《阵问长生》 第一章 墨画 道历两万零二十二年,九月初十。 通仙城,通仙门外山。 十岁的墨画穿着朴素的外门弟子道袍,百无聊赖地蹲在山下的一块巨石后,手里拿着草根,埋头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纹路。 时至卯时,宗门求学的弟子陆续上山,三两结伴,有说有笑。 一个身着外门制式道袍,配着名贵玉饰,脸胖眼小的小胖子在两三个跟班的陪同下,找到了在石头后面自得其乐地画着什么的墨画。 小胖子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宗门教习的身影,才缩头缩脑喊道: “墨画!” 墨画抬头,露出俊秀如画的小脸,眼神清澈地仿佛掬着一汪清水。 小胖子压低声道:“办妥了吗?” 十岁的墨画小大人一般拍拍胸膛,“我办事,你放心”,说完从身后的储物袋中取出几份阵法,白纸红墨,递给小胖子。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小胖子郑重接过,翻开摹本,认真看了一眼,然后苦着脸道: “我看不懂……” 墨画耐心解释道: “教习布置的作业是五行阵法的基础阵纹,我帮你画好了,还特意错了六处,以防教习看出来这些阵纹不是你自己画的……” “六处……是不是错得多了点……” 墨画默默看着他。 小胖子随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思道: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能把教习布置的作业交上去就不错了,做得太好,反惹人怀疑,一旦被教习发现,让我爹知道,肯定使劲揍我,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墨画点头道:“不愧是安少爷,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小胖子把两枚灵石塞到墨画手里,“墨哥儿,还是你眼光好,知道我聪明!灵石给你了,下次教习布置阵法作业我还找伱!” 说完把阵法揣进怀里,一溜烟往山上跑去了。 墨画将两枚灵石仔细收好,重新薅一截草根,在地上接着画起来。 片刻后又来了一个摇着洒金纸扇的瘦公子,面相刻薄,身上玉佩更多。 墨画也将一副阵图给他,瘦公子瞄了一眼阵图,便给下人一個眼色。下人上前接过,递给墨画两枚灵石。 瘦公子拿了阵图,却还不走,忽地敛起纸扇,倨傲地道:“本少爷对阵法也极为擅长,只是没工夫做这些基础的阵式,这才让你代笔。” 墨画懒得理他,拿起草根在地上接着画起来。 瘦公子有些懊恼,又冷笑道:“据说这通仙门炼气初期的修士中,就属你阵法画得最好,不知道跟本少爷比起来如何,有空我们比试比试?” 墨画心想你都让我帮你写阵法作业了,你说你自己水平如何? 不过奉行和气生财的原则,墨画还是抬起头,拣着好听的话夸道: “自然是公子的阵法造诣要高得多,钱家可是通仙城第一大族,阵法传承不是其他修士比得了的。” 瘦公子神色微霁,又问:“那你说说,这通仙门炼气初期修士中,有谁阵法水准能比得过我么?” “有倒是有……” 瘦公子不悦,“都有谁?” “比如我……”这种话墨画当然不会傻傻地说出来。 “有点多,一时数不过来。” 瘦公子明显生气了。 “这是好事!”墨画睁眼说着瞎话。 瘦公子冷笑道:“家世不比我好,灵石没有我多,阵法却高过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是想说我天赋蠢笨,比不过别人吗?这事好在哪里?” 墨画道:“通仙城的修士,即便再有天分,学得再好,最后学成不都还是要进钱家的万宝楼,为你们钱家炼器炼丹画阵法么……” “你想啊,你才炼气,就有筑基的修士为你做事,你才一品阵师,就有二品阵师听你使唤,这多威风啊!手下修士的能力越强,才显得你本事越大啊!” 瘦公子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好像有点道理!” “明白了吧。” 瘦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山下的芸芸修士,脖子仰得更高了: “不错!不错!任你们天分再高,修炼再努力,最后不还是要为我钱家做牛做马?” 一脸刻薄的钱公子说完昂首挺胸地走了。 把钱家公子糊弄走后,墨画接着在地上用草根练习阵法。 不一会又有几个富家修士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用灵石从墨画手里买走了几副阵法。等墨画手抄的阵法交易完,手里已经有了十二枚灵石。 十二枚灵石对散修而言已经不少了,但对修道而言,还是远远不够啊。 墨画叹了口气,年幼的脸上,有着一丝无奈。 底层修士,修道无望啊…… 道历元年,即两万余年前,修道界最大的势力——道廷,一统修道九州,册封世家和宗门,建立统一的品阶制,规范修道业类等级。 道廷又颁布《道律》,制约修士,使修士不得滥杀,不得劫掠,不得采补。 修界借此发展,承平两万余年,繁盛至极,幅员广袤,修士不可亿计。 然而道廷繁华昌盛,世家钟鸣鼎食,宗门雄踞一方。 唯有底层的散修,无可依附,生活困苦,修道无望。 修界繁衍两万余年,无灵根的凡人,逐渐自然淘汰,余下的皆是有灵根,可以修道的修士。可修士越多,消耗灵气越多,天地间灵气消耗殆尽。 如今修士若要修道,既要传承,更要灵石。 然而大家族占据灵矿,底层散修灵石匮乏,大宗门垄断传承,普通散修修道无门。 通仙城中,绝大多数散修,既无传承,也缺灵石,终其一生,都只能是炼气境的修士。 炼气境,不过是苍茫天道之下卑微的蝼蚁而已。 而墨画,就是这数以亿计的蝼蚁之一。 而且很可能,一生都是! 墨画稚嫩的脸上略带苦涩。 天道或许平等,但修道,却绝不平等啊…… 墨画是一个炼气二层散修,出身于炼气境的散修家庭,爹娘都是炼气境。 父亲墨山以猎妖为生,成天需要与妖兽厮杀,身上伤痕累累。母亲则在膳楼帮厨,受灶炉火气侵体,时常肺疼干咳。 而爹娘省吃俭用,攒的所有灵石,也只是为了让墨画能进通仙门的外门修行。 可是墨画无论再怎么修行,中下品的灵根,尽管比常人稍微好一点,但在天才芸芸的修界,注定了也只是资质平凡的一员。 无论再怎么修炼,可能也只是一个炼气境的修士。 家庭条件艰苦,没有灵石,墨画就只能和一般弟子一样,修到炼气六层便退出宗门,然后想办法学门手艺谋生。 但墨画又天生体弱! 炼气期修士赖以为生的炼器,猎妖等门当,一般都只要体格健壮的体修。先天体弱的墨画,可能连找份混口饭吃的差事都不行。 万一将来再娶妻生子,负担加重,所有灵石也都会用来供养家庭。 墨画没有灵石修炼,修为便会永远停滞,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炼气修士。 和这通仙城里所有的贫苦散修一样。 和这修界数以亿计的底层修士一样。 一辈子只是个炼气! 十岁的墨画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态,便进宗门上课了。修行了一天后,墨画回到弟子居,又看了会修道典籍,等到子时便躺在床上。 在墨画闭眼的时候,识海之中,便出现了一面残碑。 残碑上没有字,但似乎从墨画见它的第一眼,便知道碑的名字: 道碑! 第二章 道碑 墨画能记事起,识海中便出现了这面道碑,同时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记忆。 记忆中的墨画在另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那一世墨画家庭普通,但学习努力,成绩不错,考上了大学,专业是美术,喜欢研究国画和书法。 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公司做美工,加班加点工作,二十多岁就过劳死了。 做学生时学习,毕业后工作,在紧张和焦虑中过了一辈子。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活得稀里糊涂,死得猝不及防。 死前的片刻,一生的经历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 自己的一生,真正有价值的事,一件没做过:没孝顺父母,没追求理想,没有梦想,没有爱情,也没有见过大千世界的风景…… 这些记忆模模糊糊,墨画有时候也分不清真假。 庄生梦蝶,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时间久了,墨画也就不纠结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的他,只有十岁,所生活的世界,是修道界。 而他,是一个修士。 一个可以彻悟天道,凌虚九州,举手摘日月,覆手葬星辰的修士! 当然也可以是一個,一辈子炼气,既不会飞,也不会武,法术都用不了几个,卑微谋生的修士…… 没有道碑的话,墨画估计自己应该是卑微的后者。 道碑悬浮在墨画的识海之中。 宽阔古拙,怪状残缺,碑身看似虚无,又仿佛有浩瀚而晦奥的气息在浮动,恍惚之间,又寂若空冥,一无所有…… 虚无的碑面上,可以用来画阵法,而每画一遍阵法,墨画的神识都会增强。 修道百业,阵法为尊! 阵法是修道各行业中最难学的门类,而学阵法,最重要的便是神识! 阵法由阵纹构成,乃上古修士,苦心孤诣体悟天道后,摹画下的天道图案。 阵法的纹路,既像古朴的文字,又像至简的绘画,其中蕴含无穷的奥秘。 而画阵法时,识海沟通天道奥秘,会耗费巨量的神识。 修士神识不足,无法画阵法,否则容易神识枯竭,甚至识海破碎而身死道消。而要成为一名阵师,便需要不停地学习各种阵图,不停地练习各种阵法。 所以阵法难学,难练,而阵师也容易因神识不足,强行画阵法而识海崩溃而死。 墨画在道碑上画阵法,会消耗神识,但当他将画好的阵法抹去时,这些神识又会瞬间返还,使墨画神识充盈。 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譬如大道,玄妙异常。 而与此同时,墨画每画一遍阵法,神识都会有些许增加,尽管微小,但的确是在增加。 据墨画所知,修界是没有修炼神识的功法的,神识的增强大多数都依赖于境界的突破。 因此,哪怕增加的神识很微小,也是极其难得的。 只要在道碑上不停地画阵法,墨画便能提升自己的阵法水平,同时只要不停地画阵法,神识便会一直增强。 而神识强大,墨画便可以学习更多,更高阶,也更强大的阵法。 终有一天,墨画可以借此成为一名强大的阵师。 阵师地位尊崇,哪怕只是普通的,未入一品的阵师,替人画阵法,也会有可观的灵石收入。 一旦成为阵师,画出各种玄妙的阵法,有了立身之本,自己就能继续修炼,不会一辈子只是一个炼气修士。 墨画心中默默道。 但是成为阵师,同样困难重重。 阵法难学,阵师难当。 道廷设定的修道门类中,阵师的认定是最严格,乃至最严苛的。 阵法由阵纹构成,基础的阵法只包含一道阵纹,每多一道阵纹,阵法会上一个等阶,阵法效用也会增强,所需神识也会极大增加。 画出一到五道阵纹,可以做阵法学徒。 画出六到八道阵纹,可以称为阵师,但这种阵师,只是普通的阵师,不在道廷认可的品阶之列。 唯有画出九道阵纹,并通过道廷的定品考核,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品阵师。 成为一品阵师,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几乎等于一步登天。 一品阵师,基本上是各大家族和宗门的座上宾,即便是筑基境修士,也不敢轻易得罪,哪怕什么都不做,每月都会有道廷天枢阁发放的灵石津贴,也会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修踏破门槛,争做道侣。 而一品阵师除了考核极难外,每个州界还有名额限定,想成为一品阵师,既看努力,也看天命。 运气不好,所在州界名额限定,即便有了一品阵师的阵法造诣,也不会获得定品的名额,只能等下次考核。 有些阵师考着考着,便蹉跎了一生。 无数底层修士殚精竭虑,皓首穷经,直至头发花白,都不曾达成晋升一品阵师的夙愿。 而道廷所谓的名额限定,一般也只是大家族和大宗门内定的托辞而已。他们需要一品阵师这个名头,给自己的嫡系或嫡传弟子锦上添花,让他们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 那些为了成为一品阵师而呕心沥血的底层修士,只是脚底不曾入眼的尘埃。 此时已经入夜,墨画躺在弟子居的寝室中,神识却沉入识海,在道碑上不停地画着阵法。 墨画所画的阵法,名为双元阵,包含了两道阵纹,算是基础的阵法之一。 但这副阵法,墨画之前从未画成功过。 炼气前期的弟子,因为神识不够,一般都只能学蕴含一道阵纹的阵法。通仙门外门的炼气初期弟子中,能将一道阵纹学全的都寥寥无几。 但单一的阵纹,墨画早已烂熟于胸,画起来游刃有余。 墨画想学更难的阵法,所以每天晚上,都在道碑上练习包含两道阵纹的双元阵。 而经过数十个夜晚的反复练习和水滴石穿的努力,墨画终于成功了。 阵师学阵法,每一道阵纹,都是一道门槛,多画出一道阵纹,便攀登了一个阶梯。 墨画能画出两道阵纹,便意味着他的神识和阵法水平,都已经比同龄修士高出了一大截。 在通仙门的外门炼气初期的弟子中,他的阵法水准,应该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墨画松了口气,待卯时天明,神识便离开识海,墨画也睁开了双眼。 尽管画了一晚上阵法,墨画依旧神识清明,也不会觉得疲惫,仿佛自己只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推开窗,清晨的阳光照在清秀白皙的脸上。 窗外朝阳升起,霞披万里。 十岁的墨画轻呼一口气,看着天边景色,眼神坚毅。 只要自己不停地练阵法,不断地磨练神识,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成为一品阵师。 届时如日初升,必将迈出寻仙问道的一大步。 终生不再只是炼气! 第三章 阵师 墨画卯时起床后,便开始了例行修炼。 一个时辰后,结束修行,便到授课室,等待教习。 教习是宗门内授课先生的统称,教授外门弟子修炼、阵法、炼丹、炼器等具体功课。同时负责外门弟子修行上的督促和指导。 通仙门和修界其他宗门一样,也将弟子分为嫡传、内门和外门三类。 宗门的外门对外开放,以传道受业,教人修行为主,靠收取弟子入门的束脩,也就是学费作为收益。外门弟子学的是宗门对外开放的部分传承,弟子毕业或退业后,与宗门有情分,但无实际瓜葛。 内门是宗门的主体,内门弟子依附于宗门,修行之外会打理宗门的各个产业,例如灵矿、灵地、洞府、商行等。 内门弟子可以学到宗门一般不外传的功法和法术,以师徒关系为纽系,与宗门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内门弟子在外犯事,可以追究其宗门,内门弟子若叛出师门,常被视为大逆不道,后果严重。 宗门嫡传弟子,是内门弟子中的嫡系,这些弟子要么与掌门或长老有血缘关系,要么便是有着极深厚的师徒情谊。嫡传弟子是宗门核心,将来往往会继任宗门掌门或是长老等极重要的职位。 嫡传弟子学的是宗门最核心的功法,以及其他一些禁绝外传的绝学,嫡传弟子若是判门,必被追杀至死。 《道律》禁止修士私刑和滥杀,追杀叛门的嫡传弟子,违背道律,是要被道廷追责的。但叛门的事大多归地方道廷司管。道廷势力最大,而分管各州各界乃至各城的下辖部门道廷司,并非都有强大的修士坐阵。 嫡传弟子叛门,事关宗门核心传承,关系重大,一般道廷司不会插手。尤其是对一方巨擘的大宗门,地方的道廷司也不敢插手。 不过,这些和墨画关系不大。 他只是一品通仙门外门的弟子,既不是内门,更别说是嫡传了,就算想被追杀,别人也看不上他…… 墨画想进内门,既没灵石,也没关系,估计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更遑论是宗门的嫡传了。 墨画静心凝神,在坐席上坐了一会,便见严教习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严教习大概四五十岁,为人严肃,已有炼气九层的修为。 通仙门之中,严教习的地位颇高,因为所有教习中,只有严教习会阵法,而且据说过几年有可能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 通仙门所有炼气期弟子的阵法,都由严教习教授,无论家族弟子,还是普通散修,严教习都一视同仁,犯了错,谁的面子都不给,该责备就责备,该处罚就处罚。 所以通仙门的弟子对严教习既尊重,又畏惧。 宗门的束脩是一年一交,所以授课也是一年一度。 今天是通仙门年期修行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便是长达半个多月的年休了。而宗门弟子各项功课的考核成绩,也会在今天发下来。 严教习手里拿着一叠成绩单。 弟子们心中忐忑,墨画本来倒没什么,但看着身边弟子一個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倒也紧张了起来。 不一会,墨画便收到了自己的宗门考核成绩。 阵法考核照例是甲等,这是墨画最擅长的。通仙门里,阵法能得甲等的弟子不多,墨画便是其中之一。 墨画的修为只定为乙等,倒不是他修炼不努力,而实在是根骨有限,中品次等的小五行灵根,怎么修炼也都那样,比上不足,比下也余得不多。 其他几门课,若是花时间能学好的,比如道历通史,炼气概论等,也基本上是甲等。而需要花灵石买材料才能学好的,比如炼丹、制符等,不是乙就是丙。 墨画家境贫寒,炼丹炉都借不起,自然学得不好。考核的时候,也只能凭着感觉蒙着炼,能不能成全看脸,成绩不仅看运气,而且飘忽不定,很不稳定。 但成绩总体看来,还是不错的。俗话说,一俊遮百丑,毕竟阵法难学,在阵法上能得甲等,已经相当不错了。 严教习说了几句话,便临时离开了。室内的弟子们便互相翻看着成绩,窃窃私语起来。 “墨画,你阵法又得了“甲”啊!”有弟子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墨画的成绩单,然后感叹道。 “又是甲……” “我一直是乙……” “我还是丙呢。” “阵法好难学,我看到阵法头就大了……” “……” 弟子们纷纷往墨画身边围过来。 “哼!”有个穿着银白色道袍的钱家弟子,见状不满,冷哼了一声,说道: “有什么了不起,也就画画宗门这些简单的阵法,才能得个“甲”。” “那你得了什么?”有弟子不服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钱家弟子不屑。 另外一个弟子偷偷瞅了他的成绩单,然后大笑道:“他得了个丙!” 弟子们都愣了一下,哄堂大笑起来。 “你得了个丙,还笑别人得甲,脸皮真厚!” “比炼器炉都厚!” “还是钱家的弟子呢,好笨啊,还不如我呢,我都得了个“乙”。” 钱家弟子恼羞成怒,“甲等又怎么样?散修无阵师,你们懂吗?” 他用手指着墨画他们,“你们这群散修,井底之蛙,没有传承,一辈子,听好了,是一辈子,都不能出一个阵师。呸,还甲等!记住了,散修之中,永远不可能出真正的阵师!要是听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散修永远不配当阵师!” 周围弟子默不作声。 墨画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然后起身,对着钱家弟子身后行了一礼,道: “严教习好!” 钱家弟子如遭雷击,脑袋僵硬地转过去,果然发现严教习正站在他身后,脸色铁青。 “宗门是用来传道和修道的,不是让伱来攀比和诋毁同门的!” “自己阵法学得不堪入目,竟还有脸面去嘲笑同门?” “现在去外面罚站,直到天黑为止。” “再把基础的五行阵纹画上一百遍,明年入学的时候给我看,画不出来,你也不用来了……” 钱家弟子面如死灰,但不敢反驳半句。 严教习身份高,连钱家嫡系的弟子都能训,更何况他这个血缘微末的分支了。 钱家弟子灰溜溜地罚站去了。 严教习站在墨画身前,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墨画瘦小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别管别人说什么,好好学。” 墨画神色如常,恭敬地向严教习行了一礼,“弟子谨记。” 严教习点了点头,之后走到教习的座位,又对弟子们吩咐了几句,便宣布宗门年休,可以回家了。 弟子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向教习行礼,感谢教习一年在修行上的教导,然后哗地一声作鸟兽散了。 宗门年休,弟子们欢欣雀跃。 墨画看着却心中复杂。 这些炼气期的弟子们,大多年纪还小,无忧无虑,远不知修道生活的艰辛。 想到父亲猎妖后满身的伤痕和母亲憔悴的面容,墨画心里发酸,不禁叹了口气。 成为一品阵师,还遥遥无期,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想让爹娘过得好一点。 墨画收好成绩单,怀里揣着十二枚灵石,离开通仙门之后没回家,而是往坊市走去。 第四章 辟火簪 坊市是供底层修士交易修行物品的地方,门类繁杂,五花八门,丹药、阵法、灵器应有尽有,只是品阶一般都不高,而且品质良莠不齐。 临近年关,此时坊市内修士很多,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墨画径直走到街尾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个老者,姓孙,熟人喊孙老头,儿子在万宝楼做小管事,偶尔有些万宝楼不要的次品货物,他儿子便低价拿了,交给他在街头摆摊卖。 孙老头正吆喝着,抬头便见墨画气喘吁吁地跑来,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打趣道: “小兄弟今天又来看什么灵器,不会又和前几天一样,光看不买吧……” 墨画小手一挥,“买!” 孙老头奇道:“离年关还有几天吧,你家压岁钱给这么早?” 墨画不悦道:“什么压岁钱,这是我自己挣的!”说完拍了拍腰间的口袋。 孙老头听着口袋间灵石碰出的清脆声响,精神一振,连忙道: “丹阵符器,我这里应有尽有,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而且都是万宝楼的东西,品质上乘,小友想买点什么?” 要真是品质上乘,万宝楼就自己卖了,哪里还能流落到坊市。不过墨画也不在乎,万宝楼的东西他也买不起。 “辟火的灵器有吗?” 孙老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翻出一个麻布包,摊开摆在墨画面前。 “前几日小友提过一次,我便留心了,回去又特意找了几件,全都是上佳的辟火灵器,而且携带方便,款式精美,小友看看如何?” 墨画诧异地看了孙老头一眼,心想不愧是在坊市摆摊几十年的,有一点买卖的机会,都准备这么充分。 摆在墨画面前的灵器各式各样,有戒指,有玉佩,有灯台,还有一個罩子和丝巾……光看样式,已经是这坊市里最齐全的了。 墨画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拈起一根造型古朴,却又不失精致的簪子,问:“这是什么簪子?” 孙老头道:“这叫辟火簪,属于制式灵器,用料工艺都有统一标准,上面刻有初级辟火阵法,需用灵石充能,使用时激发阵法可以隔绝火气,使人周身清爽。虽然要消耗灵石,但花一枚灵石就能用三个月,可以说相当经济适用了……” 墨画狐疑道:“万宝楼制式灵器,能放在你这里卖,一定是有瑕疵的吧……” 孙老头笑道:“不错,你知道的还不少。老头子我也不瞒你,要是没瑕疵,放在万宝楼,价钱至少比我这里贵上一倍,但说有瑕疵,倒也不至于……” 孙老头指着簪子上的牡丹花纹,“炼器师在刻这朵牡丹的时候,多画了几笔,这就不合规范了,所以这簪子也就被列入次品了,但里面的阵法完好无损,功效还是一样的。”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也觉得这个簪子最合适,便问道:“多少灵石?” 孙老头捋了捋胡须,“一口价,十五枚灵石!” 墨画摇摇头,“五枚!” 孙老头瞪大双眼,“谁教你这么还价的?” 墨画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别的摊前听的,他们都是这么砍价的……” 孙老头痛心疾首,“真是世风日下,好好的孩子都给带坏了!”又道:“十四枚,不能再少了!” 墨画也试探着加了一点,“六枚?” …… 一番讨价还价后,价格最终定在了十枚。 孙老头觉得不能再低了,一分灵石都不能少,而墨画之前也打听过其他摊子灵器的价格,基本也没有再便宜的了,就答应了。 孙老头接过墨画手里的灵石,将簪子用便宜但精美的纸盒包好递给墨画,嘴里不停念叨: “我孙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就让他来帮我看摊了,可惜啊,我那孙子笨得很,见了生人话都不敢说。” 墨画拿了簪子心满意足,挥挥手和孙老头道别,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旁边摆摊的摊主笑道:“孙老头,这次可亏本喽!” 孙老头捋了捋胡子,“本是不亏的,不过是少赚点而已。” 摊主又好奇道:“十枚灵石也不算个小数目了,不知道这孩子买了簪子是送给谁的。” “辟火簪是避火的,避的是灶炉上的火气,还能送给谁啊?” 看着墨画渐渐远去的身影,孙老头微微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啊!” 墨画的家在通仙城边缘一处偏僻的街上,房子是旧的,也不算大,刚好够一家三口住,附近住的也都是炼气底层的散修,靠做些杂役,短工谋生,虽不富裕,但烟火气浓。 傍晚时分,家家飘起炊烟,点起泛黄的灯光。 墨画跑进门,喊道:“娘,我回来了!” 里屋走出一个穿着朴素布衣,面容婉丽的女子,见了墨画,满眼都是惊喜,忍不住把墨画拉到面前,又是摸头,又是捏脸,片刻道:“是不是修行太辛苦了,瘦了好多。” 墨画道:“没瘦,”然后掏出盒子,“娘,这个是送伱的!” 女子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发现是一枚簪子。 “这是辟火簪,娘你在酒楼厨房帮工,长时间受火气熏烤,对身体不好,这个簪子可以辟火气,人也会凉爽很多。” 女子姓柳,名如画,是墨画的娘亲,通仙城内一名炼气期的散修。 散修的生活本就艰辛,没有什么太好的差事能赚灵石,如果有了孩子,抚养更是困难,吃穿用度,尤其是拜入宗门的束脩,还有修炼用的各种材料,对普通修士而言,都是不菲的开支。 柳如画做饭手艺好,在城内一家小酒楼的厨房帮厨。 大的酒楼一般会用炼器师炼制的灶炉,炉上有阵法,消耗灵石,将灵气转化为火力。 小酒楼为了节约成本,不以灵石供火,而会让有火灵根的修士消耗灵力,凝成烹饪的火力。时间一长,身体难免受火气侵袭,经脉干枯,且伴有肺疼干咳的症状。 柳如画在酒楼帮厨时,便要时不时消耗灵力供火,每月有三十灵石左右的薪酬,尽管对身体有损害,但这已经算是散修能找的不错的差事了,很多炼气修士想做还没机会。 看着手里的簪子,柳如画抿着嘴,没有说话。 墨画连忙道:“买簪子的灵石是我帮同门的忙赚来的,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偷和抢!” 柳如画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温暖又有点泛酸,“这个簪子娘亲不能要,你还小,将来修行需要花的灵石多着呢,能省则省,娘亲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挂念的……” 墨画自信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说不定我将来成为金丹元婴的大修士,要多少灵石,有多少灵石。” 柳如画笑出声来,手指点着墨画的额头,“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吹牛了。” “娘,您就拿着吧,我和别人讲了半天价才买下来的,您不要,那我不是白费了半天功夫么。” 说完墨画就拿过簪子,替柳如画插在发髻上,然后又跑到屋里拿出镜子。 “看看,好不好看!” 柳如画见镜中女子配着素雅的簪子,显得端庄秀丽,又见儿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时心软,便柔声道:“这个簪子我收下了,下次再送东西我可不收了。” “嗯嗯,”墨画连声答应,“娘,饭好了吗?我肚子饿了。” “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柳如画的手艺很好,虽然是简单的素菜,也不含什么灵气,但做得精致而美味。墨画吃完和娘亲说了会话,就回屋看书了。 子时过后,墨画又进入识海,在石碑上练习了一晚上的阵法,醒来时已是卯时。 墨画闭目打坐,手里捏着一枚灵石,例行修炼。 再睁眼时,天已微白,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内。墨画躺着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然后就听屋外有沉重的脚步声。 墨画翻身趴在床上,探头从门缝看去,见一个满身血痕且风尘仆仆的男子走进了屋,这人是墨画的父亲——墨山。 第五章 墨山 墨山是一名炼气八层猎妖师,以猎杀妖兽,剥取妖兽素材谋生,听着比较威风,但其实很辛苦,风险也很大。 修界大多数妖兽远远强于人类修士,猎杀异常困难。 一般同境界的妖兽,至少需要五到十人的修士小队进行猎杀,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即便猎杀成功,妖兽一些比较珍贵的部位也易在战斗的过程中损坏,卖不了多少灵石,最后收益再按队友贡献分配,分摊下来的灵石已经比较微薄了。 如果不小心再受了伤,治病的丹药也是不小的开支,很可能入不敷出。而一旦受重伤,往往很难再靠猎妖谋生。 墨山身材魁梧,是个体修,面容英武且棱角分明,以修士的年龄算,还不到中年,但因常年猎杀妖兽,风餐露宿,脸上已经带了点历经磨难的风霜。 墨山进门后,放下刀和肩上扛着的不知道什么妖兽的皮毛,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穿的外衣已经磨破了,还带有血迹,有新鲜的也有暗沉的,这多半是妖兽的血,也有自己或是同伴的。 这次猎妖应该不太顺利,墨画暗暗猜测。 墨山眉头不自觉地皱着,神情沉重,再加上衣服上的血迹,看着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戾。 只是这几分戾气,在走进家门,见到妻子时就消散了,仿佛历经苦战的将士回到家,卸下了身上沉重且满是伤痕的盔甲。 墨山声音因疲惫有些沙哑,但还是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家里没事吧?” 柳如画替他收拾行李,一边又取出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见他满脸风尘,忍不住道:“你自己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墨山笑了笑,然后看了下屋里,“画儿回来了么?” “昨天刚回来,宗门也放年假了,现在应该还在呼呼睡着呢,我去喊他,他要知道你回来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墨山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和身上的伤痕,拦住妻子道:“让他多睡会吧,宗门修行也不轻松,我先洗个澡,擦点草药,换了这身衣服。” 柳如画点头道,“也好,那你先吃点东西。” 墨山赶了一夜路,早就饥肠辘辘。 柳如画的手艺很好,尽管只是一些简单的饭菜,墨山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猎杀妖兽时,常常风餐露宿,饿了就吃点冷硬的干粮,辟谷丹也舍不得吃。此时回家吃着妻子做的饭菜,顿时觉得那些辛苦和疲劳都一扫而光。 墨山吃了很多,又喝了一大口熬得香糯的粥,长长舒了一口气。柳如画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这才担忧道:“这次是不是又有人受伤了?” 墨山叹道:“伤了三个,老楚还是重伤。” 墨山接着说起了猎妖的事: “我们一行八人追猎一只三丈高的狼妖,本已把狼妖困住了,待慢慢耗尽它的妖力,就能杀了。不料其他的猎妖队经过,多数还是新人,血都没流过几次,就胆大包天学别人捡漏,贸然出手时,被妖兽活生生吃了两個……” “那孽畜吃人补充了血气,便发起疯来,我和老楚拼尽灵力,这才把那狼妖杀了,但也是损失惨重,老楚他断了一条胳膊,流了很多血,元气大伤,只怕是吃不了猎妖这碗饭了……” 墨山又苦涩道:“老楚他孩子才两岁,妻子也只是种点蔬果补贴家用,如今受了重伤,还要花一大笔灵石治伤,就算伤治好了,之后一家三口也不知道靠什么为生。” 柳如画也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们家里困难,老楚自己虽不富裕,还是借了灵石给我们。家里还存了一些灵石,要不先拿给老楚吧,至少先把伤治好。” 墨山点了点头,“那头狼妖还没出手,卖了应该能有三百左右的灵石,到时候给老楚多分点,我们再借点灵石给他,先挺过这次,只是……” 墨山有些愧疚,“画儿明年入宗门修行的束脩……本来是想杀了狼妖,就能凑个大概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柳如画握住墨山的手道:“一家人平安就好,灵石总归是有办法赚的,我在酒楼帮厨也存了一些,再找别人借点,不会耽误画儿明年入学修行的。” 墨山默默看着妻子,那张曾经年轻婉丽的面容已经有了几分憔悴,心中更加自责。 “膳房那边的差事还是别做了吧,火气侵体,会伤了心肺和经脉的。明年我多找几个人,多杀几头妖兽,多赚些灵石,不让你过得这么辛苦。” 柳如画抿嘴笑了笑,带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指了指头上的簪子,“你看这是什么?” 墨山进门时不曾留意,此时细看,发现簪子和妻子平时佩戴的不一样。 “这个簪子是?” “画儿送我的,说是叫辟火簪,可以辟灶台的火气,戴着心肺和经脉都清爽很多。” “画儿真是懂事。” 墨山既觉欣慰,又觉惭愧,“我这个做丈夫的,已经好多年没送伱礼物了……” 柳如画笑道:“画儿是你儿子,他送便当是你送了。” 墨山失笑,随即又苦笑道:“修道常常讲气运,我这辈子的气运,可能就是娶了你这样的妻子,和有了画儿这样懂事的儿子了!” 柳如画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也不禁笑了起来。 墨山看着妻子的笑容,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年后找几个修为更高的猎妖师,想办法进内山,多杀几个妖兽,多赚点灵石,决不能让妻子再这么操劳了,而且也要想办法给儿子一个好前程。 爹娘的话,墨画在屋里都听到了,年幼的他叹了口气。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爹娘一直这样忍受着修道生活的辛苦。或许无论哪个世界,父母背负的担子,都比孩子想象的要多得多。 即便是修士,也同样要为灵石忙碌,为生计而奔波。 修士和凡人,似乎不一样,但又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墨画感叹着,而后默默在心里琢磨道:“有没有什么我也能赚灵石的方法呢?” 第六章 灵石 墨画在屋里想了一会,等到墨山和柳如画说完话,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地走出屋子。 一家三口吃着饭,墨山已经吃过了,墨画就缠着他说猎妖的趣事。 墨山就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有什么一只眼的狼,两个头的老虎,三条腿的野猪。 有的队伍猎杀了一只成年的妖兽,结果没取妖丹,把一些不值钱的皮毛剥走了,最后意识到时再回去,妖丹已经被别人拿走了,队长后悔至极,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还有人抓到了一只上古血脉的异兽,直接被大宗门以高价买去,自此衣食无忧,但不知哪天,他人又整个消失了…… 墨画听得津津有味,也知道这些故事中必然有血腥、危险和残酷的东西,只是父亲故意略去没说罢了。 爹娘总是不希望孩子知道残酷的现实,能有一个单纯快乐的童年。 墨画听完故事,大门外便探出了三個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屋里,见到墨山和柳如画在家,便齐刷刷地站齐问好: “墨叔叔好,柳阿姨好!” 三个小孩姓孟,同住一条街上,家里也是靠猎妖为生的。 孟家长辈和墨山有交情,住得又近,所以墨画从小就和他们一起玩耍,他们三名字也相似,按出生先后,分别叫孟大虎,孟双虎和孟小虎。 通仙城附近的妖兽中,虎类妖兽是最强大的一种,给孩子起名“虎”字,也是希望他们将来有虎一般的实力和威风。 三个孩子也确实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 墨画年龄最小,出生时又体弱多病,墨山觉得他长大不太可能像老虎一样了,又见他长得眉目清秀,白白净净瓷娃娃一般,便从妻子柳如画的名字里取了一个“画”字,名叫墨画。 柳如画看见三个孩子,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包子,三个孩子嘴上说着不要,手却情不自禁伸出去,拿了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谢谢扭(柳)阿姨!” 柳如画的厨艺在这片街坊里是最好的,三个小孩也因此对墨画羡慕不已。 墨山挥挥手,“你们一起玩去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墨画和三个孩子点头答应,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孟家三个孩子中,大虎憨厚,双虎机灵,小虎则是个话痨,三人年纪都比墨画大,长得也比墨画高大,一般都是他们带着墨画玩。 大虎三人一路上说个不停,哪里舞龙灯,哪里放烟花,哪里人多,哪里有会跳舞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但说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好。 最后几人商议,大人才选,小孩子全都要,他们都逛一遍! 年关将近,入宗门求学的弟子放假,在外谋生的修士回家,通仙城也比往常热闹很多,街上人流也密集了不少。 一些炼气期的体修卖弄武艺,舞刀弄枪,灵修则施展一些虽没什么用但花里胡哨的法术,惹得孩子羡慕惊叹; 会炼器机关术的则做一些小玩具,只要一点灵力就会在地上跑的木制兔子,小狗,小猫等,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让人目不暇接。 大虎、双虎和小虎玩得不亦乐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兴奋地哇哇叫,墨画一边玩一边看,一边却在心里留意着街上有什么赚灵石的门道。 看来看去,最后发现能赚灵石的事,基本都有人做了,那些没人做的,墨画现在也没能力去做。 看着街上一群卖力表演和吆喝的修士,墨画心里感叹,谋生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双虎看墨画不太高兴,便问道:“墨画,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大虎一听,立马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 小虎也连连点头,“揍他!揍他!” 孟家的长辈们从小就叮嘱他们三个照顾体弱多病的墨画,再加上柳如画做了好吃的,也会特意给三个孩子留一份。 三个孩子既念恩情,也很讲义气,每逢有人想欺负墨画,二话不说撸着袖子就冲上去跟别人打起来了。 而墨画是街坊邻里散修中公认最聪明的,有时教习布置的课业,他们有不懂的,就会来问墨画,所以几个孩子之间关系很好。 墨画见他们一副跃跃欲试,想跟人打架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道: “倒没人欺负我,我是在想能不能赚点灵石。” 赚灵石啊…… 大虎三人也愁起来了,他们也不太知道。 打架他们能帮上忙,赚灵石他们就没办法了。 墨画心中一动,又问道: “那你们知道,阵师是怎么赚灵石的吗?” 修道界广袤无垠,墨画每天只是修炼和画阵法,接触到的东西有限,很多东西都无从了解。他只知道成为阵师,可以不愁吃穿,但普通阵师尤其是低级的学徒,是怎么赚灵石的,他还真不知道。 大虎三个人时常四处玩耍,说不定知道一些墨画不知道的东西。 大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阵师的定品考核是很难的,我们那片街坊没一个一品阵师,我也不太清楚……” “别说我们那片街坊,就是整个通仙城,阵师也不多的,能真正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的就更少了。我们孟家一个远房的叔叔,天天研究阵法,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上一品阵师……”小虎摇头咋舌道。 “你听错了,孟叔叔只是阵法学徒,他想拜个阵师做先生,好学阵法,但别人出题考他,他答不上,别人就没收他。” 双虎撇了撇嘴道,然后掰了掰手指数着: “学徒、普通阵师、一品阵师……孟叔叔不是去定品,能去定品的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阵师了,他离定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墨画好奇道:“那他是靠什么谋生的?” “我听说是帮商行画一些简单的阵法,然后赚些灵石,再用灵石买笔墨,再练习阵法,然后接着拜不了师,再帮商行画阵法……” “商行吗……” “是的,听说即便定不上品,成不了一品阵师,只做一个普通的阵师,替商行画阵法,照样能赚不少灵石,吃喝不愁的。” 双虎道,然后又问墨画道: “墨画,你想当阵师吗?” “嗯,”墨画也不隐瞒,“我体质太弱了,恐怕当不了猎妖师,被妖兽拍一爪子,估计半条命都没了,总要找一门谋生的手段才好。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远,我先看看能不能赚点灵石,能赚到的话,就请伱们吃糕点!” 大虎三人一听,瞬间都高兴起来。 “好啊,好啊!”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赚到灵石的,将来也能当阵师!” “糕点,糕点!” 普通散修家庭的孩子,即便是路边普通的糕点,也很少能吃到的。 几人又逛了一圈,除了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没看到,其他都逛了一遍,将近午时,就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了。 墨画吃完午饭,和爹娘说出门玩,之后便一个人到了通仙城的北大街。 通仙城的北大街繁华,南大街热闹。 南大街多坊市,坊市以小贩小摊为主,而北大街多商行,灵符丹器应有尽有,卖的东西更正规,品质更好,当然也更贵。 不过墨画不是来买东西的,他也没那个灵石。 墨画从街头走到街尾,把所有商行都看了一遍,然后找了一家门外挂着阵法,但门面相对而言最寒酸,也最简陋,生意也最冷清的商行走了进去。 第七章 有缘斋 商行门前挂着个牌匾,匾上写着“有缘斋”三个字。 内部不大,略有些简陋,周围挂满了不同纹路的阵法,有些阵法应是挂得有点久了,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了。 柜台较高,柜上坐着一个中年发福的修士,面白无须,看样子应该是商行的管事。 门檐处悬着一個铃铛,墨画进门时,铃铛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胖管事本在打瞌睡,眼睛半睁半闭,听得铃声,抬头打量了四周,没看到人,正要发火,一低头才发现柜台上面露出了个小脑袋。 胖管事愣了一下,见墨画孤身一人,这才开口道:“小兄弟,你爹娘呢?” 墨画摇了摇头,“我爹娘不找你,我找你。” 胖管事又愣了一下,“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这里需要人帮忙画阵法吗?” 胖管事觉得有趣,打趣道:“怎么?你这个小不点还会画阵法?” 墨画谦虚道:“会一点。” 胖管事笑道:“会一点可不成,怎么也要炼气六层,有宗门的学业玉简,得是阵法学徒,有一个阵师做先生,再交付押金,才能替我们这里画阵法。” 墨画心中咋舌,他之前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要求,这些条件他一条好像都达不到。 墨画灵机一动,道:“好吧,我撒谎了。我不太会,我是帮我哥拿的。” 胖管事倒也不计较,问道:“伱兄长是做什么的?” “我哥是阵法学徒,跟着一个阵师先生学阵法,平日也帮商行画些基础阵法赚些笔墨费用。他学阵法太忙了,没空,所以我帮他跑趟腿。” 墨画直接把孟家远房叔叔的身份改了改,拿来用了一下。 胖管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还是拒绝道:“不行,口说无凭,你兄长如果想替我们商行画阵法,得他自己来。” 墨画眼睛一转,又道:“你们是不是还要收押金啊?” 胖管事点头,“不错。” “押金是不是算上了阵法图式和画阵法用的笔墨纸张?既然这样,我给了押金,哪怕是骗你的,也不过相当于你们平价卖了一份阵法和素材,虽然不赚但也不亏啊。” 实际上还是赚了一点的,押金是要比画阵材料高些的,至于阵法图式,都是最简单的烂大街的货色,根本不用多少灵石。 这么一想,胖管事心里就有点犹豫。 “你们店里是不是生意不太好啊?”墨画又问道。 确实不太好,一天也没几个客人,客人没有,阵法卖得少,愿意为他们画阵法的阵师,甚至是学徒也很少,不然这店里也不会这么冷清了。 不过胖管事心里是不会承认的,依旧把头扬得高高的,只不过透着点心虚。 墨画见状,趁机又道:“我哥哥阵法画得很好的,别人都说他再有个几年,一定能当阵师。他成了阵师,再学一二十年,通过定品,说不定还能当上一品阵师呢。到时候自然会帮你们画一些更高级的阵法,你们不就赚了么?” 定品?哪有那么容易。 胖管事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能成为一品阵师的话,的确要结个善缘,以后有事求人也好开口。 规矩嘛,其实都是给外人看的,只要能画出阵法,并没有什么所谓。 “你说的也有道理,”胖管事道:“不过嘛,你说你兄长阵法画得好,空口无凭,当不得真。你一个小孩又不懂阵法,哪里知道好坏。这样吧,将你兄长画过的阵法,拿一张给我看看,如果确实还不错,我便答应你做这笔生意。” 墨画根本就没有兄长,上哪里去找他兄长画的阵法。 他兄长的阵法没有,但他自己画的倒有。 墨画储物袋里装着几副自己画过的阵法,但那些都是宗门的课业,是拆解开的基础的阵纹,或者是阵纹的组合,与完整的阵法有点出入。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给出去就露馅了。 墨画想了片刻,眼睛一亮,道:“我哥画的阵法我没带,不过他曾经教了我一点点,我画给你看,你就知道我哥的阵法画得好不好了。” “你也会画阵法?” 管事愣了下,想了想,道:“也行。” 他也好奇眼前小孩画得怎么样,便从柜台下随手抽出了一张阵法图式,又拿出笔墨纸张,递给墨画。 图式上写着《明火阵》三个字,是宗门教习没教过的,一副完整的阵法,包含三道阵纹,看着就很难。 完整的阵法,墨画肯定是不会画的。宗门传授的阵法,虽然说是阵法,但只包含一道,最多两道基础的阵纹,这种是入门阵式,在外面是不配被叫阵法的。 真正的阵法,至少要包含三道阵纹,有互相关联的阵纹结构,比如眼前的这个《明火阵》。 墨画瞅了管事一眼,理直气壮道:“这个太难了,我要是会画,就自己帮你画阵法赚灵石了,还要我兄长做什么?” 管事拍了拍脑袋,自己给忘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自然不可能画出一副完整的阵法,这也太难为人了,也是因为他从没在商行里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这才疏忽了。 管事便指着阵法左上角道,“你能将这一小部分的阵纹画出来,我就答应你,请你兄长画阵法。” 墨画看了看左上角的阵纹,心里轻轻送了口气,是宗门里学过的火系基础阵纹的一种,只是加了一些细节变化和勾连,还在自己掌握的范畴之内。 墨画取笔蘸墨,在纸上勾勒阵纹,片刻后阵纹便勾画完毕。 胖管事在墨画执笔的时候就微微点了点头,墨画执笔的手法很纯熟,运笔自然流畅,没有一点紧张,显然底子不差。勾画出的阵纹也符合规范,没什么错漏。若不是有家学,就是他兄长教得好。 胖管事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看墨画的穿着,虽然干净整洁但太过朴素,显然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而有阵法家学的修士,断然不至于如此拮据。 胖管事又看了一眼墨画画出的阵纹,颇为满意,便道:“押金十枚灵石,我便把需要阵法图式和材料给你。” “十枚!” 墨画愣住了。 他身上只有三枚灵石,之前帮同门抄阵法作业赚了十二枚,买辟火簪花了十枚,平时省吃俭用存了一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便是墨画全部的资产了。 得等到哪天阵法课业考核的时候,他替同门画阵法,才能赚到这么多灵石。 那不知道得等多久啊! 管事看了墨画的表情,意识到墨画没灵石,倒也没说什么,一个小孩,没这么多灵石也正常。 修道生活不易,他们这种做管事的,都有囊中羞涩的时候,何况是家境不好的散修呢。 管事只是善意提醒道:“没有灵石交押金,是不能接这个差事的。” 说完看墨画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又忍不住补充道:“这个单子我给你兄长留着,什么时候有灵石了,再过来接就是了。” 墨画立马点头道:“嗯嗯,等我回去凑……找我哥要了灵石,再来接这个单子!” 胖管事挥了挥手,“先玩去吧,时间还早,我先闭目养会儿神……”说完便缓缓眯起了眼,打起了瞌睡。 墨画出了商行,蹲在台阶上,托着腮有些犯难。 “七枚灵石……” 墨画想靠画阵法赚灵石,但要画阵法赚灵石又要先有灵石,没有灵石,就不能画阵法赚灵石…… 墨画头晕了。 找爹娘要? 墨画摇了摇头,家里吃穿用度都要用灵石,早上听爹娘聊天,猎妖队的楚叔叔断了胳膊,要借灵石给他养伤,还有墨画下学期的宗门束脩,家里应该也不会有多余的灵石。 找人借? 墨画的小伙伴都比墨画还穷,哪里还有灵石借给墨画。 墨画正苦思冥想,突然听到有人哇地大叫: “墨画,你竟然在这里!” 墨画抬头,就看到一个在小厮簇拥下的衣着华丽的小胖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第八章 安小富 “安少爷?” 衣饰华丽的小胖子是通仙城安家的大少爷,叫安小富,可能他爹对他不抱太大期待,小富即安,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不过因为他长得富态,同门私底下也叫他安小胖。 安小胖有点笨笨的,有时也一副小少爷的脾气,但心眼倒不坏,也经常请墨画替他画阵法考核的作业。 他不会阵法,一点都画不出来,不想被教习罚,又不想回去挨他爹揍,就只能求墨画帮忙了。 此时安小胖怒气冲冲,“好你个墨画!我把你当朋友,你却看不起我?!” 墨画一头雾水,“我怎么看不起你了?” 安小胖从怀中掏出一份有朱笔批注的阵法图纸,“你帮我画阵法功课,整整错了六处!但是你帮钱兴那个瘦猴子画的,却一点错处都没有!这还不是瞧不起我?这不就是说我不如他吗?” 安小胖嘴里的瘦猴子,是之前那個瘦公子,姓钱名兴,是钱家嫡系的三少爷。 钱家是通仙城最大的家族,安家次之,两家都开着商行,生意上有竞争,祖辈也有宿怨,小辈之间也针锋相对,各个方面都要一较高下,即便体型上也是一胖一瘦,水火不容。 不过两人在修道上倒是一样惫懒,且不学无术,这点算是“不相伯仲”了。 两人虽然都是纨绔,但钱兴的风评要更差点,因为除了不学无术外,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事他也干,背地里据说还做过不少坏事,但因为家族撑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相较之下,安小胖也就是吃吃喝喝,没事招摇过市,显摆显摆,但因为他爹管得严,所以没太出格。 “原来是这个事啊?” 安小胖见墨画不以为意,脸涨得通红。 “我这可是帮伱。”墨画道。 安小胖冷笑地看着墨画,“你怎么帮我了?” “你阵法和钱少爷比如何?” 安小胖自信道:“至少不会比他更烂!” 墨画有点无语,这是值得自豪的事么? 墨画接着道:“这就对了,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将阵法一处不错地画出来?” “那是当然,本少爷都画不出来,他当然也不行!” “所以你都知道,教习如何看不出来?教习向来严格,定然会责罚他,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爹,他爹丢了面子,自然也不会有他好果子吃……” 安小胖沉吟片刻,“好像还有点道理,但我也没听说钱瘦子被打啊,你是不是骗我……” 墨画白了他一眼,“家丑不可外扬,爹打儿子肯定关起门来打,哪里会让你知道。” 安小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说得对,我爹打我,从来都不让别人知道!” 墨画又道:“这次安老爷是不是不仅没打你,还夸你了?” 安小胖瞬间就得意起来,“不错,教习给了我一个乙等,我爹知道后夸我有进步,还送了我不少好东西!” 安小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又不生气了,还有点愧疚,对墨画道: “是我错怪你了!我请你去灵膳楼吃好吃的,那是我家开的,你随便吃!” 墨画没想到安小胖意外地豪爽,但还是推脱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 安小胖不满道:“我爹常教育我,有恩必报,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 想到之前被父亲揍得红肿的屁股,安小胖更加坚定道:“这个恩情还不小,你必须去!” 安小胖小孩脾气上来了,就有点难缠。 墨画有点头疼,他看了看阵阁的门,忽然道:“安少爷,灵膳楼就不吃了,但是有个忙,你能不能帮下?” 安小胖拍拍胸口,“你说!” “借我十枚灵石。” 安小胖皱了皱眉头,他还真没有十枚灵石,安老爷为了避免他在外胡乱花灵石,所以从不让他随身带超过五枚灵石。 他请墨画吃灵膳楼,可以记在他老爹的账上,本就是吃喝的东西,又走了账目,他老爹知道不会说什么。他爹怕的是他把灵石花在一些歪门邪道上,没有账目可查,他爹又不知道,一不注意就会出大麻烦。 安小胖掏出身上五枚灵石,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厮,道:“把灵石都给我,我回家给你们。” 小厮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都掏了灵石,刚好凑齐十枚灵石。 安小胖把灵石递给墨画,“给你了,不用还!” 墨画摇头道:“过几天我就还你。” 墨画将灵石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仔细收好,和安小胖道别后,又返回那家阵阁,阵阁里还是没顾客,管事还在打瞌睡。 墨画进门后,踮着脚把十枚灵石摆在柜台上。 “我把灵石拿来了!” 管事瞌睡没多久,就又听到了铃声,看到了墨画以及桌面上的十枚灵石。 管事拿起灵石,仔细看了,发现品质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便探手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有一个《明火阵》的阵图,还有十份阵纸和灵墨,足够画十副明火阵。这笔单子限期十日,逾期扣除全部押金。每画好一副明火阵,可以得一枚灵石,若是失手画错了或是不符合标准,则扣一枚灵石的押金。这些规矩是商行通用的,你兄长应该清楚。” 墨画点了点头。 这批阵法如果全部画成功,可赚十枚灵石,若是全失败,就要赔十枚灵石,成功五成以上就是赚的。 管事又叮嘱了一句,“限期十日啊,别忘了,逾期我就把押金全扣了。” 墨画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和管事行礼道谢便离开了。 墨画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内,静心琢磨起阵法来。 最高十枚灵石的收益已经非常可观了,墨画帮同门画阵法作业,虽然赚了十二枚,但一年也赚不了几次。 而且替同门写阵法作业,终究不算正经事。 偶尔做做还行,时间长了,会耽误同门的进步。 商行这边就不同了,如果做好了,是可以长期赚灵石的,还能练习阵法,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墨画把《明火阵》的阵图摊在面前。 阵图是其他阵师事先画好的,可以用来做模板。 阵图后面还附有阵法图解,记录阵法的阵纹,用笔,用墨以及其他注意点,是修道界通用的用来记载阵法的图样。 《明火阵》的图解就记载着明火阵的相关注解,何处用火系阵纹,阵纹如何勾连,墨水的调配和用墨的比例等。很多概念墨画看着都比较陌生,理解起来也有点吃力。 这是墨画第一次看到正式的阵法图解,之前在宗门学的,都是最简单的阵法——虽说是阵法,但多数也只包含一两道基础的阵纹,供弟子启蒙和入门学习使用,与修界真正泛用的阵法还是不同的。 《明火阵》图解最后还有一行标注: 明火阵,火系阵法,含三道阵纹,需炼气三层以上境界。 但最让墨画在意的,是标注后面的一行朱笔手写的小字: 未达境界者,神识不足,慎学! 只有炼气二层的墨画,不禁皱了皱眉头。 修士任何行为都需要神识,引导灵气,驱使灵力,使用法术,操控灵器,炼丹炼器等,都必须要用神识。 其中画阵法所耗费的神识是最多的,这是修士众所周知的事。但这里特意标着“神识不足,慎学”,还限定了境界,而且用的是朱红色的笔墨。 这让墨画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个“多”到底会多多少…… “难道画阵法需要的神识真的很多?” 墨画托着小小的下巴沉思。 “算了,先熟悉下阵纹,晚上在碑上练习下再说。” 墨画记下了明火阵的阵图,和爹娘吃过晚饭,回屋后用普通的纸墨练了几遍,熟悉了下阵纹。待到子时时分,便躺到床上,闭上眼的同时,古朴而虚无的残碑便浮在识海中。 第九章 明火阵 识海中墨画的身形看上去和外在的肉身一样,可以随心所动,但却并非血肉,甚至不是灵力构成,而只是神识的虚影。 墨画的虚影屏气凝神,以手指作笔,在道碑上画着明火阵的阵纹。 淡蓝色的线条随着墨画的手指灵活游走,在玄黑色的道碑上渐渐显现,一丝一缕由简到繁逐渐勾连成玄妙的纹路。 画完第二道阵纹之后,再继续画时,墨画渐渐感到未曾有过的疲惫乃至痛楚。 识海像是被人凿开的堤坝,识海中的神识如潮水一般不停向外流出。 神识流出的越多,识海越近枯竭,仿佛河水退去的河床,渐渐干裂,因未名的压力而产生刺痛感,头皮也隐隐发麻。 墨画也逐渐觉得思绪凝滞,第三道阵纹也画得越来越慢。 突然一股针刺般的痛楚自识海传来,墨画有短暂失神,不由失了分寸,碑上的阵纹也错了一处。 墨画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脑袋,等痛楚慢慢缓解。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墨画才缓过来。思量片刻,这才明白: “修士画阵法,需要巨量的神识,远比其他修道门类消耗的神识要多得多!也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所以图解上才会特意用朱笔注明,境界不足者慎学。若是境界不够,神识不强,强行摹画阵法会过度消耗神识,甚至导致神识枯竭……” 神识枯竭会给修士带来强烈的痛楚,甚至会使识海受损而龟裂,而一旦龟裂过度,识海会直接破碎,修士便会因此而身死道消。 这是阵法课上教习说过的,墨画听课时没太在意,此时想起,心中才隐隐发寒。 “明火阵需要炼气三层,而我才炼气两层,神识上的确差一点……” 墨画双手抱着脑袋,躺在识海的地面上,慢慢琢磨: “虽说是差了一点,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我神识本就比他人要强一点,又学了这么久的阵法,多练几遍,未必画不出来。” “一遍画不出来,就画第二遍,第三遍……每次神识增强一点,每次比之前多画哪怕一笔,也迟早能把阵法画出来……” 思量完后,墨画起身将道碑上没画完的阵纹抹去,而后神识便又充盈起来。 仿佛自己从未画过阵法一样,但适才的一笔一划,却都刻在墨画的脑海中。 墨画不禁心中感叹。 还好有这块道碑,不然神识接近枯竭,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才能画第二遍。等到学会明火阵,估计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而超过十天,抵押的灵石,就要被扣光了。 一想到这,墨画心中一痛,神识也更集中,开始画第二遍明火阵…… 一片虚白的识海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墨画画一会,停一会,歇一会,实在画不下去了,就直接抹掉,重头开始。 不知画了第几遍,终于将完整的明火阵的阵法画了出来。 墨画长长松了一口气,四肢瘫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神识被榨干的小咸鱼。 又歇了半盏茶的时间,墨画才有心思站起身来,欣赏自己的第一次画出的阵法——明火阵。 漆黑的道碑上,画着一张完整的淡蓝色纹路的阵法,阵法纹路严谨而秀美,有着未知的神秘感,阵纹明暗之际,似乎蕴含着难以言明的规则和力量。 这就是阵法啊! 墨画心中恍惚,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种蕴含规则的纹路更美的东西,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墨画看着看着,突然发觉不太对。 画的时候,阵纹是淡蓝色的,但现在好像在渐渐变淡,而且色泽暗淡,逐渐呈现浅灰色。 就仿佛是……道碑在告诉墨画,他画错了…… 墨画愣住了。 “画错了?” “不会吧……” 墨画有点丧气,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仔细地一笔一笔检查起来,最终发现,自己果然画错了,而且画错了不止一处。 有的是阵纹多画了一笔,有的是勾连的角度错了,有的是两处火纹的融合错了…… 因为画错了,神识消耗没那么多,自己才能将明火阵画完。 墨画挠着头,只好留心将错处记下,然后重新抹去阵法,再重新画一遍。 …… 这般往复画了很多遍,墨画不禁头昏眼花,识海痛楚之余,还有点麻木,看着道碑上的阵纹,也恍恍惚惚全是重影。 不知何时,墨画稀里糊涂之中,画完最后一笔。 道碑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碑上淡蓝色的阵纹发出了温润的白光,白光中似乎隐隐有火光晃动,如同黑夜明烛上照明的灯火。 明火阵! 墨画难掩兴奋,一夜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有生以来,墨画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了修士的能力,那种由自身领悟,然后自己创造,以阵法体现天道规则,掌握天地威能的感觉。 虽然只是微微的一小步,一点点的威能,却是汇成大道江河的第一滴水! 墨画很自豪,尽管明火阵只能用来照明,是修道中最普遍也最廉价的阵法之一,但至少这个阵法照亮了墨画修道的第一步路。 意犹未尽的墨画恨不得再画上几遍,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薄弱的神识已如风中残烛,经不起折腾了。 再画下去,识海未必枯竭,他肯定要疯了。 毕竟神识虽然会恢复,但画阵法的过程中,神识一直是在逐渐损耗的,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舒服。 这是墨画第一次画出正式的阵法,但必然不是最后一次。 他打算每天晚上都练几遍明火阵,等过几天彻底熟练后,就动手用阵阁的材料来画阵法,画好后找管事换灵石,最好能凑数宗门的束脩,这样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今晚就到这吧……” 道碑上的明火阵熠熠生辉,墨画又欣赏了一下,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然后多少有点不舍地拂手将阵法抹去。 抹去的瞬间,神识如同潮落潮起,月朔月眀,如海水决堤又再次回溯,日落之后又再次初升,那些耗尽的神识瞬间回溯,填满了墨画的识海! 墨画站在道碑前,神识充盈,此时此刻,恰如几個时辰前他刚进入识海的时刻一般。 这种神识由盈至亏,而又由亏转盈的感受,无论体会多少次,仍觉得玄妙异常。 而这次的体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刻。 墨画看着道碑,碑面漆黑深沉,看似一片虚无,但又仿佛包含一切,看似一无所有,但似乎又可以显现所有。 化神识为阵法,逆阵法为神识,有无相生而又相化。 墨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古籍上的一句话: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第十章 画阵 次日早上,墨画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就又回屋里,取出临摹用的纸笔,趁着对明火阵的记忆还算清晰,开始一笔一笔临摹起来。 临摹用的是最廉价普通的墨水和纸张,本身不具有灵气,画出的阵法只有图案,也没有任何效果,所以消耗的神识微乎其微,而且也不用担心失败会浪费灵石。 墨画凭借着记忆,将阵法一气呵成地临摹出来,因为消耗的神识不多,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停顿。 墨画取出明火阵的阵图,对着自己临摹出来的阵法仔细校对,发现错了三处。 墨画将阵纸放在一遍,重新拿出一张,继续画起来。这样连续画了三张,最后终于临摹出一张一处不错的完整的明火阵图。 墨画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桌前小小的日晷,发现已经到了午时,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柳如画已经做好了饭菜,有灵米做的米饭,还有几个清炒的素菜,唯一的荤菜是妖鸡的蛋。灵米品质是下乘的,但用来果腹足够了。 饭菜简单而可口,墨画吃得很香,吃完又跑回屋里,继续练习临摹明火阵。 柳如画看着墨画的身影,担忧道: “画儿这孩子也太用功了,看着又瘦了好多。” 墨山点头道:“用功是好事啊,就只怕累坏了身子,画儿天生体弱,底子又薄,的确不好太过劳累。” 柳如画叹了口气,“可惜他没能遗传你炼体上的天赋,倒是跟我一样体弱多病……” 墨山轻轻搂着柳如画瘦削的肩膀,“这怎么能怪你呢,当时画儿出生时血气微弱,我们便找了杏林堂的冯老先生看了,他也说了,人出生时神识和肉身是平衡的,画儿出生时是神识强了,所以肉身便弱了。你看现在墨画虽然体弱,但邻里街坊谁家的孩子有他聪明?画儿能这么聪明,而且长得还好看,这不都是你的功劳么。” 柳如画忍不住笑道:“就你会说话。” 见妻子眉目舒展了些,墨山这才道:“上午我找猎妖队的老周聊些事情,听说前几天有猎妖队碰巧杀了一只火稚鸡,这种鸡不是妖兽,肉是带点灵气的,我买些回来给墨画尝尝,正好你也补补身子。” 柳如画道:“家里灵石还够么。” “不用,”墨山道,“都是一起猎过妖兽的兄弟,有交情的,先赊一下年后给也是一样的。” 柳如画将身上的储物袋放在墨山手上,“能给多少是多少,不够的年后再还,年关将近,大家还是要赚点灵石过年的。” 墨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墨山夫妻聊着天,墨画则心无旁骛,继续画着明火阵,直到晚上,墨画已经画得相当纯熟了。 晚饭时墨画也是匆匆吃完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屋里,屏息凝神休息了片刻,之后准点入睡,进入识海。 古旧的石碑屹立于一片虚白的识海之中。 墨画以手指为笔,在石碑上正式画阵法,石碑上的阵纹渐渐完整,墨画的神识也倾泄而出。 等到神识渐渐匮乏的时候,墨画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将明火阵完整画了出来。 墨画停手,石碑上的阵法也发出温润的白光。 明火阵是炼气三层的修士才能画的阵法,墨画只有炼气两层,现在虽是勉强,但已经可以将一副完整的明火阵图画出来。 这也意味着,即便与炼气三层的修士相比,墨画的神识也毫无逊色。 墨画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然后将画好的明火阵抹去,神识立即又重新充盈起来。 墨画继续画明火阵,他必须利用今晚的时间,彻底掌握明火阵图,然后明天就着手正式画阵法。 虚白而寂静的识海中,墨画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明火阵,并总结和反思遇到的各种问题。 不知不觉,天色已亮,墨画身不由己地退出了识海。 毫无疲惫感的墨画立刻起身,在床上打坐修炼了一会,等到吃完早饭,特意洗了手,郑重地将胖管事给的阵法材料拿出。 材料中有十张阵纸,还有十小瓶淡红色的墨水。阵纸是用妖兽的皮和一些灵草屑制成的,墨水是由火系妖兽的血和灵液调配而成的,和墨画临摹用的纸墨不同,都是带有灵气的,当然,也要贵很多。 胖管事还附送了一支虽然是新的,但做工很粗糙的笔,比墨画自用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墨画没拆封,还是用自己平时的那支笔更顺手些。 墨画将阵纸摊在桌面上,将墨水小心倒在砚台中,砚台可以使墨水的灵力保存更久些,不至于很快消散。然 墨画在脑海中又温习了一遍明火阵的阵纹,才下笔正式画阵法。 画阵法的过程比墨画想的要顺利,除了用的是真正的笔墨和阵纸,其他都和在识海的石碑上画阵法的感觉一模一样,就连神识消耗的速度也一样。 只是由于有些紧张,有些笔画画得歪了一丝丝,虽然不影响阵法本身的效用,但画出的阵法多少丑了点。 墨画费尽神识,终于将明火阵画了出来,可惜还是错了一处。 出师未捷,先赔了一枚灵石…… 墨画心疼不已。 而且神识耗完,墨画也不能继续画阵法了,只能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神识的办法……” 墨画心道,现在他无比怀念在道碑上练阵法的时候,可惜现实中,道碑用不了。 墨画休息着,没等神识恢复完,上午的时间便已经过去了,柳如画已经喊墨画吃午饭了。 午饭时墨画简单刨了几口饭,然后又跑回屋里,重新摊开一张阵纸。 看着面前空白的阵纸,墨画稳定了下情绪,又总结了下经验,默念“失败乃成功之母”,开始画第二副明火阵。 这次墨画更专注,也更小心,每次都是考虑清楚后才落笔,而且预先设想下面的阵纹。神识用完,闭目休息时,脑海中也不断回想明火阵的阵图。 墨画画得很慢,时间却过得飞快,等到黄昏时分,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终于是成功将明火阵画了出来。 墨画难掩兴奋之色,兴奋之余,神思耗尽的疲惫感袭来,墨画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就呼呼睡了起来。 墨画醒时,天已经黑了,正觉饥肠辘辘,突然闻到一阵香味,循着香味走进正厅,就看到桌上竟然放着一大碗肉! 第十一章 火稚鸡 碗中的肉呈淡淡的金黄色,肉质晶莹剔透,看着像是鸡腿,大小却和墨画前世吃的猪肘子差不多。 汤色透亮,有一层浅浅的油光,润而不腻,点缀了些菌菇类的配菜,还有一些切成小块的翠绿色的香料。 墨画已经好久没吃肉了,上次吃肉还是半年前的猎妖节。 修道界的肉食是很昂贵的,除非逢年过节,普通修士很难吃上肉。 修士吃的肉食大致分两类,一类是灵兽的肉。 灵兽与妖兽不同,由修士豢养,喂以灵草和其他各种天然灵物,肉质细腻,易于烹饪,且带有灵气,所以非常昂贵,不是散修吃得起的。 另外一类,是草食类妖兽的肉。 所有妖兽都会杀人,但并非所有妖兽都吃人。以各种灵草为食的妖兽,即便性情暴虐,屠杀修士,但却不会去吃修士的肉。 而肉食类的妖兽,基本上都吃过人,如果没吃过,也不是因为它不吃,只是还没遇到可以吃的修士。 所以草食类妖兽的肉,尽管有异味,但修士还是可以食用的,而肉食类妖兽的肉,血腥污浊,难以入口,而修士一旦误食,又很容易污染气血,致使经脉紊乱,有的甚至会失心发狂。 草食妖兽的肉虽然不贵,但一般修士仍旧不会吃。 妖兽肉身都远强于修士,草食类妖兽也不例外,肉质太硬,根本无法下口,若要食用,需用炉火长时间炖煮,才能嚼动下咽。 散修根本费不起这个功夫,而能费得起这个功夫的修士,会直接选择吃灵兽的肉。 因此无论是什么肉,在散修的餐桌上都很少见。 而眼前的这碗肉上有氤氲的白气,虽然很少,但明显是带有一点灵气的。 柳如画对墨画招招手,“这是火稚鸡的肉,你爹买回来的,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忍不住捏了捏墨画白白的小脸,“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墨画有点不情愿,忍不住问道:“这个肉应该挺贵吧。” 墨山摆了摆手,“只买了半個,花不了多少灵石。而且是从猎妖队的朋友那里买的,明年要一起做事,算是互相走个交情,半买半送。” 墨画道:“爹,你明年要进内山么?” 墨山点点头:“现在外山不好混了,杀只妖兽收益太低了,有人受伤的话,甚至还可能会入不敷出。内山的妖兽虽然更强,但身上但凡出点好东西,我们都能轻松一阵,所以明年……” 墨山突然停住了,不由失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柳如画轻轻白了墨山一眼,用勺子盛了一碗肉汤给墨画,“尝尝味道怎么样。” 墨画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口肉,汤鲜肉香,肥而不腻,色香味俱美。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墨画眯起了眼,夸道:“娘做得真好吃!” 柳如画也不由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点,这一碗都是你的,一定要吃完哦。”说完朝厨房走去,“还有些其他的菜,我去端来……” 墨山站起身来,“我帮伱……” 墨画见父母都去了厨房,将火稚鸡的肉夹了几块放到自己碗里,其他的都分到父母碗里。 墨山和柳如画端着菜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碗里堆满了肉。 柳如画又欣慰,又好笑道:“这些肉是特意给你买的,爹娘这个年纪不指望修行上还有什么进境,吃这些带灵气的肉就是浪费了……” 柳如画夹着肉想放进墨画的碗里,墨画双手捂着碗,摇头道:“我够吃了,多的我吃不完。” 墨画捂着碗,说什么也不再吃了。 墨山和柳如画无奈,只好作罢,但夫妻之间又推让起来。 墨山往妻子的碗里添肉,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柳如画又将肉夹到丈夫的碗里,柔声道:“你在外奔波劳累,餐风露宿,辛苦的是你才对,你多吃点……” 墨画听着牙酸,忍不住道:“爹娘,再不吃肉就凉了。” 墨山二人适才忘了儿子在身边,此时看到儿子水汪汪的大眼在一边看着,柳如画不禁面色微红,墨山则轻轻咳了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墨画见爹娘都将碗里的肉吃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想,这火稚鸡的肉虽然好吃,但太贵了。 妖兽的肉,虽然没灵气,但能补血气,对修士肯定是有好处的。只是妖兽的肉实在难嚼……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爹娘多吃点肉呢? 墨画暂时将这个想法搁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将明火阵画完,去商行找胖管事换灵石。 饭后墨画回屋,打坐消化了一会火稚鸡的肉食,因为灵气并不多,所以也不用多久。 待到灵气都炼化了,墨画开始继续画明火阵,终于在晚上入睡前,又成功画完一副。 之后墨画入睡,在道碑上继续画阵法,一遍又一遍巩固对阵法的记忆,反思自己笔法上的问题。 天亮后打坐修行,然后继续画阵法,上午画了一副,下午画了一副,两副都成功了,但神识消耗也有点大,晚饭后只好休息了一会,晚上入梦继续在道碑上画阵法。 第四日墨画的笔法已经纯熟了很多,神识也似乎浑厚了一点,又或许是对明火阵了解得更透彻,所以消耗的神识少了,在白天画完两张阵法后,晚饭后还有余力又画了一副,只不过因为有点急切,行笔错了,所以阵法也失败了。 晚上墨画入睡后,在识海中继续反思总结,并用道碑练习画阵法。 第五日墨画用了一整天画完三副明火阵,而且都成功了,神识消耗得有点多,有些头晕脑胀,但已经没有第一次头痛欲裂的痛楚,闭目凝神休息一会便可。 至此墨画已将商行交托的十份阵法材料全用完,共画成8副明火阵。 虽然有些瑕疵,进步空间也比较大,但大体是满意的。 晚上的墨画小小地放纵了一下,没有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阵法,而是在道碑上画了几张连环画,纯当消遣。 次日墨画起床吃完早饭,就约了大虎三人去逛街。 墨画将画好的阵法放在储物袋里,挎在身上,临出门前,柳如画还塞给墨画一枚灵石和五分碎灵石,让墨画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买点,又仔细叮嘱墨画注意安全。 大虎他们则拍着胸脯,说会保护好墨画,不会让墨画被人欺负的。 墨画和娘亲挥挥手,就和三个小伙伴一起出门了。 大虎三人好动,一路上蹦蹦跳跳。 热闹的石板路上,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和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娃娃一蹦一跳地走着…… 第十二章 报酬 几人逛了一会,小虎突然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墨画拍了拍身上的储物袋,“先去北大街!” 几人来到北街的有缘斋门前,墨画迈上门前的台阶,回头却看到三个小伙伴站在原地不动,不由问道:“你们不进来么?” 三个小伙伴齐齐摇了摇头: “我看到阵法就头晕……” “我也是……” “这辈子我都跟阵法无缘了,我也不进去……” 墨画只好道:“那你们在这等会,我一会就出来。” 三个小伙伴齐齐点了点头。 墨画进了门,门檐的铃铛响了起来,管事循声便看到了门口昂首挺胸挎着储物袋的墨画,不由失笑道:“又是你啊,怎么,你兄长把阵法都画完了?” 墨画点头道:“是的。” 管事来了点精神,“哦?这才五天吧,还挺快的,”说完对墨画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墨画将储物袋中的阵法取出,踮着脚放在柜台上。 管事拿起阵法,看了看,皱了皱眉。 墨画心里有点忐忑,“画得不对吗?” 管事沉吟片刻,道:“对倒是对的,但是这個水平不太像是熟手,有几副还行,但是这几副……” 管事翻了几副出来,墨画看了一眼,是自己最开始画的那几张。 “这几副就差挺多了,笔法很生涩,断断续续,像是一点一点凑出来的。你兄长确定是在跟阵师学阵法吗,这个水平差得有点多了……” 墨画有点不好意思,他第一次画,能画成这样已经尽力了。 “那这个阵法能用吗?” 管事的手指点着桌案,仔细看了一遍道: “虽然笔法差了点,但阵法本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能用还是能用的……就是笔法差了点。” 墨画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即又道:“可能我哥是第一次画这个阵法,不太熟悉,所以开始有点生疏,你看后面几副不是好多了么?” 管事看了后面几副阵法,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后面这几副的确好上一些,至少中规中矩吧。” “是吧,”墨画保证道:“伱放心,我……哥后面肯定会画得越来越好的!” 管事被墨画给逗笑了,“对你哥还挺有信心。行吧,看在你面子上,这次单子就算成了,不过下次阵法至少要到后面这几张的水准才行,不准拿那些练手的阵法来凑数。” 墨画连连点头。 管事收好阵图,数了几枚灵石摆在桌上。 “成功八副,失败两副,要扣两枚灵石的押金,报酬是六枚灵石。” “你哥要继续画的话,押金还是十枚,明火阵的阵法图你兄长已经有了,我这里再给他十份纸墨材料就好。” 管事又将装了纸墨的储物袋给墨画。 墨画收好纸墨材料,又拿起六枚灵石,忍不住开心起来。 五天赚了六枚灵石,这已经和一般炼气中后期修士的收入差不多了。 墨画的娘亲柳如画在膳楼帮厨,一天也就一枚灵石,父亲墨山猎妖的收入要高些,但并不稳定,有时能多赚些,若是没狩猎到值钱的妖兽,收益还要更低些。 墨画向管事道谢然后出了有缘斋,门口的三个小伙伴眼巴巴地看着他。 墨画拍了拍储物袋,小手一挥,“走,请你们吃点心!” 大虎三人都“哇”地一声高兴起来,簇拥着墨画来到街上的糕点店。 通仙城做糕点的有很多家,名贵的糕点用料精贵,墨画他们自然吃不起,他们找的是街边一家名为“王氏糕点”的糕点铺,也是普通炼气期的修士开的店铺,铺面比较简陋,用料虽然算不上名贵,但很实惠。 逢年过节,普通修士常会买来给自己的孩子解解馋。 王氏糕点出名的是五彩糕,是用修界五种不同颜色的灵谷混合蒸制而成的,香甜软糯,一块五彩糕只要两分碎灵石。 底层散修收入太低,不少修士每日赚取的灵石可能都不足一枚,所以只能将灵石切碎了用。一枚灵石等分为十分,十分碎灵石等同于一枚灵石。 碎灵石不在道廷和宗门家族认可之列,只在底层修士之间流通,且仅有炼气期贫寒的修士会用这种几分的碎灵石。 墨画花了两枚灵石,买了十块五彩糕,糕点是用店家见墨画买的多,又是孩子,还特意多送了两块。 墨画一人分了两块,剩下四块准备留着回家给爹娘吃。 墨画四人一手一块又香又甜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一边走一边吃,小虎烫得合不拢嘴,但嘴里的话还是不停: “这个糕点可真好吃,等我将来赚到灵石了,一定天天吃!” 双虎道:“那你还不如娶个会做糕点的女子做道侣,这样你天天都能吃到了。” 小虎恍然大悟道:“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随即又纠结起来,“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做人不能见异思迁……” 双虎瞪大了眼睛,“你喜欢谁啊?” 小虎道:“街西边卖豆腐的那个小姑娘,我先说我喜欢的,你不准跟我抢!” 双虎嘁地一声,摆手道:“放心吧,她脾气可坏了,我才不会跟你抢的……” 双虎和小虎聊着天,大虎则专心吃着糕点,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块糕点都吃完了,吃完把手指也舔了一遍。 墨画把自己没吃的那个也给了他。 大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忍不住接过糕点吃起来。 双虎突然道:“墨画,你真的帮那个什么斋画阵法了吗?” 墨画点了点头。 小虎张大了嘴,“你竟然都能替人画阵法了?” 双虎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吃糕点的灵石哪里来的?” 小虎握着糕点愣住了,“这个糕点原来是你画阵法的灵石买来的,不得了了,墨画,你将来不会真的能当一品阵师吧!” 墨画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阵师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件事就我们知道,你们千万别和别人说啊,等我多赚点灵石,再请你们吃糕点。” 三人听到糕点两个字,连忙点头,小虎更是保证道:“我要是说出去,一辈子都没点心吃!” 墨画几人又在街上逛了逛,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新奇东西,天色渐晚后就各回各家了。 墨画将点心给了柳如画,柳如画在锅里蒸了一下,又放到了墨画的碗里。墨画坚决不同意,一番推脱后,最后墨画还是吃了两个,墨山和柳如画一人尝了一个。 柳如画蒸后的糕点又热又香,墨画吃在嘴里,感觉比中午吃的还要好吃,不禁问道:“娘,你会蒸糕点吗?” 柳如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再复杂的菜娘都会做,只不过很多膳食都要炼器师特意炼制的灶炉,还要配上特殊的阵法,家里没条件做罢了。” “灶炉很贵吗?” “灶炉要请炼器师锻造,自然不便宜,但更贵的还是阵法,请阵师画阵法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灶炉这种大件,所以除非要开酒楼食肆,没人会花大价钱置办灶炉的……” 墨画点了点头,看来阵法在修道界的应用比自己想得还要广泛,不知道灶炉上用的是哪种阵法。 墨画默默记下,准备后面有空可以学一下。 第十三章 灯盏 之后的几日,除了吃饭,墨画都把自己关在屋内,画明火阵的阵法。 五日后,墨画将十份材料用完,可惜还是只画成功了八副。一副是粗心大意,一副则是之前未曾留意过的笔法错误。 明火阵已经是修道界最简单最基础的阵法了,但墨画画了这么多遍,还是偶尔会出错,甚至有些错误还是之前犯过的。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一点都不能马虎!”墨画暗暗告诫自己。 墨画抽空将画好的阵法交给了有缘斋的胖管事。 管事这次稍微满意了一点,认为墨画……的兄长态度勤恳,笔法比之前明显纯熟了很多,也很乐意继续合作,交给了墨画六枚灵石后,又给了墨画十份材料。 墨画已经赚了十二枚灵石,按照这个速度,年前还能做成一笔,至少再赚六枚灵石。 墨画画得更加用心,对明火阵也更加得心应手,神识也增强了不少,不用耗尽神识,就能画完一副完整的明火阵法,大大缩减了墨画画阵法所用的时间。 几日后,墨画吃完晚饭,正准备回屋,突然听到有敲门声。 墨山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在两个人。 一人是个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道袍,看着修为不低,举止也很有礼貌。 另一人是個已过中年的修士,脸上有几道浅浅的刀疤,眼神看着平静,顾盼之间却有锋芒,全身灵力明显浑厚很多,应该至少是炼气八九层的修士。 “小朋友,可是有一位墨山兄弟住这里?” “你们找我爹?”墨画歪着小脑袋问道。 中年修士看着墨画的眼神便温和起来,“你便是墨画吧!” 墨山也迎了出来,拱手道:“季大哥!” 中年修士也拱手还礼,“墨老弟,这么晚来叨扰,抱歉了!我们父子俩从黑山城过来,一路连夜兼程,这时辰才到。” “可有落脚的地方?” “有的,是我爹那一辈的兄弟,正好我去拜访一下,也暂时落个脚。我来找你,就是商量商量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进来说。” 墨山将他们迎进门,柳如画收拾好桌子,又泡了茶端上来,墨山请两人入座。然后向墨画介绍道: “这位是你季叔叔,名青柏,旁边的是你季大哥,单名一个礼字。” 墨画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季叔叔好,季大哥好!” 季青柏笑着点了点头,本想夸两句,但看到高大魁梧,剑眉星目的墨山,又看到身旁清秀乖巧,皮肤白皙的墨画,这句“虎父无犬子”,就没夸的出来。 一般父亲长得高大健壮,儿子也虎头虎脑,用这句话才合适点。 但他是个猎妖师,平日只知道和妖兽打打杀杀,夸人孩子,基本上就一句通用的“虎父无犬子”就行,现在这句话不适用了,季青柏瞬间有点词穷了。 “这孩子……”季青柏犹豫了一会,才想出来一句“长得真好!” 为免让人觉得敷衍,季青柏又补充道:“相貌英俊,和墨兄弟很像,眉眼又温润,气质也和弟妹相似,知书达理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墨山倒没想那么多,只要是夸墨画的,他听着都高兴。 墨山客套了几句,然后对墨画道:“爹和伱季叔叔商量些事,你先回屋玩吧。” “好!” 墨画对季青柏行了礼,便回了自己屋里。 季青柏应该也是猎妖师,来找父亲,应该是为了聊猎妖的事。 墨山身材魁梧,炼体天赋很好,炼气八层境界,修行裂金爪,烈焰拳等好几门威力不俗的炼体武学,猎妖经验也很丰富。再加上为人仗义,所以在通仙城炼气期的炼妖师中颇有些名气。 “季青柏来找爹,估计是商量年后去大黑山内山猎妖的事……” 内山应该很危险吧…… 墨画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这些都不是自己现在能操心的,修为只有炼气二层,又不能炼体学武学,功法都还没选,法术也不会一个,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还是专心画阵法吧。 墨画将纸笔取出,在砚台中倒好墨水,然后专心画起阵法,希望入睡进入识海之前,能画好一副完整的明火阵图。 以笔蘸墨,起承转合,淡红色的墨水随着笔尖的游走勾勒出一条又一条阵纹。 明火阵已经烂熟于胸,墨画画起来基本毫不吃力。 画了几炷香的功夫,灯盏上的火光突然一闪而灭,屋内一片漆黑。 灯盏坏了? 墨画停下笔,借着堂屋内的灯光,拿起桌上的灯盏翻来覆去看了看,不由嘀咕道:“难道用得太久了?” 离子时还有很久,墨画还想多画一会阵法呢。 怎么办呢? 墨画抓着灯盏,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堂屋里墨山和季青柏还在聊着天。 墨画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墨山,刚准备把头缩回去,就听墨山道:“画儿,有什么事吗?” 墨画这才知道已经被发现了。 墨山大概炼气八层的修为,季叔叔只会更高,自己透过门缝看上一眼,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神识。 墨画只好道:“爹,灯坏了。” 墨山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墨画把灯递过去。 墨山接过,用力一拧,打开了灯盏的底座,看了一眼道: “用的时间长了,里面阵法褪色了,明天爹给你买个新的,今晚就早点睡吧。” “阵法?”墨画眼睛一亮,“爹,给我看看。” 墨山微微错愕,但还是把灯盏递给了墨画。 墨画把灯盏拿过来,发现底座的阵法有点眼熟,和明火阵的阵纹很像,但明显更粗陋一些,而且也只有两道。 应该是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画的明火阵。 明火阵,墨画很熟啊。 “爹,你等等。” 墨画跑回屋,拿来笔墨,照着底座上褪色的阵法,描了几笔,然后看了看,又换了个地方,重新勾了几笔。 墨山和季青柏都不说话了,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看着。 过一会,墨画就画完了,“爹,你再试试看。” 墨山接过灯盏,将底座重新拧上,然后拨动灯盏上的小机关,灯盏重新又点起灯火,屋里也更亮了些。 “好了?”墨山微讶,随即有点宠溺地摸了摸墨画的头,“不错,拿回去吧,记得早点休息,别学太晚了。” 墨画嗯了一声,道:“爹,季叔叔,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屋了。”说完抓着灯盏跑回了屋里。 墨山对着季四海道:“抱歉,季大哥,我们接着说吧。” 季青柏却似什么都没听到,望着墨画进屋的背影出了神,愣了半天,才斟酌着道:“墨画这孩子,应该才炼气二层吧。” 第十四章 季青柏 墨山不知季青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头道:“季大哥说的不错,画儿在通仙门修行,如今是炼气二层修为。” 季青柏有点难以置信,“炼气二层,就能画阵法了?” 墨山道:“应该不至于,只是在宗门学了些皮毛,照葫芦画瓢画几笔而已。” “墨老弟谦虚了,就这也已经不得了了,刚刚那几笔,有模有样的,说明墨画这孩子是有天赋的。” 墨山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借大哥吉言了。” 季青柏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猎妖师的后辈里,别说阵师了,能粗通阵法,画出几道阵纹的都没几个。年前我去求个阵师,让他帮忙画点阵法,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还要对他赔笑脸,生怕得罪了他。” 季青柏越想越来气,“无非就是画個小阵法,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两灵石,还要让我一个侄女陪他吃饭,给他敬酒,要是在大黑山里,我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墨山脸色也沉了下来,“竟然这般无理取闹?” “可不是么,可我能怎么办啊?”季青柏叹了口气,“阵法这个东西,我们不会,后辈又不学,一旦有事,只能拉下脸去求那些家族的阵师。他们趾高气昂的,我们还要赔笑脸。” “墨老弟啊,”季青柏看着墨山郑重道,“墨画这孩子,如果真的愿意学阵法,一定要让他学下去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季大哥,言重了!墨画这孩子要真的想学,我肯定会让他学下去的。”墨山神色严肃道。 季青柏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商议了点猎妖上的事,季青柏便告辞了。 墨山将季青柏父子两人送到门外。 季青柏离开后,带着儿子,前往南大街西边的前辈家落脚。 路上,季青柏嘱咐儿子季礼,道: “我们青玄城那边,猎妖的事越来越不好做了,所以这次我过来找你墨叔叔,一起去大黑山的内山看看,你天赋不错,也有炼气七层了,就一起跟着去长长见识。但是猎妖这种事,由我跟你墨叔叔他们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轻易插手。” 季礼道:“爹,我晓得的。” “我知道你晓得,但是你毕竟年纪还轻,还不够明白,妖兽这种东西,最是狠厉狡诈,伱修为最低,不出手还好,一旦出手,让它瞧出破绽,就要吃天大的亏。” 季礼点了点头,然后又好奇道:“爹,墨叔叔的修为厉害吗?” “那是自然,你墨叔叔是你爹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猎妖师了,天赋好,反应快,猎妖的经验也丰富,只是可惜了,像我们这种散修,成家立业,有了孩子,攒的灵石都给孩子修炼,自己修炼的就少了……” 季青柏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然的话,以他的资质,一直修炼下去,成为筑基期修士都有可能。” 季礼沉默了片刻,他爹的修为也是可以继续精进的,只是后来赚的灵石,也都供给他修炼了。 说到筑基期修士,季礼又小声问道:“郑老爷爷的身体……” “快不行了,”季青柏神情落寞,“郑叔是我们青玄城猎妖行唯一的筑基长老,他老人家万一不在了,我们这些炼气期的散修,估计又要被那几个家族欺负了,以后的日子,越来越难喽……” “通仙城有筑基长老吗?” “有,姓俞,脾气不太好,但也护短,通仙城的猎妖行全仗着他撑台面,几个家族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将来实在不行,你就到通仙城这边,找个道侣,就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也放心点。” 季礼年轻,有点脸红,“爹,说这个还早了。” 季青柏笑了笑,“不早了,这种事,是要早打算的。” 季礼便想着岔开话题,问道:“墨叔叔家的那个小兄弟,墨画,真的能当阵师吗?” “不知道啊,”季青柏皱了皱眉,“阵师不好当啊,从学徒,到不入品的阵师,最后才能定品成为一品阵师。” “首先,这个学徒就不好当了,我们散修又没有传承,要学阵法,就要找个专门的阵师当做先生。”季青柏道。 “宗门不是也有教阵法么?”季礼问道。 “差得远了,”季青柏道,“宗门教的,只是皮毛,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有阵法这个东西,而不是为了让你们当阵师。” 季礼咋舌,他在宗门学阵法时,觉得难死了,原来这还只是皮毛。 “找个阵师做先生,哪有那么容易?那些阵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门槛比天还高,求他们收学徒,把家底赔上都不够。” 季青柏一提到这个就生气,“阵法这么难,没有传承,没有先生教,怎么可能学得会啊。” 季青柏不禁摇了摇头。 季礼问道:“那做了学徒,就能当阵师了吗?” “学徒只是开始,还要熬不少年,不停学,不停练,才能慢慢把水平提上来,然后才能做阵师,这还只是不入品的。要再熬,再学,小有名气了,才有资格去定品。定品是道廷那边亲自来定的,那又是一道大槛……有些阵师,定品能定到死。” 季礼已经听得头皮发麻了,忍不住道:“那墨小兄弟,真的能当阵师吗?” “希望吧,”季青柏叹了口气,“就当我痴心妄想也好,总归也是有个盼头。” 墨画回去继续画明火阵,几天后,便将明火阵全画完了。这次他熟练了很多,十副成功了九副,可以赚八枚灵石。 年前最后一天,墨画又去有缘斋,找胖管事换了灵石。 胖管事看了墨画交付的阵法,颇为满意。 “这才对嘛,既然拜了先生,做了学徒,就该画到这个水准!” 结算时胖管事给了墨画十枚灵石,另外两枚是送的,“这是过年的节礼,虽然不多,但也讨个喜庆!” 对胖管事不多,对墨画来说就不少了。 墨画很开心,便挑着一些“祝管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吉利话说了。 胖管事乐得直点头。 第二天就是除夕,墨画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修界过年的习俗和墨画另一世的记忆中有很多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比如虽然都贴春联,但春联上的字会发光,福字上的云纹会浮动,年画上的麒麟瑞兽会瞪大眼睛望着你,时而还会对你嗤之以鼻,非常新奇。 年夜饭也是一年以来最丰盛的,会有一点肉,平时吃不到的美食都可以吃个够。 墨画年过得很开心,年后和小伙伴玩了几日后,又接着为有缘斋画阵法。 在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墨画闭着眼都能把明火阵的阵图画出来,画十副阵图只需三天,成功率也维持在九成以上。 这样直到正月十五,也就是通仙门入学前一日,墨画已经赚了将近五十枚灵石。 晚饭后墨画在屋里收拾明日入宗门修行的行礼,墨山和柳如画则商量着束脩的事。 第十五章 束脩 宗门开外门,招纳弟子,传授修行知识和技艺。弟子拜入宗门,修炼学习,则需要缴纳束脩。 不同品级的宗门缴纳的束脩不同,越是上品宗门,束脩越是昂贵。 通仙门在修道界只是一品的宗门,但在只有一品宗门的通仙城,却是最大的宗门,每年的束脩需要一百灵石,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各种杂项收费。 一百灵石不算太贵,但也绝不便宜,差不多是普通练气散修攒一年的收益,前提是没有伤病,或是其他需要花费大笔灵石的地方。 一旦有病有灾,或是遇到需要花灵石解决的难处,一年颗粒无收也是有可能的。 过年时很开心,但一旦过完年,修道生活的重担似乎又压了下来。 墨山将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有些愧疚道:“我找了几个兄弟借了点灵石,加上之前攒的,一共八十多枚……” 柳如画安慰道:“我明日也去找膳楼的掌柜,找他预支一些灵石吧……” 墨山刚想说什么,就发现了趴在门缝处偷听的墨画。 “画儿!” 墨画被发现了,只好讪讪笑了笑,跑到娘亲身边坐着。 柳如画亲昵地捏了捏墨画的耳朵,嗔怪道:“小小年纪,就知道偷听!” “爹,娘,家里还缺灵石么?” 墨山道:“是缺一些,不过昨天你季叔叔说,他会借给我,还千万叮嘱我,让你在宗门好好学。” “季叔叔?” “不错,你季叔叔说你聪明,一直夸你呢。”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道。 “但是,季叔叔家里,灵石也不富余吧。”墨画道。 墨山轻轻叹了口气,“过完年我早些还他吧,这年头,谁手里灵石能有富余呢?” “我有啊!”墨画嘿嘿笑道。 墨山和柳如画愣了一下。 墨画迈着小腿,噔噔噔跑回屋里,然后又抱回来,手里攥着个储物袋。 墨画打开储物袋,里面五十枚灵石微光交错,斑斓映照,煞是好看。但是预想中,爹娘感动落泪,夸他懂事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墨山神情凝重,柳如画也眉头轻蹙。 墨画忐忑道:“怎么了?” 墨山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画儿,这些灵石,是谁给你的?” “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赚的!” 墨山愣了一下,“自己……赚的?” 柳如画眉头微舒,轻轻将墨画搂到怀里,“那伱跟娘说说,你是怎么赚的?” “我替有缘斋画阵法,不过是最简单的那种,画好一副就能赚一枚灵石。” 墨山和柳如画面面相觑,想到儿子年前年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也没怎么玩,出门也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是在画阵法赚灵石。 两人又看了看袋子里的灵石,一枚灵石一副阵法,袋子里将近五十枚,意味着至少要画五十副…… 柳如画情不自禁把墨画搂得更紧了。 墨山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墨画的头。 “这灵石是你辛苦赚来的,你自己收着吧,留着修炼或者买点好吃的,通仙门束脩的事爹会想办法解决的。” 墨画知道父亲舍不得用这些灵石,眼睛一转,便道:“那这灵石爹娘先收着,替我保管,我一個小孩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还容易被人偷了抢了。” 墨山和柳如画相顾无言,又想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还是柳如画道:“行,爹娘先帮你收着。” “嗯嗯!”墨画狠狠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就要入学了,你早点睡吧。” “嗯,爹娘晚安!” 墨画起身准备回屋,想了想,又回头说了句,“爹娘,你们该用就用哦,不用替我省的。” 墨山夫妻俩哭笑不得。 看着墨画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墨山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不如孩子。” 柳如画安慰道:“说什么话,画儿懂得体谅父母,这是好事。他能靠自己的本事赚灵石,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只不过……” 柳如画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灵石,又抬头看着丈夫,疑虑道:“他这么小,真的能替别人画阵法赚灵石吗?还能赚这么多……我怕是有人见他年纪小,想……” “明天我去看看。” 墨山说道,眼神也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第二日墨画按时起床,修炼了一会后,就和娘亲柳如画前往通仙门的外门,缴纳束脩,登记入学。 墨山则早早地就出门了,按柳如画的说法,墨山今天要和几个猎妖师进内山,所以要早点过去准备。 到了通仙门外门,柳如画交了束脩,办好入学,又忍不住多看了墨画几眼。 进入通仙门修行,除非逢年过节宗门放假,平日里也看不到儿子了。 柳如画又叮嘱了墨画几句好好修行,和同门处好关系,吃好喝好穿好,不要欺负别人之类的话,就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墨画站在山门外挥手,直到柳如画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这才转身。 他没进宗门,而是先到了北大街的有缘斋,找胖管事领了二十副明火阵的材料,约定最迟半月后上交。 宗门每月上中下旬分别有一次旬休,每次只休一日,墨画打算趁着旬休溜出来,和胖管事做交易。 二十副材料,胖管事还是只收了十枚灵石的押金,鉴于之前和墨画……的兄长合作都很愉快,上交的阵法质量也越来越高,胖管事很满意,又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所以押金没变。 和胖管事商量妥当,墨画就满意地离开了有缘斋。 墨画离开后,没有发现有缘斋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默默看着他。 待墨画离开后,那男子走进有缘斋的大门。 门铃声响,胖管事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衣服朴素,但英俊挺拔,剑眉星目的男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迫人的锋芒。 胖管事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子是个猎妖师,是真正见过血的猎妖师!而且态度不算好,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妖兽。 修为上胖管事自认不比这男子差,但真打起来就不好说了,毕竟猎妖师常年刀尖舔血,是要跟妖兽拼命的。 而他常年坐在柜台前,不知道多久没碰过剑了,斗法的手段也早就生疏了。 胖管事衡量了一下,便端正起态度,小心问道:“这位道友,不知需要什么阵法?” 魁梧的男子正是墨山,他将一张揉在一起的纸摊开,纸上有临摹的阵法,有几处临摹错了,所以有涂抹的痕迹。 “这是什么阵法?” 胖管事瞄了一眼,便道:“是明火阵。” “你们收这种阵法?” 男子的口气让胖管事很不舒服,放在平日,他就不爱搭理了,但今天他觉得进门便是客,对待客人要客气而周到。 “自然是收的。这是常用的阵法,寻常修士家庭都会用到,所以消耗比较大。” 墨山道:“适才出门的那个孩子,也是替你们画阵法的?” 胖管事道:“这种事是不能对外说的,有缘斋是要保护顾客的隐私的,这是我们商行的原则。” 墨山的眼神瞬时像刀一般逼视过来,如芒在背的胖管事略作思量,觉得修士也不可太过死板,原则可以灵活地遵守。 “不是那个孩子,是他兄长。” 墨山皱眉,“兄长?” 胖管事道:“不错,这孩子才多大,会画什么阵法?他只是替他兄长跑腿,阵法都是由他兄长画的。” “这是他自己说的?” “当然,”管事答道,“不然我们怎么会和一个孩子做生意?” 管事说完,又警惕地盯着墨山: “至于这孩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墨山白了胖管事一眼,这孩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这个当爹的不比你清楚,还要你告诉? 不过知道墨画不是被人利用,墨山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对胖管事拱了拱手,道:“多有打扰,告辞了。” 胖管事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便略带倨傲地点了点头。 墨山转身离开,直到墨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胖管事这才喘了口大气,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也不买点东西……” 第十六章 炼气三层 墨画进入通仙门后,新一年的宗门生活便开始了。 通仙门是一品宗门,一品宗门是修道界最底层的宗门了。 修道界的宗门品阶森严。 宗门建立之初,首先需要定品,由道廷审核裁定。 定品的要求很严格,对宗门的资产,所占据的山脉,传承底蕴的深浅,掌门是否德行有缺,门内长老和教习的修为和数量,所能收纳的弟子数量等,都有严格考核。 宗门的升品更是严苛,要有数位高阶修士,坐阵传道达一定年份,才能去道廷的天权阁申请升品。 升品对任意宗门来说,都是头等大事,需要筹备多年,而且要与道廷疏通关系,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 通仙门中,只有老掌门是筑基修士,远远不够二品宗门的条件。而且估计百年内,都没有升品的资格。 此外,通仙门的家产也只有三座山峰,通灵峰、通玄峰和通明峰。 通仙门外门中,炼气前期,也就是1-3层的弟子在通灵峰修行学道,炼气中期4-6层弟子在通玄峰,极少的炼气后期7-9层的外门弟子,也在通玄峰,因为这些弟子人数太少,所以就凑合着安置了。 而内门和亲传的弟子,包括宗门的掌门、长老和教习都在通明峰。 据说原来还有一个通仙峰,单独供掌门长老居住修行,后来因为宗门经营不善,资不抵债,所以含泪卖掉了。 没有通仙峰的通仙门还怎么叫通仙门呢? 历代通仙门的掌门都立志把通仙峰赎回来,只可惜这个宏愿至今未曾实现。 通仙门每个峰的弟子,又都分为甲乙丙丁四班,弟子优劣程度从甲字班往下递减,宗门重视程度和培养力度也是如此。 甲字班一般只招收所谓的“天之骄子”,灵根要好,天资悟性要高,修炼要快。 当然如果你跟宗门的掌门长老有交情,或是愿意给宗门捐献一笔不菲的灵石,也可以进入甲字班。 简而言之,要么有天赋,要么有人脉,要么有灵石。 乙字班收录的是灵根一般,但天资悟性不错,比较刻苦,各项成绩也不错的弟子。 丙字班的弟子灵根一般,悟性和成绩也都一般,丁字班的弟子灵根和成绩一般都更差,基本上只能是混混日子。 墨画被分在乙班,属于灵根一般,但比较刻苦,各项功课也还不错的那种弟子。 墨画只有炼气二层,所以吃住修行都在通灵峰,这也是通仙门弟子最多的一個山峰。 进入宗门后,和熟悉的同门打了招呼,墨画便开始了一年的学习和修行。 底层的修士,即便再穷,也要凑些灵石让孩子进入宗门修行,至少打下一些修行的基础,也对修道界的各种知识不至于太过懵懂,所以通仙门内炼气前期的弟子最多。 至于到了炼气中期,能不能修炼下去,一看修士自身的天赋,二看修士的家底。 有些散修家庭实在掏不出灵石,只能让孩子辍学,帮人炼器打打杂,或是学着上山猎妖,勉强能混口饭吃。一年一百灵石的束脩,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不然没等孩子修炼成才,家里就都饿死了。 而能到炼气后期还能继续在宗门修炼的,就更是少数了。 墨画熟悉的几个同门就不见了身影,打听之下才知道,几人都是因为家境贫寒,又遇到难事,所以交不起束脩,只能辍学了。 修道博杂而又精深,若无人教导,弯路不知要走多少。炼气前期便退学,除非有泼天的机缘,否则很难再在修道上有什么精进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惋惜,不过他自己的境况也不算多好,也就没多少时间去感慨了。 墨画一边上课,一边修行,空闲的时间就画阵法,过得忙碌而充实。 几个月后,不知不觉中,墨画就突破到了炼气三层。 炼气期的修炼更多的还是靠坚持和积累,每日坚持修炼,日积月累,灵石花的到位了,自然水到渠成就能突破。 但散修最缺的,永远都是灵石。 小境界的突破靠积累,中境界的突破,就会有有瓶颈了。这些瓶颈,就需要一些相应的天材地宝,或是丹药来帮助突破。 至于大境界的突破,譬如炼气到筑基,更多的是看命,对多数底层散修而言,是一辈子跨越不过的天堑。 境界每次提升,对修士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炼气三层的墨画感觉灵力更加充沛了,神识自然也更强了。 之前画着费力的明火阵,现在已经算游刃有余了,甚至画完都不需要休息多久。 尽管在意料之中,墨画还是很惊喜。 难怪那么多修士忍着枯燥的修行,一心想着提升境界,这种枯燥之后获得的朴实无华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吧。 墨画十岁,炼气三层,这个修为在乙班中,属于中上等了。 而到了炼气三层,墨画就要选择功法了。 一日课后,严教习让几个炼气三层的弟子留下,其中也包括墨画。 严教习将墨画他们留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这本来是周老教习的事,但他身体略有不适,我便临时代劳,与你们说说功法的事。” “修士最重要的是灵力,无论是体修,还是灵修,无论画阵炼丹,还是炼器制符,都要用到灵力。灵力强,你便高人一等,灵力弱,你便低人一筹。修士之间,最根本的差异,便是灵力的差异。” “修士灵力由功法决定,而功法,又由灵根决定。什么样的灵根,修什么样的功法,而修什么样的功法,便决定了你灵力的多寡。” “灵根是天生的,先天注定,后天无法更逆。你们选不了自己的灵根,可以选择的,是修什么样的功法。” “选一门合适的功法,对将来的修行大有裨益。灵根差点,修对了功法,也会有相对长远的修道之路,而假如灵根上等,却错修了功法,那基本等于自断长生道途。” “所以无论灵根优劣,功法的事,都必须慎之又慎……” “功法吗……”墨画心中默念着。 墨画是中品下阶的小五行属性灵根,在通仙城的同龄人中,算是中等偏下的灵根资质。 也不知道以他的灵根,能学什么样的功法。 第十七章 功法 严教习道:“宗门之前传授的吐纳法,和功法类似,也可以修炼灵力,但比较简陋,只适用于炼气三层之前的修士。炼气三层之后,就要选一门真正的功法学了。当然,继续用吐纳法也可以,只是修炼会慢上很多……” “这是宗门供外门弟子修行的功法目录,目录上写了功法名,适用的灵根、所需的灵石、突破瓶颈的灵物,还有功法的效用等。你们自己先看看。” 严教习将目录发下,每位弟子都得到了一册,墨画也不例外。 目录很薄,只有十来页,但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大概几十种功法及相关事项。 “有什么疑惑的可以问我。”严教习道。 弟子们安静了片刻,之后有弟子举手问道: “先生,功法也和灵根一样,分属性和品第的吗?” 严教习淡淡看了那弟子一眼,道: “炼气三层了,还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看来周教习的课,你没有认真听,回去把《修道初解》抄一遍,三天后给我。” 那弟子如遭雷击,呆愣片刻,只好垂下头道:“是。”心中却懊悔不已。 大意了,忘了现在讲课的不是周教习,想到什么随口就问了出来…… 严教习环视一周,语重心长道: “周教习年纪大,脾气好,不多管束你们,你们上课也未必会认真听讲。但选功法事关重大,我再与你们讲解一遍,你们仔细听好了,不要嫌枯燥。” 弟子们纷纷正襟危坐起来。 “修士的灵根,既分属性,也分品阶,功法同样。” “灵根的属性,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主,有的是单五行,有的是杂五行,也有五行齐备的小五行和大五行。除五行之外,还有一些由五行化生异变而出的特殊灵根,譬如冰灵根、雷灵根、风灵根,以及阴阳灵根等,这些灵根颇为稀少,一般很难遇到。” “此外,灵根按资质高低,还分九品,从下下、下中、下上、中下……一直到上上品,每一个品第,都有较大悬殊。灵根品第越高,修炼的天赋越好,气海内所能容纳的灵力上限也越高。” “功法的分类,也分属性,以及九个品第,与灵根基本相同。选择功法,要根据伱的灵根来,什么属性的灵根,选什么属性的功法;什么品第的灵根,最好也选同样品第的功法。” “灵根属性决定了修士的灵力特质,属性越稀有,修士的灵力越特殊;灵根品第决定修士的天赋,品第越高,修士的修道天赋越高。” …… “那灵根是越稀有越好么?”有弟子怯怯问道。 “未必。对有大族和宗门传承的弟子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一般修士而言,灵根越稀有,能选的功法就越少,有的甚至找不到功法去学,这便不是好事了。”严教习解释道。 “那如果功法属性和灵根的属性不一样呢?”有弟子问道。 “不会怎么样,”严教习道,“因为修炼不了。你一个金水灵根的修士,根本学不了土木系的功法的。” “没有例外么?” 严教习挑了挑眉,道:“至少道廷两万余年的道籍记载里没有,你若遇到了,可以告诉我,我也长长见识。” 那弟子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教习,功法的品阶也必须和灵根品阶一样么?”又有弟子问。 严教习道:“高品灵根可以修低品功法,低品灵根不可以修高品功法。” 有弟子疑惑道:“灵根品阶高的话,为何要选低品阶功法呢,这样所修的灵力,不是少了么?” 严教习道:“功法的品阶越高,修炼所需的灵石越多,突破瓶颈的天材地宝也更名贵,有些天材地宝根本不是一般修士的家底能承受得起的。不要选了高品阶功法,修炼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根本修炼不起,那时后悔也晚了。” “那如果灵根品阶低,却学了高品阶的功法呢?”那弟子又问。 严教习道:“据《修道功法典籍》记载,若功法品阶超过自身灵根,修士修炼后,多数会因吸纳的灵力过多,而致气海受损,严重的气海崩溃,修为尽废,更有甚者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有的走火入魔,那就是说,也有没走火入魔的么?”一個弟子眼睛一亮,问道。 严教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总觉得你是最特殊的那个,别人学了会出问题,你学了说不定没事。有些人修道或许是有气运,但也不要把生死寄托于这缥缈的气运上,自己去寻死路。” 在座的不少弟子都冒出过这样的想法,此时闻言都是心中微凛,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严教习又道:“这些不是个例,而是修道发展两万余年来无数血的教训,不吸取前辈的经验,就易行差踏错,修道者一旦误入歧途,往往就身不由己了,有些人能回头,有些人则永远回不了头了。” 严教习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失落,墨画觉得严教习好像有点心事。 但严教习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指着《通仙门炼气外门功法目录》道: “你们按照我刚才说的,自己在里面找找,选一门合适的。记住,修道不要好高骛远,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众弟子便纷纷低头,翻起了功法目录。 墨画知道了大概,便开始找功法。 他是中下品的灵根,只能修中下品的功法,但心里又有点好奇,上品的功法是什么样的。 墨画先将目录翻到最后,看了几门上品的功法: 《天地玄黄诀》:上下品,适合土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二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五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玄黄草、苦水根、天玄石…… 《柔水诀》:上下品,适合水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三十周天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五千二百枚灵石,需要天才地宝:百年无根水、银蛇血…… 《五行纳气功》:上下品,适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五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六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金元石、熔火石、百岁土…… …… 墨画看得咋舌。 “炼气期圆满至少都要五六千的灵石,这还单纯是炼化的灵石,不包括辅助修炼和突破瓶颈的天材地宝,有些稀有的天材地宝可能还不只五六千灵石……” 墨画辛苦一个月,才赚了五十枚灵石,这动辄五千枚灵石的消耗,看得墨画头皮发麻。 墨画也听别人说过,一般的散修,就算有上品的灵根,也根本修炼不起上品的功法。 如果非要修的话,那一般也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能找到一个大宗门,拜宗门长老为师,进入内门,与宗门捆绑,终身不得离开宗门。 二是找个家族入赘,让家族供你修炼,但家族会要求你改换门庭,抛却姓名、父母、出身和过去的一切,虽然有了前程,但你也不再是你…… 无论如何选,基本都算是人身依附,虽然修道有望,但也身不由己了。 怪不得修士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 修士的命,灵根定一次,出身再定一次。 想要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墨画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选择 “算了,先做好眼下的事吧……” 墨画心道,然后老老实实地翻看起中下品的功法。 《小五行诀》:中下品功法,适合五行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七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一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百岁土等。 《回春诀》:中下品功法,适合木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七十五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一千一百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常春木或十年以上常春叶等。 《百焰诀》:中下品功法,适合火系灵根修炼,可修炼六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九百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熔火石等。 …… 中品下阶功法,修炼所需灵石也不算少,但比起上品功法,已经好很多了。 但有得有失,中下品功法消耗的灵石少,修炼出的灵力同样也少。 墨画中品下阶的灵根,修中品下阶的功法,同境界的情况下,灵力大概只有上品下阶灵根修士的一半多一些。 这还只是上品下阶,上品中阶和上阶的功法,修炼出的灵力必然更浑厚。修炼越到后面,灵根差异带来的灵力悬殊越是有云泥之别。 而且灵根是先天注定的,不可更改。 “果然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受上天眷顾的啊……” 墨画摇了摇头,但灵根既然改变不了,想也没什么意义。 墨画将《功法名录》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下面一行小字,然后彻底愣住了。 “功法传承费……是什么东西?” 墨画看到了下面的注解: 通仙门中的功法,乃历代掌门和长老苦心收录,潜心研究和精心改良而成,系历代前辈心血所在。 门中弟子需缴纳一定灵石,才可获得传承资格。 下面还标注了具体传承费用。 上品下阶的功法,传承费就要一千一百灵石,因上品灵根难得,所以优惠后只要灵石九百九十八。 中品功法的传承费稍微低一点,中品下阶就更低了,但也要二百灵石。 墨画傻眼了。 怎么还会有传承费啊? 他之前没听说过啊。 宗门怎么乱收费啊?这也太黑了吧!! 全身只有八枚灵石的墨画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个修道界,未免也太真实且现实了…… “你们选好功法,缴纳完传承费,宗门会将该功法传授于你。功法干系重大,最好回去和你们父母长辈商议后再决定,不可贪高骛远,也不要因眼光浅而错失修道的将来。” 严教习说完便走了,看神情,似乎也不太乐意做这种事。 严教习走后,弟子们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聊起天来,有的满脸兴奋,有的则愁眉苦脸,屋里顿时嘈杂起来: “传承费是什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谁知道,宗门收,我们还能不给么……” “《天地玄黄诀》,光传承费就要一千多灵石,啧啧……” “你要真学了,估计就要卖身给宗门了。” “谢谢,我的灵根还不配。” “我爹娘都是中品的灵根,为什么我的灵根只有下品啊,这根本没什么可选的功法……” “你去读一下《修士灵根衍变论》,就能知道为什么中品灵根的父母生出下品灵根的你了……” “话说,我们这里真的能有上品灵根吗?” “有的,我有一个远房表亲,是上品灵根,但他爹好赌,他娘又懒,家里一贫如洗,只选了个下中品的功法,平白浪费了一個好根骨,实在是太惨了……” “那我就算有上品灵根,也修炼不起了。” “伱可以入赘啊……” “我才不!” …… 弟子们议论纷纷,墨画也托着小下巴沉思。 这笔宗门传承费,超出了他的预期。 《功法目录》上可供墨画选择的功法其实也有,但爹娘刚凑齐他的束脩,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么多灵石。即便东拼西借,凑出来了,对家里的负担也很重。 “既然如此,功法就只能先不选了,暂时先用《吐纳功》凑合着吧,等我靠画阵法攒够灵石再从上面选一门功法修炼,反正我才进入炼气三层,距离突破到炼气四层还有一些时日。” 墨画将《功法名录》丢到储物袋,短时间内压根不准备带回去给父母看,当务之急,还是画阵法,赚灵石。 墨画接下来的日子就和之前一样,每日坚持修炼,上课,课余画阵法。 宗门的生活,单调之余也还算惬意。 通灵峰景色秀丽,绿木成荫,有淡淡云雾笼罩,常有禽鸟回翔,花香缭绕。 外门弟子们课后也常常会在山间游玩,女弟子姿容俏丽,结伴赏花。 男弟子则追着灵兽满山跑,有情窦初开的男修女修在山涧花丛处说悄悄话,也有争风吃醋的弟子在打架。 不过这些都跟墨画无关,墨画一门心思都花在阵法上,除了吃饭和上课,所有时间都用来钻研阵法,即便晚上睡觉,也是在石碑上练习画阵文。 熟悉的同门中,大虎炼气五层,双虎和小虎也早已炼气四层了,都在通玄峰修行,虽然两峰相隔不远,但他们知道墨画用心学习阵法,一般没事也都不会来打扰墨画。 墨画长着一张乖巧聪秀的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待人和善,在通灵峰人缘还算不错,没人会想着欺负他。 而且墨画阵法成绩很好,颇受严教习看重,若有人想欺负他,一旦被严教习知道,那后果就严重了。严教习最讨厌弟子之间滋事,不专心修炼,一旦被教习知道,责罚极其严重。 何况大虎三人也一向照顾墨画,他们长得高大,走的是体修的路子,将来准备进大黑山,当猎妖师。 平日没事,都会想办法找人切磋打架。一旦墨画这边有事,早就撸起袖子,呼呼地从通玄峰跑过来了。 墨画心无旁骛地修行,唯一一次和其他弟子有交集,是安小胖。 墨画将年前从安小胖处借的十枚灵石还给他。 墨画将灵石给他的时候,安小胖却愣住了,他明显是忘掉了,想了半天才记起来。 安家是通仙城的大家族,他的确不太在乎这十枚灵石,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他记性不好。 安小胖皱着眉头回忆半天,随即表情又有些复杂道:“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借了灵石还想着还我的。” 墨画心中感慨,这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借出去的灵石,有些可能是他自己忘了,有些可能是别人故意不还,他也的确不缺灵石,所以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你这么傻……善良,小心被别人骗啊。” 墨画“傻”字说了一半,临时换了个词,拍着安小胖的肩膀委婉道。 安小胖的神情更复杂了,甚至还带有一丝感动: “小墨哥,别人都说我笨,只有你知道我那是心地善良,我遇到的所有弟子中,就属你最聪明了,怪不得你阵法画得这么好!” 墨画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时间过了月余,宗门旬休,放了两日假。 墨画离开宗门,前往北大街的有缘斋,将画好的明火阵交给王管事,然后问道: “有没有比明火阵更难一点的阵法,能换多一些灵石的?” 王管事觑了墨画一眼,“你兄长让你问的?” “对!”墨画点头。 “有倒是有,”王管事低头从桌案后面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阵图来,阵图上有着好几处陌生的阵文。 “固土阵,可以固化土石,一般修士建造房屋洞府,强固门窗都会用到。固土阵比明火阵要难上一些,每副固土阵法的酬劳是两枚灵石。” 两枚灵石……是明火阵的两倍了。 “我能先看下阵法图解吗?” 王管事白了墨画一眼,“你看有什么用?得要你哥看。” 不过他嘴上虽是这么说,还是将图解给了墨画,这些基础的阵法图解本身不是太稀缺的东西,给别人看看也无妨。 墨画翻看了下图解,发现的确很多阵文都是自己不曾见过,宗门的教习也不曾教过的。 “不知道学会这副阵法要花多久……” 宗门功法的传承费太贵,依靠明火阵赚灵石要攒挺久。 墨画想画新的阵法,但又有些迟疑,如果画得不好,有可能会亏灵石,如果学不会,没在限期内画完,阵阁是会把押金全扣掉的。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墨画下定决心,就算限期内没学会,二十枚灵石全扣掉,再回头画明火阵赚回来就是了。 要成为阵师,将来要画的阵法可能比这难得多,自己总不可能一副明火阵画一辈子。 第十九章 固土阵 固土阵的押金是二十枚灵石,墨画从之前赚的灵石中取出十枚押给了胖管事,领了固土阵图和十份纸墨材料,期限是二十天。 离开商行后,墨画又到糕点铺,花两枚灵石买了十枚五彩糕,之后径直回到宗门,把糕点分了几块给大虎三人。 宗门的伙食并不好,三人平时嘴馋,但也没什么好吃的。 墨画买些糕点,算是给他们解解馋。 几日后的傍晚,墨画上完一天课,正在弟子居里闭门研究固土阵的阵法,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墨画一开门,便看到双虎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前。 双虎偷偷递了一个油纸包给墨画,压低声音道: “特意留给你的,别跟别人说。” 说完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做贼一样地跑了。 弟子居是通仙门供弟子居住的宿舍,两人一室,屋子不大,有两张简单的木床和两张有些破旧的木桌,刚好供弟子起居生活。 通仙门内也有奢华舒适些的弟子居,不过要额外花灵石。 墨画原先有一个同门做室友,但他今年退学了,倒不是因为交不起束脩,而是单纯觉得修行枯燥,不愿学了,所以屋里现在只有墨画一人。 墨画关上门,打开还有些烫手的油纸,发现里面包着一个刚烤熟的鸡腿。 鸡腿有拳头大小,冒着热气,烤得有点糊了,能闻到诱人的香味,尤其是上面还浮有淡淡的灵气。 是灵兽的肉。 “这個……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带有灵气的兽肉,双虎他们根本买不起的,再看双虎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只能是偷的了。 墨画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有点焦糊味,也有肉香,只是没烤透,而且也没调味,味道多少有些寡淡。 修道界膳食的烹饪也是很有讲究的,如果没专门学过,很难做出好吃的东西。 因为修道界的食材很难处理,比如肉类的口感就很坚韧,而有些肉,譬如草食妖兽的肉,不花大量灵力催动火焰,长时间蒸煮,根本煮不烂。 灵肉肉质会细腻一点,但烹饪也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出了肉外,其他蔬果素菜,除了本身的味道,也多少都带一些灵气,这些灵气和本身食材味道混合起来,若是调配不当,滋味就会很奇怪。 墨画手里的鸡腿只是简单的烤了烤,估计怕别人发现,也是偷偷生火,匆匆烤完了事,所以不可能烤得多好吃。 但一个多月没吃肉的墨画也没这么多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 墨画有些费劲地把鸡腿啃完,然后点了火把油纸烧了,骨头丢到屋外的小溪里,彻底消灭了证据。 吃饱的墨画又花了点时间炼化鸡肉中蕴含的灵气,然后埋头继续研究阵法。 果然,过两天墨画就听说几个炼气期弟子偷了长老的养的锦鸡,拔光了毛,烤着吃了。 长老大怒,抓住了几个弟子,狠狠责罚了一番。 又过两天,墨画就看到了鼻青脸肿,头顶还有两个大包的大虎三人。 他们三人都在通玄峰,长老一查就能查到,跑不掉的,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不过几人也就是看着惨了点,大多是皮肉伤,长老也不可能动真格,真的把它们怎么样。 无非是小惩大诫,给其他弟子们一个警示罢了。 大虎三人看着凄惨,但昂首挺胸,表情还有点骄傲,毕竟能从长老眼皮子下偷了鸡,也不是一般弟子能做到的。 他们看到墨画,也假装没看到,甚至小虎还偷偷给墨画使眼色,让墨画也假装不认识他们。 墨画有点哭笑不得,心想着下次旬休,多买点糕点给他们吃吧。 距离下次旬休还有七天,距离从胖管事那里领了阵法材料已经过了十三天,墨画对固土阵的领悟却不太顺利。 固土阵的阵纹是墨画之前不曾学过的,比宗门教的土系基础阵纹要复杂不少,领悟起来比较吃力。 而且固土阵由四道阵纹组成,神识要求也高。 墨画记阵纹倒不是太难,但在石碑上练习时,消耗的神识却多了不少,而且很容易出错。 要么画出的阵纹组合不成阵法,要么就是画出的阵纹根本就是无效的,无法传导灵力。 墨画这么摸索了十来天,还是毫无头绪,有时看似明白了,一下笔还是出错。 最后实在没办法,墨画决定去请教严教习。 一日严教习上完课,正在收拾桌案上的书案,弟子们三三两两散了。 墨画便拿着几个基础的土系阵纹到严教习面前,恭敬请教道: “教习,这里的土系阵纹,弟子不大明白,还请教习指点。” 严教习看了墨画递上来的几个阵纹,道: “这是基础五行阵纹中的土系阵纹,而且是比较规范的通用阵纹,对你来说应当不是太难,如果画不好,多加练习便是。” 宗门教授的土系阵纹很基础,对墨画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墨画想问的其实是别的。 墨画将固土阵里的几个土系阵纹一并拿了出来,道: “弟子偶尔看到这几个阵纹,发现和课本上的有些不同,但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而且画的时候很容易出错,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严教习看了,有些意外道: “这是变化后的五行阵纹,跟宗门正式传授的不同,这种不是规范的,也不大通用。画这种阵纹,需要变换一下笔法,顺序也跟规范的阵纹不同,基本上这几笔的顺序改下……” 严教习拿来一张纸,随手画了几笔阵纹,边画边解释。 墨画听后,这才恍然大悟。 阵纹的画法和书法也有些相似,除了规范的制式阵纹,还有一些比较特色化的阵纹,笔法多少都有点出入。 这种变式阵纹种类繁多,而且无法归类,所以宗门正常只教授规范的制式阵纹。 “难怪都说阵法博大精深,里面弯弯绕绕的坑也太多了,如果不是问教习,给我两个脑袋也想不到……”墨画心里暗暗吐槽。 “那要将这些阵纹勾连在一起形成阵法,比如像这种阵法呢……” 墨画最后直接把固土阵的阵图拿了出来。 严教习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诧异道:“这是固土阵啊,”随即又看着墨画道: “你现在看还太早了,这不是你现在能画的东西。” “弟子只是好奇,想弄清楚其中原委。”墨画认真请教道。 “这个……也对,你提前知道一些也好。” 严教习精神一振,平日一直教基础的阵纹,多少有些无趣,此时难得能聊一些像样的阵法,明显兴致高了不少。 “阵法都是由阵纹排列复合勾连而成的,简单的阵法包含的阵纹简单,阵纹数量也少,越是难度高的阵法,包含的阵纹越多,各种阵纹的先后排列,空间构画,勾连统一也就越是复杂精妙。固土阵包含四个阵纹,阵纹需要按照固定方位,依次落笔勾画,余下乾和坤两个位置……” 严教习讲得兴致勃勃,墨画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教完,严教习还是有点意犹未尽,随后又告诫道: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你事先了解下也好,宗门教授的东西只是基础里的基础,连入门都不算,想要成为真正的阵师,其难度和所花的心血都是伱们现在想象不到的……” 严教习顿了一下,又道: “同时也千万不能好高骛远,盲目去画自己掌握不了的阵法,若是单纯看看还好,真正下笔去画,很容易会神识枯竭的,这点千万要记得!” 墨画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第二十章 成阵 墨画回去按照严教习说的试着画了几遍阵纹,果然觉得豁然开朗。 晚上入睡,在石碑上练习,领悟得也明显快了不少。 有些不明白的,多画几次,也就渐渐知晓其中的关窍了。 只要基础阵纹掌握牢固,学习一些变化的阵纹,难度也不算太大。难的是无人点拨,墨画就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思考,自然苦思无门。 墨画又熟悉了一天时间,第三日傍晚下课的时候,墨画就开始着手正式画固土阵了。 开始下笔也不顺利,但磕磕绊绊之后,总算是画了出来,只是花的时间有点长。 四道阵纹的固土阵,墨画画完要花一个半时辰,画完后因为神识消耗过大,还要休息一个时辰。 等墨画将固土阵画完后,已经到了子时。 墨画检查了一遍,发现不出意外,果然画错了。 墨画叹了口气。 一晚上只画了一副,还是错的。 五天内想把十副画完,时间就很紧张了。 “怎么办呢?” 墨画想了想,最后没办法,只能想办法翘掉一些修道的课程。 修道历史和常识之类的课程,当然不能翘,这些是可以提高眼界和修道经验的。 炼丹和制符,因为要花灵石买草药和符箓玉石,还要租赁宗门的炼丹炉,学起来费用不低,所以墨画选择性地翘掉一些课程。 反正在这些灵石花费巨大的修道门类上,他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有什么前途。 之后炼体的课程,就可以全部翘掉了。 修士通过功法修炼灵力,通过道法驱使灵力攻击。 道法分两大类,一是法术类道法,还有一种便是武学类道法。 法术是以神识操控灵力,凝结成法术进行攻击,武学则是以灵力激发肉身潜能,以肉身进行搏杀。 修法术的被称为灵修,修武学的称体修。 炼气期灵修少,体修多。尤其是通仙城的修士,大多以猎妖为生,灵修体弱,不宜猎妖,故而大多散修走的都是体修的路子。 为此,通仙门特意开启了一门炼体课程,让门内弟子,提前锻炼肉身。 但墨画是注定不能炼体的。 他没遗传父亲墨山炼体上的天赋,倒和娘亲柳如画一般,从小便有些体弱,甚至要比柳如画体质更弱些。 按照杏林堂丹师冯老先生的说法,修士秉承天道而生,神识和肉身是相对平衡的。 墨画出生时,有两世记忆,神识先天过强,以致神识与肉身失衡,此长彼消之下,墨画自出生时就体弱且多病。 别人轻松举起来的百公斤的石鼎,墨画使出吃奶的劲,也挪不动一下。同龄的修士,一般都比墨画高一個头,也要壮上一圈。 墨画身形虽是瘦弱,但好在容貌秀丽,气质温和,唇红齿白,十岁的时候跟瓷娃娃一般。 这副相貌也不错,不过墨画还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威武雄壮一些才好。 比如他爹,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看着就威风。 墨画梦想中的自己,应该一身白袍,修绝世功法,枪出如龙,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可惜这场景,也就梦里能看到了。 “哦,对了。” 墨画想到自己入睡后,神识会自动进入识海,梦也做不了…… 教授弟子炼体的教习原本也想严格要求墨画,但在墨画推几次石鼎,石鼎纹丝不动,而墨画却扭伤了自己的胳膊后,就对墨画宽容很多了。 修道就是这样,有时努力也解决不了问题。 教习也对墨画很是理解。 天道给你关了一扇窗,可能是想让你换个门走,而不是想让你死磕。 所以这几门课,墨画就选择性地翘掉了,挤出的时间,墨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画固土阵。 五日后的旬休,墨画终于把十份材料用完了,十副中成功了六副。 不仅没亏本,还能赚四枚灵石,墨画还算满意。 墨画趁着旬休一天的假期,到了北大街的有缘斋,把画好的固土阵交给胖管事。 胖管事看了看,对墨画说道:“你兄长这阵法基础,着实有点差,但学东西倒还是蛮快的,这几副阵法,肉眼可见地一副比一副好。就是……” 管事又把第一副阵法拿来批判了一番:“这副阵法,画得跟初学者一样,一些基础的阵纹也画得磕磕绊绊……” 管事的牢骚墨画已经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何况管事说的是他兄长,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没兄长。 墨画直接问重点:“能换灵石吗?” 管事白了墨画一眼,但还是数了四枚灵石给墨画,“让你兄长下次画好点。” “嗯嗯,”墨画拿到了灵石,连连点头。 这四枚灵石,墨画都拿去买了糕点,自己吃了两块,留了两块,剩下都给了大虎他们。 大虎三人看到这么多糕点,感动不已,又问墨画还想不想吃肉,他们看到长老还养了一只五颜六色的鸭子,长得很肥。 墨画头有点疼,告诉他们别再偷了,不然宗门通知家长,他们回家不被爹娘揍得脱一层皮才怪。 大虎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断了念想。 之后墨画还是画固土阵法,一直画了两个多月。 画得多了,掌握得也渐渐透彻了。 之前画一副固土阵,算上中间休息恢复神识的时间,需要差不多三个时辰,现在也只需要一个半时辰。 一是因为熟能生巧,对阵纹的掌握和理解越深刻,画阵纹所需的时间越短,二是没日没夜练习阵法,持续地消耗,恢复和运用神识,无形中锻炼了墨画的神识强度,神识较之从前又浑厚了不少。 神识强大,对画阵法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固土阵的成功率也到了八九成,偶尔十副都能成功,每副阵法可以赚两枚灵石,这两个月来,扣去平时吃穿用度,墨画还赚了足足一百枚灵石。 墨画准备攒够二百枚灵石,就去宗门选中品下阶的功法。 选完了再和爹娘说,不然他们肯定会说这个灵石他们来出,墨画的灵石自己留着修炼,或者将来用来娶道侣买洞府之类的话。 第二十一章 灵枢阵 之后墨画还是画固土阵法,一直画了两个月。 阵法上有不明白的,就去请教严教习,严教习为人严肃,对人要求也严格,但对弟子的疑问也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辞详尽恳切。 严教习自然也觉得墨画基础还没打牢,就去钻研这些超纲的阵法为时过早了,但只要墨画问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墨画讲解,这让墨画很是感激。 有时墨画因为偷偷画阵法赚灵石而翘课,严教习也不会太过追究,只是叮嘱墨画: “修士可以有所专长,但不要太过偏颇,有些法门可以不会,但一定要了解,不然将来毕业离开宗门,到修道界闯荡,修道认知上有了盲点,就很容易吃亏上当。” 墨画虚心受教,且受益良多。 只是现在他学功法的灵石都没有,也只能继续先翘着课,画着阵法攒些灵石了。 一副固土阵包含四道阵纹,可以赚两枚灵石,得益于此,墨画攒灵石的速度快了不少。 两月后的一日,墨画照常去胖管事处交付订单,进了门却发现平日冷清的有缘斋里,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在喝茶。 男子背对着墨画,看背影很眼熟,待到转过身来,墨画就懵了。 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是严教习…… 墨画有种突然有种翘课被抓包的感觉。 “墨画?” 严教习也看到了墨画,有些诧异。 胖管事坐在严教习对面,正在给教习斟茶,闻言抬起头来,也讶异道:“你们认识?” 严教习道:“是我在通仙门教授的弟子。” 墨画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教习!” 严教习点头示意,问道:“你到这来做什么?” 不待墨画开口,胖管事就解释道:“他替他兄长跑腿的,他兄长替我们阵阁画阵法,画好了就让他送过来。” 严教习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墨画松了口气,然后将阵法交付给胖管事,拿了灵石,便连忙开口道:“弟子先行告退,就不打扰教习了。” 严教习应该是有事和胖管事说,见墨画如此懂事,不禁颔首,道:“早些回宗门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墨画恭敬称是,行了個礼,便离开了阵阁。 胖管事看着墨画的背影,对严教习道: “这孩子挺有礼貌,而且很聪明,你运气不错,教到了一个好弟子。” 严教习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说他兄长替你们画阵法?” 胖管事拿出了墨画交付的固土阵,递给严教习看,“画得还不错。” 严教习看竟然是固土阵,微怔道:“这是他兄长画的?” “不然呢?”胖管事道,“难不成还是他画的?他这个年纪,神识榨干了也画不出一张完整的阵法来吧。” 严教习点了点头,想起墨画拿固土阵请教过自己,看来应当是他兄长画固土阵时被他看到了,他心里有了疑问,所以才来请教自己。 “在阵法上有求知欲是好事,”严教习心里暗暗想道,“要是能保持如此心境,将来在阵法上说不定真能有所成就。” 严教习如此想着,便不再追究,打量了下偏僻冷清的商行,然后看着胖管事道:“你就想这样过一辈子么?” 胖管事道:“伱我同门修行,应该知道我的,我跟你不一样,你现在是通仙门的教习,阵法造诣不俗,离一品之境只是一步之遥,迈过去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阵师了,到时候在这通仙城,要人脉有人脉,要地位有地位,灵石自然也不会缺的,通仙门也必然会给你一个长老的位子。” “至于我呢,”胖管事喝了口茶,“就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阵法上浅尝辄止,修炼上不耐寂寞,能每天混混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你也别看不起我,看看大街上那些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散修,这种悠闲的日子,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 严教习沉默不语。 胖管事看着严教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严教习郑重道:“帮我找到《灵枢阵图》。” 胖管事捏了捏眉心,“这么多年,你还没死心啊。按我说,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找个道侣,好好过日子了。” “个人终身事小,阵法传承事大。”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师祖学不会,师父也没学会,你就能学会了?十二道阵纹的一品阵法,离了他娘的大谱!一品阵师也只要会九道阵纹,你现在都还没成为一品阵师,得到灵枢阵图又能怎么样?等你入土了,都未必能学会?” 严教习沉默不语。 胖管事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兄,算了吧。何况你也根本找不到啊,当年那人叛师出宗,偷了阵法,这么多年了毫无踪影,道廷司也追查不到,你一个阵师,又不擅长道法,你又能如何呢?” 严教习不为所动,涩声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这一身阵法全是师父所传,如今师父身死,宗门破散,阵法失传,每念及此我都寝食难安。只要找回阵法,将阵法传承下去,完成师父的遗愿,其他的事都无所谓。” 严教习看着胖管事又道:“我知道你喜欢安逸,不会让你做太多事,你只要知道有《灵枢阵图》的线索,告诉我便是,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怎么知道通仙城里会有《灵枢阵图》的线索?”胖管事皱起了眉头。 严教习并不言语。 胖管事摆了摆手,“好吧,知道多了对我也没好处。这件事我就答应你了,不过我也好意提醒你,你花这么多心思,到头来可能还是竹篮打水,一点影子都捞不到。” 胖管事觉得麻烦临头,又没忍住道: “要我说吧,还是花点心思找个道侣,生个孩子,就算你找不到,将来你孩子还可以继续找嘛,也不至于到死孤苦伶仃一个人吧,趁你现在还不算老,赶紧找个道侣,就找一个嘛,免得你将来……” “茶凉了,我走了。” 严教习起身,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身后唠唠叨叨的胖管事。 第二十二章 端倪 严教习离开阵阁,回到通仙门的通明峰。 通仙门的教习在通明峰上都有单独的居室,三室一厅,带有一个小院子,可以种些灵花灵草,或是豢养灵兽。 严教习的居室干净整洁,墙上工工整整地贴满了阵图,除此而外便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他翻阅了基本阵法典籍,筹备了下旬要教授的几道阵纹,然后开始批改炼气期弟子上交的阵法作业。 通仙门通玄峰炼气期的弟子有近千人,所有的阵法作业他都会一一批改,并标注错误。 这很花费时间和耐心,但严教习还是一丝不苟地做着。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秉承师父多年来的教诲。 他的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对他们这些弟子的阵法进行批改的,一丝不苟且很有耐心。 严教习的师父是一品阵师,在整个修道界或许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阵师。但即便如此,终其一生,他都在尽自己所能,传道受业,将秉承天道法则的阵法传承下去。 如今师父逝世,他当了教习,也能体会到师父的苦心了。 天色渐晚,严教习点了灯,继续批改阵法。 通仙门到底还是偏僻的小宗门,修道传承薄弱,近千名弟子中,能把基础的阵纹画得有模有样的也没几个。 画得好些的,一般也都是有家学的,或是家庭富裕,舍得花灵石培养的,比如在道廷司任职的修士子女,或是宗门长老的子女,又或者是城内修道家族的弟子等。 真正贫穷散修出身,还能画好阵法的寥寥无几。 不过无论如何出身,严教习都是一视同仁,只看阵法。 画得不好但态度认真的,就多批注几笔进行说明;画得不好而且态度马虎的,批注的用语就比较严厉,而且名字会被严教习记下; 偶尔有画得很好的,严教习也会觉得欣慰,在阵法旁边写一個“优”字,以示鼓励。 严教习不厌其烦地批改着,当翻到一副阵法时,不禁眼前一亮。 笔法很熟练,明显下过苦功,而且很有点章法,即便是用来画正式的阵法,这道阵纹也是合格的。 严教习抬头看了下卷眉,写着墨画两个字,不禁点了点头,然后在阵法旁边写了一个“优”字。 这个“优”字比别的“优”要写得大点。 严教习翻过,继续批改。 改着改着,严教习又重新翻了回来,找到墨画的那道阵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道阵纹的笔法,也太纯熟了点,甚至看上去还有点……游刃有余? 炼气二三层的修士,能完整画出一道阵纹就已然不错了。 想到今日在阵阁碰到了墨画,严教习沉思不语,忽然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墨画,他有兄长吗?” “如果他兄长画阵法好,他画得也好,那应该是有家学,但没记错的话,墨画这孩子明明只是贫寒的散修出身,但凡有点阵法的家学,家境也不会太差的……” “他兄长能帮阵阁画阵法,那在通仙门,应该也是挺有阵法天赋的,我在通仙门教了近十年,好像也没教过这个人……” “在其他宗门?也不太可能,一家的兄弟一般都会拜入同一个宗门,何况通仙门已经是城里最大的宗门了……” 严教习手指敲着桌案思索着,然后暂时压下各种念头,专心将阵法批改完。 次日严教习起得很早,找到通明峰的管事,要了一份弟子的籍贯,翻找到墨画那一栏,见上面写着: 墨画:十岁,炼气三层,中下品小五行灵根…… 父亲:墨山,猎妖师;母亲:柳如画,膳师。 除了父母,就没有其他亲属了,也根本没有什么兄长。 严教习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上午上阵法课时,严教习就宣布加个临时作业,画出全部已经学过的五行阵纹,三日后上交。 在座的弟子突闻噩耗,各个像霜打的茄子。 墨画倒是无所谓,他都帮阵阁画阵法了,如今只是画几道阵纹而已,费不了多少事。 只是严教习为什么突然间临时布置这些功课呢? 这不像教习平日会做的事。 墨画有点疑惑。 然后安小胖就求到了墨画这里。 “墨画,你一定要帮我!!”安小胖差点哭了出来。 谁知道教习为什么突然布置作业啊,一般都是隔几个月,才会布置功课考核一下弟子的阵法水平。 安小胖猝不及防,他一道阵纹都画不出来,时间又紧,就只能来求墨画了。 墨画倒无所谓,这些基础阵纹,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一点难度了。 墨画帮安小胖画了阵法,甚至只收了友情价。另有几个家境不错,但不擅长阵法的同门求到墨画这里,墨画也都答应了。 墨画有阵法画,还有灵石赚,也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三日后,阵法作业交了上去,严教习把墨画画的阵纹挑出来,仔细看了遍,然后收入储物袋,到了有缘斋找到胖管事。 胖管事看到严教习,有点警惕,“这次你是找我喝茶来的,还是让我办事来的?” 严教习道:“不喝茶,也不让你办事,只是问你点东西。” 胖管事松了口气,“哦,那还行。” “墨画交给你的阵图还有么?” “墨画?”胖管事微怔,“哦,那个小兄弟,有倒是有,你要做什么?” “有几副?” “明火阵和固土阵,都还有好几副,我留着备用的。” 胖管事各拿出一张墨画之前交付的明火阵和固土阵,递给了严教习。 严教习翻看了一遍,然后取出墨画上交的阵法作业,与上面的几道阵纹一一比对。 看完之后,严教习深深吸了一口气。 胖管事伸着脖子看,问道:“伱在看什么?” 严教习指着那几道阵纹和手边的几副阵法,问道: “你觉得这几道阵纹和这两副阵法,是一个人画的么?” 胖管事拿过阵纹和阵法,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 “笔法还挺像,不出意外,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胖管事想了想,忽然道:“你见过墨画他兄长了?” “墨画没兄长。” “没兄长?那这些阵法是谁画的?” 严教习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胖管事。 胖管事愣了一下,“你不会说,是他自己画的吧?” 严教习点了点头。 胖管事沉默了片刻,随即嗤笑了一声, “瞎扯什么淡呢?” “且不说这明火阵,他能画还有点可能,这个固土阵里面可有四道阵纹,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神识,莫非他长了两个脑袋,有两个识海不成?” 胖管事狐疑地看着严教习,又接着道: “你想说你教了一个炼气三层就会画阵法的天才?你不会是想故意给自己脸上贴金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严教习冷冷地看着他,指着面前的阵法道:“这几道阵纹和这两副阵法出自一人之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这几道阵纹是墨画画的,那这两副阵法,又该是谁画的?” 胖管事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盯着左手边的阵纹和右手边的阵法看了良久,这才喃喃道:“不会吧……” 第二十三章 天赋 严教习问道:“这世间有没有炼气三层可以画出阵法的修士么?” “这个嘛,自然应该是有的。”胖管事琢磨着,又道: “修界之大,天纵之才不知凡几,你说有人出生就能画阵法我也是信的,只不过毕竟都是传言,我没亲眼见过。” “即便那个天资绝佳,数典忘祖,叛师背门的……咳,出身阵法世家,从小学阵法,到了炼气三层的时候,也能画出包含三道阵纹的简单阵法。” “而那些大的世家和宗门,传承不知深厚了多少倍,他们的弟子中肯定也不乏阵法上的天才,只不过一向不显露罢了。” 严教习道:“既然如此,墨画炼气三层就能画出阵法,也不是没可能的。” 胖管事不太想承认,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他这个严师兄,虽然为人固执,但心思一向缜密,眼光也很准。 “若果真如此,就不得了了,你要不要收個弟子?” 胖管事想了想,继续道:“要我说这孩子的确是个好苗子,要不你正式收他为徒?也好将师父传给你的那些阵法传下去。” 严教习没想过这件事,闻言明显有些意动,但深思熟虑后,还是摇头道: “宗门破败,剩下的那些阵法,都是些残纹断章,有什么值得传呢?收他为徒,也只是误人子弟,况且师父遗愿未了,那人到现在还没线索,我也没心思过问别的。” 胖管事还想再劝,严教习也只是摆了摆手。 胖管事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劝你了,反正劝了你也不听。那墨画这孩子……” “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何况他现在还小,不能让他有矜傲之心,不然将来势必误入歧途。” 胖管事赞同道:“这倒是。” 严教习继续道:“伱这里阵法的单子也别让他接了,随便找个什么经营不善的借口就是。” 虽然确实经营不善,但被人说出来,胖管事还是觉得颜面无光,纠正道: “这不叫经营不善,这叫佛系经营,买卖全随缘分!” “况且这孩子好端端的画阵法,赚灵石,补贴家用,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画下去?” 严教习皱眉道:“炼气三层,即便能画阵法,又能有多少神识,画得太多,神识损耗过度,必然会留下后患,坏了识海的根基。” “而且他还小,正是打牢修道基础的时候,不光阵法,修行百道都要有所了解,尤其是修为,不能贪图小利而荒废掉……” 胖管事道:“散修的家境并没有那么宽绰的,灵石都不够用的。” “即便家境贫寒,也不能不顾将来……” “那你知道,普通散修到底有多穷么?” 胖管事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严教习见胖管事的神情,眉头也微微皱起。 胖管事正色道:“我知你其实幼年境遇不好,虽有家族,但只是庶出,不得家族看重,后来拜入宗门受师父悉心教导,自己用心刻苦,在阵法上有了进步,才稍微好点。但你境遇即便再不好,有家族依托,至少有吃有穿,生活无忧,顶多过得不如意罢了。” “人们常说修道艰辛”,胖管事叹口气,“我从宗门出来,在这通仙城已经待了十来年了,和不少散修打过交道,才知道即便人们常说修道艰辛,但这艰辛的程度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寻常散修谋生艰难,收益微薄,能养家就不错了。炼器的被炉火烧毁半截身子,猎妖的被妖兽吃个胳膊,出卖灵力帮人打杂的,身体经脉多多少少都有损伤,一旦生病带伤,也没灵石去治,能不能撑过去,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能撑过去最好,撑不过去一命呜呼,最差的是吊着半条命,还要一边花着灵石,拖空了整个家。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也不过是想活着。” “修士的确不能不顾将来,但这些底层的散修,现在都顾不上,哪里去顾将来呢?” 胖管事一口气说完,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灌进嘴里。 严教习一时沉默不语,片刻后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 “是我欠考虑了。” 胖管事白了他一眼。 严教习略作思索,便对胖管事道:“把你们这里的阵法名录拿给我。” “你要名录做什么?”胖管事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从柜台后面拿了一本书册递给严教习。 严教习接过阵法名录,先全部览阅一遍,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勾出了几个阵法,并在阵法的后面按顺序标注了序号。 “你这是……” 严教习道:“下次墨画再来,你按照名录上我标的阵法,依次让他去画,这样循序渐进,他学得也会更扎实些,到时候我在宗门再指点他一下,也好过他闭着眼乱学。” “这么做他既能靠画阵法赚些灵石,补贴家用,在阵法上也能学得有点章法。” 严教习说完,又叮嘱道:“还有一点,这些阵法不能让他画太多,你半个月收个三四张就行了,不然他神识一旦消耗过度,伤了识海,就留下大患了。” 胖管事看了看手里的名录,又看了看严教习,神情复杂道:“你真的不打算收他当徒弟么?” 严教习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起身,临走前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要忘了,按照我标注的顺序让他画。”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胖管事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胖管事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严教习。 严教习回头看着他。 胖管事想了想,还是道:“有一点,你可能说错了……” 严教习皱眉,“哪里错了?” “墨画这孩子,拿明火阵来的时候,才炼气二层。如果这些阵法,真的是他画的,那么就是说……” 胖管事顿了一下,斟酌着道: “他可能炼气二层……就会画阵法了!” 严教习瞳孔微缩,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第二十四章 求道 墨画再去找胖管事时,就被告知现在行情变了。 明火阵和固土阵的阵法有缘斋都不收了。 墨画一脸错愕,便狐疑道:“明火阵用来照明,固土阵用来建房,除非通仙城没人住了,不然不会没销路吧。” 胖管事心里就埋怨墨画了,这孩子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太好骗。索性不找借口了,借口找得越多,越是难自圆其说,直接一摆手: “这我哪知道,行情就是这个行情,我也没办法!” 墨画无语,他学功法的灵石还只攒了一半,只好问道:“那你们收什么阵法?” 胖管事咳嗽了一声,取出一张阵图,封面上写着《金石阵图》四个字。 “现在收金石阵法,也是含有四道阵纹,跟固土阵也差不了多少。” 墨画看了看阵图,问道:“管事,金石阵法是用来干什么的?” 胖管事道:“和固土阵有点像,同样都是建设洞府或是修士居所加固门窗墙壁用的,只不过一个是加固土木,一個是加固金石。” 墨画皱了皱眉头,“和固土阵功用差不多,固土阵没人用,金石阵就有人用了么?” 胖管事瞪了墨画一眼,硬着嘴道:“行情就是这个行情,你个小孩别问那么多!” “那这个阵法也是一副三枚灵石么?” 原本应该是的…… 胖管事有点心疼,但还是加价道: “这个按理来说也是三枚灵石,不过最近比较稀缺,所以涨了点价,画成一副四枚灵石,不过收的不多,每半月只收五副。” 比较稀缺,还不让多画点? 墨画觉得胖管事多少有点奇怪,但这是有缘斋的生意,他不好过问太多,只要能赚灵石就行。 如果全部画成功的画,每半月就能赚二十灵石,可以说相当丰厚了。 “好,成交!” 胖管事松了口气,直接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储物袋,像是早就事先准备好了一样交给墨画。 墨画接过储物袋,检查一遍,确认是《金石阵图》和五份纸墨,就和胖管事行礼道辞了。 快走到门口时,胖管事忍不住喊住他: “墨画。” 墨画回头,胖管事犹豫了下,问道:“你看这阵法难吗?” 墨画想了想,都是四道阵纹,和固土阵也有相似之处,不算特别难,便道:“还行吧。” 墨画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补充道:“我哥应该能画出来。” “哦,”胖管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点头道:“好好画。” “对了,”胖管事又喊住墨画,道:“我姓莫,莫生气的莫,你喊我莫管事就好。” 墨画点了点头,“好,莫管事,我记住了。” 墨画回到通仙门,抽空就研究金石阵,因为和固土阵相似,得益于之前请教过严教习固土阵的画法,所以领悟起来不算太难。 一日阵法课前,严教习让人将之前的批改完的阵法作业发了下来,墨画的阵图上面只得了个“乙”等。 墨画左看看,右看看,又对着宗门《阵法详解》比照了一遍,发现自己没画错一处,为什么只是“乙”呢? 墨画有些费解。 坐在旁边的弟子见了墨画阵图上的“乙”字,大叫道:“哇,墨画你竟然只得了个乙。” 墨画看了他阵图上的“丙”字没说话。 那弟子忙用手遮住自己的那个“丙”字,嘿嘿笑了笑,然后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只得了个乙等呢?” 墨画也疑惑道:“我没画错呀,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乙。” “伱没画错,教习怎么可能只给你乙?” 墨画把阵图给他看,“你能看出哪里错了么?” 那弟子理直气壮地道:“我要是能看出来,就不会只得个“丙”了!” 坐在周围的其他弟子也伸长脖子,看了看墨画的阵图,然后纷纷道: “我看着好像是没什么错处。” “墨画,你是不是得罪了教习啊。” “小心教习责罚你哦。” “严教习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话未说完,严教习便走进了修道室,一群弟子连忙把脖子缩回去,安安静静地当鹌鹑,大气也不敢出。 严教习如往常一般上课,下课时说了一句: “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阵法之道也是如此,你们切不可懈怠,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天赋。” 严教习说完,面容严厉地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墨画,道:“墨画,你随我来。” “是。”墨画恭敬地起身,随着严教习出了修道室。 见严教习走了,室内的弟子又把头聚了起来: “完了,完了,墨画这下惨了。” “教习说有人懈怠,是不是说墨画呀。” “可我也懈怠呀,教习为什么不找我呢?” “你和墨画能比么,墨画阵法画得多好,很得教习看重的。” “还好教习看重的不是我,千万别看重我呀……” 墨画跟在严教习身后,出了修道室,走过丹室,炼器室,最后出了通玄峰。 一路上严教习不发一言,偶有弟子或其他教习和宗门长老打招呼,才或是点头,或是拱手回应。 严教习将墨画一直带到位于通明峰的居室。 通明峰是掌门、长老、教习和内门弟子修行居住的地方,墨画是第一次来,环境的确清净幽美很多,很多院落种有姹紫嫣红的灵花灵草,还有一些锦鸡之类的灵兽在悠闲地散步。 也就只有在通明峰,这几只锦鸡才能这么悠闲了,放在通玄峰,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墨画想起了双虎递给自己的那个烤焦了的鸡腿。 严教习的居室外布了阵法,门上有个小的八卦盘,这个应该是严教习自己布置的,其他院落和居室的门口都没有。 严教习的手指在八卦盘上划了几下,门上闪过一道光芒,便打开了。 进了屋后,严教习坐在桌案前,直接问墨画: “你想当阵师吗?” 墨画谦逊道:“弟子天资有限,恐怕当不了阵师。” 严教习皱眉道:“想不想是一回事,有没有天赋是另一回事,不要只看结果而失去本心。天地众生都终有一死,难道就因此都不活了么?” 墨画闻言,便正色道:“弟子想当阵师!” “为什么想?” “修道艰难,阵法可以谋生。” “还有呢?” “修士寻求天道而成仙,领悟阵法可求天道。” 严教习皱眉道:“天道遥不可及,修士穷其一生可能都无法窥其麟角。” 墨画道:“如教习所说,得道在天,求道在人。修士既然寻求天道,那无论最终是否得道,都不可失去求道之心。” 严教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以后每日上完课,都到我这里来,今日你先回去吧。” “是。”墨画不明所以,但还是行礼告辞。 严教习目送墨画离开,良久后松了口气: “是个好苗子啊。” 第二十五章 教导 墨画回到修道室坐下,一群弟子又伸头围了过来。 “墨画墨画,教习找你做什么了?” “教习是不是责罚你了?” 墨画如实道:“教习让我每日课后都去找他。” 有弟子道:“定然是因为你在阵法上懈怠了,所以教习生气了,让你每日都去练习阵法,不致于在阵法上退步。” 也有弟子很是同情:“那你可太惨了,天天要在教习眼皮子底下画阵法。” “是啊,太惨了,教习看我一眼我都紧张得不行,别说他盯着我画阵法了……” 墨画也叹了口气。 众弟子见状也都安慰起墨画来。 墨画叹气,倒不是因为要在教习眼皮子下画阵法,而是每日都去教习那里,便没多少时间替阵阁画阵法赚灵石了。 不过既然教习问墨画想不想成为阵师,多少应该都会指点一下墨画,这样想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课后,墨画按时到了通明峰严教习的居室。 严教习开门见山,直接将一卷《阵法典论初解》放在墨画面前。 “阵法之道,若想走得长远,基础必须牢固。这个基础不只包括对基础阵纹的把握,笔法的熟练,和神识的牢固,还包括修道界对阵法研究的典论。” “所谓阵法典论,便是无数阵法大家对修道界万千阵法的心得和理论总结,寻求的是千变万化的阵法中不变的道理。” “有些修士阵法画得不错,但对典论一窍不通,一旦学到高深处,便是一头迷雾,于阵法之道上再难寸进。” “我离一品阵师还有一步之遥,宗门传承的也大多失散,传授不了你太高深的阵法典论,和一些大世家大宗门的传授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就伱目前的阵法水平而言,应该是足够了。” 墨画坐直了身子,神情愈发恭敬,“请教习指教。” 严教习点了点头,翻开《阵法典论初解》,道: “这本典论初解中记录了一些阵法的基本原则,比如天圆地方,八卦方位,五行生克,还有单阵、复阵和大阵的构成……” “阵法是天地法则的显化,外圆内方便是象征天圆地方,不同阵纹的位置排列遵循八卦定理,不同属性阵纹互相生克,单独的阵法便是一个单阵,多个单阵复合的便是复阵,而由大量单阵和复阵联结起来的便是大阵……” “大阵威力极大,通常所说的护派大阵便是这一类阵法。大阵包含数百上千甚至上万個阵法,由几十或是几百个阵师合作而成,而唯有造诣极高的阵师才能担任大阵的主阵师,主导大阵的设计和刻画……” “能成为主阵师,设计构建一门大阵,便是许多阵师一生的期望了。” 严教习说着有点感慨,转言又道:“不过说这个太远了,即便成为一个普通的一品阵师,也已然不容易了。” 墨画听着也有点神往,即便是单个的阵法已经很玄妙了,包含万千阵法的大阵若是开启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严教习有些迟疑,又有些郑重地将《阵法典论初解》递给墨画,道: “这本阵法初解你先拿去,自己好好看看,切记不得外传,也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说。” 之后严教习又针对阵法上的一些基础理论解释了一下,便让墨画回去了。 墨画回到弟子居,手里握着薄薄的一册《典论初解》,却觉得沉甸甸的。也第一次察觉到修道传承的重要,若无人教导,这些东西便足够自己摸索一辈子了。 而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严教习能这么用心,墨画心里越发感激。 墨画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翻看《典论初解》,有不懂的就记下,准备明日请教教习。 睡前墨画又翻出《金石阵图》,记住了阵图里面的阵纹,闭目后进入识海,在石碑上练习金石阵。 金石阵只有四道阵纹,不算太难,但要花时间熟悉阵纹,并加以练习。 得益于《阵法初解》,墨画画起金石阵图来,觉得思路清晰了许多。 为何四道阵纹在偏西的位置,因为西方属金,与金石阵图的属性相适,具体的画法也有很多卦象上的讲究。 墨画以前只知道按照阵图上的去画,却不知为什么这样画,如今却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第二日墨画去通明峰。 严教习抽了一些《阵论》上的问题问墨画,墨画一一作答,确认墨画有认真地将《阵法典论》看完,严教习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又将自己记下的一些问题提出来,请教严教习。严教习也一一解答,神情明显更宽慰。 第三日墨画再去时,严教习就拿具体的阵法当例子,为墨画解析,让墨画理解一些阵法上的基本理论。 严教习先从一道阵纹的几个阵法讲起,包括墨画画过的明火阵,还有几个墨画不曾学过的阵法,之后是包含二道阵纹的阵法,都是墨画不曾看到的阵法,墨画听得很认真。 四道阵纹的阵法中,教习第一个便说固土阵,这是墨画之前请教过教习的,尽管墨画已经画得比较熟练了,但此时听教习讲解,才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阵法的理解上差了很多。 说完固土阵,严教习便提到了金石阵: “金石阵和固土阵功用类似,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土可生金,所以修士修建洞府居室时,会用固土阵巩固地基,同时使用金石阵加固建筑,因土生金的关系,阵法的效果会更好。这两个阵法可以互相参照理解……” 墨画听着豁然开朗。 严教习讲解了一个时辰,之后布置了几个作业,让墨画自己找一些阵法生克的例子,便让墨画回去了。 墨画回到弟子居后,越想越觉得奇怪。 严教习举的例子中,不少阵法都是自己帮阵阁画过的。 明火阵和固土阵就不用说了,金石阵是胖管事让自己画的。今天教习还特意为自己解释了一下金石阵图,虽然是为了说明五行生克的关系,但还是太巧合了。 “教习和胖管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情?莫非教习已经知道有缘斋的那些阵法都是我自己画的了?” 墨画心里暗暗琢磨着。 第二十六章 精进 墨画每日课后去严教习处,学习阵论并请教阵法上的问题。有了严教习的讲解,金石阵墨画学得很快,再加上可以在识海的石碑上反复练习,只花了十来天,墨画就将五副金石阵法画完了。 因时间充裕,墨画画得仔细,所以只失败了一副,扣去材料费用赚了大概十二枚灵石。 旬休时墨画将阵法交给莫管事,莫管事看后颇为满意,点头道:“你……兄长画的阵法越来越有章法了。” 墨画狐疑地看着莫管事。 莫管事不知怎地被看着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摆手道:“没事就回宗门去吧,我这里忙得很。” 墨画看了看空旷没有一个客人的有缘斋,好奇道:“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吧,管事你忙什么呢?” 莫管事觉得自己这叫佛系经营,并非单纯的生意不好,与生意不好是有本质区别的。 但没有客人,又的确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莫管事就有点生气,“小孩懂什么?我这里可做的都是大生意,有没有客人都忙!我说忙就是忙!” “那管事你忙吧,我先走了。” 墨画道辞,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问道: “对了,管事你和严教习很熟么?” 莫管事有点心虚道:“也不算很熟,只是有些同门之谊,他那个脾气又臭又硬,正常人都不太受得了,我们也好多年不曾联系了,只是前些日恰好碰到,才一起喝杯茶叙叙旧。” “哦……” 墨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嘴上说不熟,口气却很熟稔,那就是很熟悉了,至少交情不薄。 莫管事连忙摆手,“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了。” 墨画离开有缘斋,心道: “看来莫管事和严教习私底下的确有点猫腻……” 之后墨画过的就是枯燥且普通的宗门生活,每日上课,课后向严教习请教阵法,回到弟子居后画阵法,子夜后进入识海,在残碑上练习阵法。 简单而又充实。 墨画的阵法水准日益精进,神识也日渐深厚,至少画四道阵纹的金石阵都很充裕,而且愈发游刃有余,不再有神识匮乏之感。 莫管事阵法的订单也变动了几次,每次的借口都是“行情有变化,之前的阵法不收了,要画新的”,然后拿出新的阵图给墨画。 严教习指导阵论时,就会顺带着把莫管事交付给墨画的阵法解析说明一下,对墨画而言,基本就是把饭喂到了嘴边。 这也基本验证了墨画的猜想,莫管事和严教习私底下必然有交情的,而自己给有缘斋画阵法的事估计管事和教习也都知道了。 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墨画也假装不知道。 让墨画疑惑的是,为什么教习对自己这么上心,在阵法上知无不答,莫管事也给予诸多便利。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在阵法上天赋不错? 后来墨画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严教习为人严谨认真,无论是教学还是阵法都是一丝不苟,而且传授弟子从不藏私。他这么关照自己,应该是起了惜才之心,不想让自己浪费天赋,蹉跎一生,真的希望自己在阵法上能有所精进吧。 莫管事与严教习有交情,应该是受了严教习之托,才循序渐进地安排阵法让自己去画。 墨画将两人的好意默默记在心里。 只不过现在自己还只是一個低级的炼气三层的小修士,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想回馈这份善意,也只能等以后了。 又过了两个月后,除了金石阵外,墨画还学了泥沙阵,流沙阵和通风阵,加上之前画阵法攒的灵石,一共有一百八十多枚。 墨画准备自己攒够二百枚灵石,然后选一门中品下阶的功法,这样可以省去父母不少负担。 等凑够了灵石,选好了功法,然后再和爹娘说,他们应该也能高兴些。 只是还没等墨画攒够灵石,家里就出事了。 一日上炼丹课时,严教习突然把墨画喊出去,神情有些凝重,跟墨画说他娘病重,让墨画赶紧回去看看。 墨画愣了一下,然后就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心底发凉。 墨画向教习请了几天假,然后就匆匆回到家。 但家里的门是关着的,墨画敲了几遍,没人答应,正着急时,邻居的大婶听声走了出来,道: “是墨画吧!” “杨大婶,我娘……” “正要与你说呢,你娘病重,正在杏林堂请冯老先生医治呢,赶紧去看看吧!” 墨画连声道谢,然后又往杏林堂赶。 杏林堂是附近唯一一个丹药堂。 丹药堂有丹师坐阵,一般有修士受伤生病,都会前往丹药铺,请丹师诊断,并炼制丹药疗伤治病。 杏林堂的冯老先生是通仙城有口皆碑的老丹师,钻研丹道大半辈子,晚年更是通过定品考核,成为真正的一品丹师,是通仙城为数不多的定了品的丹师之一。 同时,冯老先生也是通仙城中,唯一一个成为一品丹师后,还愿意在底层散修的坊市开铺坐诊的丹师。 墨画赶到杏林堂时,冯老先生正在坐诊,给人看病。 冯老先生穿着干净但有些旧的发白黑缀道袍,须发皆白,神情和蔼,见了墨画,和眼前病人叮嘱了几句,就对墨画招了招手。 墨画急忙上前行礼,道:“冯爷爷好!我娘她……” 冯老先生点头,道:“好孩子,伱娘的病情我看了,虽然有点严重,但于性命无碍,你先放下心。”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却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着火一样。 墨画自小体质不好,适才着急,跑得太快了,此时骤然停来下,觉得全身都冒汗。 冯老先生右虚按着着墨画的后背,手间淡青色光芒闪过,渡了一些灵力过去,墨画只觉得有春风拂过四肢百骸,气息瞬间通畅很多。 冯老先生又浅浅斟了一杯茶,嘱咐道:“一次少喝些,慢慢喝。” 墨画按照冯老先生的吩咐,慢慢喝了点氤氲着雾气的茶水,气息这才顺畅起来。 第二十七章 伤情 “你娘是操劳过度,长时间用灵力催动灶火,心肺受火气侵害而受损,咳嗽体弱,呼吸困难。” 冯老先生向墨画说明病情,继续道: “刚送过来时,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炼了些丹药,暂时缓解了下,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但接下去要好好调养。不能再用灵力催动灶火,膳楼帮厨的差事也不能再做了,不然迟早心肺破败,回天乏力。” 墨画听着后怕,忍不住又深深行了一礼,道:“冯爷爷的恩情,墨画谨记于心!” 冯老先生把墨画扶起,微微笑了下,道:“救死扶伤是丹师分内之事,谈什么恩情。你这孩子虽小,说话倒还一板一眼的,等你报答,老夫我说不定早就入土了。” 墨画此时松了口气,也笑着道:“冯爷爷丹者仁心,一定能再活个几百岁!” 冯老先生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从小就会说话。” “我娘每天在膳楼帮厨,应该只有四个时辰,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心肺就受损这么严重了呢?”墨画忍不住问道。 冯老先生道:“我问了膳楼的厨娘,你娘今年开始,每天帮厨的时间从四个时辰延长到了六個时辰,时间长了,灵力更易枯竭,加上操劳过度,自然就更严重了。” “那辟火簪没用吗?” “你说伱娘戴的那个簪子么,”冯老先生捋了捋胡子,点头解释道: “那个簪子自然是有用的,只不过那个辟火簪只是普通灵器,没有入品,本身功效也是有限的。不过也还好有这个簪子,不然你娘的病情只会更严重,即便治好,心肺也会有遗存的问题。” 墨画有些庆幸,又有心有余悸,然后问到诊断的费用,冯老先生道:“适才膳楼的管事来过,你娘的事他们也很过意不去,所以一切丹药费用他们都会给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冯老先生悄悄对墨画眨了下眼,低声道:“他们有这个心,老夫也就不客气了,自然都用好的药材炼丹,一定把你娘治好便是。” 墨画放心下来,又郑重地对冯老先生道了谢,然后小声问道:“我能去看看我娘么?” 冯老先生点点头,“去吧,你娘服了丹药刚躺下,记得小声点。” 杏林堂的厢房打通,放置了几张病榻,专门供病人休息,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而且还熏着淡淡的烟香。 墨画看到柳如画时,柳如画便躺在里侧的一张床榻上,安静地睡着,呼吸很轻,脸色苍白还有些憔悴。 墨画搬来一个小凳子,轻轻在一旁坐着,看着柳如画的脸。 墨画记着他刚出生的时候,娘亲还很年轻,温柔而秀美,笑起来很好看。 如今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 对寿命较为悠长的修士来说,十年其实不算什么,有些修士十年时间,容貌甚至都不会变化分毫。 但墨画的娘亲已经变得有些憔悴了,鬓角甚至有了几根白发。 想到自己慢慢长大,而爹娘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慢慢变老,等自己忽然发现时,他们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墨画心里发酸,眼睛也有些朦胧。 柳如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就发现墨画趴在自己身边,眼睛红红的,心中既觉安慰,又有点心疼。 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宗门修行么?” 墨画默默地看着她,柳如画有点不好意思,道:“娘没事的,不用你担心。” “冯老先生说你每天在膳楼要帮厨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没什么的,你看你邻里的叔叔婶婶,他们做的差事有时候更辛苦,你爹外出猎妖,有时甚至几天几夜不合眼,大家都是这样的……” 墨画摇了摇头,“娘亲你身体不好,怎么能一样?是家里缺灵石吗?” 柳如画微微叹了口气,道:“家里倒是不缺灵石,但你不是马上要学功法了么,中品下阶的功法,应该要两百多灵石,我想着多攒些,到时候让你选一门好点的。” 墨画微怔,“我都没说功法的事,娘你怎么知道啊?” 柳如画又摸了摸墨画的头,“傻孩子,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说是因为你懂事,但爹娘不可能不为你打算。爹娘都只是炼气期的修士,不能给你最好的,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想尽量给你好一点的。” 墨画鼻子有点酸,然后拿出了一个储物袋,道: “娘,我可以自己赚的,我已经赚了一百八十灵石了!” 这下反倒是柳如画吃惊了,她微微张了张口,半晌才道: “你怎么赚这么多……” 墨画心情好了些,“我帮人画阵法啊。” “还是北街的那个有缘斋吗?” “是啊。” 墨画道,然后又愣住了,“娘你怎么这个也知道。” 柳如画轻轻笑道:“你爹跟我说的,他那天见你拿出那么多灵石,怀疑有人骗你,图谋不轨,就跟着你去了那家商行,问了管事几句话,然后发现你没被骗,反倒是那管事被你骗了,我这做娘的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个兄长……” 墨画张大了嘴,他觉得什么都瞒了,结果什么都没瞒住,他连他爹什么时候跟着他去的阵阁都不知道…… 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脸,欣慰道:“小时候见你小小的,瘦瘦的,就担心你会受人欺负,又担心你将来没办法谋生。没想到你现在小小的年纪,就能赚这么多灵石,娘也就放心了。” “不过这些灵石,你要自己存着,别看着现在还算不少,等你将来修为高了,或者是娶道侣,生孩子,花的灵石都不少,现在攒着,免得到时候捉襟见肘。” 墨画摇头道:“娘,我将来赚的灵石肯定更多,这点你不用担心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他事不用操心。” 柳如画温和地看着墨画,还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出来,墨画不再让她说话,叮嘱她好好休息。 第二十八章 主意 第二日,墨山也急匆匆赶了回来。 墨山到杏林堂时,衣衫褴褛还带着泥土,胳膊上缠着一条绷带,像是被什么妖兽撕开的,还有血迹浸透出来。 应该是猎妖队刚与妖兽发生厮杀完,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赶回来了。 听到妻子的生命没有危险,墨山这才松口气,冯老先生看完柳如画的病情,顺便又帮墨山处理了下胳膊上的伤势。 几日后,柳如画便回家静养了,按照冯老先生的吩咐,饮食清淡,不可劳累,按时服用丹药,同样一个月内也不能动用灵力。 墨山父子在家待了几天,就都被柳如画赶出了家门——墨山是猎妖队的队长,要带着队员猎杀妖兽,而墨画是宗门弟子,要去宗门修行,不能耽误太多功课。 好在柳如画只是不能用灵力,正常生活倒没什么影响。 墨山只好拜托邻里的婶子帮忙照顾一下,自己平时有空也常会回来,而墨画每逢旬休,也会和教习告假,回家看看。 严教习通情达理,并没有为难墨画,只是叮嘱他不要荒废了修行和宗门的课业。 一个月后,柳如画的身体便差不多好了,虽然还是只能待在家里,需要动用灵力的事情就不能做,不然就会咳嗽不止,但却并无其他损害。 墨画终于放下心来,但却发现娘亲并不是很开心,虽然也还是会笑,但神情比起以前,明显低落很多,有时也常常一个人坐着出神。 墨画很担心,但又想不明白,就去问墨山。 墨山叹口气,对墨画道:“你娘想法很简单,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替你攒些灵石,供你好好修炼,看着你长大成人,将来娶妻生子……但你娘现在没办法用灵力了,不能动用灵力,自然就什么也做不了,更不用说赚灵石了。” “忙碌了小半辈子,突然什么都做不了了,也什么都帮不了你,心里多少会觉得空落落的……” 墨画心里不是滋味,想了下问道:“那娘有其他想做的事么?” “其他的事?” “嗯,就是感兴趣的,比如丹符阵之类的……” 墨山寻思了下,道:“这些伱娘倒没见得有多喜欢,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做菜的,倒不是我夸她,这方圆十里的街坊,没比你娘做菜再好吃的了。” 墨山又叹道:“当初我和你娘定下终身,结为道侣的时候,我还夸海口要替她开家膳楼,让她专门研究各种膳食菜肴,结果这么多年,她尽是陪着我吃苦了,当初许诺的事都没做到……” 墨画看着有些自责的父亲,心知这也怪不了他。 墨山的修为和道法在周围的猎妖师中也是佼佼者,这么多年拼着命地和妖兽厮杀,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着血,尽管如此,家里仍旧是入不敷出。 究其根本,还是底层散修的生活太艰难了,能维持生计就精疲力尽了。 墨画便道:“爹你放心,我将来肯定帮娘开一家大大的膳楼!” 墨山知道儿子在宽慰自己,摸了摸墨画的头,有些欣慰地道:“好!” 但妻子无法动用灵力,而即便是当膳师也是需要用灵力的,即便开了酒楼,没有灵力,也很难做一個膳师。 想到妻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墨山有些心疼,便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有空多和你娘说说话,有时候你说话比我管用,别让你娘想太多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有空,就会主动陪柳如画说说话,柳如画的气色的确好上一些,但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神情落寞。 “如果娘能用灵力就好了。”墨画这么想着,但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还是这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病根,只能靠慢慢调养,短时间可能是没法根治的。 修道界肯定有能根治的天材地宝,冯老先生就提过几样,但以墨画这样的家庭,根本找不到门路,找到门路也根本买不起。 墨画只能作罢。 又过了半个月,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太阳高悬,地板都热得发烫,通仙门也按照往例,放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暑休。 一个年休,一个暑休,是一年里最长的两个假期。 天气炎热,妖兽也都不太喜欢出没,而愿意出没的妖兽,又都是火系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妖力更强,极难对付,所以暑假时期,也是猎妖的淡季。 墨山也会较长时间地待在家里,只是偶尔有队员发现了一些值钱的妖兽,才会出门几天,然后带着一些灵石,或是妖兽身上的皮毛之类的回来。 一次墨山出门几天,回家时带回了一个大包裹,墨画一打开,发现是一大包腱子肉,不禁张大了嘴,“爹,这是……” “这是野山牛的肉,没什么灵气,不值什么钱的,但和其他妖兽比起来,肉质还不算太差,异味也不算大。” “最近猎妖队没什么收获,就只有这只野山牛,结果剥了皮割了肉,根本卖不出去,都嫌这牛肉又硬又老,煮不烂嚼不懂,我们便一人分了一些,带回来吃了。”墨山解释道。 墨画不太确定地道:“爹,这肉你要煮吗?” 墨山揉了揉墨画的脑袋,“怎么?嫌你爹做的不好吃?” 墨画笑了笑,没说话。 中午墨山就煮了牛肉,费了半天劲才炖好,用一个大的开口白瓷碗端上桌来。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白瓷碗里装着酱红色的牛肉。 柳如画看了牛肉的样子后,就放下了筷子,只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慢慢地喝了。 墨画倒是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牙齿都发酸了,肉还是顽强得很,没有一点要被嚼开的样子。 墨画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把肉吐了出来,也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喝,然后夸道:“汤不错!” 墨山没好气地瞪着他,“汤是用你娘调好的酱料熬的,当然不错了。” 柳如画抿着嘴笑了笑,“知道你有心了,但这膳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即便是用灵力催动灶火炖煮东西,也是有挺多讲究的,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还有什么时候放什么酱料,放多少,都是有分寸的……” 墨画闻言,突然问道:“那如果煮得时间够长,这牛肉是不是也能被煮烂。” 柳如画道:“按理说是这样,但这也要修士守着锅一天一夜,不停地用灵力催动灶火才行……” “正常修士肯定做不到,能做到的修士应该也没这么无聊吧。”墨山也说道。 “那如果用阵法呢?”墨画眼睛一亮。 “阵法……”柳如画想了下,道: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听膳楼的掌厨说,一些大的膳楼是让炼器师炼制好灶炉,然后阵师画上阵法,这样只用灵石催动,就能长时间炖煮食材了,不用耗费修士的灵力。不过请阵师的费用是很贵的,至少之前那家膳楼就建不起这样的灶炉。” “原来如此……” 墨画若有所思。 墨山也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没嚼动,只好承认道:“的确是不太好嚼。”然后就直接咽下去,催动灵力强行炼化掉了。 晚上墨画一遍在残碑上练习阵法,一边想着膳楼的事。 第二日墨画没在家画阵法,而是顶着大太阳,直接出门去北大街。 天气炎热,走了几步就满头大汗,即便如此,街边还是有些小摊贩,忍着烈日暴晒,吆喝着东西,只是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墨画来到北大街,找到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膳楼——福禄膳楼,然后问掌柜:“你们家的少爷,是不是姓安,叫安小胖……不是,安小富?” 掌柜倒没因为墨画衣衫普通,就看不起人,反而因为墨画的口吻太熟稔,猜想他或许真是少爷的熟人,便客气道: “小公子说的不错,少爷正在楼上,需不需要代为通报一声?” 墨画也彬彬有礼道:“烦请请掌柜的通报下,就说有个姓墨的同门,找他有点事。” 第二十九章 灶炉 掌柜的上楼去,不一会就下来了,客客气气请墨画上去。 墨画见到安小胖时,安小胖正和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喝酒,桌案上摆着各式颜色各异,鲜嫩欲滴的灵果,有婢女摇扇,香风款款,还有歌女唱曲,余音绕梁。 室内凉爽安逸,全无夏日的酷热,屏风上还刻画了冰系的阵法,用来降温通风。 墨画想到街上顶着酷暑摆摊做生意,为生计奔波的散修,一时心中感慨。 明明都是炼气期的修士,活在一个通仙城里,却像活在两个世界。 “墨画,果然是你!” 安小胖见了墨画,还有点开心,招招手道:“来来,一起喝点。” 安小胖喝得满脸通红,不过他年纪不大,喝的应该是果酒,即便醉了也不会太伤身。 墨画倒没心思喝酒,直接道:“安少爷,我找你有点事。” “哦,”安小胖回了回神,对其他几個少年挥手道,“你们先喝,我有事。” 之后掌柜的把墨画和安小胖引到一个安静的包间,墨画开门见山,“安少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安小胖明显还有点醉意,拍胸脯道:“只要我能帮的,尽管开口!” 墨画看了看包间内富丽堂皇的装饰,问道:“这个膳楼,是你们家开的吧。” 安小胖得意道:“是!” “你们后厨做菜是用灶炉,还是用修士灵力供火?” 安小胖一脸迷糊,想了一会,没有半点头绪,便开口喊道:“掌柜!” 不一会儿,掌柜的推门进来,安小胖指着掌柜的,对墨画道:“伱问他。” 墨画便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掌柜。 掌柜答道:“原先也是用修士灵力供火,但这种做法容易损坏修士的心肺,而且供火也不稳定,东家就决定不用了,去年请炼器师专门炼造了一个灶炉,还请阵师画了阵法,这之后就一直用的是灶炉。” 墨画好奇道:“灶炉的成本比雇修士还要高么?” 掌柜如实道:“长期的话,灶炉更好,短期内雇修士肯定划算些,而且雇佣修士的话可以压价,有时行情不好,半枚灵石就能雇到一个炼气期的散修。” 墨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做了修士,也还是免不了被剥削的。 “我能去看看灶炉么?” 掌柜的迟疑了下,看向安少爷,这种事情他还做不了主,正常后厨都是不让外人进的。 安小胖清醒了点,问掌柜道:“这个不能给别人看么?” 掌柜道:“菜谱才算,灶炉其实很多膳楼都有,没有的也只是因为不想花灵石炼制,不算机密。” 安小胖道:“那就看看呗,正好我也去,那个灶炉我还一次都没见过。” “好,我这便带两位少爷过去。” 掌柜松口气,有安少爷跟着,出了事也不会全怪在他头上。 掌柜把墨画二人带到后厨,指着一个两人高的巨大的炉子样的器具道:“这便是灶炉,放入灵石后,炉内的阵法会将灵石转为火力,火力会延伸到每个灶台,供修士烹饪食材。” “灶炉和各个灶台之间,也是有阵法连着的,而且每个灶台还专门刻了一个阵法,用来控制火力的大小……” 墨画觉得非常新奇,他倒是第一次看到炼器和阵法能被这样运用。 安小胖也看得瞪大了双眼,他平时只知道吃,但不知道那些吃的是怎么做出来的。 掌柜向墨画二人介绍,神情颇有些自豪。 墨画仔细打量着灶炉,左看看右看看,炉口和炉间的缝隙都没放过。 掌柜的见他一副恨不得扒了灶台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的样子,忍不住道:“墨少爷是想知道什么吗?” 墨画问道:“掌柜的,您知道灶炉里面都刻有哪些阵法吗?” 掌柜的犹豫了下,但想了想,光知道用了哪些阵法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画出阵法,阵法又哪是那么好画的。 “这个灶炉内的阵法倒不复杂,只有一个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只是熔火阵的位置比较讲究,要画在灶炉的底部,这样火力才会均匀。灶炉的外部,要留个缺口,放置灵石,这样灵石的灵气会渗入熔火阵,激发阵法的火力……” 掌柜一五一十地都和墨画说了。 “哦哦,”墨画不住地点头。 这么看着又聊了半天,墨画想知道的大概都问清楚了,真诚地向掌柜的道了谢,然后便要告辞了。 安小胖拉着墨画,“不急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墨画还有事,便没答应。 “你是不是不给面子?”安小胖有点生气。 墨画夸了下安小胖,说他大方,然后悄悄地跟安小胖道:“下次教习布置阵法作业,我免费帮你画。” 安小胖大喜,连忙点头:“嗯嗯。” 他不在乎灵石,他在乎面子。墨画能免费帮他画阵法,他觉得颜面有光。 掌柜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问安小胖,“少爷,这位墨公子是什么身份?” “算是少爷我的同门,阵法画得极好,比我都还要好,实不相瞒,我的阵法作业全都是他帮忙画的!” 安小胖甚至还有点小得意。 掌柜面无表情,心里无语,这也根本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吧…… “掌柜你去忙吧,我喝酒去了。” 安小胖说完转身要走,突然猛然一惊,攥住掌柜的衣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掌柜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少,少爷……” 安小胖压低语气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这件事?” “我的功课是别人帮我做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掌柜嘴角抽了抽,“好,好……” 安小胖拍了拍胸口,“好险,还好我机灵,不然就暴露了。”然后又让掌柜发誓,不告诉他爹,这才放心上楼。 掌柜有些无奈,心道:“安家的这些家业,靠这个不靠谱的小少爷能守住么……” 掌柜又想到适才那个姓墨的孩子。 看样子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只是普通修士的孩子,不知他问灶炉做什么。 掌柜走了几步,想起安少爷的话,突然停住了,“阵法画得好?他不会想把灶炉的阵法画出来吧?” “安少爷是炼气三层,和那个姓墨的孩子是同门,也就是说那孩子最多也就炼气三层,炼气三层哪来的神识去画阵法?” 掌柜摇了摇头,找地方喝茶去了。 第三十章 熔火阵图 墨画又顶着熊熊的太阳回到家,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茶水,这才觉得消了暑意,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屋里,取出纸笔筹划着。 首先是灶炉。 灶炉是灵器的一种。 修士所用的灵器,涵盖的种类广泛,包括攻击用的刀剑枪棒,防御类的铠甲道袍,法术类的的簪钗玉佩,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锅碗灶炉等。 墨画对炼器的了解,仅局限于通仙门《炼器通识》课程中学得的一些通俗易懂的理论知识,比如炼器要炼器炉、锻铁、淬火等要点。 但要实际炼器,他就没办法了。 通仙门炼器课程,也会要弟子亲手炼器,但因墨画体弱,锤子也抡不动,入门的锻铁都做不来,所以教习也就不勉强他了。 现在要炼制灶炉,不是一般的灵器,只能去请专门的炼器师炼制了。 其次是阵法,熔火阵包含五道阵纹,对目前的墨画而言,就比较吃力了。 墨画之前画的阵法,最多也都只包含四道阵纹。 炼气期的阵法,每多一道阵纹,阵法效果都比较悬殊。而差距一道阵纹,对阵师而言,就是差了一道门槛。 墨画天天画阵法,并通过石碑磨练阵法,因此神识也增强了不少,四道阵纹的阵法画起来游刃有余,但五道的阵法,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这副熔火阵要画在灶炉上。 炼器炉的壁炉由精铁构成,精铁对墨水的吸附较弱,在精铁上画阵法,远比在纸上画难度要大,对灵力和神识消耗的也会加剧。 根据严教习的《阵法典论初级》所说,阵法的载体,即承载阵法的媒介,阵师一般称之为阵媒。 阵师画阵法,最常用的阵媒是纸,其次是铁木土石等。 墨画之前都是在纸上画阵法,如今在炼器炉上画阵法,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墨画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弄到熔火阵的完整阵图。 次日墨画起床,吃完饭就先去找了莫管事。 莫管事身材略胖,怕热,恹恹地趴在桌案上,旁边放着一个摇扇,内刻阵法以灵力催动,不停地摇着。 只是天这么热,摇出来的也是热风。 墨画道:“莫管事,我看其他商行都在墙上画了冰系阵法,用来降温,你要不也弄一套?” 莫管事有气无力地瞪了墨画一眼,“那一整套阵法多贵啊,你给我灵石我就去弄一套!” 墨画嘿嘿笑了笑,然后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在这个生意冷清的有缘斋里,墨画算是最熟的熟客了,莫管事也不见外,随他自己玩去,然后又把脑袋埋回了桌案上。 墨画喝完茶,就道:“莫管事,你这里有熔火阵的阵图么?” 莫管事抬起头,不悦道:“我这里是商行,专营阵法,什么阵图没有?” 墨画不信道:“二品的阵图也有?” 莫管事气呼呼地敲桌子道:“小孩子不要学人抬杠!”,然后又疑惑问道:“你要熔火阵的阵图做什么?” “我看见膳楼的灶炉上画了这种阵法,好奇,所以就问下,”墨画想了想,又道: “莫管事,你知道灶炉上画熔火阵,有什么讲究么?” 莫管事无精打采地道:“一副熔火阵而已,还能有什么讲究?年前有几家膳楼要建灶炉,还是从我手里买的阵法。他们灶炉设计的阵法图我这里都有。” 墨画眼睛一亮,“能给我看一眼么?” “不给!” “就一眼!”墨画道。 莫管事想继续拒绝,但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无奈从后面個柜子中翻出一大张阵图,放在桌案上。 “你就只能在这里看看,按理来说,这些都是要保密的,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墨画打开图纸,发现上面画了灶炉的设计图,图上还密密麻麻注释着很多文字,有灶炉的用料,以及与之相匹配的阵纹位置,甚至还标注了阵法的尺寸,哪几笔要怎么变化等等。 墨画好奇道:“这些阵法和普通的阵法不一样么,还要标注笔法和阵图尺寸?” “那当然,”莫管事解释道:“阵法的阵纹是统一的,但具体的应用是不同的,有些制式的灵器,规模尺寸一模一样,自然可以统一去画,但有些特殊定制的灵器,就需要针对灵器的形制,进行变化和更改。” “就比如这个灶炉,是膳楼特殊定制的,与其他家的都不一样,那灶炉内部的熔火阵,自然也要根据灶炉的大小、外形和构造进行变化,与之相适应……” “原来如此……”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又仔细地看了看图,尽量把关键点都记在心里,以作参考。 莫管事等墨画看得差不多了,就把图纸收了起来。 墨画又问道:“莫管事,熔火阵的阵图可以借我一份么?” 莫管事料到墨画会这么说,拿出一张熔火阵图,然后道:“正常这张阵图是要花十枚灵石买的,我就不收伱灵石了,但你看完记得还我,不可有污损。” 墨画惊讶道:“十枚灵石,这么贵么?” “这是自然,你当是那些低级的只有两三道阵纹的阵法么,那些阵法烂大街,随便就能弄到阵图,但四道,尤其是五道阵纹以上的阵图就比较稀少了,包含的阵纹越多,阵法效用越强,自然阵图也就越贵。” 莫管事用手扇了扇风,又接着道:“有些包含十道阵纹的阵图甚至是某些宗门和家族的镇派秘传,别说你花灵石买了,就是看一眼都不可能给你看!” 墨画听得咋舌,阵法想钻研到高深处,的确十分困难。若没什么传承,即便想学阵法,都无从学起。 墨画接过熔火阵图,诚心地向莫管事道谢。 莫管事嘴上说,“小事而已,谢什么谢,这么见外。”但看神情还是挺受用的。 墨画临走前,莫管事又叮嘱道: “研究研究可以,但别好高骛远,更别死脑筋,一门心思钻进去。神识一旦消耗过度,致使识海受损,对阵师而言可是后患无穷的。” 说完莫管事停了一下,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替我把这话带给你兄长……” 墨画笑了笑,向莫管事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有缘斋。 墨画离开有缘斋后,先回家将灶炉的图纸默写了下来。 灶炉图纸上的信息很多,墨画没有记全,只记了关键的地方,但这也足够了。 他也不需要完全照搬膳楼的灶炉形制,何况即便是照搬,他也没那么多的灵石去炼制。 墨画将图纸记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就又出门,来到街尾的一家炼器行。 炼器行比较简陋,但挺宽敞,墙上地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灵器或是家用的器具,包括一些烛台、茶壶、锅具、簪子、镯子、甚至还有刀剑和铠甲,有些杂乱。 炼器行前挂着一条招子,上面写着“陈记炼器行”,招子很旧,还沾着黑灰,已经用了很多年头了。 这个炼器行是墨画从大虎他们那里打听到的,据说是附近开的最久,手艺也是最好的炼器行。 陈记炼器行的炼器师姓陈,别人都叫他陈师傅。 陈师傅无儿无女,一辈子只知道打铁炼器,虽然没成为一品炼器师,但炼制的灵器一向有口皆碑,许多猎妖师都找他炼制藤甲和刀器。 墨画进门时,陈师傅正带着几个弟子“当当当”地抡着大锤。 第三十一章 炼器师 陈师傅炼气八层的修为,有一百多岁了,须发半百,体格精壮,脸庞常年被炉火熏烤,长得黢黑,但精神矍铄,嗓门很大。 陈师傅正看着几个弟子锻铁。或许是几个弟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陈师傅瞪大了眼训斥,几个身高体壮的炼器弟子乖乖挨训,头都不敢抬。 训了一通,陈师傅又亲自抡起大锤做示范,精壮的体格抡起大锤来虎虎生风,烧红的精铁被捶打得火花四溅,渐渐就锻出刀的雏形来。 捶打完毕,陈师傅也只是擦了把汗,气息匀称,似乎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天生体弱的墨画看得羡慕不已,自己什么时候要是也能有这般力气就好了…… “看好了,铁就是要这样打,你们刚才那是什么?有气无力的,大姑娘绣花都比你们有精神头!” 陈师傅对着几個弟子又训斥了一遍,转头见看到一个唇红齿白,两眼水灵灵的小孩满脸羡慕地看着他。 陈师傅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娃子,你也想学炼器么?” 散修生计困难,出了宗门就要谋生,有些在宗门里学不到什么实用的东西,便要自己寻些门路,学习一门手艺。 附近便常有修士将自己家的孩子送到陈师傅这里,跟着陈师傅学炼器,将来能自力更生。 陈师傅也只是随便收些灵石,没有灵石,就收些灵谷之类的当做束脩。 墨画看了看几个人高马大的弟子,又看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直接道: “师傅,你们这里会帮人炼制灶炉么?” “灶炉?”陈师傅看着墨画,“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帮我娘问的。” “灶炉我自然是会炼制的,不过炼制灶炉要很多精铁,折算成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如果是小一点的呢,是不是会便宜些。” 陈师傅道:“这是自然,小点的灶炉花费的精铁和人力都少上不少,自然更便宜。不过这通仙城很少有人炼制小灶炉,阵法要请人单独设计和刻画,怕是也要不少灵石。” “那炼制一个最小的灶炉,大概要多少灵石呀?” 陈师傅也不因墨画是个小孩子就有所敷衍,而是认真拿出一张纸,将上面记录的各种材料的价格一一记下,然后统一计算,最后将不同尺寸和规模的灶炉所花费的灵石都列了出来。 陈师傅将纸递给墨画,然后又道: “当然这只是材料的费用,我们这些炼器师也要算工时的,按天计数,炼制这个灶炉用了多少天,便收多少天的费用。” “哦哦,”墨画一一记下,然后告辞道: “我记下了,等我回去和爹娘商量下,确定炼制多大的灶炉后再来找您。” 陈师傅嗯了一声,挥挥手道:“早点回去吧,小娃子路上小心点!” 墨画说的话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请他炼器但问价后不了了之的修士很多,多数说了句回去考虑就没有后续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炼制的还是灶炉这种耗时耗力的灵器,多半没什么下文。 墨画回家后,按照陈师傅给的价目,选择了一个大小适用,且价格在自己承受能力范围内的灶炉,光材料用费大概是一百五十灵石。 还有炼器的人工费,这个还待商榷。 墨画不知道陈师傅炼制这个灶炉要花多长时间。不过目测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算起来就是五十到七十五灵石之间。 有些超出了墨画的预算,到时候可能要找爹娘要些灵石,或者找谁借一些。 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阵法了。 墨画将熔火阵图摊开放在桌上,开始仔细研究。 熔火阵图包含五道火系阵纹,阵纹的落笔多位于离火位,单看繁复的阵纹,就比金石阵和固土阵复杂不少。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摒除杂念,开始专心记下阵纹和笔法顺序。 墨画学得专心,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墨画也在想着熔火阵的阵纹,馒头嚼了几口,就想得出神,握着馒头发呆。 柳如画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颊,“饭要好好吃,吃完再想事情。” 墨画回过神来,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专心吃饭,吃完就又跑回了屋里。 墨画已经将熔火阵的阵纹记得差不多了,然后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用不含灵力的墨水在草纸上练习了下,之后在子时进入识海,开始在石碑上练习阵法。 单看阵纹,虽然比较繁复,但基本构造逻辑和其他阵法并无不同,记下阵纹不算难,难的应该是神识。 墨画的神识,未必能支撑他画出一副完整的熔火阵图。 墨画开始在残碑上画熔火阵。 起初三道阵纹都很顺利,到了第四道阵纹的时候就明显吃力起来,神识渐渐迟滞,有种渐趋干涸的感觉。 墨画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直到第四道阵纹画完,识海中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潮水褪去的河床开始有了斑驳的裂痕。 墨画连忙停手,快速将残碑上的阵纹抹掉,神识的刺痛这才缓解。 墨画瘫倒在识海似虚似实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 “完了,神识差得有点多……” 墨画的神识只够画出四道阵纹,画完四道阵纹,便根本没有余力去画出第五道阵纹。 看似只差一道阵纹,但神识短期内无法快速增强,这仅仅一道阵纹可能要卡住很久。 “怎么办呢?” 墨画心里琢磨着。 神识并无增长的捷径,这是修界公认的常识。 至少对通仙城炼气境的修士而言,这点是公认的。 墨画请教过严教习,严教习也说过,神识的增长大多只能靠修为的提升,修为境界越高,神识自然越强。 其次便是靠对神识的运用来增强神识,修士神识运用得越多,越频繁,则神识自然就越强。例如阵师因常见画阵法,需要频繁动用神识,自然神识比一般修士就强得多。 墨画也曾问过有没有专门修炼神识的法门,严教习直言没有。 无论是古籍,还是世家各类法门的记载中,都没有安全可靠的,可修炼神识的方法。有的一些也多是邪魔外道的功法,一旦修行,多半都会走火入魔,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至于是真没有,还是被世家大族秘密收藏,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但即便是有,墨画肯定也弄不到,即便弄到手,也不太敢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去修炼。 墨画如今炼气三层,短时间内也无法突破炼气四层,不可能靠着修为增长来增强神识。 那摆在面前的方法只有一个了: 不停地画阵法。 没有捷径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捷径。 第三十二章 食肆 利用识海中的道碑,不断磨练阵法,增强神识。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也是墨画目前唯一的办法。 “还好有识海中的道碑,不然想用这种笨办法都不可能。” 墨画有些庆幸地想着,现实中画阵法对神识的消耗太大,恢复也太慢,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增强神识,必然要多花几倍的时间和精力。 既然如此,墨画反倒安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在道碑上练习熔火阵。 只要不停地练习,总归是会有学会的一天。 墨画先尽力将前四道阵纹画出,待神识几乎耗尽,就抹去阵纹。 休息片刻后,继续画,然后再抹去。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觉得神识稍有余力,便在四道阵纹画完后,多画一笔。 一整夜过去,墨画也只比开始时多画了两笔,但这两笔至少说明,他的神识的的确确在增长着。 第二天醒来,墨画前往坊市买了一些熔火阵所需的墨水。 墨水是以火系妖兽的血液为引,加入一些草药调配而成,不算特别贵,墨画一次性买了十多份。 因为阵师稀少,会画阵法的修士也不多,所以买墨水的修士也少。老板难得碰到墨画这个大主顾,还多送了墨画几份。 回家后,墨画就用墨水开始练习画熔火阵。 因为墨水是花了灵石买的,所以墨画画得格外认真,一笔一划都格外用心。 当然神识受限,墨画最多也还是只能在四道阵纹画完后,额外多画两笔,无法画出完整的五道阵纹的熔火阵。 这样画完后,就要停笔休息一个时辰,用来恢复神识。等神识充盈后,再继续动笔去画。 这样的效率比起在识海的道碑上画,差上很多。还要消耗墨水和灵纸,也就是在花费灵石。不过为了早点学会熔火阵,墨画也不在乎了。 这样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半個月的时间后,在四道阵纹外,墨画可以额外画出十来笔,大概相当于半道阵纹。 按照这个进度,估计再要半个月,墨画的神识就足够画出一副完整的,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法了。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考虑到灶炉的炼制也需要时间,所以有些事也要早点打算。 白日墨画去街上赚了一圈,晚上回家,与爹娘一起吃饭。 烛光摇曳下,桌上摆放着清香的米粥,又白又软的馒头,两碟时新的蔬鲜,还有一小碟腌的咸菜。 普通散修的餐桌上,这已经算是颇为丰盛了,寻常基本上不可能有肉食。 柳如画厨艺很好,饭菜虽然简单但很可口,墨画吃得很香。 只是饭菜虽然是柳如画做的,但却是墨山用灵力供的火。 柳如画神色和往常一样,但顾盼之间,眼眸中总会有一些失落,偶尔还会愣神。 墨画三下五除二吃下一个馒头,鼓着腮帮突然问道:“娘,你想过开膳楼吗?” 正细细地喝粥的柳如画愣住了,笑着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娘你做饭这么好吃,开膳楼肯定能赚很多灵石。” “开膳楼也要本钱的啊,我们这种家境的散修,哪里来的灵石去开膳楼呀。” 柳如画好笑道,然后素白的手指点了点着墨画的鼻子,打趣道:“等你将来长大了,修为高了,能赚很多灵石了,我们再开一家。” 墨画悄悄道:“那我们先开家小的。” “什么小的?”柳如画愣了下。 “食肆啊,”墨画道,“我去街上看了一圈,发现有很多食肆,卖些酒水,菜肴,小吃,面条之类的,生意都挺不错的。” 柳如画欲言又止,神情有些低落。 墨山见状,轻声道:“画儿,你娘她……不能用灵力的。” 不能用灵力,便不能供火,无法做修道的膳食。 即便能用灵力,食肆客来客往,要做很多菜肴,这也不是一个炼气期修士的灵力能支撑得住的。 墨画秀气的眉头一挑,得意道:“我们建个灶炉。” “灶炉?” 墨山和柳如画面面相觑。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张图纸。 “这是灶炉的设计图纸,我问了炼器行的陈师傅,用哪些材料,多大尺寸,要多少灵石都算好了,阵法我来想办法。这个灶炉炼制好,不需要修士用灵力催动,只需要放入灵石,便可源源不断地供火,烹饪菜肴和炖煮食材都方便很多。” 墨山夫妇二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图纸都拿出来,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炼制灶炉要很多灵石吧……” “我们先做个小的灶炉,我问过陈师傅了,要的灵石不是太多。小食肆的话,灶炉小一点,也足够用了。” “那阵法呢?”柳如画问道。 墨画故作淡定,但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来画就好了。阵图我早就找莫管事拿来了,阵法也不难……” 几个晚上耗尽神识,一遍又一遍苦练,还是没完全学会熔火阵的墨画,说到最后有一点小小的心虚。 柳如画狐疑地看着墨画,“真的不难么?” 墨画嘿嘿笑道:“虽然我现在还没学会,但再练几天,就没问题了。” 没办法啊,五道阵纹的阵法,不是那么好学的。 柳如画也点了点头,心道墨画年纪小,学阵法也没多久,他能学会的话,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的阵法。 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开店哪有这么容易,即便是个小食肆,店面也要现租,也要雇人帮忙,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灵石也要花不少,一旦入不敷出,家里就更难周转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留些灵石,让你好好地修炼……” 一直沉默的墨山突然道:“这个食肆我们开,店面和人手的事我来想办法,伱们都不用操心。” 墨山又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墨画,“这里面有一百多灵石,是我这几个月猎杀妖兽赚来的,我知道你替人画阵法,也赚了不少灵石,但炼制灶炉要的灵石先从这里扣……” 墨画刚想拒绝,墨山就把储物袋塞到他手里。 墨画拿着储物袋,想到袋中的灵石是父亲和妖兽拼命厮杀赚来的,便觉得比一般的灵石还要沉。 墨山已经答应了,开食肆的事便基本定下了,墨画吃完饭,回屋继续练习画熔火阵。 柳如画神色还是有些担忧。 墨山安慰道:“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开个食肆也只是个小本生意,就算赔了也赔不了多少。” 柳如画叹了口气,“画儿天资聪明,将来修行,学功法、道法,他还想做阵师,学阵法,都要花很多灵石,如今把灵石都用了,将来画儿修行用的灵石不够了怎么办?” 墨山温声道:“不要小看画儿,他现在已经能帮商行画阵法了,虽然是一些简单的阵法,但也不得了了,说不定过个一二十年,阵法再磨练磨练,他真的能当上阵师。” 墨山笑道:“到时候,我们可能要靠儿子养活了。” 柳如画笑了笑,但还是放心不下。 墨山握着柳如画的手,“那就把食肆的生意做好,多攒些灵石,将来再想办法给墨画找个小媳妇,看他娶妻生子。” 柳如画照着墨山的话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微笑,但还是不太安心:“要是万一……” “就算有万一,还有我呢。日子再难,也总会有办法的,无非就是再辛苦点,多杀几头妖兽罢了。” 墨山语气温和而且坚定。 柳如画不再说话,默默依偎在墨山的怀里。 第三十三章 炼制 第二日墨画没有练习熔火阵,而是拿着灵石到陈记炼器行找到了陈师傅。 陈师傅见了墨画有些意外,等听到墨画真打算炼制灶炉时,就更意外了。 “你真的打算炼灶炉啊?” “那是自然,不过只炼制个小的,大概四尺高,用料也无须太贵,结实耐用便可。” 陈师傅点了点头,“那刚好,若是炼制大的灶炉,我这里的人手还未必够。你这个看来是自家用的,又都是街坊邻里,我给你挑些便宜好用的材料,保证实惠还耐用。” 墨画开心道:“谢谢陈师傅!” “不过,”陈师傅看了看墨画,又往他身后瞅了瞅,疑惑道: “你爹娘呢,炼制灶炉也不是件小事,总归要有大人来说了才算。” 墨画拍了拍胸口,“我爹说交给我了,陈师傅你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陈师傅看了看小不点的墨画,点了点头,“果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说完皱了皱眉,犹豫了下,但还是道: “这定金你可带了?灶炉材料费一百五十灵石,炼制需二十日,一日五枚灵石,炼器费一百灵石。这定金便是材料费,要先交一百五十灵石,炼器费可以炼制完再结清。” “嗯,我带了。” 墨画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打开袋口,里面全是晶莹剔透的灵石。 这笔灵石放在普通的散修家庭,也是一笔巨款了,这孩子就这么揣在了怀里…… 陈师傅神情复杂地接过储物袋,数了数刚好一百五十枚灵石,然后取出灵契,写明炼制灶炉的材料、费用和交付日期。 灵契是修道界公认的订立契约的凭证,每份灵契都是特殊的,不易销毁和伪造,以作为修士灵石财货交易的凭据。若有纠纷,可以找有权威的修士或请道廷司从中裁定。 灵契一式两份,陈师傅自己签了字,然后将灵契递给墨画。 墨画也签上自己的名字,两人一人一份留存,作为炼器交付的凭证。 陈师傅本想让墨画签他父亲的名字,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心想他的父母既然让他负责,那他签也是一样的。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无论修为高低或是年龄长幼,签了灵契,都是作数的。 “墨画……” 陈师傅见灵契上端庄俊秀的字迹,这才知道眼前这孩子名叫“墨画”,又看了下长相,的确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倒和这名字挺相称。 再加上谈成一笔不小的生意,大半個月的生计不愁,对墨画越看越顺眼。 “小兄弟,灵契签完了,明日便开工炼器,一定抓紧给伱炼出来。你若有空也可以过来看看进度,或者学学炼器,一般不是铺里的学徒,我都是不让他们看的。” “好啊好啊,谢谢陈师傅!” 墨画对炼器还是挺感兴趣的,虽然他可能一辈子也炼不成一件灵器,但炼器相关的知识可以学学,多多益善。这种实用式的炼器手艺,宗门也是不会教的。 之后的几日,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地练习熔火阵法,偶有空闲,就跑去炼器铺看下灶炉炼制的进度,顺便问下炼器相关的知识。 陈师傅也不藏私,有问必答,这样接触几天之后,既惊讶于墨画学习的悟性之高,又可惜于墨画炼体的资质之差。 天生体弱的孩子他见过,但也很少见到这般体弱的,炼器的锻锤都挥不动。 不然陈师傅还真想把墨画收为弟子。 墨画看了几日炼器,一是学些炼器的常识,二是想校正下熔火阵的行笔和尺寸。 平日的阵法是画在纸上的,可以多练练,错了也没事,换张纸就是了。 但现在是要画在灶炉上,要是一时失误,他总不能让陈师傅再炼一个吧…… 所以墨画要对灶炉的构造很熟悉,要经常来炼器铺看下进展。 一日清晨,墨画喝完娘亲亲手熬的粥,又练了一下阵法,趁着日头未烈,便又慢慢悠悠地来到陈记炼器铺。 到了炼器铺,却发现往常热火朝天的铺子里,今日十分冷清,既没了响亮的吆喝声,也没了“当当”的打铁声。 墨画走到后院,见陈师傅和几个学徒在收拾东西,炼器炉熄着火,炉盖被打开,地面上是一些清理后的灰烬。 “陈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陈师傅见了墨画,抱着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了,炼器炉坏了,你要的灶炉怕是要延期了。” “炼器炉坏了?” 陈师傅也一脸郁闷,“这个炼器炉有些年头了,之前也都有些小问题,修修补补还勉强能用,结果今天过来就打不上火了,唉……” “不能修了吗?”墨画问道。 陈师傅摇了摇头,“之前是炼器炉外面部件有问题,我还能修修,现在应该是内部的阵法出了问题,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去请其他炼器阁的师傅看看,如果还要请阵师修复阵法,那还要花不少灵石……” “阵法?”墨画精神一振,“我能看看嘛?” 陈师傅微怔,“看什么?” “我看看阵法。” “你看阵法做什么?”陈师傅疑惑道,“你懂阵法?” 墨画道:“我在宗门里和先生学过一些阵法,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至少可以帮你们看是不是阵法出了问题。” 陈师傅将信将疑,想了下这个炼器炉反正都坏掉了,看看也没什么损失,就道:“那行,我让他们把炼器炉彻底拆开,给你看看里面的阵法。” 说完和几个学徒一起动手,将炼器炉一点点拆开了。 炼器炉有两人高,由各种精铁炼制,十分沉重,不过几个学徒炼体的天赋都不差,人高马大,相互配合着也不是特别吃力。 墨画很有自知之明,根本就没想着动手帮忙。 炼器炉拆开后,便能看到炉内上面刻画的密密麻麻的阵纹,阵纹呈暗红色,有些被黑灰遮住了,但勉强辨识,还是能认出画在炼器炉内部的正是一副完整的火系阵法。 正是墨画天天画,但还没能画完的……熔火阵。 第三十四章 修阵 “竟然是熔火阵……”墨画道。 “不错,”陈师傅点了点头,见墨画一眼便认出阵法,心里多少认可了点,语气上也郑重了些: “墨小兄弟,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阵法出了问题,我对这一窍不通,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师傅让人将炼器炉上的黑灰擦去,墨画就趴在炉口,仔细看着炉壁上的熔火阵纹。 他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画出来,但夜以继日地练习,阵纹的画法早已烂熟于胸,不一会儿便指着几处对陈师傅道: “确实是阵法的问题,这几处阵纹都磨损了,灵力无法传导,阵法也就失效了。” 陈师傅见墨画说得有条有理的,不由刮目相看,之后又皱起了眉头: “那只好请阵师帮忙修了。唉,本来行情就不大好,这次也不知要多花多少灵石……” 墨画问道:“请阵师修复阵法很贵么?” “那是自然,”陈师傅答道:“阵师本就不多,这种需要专门修复的阵法的情况,还要多给一些灵石,不然别人也不乐意来。” 墨画斟酌着道:“要不,我来试一下?” “你?”陈师傅大吃一惊,“你已经是阵师了?” 墨画谦虚地摆手道;“还不算,我只是跟着宗门的先生学阵法,而这个阵法刚好学过。” 陈师傅看着半人高,一脸稚嫩的墨画,很是委婉地道:“还是算了吧,你一个小孩子,别累到你了。” 墨画知道陈师傅还是有顾虑,眼神一转,问:“陈大爷,你们去请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阵师吧。” “这個……”陈师傅道:“倒也是,有些其实只是学徒,还不算阵师。但有求于人,自然要说点好话,无论是不是阵师,用阵师来称呼总归是不错的,他们听着高兴,事情做起来也顺利。其他的我们不大清楚,也不好多问,只要把阵法修好就行。” “那他们每次都修好了么?” 陈师傅想了想,道:“有几次很顺利,很快就修完了,也有时候涂涂改改半天,还是不行,最后换个人来才修好。” “那不就是了,这些来的多半也就是学徒,就算阵法水平比我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墨画自信地道。 当然正经学徒的水准应该是比墨画高些的,但有些学徒的水平,也的确未必比得上他。 墨画又道:“他们来修也是修,我修也是修,至多修不好,伱再请他们来便是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陈师傅有些被说动,但还是有些迟疑,墨画见状接着道: “即便请了阵师,也不是立马就能来的,还要看别人有没有空。耽误一天,炼器铺就少了一天的进账,时间长了,就入不敷出了。” 炼器铺的生意还行,但利润不高,陈师傅也不愿偷工减料,所以挣的都是辛苦钱。何况还要供这几个学徒吃喝,一旦停工时间长了,确实不易周转。 陈师傅头有点疼,最后咬咬牙,道:“罢了,小兄弟,你试试吧。” 说完又小心翼翼叮嘱道:“但是试下就行,不要勉强,别把阵法弄坏了……” 墨画保证道:“放心吧,最多也就是修不好。” 陈师傅感觉受到了安慰,但好像又并没有被安慰到。 墨画让陈师傅等了等,自己先回家取了笔和火系墨水,然后又把熔火阵图带着。到了炼器铺,先将阵图给陈师傅看了下。 陈师傅见图上的阵法和炼器炉上的的确相像,多少放了点心,至少没有完全不靠谱。 这是第一次在灵器上画阵法,墨画多少有点紧张,好在熔火阵已经练习过太多次,动笔后心态反而平静下来。 修复阵法与画阵法不同,不需要耗费太多神识,因阵法本身便是完整的,所以只需要将损坏的部分阵纹以墨水重新勾连便好。 考验的是阵师的眼力,细心以及对阵法的熟悉程度。 墨画趴在灶炉边,全神贯注地画着。 半个时辰不到,墨画便将阵法修完了,然后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陈师傅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盯着,生怕墨画弄坏了阵法,见状忙问道:“这是……修好了吗?” 墨画衣服脏了,脸上也有几道灰痕,不太确定道:“应该是好了,要不点个火试试?” 陈师傅神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和几个学徒一起,重新封起阵法,装好炼器炉,然后将灵石嵌入炉中,催灵力点火。 但火并没有点起来。 墨画愣住了,摸了摸下巴,原本有灰痕的小脸,现在更是脏兮兮的了: “为什么没火呢,阵法应该是修补好了的。” 陈师傅问道:“小兄弟,你确定阵法没问题么?” 墨画翻出熔火阵图,又仔细比对了一遍,然后点头道:“阵法是没问题的。” 陈师傅用手摸了摸炼器炉,感受了下温度,对几个学徒道:“灵力不太够,多放几枚灵石,再烧个烙铁丢进去。” 几个弟子照做了,果然炼器炉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不一会便有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陈师傅大喜,“好了!” 几个弟子也高兴起来,炼器炉能用,他们就有活干,也能跟着师父学到东西,因此看向墨画的神情都带着佩服。 墨画也很开心,道:“炼个灵器试试,看看会不会有问题。” 陈师傅随便丢了把刀进去,炼了一会后,略带遗憾道:“用着没啥大问题,就是火力比之前小了点,炼器花的时间可能要更久些。” 墨画有些疑惑,“一样的阵法,火力为什么会小呢?难道阵法修复后效用会降低?” 陈师傅摇了摇头,“之前也修了几次,但火力没下降多少。” “那是为什么呢?” 墨画皱起了眉头,思考是不是阵法哪里画得不够好。 陈师傅寻思了一下,指着墨画砚台中的墨水道: “那或许是墨水的问题?之前请人来修,他们用的墨水明显比你这个颜色更深,鲜红的,看着像是有火在烧。” 墨画恍悟,自己图的方便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火系墨水,平日练下阵法还好,真正画在灵器上,效果定然是比较差的。 “阵法的效果要好,还需要品阶高点的灵墨。” 墨画默默记下了,然后有点不好意思道:“那应该就是墨水的问题了,我买的是便宜货,灵力的激发效果可能不太好。” 陈师傅道:“说这话做什么,火力虽小了点,但能用就不错了,说到底老头子我还要谢你呢。” 陈师傅想了下,咬牙道:“你要的那个灶炉,炼器费便不用给了,我免费帮你把灶炉炼出来。当然材料费我就不退了,毕竟我这一大群小伙子,总还是要留口饭吃的。” 墨画看了看宽敞但简陋的炼器铺,又看了看黢黑的陈师傅和一边满身大汗,脸上沾着黑灰的炼器弟子,心知他们挣些灵石也很不易,便道: “陈大爷,炼器费给我打个五折就行了。” 陈师傅摇了摇头,“那不行,就这还是我占了便宜,请别人来修这个阵法,至少也要一两百灵石。” “可以不用给这么多的。” 陈师傅脾气犟了起来,“做修士讲的是诚信,一口吐沫一口钉,说过的话,怎么能轻易收回?我既然说不收你灵石,那就定然不能收!” 这个脾气也太耿直了…… 墨画没办法,心思一转,笑着说道:“那这样吧,炼器费我不给,灶炉炼完,我给些灵石,就当您和大家的辛苦费吧。” “这……” 陈师傅一时没理清楚,炼器费和辛苦费,似乎一样,但感觉又有点不一样。 “就是请朋友帮忙,有时候也是要给辛苦费的。”墨画又道。 “那……好吧。” 陈师傅觉得这话的确在理。 几个弟子也感激得看着墨画。 他们家庭本不富裕,做弟子帮工多少能挣点补贴家用,若是挣不到灵石,原本艰难的生活就更艰难一点。 而能挣到灵石,哪怕是多挣一枚,生活也就更轻松一分。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墨画挥挥小手道别。 陈师傅叮嘱墨画路上小心,还道:“以后要炼器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打折!” 第三十五章 俱备 自墨画学熔火阵,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这日墨画早早起床,清晨的阳光照在桌上,清新而明媚,没有正午时分的燥热。 墨画在桌上铺好纸,调好红色的墨水,然后开始画熔火阵。 这是十多天来,墨画每日都会做的事。 但今天与往常不同,墨画要正式画一副完整的熔火阵。 昨晚的识海中,墨画已经可以在残碑上将熔火阵画出,这意味着他的神识已经足够支撑他画出五道阵纹。 而熔火阵的阵纹经过反复练习,以及在炼器行的炼器炉上修复过一遍,墨画已经烂熟于胸了。 墨画画得小心而且谨慎,一个时辰后,待到墨画觉得神识有些刺痛,渐趋枯竭的时候,熔火阵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墨画注入一点点灵力,灵力沿着红色的阵纹,慢慢流转,从第一道阵纹的第一笔,渐渐流转到第五道阵纹的最后一笔,最终连通整副阵法,期间也无阻碍之处。 成功了! 墨画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经过日积月累而水到渠成的感觉。 “五道阵纹的阵法!” 炼气三层便可以画五道阵纹的阵法。 墨画知道正常炼气三层的修为,最多也就画出三道阵纹。那些大的世家和宗门弟子,天赋更高,传承更好,同境界下,阵法水平估计会比自己强些。 但即便再强,估计也不会强太多。 墨画点了点头。 而且只要多画,神识必然越来越强,学起阵法也更容易些,成为一品阵师应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真正成为一品阵师,哪怕只是没通过定品,只是普通的阵师,就能有不少灵石收入,父母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墨画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开心起来。 然后这几日反复练习阵法的倦意袭来,墨画倒在床上,不由睡了起来。 柳如画拿着几个洗干净的野果进屋,见桌上有一副刚画完的阵法,墨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便替墨画收拾好了桌子,又在墨画的小肚皮上盖了一条皮毛织成的毯子,然后盯着墨画看了半天。 见墨画睡得香甜,梦中不知在吃什么,嘴角流着晶莹的口水,柳如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墨画的嘴角,然后才起身离开。 几日之后,大柱来通知墨画,灶炉也炼制完成了。 大柱是陈师傅的大弟子,高大又健壮,笑起来很憨厚。 墨画随着大柱赶到陈记炼器行,便看到铺子里摆着一个一人高的灶炉,造型古朴但敦厚,三足脚,覆口圆腹。 灶炉的炉盖开着,是要等在炉内画好阵法,才能封上。 “灶炉已经锻造好了,小兄弟你看看,还满意不。” 墨画围着灶炉转了一圈,左右看了看,又用手摸了下,感觉手感沉实,一看便知用料十分讲究,细节打磨也很用心。 墨画点头夸道:“不愧是陈师傅,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灵器了。” 当然他本身也没见过多少灵器。 陈师傅摸了摸胡子,“那是自然,小兄弟你要的东西,自然给你做最好的。” “谢谢陈师傅!” 墨画开心道,然后取出一個储物袋,“里面是六十枚灵石,是给您的辛苦费。” 二十来天的工时,需付一百多的灵石,墨画打了五折然后又多给了一点点。 陈师傅原本还想拒绝,但想到这几个月炼器行生意不太好,大柱这些弟子,平日饭都吃不饱,还是收下了,但跟墨画道: “以后炼器你来找我,我给你通仙城里最低的价钱。” “嗯嗯,谢谢陈师傅!”墨画开心道。 “不过,”陈师傅迟疑了下,“这个灶炉还要画上阵法才能用,这个阵法你要找谁画呢?” 墨画拍了拍胸膛:“我自己画!” 陈师傅既觉意外,又觉得没那么意外。 炼器行的炼器炉上的阵法便是墨画修复的,而炼器炉、丹炉和灶炉的工序类似,核心阵法也相近,所以墨画要自己画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 陈师傅好言劝道:“这修阵法和画阵法还是不同的吧,听说画阵法神识消耗更多,小兄弟伱修为不高,神识应该不够吧,别勉强画阵法,最后伤了识海。” “放心吧,”墨画道,“我心里有数的。” 陈师傅便不再说什么,阵法这块,他也不比眼前的小修士更懂。 墨画个头不高,陈师傅便将装好的灶炉又重新拆了开,摊放在地上,方面墨画去画阵法。 大柱几个弟子也在一旁搭手,然后站在一边,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墨画画阵法。他们也不常见修士画阵法,觉得新奇,何况画阵法的是比他们还小上不少的墨画。 墨画先用笔蘸着水,试着在灶炉的内壁上画上阵纹,既熟悉下用笔,也适应下实际在灵器上画阵法的感受。 脑海中也预想下实际画阵法时会遇到的问题。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前多些准备,可以大大提高阵法的成功率。 准备完后,墨画摊开熔火阵图,放在一边进行参照,然后取出笔和一小瓶墨水。 墨水的颜色呈鲜红色,更为浓稠,据说是由火系虎类妖兽的血液调配而成,品质虽然只是中等,但比墨画之前用的要好,也是墨画财力承受范围内,所能买到的最好的墨水了。 这一小瓶墨水便要十枚灵石,仅够画两副熔火阵,所以一定要准备完全,避免失败。 一旦失败,光是浪费的墨水,就够墨画心疼的了。 墨画屏气凝神,静下心来,然后开始动笔画阵法。原本满脸天真稚嫩的墨画,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蕴着星辉。 陈师傅和几个弟子站在一旁,见墨画神情凝重,也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表情看上去比墨画还要紧张。 墨画白嫩的小手执着笔,指腕灵活地挪转,带动笔尖在炉壁上游走,勾出一条条鲜活的阵纹,疾徐有度而章法井然。 一旁的几人虽看不懂阵法,不明白阵纹,但见那奇妙的阵纹似从笔尖流泻而出,一时也都看得入神。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才停下了笔,长舒了一口气。 几人见状,不知为何,也跟着松了口气。 陈师傅犹豫着,小声道:“小兄弟,这是……画成功了?” 墨画神色严肃的小脸上重又浮现出烂漫的笑容。 “嗯,成功了!” 第三十六章 灶炉 看着墨画的笑容,陈师傅他们也都跟着开心起来。 陈师傅忍不住开口赞道:“小兄弟真了不起,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小年纪的修士能画出阵法来。” 墨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腼腆道:“陈师傅,先看看画上阵法的灶炉能不能用吧。” 陈师傅招呼了一声,和几个身强体壮的学徒将灶炉重新装好,投了几枚灵石进去,不一会儿,炉内便燃起了火苗。 陈师傅点了点头,道:“没问题,除了规格小了点,这个灶炉和膳楼那些花大价钱锻造的没什么区别,甚至这个火势还更猛些。” 墨画松了口气,之后陈师傅让大柱几個弟子将灶炉送到墨画的家里。 墨画和爹娘商量后,最后还是决定将食肆开在自己家里。 一是方便,二是外面靠近的坊市铺面都太贵了。原本就是小本买卖,花大价钱租了铺面,若是亏本就真的是倾家荡产了。 而且墨画住的地方,虽然大多住的都是贫穷的散修,但靠近大路,人流不少,每逢节日也比较热闹。只要做的东西好吃,不愁卖不出去。 墨画的家比较小,只有普通的二室一厅,外面还有一小处院子,算是炼气散修屋室的基本格局,一家三口住起来还行,开食肆就不够了。 墨山便和几个邻居商量,每月付一些灵石盘下了他们的院子,然后请猎妖队的朋友帮忙,改造了一间膳厨,又将几个院子连在一起,这样院里便有了一大片空地,可以摆些桌椅,供人吃饭休息。 灶炉有点大,放不进储物袋,大柱和几个弟子便将灶炉往墨画家里抬。一群人抬到墨画家时,墨山和妻子还在收拾院子,挖土砌墙,院子看上去有些凌乱。 大柱他们又不辞辛苦地帮忙将灶炉装好,然后坐着喝了杯茶,就告辞了。 虽说之前墨画就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而且做事一向让人放心,但看到墨画真的请人锻造了一个灶炉,而这个灶炉就在眼前,墨山夫妻二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柳如画摸了摸灶炉,道:“看上去和那些大膳楼的差不多,就是小了些,但明显更结实,做工也更精巧,不过要花不少灵石吧。” “我帮陈师傅修好了炼器炉里的阵法,他给我打了五折,而且这个灶炉里的阵法也是我画的,所以也没花太多灵石。”墨画有些小得意。 柳如画和墨山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墨画在阵法上有些天赋,没想到墨画不仅可以帮别人修复阵法,甚至已经可以自己动手在灵器上画阵法了。 柳如画将墨画揽入怀中,夸道:“画儿真了不起!” 墨山也看着儿子,满眼欣慰。 原本他还为墨画体弱而担心,如今见墨画在阵法上的天赋,知道即便不能炼体,将来单凭阵法也足以谋生了,而且不用像自己一样冒着风险与妖兽厮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娘,我告诉你灶炉要怎么用。” 墨画拉着柳如画的手,告诉她灶炉的用法,灵石的用量,火候的控制。这些其实不难,柳如画听一遍就知道了。 柳如画便用灶炉做了一顿晚饭,一锅清米粥,简单的几个菜蔬,还有又白又软的馒头,简单又可口。 吃到娘亲做的饭菜,墨画感动不已,尤其最近家里多数饭菜都是墨山做的,味道自然不言而喻。 墨画直言不讳道:“娘,你做的菜比爹做的好吃太多了!” “小兔崽子!”墨山没好气地揉了揉墨画的头发,转言见到妻子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吃完饭后,柳如画问道:“开食肆倒是可以,但卖什么好呢?” 墨山和柳如画都看向墨画。 墨画迎着父母的目光道:“牛肉!” 墨山愣了一会,皱眉道:“那哪里来的牛肉呢?带灵气的肉可是很贵的,我们买不起,附近又都是散修,做出来牛肉也卖不出去。” 墨画道:“爹,你之前不是杀过野牛么,用那个肉就行。” “野牛肉……太硬了,又干又柴,没人愿意吃的。” “那就炖上两天两夜,再硬的肉应该也炖烂了吧,只要炖得时间够长,怎么也能入味了。” “炖上两天两夜……”墨山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向灶炉,“所以你锻造这个灶炉,除了让你娘不用灵力就能做饭外,还是为了能炖肉么……” “嗯嗯!”墨画点头。 “这样能行么?”墨山有点迟疑。 “能行的。”柳如画眼睛一亮,“带有灵力的肉吃的是鲜嫩,不需要炖煮太久,否则会失去灵气,但这些肉很贵,不是我们这些家庭吃得起的。” “不带灵力的肉虽然便宜,但又柴又硬,需要长时间炖煮,普通散修吃得起,但又没有炖煮的条件,所以很少会去吃。” “有了这个灶炉,就可以炖出便宜但好吃的肉,即便是普通的散修,也是可以吃得起的。” 墨山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两天两夜,光是催动炉火的灵石也要花上不少吧。” 墨画掰着手指算了下,然后道:“应该要花十枚灵石左右,但一炉能炖出来很多肉,卖出去的话,应该也不会亏本。” “那行,我明后天先试着炖一锅出来,再算下成本吧。”柳如画道。 墨山点头道:“我再去弄些野牛肉回来,家里的吃完了,老赵家里应该还有一些。如果这种肉可以卖,以后猎杀妖兽的肉也算有了销路,大家的生活可以好过一些。” 说完话,天色不早,柳如画就催着墨画赶紧睡觉去。 墨画起身,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开口问道: “娘,按理来说,锻造一个灶炉也不算太难呀,但是为什么很少见普通散修有人用呀?” “傻孩子,”柳如画摸着墨画的脸,失笑道: “炼器这块且不说,灶炉上的阵法如果不是伱自己画,请别的阵师,那要多花多少灵石啊。” “当阵师多难啊,一旦当上了阵师,自然便想着更进一步,靠着家族和宗门,画更高阶的阵法,赚更多的灵石,哪里会管我们这些穷苦的散修呢。” “不光是阵师,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样,人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会往下面看的……” 墨画心情很是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七章 牛肉 次日墨山出门,傍晚回来时,就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满了野牛肉。 “我去找了老赵,他那里还剩很多,这肉没人买,他也没法吃,所以我就都拿回来了。” 柳如画便将肉浸泡了下,除了血水,然后放些辛辣熏香的调味料腌制。 这些调料是柳如画从山上摘下来,自己晒制的,晒制的方法是从邻居的婶子处学来的,也是通仙城散修家庭都会做的调料,只是柳如画做的香味更好些。 野牛肉腌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便放进灶炉中,开火烹煮,煮了半日,柳如画将肉捞出,倒掉锅中的水,然后重新加水和辛辣的调料,先是大火煮开,然后小火慢炖,这么又炖了一夜一天。 第三日傍晚的时候,才熄了炉火,掀开锅盖。 热气腾涌而出,肉香混合着调料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子。 柳如画拿小刀,割了一块肉出来,切成薄薄的片状,盛在盘子里,放在桌上,然后对墨画招手:“画儿,你来尝尝。” 墨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几口,只觉软烂入味,齿颊留香,仅有的一些膻味也被辛辣味中和,呈现出一股特有的风味。 “娘,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墨山也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夸赞妻子道: “比酒楼那些膳师做得还要好。” 柳如画眉目含笑,也亲自尝了一块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满意: “味道还是差了点,香料要再淡些,辛辣的味道再重些才好,火候也要再大些……” 墨画觉得已经很好吃了,他这辈子活了十来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至于另一世有没有吃过,他倒是记不清了。 野牛肉的味道很好,这样开食肆也有了底气。柳如画将锅中的牛肉切了一些出来,分装在小食盒里,让墨山和墨画给街坊朋友分一点。 墨山拿去分给了街坊,还有猎妖队里的朋友。 墨画则拎着食盒,先给杏林馆的冯老先生送了一份,感谢冯老先生为娘亲治病,然后送了一份给陈师傅,毕竟灶炉是陈师傅炼制的,炖出的牛肉,总要让人家尝尝看。 冯老先生擅长以膳食养生,过点不食,但看到墨画送来的牛肉,还是忍不住尝了几片,赞不绝口。 陈师傅更不用说了,将牛肉分了一半给大柱这些弟子吃,其他的就都收起来了,自己留着慢慢下酒。 还有几份,墨画就送去了大虎他们的家里。 大虎他们都姓孟,是一家人,但三人其实不是亲兄弟。 孟家原本人丁兴旺,三代同堂,老爷子有三個儿子,每个儿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孙子,这三个孙子就是大虎双虎和小虎。 但好景不长,双虎的爹猎杀妖兽时死了,双虎的娘抑郁含病,不久后也随着去了。 小虎的爹则是外出做生意时和别的女修勾搭上了,再也没回来过。孟老大请人打听消息,有说他已经改名换姓,另立家室了,也有说他是被不三不四的妖女迷惑了,吸髓抽魄,被炼成人丹了。 无论如何,反正人是回不来了。小虎的娘觉得丢人,也改嫁了。 原本孟家的老爷子还想子孙繁衍几代,出个筑基修士,在通仙城也算是个有些名头的小家族了,不料三个儿子,眨眼间没了两个,老爷子急气攻心一病不起,不久后也过世了。 这样孟家的顶梁柱只剩大儿子了,他也不曾抱怨什么,把两个兄弟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来养,有吃的一起吃,没吃的一起饿着,几个孩子犯了错,打也一起打,骂也一起骂。 只是三个孩子渐渐长大,胃口也大,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也比别人更拮据些。 墨画送牛肉过来时,孟家在吃晚饭。 大虎双虎和小虎在啃着馒头,嚼着咸菜,听到墨画送的是牛肉,眼睛都瞪直了,待到墨画打开食盒,香气飘出来,三人口水都馋得流了出来。 孟大婶瞪了三个孩子一眼,“吃别人的东西前,先谢谢人家!” 双虎首先拍胸脯道:“墨画!兄弟之间不说外话,以后无论谁欺负你,我都替你揍他!” 大虎和小虎也齐声道:“我也是!我也是!” 孟大婶拿起筷子,照着三小虎的脑袋一人敲了一下,没好气道:“天天不知道学好,就知道打架,你们三个加起来,要是有墨画一半懂事,我就烧了高香了!” 孟大婶说完,见三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肉,心软了点,道: “吃吧,吃吧,以后记得帮你们墨叔叔和柳婶子做些事,别整天白吃别人的。” 三小虎连忙点头,然后各自夹了一块肉,放到孟大叔和孟大婶的碗里,这才对着剩下的肉开动起来。 牛肉一入口,小虎就瞪大眼睛道:“这肉太好吃了!” 大虎和双虎嘴里塞着肉,不住地点头。 娘亲做的菜得到夸奖,墨画也很开心。 孟大叔和孟大婶尝了一口肉,都不住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剩下的肉夹给三个小子。 孟大婶羡慕地对着墨画道:“你娘的厨艺是真好!” 墨画也夸道:“孟婶子的厨艺也很好的!” 孟大婶就笑了起来,拉着墨画的小手道:“真不知道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孟大叔尝了一口牛肉,好奇道:“这个是野牛肉吗,吃起来又不像。” “是野牛肉,煮了好长时间呢。” “怪不得,”孟大叔点点头,又对墨画道:“听说伱家里要开食肆了,有啥能帮得上的地方就和你叔叔婶婶说,我们一定帮忙。” “谢谢孟大叔!” 又寒暄了几句后,墨画就起身告辞了,孟大婶拿了一些刚蒸好的馒头还有一些野果,让墨画带回去吃。 “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馒头和果子你拿回去吃吧。” 墨画也不推辞,将馒头装进食盒,一边啃着野果,一边走着回家。 灶炉长时间炖煮出来的牛肉,但凡吃过的都说好。 柳如画又增进了烹饪的调味,调整了炖煮的火候,还做出了几碗牛肉面给墨画尝了尝,汤味醇厚,面条劲道,牛肉鲜香,墨画高兴地眯起了眼。 此外,柳如画还加了一些其他酒饮小吃,放在食肆里贩卖。 酒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散修贫寒,用来酿酒的谷物都比较差,所以味道不算怎么好。但柳如画自己调制的酒酿,就完全不同了。 酒酿添加了一些花草、鲜果,度数较低,加上不同花果的馥郁的香气,微醺甘甜还有回味,墨画特别喜欢。 膳食除了牛肉外,还有一些糕点,果子,松子以及牛肉面等。 之后在街坊朋友的帮忙下,筹备完全,食肆就在初一开业了。 食肆原本按照街上命名的习惯,是叫墨记食肆,但在墨画的提议和墨山的赞同下,最终改名为“柳记食肆”。 柳如画拗不过父子俩,只好同意。 第三十八章 开业 食肆的定价也不贵,因为考虑到食客大多都是街坊邻居,或者是普通的底层散修,手头都不富裕,不定价太贵,大家至少可以吃得起,尽量做到薄利多销。 食肆招牌还是以牛肉为主,牛肉的话,是两枚灵石一碟,对散修而言不算便宜,但与灵肉或是其他卖牛肉的食肆相比,已经是极为划算了。 牛肉面要更便宜些,素面只要三分碎灵石,加了牛肉,需要六分碎灵石。 普通炼气散修,一日的收益大概也就一枚灵石再多几分,一碟牛肉,需要忙碌两天才能吃得起。偶尔尝尝可以,天天吃根本就不可能。 但两枚灵石就能吃到肉,全通仙城也仅此一家了,甚至如果只是解馋,吃碗牛肉面,也只需要六分碎灵石。 开业没几天,顾客便多了起来。 附近的散修,虽说不能天天吃肉,但每天总有人想打打牙祭,吃顿好的。 有的是家境还算宽裕的炼气散修,隔三差五能吃一次;有的是道友相逢,既不想太挥霍,又不想太简单,所以点一碟牛肉,加些配菜,一边聊天一边下酒。 还有的是孩子修行有了精进,父母为了犒劳孩子,就带孩子来吃一顿香辣的牛肉面解解馋。 偶尔也有一些外地路过的行脚商,奔波劳累,听说食肆有肉,既想解馋,又碍于囊中羞涩,支支吾吾想点又不敢点。 直到听说满满一碟牛肉,只要两枚灵石,便都瞪大了眼睛。 心中也还是有顾虑,想着卖这么便宜,会不会很难吃。 转念又想,食肆生意这么好,味道应该不会太差,便尝试着点了一碟。 只要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此后,经常路过的行商,每次都会在食肆驻一下脚,点一碟肉,吃几杯酒。以前路过但不停留的,现在也会在食肆停一下,吃吃肉,聊聊天。 而有些原本不路过的行商,甚至会特意为了吃上这几口肉,而特意换道到食肆这里,为的就是尝尝这牛肉的滋味,缓解一下长途的疲乏。 毕竟方圆百里,能以这么便宜的价钱,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也仅此一家了。 食客渐渐增多,店里就忙了起来,大虎三人就跑来食肆帮忙,忙活一天,晚上吃一大碗牛肉面,然后再带点牛肉,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不过通仙门马上开学,大家都要入门修行,所以人手还是会不够。 墨画不想娘亲太过操劳,就提议雇一个人帮忙。墨山也顾念妻子身体还未痊愈,不能运使灵力,所以赞同墨画的想法。 墨山和妻子商量后,请了猎妖队中的一位家眷来食肆帮忙,每月三十枚灵石。 第二日,便有一个面相年轻,神情腼腆的妇人上门,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些新鲜的野菜,还带着露水,看样子是早晨刚上山摘下的。 墨画听父母聊天,知道妇人姓姜,单名一個芸字。 丈夫姓楚,之前猎妖时被狼妖的利爪撕开了胸口,家里所有积蓄都用来治伤,虽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受了重伤,也没办法继续猎妖,家里也就没了收入。 姜芸灵根不好,只修行到炼气四层便退出宗门,过了几年便嫁人生子了。丈夫重伤后,她想找份差事贴补家用,但炼气四层的修为太低,根本赚不到什么灵石,做些杂活,灵石微薄而且很不稳定,再加上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要照顾,所以维生很是艰难。 如今能在食肆有个稳定的活计,一个月三十枚灵石,已经很是难得了。 姜芸心里感激不已,但生性内向不善言辞,想说又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一张脸因局促而变得通红。 柳如画连忙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做事就好。 姜芸这才放下心来,听着柳如画的吩咐做事。她为人勤恳,做事仔细,学东西虽然不快,但很认真,柳如画看着很是喜欢。 晚上打烊后,柳如画用食盒装了几碗面,多加了几片肉,让她带回去。 姜芸连忙推脱,涨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要:“柳姐姐,你们对我够好了,这个我不能拿。” 柳如画让她拿着,她还是推却。 柳如画便道:“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姜芸便没了推脱的力气了,她的孩子几天都没吃饱饭,更别说是吃上肉了。她接着食盒,想着道谢,只是嘴拙,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感谢的话。 柳如画也只是宽慰她,“不用想那么多,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看看孩子吧。” 姜芸小心地拎着食盒,往回家的路上走,路过墙角时,便站着不动了,看背影是在抽泣,过了一会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继续往家走。 墨画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身影,心绪复杂。 他家原本也不富裕,生活捉襟见肘,但这通仙城中,比他家里还要艰难,还要困苦的散修家庭更是比比皆是。 这世间的修士,若是都没有谋生的疾苦就好了。 墨画默默想着。 柳记食肆开业顺利,柳如画整天忙着食肆的事,看着清瘦了些,但脸色却红润了,气色也更好了。 开食肆可以研究各种膳食,还能为儿子攒灵石,方便将来的修行和娶妻用。柳如画觉得很满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看着妻子现在的样子,墨山心中宽慰。 而墨画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也开心了起来。 食肆开业,家里的灵石收入也多了,吃穿用度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窘迫了。截至通仙门开学前,食肆总计盈利了二百多灵石。 柳如画把赚的二百多灵石都给了墨画,让墨画去宗门选一门合适的功法,叮嘱他千万不可耽误了修行。 墨画点头答应。 第二日,暑休结束,通仙门打开山门,迎接弟子入学。 墨画也在山下挥挥手,和送行的柳如画道别,然后迈步走进了通仙门。 随着弟子陆续入学,原本寂静的通灵峰也渐渐热闹起来。 不过整整两个月的暑休,不少弟子心都玩散了,修行也荒废了不少,此时入学,神情多少都带些忐忑。 严教习为了收拢大家的心思,直接宣布进行一场临时阵法考核。 夏日残留的暑意便被这场兜头泼下的冷水彻底浇灭了,不少弟子露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这次是临场考核,不能带回去做,想弄些小动作都不行。 墨画却毫无畏惧。 他已经能画出五道阵纹,已经算是经验丰富的学徒了,宗门这些基本的阵纹考核根本难不倒他。 而且暑休后面的一个多月,他也是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每次都将神识消耗到临界线,在不断压榨神识中,不断增强神识。 考核这种小事,墨画信心满满,自觉手到擒来。 可是等阵法考核的试卷发下来时,墨画有些傻眼了。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考核的不是单独的阵纹,而是一门完整的阵法,而且是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 第三十九章 批改 墨画皱了皱眉头。 不太对劲…… 炼气三层的阵法考核,怎么会考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呢?不会是教习拿错试卷了吧? 教习应该不会犯这种失误,难道是有其他深意? 此时已经有弟子在奋笔疾书了,不过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不能留空白,所以在闭着眼瞎画。 墨画收拢心思,并告诫自己道: “教习既然拿六道阵纹的阵法来考,肯定是有用意的,或许是要我们知道阵法之道博大精深,让我们不可生出骄傲自负的心态……” 墨画平复心情后,专心研究起阵法。 阵法的名字是《定水阵》,没有写明用途,但注解齐全,阵法虽包含六道阵纹,但阵纹也都挺简单,结构也是教习上课时常说的,不算生僻。 但尽管如此,短时间内既要记下阵纹,又要学会画阵法,还要把阵法画出来,还是不太可能。 如果大家都画不出来的话,教习应该是按照阵法的完成度来评定成绩。 墨画只能尽量去记,能画多少是多少。 一旦专心画起阵法,时间便过得很快,只不过等到考试时间结束,墨画还是没有画完,只画了五道阵纹多一点,画出的那五道阵纹也没有仔细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谬。 墨画觉得有点遗憾,也深切地明白自己在阵法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阵法画完,统一送到了通明峰的明德楼。 通仙门的教习都会在此处备案,批改课业。 一向严肃的严教习,此时却面露愠色,颇为不满地看着面前一个穿着通仙门长老道袍的中年修士: “钱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只考定水阵前两道阵纹么,怎么考的是整副阵法?”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我是想让弟子们提前明白这一点。” “然后呢?”严教习一挑眉。 “然后,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不再妄想去当什么阵师了。” 钱长老淡淡道,“六道阵纹的阵法,是阵师的门槛,这等难度的阵法,不是这些没有天赋的外门弟子能学会的。” 严教习压着怒意道:“我才是外门的教习,钱长老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严教习,外门这些弟子,是当不了阵师的,你教他们,完全是浪费时间。” “那又如何?” 钱长老态度客气起来,“严教习,您的阵法水平,我们都是清楚的,而且是极为钦佩的。但以您的才能,教这些资质愚钝的外门弟子,尤其大多还是散修,您不觉得屈才了么?” “你什么意思?”严教习目光微凝。 钱长老郑重道:“只要严教习同意,我钱家愿重礼聘请您成为钱家的教习,教我钱家子弟钻研阵法,无论灵石、灵物还是一些阵法传承,您只要开口,我钱家一定尽量满足。” 严教习眼皮微跳,没有说话。 钱长老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您若不愿意离开通仙门也没关系。我可以保举您进入内门成为长老,教内门弟子阵法,甚至教那些嫡传弟子也行。届时宗门的嫡传,都要尊称您一声先生,您的地位,比宗门的一般长老,可就高上不少了。” 严教习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我若不同意呢?” 钱长老脸色冷了下来,“严教习何必如此固执?” “我教阵法,是为了传道于人,不是为了这些名利。”严教习道。 钱长老嗤笑一声,“好,你清高!” 说完不再理严教习,拂袖而去。 一旁的周老教习这才道:“严先生,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钱家势大,我们又得罪不起。” 严教习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不惯,这样下去,宗门与家族沆瀣一气,那些底层的散修弟子,想修道也无门路了。” 周老教习也叹声道:“老掌门在位时,还能顶住钱家的压力,现在老掌门年迈,即将退位,这通仙门,怕是要不一样了……” 严教习也忧心忡忡。 “按我说,钱长老对你也算礼遇了,伱教这些外门弟子,的确是很用心了,但是能有什么用呢?没几个能在阵法这条路上走得远的,散修无阵师,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老先生劝道:“你别闹到最后,连教习都当不了。” 严教习不为所动:“只要我一日是教习,该做的事,我便要做到底。” 周老教习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严教习又叹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这才打开桌前的阵法试卷。 哪怕考题出了差错,他还是要认真批改的。 当然批改的结果,自然是一塌糊涂。 多数弟子只能画出一两道阵纹,还有一些根本不会,瞎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的。 严教习默默把这些弟子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不会可以理解,能画出多少就是多少,但是不能乱画敷衍。 也有些画得较好的,一般都是通仙城里家庭条件较好的,从小阵法启蒙较早的,这些弟子一般能画出三道阵纹,这也是一般炼气三层修士神识的极限了,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严教习不由想到墨画,像墨画这般散修出身,神识天赋异禀的孩子,也是少有的。 依墨画的进度看,估计能画出四道阵纹左右,如果暑休没偷懒的话,应该四道还能再多一些。 严教习改着改着,终于见到了墨画的卷子,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卷上工工整整地画着五道阵纹,而且还不止,后面的半道阵纹显然是时间不够,有些潦草,但笔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严教习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炼气三层的墨画,第一画定水阵,就能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五道半的阵纹啊…… 这不但需要对阵法的经验和领悟力,同时也需要极强的神识支撑。 严教习之前见墨画画阵法,虽是能画出四道阵纹,但显然有些勉强,神识还不够宽裕。 但两个月过去,竟已然能将定水阵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若果真如此,说明墨画这個孩子不仅天生神识过人,而且神识增长的速度也匪夷所思地快。而除了修为的增长,修士是没有快速增强神识的门径的。 严教习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盯着墨画的卷子又看了一遍,这才徐徐松出一口气,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 周老教习闻言,见严教习一副失神的模样,不由道:“严先生,发生了何事?” 严教习回过神来,神情微动,思虑片刻,这才道:“有些弟子的阵法画得太不像话了,一时失态了……” 周老教习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教这些弟子的确是不容易,严教习你也别太认真了,要修身养性,不动肝火……” 严教习点了点头,只是眼中还是盯着墨画的卷子,一时心绪起伏不定。 第四十章 打算 严教习盯着墨画的试卷,思考片刻,这才在试卷上批了一个“甲”字。 严教习接着批改其他弟子的阵法,过了片刻,想起什么,又翻出之前的试卷,将其他弟子中得了“乙”等,全部提到“甲”等。 这样得了“甲”等的弟子,就不只有墨画一人了。 批改完后,严教习坐在桌案前沉思良久,口中喃喃道: “这通仙门,应该是待不下去了……” 阵法试卷发下来,墨画看到上面的“甲”字,点了点头,但心里又好奇,其他炼气期的弟子,真的能画出来定水阵吗…… 这可是六道阵纹的阵法啊。 墨画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还有一些弟子也得了甲等,心中惊讶之余,也感慨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的阵法水平也还不够,绝不能沾沾自喜!” 但墨画不知道的是,他的“甲”和别人的“甲”有点不大一样。 他的“甲”是真的“甲”,而别人得的“甲”,其实是严教习注了水的…… 之后墨画打算继续在通仙门修行,学阵法,然后过段时间,考虑考虑选一门功法。但半个月后,他便听到了一个极其离谱的事: “严教习要离开通仙门了,通仙门外门从此以后,不再传授阵法了……” 墨画呆立当场。 阵法,没的学了…… 墨画去找了严教习,严教习神情复杂地看了墨画一眼,也说什么,只让墨画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找他。 待墨画离开后,严教习去找了莫管事。 “我拜托你的事,有消息吗?” 莫管事递给严教习一封书信,“你要找的人,不在通仙城了,这里是他的线索,但是真是假,我不保证。” “多谢了。” 莫管事犹豫了下,还是道:“你真的打算离开通仙门了?” “不只是通仙门,我也会离开通仙城。” “那你以后还回来么?” “不好说了,”严教习苦笑一声,“像你说的,随缘吧。” 莫管事劝的话都在嘴边,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劝不住。 “那,墨画那小子呢?你打算怎么办?”莫管事道,“伱不在的话,通仙门里,没人能教得了他吧……” “我自有打算,墨画那孩子的阵法天赋……” 相当可怕…… 严教习心中默默道,但他没明说,只是道:“……天赋还不错,不能学阵法,太可惜了。我跟他好歹有着教习和弟子的情谊,后面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莫管事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的师兄,不知此次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满腹言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修士寿元漫长,离别也更漫长。 最后相顾无言,只好以茶代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珍重!”莫管事道。 “珍重!” 严教习点了点头,在莫管事的目光中,离开了有缘斋,消失在了繁华喧闹的街道上。 不能教授阵法,留在通仙门的外门,就没有意义了。何况灵枢阵图的事,严教习一直记在心里,不会放弃的。 在离开通仙城前,严教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墨画找一位阵法先生。 他备了点美酒和茶礼,叩响了通仙城北街一处洞府的大门。 这处洞府是街上最大的洞府之一,华贵气派,堂皇富丽。 洞府的主人是通仙城仅有的两位一品阵师之一,姓洛,一般修士尊称其为洛大师。 严教习奉上茶礼,表明来意。 洛大师与严教习颇有交情,闻言便疑惑道:“此子真有如此天赋,竟让严老弟亲自来说情。” 严教习将墨画画的《明火阵》拿给了洛大师看,“这是他炼气三层时画的阵法。” 他没把墨画画的那副五道半阵纹的《定水阵》拿出来,是因为不想太招摇。 而且一般而言,炼气三层,能画出三道阵纹的阵法,阵法才能已经算是卓绝了。 洛大师眼睛一亮,点头道:“的确不错!” 洛大师将明火阵图看了一遍,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子弟?钱家?安家还是陈家?” 严教习沉默一会,道:“不是家族出身,只是散修。” 洛大师便不说话了,眼中的兴趣也淡了不少。 严教习试探道:“大师可是有什么顾虑?” “散修,不好教啊……”洛大师道。 “洛兄……” 洛大师摆手,道:“严老弟,你说的,我都清楚,但收一個散修做学徒,有多麻烦,你应该清楚吧。” “墨画这孩子年纪小,但乖巧懂事,勤奋刻苦,阵法上的天赋也是极高,只要洛兄稍加提点,阵法上的前途必定无可限量。”严教习诚恳道。 “不是这么回事。”洛大师叹了口气,道: “且不说这孩子天资悟性如何,单是这拜师的束脩,他交得起么?” 洛大师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不是我贪图这些束脩,而是拜师收徒,从来都是要讲规矩的,我收这么多弟子,每个弟子交的束脩都不菲,到时候唯独他交不起,或是交得少了,我如何和其他弟子交代。他们即便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是有嫌隙的,认为我偏颇,不能一碗水端平。” “不光是拜师的束脩,学阵法的笔墨纸砚,哪样不要花灵石?散修的家底,能支撑得起吗?” “而且就算他将来学成了,成了阵师,他还是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依附家族,二是依附宗门。他如果不依附,那修行和学阵法就步履维艰。他若是依附,那就等于卖身,自己的姓名,出身和父母都丢了,身不由己,眼里又怎么会有我这个师父?” “所以无论如何,收他当学徒也好,当弟子也罢,都于我没半点好处。” 洛大师说完,坐下喝了口茶。 严教习也沉默不语,洛大师说的这些,他也明白,也无从辩驳。原先也只不过想到墨画天赋极佳,看在这点上,洛大师怎么也会考虑考虑,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散修无阵师,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严教习神色失落。 洛大师见状,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他但凡有个家族的出身,哪怕只是旁系或是分支,我都可以收下,但散修不同,顾虑太多,我也没有那个心力……” “散修想当阵师,太难了!”洛大师喟叹道。 严教习还想再争取一下,便道:“墨画这个孩子,阵法天赋真的是绝无仅有……”说着,便想把那副墨画画了五道半阵纹的《定水阵》拿出来。 可拿到一半,却听洛大师道:“别说他能画出三道阵纹,他便是炼气三层就能画出四道、五道阵纹,我也不会收的。” 严教习的手停住了,无奈之下,又只能将阵法放了回去。 “洛兄,真的没办法了么?” “严老弟,我这里你随时可以来,论道聊天都行,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洛兄……”严教习也无话可说,只叹道:“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很多修士都曾这么跟我说过,但洛某到现在,还没后悔过!” 两人无话,洛大师端茶送客。 严教习叹了口气,神情失望,也起身告辞了。 严教习走后,洛大师坐在屋里,有弟子为洛大师斟茶,小声问道:“师父,若果真炼气三层就能画出明火阵,那这天赋当真了得。” “是啊,”洛大师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可是天赋高,又能如何呢?修道不是光看天赋的,多少人年轻时惊才绝艳,最后不还是泯然众人?灵石,传承,家世,这些哪一个都很重要,没有这些,天赋也只是无根的草木,早晚会枯萎的。” “可是,师父如果提点几下,那他多少也会承师父的恩情……” 洛大师摇了摇头,“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散修出身贫寒,心性多有偏激,一有不慎,就容易心怀记恨,这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太多了。到时候不但无恩,反倒有仇,我何必趟这种浑水呢。” “师父所言甚是,不过这等天赋,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是可惜了啊,”洛大师放下茶杯,叹道:“不过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第四十一章 拜访 洛大师是一品阵师,拒绝了严教习的请求。 严教习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未入品但已钻研阵道多年的阵师,请他们收墨画为弟子。 但有的直接拒绝,有的推三阻四,还有的虽然答应,但提出的要求太过出格,一旦答应了,墨画终身就只能被当成工具和傀儡,毫无自由可言,这样与卖身无异。 严教习四处辗转多日,仍旧无果,回到居所独坐,独自喟叹。 过几日他便要离开,时日无多,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先生,恐怕就耽误了墨画修行阵法的进度。 严教习思来想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将墨画的试卷封好,单独放入储物袋中。 傍晚时分,严教习离开通仙城,径直向通仙城外的东南方走去。 通仙城东南方有处山峰,秀美僻静,风景瑰丽,自成幽趣,山间坐落着一个山居庭落,并无牌匾,也无门庭,只有一条小小的山路通向府内。 严教习伫立山下,许久后听得耳边响起一个枯瘦的声音: “请。” 这声音似在耳边,又似乎回荡在识海。 严教习神情愈发谦逊,理了下道袍,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神情坚定地迈步上山。 而墨画这边,他打算从通仙门退学了。 墨画本身就是外门弟子,与宗门的关系,只是简单的花灵石学修行的利益关系,有一点情分,但这情分也不算多。 尤其是严教习要走了,外门不再传授阵法了,墨画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灵根,注定了他灵力不会太强,修行速度不会太快。 宗门传授的其他内容,例如炼体、炼丹、炼器、制符等,对墨画而言也有些鸡肋,学之无用,弃之可惜。 墨画想学的,并且能有修道前景的,只有阵法。 但外门之中,除了严教习,墨画不认为还有谁能教得了他阵法。 大虎三人也要退学了。 但他们退学,不是因为教习,单纯是因为家里穷,付不起宗门的束脩以及新增的各种费用了。 据墨画了解,老掌门过几个月就退位了,不再过问宗门的具体事务,所以现在宗门里,是钱长老说了算,换言之,是钱家说了算。 钱家打算改革宗门,改革的手段五花八门,但核心的要点,就是多收灵石。 无论是炼丹、炼器还是符箓之类的功课,之前只教最基础的,现在还会教高深的东西,但都需要额外收灵石。 包括之前功法的传承费,也是钱长老以“宗门传承,得之不易,传之有偿”的说辞,额外增加的。 钱家改革后,一些家族子弟,或家庭富裕的弟子,花费更多的灵石,可以学到更好的传承。 但外门弟子中的底层修士,尤其是一些散修,基本上学不到什么,而且还要付出比之前更多的灵石作为宗门束脩。 这样散修弟子,除了退学,也没别的选择。 就这样,通仙门通过改革,以修士的家境为基准,将底层贫寒的弟子,逐渐剔除了出去。这些底层的散修弟子,也无法再到宗门修行,将来修道之事,只能自求多福了。 墨画将退学的打算跟爹娘说了,墨山不太同意,但也知道没办法,这不是墨画一個人的事,而是整个通仙城底层散修的事。 柳如画倒是无所谓,她知道墨画修行刻苦,心里也有主意,他既然决定退学,必定是宗门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了,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现在食肆生意不错,哪怕儿子在家什么都不做,她也完全养得起。 就这样,炼气三层的墨画,就从通仙门退学了。 墨画去宗门简单地办理了下肄业手续,还领了宗门退还的半年束脩,大概五六十枚灵石。 退学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功法了。 墨山答应走猎妖师的门路,问问有没有适合墨画修炼的功法,但是要花上一点时间。 此外的问题,就是阵法。 没有宗门的教导,墨画只能靠自己学了,再或者找个阵师拜师。 但墨画也知道,散修想拜阵师为师是很难的,不是所有阵师都跟严教习一样,心怀宽广,乐于传道授业的。 墨画想抽空去拜访下严教习,感谢这段时日来,严教习的悉心教导。但他也不知道严教习住哪,就在他想去找莫管事打听时,严教习找到了他。 几天不见,严教习神情有些疲倦,像是在为什么事奔波。 墨画恭恭敬敬向严教习行礼,严教习颔了颔首,便问道:“你还想学阵法么?” 墨画点了点头。 严教习赞许地看了墨画一眼,然后道:“你随我来。” 墨画随着严教习来到了通仙城外,东南方的一处山峰。 墨画记得大虎他们说过,这里的山峰,似乎是被什么人买下了,用来隐居修行,杜绝修士来往。 这山间并无妖兽,也没有什么名贵的灵草,更别说什么灵矿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景色秀丽,而且环境幽静。 通仙城多散修,疲于奔波,不会留恋于山景,所以一般修士也很少到这里来。 严教习将墨画带到山脚,道:“这山上住着一位隐居的先生,是我偶然间结识的,平日我不会来打扰他,但过几天我便要走了,所以带你来看看他。” “这位先生会阵法吗?” 严教习点点头,“不错,这位先生在阵法上的造诣极高。” “是一品阵师么?”墨画好奇问道。 “具体什么品阶,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是一品。” 墨画肃然起敬。 一品阵师就已经不得了了,一品以上的话,墨画想都不敢想了。 但墨画又心中好奇,不知道一品以上的阵法,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那般,有窃夺造化,改天换地的威能。 “这位先生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因为不喜喧闹么?”墨画又问道。 “先生生性淡薄,不喜俗事,所以不希望受人打扰,这处山峰,也很少有人会来。” 严教习看着墨画,道:“你已经猜到,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 墨画点了点头,道:“是为了让这位先生,收我做弟子么?” 严教习颔首,“你猜的不错。我能教伱的东西不多,所以希望先生能指点你一下。” “您已经教了我很多东西了。”墨画感激道。 “我所能教你的,远不如这位先生。” “可是……” 严教习摇了摇头,“你还小,不太明白,将来你见识越多,便越发知道阵法的浩瀚精深,远不是区区炼气,乃至筑基修士所能参悟的。你神识过人,悟性也好,也很勤勉,是个学阵法的好苗子,所以你要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天赋,万不可辜负你的才能。” “今日我带你登门拜访,便是希望你能拜入这位先生门下,他性情淡泊,不愿收徒,你能做个记名弟子也是好的,即便只学到几分皮毛,也能让你在阵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严教习手往前指,面前便是一条山路,绵延着通向山腰,山腰云雾缭绕,云雾中坐落着的,是一扇简单但神秘的院门。 严教习嘱托道:“你自行上山,态度需恭敬,先生问你什么,你如实作答便好,他若收你当弟子,那便是你的福缘,若是不收,也无需气馁,只是福缘未到而已。”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由地看了严教习一眼。 “教习……” “去吧。”严教习不再说什么,只挥挥手道。 墨画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迈着小步子,背影坚定地往山上走。 第四十二章 心路 山间有云雾,云雾中有庭落,庭落有竹门,门口一条小路,蜿蜒到墨画脚下。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墨画迈步,踏上小路,而后神识便感觉到一阵波动,似乎有什么被触发了。 但放眼望去,四周山峰还是山峰,树木还是树木,花草还是花草,没有丝毫变化。 墨画驻足,四处打量了一下,还是没看出什么。 墨画听说有些前辈高人,喜欢摆些阵法或是设些局面考验别人,不知道山上的先生是不是也有这个癖好。 又或者说,眼前这条小路,其实已经算是考验了? 墨画莫名有一点点紧张。 既然是阵师,又有神识波动,那这条小路上多半应该设了个阵法。 可是究竟是什么阵法呢? 以墨画有限的阵法阅历,根本毫无头绪。同时再怎么看,也不觉得四周景物有何不同。 墨画边走边考虑,但也考虑不出什么。 他只好记着教习的吩咐,心境澄澈,顺其自然,既不强求也不气馁。 这样走着走着,他便已经走到了庭落的门前。 庭落的竹门简陋但颇有幽趣。 过了竹门,视野豁然开朗,所见是一处景色秀丽的院子,几处别致典雅的竹居,院中碧草铺地,池水氤氲,仙鹤饮露,光是看着,便令人心旷神怡。 院中站着一位枯瘦的老者,墨画连忙行礼道:“先生好。” 那老者声如其人,沙哑而枯涩,像是一截朽木风化而发出的声音: “我不是先生,先生在里面,你随我来。” 说完领着墨画进入一处竹居,竹居清雅,四面来风。 居室中间坐着一个白衣的中年修士,容颜极为俊美,举止自有风流,顾盼之间,透出几分洒脱和不羁,仿佛天地万物都不曾萦绕于怀。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仙风道骨的人物了。 中年修士见了墨画,随和笑道:“你是墨画吧,严先生和我说了。我问你,你答便好,不必拘谨,怎么想就怎么说。” 墨画行礼道:“好的,先生。” 中年修士道:“我姓庄,你喊我庄先生便好。” 墨画再行一礼,“庄先生。” 庄先生微微颔首,道:“适才路过山上那条小路,你看到了什么?” 墨画想了想道:“有山有树,有花有草,还有条小路。” “除此之外呢?”庄先生饶有兴趣地道,“没看到别的东西么?像是什么人或什么事?” 墨画摇了摇头。 庄先生道:“那条小路上有個阵法,是昔年一位道友赠给我的,阵法名为水镜阵,第一次走上去可以昭示自身的一些际遇,或是预知一些将来。” 墨画心中震惊,竟然还能有这种阵法?可以昭示际遇和未来? 那我什么都没看到,意味着什么?不会意味着我没有未来吧…… 墨画忐忑了一下,不过想到之前严教习的吩咐,还是如实道:“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 庄先生微讶,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取出一张阵图,继续道: “这里有笔墨,伱将这副阵法画出来,能画多少是多少。” 墨画看了一眼阵图,是定水阵,也是之前严教习用来考核的阵法。 “是。” 墨画接过纸笔,对照阵图,开始画阵法。 一个时辰后,墨画神识耗尽,也还是只能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距离上次画定水阵,也只过去几天时间,墨画的神识增长得还没快到这么短时间就可以画出六道阵纹的阵法。 这次的阵法也就比上次画得更纯熟些,笔迹也更加工整。 庄先生看了墨画画出的阵法,眉头轻轻挑了下,然后道: “还不错,你愿意在我这做记名弟子么,一些宗门的阵法我不会传你,但修道界通用的阵法,你若想学,我都可以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墨画好像通过了庄先生的考验。 墨画大喜,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庄先生行礼道:“谢谢先生,弟子愿意!” 修界的师徒关系分两种,一种是记名弟子,一种是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称“师父”,得师父亲传,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之间感情极深。 记名弟子就随意很多,爱教什么教什么,弟子不能称“师父”,只能称“先生”,师徒之间有情谊,但没有亲传那么深重。 不过,庄先生能收墨画当记名弟子,他已经很感激了。 庄先生点了点头,“今日你便先回去,明日辰时过来,我开始教你一些阵法。” “好的,先生!” 墨画又行了一礼,这次是弟子对先生行的礼,然后向庄先生告辞,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庄先生的庭落。 墨画走到山下,发现严教习还在山脚等着,得知庄先生同意收墨画为学徒时,也松了口气,同时欣慰道: “你能得庄先生看重,是你的福分,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庄先生是高人,你一定要多加敬重。” “是,教习。”墨画答应道。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墨画突然好奇道:“教习,你去过庄先生的庭落么,路过那条小路时你看到了什么呀?” 严教习转过头,默默看着墨画,片刻后才道: “我走过那条小路时,隐隐约约见到一些画面,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告诉我,庄先生愿意收你为徒,而你将来也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阵师。” 严教习说完,两人已走到岔路,前面便是通仙城。 严教习看着墨画,忽然郑重道:“墨画。” 墨画回头,严教习顿了片刻,道: “阵师寻求天道,然而天道无穷,而人命有时,唯有将阵法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修士才有可能勘破天道,阵法才有可能惠及众生。” “将来有一日,若你成为一品,乃至一品之上的阵师,遇到有心性好,有阵法天赋的修士,我希望你也能不吝指点。阵道如水,传下去才会源远流长,不然只会是一潭流不动的死水。” 墨画忽然觉得肩头有点沉甸甸的,他对严教习行礼,郑重道:“弟子记住了!” 严教习神色宽慰。 墨画忍不住问道:“教习,您要离开通仙城了么?” 严教习点了点头,“通仙门我无法待了,而且我还有点私事,不日就会离开。” “那我还能再见到您么?” 严教习看了看墨画乌黑澄澈的眼睛,笑了笑,“随缘吧。” 严教习伸手摸了摸墨画的头,“早些回去吧,和你爹娘说下。” 墨画向城门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回了头,对严教习行了一礼。 严教习挥了挥手,温声道:“去吧。”之后一直看着墨画,直到墨画的背影变小,这才转身离开。 而此时墨画也回头来,看了看严教习,又深深地行了一礼。 严教习的身影渐渐远去,隐约消失在云雾缥缈的山间。 第四十三章 求学 墨山夫妇听说墨画得严教习引荐,拜了一位阵法高人为师,都高兴不起。 墨山原本还有些顾虑,不过想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严教习在通仙门任教多年,素有声望,而能得严教习推崇引荐的人,自然身份也不一般。 墨山一家都只是普通的散修,既没灵石,也没家产,自然也不用怀疑别人图谋他们什么。 何况这种身份的阵师,一般他们可能面都见不到,这次可是难得的机缘了。 墨画现在学阵法,吃住都在家里,柳如画能天天都看到儿子,还能给儿子做饭吃,反而更高兴了。 次日一早,墨画吃完柳如画准备的丰盛的早饭,便出发前往东南山,拜访庄先生求学。 墨画这次到了山脚,沿着小路,来到竹门前,这才发现庭落前其实是有一块牌匾的。 牌匾上写着“坐忘居”,不知道为什么昨日自己没看到。 墨画进了坐忘居,庄先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池边,一手托腮,一手钓鱼,鱼竿只是一截翠竹,鱼线下空荡荡,没有鱼饵。 墨画探头看了下水池,发现水池里甚至都没有鱼。 墨画觉得庄先生可能有什么深意,又抬头看了看庄先生,发现庄先生甚至根本没在钓鱼,只是在托腮打瞌睡。 好在昨日的老者见了墨画,便把墨画喊到一旁,道: “先生时常会瞌睡,他打瞌睡的时候,别理他就行,当然也别打扰他。” “哦哦。” 墨画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老者又道:“老夫是这里的……管家,照顾先生的起居,你唤我傀老便是。” 墨画有礼貌地道:“傀爷爷。” 傀老看了墨画一眼,但没说什么,拿出一个棋盘来,问:“会下棋么?” 墨画看了下棋盘,“这是五行棋?” 修道界棋的种类很多,有八卦棋、五行棋、天元棋、三才棋等等,五行棋是其中最简单通俗的一种,主要是用来给儿童修道启蒙,以记诵五行生克的常识。 棋子的下法很简单,双方各执两类棋子,棋盘上会随机生成不同属性的五行棋子,翻开后才会显示,己方五行相生的棋子更强,彼此五行相克的棋子可以互吃。 简单有趣而且不费思虑,是修士孩童益智的上佳游戏。 墨画自己下五行棋倒没什么,但是满脸沧桑的傀老也下…… 傀老似乎看出了墨画的心思,“是觉得五行棋太简单了?” 墨画犹豫了片刻,昧着良心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越是简单的东西,往往越不简单。” 傀老愣住了,思虑片刻,这才恍悟:“这个理由好,下次找人下棋,我就这么跟别人说。” 墨画:“……” 于是墨画开始和傀老下起棋来。 起初墨画以为傀老定是此中高手,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几个回合后,发现傀老和自己棋逢对手,八两半斤,谁也不比谁菜,遂没了负担,两人下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墨画这才想起自己到这是干嘛来的…… 庄先生便在池边钓鱼小憩,睡了一上午,此时睁开眼,看了看日头,点了点头,“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于是下了一上午棋,消磨了半天光阴的墨画,又蹭了一顿饭。 饭菜是傀老做的,有肉有菜,还有米饭,灵气丰盈,但味道却一言难尽。 看傀老的样子,的确不太像是擅长烹饪膳食的。 不过庄先生也不在乎,五谷入腹,化作血气,口腹感官,皆是虚妄。无论饭菜味道如何,一箸一勺都娴静优雅,似乎吃的不是谷物,而是天地间的风露。 墨画觉得庄先生的姿态实在得体且潇洒,心里也有些羡慕。 墨画想学着庄先生的样子,一筷子一筷子慢慢且优雅地吃法,但还是学不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别扭,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端起碗刨饭。 饭菜味道虽然不太好,但食材都是上佳的,而且蕴含灵气,何况墨画向来也不太挑食。 傀老看着墨画吃得香甜,又给墨画夹了几块肉。 吃完饭后,庄先生似是终于记起墨画是干什么来的,便领着墨画,来到院子里的一处竹亭。 四面有清风,也有阵阵竹涛。 “我之前也收过弟子,但他们学的跟你不同,不好一概而论。我先看看你阵法学到什么地步了。” 庄先生便问了墨画几個问题,墨画一一回答。 墨画答完后,庄先生沉吟片刻,取出一本厚厚的典籍,指点墨画道: “有关阵法的阵论知识太薄弱了,所学的也基本都是一些基础的阵纹,零零碎碎的也不全面。这样根基不稳,后面学习更艰深的阵法,就不易理解,在阵法一途上,走得不会长远。” 庄先生将典籍递给墨画,说道: “还是要先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这里面是修道界有关阵法的一些基础阵论,不同流派,不同属性,不同脉络都有包含,你先将这些记熟,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的来问我。待你阵论的基础牢固了,我便教你画阵法。” 墨画接过那本厚厚的阵法典籍,道:“谢谢先生!” 庄先生挥挥手,“随意在院子里,找个舒服的地方看吧,我要闭目养神了。” 墨画告辞,然后抱着《阵法源论》,在树下找了处有阴凉的草地,趴在软软的草地上,翻看起来。 《源论》之中开篇明义,称古仙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从天地万物的衍化中领悟天道,并显化为阵法,以阵法运转仿效天道运行,以此有不可莫测之威能。 修道百业之中,唯有阵法是最直接,最根本的领悟天道的法门,同时也是对神识要求最严苛的修道门类。 阵师的划分,以九品为尊,九品之上为仙,称为仙阵师。 然而仙阵师只是传说,近两万年来,并无人真正成仙,自然也无人成为仙阵师,没人知道能改天换地的仙阵,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止仙阵师,即便是九品阵师也无记载,八品也是传说,有记载的是几位六七品阵师,都是世家大族,远古宗门,或是道廷大阁老之类的一方巨擘,已然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修士大能了。 五品之后直到三品,一些阵师的记载才多了起来,再往下就没有了,显然品级再低的阵师,除非在阵法上有前无古人的创举,否则是没资格被载入书中的。 记载完阵法历史之后,便是一些阵法的流派和各种阵法术语的浅析。 世家、宗门和地域不同,阵法的流派也大相径庭,即便是同一种阵法的传承,有时也可能细分出多个小的脉络。不同脉络的传承,在阵法的学习、研究和使用和效用上,都会有细微的差异。 各大势力都将核心的阵法视为机密,且各自钻研和应用,导致修道界的阵法出现了百花齐放又各自故步自封的局面。 阵法按阵枢类别划分,又有两仪阵、三才阵、四象阵、五行阵、六合阵、七星阵、八卦阵等等,流传和运用最广的,是五行阵和八卦阵,其他不同阵法,也各有各的用途。 …… 墨画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粗略翻了下《阵法源论》,看完后既觉豁然开朗,同时也更觉得自身渺小。 对墨画而言,成为一品阵师尚且不容易,更别说什么七八九品乃至仙品了。阵道如沧海,一品阵师都不是的墨画,如今只是沧海中的一粟。 第四十四章 启发 《阵法源论》只能在庄先生处看,不能外带的。 余后的几日,墨画都是早早到庄先生的坐忘居,然后找个清净舒适的地方,一个人看书。 有疑问就默默记下,等庄先生小憩完了,便去请教。庄先生有问必答,往往三言两语,便能解开墨画的疑惑,让墨画大为钦佩。 短短几日时间,墨画在阵法上的见识便增长了不少。 墨山夫妇想登门拜谢,被庄先生推脱了,庄先生说自己性喜僻静,不与人往来,好意他心领了,但登门就不必了。 话虽如此,但没有任何表示,墨山夫妇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墨山便上山现杀了一只野牛,柳如画将牛肉腌制后炖煮入味,又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让墨画一并拿上,送给庄先生,还叮嘱墨画: “庄先生既然喜欢清净,我们便不打扰了,但一些薄礼总是要送的。灵石之类的东西,庄先生怕是不缺,这些吃食虽不名贵,但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心意,画儿你送给先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嗯嗯。”墨画点头答应。 墨画将食盒送给庄先生时,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看庄先生的样子,估计什么珍肴美味都吃过,这些普通散修吃的东西,他也未必喜欢。 但庄先生收到食盒,似乎颇觉新奇,他尝了几片牛肉,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是低品的野生妖兽,没有灵气,但烹饪的方式很独特,野牛肉的肉香混合着辛辣的香料,自有一种不曾体验过的野趣。 庄先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的牛肉,不由多吃了几片,还留了一些,备着下酒。 墨画又将一些点心送给傀老,傀老收到点心,有些意外,但也没和墨画见外,尝了几口,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见两人都收了礼物,也都亲口尝了,而且并没有什么不满,墨画也就放心下来。 柳如画也很开心,有空就多做一些样式的菜肴,让墨画送给庄先生和傀老。 山间的妖兽种类不少,而且味道不同,柳如画平日忙着食肆的事,闲暇时便专心研究烹饪,用墨山猎妖得来的肉类尝试各种烹饪,不同肉类搭配不同的调料和不同的炖煮方式,也呈现出不同的风味。 其中有些味道很好,也有些味道不太容易让人接收的。柳如画会挑其中味道不错的,让墨画带给庄先生尝尝。 傀老则爱吃点心,而据墨画观察,傀老爱吃酥脆的点心,而且特别喜欢一边吃点心,一边下棋。所以柳如画便做了一些酥果,隔三差五让墨画送给傀老。 久而久之,庄先生吃习惯了,就不大爱吃傀老做的饭菜。 一日墨画又送了酱肉和点心给庄先生和傀老,看了一日书,请教了几个问题,就告辞回家了。 天色已晚,庄先生坐在池塘边,看着天边的晚霞,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喝着小酒,神情颇为悠闲。 傀老在一边吃点心,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片刻后抬头看了庄先生一眼,道: “你气海碎了,别的东西可以吃,但不能贪多,我做的药膳也不要落下。” 庄先生一脸无所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气海已经碎了,吃什么都没用,不如吃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傀老懒得管他,片刻后突然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庄先生又夹了一筷肉放入口中,细细尝着,“味道很特别。” 傀老皱眉道:“你这辈子什么珍肴没吃过?怎么现在开始馋起嘴来了?” “是啊。” 庄先生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眼底却藏着世态的炎凉: “山珍海味吃腻了,现在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包含的心意也简单,所以也最难得。” “哦,”傀老听若未闻,犹自专心下着棋,一边拿起一块酥果放入口中。 庄先生看着他,忽而反问道:“你尝不出味道来吧,又吃这些做什么?” 傀老专心看着棋局,片刻后才道:“我嚼着听個响。” 说完拿起一块酥饼,咔吱咔吱地嚼起来。 半个月后,墨画将《阵法源论》看得差不多了,庄先生便开始教墨画阵论。 庄先生教的阵论,比严教习教的更广,也更晦涩。全是墨画未曾听过的阵法术语,墨画学得很慢。 庄先生也一副随缘的样子,墨画学快学慢,学得好或是学得坏,也都不曾多说一句话。 但想来是牛肉吃得太多,庄先生也心有不安,所以便问墨画: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墨画想说先成为一品阵师,但这个目标可能在庄先生眼里太过渺小,而他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阵师,所以还是老实道: “弟子不知道能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庄先生沉吟片刻道:“你的灵根不算上佳,即便不缺灵石和功法,能修到金丹期都不容易,而境界决定阵师的上限,即便悟性再高,没有足够的境界,也无法触及更高深的阵法……” “再说悟性,伱悟性其实不错,但可惜的是,起步太晚了,对各种阵论的理解缺乏根基。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从小接受熏陶,有些高深的阵法认知自小便很熟稔,你便是少了这份沉淀,即便现在从头学,也会慢上很多。” “我之前教弟子,都是先教阵论,让他记下这修道界的万千阵法流派和理论,奠定根基,将来也更容易融会贯通,在阵法一途上走得更远。” 庄先生看着墨画,神情略带一些歉意,但还是直言道:“但你可能根本就走不远,三品阵师或许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按照之前的办法教你,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墨画神情黯然,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但回过神一想,别说三品阵师,就算是成为二品阵师,自己也能偷着乐了。毕竟整个通仙城,一品的阵师也是屈指可数的。 自己差点就随着庄先生膨胀了…… 墨画想了片刻,郑重道:“天地万物自有定数,弟子只需一心学阵法便是,能学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太过计较得失,反而会失去本心,还请先生不吝指教。” 庄先生神情微讶,默默看着墨画,然后淡然笑道: “你说的不错,谋事在人,得失在天,不能因患得患失而内心蹉跎。既然如此,明日我换个教法。” 第四十五章 诧异 次日庄先生教学的方式便不同了,只教墨画炼气期以内的阵法理论,同时搭配各种阵法,让墨画循序渐进地学习。 这种方式和严教习的教法很像,但庄先生的境界应该高很多,所以格局更大,细节更完备,脉络也更清晰。 墨画心里也暗暗为严教习可惜,若非境界限制,严教习可能绝非一个普通的教习,至少在阵法传承和教育的理念上,严教习和阵法造诣很高的庄先生都有相通之处。 庄先生之前教的那些晦涩的阵法理论,墨画看得头疼。 有些理论墨画从未接触过,所以毫无头绪,只能死记硬背,但纵使他记忆再好,这些抽象空洞的论知,也记不下来,往往记了后面忘前面,回头看前面的内容,又把后面的忘记了,所以学得很慢。 这些墨画学起来很艰难的东西,世家大族却将其作为学习阵法的基础,也无怪乎那些大世家能屹立修道界数万年而不。 普通散修和世家在底蕴和传承上差了太多,以至于普通散修之中,阵师几乎断层。 墨画叹了口气,与其他人比没有意义,只能尽自己努力做得更好。墨画自我告诫,然后静下心来,按照庄先生的方式学习阵法。 现在从炼气期开始,以画阵为主,阵论为辅,墨画学得就快得多了。 因为墨画夜以继日地画过大量的阵法,晚上在道碑上画,白天在纸上画,偶尔没事,也撅个草根在地上画。 单论阵法的练习量,一些炼气后期的阵师都不一定比墨画多。 所以庄先生改了教学方式后,墨画学得很快,等到理论学完,让墨画亲手画阵法时,墨画的进度就更快了。 庄先生先让墨画重新学习几副包含五道阵纹的阵法,包括一些墨画未曾见过的五行属性的阵法,傀老还帮墨画把阵图包括笔墨都备好了。 墨画如饥似渴地学着,持之以恒地画着。 白日在庄先生的清闲居画阵法,晚上入梦,便在识海的道碑上继续练习,五道阵纹的阵法,对墨画而言难度不大,一般熟悉几日,便能学会一副。 之后便是六道阵纹的定水阵,墨画之前受限于神识,没能画出完整的阵法,如今过了半个多月,每日都在练习阵法,神识也增长了不少,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能将包含六道阵纹的定水阵,完整画了出来。 画完定水阵,庄先生又教了几個新的阵法,比如《千钧阵》、《流沙阵》、《小云雨阵》等,墨画有了神识支撑,加上日夜练习,所以用了半个月,也全部都掌握了。 庄先生颇为满意,既满意于墨画的进步,也满意于墨画的心性。 像墨画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是谁都有定力每日枯坐学习阵法的。 只是私底下,庄先生还是略感遗憾,便对傀老道: “墨画这孩子的悟性,比我之前想得还要好,只是可惜了,是散修出身,缺少阵法传承,根基差了许多,不然也不一定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天之骄子差多少……” “天之骄子有什么好?” 庄先生沉默了一下。 傀老默默看着庄先生,声音平直而淡漠,却有说不出的讥讽,“当年你不是天之骄子么?你之前收的那些徒弟,又有哪个不是天之骄子,结果又如何呢?如今的你落魄到什么样子,还需要我说么……” 庄先生叹了口气,不悦道:“我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傀老无动于衷,“生死有命,你说这样的话,说明你对天道的理解还未入门。” 庄先生索性卧在躺椅上,意味深长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人若真的能理解天道的话,那还能算是人么?” 傀老依旧独自下棋,端坐不动,如同朽木。 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庄先生教得比较多,因为六道阵纹已经比较完备,涉及到很多基本阵法的雏形,所以需要大量学习和领悟。 等到六道阵纹的阵法学完,庄先生准备教七道阵纹的阵法时,却发现了一件颇觉惊讶的事,那就是墨画神识增长得有点快。 庄先生第一次见墨画时,墨画的神识还不足以画出六道阵纹,如今一个月过去,墨画的神识不仅可以支撑他画完一副完整的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甚至现在七道阵法,他也能画出六道半的阵纹。 一个月的时间,墨画的灵力精进甚微,但神识却增长迅速。 庄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不对。 这日墨画在学习包含七道阵纹的阵法,庄先生突然问道:“墨画,伱知道观想法吗?” 墨画一脸错愕,道“弟子不曾听过。” “这样啊,”庄先生手指点着桌案,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你平时见过一些奇异的图像,或是纹路么,让人看一眼,神识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墨画想了下,摇了摇头。 他见过的最奇异的事物,便是他脑海中的道碑,但那副道碑上并没有任何图案,或者是明显的纹路,看久了也不会沉浸其中。 庄先生沉默片刻,又道:“你的神识增长得比别人快,这点你应该发觉了吧。” 墨画点头道:“弟子白天画阵法,晚上做梦也在练习阵法,而且晚上做梦画阵法,不消耗神识,这样夜以继日,神识就会逐渐增强。” 道碑的事没说,但其他都是实话。 墨画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神识的增强,是因为道碑,还是单纯因为自己在不停地画阵法。 墨画便问道:“先生,是不是只要一直画阵法,神识就能增强。” 庄先生被问住了。 画阵法会不停消耗神识,也会不断地锻炼识海,时间一长,自然神识也会增强。 但依据修道界的通常做法,都是先想办法提高神识,然后再去学习阵法。 因为依靠画阵法增强神识,过程极为缓慢,而且易使神识枯竭,识海受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故而很少有修士想着靠画阵法这种最朴素最缓慢,也有着极大风险的方式来增强神识。 庄先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略带疑惑地看着墨画,但触及到墨画的目光,却发现墨画一双澄澈的眼睛,出奇地认真和坦率。 庄先生教了很多弟子,见过眼神钦佩的,畏惧的,也有满是心思的,未曾见过这样坦诚的眼神,随即失笑道:“也罢。” “你知道冥想术么?”庄先生又问道。 墨画还是摇了摇头。 “冥想术可以使修士通过冥想,短时间内进入入定状态,以更快地恢复神识。这本不是你这个修为的修士该学的东西,不过你有点特殊,现在便可以学。” 墨画不知道庄先生说的特殊,是哪里特殊,但有新东西可学,还是开心道:“谢谢先生。” “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庄先生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若是有人问你,你的神识为什么增长得快,你便说是因为我传授你的冥想术,其他的不必多说。” 墨画有些懵懂,但隐隐觉得庄先生是为自己好,默默把庄先生的话记在心底。 庄先生点了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上写着三个字: 《冥想术》。 第四十六章 冥想 册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副入定调息图,和几页心法注解,简单介绍了如何调息、止息、入定,如何抛却杂念,进入物我两忘的冥想状态。 墨画看了寥寥几副图,几行字的册子后,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墨画点头,然后问道:“先生,这只是初级的冥想法么?” “不是,”庄先生否认道,“冥想法的所有心得和修行方式都在这本小册子里了。” 见墨画不解,庄先生又解释道: “冥想法说简单自然是很简单,说难又是非常难。简单之处,在于这个法门所有的关窍都在这张图和这几页心得上,一目了然。难便难在人心思的虚无缥缈上,不是你想入定便能入定,想物我两忘便能物我两忘的。” 墨画若有所思,庄先生继续解释道: “譬如世间万般欲念,嘴上说能看破,而心里真能看破的又有几人?有些道理看似简单,明白的人一眼就能明白,不明白的人一辈子都看不明白,而看不明白的人,往往还自以为明白。” “这冥想法也是一样,你若真能入定,抛却杂念,那自然学起来就快,可你若心思重重,杂念缠身,无论如何学,都是学不会的。” 墨画恍然,又皱眉道:“那我如果不能抛却杂念,是不是就学不会了。” 庄先生笑了笑,“也没你想得那么难,这冥想法我用了多年,总结出来一个最简单的入定的心得,便只有一句话……” “心顺自然而不自欺。” “心顺自然而不自欺……”墨画默默念叨着。 “世间万般事物,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你自己的心思也是,烦躁也好,安静也好,暴虐也好,颓唐也好,正直也好,卑鄙也罢,哪怕再不堪,也要坦然接受,不要自己骗自己。” “能做到这两点,心如止水亦如明镜,多多少少都能入定了。” 墨画若有所悟,开始翻看《冥想法》,看了一会,突然好奇问道: “先生,冥想法学到高深处,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用途。” “没有,冥想法自始至终都只能让你入定,恢复神识,学到高深处,也只是入定和回复神识的速度更快而已。而且伱学得越久,也未必就学得越好。” 墨画愣住了,“这个还会越学越差的吗?” 庄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墨画,“你现在还是孩子,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比较简单,杂念不多,入定或许也比较快,等你长大了,这世家万般事物见得多了,杂念多了,俗欲也就多了,再想入定,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墨画恍然。 转念心想自己见闻其实也不算少,毕竟有着另一世的记忆。 但仔细想想,另一世他二十多岁,其实也没什么阅历,这辈子更还是只有十年光阴。两世的年纪加起来,也比庄先生小上太多,阅历和见闻,更是没法比的。说是個“孩子”,也不算错。 墨画好奇又问道:“那先生您现在的冥想法,比之前如何?” 庄先生略作沉思道:“我大概是十多岁开始,熟记了各类阵法理论,一品内的阵法也学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学冥想法,开始学得很快,然后直到少年时,这个法门也是越学越好,往往画完一副阵法,冥想一盏茶的功夫,神识便可充盈。” “年少轻狂时,心思不定,所以冥想法就没了精进。之后沧桑变故,心境坎坷,不曾静下心来,冥想的法门就不进反退了。” “如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这个冥想法却也用不上了……” 庄先生有些感慨,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太多,看墨画仍旧一副津津有味听故事的样子,便敲了下墨画的额头,道:“好好学。” “哦,”墨画这才收了心思,静下心来,慢慢研究冥想法。 冥想法门的要点,主要在于抛却杂念,心思澄澈,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墨画依照《冥想法》上的方法,静心打坐,什么都不考虑,慢慢地便也进了入定的状态。 进入入定状态后,的确能感觉出周身轻松,似乎脱却了肉身的樊笼,心境豁然开阔,之前画阵法消耗的神识,也慢慢在回溯,恢复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只是墨画入定的状态很浅,冥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心思略有浮动,便退出了入定的状态。 一直闭目养神的庄先生见状,睁开眼,道: “第一次能入定到这种地步,还算不错,日后一旦精通,画阵法之后,只需冥想入定,自然事半功倍。” “谢谢先生!” 墨画开心不已,之前他只能在识海的碑上练习阵法,白天练习阵法进度很慢,如今学会冥想,神识可以尽快恢复,纵使底蕴比不上那些世家弟子,但勤能补拙,将来也未必就比别人差多少。 墨画转念又问道:“先生,冥想法我知道了,那先生之前说的观想法,又是什么?” 庄先生悠闲地躺在竹椅上,道:“你猜猜,观想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墨画想了想,道:“冥想法是用来恢复神识的,那观想法难道是用来增强神识的?” “不错,”庄先生点了点头,“修界没有修炼神识的功法,远古时期的修士大能便创出观想法,以观想法来增强神识。” “观想法和功法不一样吗?” “观想法是一种简化的,不稳定的,可增长神识的方法,但并非修炼神识的功法。”庄先生道。 “灵力可观可知,可以催动灵器,可以运使道法,有脉络可循,但神识不同,人的识海也没有经脉,可以窥探神识运转的轨迹。所以并没有稳定的,可以修炼神识的办法。” “唯一可以快速提升神识的,便是观照。观照蕴含天道规则或强大神识的图案,文字或是古物,一定程度上可以与之同化,逐渐增强神识。” “但这种观想法因人而异,不同人修炼效果不同,可供修炼观想法的观想图,即便是在那些世家大族,也极为稀缺,所以在修道界传播不广,无法像功法一样,推而广之,作为稳定的修炼方式。” “观想法么……”墨画喃喃道。 庄先生犹豫了一下,神色略微严肃道: “观想法虽能增强神识,但你最好别用,即便是用了,也要留个心眼,不可完全依赖。” 墨画疑惑道:“是我的天赋不够,所以会遭致反噬么?” 庄先生摇头,“这与天赋无关,观想图映照的是他人的神识以及他人对天道的理解,换而言之,观想而出的,是别人的“道”,又或者,是某些非人的“道”,神识一旦沉溺其中,往往会有极为可怕的后果。” 墨画心中凛然。 庄先生挥了挥手,“这些和你说还太早了,你只需专心学阵法便是,观想图之类的东西,你将来也未必能碰上。” 说完后,庄先生又让墨画练习了几遍冥想法,待天色渐晚,便让墨画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缘起 几天之后,墨画的冥想法就比较熟练了,入定后神识回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原本画完一副阵法,要休息半个时辰,现在只需要两三盏茶的功夫便好。 但继续领悟冥想法,几乎感觉不到精进了。 大概这就是庄先生说的,入定需要心性,一段时间内,心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冥想的效果也不会有增强。需要长年累月的坚持,冥想的效果才会逐步提升。 这是水磨功夫,短时间内急不得了。 得益于冥想法,墨画每天能画的阵法又多了,而神识增长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墨画大多数时间都随着庄先生学阵法。 有时庄先生惫懒起来,就给墨画放几日假。 墨画抽空去了有缘斋,找了莫管事,说自己要跟着先生学阵法了,没有时间再帮有缘斋画阵法了。 莫管事并不意外,只是瞥了墨画一眼,“不是你兄长画的阵法么?” 墨画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下。 莫管事叹了口气,看着墨画道: “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有天赋的孩子,无论如何,好好学啊。” “好的,莫管事!” 莫管事顿了一下,有点不大好意思,但还是悄悄道: “以后,万一,咳咳……我是说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求你,你方便的话,得帮帮我啊……” “管事放心,凭咱俩的交情,这些都好说。”墨画拍了拍胸口。 莫管事失笑,嘴上说“口气倒不小。”但神色明显高兴了不少。 墨画想了想,又问道:“严教习去哪了,莫管事你知道么?” 莫管事沉默了,然后叹了口气,“这是他的私事,事关宗门,我不方便告诉你,等伱以后长大了,还想知道的话,我再跟你说。”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大虎三人从宗门退学后,时间也更多了。 没事的话,他们就来找墨画玩,偶尔食肆忙不过来,他们也会帮忙,然后吃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柳如画还会让他们带点其他吃食回家。 偶尔墨山在家,会指点他们一些武学道法。 修士的道法分法术和武学两大类。 灵修修法术,体修修武学。 武学道法以灵力激活肉身潜能,从而使肉身爆发强大的劲力,以及附着灵力本身的属性,近身与敌人厮杀。 譬如墨山擅长的烈焰拳法,出招之时,拳势迅猛,拳头四周缠绕红色的火系灵力,威力相当不俗。 大虎三人跟着墨山炼体,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墨画看得羡慕不已。 可惜的是墨画没有炼体的天赋,这些武学道法,他一个也学不来,即便将来想学些攻伐的道法,也可能是走灵修的路子,学一些法术。 法术是以神识操控灵力凝结法术,远程攻击,不必近身。 大虎三人学得很认真,他们都快炼气六层了,而炼气六层,就要进大黑山,当猎妖师了。 大黑山险恶,妖兽凶残,若是学艺不精,进山猎妖便可能是九死一生。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敢懈怠。 食肆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开的时间长了,有了口碑,甚至北大街有些家境富裕的修士,都会特意从北向南,穿过整個通仙城,来吃一碟牛肉,饮一壶酒酿。 整个通仙城里,能花两枚灵石就能吃到肉的地方仅此一家。 而整个大黑山州界,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妖兽牛肉的食肆,也仅此一家。 食肆生意好,柳如画忙不过来,便又雇了两位婶婶帮忙。两人家境都不好,丈夫也因猎妖伤残,无力谋生。 底层修士做事都很勤快,两位婶婶和姜芸将食肆打理得井井有条。 姜芸勤勤恳恳在食肆里帮忙,生活渐渐宽裕,丈夫的身体也日渐好转,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体力活了,她也不像之前那般腼腆拘束了。 为了感谢墨山夫妇,姜芸花时间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当谢礼,听说都是从她娘处学来的。 她小时候家里曾经开过点心铺,后来连逢变故,没了家产,所以点心铺也就开不下去了,只是手艺还是传承了下来。 姜芸做的点心用料都很简单,但吃起来很可口,柳如画便让她多做一些,放在食肆里卖,她也能多赚点灵石贴补家用。 空闲时间柳如画也和她学做点心,墨画送给傀老的点心,有些就是柳如画从姜芸处学来的。 除此之外,姜芸还会炒松子。 通仙城外山有各类松树,松子很多,只是填不饱肚子,所以没人要。 姜芸偶尔上山采野菜,会带一些松子回来,放入锅中焙炒,炒出来的松子又香又脆。摆在食肆里,客人要么拿来下酒,要么拿来佐茶,也都不错。 而最喜欢松子的,竟然是傀老。 墨画有一次拿了点心给傀老吃,顺带又抓了一把松子给他。 傀老一边磕着松子,一边和墨画下着五行棋,听着磕松子时清脆的响声,闻着松子的特殊香味,傀老神情很是放松。 不一会,棋没下完,但傀老的松子却磕完了。 傀老原本就不高的棋艺,明显又下滑了。虽然面无表情,但墨画从他的脸上,多少能感觉到一些失落。 墨画临走时,和傀老道:“傀爷爷,下次我来,再带些松子给您吧。” 傀老点了点头。 墨画离开的时候,一向不多言语的傀老还嘱咐道:“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是关心墨画,还是关心松子。 之后墨画的生活就这样渐渐稳定下来。 通仙城的万家灯火之中,悲欢离合皆有,酸甜苦辣俱在,修士们也都努力地活着。墨画也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点,努力地修行和画阵法。 时间像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 墨画一如既往地随着庄先生学阵法,每日研究阵图,练习画阵,冥想回复神识,日子平静如潭水,不起波澜。 但墨画神识和阵法的根基却渐渐稳固,对阵理的理解也渐渐加深,六道阵纹内的阵法,看上几遍,再练几次,基本就能掌握了。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山风清冽。 墨画一如往常地到庄先生处请教阵法,却在门前见到了几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修士。 第四十八章 客人 坐忘居的门前山路下,站着三个修士。 三个修士中,两个孩子站在前面,身后还有一個带着面纱的女子。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着比墨画大上一点,衣着光鲜华贵,不似凡品,看着身份就不一般。此时两人正恭敬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向着山上行礼。 男孩相貌英俊,一双眼眸熠熠生光。 女孩极为貌美,阳光照在脸上,肤色竟比冰雪还要白皙通透几分。 远远看去,两人便似仙人座下的金童玉女。 两个孩子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看上去像是家族的管家或是护卫,周围没什么灵力波动,但有着墨画不曾感受过的压迫感。 “看样子像是世家的子弟,向庄先生求学来了……” 墨画暗自揣度着,不过这种事显然由庄先生定夺,与自己无关。 墨画只要跟庄先生学好阵法就行,毕竟他只是个记名弟子,也不知道庄先生能教他到什么时候。 墨画自顾自上山,而门口的三人自然也看到了墨画,但见墨画穿着朴素,灵力低微,也都只是浅浅扫了一眼,并未太在意。 直到墨画径自从他们前面走过,迈上了遥遥的山路,到达云雾中的庭落。 而后伸出小手一推,就推开了他们连夜等候数个时辰都不曾打开的竹门,像进自家一样,随意便进去了…… 三人脸上这才神情复杂。 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看了后面的女子一眼,女子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耐心,两个孩子这才静下心思,恭恭敬敬地继续等着。 墨画进了院子,将挎着的竹篮放下,从竹篮子取出一碟酱肉和几碟点心,摆在院中的小桌上,这样庄先生起床时就可以对着院里的景色吃酒或是品茶。 墨画偷偷往里屋看了一眼,果然先生还在睡着懒觉。 墨画又将两盒炒好的松子送给傀老,傀老起得早,正在一个人下着五行棋,脸上毫无波澜,不知道是有趣还是无聊。 墨画将松子放在一边,傀老尝了一粒,神情微动,“味道不一样。” “这是两种味道的,炒制时一种用了清香味的甘草,一种用的是辛辣的香料,我娘说给您尝尝,换个口味。” 傀老每盒尝了一粒,点了点头,道:“你先学阵法,累了过来跟我下棋。” 墨画就跑到书房里找到未曾看完的几本阵书,然后跑到院里的大槐树下,坐着小木墩,趴着小石桌,学着阵法。 这个小桌子和木墩是傀老特意为墨画做的,然后放在墨画喜欢的地方,桌子和木墩的高度也很合适。 庄先生惫懒,不对墨画过多要求,但墨画心知机会难得,今后不大可能有机会得到庄先生这样的高人指点阵法。 所以墨画学得很认真。 对墨画这样的散修而言,哪怕只是做个记名弟子,也已经是很大的机缘了。 墨画心存感激,不曾有一点懈怠。 研究阵书和摹画阵法都需要消耗神识,墨画神识耗尽后,就用冥想术恢复,然后继续看书画阵法,再将神识耗尽,继续冥想恢复,等到再次耗尽时,就不宜继续冥想了。 用庄先生的话说,过犹不及,虽然墨画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谨遵庄先生的教导。 这种时候神识耗尽,不能看书,也不能画阵,墨画就会去找傀老下棋。 五行棋简单易懂,也不需要费神思索,所以下起来轻松。 等墨画和傀老下过几局棋后,天色渐晚,墨画也就和庄先生告辞回去了,顺便将空的碟子和食盒带回去。 夕阳西下,晚霞傍山,墨画离开庄先生的院子时,发现早上见的那三人还站在门外,姿态神情虽还恭敬,但都有了些倦怠。 即便是修士,这样不吃不喝站一天,多少都会有些不适,何况还有两个不比墨画大多少的孩子。 不过墨画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们在门外站了一天,庄先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庄先生不想见他们。 见或者不见,庄先生自有打算,哪里轮得着自己瞎操心。 所以墨画只是对着三人简单行礼示意,而后一言不发,挎着小篮子下山去了。 等到第二天上山,墨画发现三人竟然还站在门外。 山里白日炎热,入夜则天凉露重。 三人站了一天一夜,带着面纱的女子还好,毕竟修为深厚,足以抵挡寒热。 两个孩子就有些憔悴了,男孩神情委顿,明显是在咬着牙硬撑着,眼神里满是倔强。 女孩脸色又白了几分,看着如同梨花带露,只是清澈的眼神也透露着坚定。 墨画又偷偷瞄了一眼,不禁感叹,长得好看的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不过墨画心中毫无波澜。 这个世上,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与你毫无关系。 墨画依旧和昨日一般,旁若无人地推开竹门,在三人复杂且多少带点幽怨的眼神中,挎着小篮走进了庄先生的院子。 墨画觉得至多三四日,这三人应该就可以走了,但三人一直在门口等候了七天,两个孩子脸白得像纸,依旧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墨画不禁佩服起他们的毅力来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拜见庄先生时,并没受什么阻挠,而这三人不吃不喝站了七天,却连门都没进,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次日墨画准备了几个阵法上的疑问,特意去请教了庄先生。 庄先生神情一如往常,耐心作答,只是偶尔会看向门外,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画便道:“先生不想见门外的人么?” 庄先生回过神,原本不想说什么,但看看墨画,还是道: “故人之后,因缘纠葛,我不想过问,便不如不见。” 墨画道:“那我让他们回去吧。” 庄先生神色微动,“他们站了七天,若是能退,早就退了,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会听你的话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墨画笑了笑,“他们在外面站了七天,扰了先生清净,先生觉都睡不好了。” 以前大多睡懒觉到下午,现在中午就起床了…… 庄先生饶有趣味道:“好,你便去试试,让他们回去,不要扰了这山间的清净。” 第四十九章 晚霞 傍晚时分,墨画先回了趟家,让娘亲做了点吃的,两碗热腾腾的面,一些酱牛肉,清爽的咸菜,还有几盘点心和几壶桂花酒酿。 之后将这些吃食都装入食盒,放入储物袋中,带上了山。 山腰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还有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仍旧笔直地站着。 墨画挎着储物袋,走到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 “你们扰了庄先生的清净,还是回去吧,庄先生不想见你们的。” 两个孩子闻言神情都有些颓唐,戴面纱的女子便道: “烦请小友通报一声,便说是故人来访,有要事相商,一定请庄先生见上一面。” 墨画道:“你们为何而来,庄先生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想见,自然就不会见,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那個男孩神情坚定道:“只要能见到庄先生,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一边的女孩没说什么,但眼神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墨画好奇道:“那庄先生要是一直不见你们,你们就真的一直等吗?十年百年也要等?” 男孩梗着脖子不说话。 长得挺英俊,看着也挺聪明,就是有点太倔了。墨画暗自腹诽。 “那你们吃什么呢?” “我有辟谷丹。” “辟谷丹吃多了会伤身的。”墨画道。 辟谷丹是炼丹师炼制的丹药之一,用一些普通的食材配合保鲜的药物炼化凝成丹药,易于保存,有充饥和补充血气的作用,是修士长途游历或是长期闭关必备的丹药之一,但长时间食用,对修士的血气会有损害。 当然散修不吃辟谷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辟谷丹也并不便宜,用辟谷丹充饥,并不划算。 “哼,”男孩哼了一声,“不要伱管。” 不过他还是偷偷看向一边蒙着面纱的女子。 面纱女子道:“小友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此行我们必须见到庄先生,不然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你们待在这里,是为了见到庄先生,但是无论你们在这里待多久,都是见不到庄先生的。以庄先生的性子,你们待得越久,他便越是不想见你们。”墨画道。 蒙着面纱的女子迟疑了片刻,她虽未见过庄先生,但对其行事略有耳闻,知道眼前这个小少年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庄先生若是不想见她们,即便在这等成枯骨,也是见不到的。 墨画见她略有动摇,接着道:“修道之人,凡事讲究机缘,庄先生不见你们,是因为缘分未到,既然缘分未到,你们再如何坚持也是事与愿违。” 女子不禁问道:“那何时才有缘见到先生?” 墨画道:“这个就要看先生的心情了。你们挑着风和日丽的日子来拜访先生,无需多待,只要在门前行个礼便是,若是门扉洞开,便是先生想见你们,但若远门紧闭,就是缘法未到,先生不想见你们,你们自行离去便是。” 女子还是有些迟疑,“夫人吩咐过,一定要带着少爷和小姐见到庄先生,如今离去……” “若是苦等十年八年,耽误了修行,不眠不休,坏了血气,即便见了庄先生,拜庄先生为师,根基有损,难窥大道,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墨画反问道。 女子点了点头,忽而皱眉道:“我们没说要拜庄先生为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心道你带着两个启蒙年龄的孩子来拜访先生,不为了拜师,还能是为了什么? 要是单纯拜访故人,也不会赖在这七天还不走。 不过表面上,墨画还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搬出庄先生道: “我说过了,一切都在庄先生的意料之中,你们且回去吧,庄先生愿意见你们的时候,自然就会见你们。” 墨画说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打开食盒,香气便飘了出来。 “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孩还好,那个男孩当即就有些站不住了,虽然假装镇定,但眼神还是经不住往食盒里瞅。 辟谷丹味道并不好,而且吃多了难免会觉得不适,色香味都无法媲美墨画食盒中的酒肉和点心。 带面纱的女子见到少爷和小姐脸色比纸都白,嘴唇也是没一点血色,想到两个孩子之前都是养尊处优,何时这般忍饿憔悴过,心里便软了。 她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即便无法拜庄先生为师,违背了夫人的嘱托,她自去夫人那里领罚便是,也绝不忍心让少爷和小姐受苦。 何况眼前这个小少年说的对,若是天天吃辟谷丹,不眠不休,再受了山里的寒热之气坏了根基,影响到之后的修行,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那便多谢小友了。” 女子向墨画道谢,然后对两个孩子道: “少爷小姐,你们先吃点东西吧,庄先生既不愿见我们,自然是时机未到,我们择日再登门拜访。” 两个孩子也向墨画道谢。 然后取出食盒里的面和各种小食吃了起来,尽管饥肠辘辘,但一箸一食仍举止端庄,一看便是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 男孩尝了一口香辣的牛肉,入口先是有点异味,再嚼香味就漫延开来,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肉?” “妖兽的肉。” 男孩瞪大了双眼,“妖兽的肉也能吃?!” 墨画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吃了么……” “不是说,吃妖兽的肉,会坏了血气,失却心智么。” “这是野牛妖的肉,它吃的是草木,不会坏了修士的血气。那些吃肉又吃人的妖兽,它们的肉才不能吃。” 墨画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 男孩看着手里的肉,有点畏惧,但又不想被墨画看轻,又多吃了几口,然后发现,这种肉越吃越香,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了…… 旁边的女孩则看着墨画食盒中的点心,“这个点心……” “是我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墨画得意道。 “你娘……会给你做点心吃么……” “除了点心,还有很多好吃的。”墨画点头道。 小女孩清冷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丝羡慕,然后拿起碟中的点心,唇齿微启,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又清甜。 小女孩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眸,看不出心思。半晌后才抬起头,看着墨画赞道:“很好吃。” 声音清冽而动听,传说中天人抚琴鸣奏仙乐,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墨画也很开心,眯着眼笑道: “嗯,我娘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几人吃完东西,临行前雪姨取出一个华光流转的玉佩,递给墨画: “这是一品的清心佩,随身佩戴可以在修行时使心神专一,不算名贵,送给你权表谢意。” 雪姨虽说不名贵,但看上面的流光,就只不是凡品,对墨画这样的散修来说,就更显得贵重了。 墨画虽然有点想要,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要。 他们对自己这么客气,其实全是看在了庄先生的面子上,若非如此,身份悬殊之下,他们估计都不会和自己说句话。 自己跟着庄先生学阵法,已然是承了庄先生的情分了,不能拿庄先生的面子换好处。 墨画便婉拒了,雪姨还要给,墨画就道: “你们如果实在要给,就给个饭钱吧,五枚灵石就好了。” 雪姨愣了一下,像是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不过还是取出一个储物袋,袋中装了四五十枚灵石。 墨画只从中取出五枚,然后将袋子还给雪姨,不待雪姨说什么,挥挥小手,就挎着自己的储物袋径自下山去了。 雪姨怔怔地看着墨画,眼看墨画就要走远,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清冽而动听: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虽轻,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墨画回头,笑着道:“我叫墨画。” 此时晚霞似泼墨,山间景如画。 霞光绚烂中,墨画站在山间,又像是站在山色锦绣的画里。 墨画这个名字,随着这漫天彩霞一起,留在了她的识海中。 第五十章 兄妹 此后三人每日清晨都会来拜访一下庄先生,在门外遥遥行礼,待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门扉仍旧紧闭,再下山去。 墨画其实想跟他们说,庄先生清晨会睡懒觉,一直睡到下午,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转念又想,至少短时间看来,庄先生不太想见他们。 他们早点来,见不到庄先生,晚点来,也还是见不到,既然总归是见不到,什么时候来访,倒也无关紧要。 他们清晨入山,还能见到披着霞光的山色,也不算亏。 墨画上山时偶尔也能碰到他们,有时打个招呼,时间充裕的话,也会随便聊聊。 两人虽是世家子弟,看着矜傲,但都还挺好说话的。 墨画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两人姓白,年龄都比墨画大上一些,相貌堂堂的男孩名叫白子胜,精致得像瓷娃娃般的女孩名叫白子曦。 二人是兄妹,远道而来是奉家中长辈之命,拜庄先生为师学习阵法。 白子胜话多,白子曦话少。 两人相貌有些相似,但白子曦明显更好看些。 而且好看得有点离谱…… 墨画远远看时,只是觉得娇俏玲珑,近看就会发现白子曦年纪虽小,但吹弹可破的脸上,容颜绝美,白皙无暇。 这真的是人能长出来的脸么……墨画震惊不已。 常言说女娲抟土造人,这世上有些人显然是用土做的,但有些人显然不是,至少眼前的白子曦就不是。 女娲造她时,估计抟的是雪月风华,造的是冰肌玉骨。 墨画又偷偷看了白子曦一眼,心里默默想道: “常言道红颜祸水,女娲娘娘这哪里是在造人,分明是在造孽……” 那个跟在白家兄妹身边,蒙着面纱的女子,唤作雪姨,应该是家族中派来随行保护的。 雪姨的境界墨画不清楚,但修为绝对不低,身上有一种墨画未曾从其他修士身上感受过的隐晦的压迫感。 墨画此前见过的,境界最高的修士是通仙门的老掌门,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过老掌门性情和蔼,加上年迈灵力衰退,所以压迫感并没有眼前的雪姨强。 “至少应该是筑基期的修为……” 墨画暗暗猜测。 而能有筑基期修士做护卫,这对兄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白家估计也是离州之外显赫的大世家。具体是什么样的大世家,墨画就很识趣地没问。 世家宗族这些,与墨画相距甚远。 散修出身的修士,想突破成为筑基修士是非常困难的。而筑基期的修士,在这小小的通仙城,身份地位可以说是相当显赫了。 他这辈子的修为,都不一定比别人身边的护卫高。 墨画牢记自己的初心,专心学习阵法,成为一名一品阵师,将来才有可能在修道界立足。 白家兄妹每日清晨拜访,庄先生并未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但也依旧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不过庄先生似乎也放下心来,每日的作息也正常了起来。 每天还是睡到下午才起,然后坐在院子里,以牛肉下酒,或是以点心佐茶,看着山间的景色遐思。 墨画依旧学阵法,画阵法,冥想,再画阵法,然后有了疑虑就去请教庄先生。 这日庄先生突然让墨画画一副名为《三才阵》的阵法。 这副阵法包含六道阵纹,以墨画如今的神识,是画不完的,而且结构看上去也很特别,阵纹与墨画之前接触的五行阵也有所不同。 庄先生只给墨画一日时间,第二天就要墨画将阵法画给他看,能画多少是多少。 墨画白天就一门心思研究《三才阵》的阵图,又动手试着画了几遍,晚上回去又在识海的残碑上练了一晚。 第二天当着庄先生的面,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地将阵法画了出来,但因为神识不足,有几笔阵纹画出来是无效的。 庄先生没说什么,见墨画神情疲倦,脸色略有苍白,知道这是神识过度使用的结果,便点了一根香,淡白色的烟气氤氲而起,带有清冽的香气,闻着沁人心脾。 庄先生道:“这是安神香,可以滋养神识,你在此处打坐冥想,待香燃尽便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就不要再画阵法了。” “谢谢先生。” 墨画道谢,然后打坐冥想,果觉神识恢复得更快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安神香焚尽,墨画便行礼告辞了。 墨画离开后,庄先生看着墨画画出的那副《三才阵》,皱眉思索,半天不发一言。 傀老进门,见状问道:“画得不好?” 庄先生摇头,“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神识不够,时间仓促,这副阵法不可能画好,无论如何都会有错处,只是……” 庄先生皱了皱眉,“墨画这孩子,学得太快了。” “学得快有什么不好?” “不是快,是太快……” 庄先生展开《三才阵》,道: “这《三才阵》与五行阵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阵枢,阵纹也有差异,我昨日刚交给他阵图,他只用了一天的功夫,便学得七七八八,若非神识不足,他还真有可能磕磕绊绊就把这副阵法画了出来……” 庄先生目光微凝,“最蹊跷的是,一天时间,以墨画的神识,这副阵法最多练个三四遍,但看现在这副《三才阵》的笔法已经颇为熟稔,怕是练了有十来遍。” 傀老神情不变,但语气却低沉下来:“你是说……墨画这孩子有事瞒着你?” 庄先生摇头,“我不曾问过,所以也不存在瞒不瞒的问题,只是这么看来,墨画这孩子恐怕是另有什么机缘。” 傀老翻了下眼皮:“修道之人,谁没有個机缘?你自己的机缘又少了?天地间的万千生灵,但凡能降生于世,本身就是秉承着天大的机缘了。” 庄先生闻言沉思。 傀老道:“你若是真在意,问他便是了。” 庄先生微怔,“问他?” 傀老不耐烦道:“伱这种人,说是心思通透,其实就是心眼多,总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可告人。墨画这孩子我看着挺好,不像你,心里藏着十八个窍,做起事来扭扭捏捏的。” 庄先生躺在椅子上,语气平静道:“我如果真心眼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自以为聪明,喜欢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结果你心又没别人脏,自然就会遭人算计。这一饮一啄,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庄先生苦笑道:“是啊,所以我现在只能和你这种没心的人待在一起,才会清净点。” 傀老脸色木然,不再说话。 第五十一章 藏木 第二日,庄先生罕见地没有睡懒觉,见了墨画,就对他招招手,“墨画,你随我来。” 庄先生将墨画带到书房,开口问道:“那副三才阵的阵法,你练了多少遍?” 墨画心里对庄先生很是感激,本不想隐瞒,但道碑的事有些玄妙,他不大好说出口。不过他也不想撒谎,便坦诚道: “回先生,我在纸上练了三四遍,然后在梦里又练了七八遍。” 说的是事实,只是没提道碑。 庄先生微怔,“梦里?” “嗯,”墨画道,“我睡着后,在梦里还可以继续画阵法。” 庄先生眉头微皱,看向墨画,却发现墨画神色坦诚,眼神清澈得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庄先生失笑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墨画疑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沉思片刻,转而看着墨画叮嘱道: “这句话就在我这里说,以后无论任何人问,你都没必要回答,更不要提梦里画阵法这种事。” “那别人若寻根究底呢?” “别人寻根究底,你就按我之前说的,是因为学了冥想术,所以阵法学得快。” “那别人要是问我要《冥想术》的法门呢?” 庄先生无所谓道:“能不给就不给,他若硬抢,你便宰了他,要是宰不了打不过还逃不掉,那就把冥想术给他,法门皆是外物,命才是你自己的。” 墨画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问道: “那如果别人学了冥想术,发现并不会加快学阵法的速度呢?” “这样的话……” 庄先生想了想,道:“伱就只能说你自己天赋异禀,过目不忘,阵法看几遍就会了。而且切记,说这话时一定要嚣张,要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轻蔑姿态来,要让别人相信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目中无人的姿态?” “我做一遍,你看着学学。” 庄先生说完一改闲散的模样,仿佛苍龙憩息时忽然昂起了头,一副倨傲自负,睥睨众山小的神态。 倨傲片刻后,庄先生神情复又惫懒起来,对墨画道: “就像这样,你有空多学学。” 墨画内心大受震撼。 庄先生平日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说起胡话,骗起人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墨画自己一个人时,在池边掐着腰,挺起胸膛,作出嚣张的模样,但总没有庄先生看起来那么气势凌人。 “修行是门大学问,看来不光是修为和阵法,其他事也要多和先生学学。” 墨画下定决心,这装模作样的本事,有空一定要练好。 天色渐晚,时至黄昏,墨画便向庄先生告辞回家了。 墨画走后,庄先生躺在竹亭的躺椅上,想着心事。傀老在一边自顾自下棋。 清风过亭,沉思了半天的庄先生忽然道:“不妥。” 傀老抬起眼睑,“哪里不妥?” “墨画那孩子……” 傀老看了庄先生一眼,“你觉得他没说实话?” “说没说实话无所谓,总有些话,是不适合说出口的。” “那有何不妥?” “学得快了。”庄先生皱眉道。 傀老微怔,“这话你不是说过了?” 庄先生道:“他做我的记名弟子,学得快了,容易惹上麻烦。” 傀老落下一子,“学得也没那么快吧,墨画这孩子的天资悟性,比你当年还是远远不如的。比起不少世家子弟,也还是有不少差距。” 庄先生摇头,“不能这么比,世家自有其底蕴和传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是头猪,阵法学得也比一般人快。至于我么……” 庄先生一脸淡然,“这修道界阵法天赋胜于我的,本就是屈指可数,比不过我也是正常。” 庄先生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嚣张的话。 可惜没人捧场,傀老在一边下着棋,头都懒得抬。 庄先生有点想念墨画了,墨画要是在旁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肯定满是钦佩。 庄先生叹了口气道: “墨画毕竟不同,他出身散修,没有家世和传承,阵法底子太弱,如果阵法精进太快,难免招人耳目,甚至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你也会瞻前顾后了,有点难得。”傀老似笑非笑。 庄先生伸了个懒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前就是不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不会瞻前顾后,所以才会吃亏。”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教了?”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手指轻点着扶手,“教还是要教的,做了我的弟子,即便不是亲传的,也不可能只学这点东西,否则让别人知道,既有损我的颜面,也辱没了我的师门。” 傀老道:“以前你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年纪大了,人就要脸了。” 傀老看着惫懒的庄先生,“我看未必。” 庄先生不理傀老,说完便闭起了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打瞌睡。 傀老一如既往地下棋。 夜色渐浓,晚风拂过山间,林木簌簌作响。 庄先生忽然睁开眼,看着夜色下的山林,低声喃喃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木不秀于林,风便不能摧之了。” 傀老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庄先生的目光则随着山间的林木起伏,意味深长道:“藏木于林,就不会独秀于林了。” 傀老皱眉。 庄先生的目光则略过山林,落在院落的门前。 每日清晨,白家兄妹都会上山拜访。 那两个孩子天赋绝佳,便是最优秀的林木。 次日清晨,白家兄妹依旧到山前拜访,与往日不同的是,当他们到门前行礼时,那道往常紧闭的竹门,却突然打开了。 与此同时,门前显现出了“坐忘居”的牌匾。 门后是一個院落,院内槐树撑天,小桥流水,云雾氤氲,仙气盎然。 白子胜愣愣道: “雪姨……院门开了,庄先生是不是愿意见我们了?” 一向平静的雪姨一时也心绪起伏,“应该是。” 随即她心里默默想道: “庄先生愿意见我们便好,即便此时不收少爷和小姐为徒,也至少可以先随侍左右。以少爷和小姐的天赋,庄先生迟早会答应的。” 白子胜神情略有忐忑,看向一边的妹妹,发现白子曦精致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清冷,没有多余的情绪。 白子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后默默将妹妹挡在身后,迈步走进了院子。 第五十二章 见客 院里的景色和三人所想的不同,景色幽静,但显得很是随意。 一池一景也只是普通地别致,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不像是一个大修士的住所。 庄先生也和他们想象得不同,虽有英俊倜傥的相貌,和阅尽风霜的沧桑,但似乎少了点他们想象中的气质。 雪姨神色恭敬,心里暗暗思索。 临行前,夫人给她看过一副画像,画中的男子负手立在山巅,像是一柄绽尽锋芒的仙剑,那种傲世凌人,睥睨天地唯我独尊的气势,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的庄先生躺在竹椅上,悠闲地摇啊摇的,看着就很……惫懒。 如果不是看过画像,几乎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尽管如此,雪姨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她恭敬地将一枚令牌和一封玉简递给庄先生。 “夫人临行前,让我将这枚令牌和这封信交给先生,说先生一看便知。” 庄先生看了令牌,又看了玉简,轻笑一声: “真是我的好师妹啊,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不忘给我找麻烦。” 庄先生转头看向雪姨,“有空给你们夫人带句话,女人算计太多,容易变老。” 雪姨低着头,不敢答话。 庄先生又看了看白子胜和白子曦,点头道:“资质倒都是上佳,不愧是……”庄先生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雪姨不知庄先生想说什么,但见庄先生赞赏白子胜和白子曦的资质,不由面露喜色,“那先生……” “我不收亲传弟子,最多做个记名的弟子。”庄先生放下玉简,“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回去吧。” 这点倒在夫人意料之内,雪姨记得夫人临行前的话: “我这位师兄生性固执,他答应的事,便一定会做到,他不答应的事,怎么求都没用。但他也会心软,只要他松口,慢慢磨着便是。做不了亲传便做记名,做不了记名,能留下端茶递水也好。只要他念着情分,迟早会收下子曦和子胜的。” 雪姨连忙道:“能得先生收作记名的弟子,已经是天赐的机缘了,怎么会不愿意。” “嗯,”庄先生点了点头,“那俗礼便免了,喊我一声“先生”便罢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向庄先生行了跪拜之礼,喊了一声“拜见先生”。 庄先生看着两個孩子,神情恍惚了一下。 依稀间看到两个孩童,男孩英俊,女孩貌美,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行拜师礼,耳边还回想着孩童稚嫩的声音,“拜见师父。” 庄先生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自嘲的神色,接着道: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的娘亲阵法造诣也不算低,该教的她自己应该教过了,你们也过了阵法启蒙的年纪,多少都有了些底子,自己学自己的便好,若有疑问就来问我,但有一点,别打扰我闭目悟道。” “我这里还有一个记名的弟子,叫墨画,你们应该见过了,你们自己好好相处。” 说完庄先生便摆摆手,“下去吧,每日辰时上山,酉时下山,其余时辰随意,有不明白的去找墨画。” 白子胜和白子曦便行礼告退,三人离开竹屋,来到院子里。 雪姨觉得事情比自己想得要顺利,顺利得还有点随意。 而且也不知为何之前庄先生一直不见他们,但过了这些时日,又愿意见他们,还很简单地就将白子胜和白子曦收为学徒了。 雪姨皱眉不解。 “难道真的如墨画那孩子所说,庄先生行事是看机缘,庄先生不见,是机缘未到,现在见了,便是机缘到了?” 雪姨走着走着,便看到了大槐树下,趴在小桌上认真看着阵书的墨画。 雪姨觉得墨画能被庄先生收为学徒,必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而白子曦和白子胜也想知道,庄先生都教些什么。 三人走到了墨画面前,发现墨画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本阵书。 墨画一直专心看书,此时听过动静抬头,发现是白子胜兄妹。便道:“你们见到庄先生了?” 雪姨道:“不错,还要谢谢小公子之前的话,不然我们怕是要白等很多时日。” “我不是什么小公子,叫我墨画便好。”墨画摆手道,“而且要谢也得谢先生,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此时一边的白子胜终于忍不住问道:“伱看的书……是《五行阵法初解》吗?”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疑惑道:“你跟着庄先生,竟然才学到这里?这是我们族里三四岁的孩童用来阵法启蒙的书……” 墨画有点不高兴。 质疑自己可以,但质疑庄先生不行。 墨画反问道:“那这书是三四岁的孩童写的吗?” 白子胜愣了一下,“那倒不是,这些基础的阵书虽然看似简单,但因牵涉重大,大多都是由一些阵法上颇有造诣的大修士编撰的。” “既然是那些大修士编撰的,怎么就不能看?越是简单的东西,蕴含的道理越深刻,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即便是高阶的大阵,也是由最基础的阵纹构成的。” 墨画学着庄先生,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只是他毕竟阅历尚浅,最终只学出了三四分的神态,但用来唬住白子胜也足够了。 白子胜恍然大悟,看向墨画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不过片刻后,他又疑惑道:“你的修为好低啊,看样子只比我和子曦小两三岁,但怎么才炼气三层的修为啊,正常至少也要炼气五六层了吧……” 墨画觉得这人有点烦,吃饱了废话就多,还是那天饿着肚子,没力气说话的样子看着顺眼点。 墨画不太想理他,一边的雪姨带着歉意道: “抱歉,子胜说话唐突了些,不知道当庄先生的学徒,需要做些什么?” 白子胜想争辩什么,白子曦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白子胜便将话咽下了肚子。 墨画也不在意,便道:“也不需要做什么,每日自行修炼学习,先生有空时去请教便好,不过不要打扰到先生睡觉。” 白子胜不由问道:“先生的阵法造诣,真的很高么?我见这院内很是寻常,并没用什么特殊的阵法,一般阵师居住的地方不应该是画满了阵法么?” 墨画反问他:“庄先生阵法造诣不高的话,你们为何要费尽辛苦地拜庄先生为师?” 白子胜道:“那当然是因为……” “少爷!” 雪姨喊住白子胜,白子胜也自知失言,便敷衍道:“因为之前只是听过,并未亲眼见识过,所以我才问你。” “哦~” 墨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别的。 第五十三章 弟子 白子胜有些心虚,随即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弱了气势,便挺胸抬头,瞪着墨画。 “他们拜师估计是另有目的……” 墨画心里默道,随后无视白子胜,自顾自地看起那本启蒙用的《五行阵法初解》。 今天他要把这本书看完,然后有些疑问,傍晚要去请教庄先生,若是再闲聊下去就看不完了。 白子胜自讨无趣,初来乍到也不知做什么,便和白子曦在一旁握着灵石,打坐修炼。 他们修炼时,周身灵力呈现淡淡的蓝色,看灵力的浑厚程度,二人应该已经是炼气后期的修为了。 墨画暗暗咋舌,果真世家大族的底蕴就是和普通修士不同,二人虽只比墨画大两三岁,但修为已经比墨画高出四五个小境界了。 而且看适才白子胜的言语,二人在阵法上的天赋和水准也很高。 墨画暗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不可骄傲,但也不应当气馁,踏踏实实修行学阵法便好。” 墨画很快静下心来,仍旧专心看起阵书来。 山间起了凉风,吹散树叶,拂动池水,起了涟漪,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庄先生的小院里原先只有一个弟子,如今有了三个。 而墨画也成为了三個记名弟子中,明面上修为最低,资质最差,也最不起眼的那个。 墨画看完《五行阵法初解》,向庄先生请教完问题,天色已近傍晚,晚霞披山,是回家的时候了。 墨画告别庄先生,又在路口和白家兄妹告别,便挎着储物袋,踩着山道上的霞光下山去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走的是另一条山路,半路上白子胜还是忍不住问道: “雪姨,你能看出墨画是什么样的灵根吗?” 雪姨迟疑片刻,道:“看他灵力的波动,应该是小五行的灵根,灵力微薄,品相中等偏下,而且看上去还没正式学功法。” “普通的小五行灵根,品相中下,看的是启蒙用的阵书……” 白子胜嘀咕着,又道:“我和妹妹这样的资质,庄先生才愿意收为记名弟子,而且还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那个叫墨画的小子何德何能,能让庄先生收为记名弟子呢?” 雪姨眉头轻蹙,想起墨画的言行,道: “庄先生行事不拘一格,收徒未必只看资质……” 雪姨又解释道:“况且修道漫长,不能只看一时快慢。墨画这孩子,应该只是散修出身。散修与世家不同,没有什么传承,底蕴也微薄,无论是修炼还是阵法,起步都很晚,精进也很慢,进度上是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比的。” 白子胜道:“散修和世家的差距真有那么大么?” “差距何止是大,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雪姨叹了口气,道: “世家随便一件不起眼的功法或是阵法传承,放到散修手里,便可算作传家之宝了。我们白家给子弟启蒙的典籍,那些寻常的散修弟子一辈子可能都无缘得见。” 白子胜暗暗咋舌。 雪姨随即又叮嘱道:“无论墨画出身如何,你们如今也算半个同门,不可轻慢,不可与之置气,言谈也要有些分寸,不然恐惹得庄先生不喜。” “我知道了,雪姨。”白子胜似懂非懂地应道。 第二天白家兄妹辰时上山,便和墨画一起在庄先生处求学。 傀老在大槐树下又放了两张石桌,这两张石桌和墨画那张小桌子挨着。 三个孩子便各自修行和学习,傍晚时分一起到庄先生处求答。 白家兄妹无论是修为还是阵法知识,都比墨画高出一截,他们提的问题,很多墨画都听不大懂,但庄先生往往随意点拨两句,便能切中肯綮。 墨画虽是明白得不算透彻,但潜移默化下,也受益良多。 墨画这么一想,庄先生收下白家兄妹作记名弟子也是好事,不然好多问题,自己从未接触过,问都无从问起。 现在有人帮墨画问,还有庄先生解答,墨画只需一边认真听就好了。 就这样三人便一起做起了庄先生的记名弟子,每日的生活便是各自修行,画阵法,然后请庄先生答疑,再各自回家。 三人平日说话倒也不多,墨画看书时专心致志,没什么时间闲谈。 白子胜有些倨傲,墨画不找他说话,他自然也不会找墨画说话,白子曦性子则有些清冷,也不太爱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一日傍晚大虎三人找到墨画,说莲华节到了,喊墨画去逛街瞧瞧热闹。 莲华节是个小节日,但颇为热闹。 据说是为了纪念通仙城一位卓有功绩的修士而定下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焚香,点燃九曲莲花的宝灯,遥寄追思。 墨画画了一天阵法,神识耗尽,冥想术也用了两次,不宜再用了,正好也没其他事,便和三个小伙伴出门看热闹去了。 路过街坊最左侧时,却发现面前新建了一座洞府,位置比较偏僻,占地也较大,看样子是买了街坊几个连片的房子,拆后重建而成。 洞府的大门没有牌匾,用的也是青灰色的砖石,看着低调,但在一众散修平矮的房屋里,还是显得鹤立鸡群。 墨画疑惑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座洞府?” 小虎道:“你许久没来这边逛过了,所以不知道,这洞府建了有一个月了。” 小虎看着院墙高耸的洞府,又感叹:“盖这座洞府,得要多少灵石啊。” “怎么也得”大虎掰着手指,没算清楚,最后挠挠头,“成千上万枚灵石吧……” “估计要几万……” “几万灵石啊……我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么多吧……”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你有志气,你能攒到?” 双虎道:“我说要有志气,没说一定要能攒到灵石,那些立志成仙的人,大多不还是没成仙,人就没了么……” 大虎和小虎齐齐点头,觉得有理。 双虎又好奇道,“这里这么偏,离坊市又远,住的又都是普通的散修,谁没事在这里修这么大的洞府呀,嫌灵石多么?” “可不就是灵石多么,我要有这么多灵石,也盖这么大的洞府。” “那伱们说这洞府的主人是谁啊?”双虎转向墨画道:“墨画,你知道么?” 墨画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三人话音未落,洞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从中走出一个俊眉星目的男孩,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还有一个带着面纱,身材窈窕的女修。 墨画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白家兄妹还有雪姨三人。 白家兄妹也见到了墨画几人,白子胜愣了一下:“墨画?” 大虎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墨画,墨画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座洞府的主人竟是白家的兄妹。 白子胜问答:“你怎么在这里?” 墨画道:“我逛街呢?” “逛街?” 白子胜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神情不禁雀跃起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雪姨。 一边的白子曦也是眼睛微亮,秋水一般的眸子看向雪姨。 第五十四章 莲华节 雪姨看到两双水汪汪的眼睛,内心摇摆不定。 夫人的管教一向严格,对小姐和少爷的要求也非常高,从小便只让他们修炼和学习阵法、炼丹等修行功课,平日里除非特大的节日,也不允许小姐少爷外出,即便外出,也必须有人跟着,天黑之前就必须回府,不容在外逗留。 这么做虽使得小姐少爷的修为出类拔萃,但也妨碍了孩子的天性。 有时雪姨也想让二人和普通孩子一般嬉笑玩耍,可是夫人对小姐少爷寄予厚望,如果因为贪玩耽误修行,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白子胜道:“雪姨,我就去逛一会,这通仙城什么样,我还没看过呢。” 雪姨还在迟疑,白子曦的小手拽了拽雪姨的衣袖,也喊了声“雪姨……” 雪姨的心就彻底软了,“好吧,不过只能逛到亥时。” “谢谢雪姨!”白子胜顿时高兴起来。 雪姨又笑着对墨画道:“我们初来乍到,对通仙城不太熟悉,就请你带路了。” 雪姨态度和蔼,墨画看着目光炯炯的白家兄妹,也没好意思推脱。 他本来想着早些回去,再画几副阵法来着,不过近几日的阵法画得有些多了,冥想术也恢复不过来,休息一晚也好。 一行人便顺着街道,逛起了通仙城莲华节的夜市。 通仙城虽是个小仙城,算不上有多繁华,但人流交错,漫天灯火,也别有烟火锦簇的热闹风情。 墨画和大虎三人在前面带路,白家兄妹隔着几步走在后面,用陌生又新奇的眼光左看看右看看,雪姨到底还是不放心,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路上双虎偷偷问墨画:“墨画,你认识他们?” 墨画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在庄先生处当记名弟子。” “他们不是通仙城的人吧。” “不是,好像是比较远的大族子弟……” “比较远?通仙城以外吗?我还没出过通仙城呢……” “应该更远点,估计是离州以外。” “离州以外吗……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几人对陌生的修道州域既觉新奇,又觉忐忑。 小虎忽然问道:“墨画,你们很熟吗?” 墨画想了想道:“不算熟吧,勉强算半个同门,平日也不大说话。” 小虎点点头道:“这些世家子弟,跟我们的确是没什么话说。” 墨画觉得这话不太对,但想了想,又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修道界中,世家和散修判若云泥,越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世家,对普通散修而言,越是高不可攀。世家和散修出身的修士,虽说同为修士,但基本上又不能同时算作修士。 一行人这么逛着,大虎三人跟着墨画,后面带着白家兄妹,总觉得有些拘束,玩得也不大尽兴。 墨画看他们一路上别别扭扭,便笑道:“你们自己去玩吧,我带着他们随便逛逛就回去了,晚上我还有几副阵法要画。” 小虎咋舌道:“你晚上还要画阵法?想做阵师可真辛苦……” 双虎道:“那等会我们遇到好玩的东西,也给你买一份。” “潘大头家的糖人伱要吗,我们想一人买只像老虎的,到时候给你也买一个。” 大虎挠了挠头想了想,也憨声道:“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喊一声,我们过来帮你揍他!” “知道了。”墨画笑了笑,三人便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溜烟跑远了。 雪姨见状,便将墨画喊过去,问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这般热闹。” “雪姨,今日是莲华节。” 雪姨目露疑惑,“我还从未听过修道界有这個节日。” 墨画解释道:“这是个小节日,也就通仙城附近才会过的节日,其他地方应该是没有的。” “为什么叫莲华节?” 白子胜好奇问道,一直左顾右盼白子曦也转过头来看着墨画。 墨画想了想,答道:“小时候我问过我爹娘,他们说莲华节是用来纪念莲华散人的。” “莲华散人?这位莲华散人莫非是一位大修士?”雪姨问道。 “对我们来说,应该算大修士了,但对整个修道界来说,可能就不算太大了。”墨画道,“具体是什么修为,我不大清楚,只是听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说,这莲华散人应该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当然也有说是金丹期的。” “据说当年离州酷热,草木枯萎,饿极了的妖兽下山吃人,引发兽潮。通仙城修士奋力守城,但无奈妖兽众多,难以抵挡。眼看城门将破,无数修士将命丧妖兽口中时,路过的莲华散人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兽潮。最后保住了通仙城修士的性命,但莲华散人也因灵力衰竭而亡……” “据说今日便是莲华散人仙逝之日,此后每年这个时候,通仙城的百姓都会点燃各式各样的莲华灯,将灯升入空中,以灯火通明的盛景来纪念莲华散人。” 白子曦听得入神,白子胜更是觉得热血沸腾。 想到当年情状,仿佛置身兽潮之中,与各种凶狠残酷的妖兽厮杀。一番鏖战后,虽然击毙妖首,但自己也因此而力竭身亡。 无数年后,仍有不少修士记得当年的功勋,自己的名字也烙印在一城修士的脑海中。 白子胜满腔热血道:“生不畏死,向死而生,这样一个悲壮且荡气回肠的一生,才是修士该有的归宿。” 雪姨无奈叹道:“少爷,夫人就您这一个儿子,还请您自重。” 白子胜有些丧气,垂下了脑袋。 墨画笑出声来,白子胜有点愠怒道:“你笑话我?” 墨画敷衍道:“没有。” 白子胜更生气了,白子曦则唇角微翘,面容比漫天灯光还要璀璨。 雪姨想了片刻,还是疑惑道:“妖兽的肉身和妖气之强横远甚于修士,即便是金丹期修士,能一个人抵御兽潮也根本不可能。何况一个筑基后期修为的修士,也不大值得让一城的修士以如此大费周章的形式纪念……” 几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一个小摊前,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莲华灯,造型精巧,五分碎灵石便可以买一盏。 墨画掏出五分碎灵石,放在摊上,挑了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瑞兽形状的莲华灯,用灯火引燃,火光照着瑞兽栩栩如生。 墨画松手,灯盏也慢慢浮向天空,融入满天的灯火中。 墨画看着天上的繁灯,喃喃道: “这世间修士,纵使修为通天彻地,又有几人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舍弃自身的修为和道基呢?通仙城修士纪念的,不是莲华散人的修为,而是他造福万生的胸怀。” 白子胜点了点头,挑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红色虎形的灯盏,诚心诚意地点燃升到天空。 白子曦则是放了一只金色凤凰纹的莲华灯,璀璨而华美。 雪姨迟疑片刻,看了眼墨画,最后也选了只青鸾形状的莲华灯,送入夜空。 通仙城各处,一点点的灯火汇聚,点亮了漆黑的夜空。 第五十五章 逛街 放完莲华灯,时间还不算晚,几人又沿着街逛起来。 或许是拌了几次嘴,白子胜也和墨画熟悉起来,也就不再客气,话也多了起来。 “墨画,那些修士是在干什么?” 白子胜指着一个台子,好奇地问道。 墨画顺着方向看去,见一个简易的台子上,几个修士作猎妖师的打扮,与一只牛状的“妖兽”搏斗。 那“妖兽”铜头锦皮,毛色发亮,看着栩栩如生,但其实也是修士披着兽皮假扮的。 “哦,是斗妖戏。” “斗妖?斗妖兽吗?”白子胜顿时来了兴趣。 “通仙城的修士大多以猎妖为生,平日里少不了与妖兽厮杀,所以每逢佳节庆典,会有猎妖师专门表演斗妖戏,既是为了热闹,也是一项猎妖师的传统。” 说完舞台上的斗妖戏演到精彩处。 几個猎妖师一人持刀,大喝一声,刀上便瞬间缠上一层烈火,一人挥拳,拳风呼呼作响,还有一人站在远处,捏着手诀,几个火球便在面前浮现,转瞬间又与那“妖兽”缠斗起来,一时间灵力四溢,光芒流转。 “哇,烈焰刀、缠风拳、火球术!” 旁边有孩子兴奋得喊道,小手拍得啪啪响。 白子胜也好不到哪去,看得满脸通红。 墨画忍不住问道:“你已经炼气后期了吧,道法应该已经学了吧……” 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白子胜白了墨画一眼,“道法我自然会,只不过我娘不让用,我娘说炼气期的修士打下根基最重要,学些三脚猫的道法,与人斗殴,是莽夫所为。万一受了伤,损了根基,还会坏了将来的修行。” “哦。”墨画嗯了一声。 对世家而言,炼气期只是用来打根基的,只要专心修行便好,学了道法也用不上。 而普通的散修,一辈子可能都只是炼气期,就不得不在炼气期学习各种道法,与妖兽厮杀,在刀尖上舔血,谋得生存。 “什么时候,底层的散修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就好了。” 墨画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除了斗妖戏,还有一些新奇的道法杂耍,妙趣横生的皮影戏,塞进点碎灵石就会跑来跑去的木偶狗,各色香气袭人的小吃…… 几人逛了一圈,白子胜神情兴奋,意犹未尽,白子曦的小脸也红扑扑的,看着比天上的灯火还要明丽几分。 直到天色渐晚,几人还是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分别,各自归家。 “这次多谢你了,带我们见识了通仙城的风土人情。” 雪姨对墨画道谢,然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墨画。 “这是我顺路买的一些点心,当做谢礼,并不用多少灵石,这你该不会拒绝了吧。” 墨画不再推辞,落落大方地接下,开心道:“谢谢雪姨。” 雪姨浅笑着点了点头。 白子胜就和墨画道:“以后你有空到乾州,我带你看祭天大典,虽没这里活泼热闹,但场面大得很,有各种珍奇灵兽和飞舟步辇,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嗯嗯!” 墨画颇有些神往,不知乾州那些传承万年的世家和宗门,是何等盛大的气象。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去。 修道界广袤无垠,光是离州就有无数仙城,通仙城只是这无数仙城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仙城,以墨画的修为,出了通仙城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离开离州,去不知在哪里的乾州了。 和白家兄妹道别后,墨画又找到了大虎三人。 三个孩子玩得也很尽兴,见了墨画,就把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塞到墨画怀里,有各种小玩意,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老虎的糖人。 “糖人要赶紧吃了,不然就化了。” 小虎叮嘱墨画,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给墨画介绍那些小玩意,告诉墨画怎么玩。 这些都不算贵,基本上一两分碎灵石能买上一件,但胜在新奇巧妙,有些墨画还真的没见过。 墨画将雪姨送给他的点心分给三个小伙伴,然后一边舔着糖人,一边研究手里的玩具。 大虎三人吃着点心,和墨画一块往家走,半路上小虎忽然问道: “墨画,伱以后不会一直要和白家的少爷和小姐待在一起吧?” “怎么了?” 小虎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画还以为他们和白家兄妹有嫌隙,谁知小虎过了片刻,却犹豫道: “那位白家的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墨画愣了下,“长得好看不好吗?” 小虎道:“不能和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一起玩。” 大虎和双虎也连忙点头。 “为什么……” 双虎正色道:“我娘说过,长得漂亮的女子,会让男人变笨,越是漂亮的女子,就会让男人变得越笨!” “就是就是,我爹就是见了漂亮的女子,这才离家出走,结果被人骗得人财两空,最后命都没了。”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不少灵根好的修士,就是因为娶了漂亮的道侣,荒废了修炼,结果最后一事无成。” “是的是的,我刚刚只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就懵了一下,脑袋都转不动了,要是多看几眼,说不定就变成笨蛋了,太可怕了……” “确实,太可怕了……” 双虎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墨画,你是我们里面最聪明的,将来还可能成为阵师,要是变成笨蛋,就麻烦了。” 大虎和小虎都担忧地看着墨画。 墨画哭笑不得,最后想了下,觉得……也有道理,便道: “那也没办法呀,我们都跟着先生学阵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完了。”三个孩子都神情凝重。 墨画笑道:“画阵法会让人变聪明,那我以后多画些阵法,应该不至于变得太笨。” “画阵法真的能让人变聪明吗?”小虎问道。 “当然了,”双虎道,“墨画阵法不就画得好,所以也比我们聪明?” 墨画道:“那你们想学阵法吗,我可以教你们。” 三人炼体的资质都不错,但在画阵法上都没什么天赋,看到密密麻麻的阵纹就觉得头疼。 小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痛下决定道: “还是算了,如果画阵法才能变聪明,那我宁愿一辈子当一个笨蛋!” 第五十六章 改观 莲华节后,墨画依旧到庄先生处学阵法,白子胜和白子曦也一起。 三人虽都是学徒,但学的东西不一样,墨画主要学阵法,也只能学阵法。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什么都学,除了修行外,阵法、炼丹、符箓、炼器都有涉及。 每日请教庄先生的问题也包含甚广,除了阵法的问题,修行方方面面的问题,也都会问。 这些问题中,只有阵法相关的,墨画能明白一二,其他的墨画就大多一窍不通了。 散修的底蕴本就薄弱,他能学阵法,还是他两世为人,神识过人而且脑海中有道碑,可以不花灵石就能练习阵法的缘故,至于其他各种修道门类,他想学也根本无从入手。 不过这些问题墨画虽是不懂,但也在心里默默记着,就算一时不明白,也多少有个印象,不至于以后遇到一头雾水。 修道界波诡云谲,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多知道点总归不是坏处。 墨画从白家兄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不得不承认,二人在天资和悟性上,都比自己高上很多,无论是修为根基,还是阵法水准,甚至很多方面,墨画都是远远不如的。 世家所谓的“天之骄子”,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对白子曦,墨画很是佩服。 对白子胜,佩服之余,多少就有一丢丢嫌弃。 三人之前不太熟稔,相处多少还有些拘谨。 但自从莲华节一起逛街后,白子胜和墨画的关系就随意了起来,没事就会找墨画聊天,偶尔还拌拌嘴。 陌生人面前,白子胜是天资过人,容貌俊逸,举止从容的世家骄子。 熟悉了之后,白子胜更像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而且多少有些话痨。平日修炼学习虽然勤勉,但一得空,就喜欢找墨画聊天。 “墨画,那个斗妖戏什么时候还能看到?” “过节的时候。” “墨画,你们这里猎妖师猎杀妖兽的时候,一般都用哪种道法?” “有什么用什么。” “墨画,你们猎杀妖兽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我……” “我还不是猎妖师,不会猎妖。” “墨画……” “……” 有时墨画还会回答一两句,有时白子胜问得多了,墨画就懒得搭理他了。 白子胜见墨画不搭理他,就偷瞄墨画看的阵书,之前两人不熟悉的时候,白子胜还是很拘谨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六合阵枢论》?不错不错,学得还挺快的。你是不是不明白阵枢的意思?” 墨画还真不明白,老实地点了点头。 白子胜得意道:“你想知道吗?” 墨画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确实想知道,但又有点看不上白子胜那得意的神情。 “下月初七,就有斗妖戏。”墨画缓缓道。 白子胜神色一喜。 “但我不带你去。”墨画又道。 白子胜噎了一下,“那我也不告诉你阵枢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问先生。” 白子胜没话说了,内心挣扎了一番,妥协道:“那我跟伱说阵枢是什么意思,你带我去看斗妖戏!” “不必了,我问先生就行。”墨画拒绝道。 白子胜急得挠头,“先生很忙的,这种小问题不必去打扰先生了,而且先生讲得高深,你刚启蒙,未必听得明白。” 虽然“启蒙”两個字让墨画不太高兴,但白子胜说得确实是事实。 庄先生阵法造诣高,在他眼中简单得不值一提的东西,从未接触过的墨画可能要琢磨很久才能明白。 墨画“勉为其难”道:“那行吧,我答应你了,不过你要是说不明白,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白子胜大喜,连忙道:“放心,家族里的弟子除了子曦,没人比我阵法学得更好了。” 接着白子胜便迫切地解释起来: “阵枢为阵法的中枢,用来联结阵纹,传导灵力……” “用修士来比喻,阵眼像是气海,阵枢像是经脉,阵纹像是络脉,阵媒则是承载经络的肉身,修士的灵力自气海运出,通过核心经脉,充盈络脉,凝成道法,而阵法的灵力自阵眼而出,通过阵枢,激发阵纹,阵法才能产生效用……” 白子胜说完,墨画就明白了,不由看了白子胜一眼。 若是没有足够的了解,也不可能说得通俗易懂,这说明白子胜阵法的根基的确非常扎实,就是有时话实在有些多…… 墨画又不禁问道:“你平时也这么和别人说话吗?” “和谁说话?” 墨画想了下,“嗯……你家族里的弟子?” 白子胜面露不屑道:“我懒得搭理他们。” 墨画好奇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白子胜面色冷了下来,“要么是谄媚的,要么是嫉妒的,要么是鄙夷的,要么是冷漠的。我看着不爽,不爱搭理他们。” 墨画微怔,他倒是没想到看着有些大大咧咧的白子胜,心思也这么细腻。 白子胜说完就又恢复原来的神情,“阵枢的意思我给你说明白了,初七的斗妖戏你要带我去!” “好好。”墨画无奈道,然后又道: “我要练习阵法了,一个时辰内,别和我说话了。” 白子胜摆手道:“练吧练吧,又没人拦着你。” 墨画就拿出《三才阵》画了起来。 这是庄先生之前让墨画画的阵法,经过几日的练习,墨画勉强能画出来了,但容易出错,而且笔法也不太纯熟。 白子曦娴雅地看书,墨画专心画阵法,竹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白子胜打坐了一会,看了看白子曦,又看了看墨画,耐住性子又打坐修行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头看墨画画阵法。 看着看着,白子胜神情就严肃起来,好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他也没心思修炼了,盯着墨画笔下的阵法,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子曦原本在看书,看到白子胜的异样,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想让他专心修行,却不料白子胜毫无所觉。 白子曦微愠,顺着白子胜的目光,便也看到了墨画在画的阵法,一瞬间也挪不开眼睛了。 聚精会神的墨画没有察觉,仍旧自顾自地画着阵法。 等他将三才阵画完,一抬头便看到白子胜瞪大的眼睛,转头又看到白子曦秋水般灵动的眼眸。 第五十七章 功法 墨画情不自禁摸了摸脸,又低头打量了下衣着,这才疑惑道:“你们看什么?” 白子胜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刚才画的……是三才阵?” 墨画点了点头。 “是哪种三才阵?” “三才阵有很多种吗?” “我的意思是……是包含六道阵纹的那种三才阵吗?” “对啊,有什么不对么?” 白子胜目光微凝,“你的修为,只有炼气三层吧……” “所以呢?” 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 墨画沉吟片刻后,恍然道: “炼气三层,能画出含有六道阵纹的阵法,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么?” 他本以为大家族天才如云,能多画几道阵纹,应该也不是件难事。 白子胜不太服气,“也没有那么不寻常。” “那你炼气三层的时候,能画出三才阵么?” 白子胜不想回答,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这个,那个……我虽然画不出来,但那是因为族里的先生不让,炼气修士神识薄弱,强行去画复杂的阵法,可能会因神识消耗过度,而损伤识海,将来就当不了阵师了。不能因贪功冒进而坏了根基。” “哦,”墨画半信半疑。 “不过,”白子胜又道,“我们族里有些修士天赋异禀,炼气三层便能画出七八道阵纹,这本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墨画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天赋虽然不错,但放在天骄如云的修道界,可能就不算什么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白子胜随即又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安慰道: “虽然炼气三层能画出六道阵纹不算罕见,但也已经很不错了,这等阵法天赋,即便放在我们族里,也能评为中等了,只要努力,将来也肯定能在阵法上有一番成就的。” 白子胜这么说,墨画反倒放下心来。 他的目标也没那么大,能成为一品阵师,在修道界有个谋生的本事,也能让爹娘过得开心点,目前就足够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只有白子曦在一旁默默看着白子胜。 白子胜莫名地有些心虚,然后眼观鼻鼻观口,装模作样地修炼起来。 庄先生的三個记名弟子中,白家兄妹是双胞胎,白子胜是兄长,白子曦是妹妹,二人比墨画大两三岁,修为是炼气七层,比墨画高四层。 这还是世家子弟注重修行根基,讲究厚积薄发,不一味贪图精进的缘故。 他们必须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打好深厚的根基,然后才会尝试突破境界,不然二人的修为比现在还要高不少。 阵法水准上,墨画觉得还能追赶下白家兄妹,修为上可能就一辈子都赶不上了。 所以墨画每日早晨例行修行,大概花一个时辰,吸收一枚灵石,靠水磨工夫不快不慢地修炼着。 只有中下品灵根的墨画也只能这样日积月累地枯燥地修炼着。 墨画不着急,也根本急不得,因为着急也没用,修行的进度大多是由灵根决定的,没捷径可走。 这日墨画正在修行,突然觉得气海有酥麻微胀的感觉,知道自己气海已经盈满,可以考虑突破境界,成为炼气四层的修士了。 惊喜之余,墨画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还没选功法! 之前他是打算攒够灵石,就在通仙门选一门小五行属性的,经济适用的,不消耗太多天地灵物的功法。 但后来通仙门掌门更替,严教习退出宗门,外门不教阵法,墨画索性便肄业了。 被庄先生收作记名弟子后,墨画更是一门心思都在学习阵法上,便把功法的事给耽搁了。 墨画的爹娘都修有功法,但他们所修的功法属性与墨画有些许出入,且更偏向体修,所以不太合适墨画学。通仙门外,也没有合适的学习功法的门路。 功法最好是炼气前期就开始修行,墨画眼看就炼气四层了,功法的事便不能再拖了。 “子胜,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功法?” 空闲时,墨画疑惑地问白子胜。 白子胜不满道:“我比你大,伱要喊我白大哥,或者白师兄,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这样显得我很没辈分。” “过几天我爹他们猎妖回来,我可以带你看看他们猎杀的妖兽长什么模样。” “当真?”白子胜眼睛一亮。 “当真!” 白子胜便立马道:“我和子曦刚修行的时候就学了功法了,功法自然是越早学越好,而且最好是一脉相承的功法,不然不同境界学的功法出入越大,就越容易走火入魔。”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突然想到什么,吃惊道:“你不会还没学功法吧。” 墨画摇头道:“没有,散修选一门功法可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不至于连功法都没有吧……” 墨画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何不食肉糜。” “什么意思?” “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白子胜挠了挠头,道:“可惜家族里的功法都不让外传,不然我偷偷给你几门稀缺的好功法。” 墨画疑惑道:“功法的品级不都是由修士的灵根决定的么,中下品的灵根,只能学中下品的功法,既然是中下品了,那还能有什么好坏之分,总不能比上品的功法还好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特殊的功法,会有一些特殊的效用。有的功法修炼更快,有的功法侧重炼体,还有的功法适宜炼丹……” “当然,功法品阶还是最重要的,毕竟修士的强弱主要看的就是灵力的多寡。不过灵根是注定的,又更改不了,所以没啥好说的。” 功效特殊的稀缺功法么…… 墨画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有稀缺的功法,我也没办法修炼。功法稀缺,那所需的灵物自然也稀缺,我要是一辈子凑不齐这些灵物,那岂不是一辈子的修为都无法寸进了……” “这倒也是,我忘了你是散修出身,凑不齐那些稀有的天地灵物……”白子胜皱了皱眉,又道:“要不,你去问下庄先生?”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能得庄先生传授阵法,已经算是承了先生莫大的恩情了,又怎么好得寸进尺,再请先生传授功法呢?” 白子胜点头道:“好,有骨气!这样才有资格做我白子胜的小弟。” 墨画纠正道:“我不是你的小弟。” 白子胜道:“怎么不是,我比你大,你要喊我大哥。子曦,你说是不是?” 白子胜说着看向白子曦,白子曦低头自顾自看书,没理他。 “子曦也比你大,你还要喊子曦姐姐。”白子胜又道。 白子曦微怔,漆黑的睫毛轻轻抬起,眼眸微亮。 墨画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那么多人想做我小弟,我还不乐意呢。”白子胜昂着头。 “谁稀罕,我不带你去看妖兽了。” “好啊,”白子胜愠怒道,“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两人吵闹了一阵,白子胜答应不再让墨画喊他大哥,墨画也答应月末带他去看妖兽,两人这才作罢。 几人修行看书,直至傍晚,离别时分,白子胜又问道:“那你功法的事怎么办呢?” “嗯……”墨画沉思道,“我回去问问爹娘吧,反正我是想做阵师,阵师依赖神识,不太依赖灵力,功法有个凑合的就行。” “凑合怎么行,我们都是庄先生的学徒,你修为太差,岂不显得我很没面子?” 白子胜气呼呼道,“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你,且族内管束又不严格的功法,到时候你偷偷学就是了。” 说完便和白子曦一起回去了。 墨画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察觉到白子胜的好意,也心生暖意。他收拾好东西,便也回家去了。 此时在竹室休憩的庄先生睁开眼,白皙修长的指节轻点着竹椅的扶手,嘴里喃喃道: “功法么……” 第五十八章 赠与 墨画回家,将自己即将突破炼气四层,要修行功法的事情和爹娘说了。 墨山和柳如画颇为高兴,在墨画这个年纪,能成为炼气四层的修士,在通仙城的同龄人里,也算是佼佼者了。 至于功法的事,墨山让墨画不要担心: “我和你娘早就商量过了,通仙门的功法学不了,就只能找一些有经验的散修传授了。通仙城的猎妖师里有个姓韩的前辈,是小五行的灵根,品相也是中品,过几天我请韩前辈喝酒,顺便请他帮这个忙。韩前辈为人古道热肠,应该乐意帮这個忙,到时候我们给些灵石当做酬谢便好。只是……” 墨山顿了下,又道:“只是韩前辈也是散修出身,他自己也常说,他这门功法虽然是家传的,也挺完善,但不算什么好的传承,修行到了后面,只怕没什么前景……” 墨山希望给墨画最好的,但所能给的仅此而已,脸上多少有些失落。 墨画反倒安慰道:“爹,我将来想当阵师,阵师只要神识充沛就好,功法上反倒没有太多讲究,能安安稳稳修炼就行。这门功法也是韩前辈代代传下来的,说明功法修行起来稳妥,不会出什么差错,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墨山神色这才宽慰些,柳如画也摸了摸墨画的头,温声道: “吃饭吧,吃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随庄先生学阵法呢。” “嗯。”墨画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子胜说要帮墨画找几门功法,墨画没和爹娘说,因为越是大族,族内的传承就越严格,不会随意将东西外传的。 而且无功不受禄,他也不想承白子胜的人情,关键是这个人情,他现在也还不起。 谁知第二日,白子胜真的拿了几个玉简,做贼一般地递给墨画。 “这是我趁雪姨不注意,偷偷拿出来的,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就选一门留下,其余的我再还回去。” 墨画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白子胜得意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白子胜看着有些嚣张,但待人也是一片热忱。 墨画道:“你把功法偷偷拿出来,不会受责罚么?” 白子胜哼了一声,“我可是白家嫡系,别说几门中下品的功法,就是祖传的先天宝物,拿了就是拿了,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墨画眼里大写的不信。 白子胜不服,“我还能骗你不成。” “也就是关一两年禁闭吧,不算什么。” 白子曦语气平淡,眼里却有着浅浅的笑意。 白子胜脸有点红。 墨画想了下,还是摇头道:“这几门功法我不能拿,不能连累你。” 白子胜不悦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白子曦也轻声道:“这些功法虽然贵重,但对白家来说,也不算太稀有,伱修行便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然雪姨也不会让哥哥拿出来。” “就是就是!”白子胜连忙点头,突然又“啊”了一声,“雪姨怎么知道我把功法拿出来了?” 白子曦浅浅觑了他一眼,“你做的事,哪一件不被雪姨看在眼里,只有你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白子胜耷拉着肩膀,志气多少有些受挫。 墨画说不心动是假的,他也想知道世家大族修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功法,究竟有哪些玄妙之处。 想明白后,墨画不再推辞,心中默默将白家兄妹的好意记在心里,然后接过白子胜手中的玉简看了起来: 《小五行诀》,适宜中品五行灵根修行,乃上品《大五行诀》的简版,修士至多可炼化灵力三十三周天,可掌控金木水火土五类五行法术,简易泛用…… 《灵隐诀》,适宜中品水系灵根修行,可修灵力二十八周天,适宜隐匿类法术…… 《烈焰诀》,适宜中品火系灵根修行,可炼化灵力三十五周天,可增幅火系法术威力一到两成…… 《水木灵功》,适宜中品水系木系灵根修行,可炼化灵力三十六周天,修炼此功法可洗涤经脉,温养体魄,减少修炼瓶颈。此功法可养身,但不可强体,不宜作为主攻伐的体修功法。所需灵物:天参木、无垠水、化灵液…… …… 墨画看着眼花缭乱,觉得每样都很好,但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没有合适的吗?”白子胜见墨画皱眉,不由问道。 墨画斟酌着问道:“天参木是什么东西?” “天参木就是天参的根木,可以滋补身体,也不算太名贵的东西。” “那要多少灵石?” “天参芽是极名贵的,但天参木便宜很多,大概也就几百灵石一支吧。”白子胜不太确定地道。 “那无垠水又是啥?” 白子胜也不知道,便挠了挠头,看了看白子曦。 白子曦美眸微转,道:“无垠水是无垠海的海水,需经丹师炼化四十九日,炼去海水中的杂质,最后凝炼的就是无垠水。无垠水不名贵,但耗功夫,一小瓶无垠水大概需要一千灵石,若是偏远之地,还会贵些,而且这种灵物比较冷僻,偶尔有灵石也未必能买到。” 墨画轻吸了口凉气。 这都是什么功法啊?他根本修炼不起! 类似《水木灵功》这样的功法,即便只需要一支天参木,一小瓶无垠水,所需的灵石都远远超过墨画的预期了。 更何况看功法的描述,修炼要灵物,突破还要灵物,还有日常修炼的灵石,累计起来便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远不是墨画能负担得了的。 这还是炼气期的消耗,之后的筑基境更不用说了,修道越往后,所需资源越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即便墨画真成了一品阵师,没日没夜地画阵法,可能也负担不起这种修炼的耗资。 墨画看了看白子胜,又看了看白子曦,忍不住问道:“你们家族里的弟子修炼的都是这样的功法么?” “当然不是,”白子胜摇了摇头,“嫡系弟子修炼的是更上乘的功法,所需的天材地宝,比这些要名贵很多,有些灵物更是有价无市,只有家族自己珍藏,从不外传的。” “但这种功法也是不可外传的,即便是想外传,没有这些修炼所需的特有灵物,旁人也是修炼不了的。” “我给你的这些,是可酌情外传的功法里,最好的那些了,一般旁系弟子或是庶出弟子,若非资质上佳,也都未必有资格修炼。” “那修炼功法的灵物,你们家族里都会给么?”墨画问道。 “别人不清楚,但我和子曦,修炼用的东西都是娘亲给的。”白子胜道。 白子曦看了白子胜一眼,淡淡道: “家族会按弟子嫡庶和天赋划分品级,越是嫡系的弟子,天赋越好,族内定品越高,给的修炼资源便越多。天赋上佳的嫡系子弟,只要是修炼所需,基本是予取予求……” “其他弟子,若想修炼更好的功法,超出定品所需的修炼资源,便要自己想办法。一般是父母或是其他亲族花费功劳点向族内兑换灵物。” “无论是何种情况,世家的子弟都只需要修炼便好,修炼所需的灵石和灵物不用自己去想办法。” “对的,”白子胜点了点头道: “我们白家也好,其他世家也罢,都绵延至少千年以上,积累的底蕴丰厚,天材地宝获取的门路通达,除了真正绝迹的,但凡能获得的天材地宝都不算稀缺。” 墨画心中震撼,世家资源浩如汪洋,传承多如烟海,而散修所能得到的,仅仅只是沧海中的一粟。 难怪炼气期对修士而言只是开始,而对底层的散修而言,却是一生。 第五十九章 选功 墨画最终还是没选出功法,几人分别时,墨画的背影稍稍有些落寞。 白子曦看在眼里,突然开口道:“我让雪姨拿些灵物给你。” 墨画微怔,他没想到平时清冷的白子曦其实心地这么好,忍不住笑了笑,但还是推却道: “不必了,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修行。更何况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的。” 白子曦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墨画说完,又由衷道:“谢谢!” 对别人的善意,墨画始终是心存感激的。 几人离开后,坐在躺椅上从晒太阳一直到晒月亮的庄先生这才慢悠悠起身,来到偏僻还沾了点灰尘的小书房,嘴里忍不住嘟囔道: “傀老也太懒了吧,这书房有多久没打扫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傀老的身影: “既然不用,打扫不打扫有什么分别?”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老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好好的一个院子,搞得阴森森的。” 庄先生不满道,然后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翻着各种书籍和玉简。原本就不整洁的书房就更乱了。 “找什么?” “我找几卷功法。”庄先生漫不经心地道。 “给墨画那孩子找的?” “不错。” “以前你对徒弟可没这么上心过。”傀老语气平淡,但多少有点讥讽的味道。 庄先生挑了几个玉简,摊开在桌面上,慢斯条理地坐下,一一翻看着: “以前一心向道,难免孤傲,现在时过境迁,与道无缘了,自然就有些闲心管管闲事了。” 傀老不再说话,屋里瞬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庄先生忍不住道:“你偶尔也说说话,不然这屋里真的感觉阴森森的。” 傀老冷漠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庄先生想了想,道:“你说,给墨画那孩子选什么功法好?” “不选最好。” “为什么不选?” “伱不干涉,就不沾因果,墨画这孩子也能少点麻烦。” 庄先生摇了摇头,“你信因果,我不信。就算这世间真有因果,也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或许我到这离州,收墨画为学徒,就已经触动因果了,天机一旦运转,想改也改不了。” 庄先生说完又觉得晦气,自嘲道: “人失了道心,心态就老了,这话说得跟天权阁那些打机锋的老东西一样。” 傀老淡淡道:“我就是天权阁里打机锋的老东西。” 庄先生微微讪笑,“你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随即岔开话题问道,“《两仪功》怎么样?” “太晦涩了。” “《五行生化功》?” “他经脉承受不住。” “那《道玄诀》?” “会被道玄门追杀。” …… 庄先生挑了半天,都被傀老一一否了,索性问道: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功法,也拿来看看?” “我这里的功法也不合适。” 庄先生叹了口气,“灵根不好竟是这么麻烦的事,你说墨画这孩子怎么不是上品灵根,功法也好选一些。像我当年选功法,就只挑最好的那门就行了,何须这么挑来拣去。” 傀老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与众不同,要中品下阶,要五行灵根,所需灵物还不能太名贵……”庄先生念叨着。 “与众不同那個要求是多余的……” 庄先生摇头道:“不行,做我的弟子,一定要与众不同。” “只是记名弟子,不是拜了师奉了茶的亲传弟子。” “这你就不懂了,”庄先生一脸高深莫测,“记名弟子都如此与众不同,才能显出我这个先生的卓尔不群。” 傀老道:“你不是说过,高手凭实力嚣张,废物才靠言语张扬……” “你能不能记着点我说过的好话。”庄先生不悦。 “当年你不可一世,嘴里可没好话。” 庄先生有些悻然,转言道:“正事要紧,先挑功法。” 庄先生便又满屋翻找起来,觉得合适的,便先留着,不合适的,随手就丢了。 傀老便默默跟在庄先生的身后收拾,偶尔也递过一两册玉简,庄先生瞄了一眼,略有嫌弃,但还是留了下来,只是嘴里嘀咕道: “你选功法的品味还是这么庸俗……” 次日墨画画了一天阵法,傍晚刚要回家,却见竹亭里的庄先生向他招了招手。 墨画走过去,行了礼,不由疑惑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庄先生直接将一大包混杂着的玉简和典籍放在墨画面前,“你挑挑。” 墨画不由张大了嘴,“先生……” “你既喊我一声先生,我总不能太亏待你,功法这种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墨画想到了一向惫懒,躺椅上能躺一天的庄先生,看着眼前一大包明显是精挑细选过的功法,心生暖意,站起身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你自己挑,我先悟一会道。” 庄先生摆了摆手,又躺在了椅子上,闭目小憩起来。 墨画尽量不打扰到庄先生,动作轻柔地认真翻看着面前的一堆功法。 《灵变诀》、《坐道功》、《天地两仪经》、《仙途神功》…… 这些功法光看名字就玄奥,效果更是不凡,有的可以增幅灵力,有的可以灵体兼修,有些甚至可以减少修炼中的瓶颈,最低都可修炼出三十周天的灵力,而且所需的天地灵物的名字,一大半墨画都颇为眼熟。 以墨画如今炼气初级的眼界都觉得眼熟,便意味着即便这些灵物稀有,也绝不是那种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或是凤毛麟角的先天灵物。 可见庄先生挑这些功法的时候必然花了不少心思。 墨画默默将这些情分记在心里,然后专心挑选起功法来。 首先挑最便宜的,所需天地灵物最少的;再然后找能修炼灵力的周天数最多的;再然后找属性最合适的;然后找效果最实用的…… 墨画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几门相对最合适的,然后看着又犯了愁。 所需的天地灵物最少,但不意味着不要,实际折算下来,也需要千余枚灵石。 墨画这几日看的功法,有的动辄上万灵石的灵物,与之相比,几千枚灵石已经算最便宜的了。 但墨画突然意识到,即便只是几千枚灵石,自己其实也根本负担不起。 墨画顿时有些坐蜡了。 这时,墨画突然翻到了一枚表面粗糙,造型异常古拙的玉简,与各种或典雅或精致的书册和玉简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拿在手里,神识浸入,《天衍诀》三个古朴的大字便印入脑海。墨画再往下看了一会,突然感觉这功法的说明,似乎少了什么。 墨画沉思片刻,才突然想起,这册功法上没有备注所需的天地灵物。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修炼这门功法,无需额外的天地灵物?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便冲击着墨画幼小的心灵,让墨画激动地难以自已。 第六十章 天衍诀 墨画又将功法说明看了一遍,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说此功法不限灵根品级和属性,修出的灵力周天数偏低,瓶颈在神识,非阵师不宜修行。 虽没标明需要哪些灵物,但这些描述透着一股怪异。 怎么会有功法不限灵根呢? 炼化的灵力低微可以理解,毕竟都不限灵根了,就意味着下品也可以修炼,修炼出的灵力自然不会深厚。 但是瓶颈在神识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非阵师不宜修行呢? …… 墨画皱眉思索,不知过了多久,庄先生睁开眼,“选好了?” 墨画这才回过神,“弟子选好了,只是不知哪个更合适些。” “拿来我看看。” 墨画将挑好的几门功法恭敬地递给庄先生。 庄先生一一看过,神情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不开心。 墨画选的这些功法,都是傀老挑的,自己挑的那些,墨画一个也没选中。这让庄先生觉得很没面子。 直到翻到最后一个玉简,庄先生这才眼睛一亮。 古拙的苍白玉简上,刻着《天衍诀》三個字。 这是庄先生挑选的“与众不同”的功法之一。 庄先生大为满意,觉得墨画这孩子眼光还是不错的,孺子可教也。 墨画见庄先生的目光放在《天衍诀》上,便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先生,这门《天衍诀》修炼要诀上没写所需的灵物,是不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就能修炼么?” “不错。”庄先生点头。 墨画大喜,但转眼又冷静下来,“大道修行一饮一啄,有付出自有所得,不需要天地灵物便能修行,是不是意味着,修行这门功法会有其他方面的麻烦吗?” 庄先生目露赞许,而后缓缓道: “这是一门古功法。” “古功法?”墨画疑惑,“古功法有什么不同么?” “有不同,也没什么不同。古人修的功法是功法,今人修的功法也是功法,都是寻仙求道的法门,也都各有优劣,不可一概而论……” “有些古功法经历代修士修行改良,渐趋稳定,瓶颈也少,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自然就成了如今修道界主修的功法;有些古功法冷僻怪异,修起来艰难,修成后效果鸡肋,渐渐就被遗弃了……” “有些功法残忍邪异,易使人失去心智,沦为魔修,就会被道廷封禁;还有些可逆天改命的功法,修行条件极其苛刻,又被各大修士争夺,要么损坏,要么遗失,最后便只能留在修士口口相传的传说里了……” “那古功法都是不限灵根的么?”墨画问道。 “也不尽然,多数功法都会限制灵根属性,少数功法不限制灵根品级,上到上上品,下到下下品都能修炼,但也只是少数。” “灵根和功法定品修行,是道廷一统后,由那些大世家和大宗门推动,在修界九州推行的。一方面是为了规范修界多而庞杂的功法,便于修士修行,另一方面……” 其实是为了功法传承的垄断…… 庄先生目光微凝,却没再说下去,只是道:“你将来就明白了。” “哦,”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先生,那这门《天衍诀》是哪种古功法?” “应该属于冷僻怪异那一类的。” 庄先生想了下,又道:“这门功法,当初也有人学过,学着倒简单,只需要炼化灵石便可,但突破时的瓶颈却很怪异。其他功法的瓶颈,一般在经脉或是气海,需要炼化天地灵物才能突破。这门功法的瓶颈,却在识海。识海虚幻莫测,难以捉摸,也极少有辅助用的灵物,所以能否突破便是一个未知数。” “灵物再稀有,总归有获取的门路,只是代价大小的问题,可遇到识海的问题,那就棘手了,有时甚至无从下手。再加上这门功法修炼出的灵力低微,也不见有其他效果,所以渐渐就没人修行了。” 墨画默默听着,然后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功法上写的‘非阵师不宜修行’是什么意思呢?一定要成为阵师,才能修炼这门功法么?” “不是,”庄先生摇头道:“不是说成为阵师才能修炼这门功法,而是修道百业中,唯有阵师最耗神识,在识海的运用和理解上高于其他修士,而《天衍诀》的瓶颈便在神识,自然最适合阵师修炼,或者说如果阵师不修炼,那其他门类的修士,更没办法修炼了。” “原来如此……” 墨画心里盘算着,然后下定了决心。 庄先生见状问道:“你想好修行哪种功法了么?” “想好了,”墨画点了点头,“先生,我想修《天衍诀》。” 庄先生略感宽慰,觉得墨画这孩子跟自己还真有点投缘,不像傀老,挑功法的品味那么庸俗。 庄先生想将《天衍诀》的功法玉简递给墨画,末了突然又有些迟疑,片刻后叹了口气,语气郑重地问道: “墨画,你真的想好了么?” 墨画略带疑惑地看着庄先生。 “这门功法修行简单,但突破起来变数太多,而且灵力不强,无论是修炼还是斗法,总归是低人一等的。” 尽管有些不情愿,庄先生还是指着墨画“挑剩”下的那些功法道: “这些功法虽算不上与众不同,但好在稳定实用,修炼出的灵力周天也不少。些许灵物,即便有些麻烦,但都不算名贵,总归有办法弄到。” 墨画却坚定道:“弟子想好了,墨画灵根平庸,本就不好与他人相比,只希望在阵法上能有些进步,不辜负先生的教诲。既然想成为阵师,神识自然最重要,灵力多寡就算不得什么了。” “阵师的瓶颈在神识,《天衍诀》的瓶颈也在神识,对弟子而言,其实是一样的,只要一心钻研阵法,增强神识便好。修道本就不是坦途,成事在天,尽力在人。” 庄先生微怔,颔首道:“你说的不错,难得你小小年纪,道心如此坚韧。” 墨画担不得如此夸奖,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子其实也不是道心坚韧……” 庄先生微愕。 “主要是其他功法,弟子也修炼不起,这门功法不要灵物,所以就只能选它了……” 庄先生:“……” 墨画也很无奈。 神识上的问题,总归能想想办法,但是那“些许灵物”,动辄价值成千上万的灵石,散修出身的墨画真的毫无办法。 人一穷,道心自然就坚韧了,不坚韧也不行。 第六十一章 灵力 庄先生将《天衍诀》的玉简递给墨画: “古功法传功的玉简也有点特殊,只有当你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才能用神识探视后面的修炼功法。炼气期的功法没什么限制,但是筑基期的功法,只有修炼了《天衍诀》,并且修为达到筑基期的修士才能看到。” “古功法大多一功一简,玉简丢了,功法也基本就失传了,即便有些功法多刻了几个玉简,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修界之大,找个冷僻的古功法玉简,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这《天衍诀》的玉简,我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个。” “所以这個玉简,你一定要收好了,万万不可遗失!” 墨画郑重接过玉简,觉得入手都沉重了几分,但心中又禁不住欣喜。 这是一门真正的功法,学了功法,他便算真正踏入了修士的行列。浩瀚无际的修道之途,他也算正式踏上了第一步。 墨画将庄先生传授功法的事和爹娘说了。 墨山很开心,虽然这门功法修炼出的灵力不多,但那句“非阵师不宜修行”,一看就非同一般。整个通仙城的散修都不曾出过几个真正的阵师。 何况这阵法还是高深莫测的庄先生给的,据说还是古功法,自然珍贵非凡。至少比散修之间传承的那些功法要好上不少。 墨山知道庄先生不太看重灵石这些俗物,又想着每次让墨画送去的酒肉,庄先生都吃完了,应该是还算合先生的胃口。 第二日天还没亮,墨山便摸黑上了山,猎杀了几头妖兽,三日后下山,背着大大的包袱,包里装着几种牛羊类妖兽的肉,都是里脊处最鲜嫩的肉,为了新鲜,甚至都没往储物袋里放。 柳如画将这些肉清洗好,或熏或炸或酱,做成鲜香麻辣各种口味,点缀一些翠绿的香料,整齐放在食盒里。 又将家里酿的各种清香的果酒拿了几壶,还有几盒现炒的,散着香气的松子,让墨画一起送上山。并嘱托墨画带些“不扰先生清修,聊表谢意”之类的谢语。 庄先生接过食盒没说什么,但神色很是愉悦。坐在竹亭里,就着清风和山色,吃一口肉,喝一杯清酒。 傀老对松子也很满意,几盒松子刚递到手里,就在墨画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不知被傀老收到了哪里,一盒都没给庄先生留。 墨画也给白家兄妹带了些,聊表感谢。 白子曦吃了两片肉,多喝了点甜甜的桂花酒酿,脸颊红红的,眼眸却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白子胜就不客气了,他喜欢吃辣的,大口吃着,辣得满头大汗,还是吃得不亦乐乎。 墨画见他的吃相,忍不住问道:“你平时不缺肉吃吧。” “这你就不懂了,”白子胜道:“平时吃的都是灵兽的肉,肉质细腻,但没嚼劲,而且灵气太充裕了,反而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墨画觉得他这话多少有些欠打,他到现在就没吃过多少灵兽的肉,除了他娘做的,印象最深的,还是大虎他们偷的通仙门长老的锦鸡,还烤糊了。 白子胜吃饱喝足,又问墨画功法的事。 墨画将庄先生传授功法的事说了。 白子胜略有点羡慕,“先生对你真好,就是这个功法,修炼出的灵力太低微了。” “那也没办法,世事总难尽如人意,总归要有取舍。” 白子胜撇了撇嘴,“年纪不大,说话和小老头一样。” “灵力低微真的影响很大么?” 墨画忽然又有点在意。 “那是自然,”白子胜道:“修士修士,修道之士,所修的自然就是灵力,灵力低微,到哪里都比不过别人。” 白子胜举例道:“比如伱要和别人打架,别人一百周天的灵力,而你只有五十,硬碰硬地打,别人还剩五十周天灵力的时候,你灵力已经耗尽,自然只能任人宰割了。” “修士做什么都要用到灵力,不光切磋斗法,炼器要,炼丹要,即便在灵运码头抗储物箱,也要用到灵力。” “你炼制一件灵器,别人可以炼两件,你炼一炉丹,别人可以炼两炉,你半天扛十个箱子,别人可以扛二十个,赚的灵石是你的两倍,怎么和别人比嘛?” “那我当阵师的话,灵力低微点,也没事吧。”墨画有些不太自信。 “嗯……这倒也是。”白子胜点了点头,“阵师最麻烦的是神识消耗过大,灵力消耗不多,画阵法时,一般灵力没用完,神识就耗尽了。灵力低点,也不影响你当阵师。” 墨画松了口气。 白子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灵力虽然低,但我灵力高啊,你喊我一声大哥,我罩着你,以后谁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 “算了。” 白子胜退而求其次,“那你每天都拿牛肉给我吃,以后我也罩着你。” “你可以自己买。” “雪姨不让我随便吃东西,还有不带灵气的东西,她也让我少吃。” “哦。” “哦什么哦,我这可是给你面子……”白子胜道。 墨画没理他,白子胜吵嚷着,白子曦看着他们,又小小地喝了一口甜甜的酒酿。 之后的几日,墨画便放弃了吐纳决,正式开始按照《天衍诀》上的经脉图和吐纳方式进行修炼。 修炼几次后,墨画明显觉得不一样。 炼化的速度更快了,炼化后的灵气更纯净了,周身的经脉也感觉更通畅了。 唯一的问题是,修炼后的灵力没什么特殊。 墨画问过大虎,大虎修炼的是火系《烈虎诀》,修炼后灵力会有微微的灼烧感,而且以后修炼火系的法术或是体术,威力也更强些。 双虎修炼的是《固本功》,修炼后灵气和血气调和,运转灵力后,会增强肉身。三虎修炼的功法墨画忘了,但修炼后灵力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变化。 只有墨画,修炼后的灵力似乎和之前的灵力没有什么根本变化。 《天衍诀》炼化的灵力周天数也中规中矩。 和白家兄妹那样的家族弟子自然没法相比,但较之普通的炼气散修,算是中游偏上,不算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此外,这个功法唯一特别的地方,可能就是修炼时消耗的神识多了点,比基础的吐纳决多了几倍。 但吐纳决,或者说一般功法修炼时,消耗的神识本就不多,即便多了几倍,也算不得什么,甚至都不够用来画一幅阵法。 不过墨画本也没指望这个功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墨画而言,能省灵石的功法,就是最好的功法。 第六十二章 异状 炼气境分三期九层,初期是一到三层,三层以上就是炼气中期了。 墨画本就炼气三层圆满的修为,差一点就可以突破到炼气中期。 修炼了《天衍诀》后,不过半月,墨画就感觉气海盈满,无法再炼化灵力了。 这也就意味着,墨画将要突破了。 一般功法的突破,需要准备特殊的天地灵物,在突破时用来刺激经脉和气海,以求突破瓶颈,晋升境界。 《天衍诀》不需要特殊的灵物辅助修行,所以应该只要继续修炼就行。 墨画的时间大多还是用来画阵法,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打坐修炼。 几日后的晚上,墨画照例在识海的道碑上刻画阵法,突然福至心灵,气海一片翻腾。 墨画连忙退出识海,在床上盘腿打坐,而后取出两枚灵石,静静吸纳灵力。 不过片刻功夫,墨画便觉周身的关窍尽开,对灵力的吸纳比往常快出几倍,不一会两枚灵石的灵力便被吸完了。 墨画有点心疼,又有点欣喜。 既心疼灵石的消耗,又欣喜自己即将突破境界,成为炼气中期的修士了。 墨画又取出几枚灵石继续吸纳。 墨画的储物袋里有自己攒的几十枚灵石,除此之外,还有爹娘给的近一百枚灵石,因为知道墨画即将突破,但又不知何时突破,所以让墨画随身带着备用。 这一百枚灵石应当是食肆大半个月的收益了。 墨画静下心来,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慢慢吐纳。 手中的灵石闪烁着晶莹的蓝光,而后渐渐暗淡,最后灵力彻底耗尽,变成灰白色。 一枚接着一枚,在消耗了将近五十枚灵石后,墨画的气海终于不再翻腾,灵力自气海反哺到周身经脉,周身的灵力也渐渐厚重并稳固起来。 就在墨画以为自己要成功突破时,灵力散出一些小小的游丝,自经脉溢出,从一些细小的络脉游走,渐渐向头顶的百会穴汇聚。 墨画心中一紧。 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听说炼化好的灵力会不受控制地自行外溢,而且还向头顶的百会汇聚?! 灵力也没真汇聚到百会穴,而是在到达天门穴时,如同丝线一般,渐渐编织稳固,最后慢慢向内渗入,渗入的位置,正是墨画的识海! 墨画按捺下心中的心悸,将神识沉入识海,就发现识海中多了一些细细的淡蓝色的灵力游丝。 这些游丝断续纷乱,像连绵的春雨,又像缠连的发丝,织成一片错综复杂的淡蓝色的灵幕。 墨画完全愣住了。 以他短暂的修道阅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墨画试着调动灵力,发现灵力可以正常运转。 墨画握着灵石,试图吸纳灵气修炼,但吸收的灵气经过天门的识海处会被自动隔断,形成不了周天,也就无法炼化成灵力,无法积蓄在气海,自然也就无法提升修为。 这就意味着,以后墨画都不能修炼,也不能提升境界。 墨画吸了口凉气,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墨画躺倒在床上,一时心乱如麻,片刻后坐起身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识海中有道碑,但修炼时我没进入识海触动道碑,所以应该不是道碑的问题。” “不是道碑的问题,就是功法的问题。” “功法修炼的时候没问题,是突破时的问题。” “突破时灵力外溢到经络,最后连接到识海,形成了一片灵力帷幕。” “灵幕阻隔了灵力的周天,所以无法继续修炼,那只要解决了灵幕的问题,不再形成阻碍,灵力便可流转,便不会妨碍修行。” “所以根本的问题,是解决识海中的灵幕……” 墨画抓住关键处,然后摈弃其他因素,只考虑识海中的灵幕。他将神识沉入识海,仔细端详起那片错杂的灵幕。 灵幕是由淡蓝色的灵力游丝组成,这些游丝像是有生命,自由且无序地缓缓游离,时而交错,时而相离,看着错乱而又晦涩。 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墨画又瘫倒在床上。 心中暗自吐槽:“这灵幕是什么玩意啊,根本看不懂……” 墨画又一次深刻感受到自身修道知识的匮乏。 有句话说得好,知识是修士进步的阶梯。墨画不知是从哪听来的,但此时却觉得很有道理。 墨画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修道相关的知识,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事物。但诸事纷杂呈现,脑袋越想越乱,越想越疼,最后仍旧毫无头绪。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天衍诀》功法上的一句话: “非阵师不宜修行。” 墨画猛地坐起身来。 非阵师不宜修行,那这功法便与阵师有关,与阵师有关的话,那这片灵幕难道是……阵法? 他又想起前面那句“瓶颈在神识”。 “瓶颈在神识,非阵师不宜修行。” 瓶颈在神识,是因为灵幕就是瓶颈,而灵幕就存在识海之中,非阵师不宜修行,则是因为这片灵幕本身就是阵法,不是阵师根本就看不懂! 墨画再将神识沉入识海,仔细观察识海中的灵幕,发现灵幕上的灵力虽看着无序,但相互之间关联交错,隐隐形成的是一道道阵纹。 只是灵力游丝不断流转,阵纹也就不断变换,最后凝成的就是一片生生流转变化不息的阵法。 墨画恍然大悟。 然后又挠起了头。 这个阵法……他也从来没见过啊! 他学的阵法,最多就包含六道阵纹,可眼前这片灵幕中的阵纹怕是有数十上百。 更可怕的是,这些阵纹还在不停流转变化,最后形成的是墨画本就看不懂的阵法,而这些阵法之后又不停变化成墨画更看不懂的阵法…… 光是看着,就让墨画头皮发麻。 “这就是古修士修行的古阵法吗?” “这就是所谓的怪异冷僻的古功法吗?” 墨画心中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古修士的智慧果然非同凡响,区区炼气期的功法,就搞得这般让人望而生畏。 同时也默默为自己默哀,自己虽然知道这功法“怪异冷僻”,但没想到能“怪异冷僻”到这种地步。 墨画又默默端详了灵幕半天,看得头昏脑涨,还是毫无头绪。最后明确了一個认知: 单凭自己,无论如何都拿这片阵法灵幕没办法的。 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算是一种自知。 墨画叹了口气,“明日去请教庄先生吧。” 如释重负的墨画把被子一蒙,倒头便呼呼睡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谜阵 “阵法灵幕?” 庄先生神情也略有错愕。 墨画回忆着脑海中的灵幕,详细描述着: “淡蓝色的灵力像是灵墨,交错形成的图案像是阵纹,织成的灵幕就像是一整片阵法,只是灵力在流动,阵纹随之变化,灵幕上呈现的就是不同的阵法。” “有意思。” 庄先生眼睛微亮,然后取出纸笔,铺在面前的桌上。 “还记得那些阵纹么,画出几道给我看看。” “我记住了一部分阵纹,但那些阵纹会不断变化……”墨画如实道。 “无妨,”庄先生道,“你看的时候是什么样,照着画出来便是。” 墨画小手执笔点墨,笔尖在纸上游走,不一会几道阵纹便跃然阵纸之上。 庄先生瞥了一眼,“看着倒都是普通的阵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墨画问道:“之前修行这门功法的前辈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庄先生略作思索,道:“没有,至少我不曾听过。” 庄先生又解释道:“即便是同一门功法,不同修士修炼起来遇到的问题也有可能不同,尤其是这种冷门的古功法,传承少,修炼的人更少,一旦遇到问题,就很难有什么好的先例进行参照。” 庄先生沉思道:“功法说明了瓶颈在神识,先前修炼的修士应该也是神识层面出现了问题,但出现的问题应该与你不同,不然玉简上不可能不注明。事关宗门内功法传承之事,门内的前辈不会存私心,知情不告的。” 墨画皱着小脸,“那先生,我该如何是好?现在好像不能修炼了。” 庄先生洒脱一笑,“只要是阵法上的事,便算不得什么,”接着嘱咐道:“你回去将灵幕上显现的阵纹和阵法都记下,明日拿给我看看。” “好的,先生!” 墨画松了口气,然后想到庄先生刚才说的话。 只要是阵法上的事,便不算什么? 庄先生的阵法造诣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呢? 不会已经是三品阵师了吧…… 三品阵师能画出什么阵法呢? 墨画心中有些憧憬,转念又道: “算了,还是不好高骛远了,现在一品阵师都还遥遥无期……” 墨画收拾好心思,记住庄先生的吩咐,回家后将神识沉入识海,观察识海灵幕上的阵纹和阵法。 灵幕上的阵纹墨画认识得不少,阵法就大多都不认识了,有些生僻没接触过的阵纹,墨画也不可能一次就记住。只好一边看,一边在石碑上练习,等到练熟记住了,退出识海,再将阵纹记在阵纸上。 就这样一直到子时,墨画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心知是神识使用得有些过度了,便准备休息一下。 心神刚松懈下来,墨画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惊觉自己记录阵纹太过入神,晚饭都没吃。 “这个时候爹娘应该都睡了。” 墨画有点犯愁,“也不知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墨画站起身来,刚想开门,却发现门口的旁边放了一个小桌子,桌上摆着几个碗碟,上面倒扣着一個大碗。 墨画翻开一看,是一小煲白粥,一碟什锦小菜,两个馒头,还有一小碟酱牛肉。 小菜和肉凉了,馒头是温的,但粥还是热的。 “应该是娘亲担心我没吃饭,又怕打扰我学阵法,所以特意放在门口的。而且临睡前她还特意又热了一遍,不然粥也早就凉了。” 墨画开心起来,喝了口粥,感觉整个身子都暖暖的。 之后又风卷残云地将其他食物吃完,适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都精神了。 墨画重新进入识海,继续临摹灵幕上的阵纹,然后将记住的阵纹,一一誊抄到阵纸上。 一直到寅时,神识第二次耗尽,这才将誊抄的阵纸收好,踏踏实实地睡了。 第二日,庄先生看了墨画誊抄下来的阵纸,目光微凝道: “竟然是谜阵。” “谜阵?” 墨画又完全没听过。 庄先生耐心道:“你知道灯谜吧。” 墨画点了点头。 “这谜阵和灯谜一般,只不过是以阵纹为字眼,以阵法为谜面,形成谜阵,若不得其法,自然看不透其中的真相。”庄先生解释道。 “哦。”墨画点了点头。 “这本是一些传承久远的宗门世家用来给弟子益智消遣的玩意,现在已不太常见了。” 墨画想到那错综复杂,看着就头疼的阵纹,神情也复杂起来。 这是用来益智消遣的? “那要是解不开,是不是说明挺笨的?”墨画委婉地问道。 庄先生一眼看出了墨画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也不算是,你这个稍微难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解开的。” 墨画觉得庄先生在安慰他,又没安慰到点子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解开,那可能就意味着有不少人能解开,解不开的估计不多。 而自己就解不开…… 既然是益智消遣的东西,怎么也要解开,这个面子还是要争的! 墨画不由问道:“那这个谜阵要怎么解呢?” 庄先生习惯性地用手指点着竹椅,“你的情况与他人不同,别人解不开就罢了,无非是心情郁闷点,伱的这个谜阵则牵涉到修炼,若是解不开,修为停滞,麻烦就大了。” “方法么,有两个:一是你自己学着解,二是你将阵纹都记下,誊抄出来,我帮你解。” “第二个方法最快,也最直接,毕竟修为乃修士根基,没有修为一切都是妄谈,更别说成为阵师了;第一个方法要你自己去学,虽对你学阵法有好处,但耗时久,耽误的修炼也久。如何选就看你自己了。” 庄先生说罢,饶有趣味地看着墨画。 墨画有点纠结。 对修士而言,修为停滞的后果太严重了,他的修为和白家兄妹,甚至那些大族子弟比自然不如,但在通仙城同龄的散修里,也勉强算是“翘楚”——虽然也是瘦子里挑胖子的翘楚。 如果因为功法的瓶颈,耗费太多时间,自己的修为只怕就吊车尾了。 墨画想了想,还是决定道:“先生,我选第一个。” 能靠自己解决的问题,最好还是自己解决。 修为落后点就落后点吧,本身灵根和功法都差别人一截,越到后面越是如此,早落后也落后,晚落后也落后,没什么区别。 人不能贪图一时的优越感。 何况只是炼气初期的瓶颈就让庄先生帮忙解决,那后面炼气中期乃至炼气后期又该如何呢? 庄先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只是庄先生记名的弟子,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庄先生。 最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益智消遣”四个字让墨画非常地耿耿于怀。 “哦?你可想好了?” 庄先生有些意味深长地问。 墨画点头道:“弟子想好了。” 庄先生颔首道:“我这里有一些阐述谜阵基础的书册和玉简,你拿去先看看,看完了来找我,我再教你如何解阵。” 墨画郑重地接过,道:“弟子告退。” 庄先生看着墨画离去,悠闲的神色褪去,神情略微有些凝重。 第六十四章 怪异 “这个不是用来益智消遣的。” 傀老不知何时出现,默默说道。而后看了下庄先生,略作犹豫,又补充道: “至少对正常人来说。” 庄先生眉头微皱,“你见过这种功法么?” 傀老微微摇头,“我见过更怪异的功法,但像这般怪异的,没见过……” “瓶颈在灵石、灵根、灵物、经脉、血脉、甚至要杀人、杀妖兽、杀魔修,乃至需要活人的血气、灵力、神识为引的功法我都见过,但瓶颈是识海谜阵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傀老又淡淡道:“这种古旧冷门功法,也只有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古宗门有了。” 庄先生微微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早就与你说过,没必要与众不同,学一些没人学的功法。墨画这孩子灵根本就不行,现在学了这种冷僻功法,修行受了拖累,进度会慢很多。”傀老语气透出一丝责备。 “做事总要善始善终,我会想办法的。” “你待如何?别忘了你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的。”傀老目光微冷。 “总要教完他解阵,让他能自行参透破解识海中的谜阵。”庄先生道,“以墨画的悟性,应该也不要太久。之后么,就只能看他的缘法了……” “白家那两个孩子呢,你也不管了?” “收他们做记名弟子,已经算是例外了,不可能收他们做亲传弟子。我那個师妹心思太重,算计了我一辈子,我也不能事事都让她算计。” “也是,伱挑徒弟的眼光一直很差,挑功法也是一样。” 庄先生欲反唇相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傀老说得没错,只能自己把话又咽了下去。 墨画从庄先生处获得玉简,就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阵法得自天地文理,描摹万象,有改天换地之能,鬼神莫测之威。熟知天地之道,阵法之理,既可成阵,亦可解阵。” “阵媒、阵纹、阵枢、阵眼相构成阵,损其阵媒,毁其阵眼,谓之破阵;解其阵纹,逆其阵枢,方谓解阵。” “万物有生克,阵纹亦如是,阴阳互克,三才互逆,四象互制,五行之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 玉简中关于解阵的内容连篇累牍,洋洋洒洒好多。 墨画好像明白了些,但细想又不大明白。皱眉思索间,白子胜偷偷把头伸了过来:“咦,你怎么在看解阵的书?” “先生让看的。” “哦。” “你会解阵吗?”墨画问道。 “会一点,但不算擅长。” 会一点,也算是会了,至少比自己好。 墨画指着书上一处,虚心问道:“这里说的破阵和解阵有什么区别?” 白子胜也不藏私,解释道: “破阵一般是指以武力摧毁阵法赖以存续的阵媒和阵法借以运转的阵眼,强行破除阵法。没了阵媒,阵法难以存在,没了阵眼,阵法无法运转,阵法自然也就被破除了……” “解阵就麻烦了,是依靠对阵法中阵纹生克的理解,画出阵纹去解开阵纹,阵纹被抵消,阵法自然也就解除了。一般也就只有阵师有解阵的能力。” “你是不明白怎么解阵吗?”白子胜说完又问道。 “不是,”墨画不太好意思,有点腼腆道:“我是不太明白阵眼、阵枢还有阵媒这些有什么区别……” 白子胜“哇”了一声,“你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墨画反问道:“我如果都知道了,还会问你么,不问你,怎么显得你知道的多呢?” 白子胜摸了摸下巴,“好像有道理。” 转头看到妹妹白子曦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反应过来,又叫道: “还是不对,我不能白教!” “那我明天给你带一盘牛肉?” 白子胜冷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白家嫡系,天之骄子,一盘牛肉就想打发我?” “两盘?” “……可以。” “那阵眼、阵媒、阵枢这些有什么分别?” 墨画趁机问道。 白子胜得了两盘牛肉,心满意足,解释道: “阵眼是阵法运转的核心,为阵法运转提供灵力。一般来说,单阵的阵眼是一道聚灵阵纹,多个单阵组成的复阵的阵眼,是聚灵阵,越是强大的阵法,阵眼所需的灵力便越多,一些世家宗门的护派大阵,甚至要以一整条灵矿作为阵眼的灵力供给……” “阵枢是阵法的枢纽,也是阵法的格局,这里面讲究就多了,一般都讲究天圆地方、两仪四象、八卦方位,不同属性的阵纹要画在相应的方位,不然阵纹无法生效……” “不同流派、不同传承的阵法,阵枢都有差异的,说起来就太复杂了,这个你就别考虑了,以我们现在的阵法阅历,不可能通过阵枢解阵的……” “阵媒就是阵法的媒介,阵纸、石碑、铜铁、土木这些承载阵纹的物事,在画上阵法后就成为了阵媒,有些灵器需要附上阵法时,也可被视作阵媒……” 见墨画似懂非懂,白子胜便举例道: “简单来说,阵眼就像心脉,阵枢是气血流动的主脉,阵纹便是气血的支脉,灵力由阵眼供给,以阵枢为枢纽,注入阵纹,就像气血自心脉流出,经过人体格局下的诸多血脉才能疏通人体……” 白子胜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后觉得口渴,墨画亲自倒了杯茶奉上。 “这些……是不是很基础的阵法知识。”墨画又弱弱问道。 “算是吧,至少在我们白家,这些都是学阵法的常识。”白子胜略有得意道。 还好事先问了下,不然拿这些浅显的东西去问庄先生,墨画还真有点不大好意思。 “明天我再给你带一壶桂花酒。” “嗯嗯!”白子胜大喜,不住地点头。 墨画又问了一些其他东西,比如通常解阵是怎么解的,破阵又是怎么破的,阵枢有哪些具体的流派等等。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墨画向白子胜和白子曦道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 “墨画,”白子胜突然叫住墨画,神情郑重道,“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墨画疑惑地看着他。 “牛肉一定要辣的!” 白子胜一脸严肃道。 第六十五章 解阵 墨画回家后,和爹娘一起吃完晚饭,又让娘亲帮忙准备了一些酱牛肉、点心和酒酿,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琢磨起解阵。 他先在纸上画了一道火系阵纹,阵纹画完呈淡红色,有微微的灼热感。 之后墨画再按照书上的方法,在火阵纹的坎位毗邻画了一道水阵纹。 画完之后,火阵纹的红色渐渐暗淡,也看不到氤氲的淡红色的灵气,用手摸上去,也不再感觉到微微的灼热感。 这也便意味着,这道火阵纹失效了。 墨画精神一振,又将其他几个五行阵纹挨个试了遍,果真都可以依靠五行生克的原理,以阵纹解阵纹。 接下来便是阵法,墨画又花了点时间,画出一副明火阵。 明火阵由三道阵纹构成,是最简单的一类阵法了。 墨画为莫管事誊画阵法时,最先画的也是明火阵。如今再画起这副阵法,已经不费吹灰之力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法,一副笔法规范的明火阵便勾勒在纸上。 墨画看着明火阵思索起来。 之前墨画画明火阵的时候,只是照葫芦画瓢,并没有太过深究,此时仔细端详,发现看似简单的明火阵中,的确有一道阵纹是用来聚灵的,另外两道阵纹则是普通的火系阵纹,用来使阵法生效照明的。 墨画按照白子胜说的,一一对照。 聚灵阵纹是阵眼,三才方位是阵枢,画阵法用的纸是阵媒。 墨画将阵纸撕开一道缺口,果然纸上的阵法便失效了。墨画又重新画了一遍明火阵,然后涂改了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明火阵同样失效。 “这便是所谓的,‘损其阵媒,毁其阵眼,谓之破阵’……” “这个方法倒是……简单粗暴,即便不懂阵法,也可以破阵……嗯,不懂阵法的话,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破阵了。” “那我识海中的谜阵,又是以什么作为阵眼和阵媒的呢?” “阵法中的灵力由阵眼提供,那么气海便是阵眼,谜阵存于识海,那么识海就是阵媒?如果要破阵的话,那就是……” “自废气海,再把自己的识海也废了?!” 墨画瞬间一身冷汗。 “还是算了……” 破阵这种事太过简单粗暴,缺乏阵师的涵养,体现不了阵师的水准。 墨画摒弃杂念,又画了一遍明火阵,然后在其中一道火系阵纹的坎位画了一道水系阵纹。 阵纹画完,明火阵并未失效,但阵法上的光泽却暗淡了几分。 解阵生效了,但还未完全生效。 墨画又在另一個阵纹旁边画上水系阵纹,明火阵上的光芒便瞬间消失,整个阵法也废去了。 “解开了!” 墨画有点兴奋。随即又思索道:“解火系阵纹,需要解开两道,那解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是不是只要解一道就行了?” “五行阵纹可以通过五行阵纹间的生克来解,那聚灵阵纹又要用什么阵纹来解呢?聚灵用的阵纹,应该不存在生克关系吧……” 墨画开始在庄先生给他的阵法典籍中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页,上面注释着聚灵阵纹的解阵方式。 墨画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看完,这才有了点认知。 聚灵阵纹的确有生克的阵纹——逆灵阵纹。 聚灵阵纹将灵力汇聚,逆灵阵纹便使灵力逆行发散,一聚一散,自然符合生克的道理。但墨画根本没学过逆灵阵纹,翻找相关的典籍,也没有逆灵阵纹的图录,只有一些文字记载。 记载中说,逆灵阵是一种高深的阵纹,多为擅长阵法的世家宗族内部传承,轻易不外传。 高深阵纹,既难学,也学不到。 墨画暂时不做考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使用聚灵阵纹来解聚灵阵。只需要在聚灵阵纹附近,再画一道聚灵阵纹,用此聚灵阵纹来吸收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的灵力,从而使阵眼失去动力,自然便等同于解除了阵法。 墨画大开眼界。用聚灵阵纹来解聚灵阵纹,自己之前就没想到。 不过后面也说这种方式也会有问题,用来解阵的聚灵阵纹容易因积蓄太多灵力,无法释放,而使阵法失控,产生不可预知的危险。 而且若墨画所料不差,识海中谜阵的阵眼实际是自己的气海,无论是用另一个气海吸纳气海,还是在气海中刻上逆灵阵,使灵力逸散,听上去都是自寻死路的办法。 况且这些方法也根本办不到。 也就是说,目前不能通过解除阵眼的方式来解阵。 墨画托着小腮帮想着: “那就只能一个一个阵纹学着解了,果然到最后没有捷径的方法才是唯一的捷径,修道界繁衍发展数万年,不太会有什么空子去钻。” 墨画又画了一副明火阵,然后完完整整解了一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解法,太浪费纸墨了,画一遍解一遍,一旦解错了,还要重新画一遍。比自己练习阵法消耗的纸墨都多。 灵石的问题,还是很严峻的,尽管现在因为食肆的收入,家境有所改善,一般用度的灵石不是特别缺,但能省则省,以后用灵石的地方多着呢。 “识海里的道碑,用来练习解阵,应该刚好……” 这么想着时,墨画便将神识沉入识海。 苍茫虚无的识海中,灵力游丝编织的谜阵还在,那个道碑同样识海中,而且似乎不受灵力游丝的影响。 墨画轻车熟路,在道碑上画了明火阵,然后试着解了一遍,解完后,明火阵果然暗淡了下去。 墨画将阵法和解阵的阵纹抹去,消耗的神识便又都恢复了。 “果然!” 墨画大喜,这个道碑不仅适宜用来练习阵法,用来练习解阵也再合适不过。 画完再抹去,神识便会恢复,等于不消耗神识,同时也不浪费纸墨。 墨画便专心在识海中练习起解阵,一直到寅时才从识海中退出,闭目打坐一个时辰,然后便精神奕奕起来。 墨山和柳如画起得也比较早,墨山要去黑山猎妖,柳如画要准备食肆的生意。 墨画吃完简单可口又暖和的早餐后,挎着食盒,便前往庄先生处了。 第六十六章 千阵 墨画到庄先生的山居时,白家兄妹已经到了,正在塘边树下的小石桌上看书修行。雪姨通常并不进入山居,而是在门外等待。 白子胜见了墨画,便把手中的书册丢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墨画将其中一小份食盒递给他,还有一小壶果酒,“你晚点吃吧,现在刚吃完早饭。” 白子胜嘴里塞着肉,一脸满足:“没事,我跟雪姨说胃口不好,所以早上吃得不多。” 墨画摇了摇头,又将点心和桂花酒酿递给白子曦,白子曦用清脆动听的声音道了谢,然后小口吃着点心,抿着酒酿,姿态优雅又端庄。 墨画看了看白子胜,又看了看白子曦,心想同样是兄妹,吃相的差距也太大了。 白子胜之前还装装世家弟子举止有度的样子,与墨画熟悉之后,就不顾及什么仪态了,现在这小狗刨食的吃相,实在浪费他这副英俊的相貌。 墨画又将一些酒食送给了庄先生和傀老,然后便开始请教解阵的事。 一些浅显的问题,墨画已经问过白子胜了,剩下的都是比较棘手的难点,光靠自己的修道知识,是想不明白的。 比如如何依靠阵眼和阵枢来解阵,解阵法的基本原理是什么,有些阵法看不懂时怎么解等等。 庄先生对墨画提的问题颇为满意:“你能问这些,说明给你的那些典籍,你都仔细看过了。” “通过阵眼解阵是很难的,逆灵阵纹难学更难精,而且都是世家秘传,轻易不会外传,即便学了,也很难用。因为不同阵法的聚灵阵纹皆有差异,逆灵阵实际用起来,也要因阵制宜,个中分寸很难把握。而以聚灵阵纹来解,又极易使阵法灵力失控,既毁阵法,也容易伤及修士性命。” “用阵枢来解你也不用考虑,至少三品阵师以下不用去想。以阵枢解阵需要极其深厚的阵法底蕴,同时对各世家、各宗门或各流派的阵法结构都有研究,否则面对完全不曾涉猎的阵法体系,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对你而言,只需要想着用阵纹解阵就好,以阵纹解阵,看似繁杂,反倒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 “哦哦。”墨画听得连连点头。 “墨画,伱觉得阵师研习阵法,贵在专精,还是贵在博杂。”庄先生突然问道。 “不是涉猎博杂,而又能做到精通,才是最好么……”墨画弱弱答道。 两个都要才是成熟修士的选择。 庄先生笑道:“大道无涯,而吾生有涯,既要涉猎广泛,又要样样专精,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一般阵师都会有所取舍,要么先专精一系阵法,求精不求全,要么博闻广记,求全不求精。” “那这样说的话,肯定是专精一类阵法才好。”墨画道。 “为什么呢?”庄先生饶有趣味地问道。 “阵法博大精深,一味求全,最后还是只能学到皮毛。而专精一类,从而触类旁通,这样才能学得阵法的真谛,后面遇到高深晦涩的阵法,也不会无从下手……” 庄先生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所以世家传承阵法,都是贵精而忌杂。” 墨画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太明白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唯世家,所有正统的阵法传承,都是贵在专精,不求博杂,先将一类阵法学透彻,再去研习其他阵法。”庄先生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墨画又道: “但你就不同了,你现在需要学得杂,不能专精一类。” 墨画微怔,思索道:“是因为功法么?” 庄先生目露赞许,“不错,你学了《天衍诀》,突破境界时便需要破解谜阵,解开谜阵,功法才能修炼,修为才能增长,境界才能提升,解不开谜阵,没了根基,修士的一切都只是空谈。” “而解谜阵就需要你学会足够多的阵纹,掌握足够多的阵法。很多谜阵其实不难,只在于你会不会相关的阵纹和阵法,你若是会,则解阵轻而易举,但你若不会,纵使你阵法天赋再高,阵法学得再精通,也于事无补。” “俗语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你根本不曾接触过的谜阵,再高深的阵师也无从下手。” 墨画恍悟,而后又挠挠头,问道:“那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庄先生将一本典籍递给墨画,典籍的书页上写着四個古朴的大字: 《千阵集录》 墨画翻开,发现书册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千奇百怪的阵法,这些阵法都在一品以下,阵纹大多数在九道以内,也有少数包含九道阵纹的。 大多数都是五行类的阵法,也有一些功用奇葩的,墨画未曾见过的阵法。 墨画长大了嘴巴:“这是……” “这是一品以下的阵法集录,里面记录了阵法的名目,品级,用途等事项。你自行翻阅,若有想学的,就到书库一楼找对应的阵图。” “阵法基础的东西我都教给你了,你自己就能学了,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只是有一点,看过的阵图记得要还,不可遗失,这点要切记。” 庄先生嘱咐道。 “学生记住了。”墨画郑重地点头。 “好了去吧。”庄先生挥手道。 墨画又郑重地对庄先生行了礼,珍而重之地将《千阵集录》揣在怀里,起身准备离开时,又被庄先生喊住。 “墨画,”庄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原本应该给你选一门更稳妥的功法的,至少不至于修炼时要如此大费周章……这是我的疏忽。” 一直闭目养神的傀老睁开了眼,略显意外地看了眼庄先生。 墨画神情错愕,随后腼腆笑着对庄先生道: “学生家境普通,灵石也不充裕,这门功法突破无需灵物,用的灵石也不多,对学生而言再合适不过了。至少在学生眼里,先生选的这门功法,已经是世间最好的功法了。” “是么……” 庄先生看着墨画稚嫩又俊俏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而又真诚,也不禁笑了下,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洒脱,只是声音却愈发温和: “学阵法去吧。” 墨画乖巧地行了个礼,然后迈着小腿跑开了。 第六十七章 集录 自从得了《千阵集录》,墨画便手不释卷地翻阅着,碰到感兴趣的阵法,就去翻庄先生的书库,然后将疑点一点一点记下。 早晨或是傍晚,就去请教庄先生。 散修想获得一副阵图都颇为不易,为莫管事抄画阵法时,除了基础的例如明火阵的阵图外,其他稍微难点的阵图都是要额外付灵石的。 但墨画手里现在有着近千副阵图,若是把这千副阵法都学会了,成为一品阵师根本不在话下。光是想想,墨画就兴奋不已。 墨画夜以继日学阵法,像只掉进米仓的小老鼠,恨不得把一仓的米全塞进肚子里。 白天看阵书,画阵法,向庄先生请教问题,晚上再在识海的残碑上反复练习。 墨画学了《天衍诀》,那依据庄先生所说,学阵法时便贵在博杂,不贵专精,所以他也不求甚解,只要能将阵法画出来便好,有些阵法他刚学会画完,甚至就忘记了阵法的名字。 数个月来,墨画一直墨画的神识也一直处在充盈至枯竭,而后继续恢复至充盈再用到枯竭的状况。 墨画的修为寸步未进,但神识却愈发深厚,对阵法的理论认知没有增长,但学习和刻画阵法时却更加从容,从前觉得晦涩复杂的阵纹,此时看上去却觉着自然而亲切。 “你在看什么呢?” 一日墨画在看书,白子胜又探头过来问道。 墨画这几日埋头学阵法,没怎么搭理白子胜,而雪姨似乎觉得白子胜有些心不在焉,对白子胜的要求也更严格了,除了修炼外,阵法、炼丹、炼器各种功课安排得满满的。 庄先生虽说是白家兄妹的先生,但对他们一直都是放养状态,白家兄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让庄先生指导修行,而为了不引起庄先生的反感,除了定时见礼和教导,平时也不常去打扰庄先生。 所以白家兄妹的修行,还是雪姨在安排,秉承的是白家嫡系弟子一脉相承的培养方式。 在家族里还好,白子胜不想搭理族人,所以闭门学习修炼时,还能静下心来,此时到了外面,见了新奇有趣的东西,还有墨画能说上话,便觉得这样的修行有些乏味了。 墨画一双眼睛专心看着书,只是把书的封面掀了起来,好让白子胜能看见。 白子胜歪着头,一字一字念着,“千阵……集……录……” “这有什么好看的?” 墨画问道:“你也有吗?” 白子胜摇了摇头,“白家的藏书阁里有,就是把一些族内收录的阵法编纂成册,供族内弟子学习查阅,既可开拓阵法眼界,在需要学习某类阵法时,也便于查找。这种集录学习阵法的弟子都会有一份,不算太稀有的东西。” 世家弟子人手一份,不算稀有…… 散修出身的墨画不打算理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白子胜见墨画没理他,挠了挠头,又道:“要不,你借我看看?” “你不是说你们家族里有么,还看什么?” “不同家族和宗门传承都各不相同,集录中记载的阵法也有所出入,我想看看庄先生这里都收录了些什么样的阵法。” 墨画有些犹豫。 “就看一眼!”白子胜好言道。 “那行吧。” 墨画将厚厚的《千阵集录》合上,递给了白子胜。 白子胜接过,粗略翻了翻,然后张大了嘴巴: “竟然真的有一千余个阵法!” 墨画翻了一个白眼,“上面不是写了《千阵集录》吗?” “你不懂,编纂集录的人往往好面子,爱粉饰,若收录十個阵法,就会叫百阵图,收录千个阵法就叫万阵图,有些人给功法取名也往往用什么‘开天’,‘辟地’,‘造化’,‘神功’之列的字眼,听着唬人,实际上就只是一个低品的功法而已……” “修道界的修士也爱做这种事吗?” “没修成仙就还是人,是人就喜欢吹牛。” “哦。” 墨画想到了自己修炼的功法《天衍诀》,也沾了一个“天”字,而且品级也不大高,是不是也是用来唬人的? 不过这是门古功法,应该是古修士所创,古人多半应该会诚实点吧…… 墨画由衷地希望着。 白子胜继续翻着集录,越看越吃惊,连忙对白子曦招手道:“子曦子曦,伱快来看,好多阵法我都没见过!” 在一边安静修炼的白子曦闻言,也将小脑袋探过来。 墨画疑惑问道:“白家应该是大家族吧,先生收录的阵法,比你们家族里收录的还要多?” 白子胜不服气,纠正道:“只是一品以下的阵法,高品级的阵法可不好说。” “白家虽有阵法传承,但其实不以阵法见长,收录的阵法不如庄先生也很正常。”白子曦平静地道。 “哼!”白子胜哼了一声,但他不敢对白子曦发脾气,又反驳不了,只能生着闷气。 白子曦继续翻着集录,越看眼睛越亮,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片刻后抬起头,一泓如秋水般明亮的眸子看着墨画。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意思,墨画一看就明白了。 墨画纠结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只能借给你看一个下午哦。” 大家算是同门,庄先生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责怪吧。 白子曦白皙无暇的脸上浮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恰如芙蓉出水后染上的朝霞,清澈而明丽。 白子曦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没有封面的书册,递给墨画:“这是白家一品以下的阵法集录,你拿去看看,有想学的,我可以教你。” 墨画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书册,翻看了一下。 书册里记载的阵法虽没庄先生给的多,但有些更基础的阵法,记载要详实很多,也更通俗易懂,应该是专门给入门弟子看的,而且很多地方有手写的备注,字迹隽秀唯美,看着像是白子曦写的。 “这不会违背族规么?” 墨画有些担心,他知道有些家族对阵法传承约束很严格的。 “会吧……”白子胜点了点头。 “不会!”白子曦否定道。 “为什么?” “因为是我给你的!” 白子曦轻描淡写而又斩钉截铁地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墨画觉得说这话的白子曦有点莫名的帅气。 此后的日子里,墨画除了自己学习阵法,偶尔也会向白子曦学,他这才发现白子曦的阵法底蕴比自己深厚了不知凡几,因此也更告诫自己,阵道无涯,不可沾沾自喜。 学习阵法的时候,白子曦偶尔也有些疑问,墨画就一起记下,然后去找庄先生问,问清楚后,再去和白子曦说。这也导致墨画请教庄先生的次数愈发多了。 这日墨画向庄先生请教完问题离开后,庄先生便皱起眉头,道:“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傀老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搭声问道。 “墨画这孩子天天来问我东西,我无暇闭目悟道了!” “是睡觉吧……”傀老不留情面地揭穿了。 庄先生装作没听见,沉思道:“怎么办好呢……” “你不答不就是了?” 庄先生想起墨画那清澈见底,满是求知,有时又满是敬佩的眼神,摇头道: “那怎么行,弟子有问,知而不答,可不是一个好先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这种事了?” “从刚刚开始的。” 傀老懒得理他,手里拿着个木头,不知雕着什么,刻刀在木头上游走,木屑纷纷落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庄先生优哉游哉地躺在椅子山,双目望天,盯着亭子上面的木梁半天,神游天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得找个借口睡懒觉。”庄先生如是想道。 第六十八章 致用 一日早晨,庄先生把墨画喊去,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地问: “墨画,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墨画心想我能成为一品阵师就好了,每月能领津贴,可以自食其力,爹娘肯定也会高兴。 但庄先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先生,阵师有什么不同吗?”墨画虚心请教道。 “阵法万千,学习阵法的阵师自然也是形形色色,各有千秋。” “哦……”墨画有点懵懂。 庄先生继续道:“有的阵师游历九州,寻求失传的禁阵,有的阵师遍访宗门,以阵法切磋交流,有的苦心孤诣,一心钻研,不问世事,也有的较为务实,想以阵法变革百业……” 墨画有些犯难。 能够游历九州,寻找失传的禁阵,听着就让人向往——虽然他还不知道禁阵是什么;遍访宗门切磋阵法,似乎也不错;不问俗事一心研究阵法,平和又安静;而能以阵法变革百业,也是相当有意义的…… 庄先生见墨画清秀的眉头微皱,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便接着道: “但其实怎么选都无所谓,这世间规矩严苛,但也可以说是无所禁忌,没人规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要求你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作为一个阵师,怎么选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对阵法的执念,对天道的领悟,更要切记‘看、学、思、用’四个字。” “看、学、思、用?” “看是为了开阔眼界,学是为了提升造诣,思是避免学而不化,用是将所学化为所用。对阵法的领悟,以看为始,以用为终。” 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明白了点,但又没彻底明白。 “看、学、思这三样,你做得不错,但仅如此还不够,还要学会用。学阵法而不用,犹如藏宝于山而蒙尘,怀才于腹而不露,终究难成大器。学以致用,用以精学,才是上乘。” “那先生,”墨画诚心请教道:“我该怎么用阵法才好呢?” “阵法是修士体悟天地所得,换言之,天地万物皆蕴含阵法,也都包含阵法运用的法门。只要有心,一丝一缕,一饮一食,都与阵法息息相关。” 墨画恍然大悟,那之前自己用阵法修炼器炉,建灶炉,其实都是对阵法的应用。 “弟子明白了,”墨画开心道,“阵法是修士对天道的感悟,自然也可运用于修界百业,天地之间,一草一木,都蕴含着阵法之道,只要有心,都可以用来研究应用阵法。先生,是这個意思吗?” “不错!”庄先生颇感欣慰。“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以致用,融会贯通,可以解决你为了解谜阵,学阵杂而不精的问题。” 墨画眼睛一亮。 庄先生解释道:“只在纸上画阵法,难免会纸上谈兵。天地万物不同,阵媒千差万别,实际去画并运用阵法,你对阵法的理解便越深,感悟也更透彻,解阵的能力也就越强!” 墨画觉得很有道理,又有点为难:“弟子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毕竟在具体的灵器或是土石上画阵法,要比在纸上费事很多,考虑到阵法应用的调试,也要花更多的时间,便不能和现在这样,按时到庄先生这里求学了。 “无妨,”庄先生铺垫许久,终于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可以放伱的假!” 墨画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有些狐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抬头望天,一派光风霁月地解释道: “一般的弟子,只学一门一类阵法,无需这么早考虑阵法的运用。而你因功法的缘故,需要学习的阵法非常博杂,阵法越是博杂,在学理上越是难有统筹的门径,只有“学以致用”一途,可以统筹各类所学,使不同的阵法殊途而同归。” 庄先生见墨画的神情从狐疑,变为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后,又趁机道: “所以你不用每天都到我这里请教,每隔几日来一次便好,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指点你。” 墨画疑虑尽去,心中感激道: “好的,先生!” 墨画离开后,庄先生又躺回了椅子上,神情惬意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傀老显出身形,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误人子弟。” 庄先生道:“最多算有一些揠苗助长,不能说是误人子弟。” “根基尚且不牢,就考虑着学以致用的事,我没见过这么教人阵法的。这还不是误人子弟?”傀老语气平淡,又带着些许嘲讽。 庄先生目光深邃,“根基怎么叫牢呢?跟通仙城的同龄人比,他的根基已经非常牢固了,跟世家的弟子比,尤其是白家那两个孩子,他再学个十年八年,根基也算不上牢固。这条路上永远赶不上别人,那不如换条路试试。” “我还以为你至少有几分把握,原来也只是试试。”傀老道。 “天道有常,又难以捉摸,墨守成规者,如何窥见大道?” 傀老神情微动,似乎颇受触动,而后竟然点头道:“你说的对。” 庄先生反倒有些不自在,“我胡说呢,不墨守成规者,也有可能不得善终的。你这么大年纪了,就别瞎折腾了,别再自己改弦更张,易了道心。” “我明白。”傀老道。 庄先生看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嘀咕道:“你真的明白么……” 傀老又问道:“你打算教到什么时候?” 庄先生神情略微严肃了点,“做事有始有终,等到他成为一品阵师吧。” “白家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天赋可都是绝佳,你不觉得可惜么?” 庄先生扇子一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傀老声音木然道:“你的师妹,未必会放弃。” 庄先生看着远处飘忽的云雾道: “她想让我顾念情分,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师妹了,我也不是她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师兄了。这点她也清楚,只是心里不敢接受,不然她早就亲自来找我了……” “还有我那个师兄,为了找到我,更是煞费苦心……” 傀老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道: “随我回宗门吧,不然我保不了你太久。”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遥遥看着山间,平静道: “光阴交替,有日升便有日落,四季流转,有木荣也有木枯,人命有常,有生,自然也就有死。生死都是天地间的常事,又担心什么呢?” “我能像这样吃着肉,喝着酒,看着风景,多过几天安静的日子,便无欲无求了。” 傀老知道说服不了他,也便不再说话,身形渐渐没入阴影。 第六十九章 六道 陈记炼器行。 陈师傅带着一众学徒在热火朝天地抡铁锤,捶打后的器胚放进炼器炉里淬火,烧至红亮后,继续取出捶打。 一向教训学徒炼器时要专心致志的陈师傅,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一旁小不点的墨画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一大早墨画就溜达着上门了,说是要参观下炼器的过程。 陈师傅不好拒绝,因为之前算是承了墨画一个人情,还做过一笔不小的买卖,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墨画就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当然主要还是盯着炼器炉看,那兴趣勃勃的眼神,似乎是想把炼器炉给拆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炼器炉有什么?当然有阵法了。 陈师傅摸不清墨画的小脑袋里打着什么主意,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趁着休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咳,墨画啊,你是有什么事吗?” 墨画悄悄道:“陈师傅,您不觉得,这个炼器炉的火有点小吗?” 陈师傅瞅了一眼炼器炉,“这个……比之前的确是小了一点……” “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阵法吧……” “嗯,不愧是陈师傅,眼光真老道!”墨画毫无技术含量地吹捧着,然后又小声道,“您就不想让火大一点么?” “大一点?” “是的,大一点!” 陈师傅眉头直跳,“你不会想拆了我的炉子,重新画一遍阵法吧!” 墨画竖了個大拇指,“不愧是陈师傅,一猜就中!” 陈师傅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这是吃饭的家伙,哪能说拆就拆,万一拆了,没画好,我这群徒弟都要喝西北风。” 说完又怕打击到小墨画的自尊心,补充道: “我不是觉得小兄弟你阵法水平不行,说实话,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样有天赋的小娃子,但这个炼器炉真的轻易拆不得,折腾坏了我真没灵石再买一个。” 墨画摆手道:“您放心,这阵法我很熟了,不会折腾坏的。” 陈师傅老脸一摆,死活不同意。 墨画又道:“您想想,假如炼器炉火大一点,你们炼器是不是更快一点,这样大柱哥他们学得更快,也能更快出师,灵石也能多赚一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陈师傅想了下,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神色还是犹豫。 墨画抛出杀手锏道:“我不收您灵石,免费帮您画!” 陈师傅瞬间拒绝不了了。 找其他阵师修复炼器炉的阵法,就要花不少灵石,更别说重新画一遍了。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那这画阵法用的灵墨……”陈师傅看着墨画。 墨画也默默地看着陈师傅,意思也很明显: 我都免费帮你画阵法了,灵墨还要我自己出? 陈师傅讪笑一下,一咬牙,喊道:“大柱,去找老孙头,让他拿几瓶上好的灵墨来,要火系的,别掺水!” 大柱挠了挠头,道:“师父,那灵石呢?” “先赊着!” 大柱有些为难,“老孙头好抠门的。” “伱就说炼器炉坏了,他不给灵墨,修不好炉子,他要的那批灵器就得等到明年了。” “哎!” 大柱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陈师傅做事干净利落,当下大手一挥,对着弟子道:“不炼器了,拆炉子!” 众弟子面面相觑,但陈师傅向来说一不二,他们也不敢耽搁,几人一起熄了炉火,浇些冷水,待余温消去炉子冷却后,将炼器炉拆下,除去内炉,露出里面刻着的阵法。 阵法是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还是墨画之前画上去的,此时看着多少有些亲切。 墨画取出消灵液,让陈师傅的学徒们擦在炼器炉上,这样可以抹去之前画下的阵法。 之前的熔火阵火力较小,一是因为这种熔火阵只包含了五道阵纹,威力有限,二是墨画摹画阵法仓促,用的是劣质的灵墨,灵力传导较差。 消灵液可以消除灵墨,是墨画从白子曦那里学的配方。 修道百业中,需要画阵法时要么是全新的,要么就是对旧阵法的修复,抹掉重新画的情况较少,所以消灵液不常用。 通仙城有卖的,但偏贵,墨画舍不得,便向白子曦请教了灵液的配法。白家是世家,家学渊博,光是消灵液的配法就有数十种,而且还囊括一品到五品的品阶。 白子曦为墨画挑了一种适用于一品阵法以下的消灵液,而且用料低廉,甚至有些山里就能采到。墨画很感激,拿了娘亲做的海棠糕作为犒劳。 炼器炉内的阵法被消灵液一擦,便渐渐褪去。 能把阵法干干净净抹去的东西,陈师傅还是第一次见,觉得墨画不愧是学阵法的,显得很专业,也多少放了点心。 不一会儿,大柱就捧着几瓶灵墨回来了。 “没掺水吧?”陈师傅问道。 “师父放心,我盯着呢,没给他掺水的机会。老孙头肉疼得不行,仿佛我要的不是墨,是他的血。”大柱嘿嘿笑道。 “他的血还真不一定比这灵墨贵。”陈师傅把灵墨递给墨画,有点舍不得,“小兄弟,你看看这灵墨合适么?” 墨画拿在手里晃了晃,灵墨流动均匀,而且稠度刚好,打开瓶盖,有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妖血中的腥味很淡,而且红得有光泽。 墨画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灵墨,他自己画阵法时为了图便宜,都是能凑合就凑合。此时看着瓶中晶莹的墨水,也不得不感慨一分灵石一分货。 当然为了不丢作为庄先生的记名弟子的面子,墨画还是做出司空见惯的样子,用随意且从容的语气道:“还行,能用。” 陈师傅听得咋舌,心道:“现在学阵法的眼界都这么高了么,这样上等的灵墨都只是还行么……” 墨画将阵图铺在地上,一群学徒围着看。 陈师傅看不大懂,但还是凑热闹地看了一下。 看着看着,他发觉有些不对,他虽然不懂阵法,但数数还是懂的。 一、二、三、四、五……六! 六道阵纹! 他记得炉子里的熔火阵是五道阵纹来着,这怎么多了一道? 第七十章 试手 陈师傅斟酌着问道: “墨……小兄弟啊,你这个阵法,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您说哪里不对?” “我也不太懂,但这个阵纹,好像……似乎是多了一道?” 墨画眼睛一亮,“您看出来了?” “呃……”陈师傅问道,“那这个阵法……还是熔火阵吗?” “当然!”墨画解释道:“这是六道阵纹的熔火阵,我刚从先生处学来的,其实还是熔火阵,但因为多了一道阵纹,所以效用要强上不少……” “那你有画过吗?” “您放心好了,我在纸上画过很多遍了!”墨画胸有成竹道。 “那你有在炼器炉上画过吗?” 这句话陈师傅没问出口,但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在炼器炉上实际画过。 陈师傅心里一凉,“完了,我的炼器炉被这小娃娃拿来练手了!” 但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 陈师傅看了眼被拆开的炼器炉,看了眼被抹去的阵法,硬着头皮道:“那你画吧,老头子我信你。” 墨画没听出陈师傅的言不由衷,反而大受鼓舞,阵笔一挥就开始画了起来。 陈师傅在一边看得提心吊胆,每次墨画笔下停顿,或者是皱眉思索的时候,陈师傅都紧张得冒汗。 这個炉子可是他全部的家当,要是有什么闪失,他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这场煎熬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墨画将整副阵法画完,陈师傅才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气喘匀,就听墨画说了句: “完了。” 陈师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阵法……画错了?”陈师傅的声音有些颤抖。 “阵法……倒是没错,但阵纹无法生效,灵力无法传导……”墨画摸了摸小下巴,皱着眉头思索着。 “那……那怎么办才好?” “陈伯伯你别急,让我想想。” “哦哦。” 陈师傅忙不迭点头,急得在一旁转圈,却不敢出声打扰墨画。 “阵法完全和阵图上的一样,阵枢没错,阵纹没错,阵眼是一个聚灵阵,当聚灵阵吸纳灵力的时候,应该可以点亮整个阵法的啊……” 墨画喃喃自语道。 一般来说,灵器上画好阵法,需要注入一些灵力,点亮阵纹,来验证阵法是否能生效。 墨画又将手掌附在聚灵阵上,淡淡的灵力从手掌传出,渗入聚灵阵,聚灵阵微微发亮,灵力也渐渐传入每个阵纹,但整个阵法却毫无反应。 等了片刻后,陈师傅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要不,让我来试试?” 墨画心想我画的阵法,我自己都点不亮,换个人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见陈师傅一脸着急的样子,还是答应了陈师傅的请求。 陈师傅将手掌附在聚灵阵上,灵力一运转,然后整个阵法就亮起来了…… 墨画张大了嘴巴,看了看陈师傅,不禁疑惑道: “奇怪了,为什么我点不亮,您就能点亮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师傅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是伱的灵力太弱了……” 墨画:“……” “你只有炼气三层吧……” “不出意外的话,我早就炼气四层了!”墨画解释道。 如果不是学了《天衍诀》的话,他现在的确应该有炼气四层的修为了。 陈师傅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这个年纪,炼气三层的修为也很不错了,我这群徒弟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都才炼气二三层。” “嗯嗯!” 一众学徒都跟着点头,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墨画也不想解释了,就道:“把炼器炉装上吧,看能不能用。” “对,对!正事差点忘了,赶紧装上看看。” 陈师傅来了精神,连忙招呼一群徒弟将炼器炉装好,而后取出两枚灵石,嵌在了炼器炉的后面。 之后一点火,火苗腾得便冒了出来。 陈师傅眼神一亮,取出一把刀形状的灵器胚子放入火中,片刻后胚子就烧得通红,陈师傅将胚子取出,抡锤子砸了几下,便笑得合不拢嘴。 “好!这个火好啊!这个炉子的火势,快赶上大号的炼器炉了。” 墨画也松了口气,他虽有把握,但也怕出什么意外,真把陈师傅的炼器炉折腾坏了,就不好了。 “那陈师傅,我先回去了。” “那这个画阵法的灵石……” 墨画摆了摆手,“说好了免费画的,灵石就算了。” 陈师傅还是过意不去,就将画熔火阵剩下的灵墨都给了墨画,又拿了几支阵笔,硬塞给了墨画。 阵笔是全新的,应该也是别人请陈师傅帮忙炼制的,比墨画用的要好。灵墨就更不用说了,墨画第一次用这么好的墨,早就眼馋了。 墨画象征性地客气几下,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陈师傅又道:“以后你有什么要炼制的灵器,只管来找我,只要不是特别大的物件,我都不收你灵石。” 这个许诺就比较贵重了。 “谢谢陈伯伯!” 墨画开开心心地回家了,路上还在想着自己有可能用到哪些灵器,到时候好找陈师傅帮忙炼制。 大柱等墨画走远,小声问他师父道:“师父,咱们给这点东西真的够吗?这个阵法要是请贾大师来画,要花不少灵石呢!” 陈师傅没好气道:“我倒是想给,哪里来的灵石?” “沈家那批灵器的灵石还没结清,这边炼器炉烧火要灵石,买炼器的精铁要灵石,你们这群小崽子吃饭也要灵石。一块灵石掰成十块来花都不够用,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占着小娃娃点便宜了。” 大柱怕惹师父生气,就不敢说话了。 陈师傅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又看了一眼炉火,思索片刻后一咬牙道: “你把那盒百年的水茯苓拿来,待会给墨画这孩子送去,听说他娘身体不好,火气侵体,这药刚好可以用上。” “这盒水茯苓不是要送给贾阵师的吗?给墨画的话,贾阵师那边怎么办?” “不管他了,平日送礼的时候客客气气,求他画阵法就趾高气昂,灵石更是一枚都不少收。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死。”陈师傅有些不忿。 “我们不送礼的话,他不高兴,估计就不替我们画阵法了。”大柱有些担心道。 “没事,这不有墨画了么。” “找墨画画阵法,一直不给灵石吗?不太好吧……” 陈师傅瞪了大柱一眼,“你师父我是那样的人吗?现在是真没灵石,以后有灵石了,自然会给?” “那就好,那就好。”大柱点了点头,随即又不安道: “可是我听说,贾阵师过几年可能就定品了,一品阵师……我们得罪他,不会惹麻烦吧。” 陈师傅轻蔑一笑道:“定品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就是欺负别人不懂阵法,云里雾里地扯一堆,真下笔画起阵法来,还不如墨画那小娃子利索。我看等墨画定了品,他都不一定。” “不可能吧,墨画现在才炼气三层,定品要等到猴年马月。” “废话什么,让你送你就去,其他为师心中有数。” 大柱在心里衡量了下,觉得比起贾阵师,自己还是更乐意给墨画送礼。 “那我等会再去。” “等会做什么?”陈师傅疑惑道。 大柱挠了挠头,“等会过去,我能蹭个饭,柳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陈师傅:“……” 第七十一章 杏林堂 大柱将水茯苓送到墨家时,墨画正在食肆里和一众食客一样,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面。 柳如画打开盒子,见了莹莹蓝色的水茯苓,便推脱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柳姨,你就拿着吧,墨画帮了我师父大忙,师父让我特意送来的。” 柳如画含笑道:“画儿他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大忙?” 墨画见了大柱,端着碗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大柱手里的盒子,问道:“这个是什么啊?” 大柱得意道:“这個是水茯苓,可以清热去火,清心宁神,一个采药的求我师父炼灵器,没灵石付,就拿这个来抵债了。柳姨身体不好,刚好可以用来调理。” 墨画眼神一亮,直接就收下了,“替我谢谢陈师傅!” “没事,没事!”大柱挥挥手。 柳如画见状,也只好作罢,问大柱道:“还没吃饭吧,进屋吃一碗面吧。” 大柱言不由衷道:“我不饿的。” 墨画就拉着大柱到屋里坐下,“吃完再回去。” 柳如画给大柱盛了满满一大碗面,上面还有牛肉,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大柱吃得满头大汗。 柳如画知道这些孩子平时都是出体力活,吃口饱饭不容易,就又端了一碗面来。 大柱脸上笑开了花。 柳如画看了看那盒水茯苓,对墨画道:“这个水茯苓很贵重,有空去谢谢陈师傅,要是真能帮上忙,就多帮帮。” “没事的,娘,陈师傅以后要画什么阵法,包在我身上了。”墨画拍胸口保证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一品以下的都行。” 真正包含九道阵纹的阵法,墨画现在还画不出来。 “做人要谦逊,做不到的事可不能随便说大话。”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 “小墨哥很厉害,阵法画得可好了!我师父都夸他,说他将来能成为一品阵师呢。”大柱憨憨道。 “以后的事可说不准,修道上更不能骄傲。” 柳如画嘴上这么说,但自己的孩子受人夸赞,心里还是很高兴,准备了一碟牛肉和米酒,让大柱带回去给陈师傅,另外还带了一些点心,给他的师兄弟们解解馋。 大柱挎着几个食盒,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晚上在墨画的“监督”下,柳如画将水茯苓煎成汤药服下了,经脉果然清凉了许多,只是多少还是心疼灵石。 这么好的药材,不是墨画坚持,她断然是不会自己用的。 墨画见娘亲服了汤药,就安心回房继续研究阵法了。 “灵墨的优劣会影响阵法的效用……” “不同材质的阵媒上,阵纹的依附和灵力的传导也不同……” “炼气三层的灵力太弱了……” “实际应用的确可以提高对阵法的记忆和领悟,蕴含六道阵纹的熔火阵,之前还有些生疏,此刻就像刻在脑海中一样,一笔一划会像是本能一般浮现……” 学以致用,庄先生说得果然没错! 在不同的阵媒上画出阵法,并使阵法实际生效,这一过程可以发现很多问题,对阵法的领悟也大有裨益。 只是学以致用的机会不太好找,别人应该不会找一个炼气三层的小修士画阵法,而底层散修生活中运用的阵法都太低端了,大多只含有两三道阵纹,四道以上的阵纹都很少见。 怎么办呢? 需要用到至少蕴含五道阵纹以上的阵法,而且阵媒的材质最好是精铁,还要是熟人,不然别人不会答应让墨画画阵法,阵法有了错谬也不好交代。 想来想去,就只有陈师傅,还有他那个炉子最合适了。 可刚拆过的炉子,总不好再拆了重新画一遍。 还有别的炉子么? 墨画偷偷看了看自家的灶炉,感觉灶炉的火,似乎是有点小了。 第二天,墨画把自己的想法尝试着和娘亲提了一下,得到了果断拒绝。 “这个灶炉不仅要用来做生意,还要给你和你爹做饭,而且火候是足够的,除非坏了,不然别想打它的主意。” 柳如画是墨画的娘亲,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眼就看穿了墨画的小心思。 墨画只好作罢。 几日后,柳如画去杏林堂,请冯老先生复诊。墨画也跟着去了。 冯老先生悬丝诊了脉,颔首道: “不错,心肺温养得很好,灵力可以偶尔试着用用,让经脉适应下,但不可长期催动灵力,不然还是会损伤身体。至于残余的火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 “我开几味药材,你去取来,待会我炼成丹药,你带回去服用。” 冯老先生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名,柳如画拿着去开药,并嘱咐墨画不要乱跑,陪冯老先生说说话。 柳如画走后,冯老先生喝了口茶,抬头就见墨画在盯着屋里的炼丹炉看。 “画儿,你看那个炼丹炉做什么?” 墨画问道:“冯爷爷,您说这个炼丹炉,它会坏吗?” “只要是灵器,都有可能坏。”冯老先生捋了捋胡须道。 “那它之前坏过吗?”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的确是坏过几次。” “那它下次坏了,能让我来修吗?”墨画小声道。 冯老先生微微错愕,“伱学炼器了?” “不是,”墨画摆了摆小手,“外面的炉子坏了,我没办法,我是说里面的阵法,如果坏了,能让我修吗?” 冯老先生含笑看着墨画,道:“好,那要是炼丹炉内的阵法坏了,我就让你修!” 墨画笑得眯起了眼,“那说定了!” 冯老先生笑道:“说定了!” 柳如画手里拿着几个药包走了出来,见墨画两人聊得开心,不由笑了笑,温声道:“在说什么呢?” “刚跟冯爷爷谈了个小买卖。”墨画笑眯眯道。 “你还想赚你冯爷爷的灵石不成?” “只论交情,不谈灵石。”墨画道。 柳如画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药包递给冯老先生,“有劳冯老先生了。” 冯老先生含笑接过,然后起身走到炼丹房,将药材放进炼丹炉,准备开炉点火时,却突然顿住,看着面前的炼丹炉,神情有些复杂。 “冯爷爷,怎么了?”墨画不由问道。 冯老先生用手拭了拭炉边,检查了下灵石,然后颇有些无奈道:“炼丹炉坏了。” 墨画懵了,过了一会,才小声道: “这个……它不是听我话才坏的吧……” 第七十二章 炼丹炉 冯老先生摇了摇头,“应该是有年份了,上一次阵法修缮,似乎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来着,用了这么久没出问题,已经算不错了。” “那这个丹炉……” 冯老先生拧了下丹炉外壁上的仙鹤雕纹,丹炉内外两层便各自旋转起来,最后相互脱离,丹炉内壁上的阵法便呈现出来。 “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我要先考你一下。” 冯老先生指着丹炉内壁上的阵法道,“你先认下这些是什么阵法。” 墨画靠近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思索片刻道:“熔火阵、木气阵、聚灵阵……这是一个包含三道阵法的复阵?” 冯老先生微微错愕,“你连复阵都学到了?” 由阵纹构成的单一阵法为单阵,多个单阵连接,便构成复阵。 复阵的效果比单阵要强,同时也能实现更复杂的灵力效果,但没有底蕴和传承的阵师是学不到的,更被说普通的散修了。 冯老先生知道墨画在学阵法,也知道墨画神识过人,在阵法上有些天分,但没想到墨画现在连复阵都能一眼看出。 墨画不好意思道:“复阵我画不出来,也只是从书上看到过,我现在普通的单阵都没学好。”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你这個年纪,能知道也不错了。这是一套名为木火控灵阵的复阵,有火、木两系的灵力效果,木气温养药草,火系炼化药力,两者可以通过阵法调和,炼制出想要的丹药。” “这个好像比炼器炉复杂多了……”墨画咋舌。 “还想试试么?” “嗯,”墨画道,“复阵我不会画,但只是阵法修复的话,依葫芦画瓢,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柳如画拉着墨画的手,轻声道:“要是没把握就算了,别给冯老先生添麻烦。” 冯老先生笑了笑,“无妨,让他随便画,错了也没事,就当练手了。炼丹也好,画阵也罢,若是怕错,是不会有什么深刻的领悟的。” “多谢冯爷爷!” 墨画便不再客气,向冯老先生讨了木、火两系的灵墨,开始着手修复起阵法来。 这套木火控灵阵是因常年炼丹,部分阵纹损耗,无法传导灵力,而使整套阵法失效。 墨画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将暗淡失效的阵纹重新修补回来,使整套阵法的灵力能够流转通畅,便算成功了。 墨画小手执着阵笔,蘸了灵墨,开始落笔画阵纹。 冯老先生心中就暗暗赞许,下笔从容,没有停滞,一看便是勤加练习的结果,可见墨画这孩子在阵法上的确是下了不少苦功。 三个阵法中,残缺失效的阵纹一共有两道,但其他暗淡的阵纹也有六七道,也需要重新描画一下。 墨画的神识支撑不了画这么多道阵纹,灵力消耗得也有点多,中途便休息了两三次,然后才将阵法修复完。 炼气三层,能将共计八九道阵纹修完,尽管中间休息了片刻,但这个神识,也比冯老先生预想得要强上许多。 冯老先生看墨画的眼神,便多了一些郑重。 “冯爷爷,我画完了,您看看炼丹炉好了没?” “哦,好,我看看。” 冯老先生回过神来,收敛起心绪,检查了一遍丹炉,尽管心里有了预期,但还是难掩惊讶,由衷地赞许道: “不错,竟然真的修好了,这次算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了。” 墨画嘿嘿地笑着。 柳如画轻轻地点着墨画的额头,“冯老先生夸你几句,伱也不知谦虚。” 语气有些许的责备,神情却很欣慰。 冯老先生开炉炼丹,花了一个时辰炼好丹药,之后将丹药装入一个青花瓷瓶中,递给柳如画。 “每日早晚服用一次,每次两粒,吃完了再来找我看看。” 柳如画行了一礼,“有劳冯老先生了。” 墨画也跟着道谢,“有劳冯爷爷了。” 临走之前,冯老先生突然喊住墨画,沉思片刻,嘱托道: “画儿,以后若遇到贫弱的修士,在你力所能力的范围内,能帮便帮一下吧。”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好奇道:“冯爷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呢?” 冯老先生看着墨画道:“我已经老了,穷极一生,也就只能帮这一隅之地的散修炼炼丹,治治病,但是你不一样,你将来有可能帮助到更多的修士……” “体悟天道,造福万生,这是当年我师父教给我的一句话,他救了穷困潦倒的我,传给了我炼丹术,我才能有今天。” 冯老先生的师父秉承这样的想法,救了冯老先生,而冯老先生也因这样的善念,救了出生时气虚体弱的墨画和被火毒侵体的柳如画。 墨画心中触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冯爷爷,我记住了。” 冯老先生眼神中露出一丝欣慰。 墨画转念又问道: “那如果,有些人不值得造福呢?” “不造福不值得造福的人,也是一种造福。”冯老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回到家后,墨画继续待在屋里钻研阵法。 柳如画则收拾好食肆后,坐在厅前缝衣服。 刚到子时,上山猎妖的墨山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他肩上披着几条妖兽的皮毛,腰间系着几个储物袋,身上衣服有几道划痕,沾了点血迹。见了妻子,疲倦的神情便温和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呢。” 柳如画替墨山取下皮毛和储物袋,拿出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了,“你不回来,我不放心。这次受伤了吗?” “伤了点皮肉,擦了药,不打紧。画儿呢?” “在屋里看书,现在应该睡着了。” “嗯。” 柳如画端了饭菜,墨山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昏黄的烛光悄悄地摇曳着,屋里一片静谧。 墨山见柳如画嘴角含笑,便笑着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嗯,”柳如画道,“冯老先生今天夸画儿阵法画得好……” 柳如画将白天的事说了,然后道:“我常听别人夸画儿有天分,小孩子聪明一些,就容易受人夸奖,不一定能当真的。但是冯老先生见多识广,他说墨画有天赋,说明画儿可能真的能当阵师……” 柳如画叹了口气,“我体质弱,拖累着画儿出生就体虚。常言道靠山吃山,通仙城附近妖兽多,大多数修士也都只能靠当猎妖师谋生,而画儿体弱,当不成猎妖师,吃不了这碗饭。我们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我之前就担心一旦有个万一,我们不能陪着他,画儿这孩子不能自食其力可怎么办才好。如今他有希望当上阵师,不用和妖兽打打杀杀,我也就放心了。” 墨山轻轻握着妻子的手,“放心吧,墨画这孩子聪明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的,我们也会一直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出人头地,娶妻生子。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将来的日子还长着……” “嗯。”柳如画轻轻地依偎在墨山的怀里。 屋里的墨画睁开双眼,自从他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以来,神识已经强上了很多,所以爹娘的话他都听见了。 墨画的眼角有点湿润,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神识沉入识海,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第七十三章 炼气四层 此后的日子,墨画依旧如庄先生所言,学以致用地练习着阵法。 陈师傅的炼器炉和冯老先生的炼丹炉,都被墨画折腾过了。 街坊附近,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墨画“大展身手”的东西了。 墨画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低端的阵法练手,譬如门上的双锁阵,墙上的土石阵,灯上的明火阵等等。 修道界阵法运用得极广,从杀伐用的灵器,到防御用的盾甲,以及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画着阵法。 但底层散修中,阵法运用得又极为粗糙和浅显,有些甚至只是简单的一两道阵纹,都不能算得上阵法。 相较而言,陈师傅的炼器炉和冯老先生的炼丹炉,已经算是“高端货”了。 尤其是冯老先生的丹炉,甚至用上了三阵复合的复阵,以达到木、火灵力的调和。整个通仙城中,能画出这种复阵的阵师应该也不多。 墨画帮了几个街坊修了修门,修了修墙,修了修灯,基本都是体现不了什么阵法造诣的杂活,但邻里的修士却对墨画非常感激。 他们灵石不充裕,所以都是拿一些自家种的瓜果灵蔬感谢墨画。礼物虽轻,心意却重。 墨画家里不算富裕,而比墨画家境更贫寒的散修,在通仙城里更是比比皆是。一般的散修,都是能省则省,东西坏了也接着用,阵法磨损了,也从不会请阵师去修复。 有时请阵师修复阵法花费的灵石,可能比重新买一个都要昂贵。 阵师是稀少的,大多数阵师学艺有成后,都只会为家族、宗门或是某些修仙大势力服务,既是为了赚取更多的灵石,也是为了能在阵法上更进一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墨画另一世记忆中的一句话。 踏入上等世家和宗门的门槛,自然不会再看向那些贫寒的门第。 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人心之炎凉。 这么一想,成为一品炼丹师后,还能为贫寒的散修炼丹治病的冯老先生,就更值得尊敬了。 墨画就这样替人修补阵法,花了大概一個月时间。 修的大多都是低端阵法,只包含两三道阵纹,但也算是重新温习了一遍,记忆比之前也要深刻得多。 之前在纸上画阵法,纸是阵媒,而实际运用阵法时,一砖一石一木,都可以作为阵媒。 在纸上画出的阵法,虽然也能运转,但多少都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而且纸上的阵法,一般用一次就会作废,无法长期使用。 只有真正将阵法画之于天地万物,土木砖石,诸般灵器,让其经久运转,才算是真正的领悟天道,循天道而行。 在不同阵媒上画阵法,消耗的神识和灵力更多,对笔法的要求更高,画起来也更难。 但是只要勤加练习,对阵法的领悟也就更透彻。 墨画练习了一段时间,再去看阵法时,就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仿佛那些阵纹不再是晦涩而抽象的图案,而像是更加鲜活而生动的纹路,是天地灵力运转的轨迹。 当墨画将神识沉入识海,再去看识海中的那片灵力编织而成的谜阵时,也不再有之前一头雾水的感觉。 谜阵之上灵力流转,一丝一缕,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这一日,墨画按照庄先生教授的灵力生克的规则去解阵。 随着墨画白生生的小手勾勒,一道又一道阵纹凝结,随之就有一道又一道阵纹消散,如同被抽开的蚕丝,慢慢舒展,随之消散融化于识海之中。 墨画隐隐察觉,每解开一道阵纹,神识与灵力的联系就越发紧密。 当墨画解开最后一道阵纹时,这才发现识海中的整个谜阵都已经消散,识海恢复原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识海中间的那块道碑,虽然突兀但依旧如故地存在着。 “这算是解开了么?” 墨画挠了挠头,然后尝试调动灵力,发现识海突然震颤起来,像是几天滴水未进的肚子,突然火烧火燎地饿了起来。 墨画一惊,连忙取出灵石,吸纳灵石中的灵气,待炼化了十多枚灵石后,识海才渐渐平复。 墨画内视,便发现灵力充沛了不少,神识也强了一些。 “炼气四层了!” 墨画开心不已,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身点灯,铺纸点墨,画了一副三才阵。 三才阵包含六道一品阵纹。 墨画之前受限于神识,虽然也能画出来,但还是有点吃力,如今修为突破,神识增长,这三才阵再画着,就游刃有余了起来。 画完后墨画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子时,可以在识海的道碑上画阵法了,平白浪费了一份纸墨。 蚊子再小也是肉。 墨画略微心痛,然后重新将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无所顾忌地画着阵法。 以前觉得吃力的阵法,因修为突破,神识增长,都变得容易了很多。怪不得他人常说,境界才是修士的根基。 墨画一直画阵法到天亮,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爹娘。 墨山刚上完山,和同伴猎杀了几只野牛妖,在家修整几日。夫妻二人听后欣慰不已,便张罗着宴请下附近的邻里和相熟的朋友。 炼气三层到炼气四层,是从炼气初期步入中期,算是突破一个中境界,照例是要宴请的。大虎他们三个突破炼气四层时也请过,不过孟家家境不好,所以三个孩子凑一起,只宴请了一次。 食肆歇了一天业,墨山托人将前几天猎杀的一整头野牛妖扛到家,剥皮取肉,柳如画加香料炖好,便直接在食肆里开了席。 陈师傅和大柱,还有陈师傅的其他几个徒弟都来了,大虎三个更不用说,一些不太相熟,但之前受过墨画帮助的散修特意送了一些薄礼,但没留下吃饭,柳如画便包了一些牛肉作为回礼。 虽说是宴请,但吃的也就比平时好上一些,灵肉是没有的,因为太贵,不过野牛肉管够,再加上柳如画的手艺有口皆碑,所以物虽廉但味美,大家吃肉喝酒,很是开心。 庄先生不喜喧嚣,白家兄妹身份特殊,所以墨画没请。只是多做了一些好吃的,第二天给庄先生他们送了去。 白子曦道了谢,吃着酥香的点心,喝着清甜的酒酿,神情颇为满意。 白子胜却很是遗憾,他也想凑热闹,也想跟着别人豪迈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也知道自己只能想想,雪姨脾气虽温和,但对他们管束严格,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墨画原本还有点同情他,但白子胜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过炼气四层而已,值得这样庆祝么?” 墨画心里的那点小同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对一般散修而言,炼气期可能就是修道的终点了,所以每往前迈一步,都不容易。 第七十四章 天衍诀 墨画找到庄先生时,庄先生在悠闲地小憩。 墨画打开食盒,盒内有各种做法的牛肉,还有一些清爽的菜蔬,和方便下酒的果子。肉香和酒香便慢慢散发出来。 庄先生睁开了眼,“炼气四层了,不错。” 墨画笑道:“多亏了先生的教诲。” 庄先生摆了摆手,然后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喝了一口酒,尝了一口肉,又悠哉悠哉地躺了回去。 “阵法学得如何了?” “已经在尝试画七道阵纹的阵法了,神识应该是够了,但阵法还要多练习一阵。” 庄先生神情未变,只是咀嚼的动作慢了几分,心中喃喃道:“炼气四层,七道阵纹么……” “先生,我还是按照之前那样学阵法么?”墨画犹豫一会,问道。 “可有什么疑惑?” 墨画摇了摇头,“学以致用,在不同的阵媒上画阵法,同时发挥阵法的效用,的确可以加深对阵法的领悟……” “那就坚持做下去就是了。”庄先生道,“成为一品乃至更高品的阵师,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坚持一直画阵法就是了,一直画,一直画……只是没几个人真能坚持下去罢了。” 庄先生有些意味深长。 墨画放下心来,正准备告辞时,庄先生突然问道: “你的天衍诀,有什么变化么?” “嗯,我的灵力变强了。” “境界突破,灵力本来就会变强,与功法无关。”庄先生道。 “那……我的神识也变强了。” “境界突破,神识也是会变强,与功法无关。” “我感觉神识对灵力的操控更灵敏了……”墨画说到一半,突然又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也与功法无关?” 有一瞬间,墨画觉得庄先生的目光似乎锐利了几分,再看去时,仿佛又没什么变化,适才的一瞬间只是错觉。 “你画个阵法给我看看。”庄先生语气平缓道。 “哦,”墨画拿出纸铺好,执着笔问道:“先生,画哪种阵法?” “画个三才阵。” “是。” 三才阵墨画不久前才画过,记得比较熟,所以一遍就画好了。墨画自觉还算满意,但看向庄先生时,发现庄先生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阵法上。 “先生,是有什么不对么?” 庄先生略作思索,道:“你画阵法的速度变快了。” “境界突破,画阵法不就会变快么?”墨画疑问道。 “不会!”庄先生斩钉截铁道。 “神识的强弱决定你有没有资格学阵法,对阵法的领悟决定你能不能画出阵法,阵法的熟练度才决定了你画阵的速度,而熟练到一定程度后,唯一能影响画阵速度的,就是神识的操控力。” “神识的操控力?” “不错,”庄先生道,“法术、御物、画阵,这些修行的法门中,神识的操控力都非常重要,伱现在修为低微,还没接触到,以后你就明白了。” 墨画满眼期待:“那我这個功法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庄先生看了墨画一眼,犹豫了一下道: “修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功法的效果足以逆天改命,让人想都想不到,你这个只能说还行吧,至少比一般的功法要好一些。” 一直站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傀老,默默给了庄先生一个白眼。 但墨画已经很开心了,能被见多识广的庄先生说“还行”,那对墨画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庄先生又接着道:“虽说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你要明白,自身修行相关的东西,最好不要跟别人说,别人如果发现你功法的特殊之处,定会设法抢夺,不会顾及你的生死。”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杀人夺宝或杀人夺传承的故事,他虽没遇到,但故事里看过很多遍,所以体会很深。 椽子出头就会烂,猪长肥了会被宰。 “那如果别人问你为何神识敏锐,你怎么说?”庄先生考了一下墨画。 “嗯……还是说我……天赋异禀?”墨画犹豫着道。 庄先生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这样不会被人打么?”墨画有些拿不准。 “说这话的时候,你语气可以谦逊些,就算被打,也比被别人抓住,严刑拷问,然后杀了要好吧。”庄先生循循善诱。 墨画觉得很有道理,果然还是庄先生见多识广。 功法的事说完,墨画突然想起一件事:“先生,复阵究竟是什么?” “你见到复阵了?” “嗯,杏林馆冯老先生的炼丹炉里,用的就是木火控灵阵,是一个复阵。” “复阵啊,这说起来就麻烦了……” 庄先生心道,然后向角落里招了招手。 墨画这才发现,傀老一直站在角落里,只是不曾露出半点气息,所以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傀老退到书架后面,不一会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出来,并将书递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见书册的扉页上写着《复阵初解》四个字。 “这本书里记载着复阵的相关知识,释例中还有几副基础的复阵阵图,你可以看下,扩充下眼界,但不要花太多精力,你现在学这个还太早了。” 墨画大喜,他原本还因打扰庄先生休息而不太好意思。现在自己可以先看书学,然后找白子曦或者白子胜问下,有不了解的再来请教庄先生,就事半功倍了,也不会过多打扰庄先生。毕竟庄先生爱好也不多,除了吃就是睡了。 “谢谢庄先生!” 墨画又想起了傀老,四周瞅了瞅,发现傀老又不见了。又打量了一圈,才发现傀老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似乎傀老想让你看到他时,你就能看到,不想让你看时,你就看不到。 可能是错觉,当然也可能只是傀老的气息隐匿得太好了。 墨画将一个储物袋递给傀老,储物袋里装了大概七八盒松子,都是墨画的娘亲特意炒的。 傀老接过储物袋,眼中露出一丝愉悦…… 虽然表面看上去傀老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墨画感觉他此时的心情应该算作是愉悦的。 “先生,我不打扰您悟道了。” 墨画行了礼,然后开开心心地退下了。 庄先生叹了一句,“好孩子啊,真是省心!” 然后又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悠闲地躺下了。 第七十五章 青衣男子 墨画回去后,一边修炼,一边画阵法。 依照庄先生的说法,墨画学了天衍诀,神识操控变强,墨画又学了冥想术,神识恢复也变快。 这就导致,墨画现在白天画阵的速度变快,神识恢复也快,每天能画的阵法也就越多,也容易觉得疲惫。 偶尔阵法画累了,就把庄先生给的那本《复阵初解》拿出来看,权当消遣,缓解一下倦意。 这日墨画趴在食肆院子里的桌子上看着阵书,便见一个穿着青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点了一壶酒,一盘牛肉,还有两碟果蔬,便坐着吃了起来。 因为并不过午,没到饭点,食肆里吃面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修士,都是在附近讨生活的,要么是猎妖师,要么是小贩商客之类的,穿着打扮也都比较普通。 一袭青衣,一尘不染的男子在这群人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打量了一眼,发现男子相貌英俊,年纪应该有三十多岁,但明显养尊处优,看着要年轻很多。男子配着玉佩,衣服以青色为主,样式虽不张扬,但用料应该比较昂贵,墨画能隐隐看出男子衣服上应该画着阵法。 做道袍的衣料都很柔软,不易当做阵媒,而能当阵媒的衣料,都不便宜。 青衣男子可能也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望去,就见到了一个衣着朴素,但眉眼如画的小男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男子微微一笑,对着墨画招了招手。 墨画合起书,走到他面前。男子便温声道:“小朋友,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墨画摇了摇头,“这是我家开的,我可以请你。” 男子微怔,随即看了看门口的招牌,笑道:“你姓柳?” 墨画见男子并无恶意,便道:“我姓墨,我娘姓柳。”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见墨画手里拿着本书,便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有不明白的吗?我可以教你啊。” 墨画狐疑地看了一眼看着有些游手好闲的青衣男子,问道:“伱会阵法?” “自然,阵法涉及修道百业,哪怕不走阵师的路,基础的都要知道,虽不敢说有多精通,但至少比你这個小朋友了解得多。”男子道。 墨画听他口气挺大,不像说假话,便将《复阵初解》递给他。 青衣男子接过,看到封面上的“复阵”两字,眼皮情不自禁跳了一下。 墨画又狐疑地看着他道:“你真的会吗?” “那是自然。” 青衣男子从容道,捏着书的手指却有一丝颤抖,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这他么是复阵啊!哪家的大人闲着无聊,复阵的书丢都给小孩子看?也不怕把神识看枯竭了?” 当然,他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丢了面子,所以硬着头皮翻开了《复阵初解》。 “这孩子应该就是随便看看,估计也看不懂,我随便应付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衣男子心道,然后翻开前面两页,问道:“你哪里不明白,问吧。” 谁知墨画看都不看,直接往后翻了两页,指着一处问道:“‘集阵纹而为单阵,集单阵而为复阵’,为什么不直接累积阵纹增强阵法的效果,而是要用单阵再重新构成复阵呢,这样不会多此一举么?” 青衣男子心中一紧,努力回想起自己在族中上课时阵法先生的话。 好在他那时学得还算认真,这些东西还没忘。 “同一境界内,修士的神识是有限的,同品阶的阵法内,所容纳的阵纹数量也是有限的,一旦阵法容纳的阵纹超过一定数量,修士神识不够,便无法画出这些阵法,甚至会因强行画阵法而识海枯竭而死……” “而为了突破阵纹的限制,便只能将单阵重新组合联结,形成复阵。这样不仅增强了阵法的威力,也会让不同阵法相互作用,产生更多样的效能……” “哦,哦,原来如此……”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青衣男子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 还没等他松口气,墨画白生生的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了几页,指着另一段话道: “‘单阵之阵枢简,复阵之阵枢繁,’单阵和复阵的阵枢会有什么不同么?阵纹按照阵枢排列,构成单阵;单阵按照阵枢排列,构成复阵,两种阵枢的差别应该不大吧。” “咳咳,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妖兽与妖兽不同,修士与修士不同,阵枢自然也与阵枢不同,不能因为它们都是阵枢,你就觉得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男子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一边识海飞速运转,然后道: “单阵的阵枢简单,基本上只用来联结各个阵纹;但复阵的阵枢,就麻烦多了,不仅要联结单阵,有时还要调和灵力的开合……和强弱,平抑不同属性灵力的冲突,还要……稳定整个复阵的结构……” 男子搜肠刮肚,才终于把这段话说完。 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活这么大,如今被一个小修士逼得重新认识了这一点! “哦哦。” 墨画点头,然后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 每翻一页,男子的心跳就快一分,他差点就想伸手把墨画的手攥住,让他别再翻了。再翻他可真未必能回答上来了。 终于,墨画的手停下了,指尖定在了一副阵图上。 男子的心凉了一截。 完了,是阵图。 他也只知道一些理论的东西,没实际画过啊。除了真正一门心思要当阵师的修士,谁没事画这些东西啊。 “咳,这个阵图……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画的……”青衣男子委婉道。 墨画道:“我试着画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复阵总是不生效……” 男子眼一黑。 试着画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什么境界,什么修为啊,神识多深厚啊,胆子有多肥啊,就敢画复阵了?!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 墨画从挎着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副阵法。明显刚画完没多久,虽然没点亮,但该有的阵纹都有,一笔不差。 青衣男子说不出话来了。 等他心情平静了一点后,仔细看了看墨画手中的阵法,恍惚间又高兴了起来。 “虽然是复阵,但其中的单阵我都认识,而且都很简单,只包含了两三道阵纹,没超出我的阵法水平。” 青年男子镇定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从容道: “阵法理论归理论,实际动笔去画,就没那么简单了。你这个是阵枢出了问题,用的是单阵的阵枢去套用复阵,阵法自然不可能生效……” 墨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小看了青衣男子,然后…… 小手一伸,又准备往后翻。 男子适才的从容如汤沃雪,瞬间瓦解。 别翻了啊…… 好在墨画翻了一页,发现后面的自己也没看过,就没再往后翻。而是合上书,用满是敬佩的语气道:“叔叔,您知道得真多。” 青衣男子松了口气。 墨画用小手指着桌上的酒壶,道:“这壶酒算我请您的。” 男子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喝了杯酒压了压惊。 酒水入口的一瞬间,沁入心脾,男子竟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清冽甘甜的美酒。 第七十六章 张澜 只要不被墨画提问,就没什么好怕的。 青衣男子就又从容了起来,并且心中暗暗发誓,下次绝不没事找事瞎显摆了。 尤其是眼前这种看着可爱乖巧,手里捧着书看的小修士,显摆之前,至少要先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叔叔,你是阵师吗?”墨画不禁问道。 “不是,没事做阵师干嘛?”男子摇了摇头。 “不是阵师,还懂这么多,你真厉害。”墨画诚心夸奖道。 “还行吧,这些东西很简单,不算什么。”青衣男子有点心虚道。 “那我以后还能问你东西么?”墨画道。 “不行!” 男子心中一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便语重心长解释道: “叔叔我也很忙的,不一定有空。而且修道向来讲究传承,道不可轻传,你我非亲非故的,这些阵法上的知识,我不方便再多说了……” “何况我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了……” 男子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墨画有点小失望,不过他还可以问白家兄妹和庄先生,所以也不太在意。 墨画打开《复阵初解》,继续看后面的内容。 青衣男子有点害怕墨画看到不懂的又问他,就没话找话道:“你爹呢?” “上山猎妖去了。” “猎妖?附近靠猎妖为生的修士多么?” “对啊,这里土地不肥沃,物产也不多,只有妖兽横行,所以大多数修士都以猎妖为生。”墨画道,而后又好奇道:“叔叔,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道廷司做事。”男子答道。 墨画长大了嘴巴,竟然是道廷司…… 道廷一统九州,是修界最大的势力,有点类似于封建王朝中的朝廷,有着最强大的权力,道廷内也聚集着九州最为强大的修士。 道廷位于九州中央的道州,为修界中枢,其余各州界则分设道廷司,管理具体事物,包括灵石赋税、土木水利、修道百业和律法刑狱等。 换句话说,就是“铁饭碗”,“吃皇粮”! 道廷修士的地位自不必说,即便只是在下辖的道廷司任职,对很多修士而言,也都是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 墨画吃惊的样子,让男子颇为受用,自觉多少挽回了一点颜面。 “那伱来这里喝酒,是在偷懒么?”墨画好奇问道。 青衣男子纠正道:“这叫体察本州界的人文地理和修士风俗。” “哦,”墨画神情有点敷衍,明显不信。“你不怕道廷司的掌司责备你?” 男子轻笑一声,“无妨,他说了我也当没听见。” 墨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男子好奇道。 墨画想了下,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家族弟子吧。” 男子挑了挑眉,墨画接着道:“估计家族还不小,到通仙城这里,要么是犯了错被外放,要么是下放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历练,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 男子错愕道,“你这都能看出来?” 墨画撇了撇嘴,指了指附近的食客道:“这里南来北往,食客很多的,吃饭凑热闹的时候,什么样的闲话都聊。家族的子弟,能到这里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种事情。” 青衣男子看了墨画一眼,“看你一脸乖巧,想不到还挺机灵的。” 墨画嘿嘿笑了下,然后小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错被族里赶出来的?” “胡说什么!” 男子有点微恼。 “那是因为什么?”墨画问道。 男子叹了口气,颇有些自命风流地道: “也不瞒你,我就是家世好一些,天赋高一些,长得也英俊了些,有些名门大族的女子,见了我一眼,便芳心暗许,非要嫁给我做道侣,我嫌烦,就出来躲躲,图个清静……” 墨画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信?” “不信。”墨画点了点头。 “哪里不信?” “‘见你一眼,芳心暗许’这种事,街头说书的都不编这种滥词了,骗不了人了。二虎他爹就是被一个女子这样骗的,结果抛妻弃子,被人割了腰子,人都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青衣男子:“……” “所以如果有女子跟你说,看你一眼就芳心暗许,那她肯定是在骗你呢,你就要当心了。” 青衣男子一脸呆滞。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墨画道。 “什么可能?”男子忍不住问道。 “就是你始乱终弃,玩弄别人的感情,然后不想负责人娶人家,就跑出来躲着了……” 男子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什么始乱终弃?什么玩弄感情?你多大的年纪啊,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虽然经历得少,但看的故事多啊。”墨画振振有词道,“修界险恶,多知道一点,将来才不容易被骗。” 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娃子,说话还真有意思。” 墨画一脸正经,“叔叔,我这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张澜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墨画。” “墨画?”男子看了下墨画白皙的小脸和清秀的眉眼,觉得还真是人如其名。 “叔叔,你叫什么?”墨画也问道。 “张澜。” “渣男?”墨画重复了一遍。 张澜一口酒呛在嘴里,咳了半天,这才咬牙切齿地纠正道: “张!澜!改弦更张的张,力挽狂澜的澜!不是渣男!” “不是就不是嘛,这么大声做什么?”墨画咕哝道。 张澜觉得自己也真是糊涂了,跟一個小孩子较什么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佩丢给墨画,“送你的。” 墨画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你请我喝酒,我送你玉佩。留着吧,下次我再来找你玩。” 张澜挥了挥手,准备走时,突然又回头问道:“我确认一下,你什么修为了?” “炼气四层了!” 墨画还有几分自豪。 只有炼气四层么…… 张澜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复阵,算了,想起来头就疼,张澜挥了挥手,逃一般地走了。 第七十七章 猎妖节 墨画本以为张澜那句“有空找你玩”是客套话,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那天以后,张澜没事就往食肆跑,点一壶酒,一碟肉,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吃一上午。偶尔见到墨画,还埋怨他道: “你一个小孩子,天天都上哪去了,我来了几趟,都没见你。” 墨画小脸严肃道:“我不像你,我很忙的。” “你能忙什么?”张澜不信。 墨画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给他听: “每天例行修炼,有空要画阵法,累了就看看阵书,抽空去给先生送点吃的,顺便请教些问题,还有帮街坊的叔叔婶婶修一下阵法……” 张澜听得头大,“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 墨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修士天天这么忙,自己一个道廷司的修士,大白天跑这里喝酒,这么一比较,张澜心里甚至都有些愧疚。 要知道他爹指着他鼻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时,他心里都是波澜不惊的。 “对了,通仙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张澜问道。 “我是個好孩子,我又不贪玩,我怎么知道。” 墨画拒绝回答,谁知道他说的好玩,是哪种好玩?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少儿不宜的东西不能碰的。 “那,热闹的地方呢?”张澜退而求其次。 “南大街东边热闹点。” “我去过,没什么修士,坊市也没多少,没意思。”张澜不太感兴趣。 “伱大白天去肯定不热闹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务正业,大家都要讨生活的。”墨画道。 张澜说不出话,想了想倒也没错,自己的确是不务正业,不务正业就不务正业吧。 “那什么时候热闹?”张澜问道。 墨画想了想,道:“后天吧,后天是猎妖节,一年一度,最热闹了。” “猎妖节是什么节?” 墨画解释道:“就是猎妖师庆祝丰收的节日,十月是猎妖的旺季,之后妖兽活动减少,猎妖的收益就不高了。猎妖师一般都会在十月多猎些妖兽,等到猎妖节的时候卖,卖完休息一阵,到时候坊市上什么东西都有,可热闹了。” 张澜惊讶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是自然,”墨画拍了拍胸口,“我也算是个小地头蛇了。” 张澜失笑,但对猎妖节也颇有兴致,“好,那我后天去逛逛。”说完拂了拂袖子准备走。 墨画好奇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还没结账呢?” “我在柜台压了几十枚灵石,直接扣就是了。”张澜显得很是潇洒。 墨画咂了咂嘴,心想张澜这个做派,还挺有做冤大头的气质的。 然后继续低头看起阵书,他想这两天多学几个阵法,然后猎妖节的时候就休息一下,可以跟大虎他们玩两天。 白子胜听到墨画要去猎妖节玩,羡慕得都快要流口水了。 白家规矩严格,即便不在家族里,雪姨也要求他们每天修炼,除此之外,炼丹、阵法、炼器等课业也都一个不差,安排得明明白白。 或许正因为不在家族里,雪姨害怕他们落后于家族其他弟子,所以要求更加严格。很多炼丹、炼器或是修炼的书,墨画看过一两眼,觉得高深晦涩至极,完全看不明白。 好在阵法类的书,墨画还是能看懂的,而且看着不算太难。 不过墨画一直有一个疑问,白家兄妹做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到底是为了学什么呢? 目前为止,庄先生好像也没特殊教他们什么啊? 他们学的东西,墨画也可以学,他们请教的东西,墨画也在一边听,有些东西虽然晦涩,但也不至于高深到需要庄先生来指导的地步。 而且即便庄先生什么都不教,他们的修行也被家族安排得一丝不差,根本无需庄先生过问。 庄先生的书屋,只有墨画常常去,带点吃的,请教点问题。 白家兄妹只是在小亭子里修炼,学习,在墨画的印象中,除了例行的见礼和求教,他们都没单独求见过庄先生。 这让墨画非常费解。 又或者说,有些东西,庄先生不会教给记名弟子,只能传授给亲传的弟子? 他们这么锲而不舍,是想让庄先生收他们为徒,学更高深的东西? 记名弟子跟亲传弟子之间的差别很大的,记名弟子只能称呼先生,而亲传弟子是能称师父的。 修士对师徒的传承看得很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不为过。大柱就是被陈师傅收为弟子的,陈师傅是把大柱当半个儿子养的,将来是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因为师徒之间的恩情很重,所以背叛师门也被视为修界最大逆不道的劣行之一。 墨画摸了摸下巴,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庄先生会收我为亲传弟子么?” 墨画将自己的修为、灵根、天赋和家世底蕴与白家兄妹简单对比了下,顿时冷静了不少。 人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 墨画想着,默默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两日后,便是猎妖节了。 猎妖节是通仙城最大的节日之一,比莲华节还要大。 通仙城的修士,无论是贫寒的散修,还是富裕的家族修士,早早都为猎妖节进行准备了。从早上开始,通仙城就有了过节的氛围,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明。 猎妖节时,人流很多,食肆会很忙,所以柳如画会留在家里,和姜阿姨还有几个临时雇的婶婶张罗生意。 墨山要联系买家,将猎妖队近一个月猎杀的妖兽的皮毛、骨头或者内丹什么的卖出去,因为将来几个月是猎妖的淡季,收益会低,很多修士都要靠这笔灵石挨到明年。 墨画就只能和大虎他们三人一起逛街。 不过大虎他们还有一件事,就是参加猎妖礼。 每年的猎妖节都会举行猎妖礼,猎妖礼是为了炼气六层以上的年轻修士成为猎妖师而举行的礼节。 炼气六层对通仙城的散修而言,是个分水岭,既是炼气中期的顶峰,也有着突破炼气后期的希望。 炼气中期可以学一些简单的法术,或者是武学,本身灵力和肉身也不弱,面对妖兽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炼气中期往前迈一步便是炼气后期,在以炼气期为主的通仙城里,炼气后期就是很多修士的追求了。 但这一步变数较多,很多修士因灵石、灵根、功法等原因,一辈子都迈不出去。 所以对散修而言,炼气六层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猎妖师了。而成为猎妖师,就意味着要靠猎杀妖兽谋生了。 第七十八章 猎妖礼 大虎差不多一年前修为就到炼气六层了,但运气不好,差几天没赶上猎妖礼,不能成为猎妖师,也就没办法上山猎妖。 双虎和小虎资质差不多,虽然贪玩,但平时修行还算刻苦,所以一年内,也都陆续突破,达到炼气六层了。 猎妖礼是在祠堂前举行的,大虎三人还有其他一些刚达到炼气六层的修士在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的主持下,参加猎妖礼。 猎妖礼比较繁琐,先要焚香,祭拜天地。之后歃血,用刀割破手掌,将血滴入酒中,一起举杯共饮。 长老说了一些话,墨画隔得远,没听太清,只零零星星听了个大概。 意思就是,同为猎妖师,虽无血缘关系,但歃血为约,同饮此酒,互相扶持,有血一起流,有力一处使。 妖兽比修士强悍数倍有余,若不勠力同心,是吃不了猎妖师这碗饭的,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成为妖兽的饵食。 歃血之后,,新晋的猎妖师由长老分发猎妖令。 猎妖令据说是由特殊妖兽的骨头所制,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呈淡白色。 每个成为猎妖师的修士,都会分到一枚猎妖令。每杀一只妖兽,猎妖令上就会多一丝血色裂纹,猎杀妖兽越多,裂纹越明显。 布满裂纹的猎妖令,可以视为猎妖师的功勋。 大虎三人每人都得了一枚猎妖令,滴上鲜血,再挂在脖子上。 滴了血的猎妖令会伴随着猎妖师的一生,有些猎妖师甚至将猎妖令珍若性命,即便丢了性命,也不愿丢了猎妖令。丢了猎妖令,便等于丢了猎妖的以往和功绩,也等于丢了猎妖师的一生。 歃血,分完猎妖令,猎妖礼便结束了。 大虎三人全程神情紧张,此时才松了口气。 他们身上穿着新的道袍,还有藤甲,手上持着崭新的朴刀。 道袍是用普通衣料做的,虽然便宜但还算结实。藤甲和朴刀则是灵器,藤甲可以护住心脉,朴刀用来猎杀妖兽,算是猎妖师中最常见的灵器了。 孟大叔本就不富裕,基本是花光了积蓄,才为他们三人置办齐全这一套。以后他们就要靠着这些灵器,自力更生了。 墨画和大虎三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但见他们有些兴致缺缺,便担忧道: “你们怎么了,不开心么?” 几人来到一座小石桥上,隔着护栏,坐在桥边,看着潺潺的流水和远处的灯火交融。 双虎道:“我看到我娘昨晚偷偷哭了。” 小虎道:“我也看到了,我猜她是心疼灵石了。家里灵石都用光了,那可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不止呢,还借了一些,我看到我爹向猎妖队的叔叔们借了,还有墨大叔。”大虎道,然后问墨画:“你们家不急用灵石吧。” “放心吧,我们家还有个食肆呢,暂时不缺的。”墨画安慰道。 “那就好。”大虎松了口气,但三人还是没精打采。 他们一天前还只是孩子,猎妖礼后就要开始承受修士生活的艰辛了。有些事情之前体会不深,此时责任落在肩头,才知道生活的不容易。 “不用这么颓唐,这其实也是好事。”墨画道。 大虎三人齐齐看向墨画。 “之前只能孟大叔和孟大娘赚灵石,你们只能花灵石,现在你们已经是猎妖师了,可以猎杀妖兽赚灵石了。孟大娘的担子就轻了,以后日子也就好过了。等你们还清了债,再多赚些灵石,孟大娘就可以买很多好东西吃了。”墨画道。 三人眼睛一亮。 双虎挠了挠头,道:“可是,我们能赚到灵石吗?听我爹说,新手猎妖师多数都只能跟着看,跟着学,分不到什么灵石的。” “你们打架不是挺厉害么?” “对啊。” “伱们就把猎妖当成打架呗,以前跟人打,现在跟妖打。” “可是……猎妖跟打架还是有不一样的吧。”小虎犹豫道。 “那就跟着猎妖队里的叔叔们多学学,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们学得越快,越早能帮上忙,就越快能分到灵石。这样,孟大叔和孟大娘都会高兴的。” 墨画宽慰了一番,三個孩子多少都打起了精神。 “不过,”大虎迟疑道,“我们去猎妖的话,就不能常来找你玩了。” “而且以后估计都没法找你玩了……”小虎也默默道。 说完三人神情又失落了起来。 “没事,过一两年,说不定我也就炼气六期了,到时候我也成为猎妖师,就能和你们一起上山了。”墨画道。 “对哦,对哦!”小虎高兴道。 “对什么对?”双虎给了小虎一个白眼,接着有点担忧地看着墨画,“你身体不好,又不是走体修的路子,当猎妖师很危险的,墨叔叔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做阵师吧,身份高,赚灵石多,还不用打打杀杀。” 大虎连忙点头,“做阵师好!” 小虎也跟着附和,“嗯,做阵师好!” “行,那我先考虑做阵师,若是另有机缘,或是我能做体修了,我再考虑当猎妖师。”墨画道。 不过他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没什么做猎妖师的天分,本身体弱,学的又是偏重灵力的功法,真做了猎妖师,妖兽一个近身,随便撕咬几下,估计人就没了…… 墨画觉得有点遗憾,他还是挺向往拳拳到肉,一招一式大开大阖的炼体修士的,勇猛又潇洒。 可惜了,天生体弱,没这个机会了。 墨画拍了拍腰包,“今天我请你们吃街边刘记的桂花糕,算是给你们践行。” 一听到有吃的,三人精神一振。 “可是,一直都是你请,不太好。”双虎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事,等你们成了远近闻名的猎妖师,杀了很多妖兽,赚了很多灵石,再请我吃好吃的!” 三人一听,顿时觉得豪迈起来,齐齐点头道:“好!” 适才的忧虑一扫而散,一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糕点铺走去。 吃完糕点,天色不早了,便要各自回家了。 临走前大虎叮嘱墨画道:“我们上山后你小心点,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跟我们说,我们回来帮你打架。” 墨画心里感动,笑道:“好,那说定了!” 第七十九章 地火阵 墨画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睡不着。 一是有点担心大虎他们三个,二是想到自己好歹也是一名修士,好像一点攻击或者防身的手段都没有。 通仙城修士民风淳朴,自己长这么大,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没遇到危险,不意味着不会遇到危险。 真遇到危险时,总要有些防身的办法,总不可能坐以待毙。 墨画不是体修,血气很弱,所以不能学修道的武术,那就只能学法术了。但是墨画灵力也不算强,何况炼气四层,修为较低,学法术还有点早…… 思来想去,能用的也就只有阵法了…… “有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阵法呢?” 墨画翻身起床,取出庄先生给的《千阵集录》翻找起来: “《冰锥阵》,七道阵纹,但是冰系阵纹没学过,画阵用的灵墨也很稀有……” “《雷火阵》,应该挺厉害……九道阵纹,还是算了吧……” “《木牢阵》,不是用来攻击的……” “《火息阵》,三道阵纹,威力有点弱……” ………… 墨画翻来翻去,最终选了一个《地火阵》。 七道阵纹,用的墨便宜,布置简单,火系阵纹也比较熟,阵法激活后自爆,威力应该也不弱。 墨画很满意,子时过后,就开始在识海的石碑上练习《地火阵》。 阵法不难,墨画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练习几遍后,基本就熟悉了。第二天醒来用纸来画,试着画了几遍也就成功了。 就在墨画试图点亮阵法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旦自己注入灵力,这地火阵会不会生效,直接就爆炸了。那自家房子是不是就没了,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不死也残了…… 墨画一头冷汗。 墨画又翻了翻《千阵集录》中关于《地火阵》的注释,上面写着:灵力注入阵法,三息后爆炸,造成火系灵伤。 “意思是先注入灵力,过了三息……嗯差不多三秒,阵法会自爆,然后阵法爆炸的威力,与火系修士的法术威力类似。” 这就是地雷吧…… 墨画暗暗吐槽。 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家里试这个阵法了。 墨画趁着上午的空闲,多画了两副地火阵,下午离开家,到城外山边一個僻静的小树林,将阵法放置在树下,然后尝试着注入了一点灵力。 阵法亮了,但是没炸。 墨画蹲在地上,小手托着下巴,“亮了,说明阵法没问题,没炸,就是说注入的灵力不够?” 假如我注入足够的灵力,阵法会不会直接爆炸? 墨画多少有点心虚,他不是体修,估计承受不住地火阵爆炸的威力。 墨画又把《千阵集录》取出来,逐字逐句地看了,确认是三息后才会爆炸,这才放心,“阵师不骗阵师,更何况这本书是庄先生给的,不可能有问题。” 墨画运转气海,直接注入了大量灵力,地火阵的阵纹突然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墨画抱头就跑,之后跳入几丈外的坑里,将身体全藏在这个坑里。 墨画就是冲着这个坑,才选择在这个地方引爆《地火阵》的。他甚至还事先演练了几遍,确保凭借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三息内能成功躲进坑里。 地火阵爆炸了,没有辜负墨画的期望,墨画很满意。 但虽然爆炸了,也只是将大树炸出了一个豁口,豁口有点焦痕,动静大效果小,墨画又不太满意。 这么一看,点这个地火阵,不像是点地雷,更像是点炮仗。 “包含七道阵纹的阵法,威力应该更强些才是……” 墨画觉得不该从阵法上找问题,而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难道又是因为我修为低,所以注入的灵力不够?” 灵力不够的话,那只能用灵石了。 墨画取出一张地火阵,放置在另一棵树下,然后忍痛掏出一枚灵石,将灵石捏碎,再将灵石中的灵力注入地火阵。 这次地火阵上的阵纹亮得更刺眼了。 墨画连忙又跑回坑里,只听“嘭”地一声,震得墨画耳朵有点疼,接着随着轰隆声和枝叶划动断裂的声音,被地火阵炸到的那棵大树轰然倒塌。 墨画再跑过去看时,不禁张大了嘴。 大树承受了地火阵的自爆,树干被炸了一个大豁口,并随之倾倒在地。豁口上还有明显的焦灰的痕迹,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一枚灵石的威力,有这么强吗?或者说,我的灵力真就那么弱么……” 墨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以一枚灵石催动的地火阵的威力,让墨画颇为满意,没事画几副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墨画确保地火阵炸过的树木没有起火的迹象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只有被炸过的大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第二天猎妖队的俞长老经过,看到树木被炸过的痕迹,不禁怒道: “回去查查是猎妖队哪个混蛋做的事,有精力不去猎妖,到这里炸树,是不是觉得自己修为不错,没处炫耀了?” 一旁猎妖队的大汉都缩了缩头,不敢支声。 俞长老脾气不大好,向来又说一不二,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参加猎妖礼后,大虎三人就忙了起来,要么是在家互相切磋武学道法,要么就是跟着前辈猎妖师进山,学习猎妖的经验。 猎妖节第二天的晚上,墨画只能一个人逛了,没有了小伙伴,即便热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谁知第三天,墨画看望过庄先生,并请教完问题后,就被白子胜死死拉着。 “带我去!!” 白子胜一双俊朗的双眼眼直愣愣地盯着墨画。 “什么……” “猎妖节!”白子胜道,“我打听过了,猎妖节一共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再不去看就来不及了。” “一年一次呢。” “明年的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我和子曦要去别的地方呢,那岂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不行,你一定要带我去!” “可是……我想带你去,也没用吧,雪姨不会同意的。”墨画道。 “我考虑好了,”白子胜眼睛一亮,“我们偷偷地,不让雪姨知道,大不了回来挨揍,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怕挨揍,就是挨顿揍也是值得的!” “那你想一想,你怎么瞒得过雪姨呢?” 白子胜想了一下,颓唐地坐了下来,“是啊,瞒不过的,从小到大,我没一次能瞒过她的。” 墨画见他像霜打的茄子,有点同情,便道:“那你和雪姨商量一下,白天把功课做完,晚上去街上逛一会?” “也只能这样了……”白子胜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赶紧做功课,功课做不完,跟雪姨开口的资格都没有了。”墨画道。 白子胜顿时来了精神,翻开了桌面上的书本,看了两眼,又问墨画道:“那如果雪姨同意了,我怎么去找伱呢?” “今天酉时,我在街头的大树下等你。雪姨要是同意,我就带你到处逛逛,雪姨如果不同意,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一言为定!”白子胜开心起来。 “嗯,一言为定。” 第八十章 热闹(明天上架啦) 傍晚时分,酉时刚到,墨画就到了西街的大树下。 白子胜还没来,无聊的墨画就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阵法玩。 墨画练习的阵法还是地火阵,因为攻击类的阵法有所不同,所以要多花点时间揣摩,而且尽量提高熟练度。 就在墨画以为白子胜不会来了的时候,抬头便看到雪姨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走了过来。 墨画便招了招手,很有礼貌地道:“雪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雪姨素白的手情不自禁摸了摸墨画的头,墨画不太情愿,但也没拒绝。 “子胜和子曦修行也辛苦了,正好今天也是节日,就让他们放松一下。还要麻烦你带我们逛一下了。”雪姨声音温和地道。 “不麻烦的。”墨画摇头道,然后小手一挥,“你们跟我来吧,今天是猎妖节最后一天,可热闹了!” 白子胜轻呼一声,然后跑到墨画跟前,好奇地左右张望,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问一下墨画。 修界幅员辽阔,广阔无边,各地风俗物产差异极大,再加上家族管束严格,所以很多东西都是白子胜从未见过的。 白子曦则安静地跟在雪姨身边,也带着跟雪姨一样款式,但是要小巧很多的斗笠,白色轻纱遮住清丽无双的面容,只露出一小截精致白皙的下巴。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但白子胜和墨画的聊天,她都一字一句认真地听着。 街上灯火通明,说不上繁华,但却有着人间烟火的喧嚣。 街道两边,全是摆摊的,丹药、灵器、首饰、小吃、阵法、杂物、玩具、药草、灵墨、还有妖兽的皮毛、骨骼、内丹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人流顺着摊位,一点一点向远处流动,灯影绰约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别说是白子胜和白子曦,便是雪姨,一时间都有些怔忡。 她出生世家,见过繁华得多的仙城,但这样热闹而喧嚣的街道和坊市,却是第一次见。仿佛这些修士,才是真正活生生地活着。 顺着喧嚣的人流,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能感受到俗世的乐趣。 白子胜逛了一路,买了很多东西,像是会喷火的牛、会眨眼的猴子、会竖尾巴的狗,都是用木头做的玩具,涂了漆,染了色,看着栩栩如生,内部应该是刻着简陋的阵法,注入一点灵力,就会自己动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看着炫酷,纹龙雕凤,闪着七彩光泽的大宝剑,除了外表浮夸,没有一点用处,甚至连灵器都算不上。但白子胜却喜欢得不行。 墨画怀里也抱着一堆东西,都是白子胜买的,让墨画帮忙拿着,到时候墨画可以挑喜欢的拿。 白子曦得了一个小白兔,只有指甲大小,放在掌心,会迈着小腿,哒哒哒哒地跑,是墨画买了送她的。 因为在摊前,她一直盯着小白兔看,但是又什么都不说,而自觉占了白子胜便宜的墨画,就花了一枚灵石,买下小白兔送给白子曦了。 白子曦只是简单道了声谢,看不出喜不喜欢,但一路上有空就会摊开白玉般的小手,看着小白兔在手心哒哒地跑。 除了买东西,白子胜还喜欢看戏。 一种是皮影戏,有个大幕布,幕布中印着皮影,皮影既有男女老少各种人物,也有各类鬼怪妖兽。修士用灵力控制皮影,做出各种动作,还有修士念着词,演绎着一段段故事。 皮影戏的故事有人有妖,一般都是男修在野外英雄救美,邂逅了貌美的女修,两人山盟海誓,私定终身。 男子甚至不顾宗门和师长的阻拦,和女修私奔,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女修褪去衣物,化成妖兽,把男修吃了。 这个故事墨画很喜欢,觉得很有警示意义,并且百看不厌。 但白子胜不太喜欢,他喜欢看简单热闹的斗兽戏。 斗兽戏演的是猎妖师猎杀妖兽的事,搭一個大台子,几个修士扮演猎妖师——当然可能也不用演,他们本身就是,另外几个修士钻在披着妖兽骨骼和皮毛做成的傀儡里,扮演妖兽。然后妖兽会喷火,修士会法术,热热闹闹斗得不亦乐乎。 墨画觉得有点假,因为墨山是猎妖师,曾跟他说过,真正猎妖的时候,都是紧张而危险的,即便是面对弱小的妖兽,也不能大意,否则轻则受伤,重则就丢了性命。 不过这种本身就是凑热闹的杂耍,倒没人会当真——嗯,白子胜除外。 他做梦都想上山和妖兽一对一厮杀,当然雪姨是不允许的。 几人逛着逛着,还碰到了张澜。 张澜和一群年纪很大,头发不多,但一看就很有身份地位的老修士走在一起,应该是道廷司的高层修士和通仙城几个家族的族长或者是长老。 一行修士浩浩荡荡,前面有穿着道廷司道袍的修士为他们开路,后面则有一群青年修士恭恭敬敬地跟着。 这些青年修士能跟在长老后面陪同游赏,估计都很受族内重视,有几个墨画还见过,都是钱家和安家两大家的嫡系子弟,在通仙门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张澜在一群白发苍苍的修士中显得格格不入,脸上还带着假笑,很生硬地敷衍着聊着天。 墨画看见了张澜,但张澜忙着应酬,应该没看见他。 谁知张澜突然和一个头发最少,又最白的年长修士说了什么,然后行了个礼,就悄悄退下了,等墨画转过头,就发现张澜站在面前不远处,向他招手。 “你不用陪着吗?那些都是城中的大人物吧……”墨画忍不住问道。 “别提了,本来我是告了假,偷偷出来逛的,谁知半路还是被掌司逮个正着,硬生生陪着这些家主啊长老啊走了半天。” “哦,我原来以为你不务正业,但没想到你应酬那些长老,也是有模有样的,虽然是假了点。”墨画对张澜有点刮目相看。 张澜很随意地摸了摸墨画的头,“你个小孩懂什么,逢场作戏而已,我只是懒,又不是傻。” 墨画有点嫌弃。 “哦,那我还有事,伱自己去逛吧。”墨画打发他道。 张澜好笑道,“你能有什么事?”转头就发现了墨画旁边虽然年小,但容貌不凡的白子胜和白子曦,以及他们身后虽看不清相貌,但气质出众的雪姨。 第八十一章 钱兴 看着气质出众的雪姨,张澜的眼就挪不开了。 墨画看他的眼神更嫌弃了。 张澜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仪表,看着雪姨,一脸正色但多少带点谄媚地道: “在下张澜,不知这位道友……” 雪姨理都没理他,直接对墨画道:“墨画,我们在前面等你。”说完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走了,留下张澜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几分谄媚的神情还僵在脸上。 墨画看着张澜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同情了,他想拍拍张澜的肩膀,但他身高不够,拍不到,只能将就着拍了拍他的腰,道: “人总会经历挫折的,张叔叔,你看开点……” 这安慰的话用他那稚嫩的声音说出来,起不到一丁点安慰。 张澜犹自费解:“我长相不差,修为不低,举手投足也都有世家弟子的礼仪和风范,为什么她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墨画虽看不惯他这副自恋的模样,但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或许雪姨也把你的名字听成‘渣男’了,所以才避之不及?要不你改个名字试试?”墨画提议道。 张澜满脸无语地看着墨画。 墨画又安慰了几句,张澜这才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之后又说了几句话,张澜这才一脸遗憾地走了。 墨画就找到雪姨三人,继续逛了一会街,等到差不多丑时过半,才各自回家。 白子胜满载而归,还塞了一堆东西给墨画,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墨画不要都不行。 墨画也为爹娘买了些礼物,买给柳如画的,还是一个辟火簪,是前天买的,比之前送的那個做工要好上很多。 簪子里面的阵法被墨画抹掉了,自己又重新画了一个新的,阵纹更多的阵法。 为此他回家前还特意找了陈师傅,请陈师傅帮他把簪子拆开,重新画完阵法后,又请陈师傅重新装好。 送给墨山的是一个玉佩,里面也被他拆开,重新画了一个清瘴阵,激活阵法后,可以一定程度上消除山间的毒气或是瘴气,只是范围不大。 墨山和柳如画都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墨画送的礼物,还因为礼物里面有墨画亲手画的阵法。 猎妖节的喧闹过去,通仙城便安静下来,修士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墨画也不例外,他修为要提升,阵法上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这日墨画从庄先生处回家,走在街道上,一边揣摩着庄先生的教导,一边想着还有哪些阵法要学,走着走着就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墨画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锦衣华服,摇着洒金纸扇,眉眼轻浮的瘦公子站在他面前。 “钱少爷?” 钱兴,钱家家主的小儿子。 钱家是通仙城势力最大,也最富有的家族。钱兴是家主之子,嫡系中的嫡系,排行又最小,所以最受宠溺。 钱兴排行最小,也不考虑继承家业,所以只需要考虑吃喝玩乐就够了。墨画跟他的交集,也只有在通仙门时,替他写过几次阵法课业。 “有事吗?” 钱兴笑得很和气,“的确有个事,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墨画总感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钱兴轻轻咳了几声,道:“猎妖节那天晚上,我刚好碰见你了,伱身后有个带面纱的小姑娘,你认识吗?” 带面纱的小姑娘?说的是白子曦? “算是认识吧……” 钱兴大喜,眼眸中露出一丝兴奋,“你把她喊出来,我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猎妖节那晚,钱兴也混在家族弟子中,远远地看到了墨画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尽管年纪尚小,带着面纱,但那种脱俗的气质,他见了一眼之后,怎么也忘不掉。 他让人去打听小姑娘的来历,但一直没什么消息,便想着从墨画入手,这几天便带着跟班一直在找墨画,如今终于让他遇到了。 “不熟,叫不出来。”墨画敷衍道。 钱兴道:“你们一起逛街,说不熟,我不信。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灵石,还是灵器?” 墨画平静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钱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我这是在给你面子。” 你的面子又不值钱,丢地上也没人捡…… 墨画不打算搭理他,只道:“我要回家了,你能让开么?” “让开?” 钱兴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去问问,在这通仙城,从来都是别人给少爷我让路,还没人胆敢让我让路的!” 钱兴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我再说一遍,把那个小姑娘叫出来,让我认识认识,我便不追究你适才的冒犯,不然我让你爹娘后悔把你生出来,让你平白在这个世界上遭罪!” 墨画的眼神也渐渐不善起来,不屑道: “要后悔也是你爹先后悔,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平白在世上丢脸!” 骂人么,谁不会呢?钱兴既然先开口,墨画也就不客气了。 墨画自觉只是骂了一句寻常的话,但钱兴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钱兴表情煞白,进而渐渐扭曲。 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不少。 钱兴身后的一帮小弟一时间也有些失神,他们跟着钱兴作威作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钱兴。 墨画也有些愣住了。 他好像也没骂什么,怎么这就破防了? 这都承受不住,那他要把肚子里酝酿的脏话骂出来,钱兴不得直接吐血? 果然娇生惯养的人,道心都比较脆弱么…… 钱兴瞬间气血上涌,双目通红,眼中甚至出现了血丝,他手指发颤,指着墨画,神情狰狞地嘶吼道: “我要他死!要他死!” 墨画皱了皱眉,被骂几句话就要杀人? 钱兴气极发狂,他身后的小弟却有些犹豫,“少爷,真要打死啊?” 钱兴双眼血红地盯着他,“他死,或者你死,你们自己选!” 他们大多是钱家庶出,或是依附于钱家的外姓,跟着钱兴混,能吃点肉喝点汤,所以也只能听钱兴的。要是惹钱兴不高兴,就只能像死狗一样被丢出钱家。 不过跟着钱兴这么久,脏活也不是没做过,所以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有个钱家弟子阴恻恻道:“小子,算你点背,下辈子长点眼吧。”说完一拳直奔墨画的额头。 这一拳既阴又狠,明显是下了死手。 只是这一拳距墨画还有几尺的距离时,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拳头被攥住的钱家弟子想挣脱,但挣脱不开,反而觉得骨头吱吱作响,没等喊痛,就被人一拳打在面门上,鼻血喷出,身子也因强劲的力道而连连后退,最后又像破布袋一样砸在墙边,倒地晕了过去。 其他几人一时被震慑住了,抬头一看,便见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在墨画身后的健壮的少年。 是炼器行陈师傅的徒弟——大柱。 平时笑起来憨憨的大柱此时面无表情,两臂的肌肉像铁一般,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默默地站在墨画的身后。 墨画神色如常。 在通仙城南大街的这块地界,若是打起架来,他的“人脉”还算挺广的。 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 这是第一本签约的书,也是第一本上架的书。 新人写传统的仙侠不太容易,当初内投被拒了不少次,好在被好运大大捞了,才能顺利签约。 在这里再感谢下责编好运大大~ 剧情相关的,也没特别要说的,会按照既定的大纲和设定推进和展开。 主线除了主角的成长外,也会涉及到阵法在修道世界各方面的应用,包括生产、生活、战斗乃至后期的修道战争。 接下来要做的,也就是保持平常心,坚持将故事写下去。 这本书写到现在,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无论是批评的,还是支持的,以及其他收藏、投票和默默追读的书友。 谢谢大家。 闲话就不多说了,接下来就是之前说过的爆更。 新书上架第一周,每天万字五更,后续看情况,会在稳定更新的基础上,适当多更。 最后,希望大家首订支持下,谢谢。(=^_^=) 《阵问长生》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大柱 有钱家的弟子认出了大柱,骂道:“陈大柱,好好抡你的锤子去,不要多管闲事!” 大柱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墨画神识过人,钱家弟子一拳打来时,他就发现大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所以就没躲。 当然,也是因为他想躲也躲不了。 炼气六层体修的拳头还是挺快的,强大的神识给了墨画充足的反应时间,但弱小的体质又不足以支撑他进行反应。 好在大柱替他接下了这一拳。 墨画印象中的大柱,还是那个一直憨憨地笑着,待人宽厚,喜欢到自己家吃面条的炼器学徒,此时的大柱神情冷漠中还透着一丝狠劲。 “陈大柱,你让开!”钱家弟子威胁道。 大柱不仅不让,还把墨画提溜起来放到身后,自己挡在了墨画身前,满脸不在乎:“我就不让!” 大柱比墨画大了十岁,长得也比墨画高大很多,往墨画身前一站,把墨画遮得严严实实,钱家几个人连墨画的身影都看不到。 钱家弟子见陈大柱硬的不吃,便劝道:“陈大柱,这小子跟你非亲非故吧,犯得着逞能出这个头?” “我乐意,关你屁事!” 大柱不善言辞,想多骂几句,但想不出词,自己也觉得气势上弱了几分,便偷偷转头看了眼墨画。 墨画明白了,便探出头道:“非亲非故又怎么样,你们跟钱兴沾亲带故,他不还是拿你们当狗!” 大柱一听,连忙点头附和:“对的!拿你们当狗!” 一群钱家弟子满脸通红,但却无法反驳。 钱兴对他们什么态度,说是拿他们当狗,都算是抬举他们了。 钱兴见势不对,冷冷道:“你想跟钱家作对?” 大柱刚想说作对又怎么样?就发现墨画拽了拽他的衣袖,他就知道墨画不让他说,索性闭嘴了。 墨画又探头出来道:“钱兴,你爹要是知道你顶着家族的名头仗势欺人,把钱家的名声弄臭了,你猜他会不会后悔生了你?莫非你是你爹从哪里抱回来的?其实你爹不是你爹,你娘也不是你娘?” 钱兴听出来了,这是在骂他野种,甚至不是钱家的野种。 钱兴一向养尊处优,觉得这辈子受的屈辱,都没有今天多,他向身后挥了挥手,阴狠道: “活活打死!抽了皮!扒了筋!道廷司那边,我会让人打招呼,你们不用顾忌!” 墨画见钱兴红了眼,就悄悄对大柱说:“大柱哥,他们人多,我们趁机跑吧。” 大柱脸上毫无惧色,“没事,我们人也不少。” 话刚说完,就听见后面一阵骚动,一群少年扛着棒子,拎着锤子就过来了,站在了大柱的身后。 “柱子哥,我们把家伙都拿来了!”有个少年高声喊道。 墨画看了看,发现大多都是跟着陈师傅炼器的弟子,趁手的武器当然都是锤子,还有一些棍棒之类的,有的还冒着红光,好像是刚从炼器炉里抽出来的灵器胚子。 大家站在大柱身后,无形中把墨画围在了中间。 几个钱家弟子有点怯了,他们这些人,最多也就炼气七层,其余大多都是炼气六层的修为,虽然修为比对面高上一些,但欺软怕硬惯了,真正动起手来,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对面的都是学炼器的,一个个人高马大,胳膊跟铁锤一般粗,砂锅大的拳头,挨上一下的滋味,他们不太想体会。 更何况这些底层的修士,都是敢拼命的,他们可不敢。 “公子,情况不对,要不我们先撤,下次再找他麻烦。”有人小声对钱兴道。 “你说什么?” 钱兴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 那个钱家弟子声音颤抖道:“我们……也是担心公子的安危,万一动起手来,您有什么闪失,我们没法向家主交代……” “是我养着你们,不是我爹,你们应该想的是怎么向我交代。”钱兴拍了拍那个钱家弟子的脸,“让那个小鬼死,就是最好的交代!不然,你们想想怎么向我交代。” 几个钱家弟子直冒冷汗。 钱兴又接着道:“放心,我已经叫人了,你们拖一会,事成之后,每人一百灵石。你们谁要是杀了墨画那个小子,我跟我爹说,给他一个钱家直系的名额。” 几人面面相觑,直系的名额……都能拿出来? 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值得一搏的。 一个钱家弟子咬牙道:“愿为公子分忧!” 他转过身对大柱喊道:“大柱,我有话跟你说。”之后便向大柱走去。待走到大柱面前时,突然掣出一把刀,一刀对着大柱劈去,刀上缠着青色的灵力,还有森森阴气。 大柱眉头一挑,冷哼一声,周身血气翻涌,手中的大锤上迎。 钱家弟子的刀却突然一转,避过大锤,向着大柱身后的墨画砍去。 这是他盘算好的,他硬吃大柱的一锤,不会死,最多重伤,而墨画吃他这一刀,必死无疑!用一点伤能换来家族直系的名额,必然是赚的! 虽然事起突然,但墨画其实早就知道他要砍这刀,神识中这刀的灵力轨迹都清晰可见,但这一攻一转,只一瞬间的事,他来不及说话,以他的炼体能力也躲闪不及。 眼看就要被这刀砍中时,有个炼器弟子向后拽了一下他的衣领,刀尖便从险之又险地从他面前落下,墨画的额间甚至能感受到灵力压迫的轻微痛感。 大柱眼看他出刀,又眼看他变招砍向墨画,但锤子太重,他来不及变招,只能心里干着急,好在墨画有惊无险躲了过去。 大柱心中庆幸,随即怒极,不再留手,周身血气涌入手中的铁锤,狠狠地砸下。 那个钱家弟子被砸中后背,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涌上喉咙,耳边咯吱作响,那是自身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想到自己会受伤,但没想到承受的伤如此之重,意识模糊之际,又感觉自己被人一脚踢飞,然后重重摔落,之后就人事不知了。 “贱人,玩阴的!” “臭水沟的老鼠都没他脏!” “揍他们!” 炼器少年们义愤填膺,举起棒子,抡起锤子,对着钱家弟子冲了过去。钱家弟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空旷的街道上,两边修士便混战起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三章 地火 炼器弟子们和钱家弟子混战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在通仙城中,一般而言炼气中期,大概五至六层修为,就可以学攻击用的道法了。 修士攻伐用的道法分为两类,一类是体修学的武学道法,一类是灵修学的法术道法。 体修侧重炼体,以强横的肉身传导灵力,近身攻击;灵修专修法术,以神识控制灵力凝结法术,远程施法。 也有灵体兼修的修士,但这样的修士需要两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一是天赋要好,包括上品的灵根和极佳的炼体资质;二是家世要好,要有渊博的修道传承,可以调节体修和灵修之间的道法冲突,同时家里最好还要有几条灵矿,灵石花不完…… 灵体兼修和修界绝大部分修士都是无缘的,有些大家族甚至几代都出不了一个灵体兼修的苗子,更何况是偏僻的通仙城了。 无论是散修,还是小家族的修士,都只能选一样进行修炼。要么侧重炼体,成为体修,要么侧重法术,成为灵修。 炼气期体修的优势远大于灵修,只要不是天生体质特别差的——比如墨画,都会选择炼体的路子,成为一名体修。 所以此时的战局,基本上就是体修的混战。 有几个钱家弟子倒是灵修,可是法术还没放出来,就被人冲到面前,一拳放倒了。 体修之间混战,基本就是拳脚相拼,拳拳到肉,辅以不同属性的灵力,一拳一掌之间,有五颜六色的光芒缠绕,看上去相当帅气。 这还是墨画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的修士战斗,一时看得呆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 墨画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跑! 一群体修乱斗,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不给大家造成负担,就是最大的贡献! 墨画准备开溜,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自己肩膀被人抓住了,墨画一挣,没挣脱开,反而有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墨画转头一看,就见钱兴正冰冷地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 “都住手!”钱兴用阴狠的声音喊道。 众人停下了手,分到两边,钱家的弟子捂着胳膊,擦着血,狼狈地站到钱兴身后,而大柱他们则站在钱兴面前,与他们对峙。 墨画看到这个场面,心里一凉:“完了,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原本大柱他们占着上风,现在自己被抓,大家投鼠忌器,情况就不妙了。 大柱看着钱兴,面无表情道:“把人放了!不然你死定了!” “打不过就玩阴的,孬种!” “有本事再打过……” 一众炼器弟子们也怒道。 钱兴冷笑道:“只知道打打杀杀,活该你们低贱一辈子。我已经去叫人了,待会家族里的护卫过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想怎么样?”大柱喝道。 “怎么样?”钱兴笑了笑,掐着墨画脖子的手紧了紧,“放心,我现在还不杀他,杀他脏了我的手,道廷司那里我虽然不怕,但也嫌麻烦。我只要把他带到上山,吊在树上,引来几头妖兽,一口一口地吃他的肉,让他痛苦而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道廷司就算想查,人是妖兽吃的,也追究不到我头上。” 大柱气得双目通红:“杂种,你敢!” “你他么也敢骂我杂种?你是什么东西?”钱兴气极反笑,“好,那你们几个跪在我的面前,打自己巴掌再自行了结,我就不杀他,怎么样?你们不是喜欢出头吗?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钱兴掐着墨画的脖子,威胁道:“跪啊,不跪我现在就杀了他!” 大柱等人手足无措,既觉愤怒,又觉屈辱。 墨画目光中锋芒一闪,有些沙哑道:“钱兴……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老子给你面子了,好声好气地跟你说,你不答应,闹成这样,还怪我得寸进尺?”钱兴道,“我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拿几条人命挽回一下面子,很合理吧?” 墨画稚嫩的声音透着寒气: “那这是你自己找死了!” 钱兴不气反笑道:“你一个炼气四层,武道不学,法术不会的小子,能拿我怎么样?说我找死,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让我怎么……” 话没说完,钱兴便看到一股鲜红的墨水向自己脸上泼来,仓促之间,他只能抬起右手去挡,可还是没挡住,几道墨水泼在了眼上,顺着眼缝,渗入眼眸,眼睛瞬时有火辣辣的痛楚。 是画阵法用的火系灵墨! 钱兴大怒,忍住右眼的痛楚,左手用力,便想掐死墨画。可适才受痛,左手有一瞬间的放松,墨画便已趁机挣脱了。 钱兴继续伸手去抓,墨画知道跑不掉,便反身跳起,一脚踹在钱兴的身上。 但这一脚踹在钱兴身上,钱兴分毫未动,甚至都没感觉到一丝疼痛。反倒是墨画,被反力震得向后飞。 墨画借力向后退,最后摔在地上,趁势打了几个滚,然后趴在地上,双手捂着头。 钱兴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出了声,“现在知道谁是废物了吧?” 他继续往前走,想赶在大柱之前,先抓住墨画。 可刚往前迈一步,钱兴突然发现自己胸前有灼热感,低头一看,怀里不知被谁塞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七道阵纹,阵纹是用鲜红的墨水画的,而且墨水的红色越来越刺目,甚至红得发亮。 这是……阵法? 钱兴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震耳的轰鸣声响起。 阵法爆炸了。 钱兴的身前,毫无征兆地涌起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带着灼热的焚烧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直接将他淹没。 他的道袍直接烧成飞灰,胸口的灵器护心镜也裂开,灼热的气浪涌上面部,烧得他面目全非,整个人也被爆炸的余波推飞,砸坏了几个摊位才停下。 街道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个钱家弟子受到波及,躺在地上哀嚎。 而大柱和其他修士都震惊地看着抱头趴在地上,样子有些狼狈的墨画,和另一边全身焦黑,不成人形的钱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爆炸的声音和产生的灵力波动也惊动了附近的修士,越来越多的修士往这边赶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四章 对峙 “这是……法术?”有炼器学徒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柱摇摇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他只见墨画向钱兴泼了灵墨,钱兴吃痛去抓墨画,墨画反身踹了钱兴一脚,自己反倒被震飞了,之后钱兴就爆炸了…… “对了,墨画!” 适才爆炸那么大动静,也不知道墨画有没有受伤。墨画不是体修,要是被炸到,就危险了。 大柱他们急忙向墨画跑去,跑到一半,却发现墨画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屁股,见到大柱他们,还一脸担心,问道: “大柱哥,你们没事吧……” 众人:“……” “墨画,你没事吗?”大柱问道。 “嗯,没事,就擦破了点皮,还有脖子有点疼。”墨画摸了摸脖子,适才被钱兴掐过的地方,还有些淤痕。 钱兴呢? 墨画找了半天,才发现了全身焦黑和血迹密布,生死不知的钱兴。 地火阵的威力,比墨画想象得要强一些,炸树的时候没发现,炸人的效果就很明显了。 “墨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柱小声问道。 没等墨画回答,便有一个中年修士赶到,眨眼之间到了钱兴的身边,眉头紧皱,待试了钱兴的鼻息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中年修士取出几粒丹药,塞进了钱兴的嘴里,然后目光如鹰,环视四周,用阴冷的声音道:“谁干的?” 声音中注入灵力,震得墨画耳朵嗡嗡作响。 炼气九层的修士! 墨画头皮发麻,刚想站出来,就被大柱拉住了,大柱悄悄道:“炼气九层的事,不用我们出头。” 果不其然,人群中走出一个腰间缠着狼皮的大汉,高声道:“小孩子闹着玩,钱仲理你这么大年纪了凑什么热闹?” 被称作钱仲理的中年修士冷笑道:“你家的孩子是这么玩的?” 大汉哈哈大笑,“他要是能有这本事,我就随便他玩!” 钱仲理道:“你不要跟我这里糊弄,把人交出来,我有个交代,不然你也没好果子吃。” 大汉不笑了,瞬间拉下脸来:“钱仲理你个王八蛋,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跟你客气,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再说一遍,把人交出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手!” 钱仲理忍着怒气道。 “我也说一遍,让你滚就给我滚,你动手了又怎样?我会怕?” 大汉也毫不客气。 钱仲理嘴上这么说,但对大汉真有几分忌惮,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是威胁道:“等会钱家的长老们就来了,你不要把事情闹大,大家都不好收拾。” “怎么着?仗着你们钱家势力大,欺负我们散修是不是?”大汉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你非要出这个头?” “今天你能在这里抓人,明天你就能骑我们头上拉屎。你钱家的小少爷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他欺负人,我可以不管,但是他欺负人被干了,就是他妈活该,你他妈也别想插手!” “钱家可是有着筑基修士的……” “怎么着?就你钱家有筑基修士?筑基期怎么了,没事欺负炼气期小辈玩?一大把年纪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大汉破口骂道。“你们钱家当初发家的那点破事,非要我说出来?” 钱仲理知道说不过他,再说下去,不知道大汉还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便道: “好,人我可以先不要,但你先跟我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用的什么手段,伤的三少爷?” “这还不清楚?”大汉轻笑一声,道:“你这小王八蛋少爷想用法术欺负人,结果学艺不精,法术没打到人,反把自己炸成这副鬼样!这都看不明白,你那双招子是白长的?” 大汉闭眼一通胡扯,把锅甩得干干净净,钱仲理听得吐血。 钱兴哪里会什么法术?就算会,炼气中期而已,什么样的法术能闹这么大动静? “你不要胡搅蛮缠!”钱仲理怒道。 “那你说吧,是怎么回事?这群人里,你能找出一个能使出这等威力法术的修士来?” 大汉往墨画这边指了指,“你要是能找出来,我二话不说,就让你带走!” 钱仲理说不出话来了。 这群修士中,最高也就炼气六层,根本没有足够的灵力使用这种法术,有几个虽然修为够了,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体修。体修用武学道法攻击,跟灵修的法术是完全不同的。 钱仲理神识一遍又一遍扫视,连自己都开始怀疑,难道伤钱兴少爷的人,真的不在这里面?这群修士中,的确不像有会这等法术的人。 混在人群里的墨画缩了缩脑袋,会法术的没有,会阵法的倒是有一个…… 不过炼气四层的墨画,根本都没被钱仲理看在眼里。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大汉冷笑道。 钱仲理皱了皱眉,“不管怎样,我都要一个交代。” 大汉脾气也上来了,“要你妈的交代,你想找事是吧!那就凭修为说话,看今天是我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还是你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大汉抽出了一根杀气腾腾的狼牙棒,牙尖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冒着森森妖气。一看便知棒下死过不少妖兽。 钱仲理不想打,但此时不打不行,只能取出佩剑,全身灵力翻涌,看上去修为更强,但面对拎着狼牙棒冷笑的大汉,却没有一点底气。 便在这时,有人喊了声住手,一个穿着道廷司道袍的修士走了过来,墨画定睛一看,居然是张澜。 张澜平时游手好闲,此时穿着道廷司的道袍,还真有几分威严。 “此事由道廷司负责。”张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张典司,此事……” 钱仲理想说什么,却被张澜抬手制止,“我说了,此事由道廷司负责,无关人等都退下!” 钱仲理不想退去,大汉神色不惧,两人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张澜目光微凝,看了一眼披着狼皮的大汉,“事情不宜闹大,”接着又对钱仲理道,“也不要丢了家族的颜面。” 钱仲理咬咬牙,行礼道:“全凭典司定夺!” 大汉也抱了抱拳,然后看了墨画一眼,挥了挥手,“小屁孩,看什么看,赶紧走!” 墨画他们就知趣地溜了。 大柱他们打了一场架,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墨画领着他们去找冯先生治伤。钱仲理将重伤的钱兴带走,其余钱家弟子,他看都没看一眼。 大汉见状冷笑一声,也溜达着走了。 不一会,几个道廷司修士赶来,在张澜的指挥下清理现场。 张澜原本在附近偷懒,听到爆炸声才赶过来,就见到钱仲理和大汉对峙,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不过自己好歹也是道廷司的典司,也不能什么事都不管,该做做样子的时候,还是要适当做做样子的。 张澜将现场仔细搜查了一遍,然后看着地上的灵墨,和一边几乎烧成灰烬的阵纸,喃喃道:“难道是阵法?” 谁会用这种阵法呢? 阵法这种东西,可不是每个修士都能学的,尤其是通仙城这个小地方。 张澜想起了适才人群中一闪而过的墨画的好奇的小脸。 他原本以为墨画是混在里面看热闹,此时一个有点荒谬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张澜的眼皮情不自禁跳了跳。 “不会吧,这小子没这么邪乎吧……” 晚点还有两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五章 治伤 张澜皱起眉头。 他虽不想承认,但觉得自己越不想承认,越有可能就是事实。 阵法不会是墨画画的吧,那这人也是墨画炸的? 墨画虽然只有炼气四层,但既然开始学复阵,阵法水平就不低了,画个阵法炸个人,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 张澜想了想,直接把阵法的痕迹全抹了,然后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墨画要壶酒喝,顺便把事情问清楚。 对徇私这件事,他没一点心理负担。 他是世家出身,从小见多了纨绔,所以最看不起钱兴这种仗着家族名头,仗势欺人又作威作福的家族子弟,觉得他们不仅浪费了家族的资源,还败坏了家族的声誉。 只是有点遗憾,阵法的威力不够,没把钱家那小子炸死。 “墨画这小子,学艺还是不精啊……”张澜喃喃道。 杏林堂里,冯老先生为大柱他们治了伤。 冯老先生不喜欢惹是生非的孩子,原本是不愿治的,是墨画说自己被人欺负,大柱他们出手相助,因此才受了伤的。 当然,被欺负的墨画活蹦乱跳,只破了点皮,而欺负他的人,已经被炸得不成人样了……这种事还是不和冯老先生说了。 冯老先生看着墨画长大,还是偏心的,听墨画这么说,对大柱他们的态度也就缓和了,调配了些草药,让他们擦在伤口上,还给了他们一些内服的丹药,可以活血化瘀。 大柱悄悄道:“墨画,你面子真大,竟然能说动冯老先生。我之前打架受伤,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敢来找冯老先生的,就怕他责怪我。” 墨画道:“冯老先生宅心仁厚,你们真有什么,他肯定会出手救治的,他若不治,那就是知道你们没什么大碍。” 大柱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要不是墨画带着,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来找冯老先生的。 冯老先生给大柱他们看完伤,又瞧了瞧墨画,见墨画也都只是一些皮外伤,这才放下心。 “你这体弱的毛病是天生的,不宜与人争斗,若是实在避免不了,早点想办法跑掉才是,别伤了自己的性命。” 墨画无奈道:“冯爷爷,我跑了,但没跑掉。” 冯老先生皱了皱眉,“通仙城里,谁这么不知分寸,连你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 墨画嘿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了就算了。” 冯老先生见墨画不想说,也不勉强,只叮嘱道: “别的地方不说,在通仙城这里,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又反抗不了,一定要与我说。” “嗯嗯,谢谢冯爷爷!” 墨画感激道,摸了下脖子,发现擦过冯老先生给的药膏后,清清凉凉的,已经不疼了,便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下次来我拿娘亲酿的桂花酒给您尝尝!” 冯老先生挥了挥手,“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墨画和大柱他们告别,见大柱他们愁眉不展,便问道:“你们伤得很重吗?” “伤得倒是不重,但都挂了彩,一两天好不了,师父那边肯定是瞒不住了。”大柱垂头丧气道。 “陈师傅?” “对的,师父三番五次叮嘱,让我们不要惹事,不要打架,打架有伤亡,自己治伤要花灵石,还要赔灵石给别人……” “是的,所以每次打完架,不管我们占不占理,师父都会罚我们一顿。” 几个弟子纷纷道。 墨画有些过意不去,大柱他们是帮自己,才和钱兴他们打起来的。若非钱兴咄咄逼人,也不会打成这样。 墨画道:“钱兴仗势欺人,你们是因为帮我才打架的,陈师傅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应该不会责怪你们。” “嗯。”大柱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忐忑。 “陈师傅如果还是要责怪你们,你们就和他说,以后炼器行需要画什么阵法,我都可以帮忙,只要不是太难的就行。” “真的?”大柱眼睛一亮,请人画阵法,要花很多灵石的,师父每次都心疼得不行。墨画以后都能帮忙的话,师父肯定开心。 “只是,”大柱犹豫道,“你不会吃亏么。” “我爹常跟我说,邻里朋友之间要互相关照,你们帮了我,我也帮你们,哪里会吃亏呢?”墨画拍了拍胸口道。 墨山知道墨画替人画阵法时,很是高兴,就经常跟墨画这么说,还说力所能力的范围内,能帮就帮,底层散修生活艰辛,就是这么互相关照活着的。 墨画一家之前困难时,就受过不少人关照。 大柱却很高兴,“以后钱兴那小王八蛋再找你麻烦,我们再帮你揍他!” “对,揍他!”几个弟子也跟着道。 大家分开后,墨画回到家,吃了晚饭,和娘亲说了几句话,就回房继续看阵法了。 钱兴的事他没提,以免让娘亲担心。 钱家势力太大,能不招惹尽量就不招惹,如果实在避不开再说。好在钱家也不知道是自己用阵法炸伤了钱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找墨画麻烦。 柳如画一个人心事重重坐在灯下缝衣服,等墨山回来了,她才跟丈夫道: “画儿受伤了,他不说,还把伤口遮着,不想让我看出来,可我是他娘,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墨山安慰妻子道:“墨画是男孩子,男孩子有担当是对的,他不说,就说明自己能应付得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要问他。” “嗯,”柳如画点头,“我还是有点担心……墨画向来乖巧,应该不会和人起冲突才是。” “我明日找人问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要担心,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呢。” 墨山语气温和地安慰妻子,只有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而此时炼器行里,大柱他们正被陈师傅罚着跪在厅前。 陈师傅手里捏着棍子,面沉如水。 “好啊,你们现在胆子大了,翅膀硬了,跟别人打架,甚至连道廷司都惊动了。要不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件事,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们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六章 责备 陈师傅怒气冲冲,一众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怎么不说话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腹诽道:“不是师父你一进门就打,话都不让我们说么。” 众人又看向大柱,大柱只好硬着头皮道: “师父,这个不怪我们。” “不怪你们怪谁?怪我?这架是我打的?”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大柱小声道。 “是的,师父,是他们欺人太甚!”一众弟子附和道。 陈师傅冷笑一声,“哦,他们欺人太甚,你们就一点错没有?就算是别人不对,你们至于打成这样?要是你们被道廷司扣下,我是不是还要腆着这张老脸,去道廷司求人把你们放了?要是别人伤得重了,为师我是不是还要赔灵石给别人?” 陈师傅越说越气,“别的就不说了,这灵石是那么容易挣的吗?我怎么教了你们这群败家的东西,到现在炼器没学多少,尽给我惹麻烦了!” “墨画被欺负了,我们才动的手!” “墨画被欺负了又怎么样?谁没被欺负过?要是被欺负就要打回去,这天底下要多死伤多少修士?我看你们今天不挨顿打,是不长记……” 陈师傅举起棍子,作势要打,又突然停下,皱眉问道: “谁被欺负了?” “墨画……”大柱看着师父手里的棍子,缩了缩脑袋。 “墨画?” 陈师傅想着墨画的模样,十来岁,乖巧可爱,又人畜无害的,忍不住疑惑道: “谁发了病么,欺负墨画那小娃子做什么?” 大柱见状忙道:“不只是欺负,明显是下了死手的,所以我才动手拦着!” “下死手?”陈师傅怒道,“真是无法无天了!” “就是!就是!” “太过分了!” “脸都不要了!” “……” “你们闭嘴!”陈师傅喝止道。 事情经过陈师傅并不清楚,他收了工,刚去喝了点酒解解乏,屁股还没坐热,便听人说大柱又打架了,不光大柱,其他学徒也跟着打了,不光打了,动静闹得还挺大,不仅有人受伤,就连道廷司都惊动了。 他当即气血上涌,怒气冲冲地跑回来找这些弟子算账了。 陈师傅接着问大柱,“是谁欺负墨画的?” “钱兴。” “钱兴?钱家那个小少爷?” “是。” “知道为什么吗?” 大柱摇头。 陈师傅眉头紧皱,钱家和墨画能有什么冲突?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钱兴么…… 听说那小子向来不是个东西,单纯想仗势欺人,也是有可能的。 大柱接着道:“我到那的时候,钱兴他们一群人已经把墨画围住了,还有有人要动手,而且下手很重,冲着印堂去的,我一着急,这才出手的。” 陈师傅听着生气,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忍不住骂道:“真是个小王八蛋……” 估计是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看谁都想欺负一下,显得自己能耐。别人只要不顺着他,就气急败坏了。 钱家家主钱弘,虽然不算好人,但好歹还知道点分寸,怎么偏偏就生出了这么个东西…… 难道……真的是野种? 陈师傅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大柱见师父不生气了,便悄悄问道: “师父,您还打吗?” 陈师傅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挨打不舒服?” 大柱连连摇头,“不不不!” 陈师傅把棍子一丢,但还是道:“你们帮人是不错,但单纯出手相助,不可能打成这样,肯定是打着打着上头了,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没了分寸。” 陈师傅太了解这帮弟子了,真要救人,救完走便是了,肯定是起了什么冲突,都是年轻人,有了怨气,然后便收不住手了。 好在几个弟子都没什么大的伤亡,不然光是治伤的丹药,都是一笔不菲的灵石,对普通的修士家庭而言,这绝不是一笔小的负担。 修士一旦负债,身上就像是压了一个铁秤砣,喘口气都觉得累。 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他们的出身和家境,支撑不了他们的这份血性。 陈师傅叹了口气,不过话虽如此,是非对错,还是不能含糊的。 陈师傅看着眼前这帮孩子,既有担忧,也有欣慰: “事出有因,我就不追究了。帮人是对的,但伤亡能免则免,不要总是意气用事,也不要让你们爹娘担心。今天你们不用挨打,在这里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再回去。” 大柱他们都松了口气,跪一个时辰没什么,不挨打就行,而且关键看样子,师父也并没生他们的气,显然是认为他们没做错,只是象征性地罚一下。 这样一想,大家心里就宽敞多了,即便是跪着,腰杆也挺得直了。 大柱这才想什么,便对陈师傅道:“师父,墨画说,我们帮了他,以后需要画什么阵法,直接找他就是,只要不是太难,他画得出来就行……” “哦。” 陈师傅背着手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你说什么?” 大柱觉得师父有点怪怪的,就道:“墨画说……” 大柱把墨画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墨画真这么说的?”陈师傅问道。 大柱点了点头,一众学徒也跟着道:“是这么说的。” 陈师傅内心平复再三,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心中想了想,犹豫片刻后道: “你们帮了他,他帮我们画点阵法,应该不算占他便宜吧……” 大柱回想了片刻,道:“墨画说,这叫散修之间的互相帮助,不算占便宜!” “也对!” 陈师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想到是在徒弟面前,又强行绷住了脸,只是脸上的笑容一时绷不太住。 以后炼器行的阵法有了着落,即便只是省去阵师画阵的酬劳,也算是省下一大笔开支了。 灵石有了节余,炼器行里该修的可以修,该买的可以买,炼器的精铁也可以用得好点,手下这群小兔崽子每顿也可以多吃几碗饭了。 陈师傅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浑身筋骨都活络了。 “多好的孩子啊……”陈师傅心情大好,转头跟徒弟们说道:“墨画年纪虽小,但有天赋,也刻苦。他肯帮我们画阵法,是我们占了便宜,以后他家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你们能帮的一定多帮,给我记住了!” “好的,师父!”大柱他们连忙点头。 “好了,都回去吧。”陈师傅摆摆手。 “是。”大柱刚应声,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道:“不跪了么。” 陈师傅又好气又好笑,“跪什么跪,快点滚蛋!” “是!” 弟子们高声应道,如释重负般,轰得一下都跑了。 陈师傅看着摇了摇头,“一群傻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原本带着怒气回来,此时看着这群徒弟,心情却好很多,想着再找个地方喝几杯,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了。 陈师傅一拍脑袋:“忘了问了,钱家那边怎么样?” 虽说钱兴不是个东西,但要是真有什么闪失也很麻烦。 不过转念一想,钱家人多势众,还有一堆护卫,怎么想也不会吃亏。何况只是炼气中期的孩子打架,即便受点伤,应该也重不到哪去。真要有什么事,这些孩子也不可能安然回来了。 这么想着,陈师傅就放下心来了,安安心心喝酒去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七章 询问(第一更) 经历了一天是非的墨画想早点睡,但睡不着。想了下,还是到识海中,在石碑上练习了一晚上阵法。 画阵法的时候,心无旁骛,心情也更容易平静下来。 第二日,张澜就找到了墨画。 他坐在食肆角落的一个八仙桌上,桌上摆着几盘下酒菜,还有一壶酒。 张澜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墨画道:“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张澜撇了撇嘴,“别给我装傻,钱兴的事。” “他欺负我,然后大柱哥他们帮忙,就打起来了,然后你们就来了。”墨画避重就轻地道。 事情经过都有,关键内容一点都没,张澜忍不住道: “别给我打马虎眼,那个阵法,是你用的吧。” 墨画吃了一惊,“张叔叔,你都看到了?” “没看到,”张澜喝了口酒,“要是看到了,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胡来。” 墨画疑惑道:“那你怎么知道用的是阵法,而不是法术呢?” 地火阵炸过后,灵纸成了飞灰,除了亲眼看到,不然应该没人知道是墨画用阵法伤的钱兴。 “雨过留痕,雁过留声,修士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你看不出,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出。” “都有哪些痕迹呢?”墨画虚心请教。 “阵法用的纸,焚烧后留有余烬,与其他事物焚烧后的灰烬不同。阵法爆炸后,残留的灵力气息也很容易分辨,如果懂行的,甚至能看出你用的哪种阵法。再加上炼气期能用的法术不多,除了法术,也就只有符箓和阵法有这等威力。符箓昂贵,而且更容易辨识,这么一想就只有阵法了……”张澜说起这种事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原来如此,”墨画恍然大悟,“那这些痕迹要如何抹掉呢?” “灵纸的灰烬遇风则散,遇水则融,或者直接用其他阵媒画阵法,就不会残留余烬;阵法爆炸后残留的灵力气息,可以人为混淆,不过也不打紧,正常修士根本分辨不出阵法和修士的灵力区别,还有就是……” 张澜说着说着,发觉不对了,自己好像是在教墨画做坏事后“毁尸灭迹”一样…… “还有什么?”墨画正听得津津有味。 张澜咳嗽了一声,“这些不关键,你就说吧,是不是你炸伤了钱兴。” “不是。”墨画又不傻,怎么可能认,平白惹麻烦。 张澜一脸不信。 “张叔叔,你想啊,我才炼气四层,怎么可能画出威力这么大的阵法?” “嗯,这个借口不错。”张澜敷衍地点了点头。 “是吧,”墨画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纠正道:“这是事实,不是借口!” 张澜好笑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会真的把你送到道廷司审问。” “你们道廷司难道不管吗?” “道廷司管,也不可能不分是非,莫非在你眼里,道廷司都是跟世家宗族他们沆瀣一气的么?” “是的。”墨画诚实地点了点头。 道廷司和世家,不沆瀣一气才奇怪吧。 张澜呛了一口酒,想了想也举不出什么例子去否定,只好自证清白:“好吧,的确有沆瀣一气的,但至少我不是,这总行了吧。” 墨画有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悄悄道:“张大叔,你是不是受排挤了,所以他们不带你玩?” 张澜脑袋有点疼,心也有点累,刚想辩解,才突然察觉,话题被这小子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他想问的事还没问完。 张澜瞪了墨画一眼:“别绕关子,跟你说钱兴的事。” “哦。”墨画乖巧地坐着,反正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不过这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明说而已。 张澜也不想追究,便道:“你才炼气四层的修为,的确画不出这种阵法,所以伤钱兴的人,肯定不是你。” “那可能是谁呢?”墨画试探着问道。 张澜挑了挑眉道:“钱兴作威作福,肯定得罪了很多人,这次他当街闹事,有修士趁机暗中下手偷袭,至于下手的具体是谁,就要花时间查查了……” 墨画佩服不已,能进道廷司的果然都是人才,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自己也要多学学。 “张典司辛苦了,这顿饭,我请了!”墨画拍了拍胸口,大方地道。 “哦?”张澜逗趣道,“既然如此,那再来两盘牛肉,两壶美酒!” 墨画有点为难:“小本买卖,差不多得了。” 张澜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你和钱兴有过节?他为何特意为难你?”张澜突然想起,开口问道。 墨画想了想,道:“没什么过节,他让我替他办件事,我没答应,他就恼羞成怒了。” “就这样?” “嗯。”墨画点了点头,“他说要杀了我,还要把我丢到山里,让妖兽一口一口地吃了,这样道廷司也查不到他……” “他妈的!”张澜气得一拍桌子,其他食客都循声看来,张澜只好咳嗽了一声,掩饰道:“好酒!” 墨画忍不住道:“你把我们家桌子拍坏了。” 桌子被张澜拍过,多了几条裂缝。 张澜平日会收敛自己的血气和灵力,此时一时生气,所以用了点力。 “记账,从我的灵石里扣。”张澜讪讪道。 墨画也就随口说说,然后问了一个自己很疑惑的问题: “张叔叔,钱兴,不会真的杀过人吧……” 墨画长这么大,所见的修士,大多都是为生计奔波,即便有厮杀,也是和妖兽,修士之间,很少有互相杀害的情形。 所以当时钱兴一言不合就想下死手,墨画还是很吃惊的,而且钱兴说杀人时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有把人吊在山里,让妖兽一口一口吃掉这种事,如果不是真做过,大概不会说得怎么笃定。 这也是墨画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藏于平凡日常之下的险恶和莫测。 张澜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不是没有可能……” “道廷司不管么?” “有人报案,道廷司才会管,有了线索,道廷司才会查,证据确凿,道廷司才会定罪。否则要么根本无法插手,要么即便插手,也没有结果,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那钱兴做的事,估计都是会不了了之了…… 好多人喷我啊…… 这段剧情也没那么差吧…… 类似日常放学回家,突然就被校霸带人堵了,明显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所以主角也不太想废话。 主角的阵法水平与同龄人相比已经很强了,他虽然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不代表他会怕事。 主角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打赢了,后面的事自然有大人出手解决。 猎妖师内部是团结的,而且护短,每天跟妖兽厮杀,也都有血性,自然不可能看着猎妖师的孩子被欺负。 不光是主角,放到其他孩子身上也是一样的。 何况主角的人脉已经很广了,炼丹师、炼器师、道廷司、他爹在猎妖师里也是能说上话的,还有雪姨和庄先生这种高人。 这种情况下,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为什么要忍着。 没能力的时候忍是谨慎,有能力还忍不就是窝囊了么…… 另外,虽然有好多人喷,但首订和追订其实还行,至少对一个新人来说还算不错了,也在预期之内。 就说到这吧,之后我就专心码字了,评论也会少看点了,被喷多了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写……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天十更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八章 指点(二更) 墨画叹了口气,“我原先以为钱兴虽然嚣张跋扈,最多也只是个纨绔,欺负欺负人罢了,没想到他背地里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 张澜闻言,目光微凝,正色道:“墨画,你常听‘人心险恶’这句话吧。” 墨画点了点头。 “人心的险恶,有时是看不见的。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很多卑劣的人,表面上和常人一样,甚至比常人更像好人。” “人能让大家看到的东西,大多是能见得光的东西,见不得光的地方,藏着什么样的阴私,这就不得而知了……” 墨画想不到一向游手好闲的张澜,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感震撼。 “那就是说,钱兴这种人,见得光的都不是啥好事,更不用说见不得光的地方,做出什么坏事都不足为奇了。” 张澜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不错,脑子转得还挺快。” “可惜了……” 张澜见墨画有点后悔的样子,问道:“可惜什么?” “阵法的威力还是有点小了……” 没把钱兴炸死。 张澜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没炸死,不过伤得也不轻,钱家正在到处请一品以上的丹师给他治伤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好。要我说就别治了,纯粹是浪费丹药。” 张澜说道,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钱兴如果救过来了,知不知道是你下的手?” “我用灵墨泼了他的眼睛,他应该看不到。” “哦?”张澜心想你不是承认了么。 墨画小脸望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那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呢?” 墨画想了想道:“假如他知道了,以他的自尊心,肯定不会跟家族说,因为被炼气四层的修士炸伤,是件很丢脸的事。” “那他如果私下找你报复呢?”张澜不禁问道。 “那就更不怕了,他能被人暗中偷袭一次,为什么就不能被偷袭第二次呢?第一次他运气好,第二次就不一定了……”墨画撇撇嘴道。 他虽然不主动惹事,但也不会怕事,之前是事出突然,所以吃了点亏,若是让他有了准备,就更不会怕钱兴了。 张澜愣了愣,“你怎么能确保,第二次他运气就不好了呢?” 墨画假装没听到。 张澜便小声道:“就算你用地火阵,也只是把他炸成重伤,还是炸不死他。你才炼气四层,也没其他手段了吧……” 炼气四层,又不会法术,就算会法术,威力也不高。 墨画又不是炼体的料,近身拼杀也是找死。 阵法么,炼气四层能画出蕴含七道阵纹的地火阵,差不多也是极限了,即便有威力更高的阵法,也高不到哪去。 就算真的有这种阵法,那也是大家族珍藏的秘阵,不会轻易外传的。 张澜想不出墨画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不会想把那些炼器学徒找来,把钱兴围殴致死吧……”张澜突然道。 墨画看张澜的眼神,带了一丢丢嫌弃,他小声地说道:“一个地火阵能炸伤,两个地火阵,不就炸死了么……” 张澜:“……” 他习惯了从修士专业的角度思考问题,没想到还有这么朴实无华的解决方式。 墨画靠近张澜,压低声音道:“我都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做,炸完用水把灰烬冲走,原地捏一块灵石,混淆灵力,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我是用阵法做的……” 张澜点了点头,又猛然察觉不对,“等下,你这话说得,什么叫按我说的做?” 墨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多亏你刚才的指点么。” 张澜脱口道:“我没指点你!” “好吧,就算你没指点。” “什么叫就算?没指点就是没指点!” 墨画就安慰他道:“我也就随便说说,我一个炼气四层的小修士,怎么可能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张澜摆手道,再说下去,恐怕他就变成主谋了。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墨画,现在看来,他还是担心担心钱兴那小子吧。 这件事钱家未必想闹大,毕竟他们有错在先,欺人不成,还被炸得不成人样,万一弄得人尽皆知,丢脸的还是他们自己。 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把钱兴私下做的丑事牵扯出来,道廷司这边,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只要钱家不出手,就算钱兴挟私报复,墨画小心点,应该也吃不了什么亏。 墨画担心的也只是钱家,至于钱兴,他嘴上骂他是废物,其实心里也一直觉得他就是废物。只要不是猝不及防被堵路,一言不合就动手,在事先有准备的情况下,对付钱兴不难的。 “对了,你学阵法,应该有师父吧。”这个问题,张澜一直想问。 修道百业中,阵法是最难学的,阵师的考核和定品,也都是最严格的。 一般学阵法的修士,都会有师承,自学成才这种事,根本不存在。 再有天赋的阵师,也都是需要他人指点的,不然别说浩如烟海的阵法,就是基础的阵纹,都要花很多时间去学习和领悟。 墨画是散修,没在宗门修行,但阵法水平又不低,除了自己勤学苦练外,张澜猜他应该也有个师父指点。 “不是师父,只是先生,我只是先生的记名弟子。”墨画也不隐瞒。 “这位先生,可有名讳?”张澜问道。 墨画摇了摇头,“先生隐居,喜欢清净,也不愿透露姓名。” 张澜点了点头,修道界这样的修士不少,性情乖异,不喜应酬,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墨画能遇到,也算是他的缘分。 他没有多问,凡事都有分寸,再问下去,便是多管闲事了。有些高人是最忌讳别人打探的。 “不过……这位先生竟然没收你为徒?” 张澜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觉得墨画这孩子蛮好的,又勤奋,又刻苦,悟性也高,就是有时说起话来比较气人。张澜本身不擅长阵法,如若不然,他都想收墨画当徒弟了。 墨画道:“我天赋很一般的,先生能教我阵法,我已经很开心了。” 张澜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待吃完肉,喝完酒,又叮嘱了墨画几句,便离开了食肆。 出了食肆,走在路上,微风拂面,吹散了微醺的酒意,人也清醒了不少。 张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炼气四层、画七道阵纹、地火阵……这个天赋叫很一般吗?” “我炼气四层能画几道阵纹来着?四道?不对,再怎么着也能画个五六道吧,墨画这孩子都能画七道了……” “他是要做阵师的,画个七道正常,我不做阵师,随便学学而已,画个五六道,应该不算过分……”张澜点了点头。 “不过,一般炼气四层的阵师能画几道阵纹来着,是四道吗?” 张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没什么头绪。 之前在族学的时候,他最讨厌画阵法了,神识消耗极快,画着画着就脑袋疼,所以对这种事,根本就不上心。 “有空写封信回去,问问族里,炼气四层的弟子都能画几道阵纹……” 张澜默默想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八十九章 丹师(三更) 与此同时,杏林馆里,冯老先生刚看完病人,正坐在堂上喝茶。 几个修士走了进来,向冯老先生行了一礼,恭敬道:“族中有人重伤,劳烦冯老先生出手相救。” 冯老先生看了眼他们身上淡黄色绣金丝的道袍,“钱家的人?” “是。” “伤势如何?” 一个钱家修士犹豫了一会,道:“似乎是被威力大的火系灵力所伤,血肉焦黑,经脉受损,气息微弱……” 冯老先生皱眉,“这么严重?” “族中请了几位丹师医治,但他们互相争执,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请冯老先生也看看。通仙城里,冯老先生的丹医之术,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过誉了,”冯老先生道,“事不宜迟,我收拾下就过去。” 冯老先生炼丹救人,不分贵贱贫富,无论是散修,还是家族修士,只要真有困难,一般都会施以援手。 几个钱家修士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冯老先生。” 冯老先生选了几味药草,几瓶丹药,还有几册丹书带上,对几个学徒吩咐了几句,便随着那几个修士来到了钱家。 到了钱家才得知,要救的人是钱兴。冯老先生皱了皱眉头,便有了几分不满。 钱兴平日的行径,他是有所耳闻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事没少做。 不过想了想,这些都是传闻,他也没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的。而且钱兴虽然顽劣,到底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可能因此就见死不救。 钱家愁云惨淡,几个女眷哭哭啼啼,几位长老们也神色严肃。 冯老先生叹了口气,修士只要不成仙,就还是人,是人便有生老病死,这副场面他虽见得多了,但也心生悲悯,能救则救吧。 冯老先生进屋看了钱兴的伤势,然后便和其他几位丹师商量救治的方法。 一个丹师道:“钱少爷伤势太过严重,宜当温养,用木系灵物辅以丹药,慢慢滋补肉身,才能逐渐痊愈……” 另一位丹师不同意,“温养不能根治,他是被火系灵力所伤,灵力残留在体内,会形成火毒,若不彻底清除,必会损其经脉和气海,后患无穷……” “你要如何根除?” “用天元水,辅以水灵丹,水火相济,彻底清除火毒,火毒一去,受损的经脉和肉身,自会慢慢恢复……” “水火相济,太过猛烈,到时候火毒未除,恐怕钱少爷的命就没了!” …… 几位丹师争论不休,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冯老先生咳嗽了一声,几位丹师便安静下来了。 冯老先生在通仙城治病救人百余年,虽看着无权无势,但威望极重。 通仙城的修士,即便自己没被冯老先生治过,但亲朋好友,沾亲带故的,总归会有几个受过冯老先生的恩惠。而且天道难测,谁也保不准将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要求到冯老先生身上。 在场的几位丹师,素知冯老先生的为人,对冯老先生非常敬重。其中的几个丹师未定品之前,甚至还专门拜访过冯老先生,请求冯老先生的指点。 冯老先生一咳嗽,几个丹师便都不说话了,乖乖站在一边听着。 “火毒是要清的……”冯老先生先肯定了一句,那位要清火毒的丹师面露喜色。 “但天元水不能用,太猛烈了……” “老先生所言甚是。”那位丹师恭恭敬敬道。 “温养可以,但也不能太温和了,不然就是在养毒……”冯老先生又对着另一位丹师道,之后列举了几味灵草和丹药,又分析了下具体的伤势,药怎么用才好,用多少为宜,然后要随着症状的轻重,适量加减丹药的用量…… 最后,冯老先生道:“丹术本就是需要互相交流和切磋,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但也不要各执己见,谁也不服谁。” 几位丹师点头称是。 冯老先生说完,便坐一边喝茶。 另外几位丹师在一边低声议论,治疗的思路有了,但具体用什么丹,炼什么药,还需要大家商量和斟酌,一时半会也不能完全定下来。 冯老先生喝着茶,突然问道:“对了,这个钱兴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 几个丹师停下议论,都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是在钱家,说出来不大好听。 有个丹师见左右没有钱家人,便小声道:“听说是钱少爷仗势欺人,结果自己反被人打伤了。” 冯老先生皱了皱眉。 “不是被人打伤,”另有丹师道,“是他自己用新学的法术打人,结果学艺不精,法术反噬,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胡说!法术反噬能是这副模样?”另一个丹师反驳道。 “法术反噬的伤,是由内而外的,他这个明显是由外而内受的伤。” “不错,肯定是被人用火系法术偷袭所伤。” “法术凝结不要时间么?几息的时间,早就够闪开了,钱少爷又不是傻子,站着让人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傻子?” “也可能是他大意了,没有闪……” “你们说的都不对,肯定是火系符箓,而且应该还不便宜,一次性的那种……” …… 几位丹师聊得热闹。 要是聊怎么用丹药治人,还要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是个累人的事。但要是聊八卦,那这兴致就高多了。 冯老先生有点无语了,又问道:“他仗势欺人,欺负谁了?” “好像欺负的是个孩子?有修士看不惯,就出来帮忙,两方就打了起来,闹得还挺大。虽说这年头世风日下,但还是有敢于见义勇为的修士的。” 冯老先生心中有了猜测,神情便渐渐冷了下来。“你知道那孩子是谁吗?” “这就不大清楚了,我只听说帮忙打架的,是陈师傅那边炼器行的徒弟,被欺负的孩子,好像姓墨……” 冯老先生放下茶杯,起身拂袖便走。 “冯老先生……”几位丹师匆匆起身追道。 钱家人见状,也连忙追上去,急道:“老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回去!” “少爷伤势严重,还指望您治呢……” “不治!”冯老先生斩钉截铁道。 “这……您……”几个钱家弟子束手无策。 一位气息深厚,法令纹深重的钱家长老拦在冯老先生面前,“冯老先生,还请您回去,治好了少爷,家主不会亏待您的!” 是筑基期的修士! 几位丹师心中微惊,不由得面面相觑。 冯老先生看了钱家长老一眼,“你是在教老夫做事?” “不敢,还请老先生救一下少爷。”钱家长老拱手道。 冯老先生冷哼一声,“老夫一生炼丹治病,为的是救人,而不是造孽。你们少爷什么样的人?也值得让我救?” 钱家长老被说得哑口无言,少爷什么样的人,他当然清楚,他也知道以冯老先生的脾气,知道原委后,肯定是不会救的。 冯老先生面沉如水,“你让不让?” 钱家长老有筑基期的修为,但被炼气九层的冯老先生这样看着,莫名觉得有点心虚,他犹豫再三,还是默默退下了。 冯老先生甩了甩衣袖,走出了钱家。有几个丹师见状,也借机告辞。剩下几个得罪不起钱家,就只好硬着头皮留下了。 有钱家弟子对那位钱家长老道:“长老,您怎么不把冯老先生拦下啊……” 钱家长老瞪了他一眼,怒道:“我怎么拦?当年我爹的命都是老先生救下来的,我哪来的脸去拦?他不骂我,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章 父母(四更) 白天墨画和张澜聊过后,便拿着庄先生给的那本《千阵集录》,翻了一整天。找了几个能用得上的阵法,打算这几天先学,学完画几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墨画目前自保的手段太少了,单靠阵法,明显是不够的。 钱兴的事给墨画提了醒,尽管道廷有法度,但修士未必都会遵从,天道赋予修士力量,而杀戮和力量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 自己现在毕竟是修士,体修以武学厮杀,灵修以法术索命,要是什么都不会,在危机四伏的修道界,是活不到给爹娘养老的那一天的…… 墨画当然可以专心做个阵师,找个安全的地方,既不与妖兽厮杀,也不与其他修士冲突,只一心研究阵法,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但把性命寄托于他人的善良之上,终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毕竟墨画也不知道,将来的某时某地,他所遇见的某个修士,会不会对他起杀心。一旦有修士对他起了杀心,而自己没有自保之力,那除了引颈就戮,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如何自保呢? 墨画在心里琢磨着。 做体修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以墨画这个体格去炼体,学修道武术,跟人肉搏厮杀,跟白送没有任何区别。 那就只能做灵修了。 但做灵修,墨画天赋也不算特别好。 他的灵根只能勉强算中等,气海所容纳的灵力不会太多,所修的功法《天衍诀》在灵力上也没有特殊加成的效果,这也就导致了他的灵力,较之同境界的修士,会略显薄弱。 这是和差不多资质的修士比,如果是和白子胜和白子曦这种天之骄子比的话,墨画的灵力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而灵力的多寡,与法术的威力,是息息相关的。 “算了,炼气五层再说吧,现在想学也学不了法术。”墨画叹了口气。 炼气五层的体修可以学炼体武学,灵修可以学法术,因为灵力已经较为充裕,有了驱使灵力,运用道法的基础。 而等到了炼器六层,不少修士都要靠自己谋生了,这个时候再学,已经算是晚了。 想来想去,眼下还是只能靠阵法。 墨画又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进入识海,在道碑上练习几个新的阵法。 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墨山,此时也回到家中。 “我找人打听过了,画儿没做错什么,是钱家的钱兴故意惹事,还想对墨画动手,好在大柱他们出手,这才有惊无险。” 柳如画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心道:“钱家不会找画儿的麻烦吧。” 墨山冷哼了一声,“他们敢?钱家势力大不错,但我们这帮与妖兽搏命,刀尖舔血的猎妖师,也不是吃素的。除非是筑基期的修士,否则他们只要敢来,就别想完完整整地回去!” 墨山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便平添了几分戾气,这是常年与妖兽搏命对峙而形成的气势,让人见了有点不寒而栗。 柳如画也很少见到丈夫露出这种神情,平日在家,墨山都是很温和体贴的。她握住丈夫的手,又轻声问道:“那钱家如果真的让筑基期的修士来呢?” 墨山摇头道:“不会的,钱家有筑基期的长老,我们猎妖师也有的。一旦筑基修士出面,就会闹大,双方都不好收场。” “这件事你跟长老说了么?” “说了,本来我是想找钱家麻烦的,通仙城里不好说,但这山里是我们猎妖师说了算,想让他们吃点苦头,再容易不过了,只不过长老没同意……”墨山有些不悦。 “长老让你们顾全大局?” “不是。”墨山犹豫了一下,道,“长老说,现在去找茬没借口。” “没借口?”柳如画神情疑惑。 墨山悄悄道:“长老说,钱兴欺负墨画,结果墨画活蹦乱跳的,钱兴反倒受了重伤,不成人样……这种情况下去找麻烦,不好找借口。” 柳如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长老,忍不住问道:“那如果有了借口呢?” “有了借口,我们就占理了,到时候先找麻烦,再让他们赔灵石。猎妖队里最近捉襟见肘的,发不出灵石,长老都急坏了,真有借口,他早就去敲竹杠了。” 柳如画:“……” “放心吧,墨画虽然体弱,当不了猎妖师,但也算猎妖师的一员,遇到这种事,长老不会袖手旁观的。否则真让这些家族欺负惯了,我们这些穷苦的猎妖师,就活不下去了。”墨山安慰妻子道。 柳如画这才放宽了心,然后又好奇道:“你说钱兴受了重伤?钱家又是跟班,又是护卫的,他怎么会受伤呢?” 墨山神情微妙起来,“你猜猜看。” 柳如画柔美的眸子瞪了一眼丈夫,想了想,道:“是大柱他们打的?” 墨山摇了摇头。 “那是附近有其他猎妖师,出手帮忙了?” “也不对。” …… 柳如画又猜了几个,都不对,便摇头道:“那我猜不出了,总不可能是画儿伤得他吧。” 墨山挑了挑眉,“你猜对了,就是画儿。” 柳如画张大了嘴,“不可能吧,画儿他才多大,修为又低,怎么可能让钱兴重伤?” 墨山神情复杂道:“我也不信,按常理来说,也不可能。但确实有人看到了,那天画儿被钱兴挟持,挣脱之时,画儿泼灵墨,伤了钱兴的眼,然后趁机把一张画着阵法的纸塞进钱兴的怀里。与此同时,他还捏碎了一枚灵石。等他踹了钱兴一脚,自己反倒被震飞倒地的时候,阵法爆炸,钱兴也就被炸飞了……” 柳如画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掩嘴笑道,“那画儿还真没吃亏。” 墨山也笑道:“伤了点皮肉,好像还是自己摔倒时擦伤的,脖子上有点淤痕,冯老先生擦了点药,也就好了。跟焦炭一样的钱兴比起来,真就不算吃亏了。” “那这件事,别人知道么?” “知道的人很少,而且即便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画儿毕竟年纪小,又只有炼气四层的修为,我们做爹娘的都不信,更别说别人了。” 柳如画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钱家也不会找画儿的麻烦。不过这件事还真要谢谢大柱那群孩子了,不然画儿恐怕要吃苦头了。” 柳如画想想还有点后怕。 “嗯,明日我们准备点东西,送给陈师傅他们。” “好。” “不过你也别担心,”墨山又笑着道,“咱们儿子人缘可好着呢,没有大柱,其他修士也会帮的,听说就连道廷司的张典司都跟画儿很熟……” 柳如画想到白天看到的一幕,忍不住笑道:“他还请张典司喝酒呢,真是人小鬼大。” 墨山将柳如画揽在怀里,“放心吧,我跟猎妖队的兄弟们都说了,让他们有空都留意一下,谁要再想找画儿的麻烦,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一章 狠话(五更) 背地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墨画都不清楚,爹娘这边,他也以为瞒得很好。 直到几日后,墨山夫妇备了些礼,让墨画跟着一起去送给陈师傅,他这才知道自己又没瞒住。 “雨过留痕,雁过留声。张叔叔说的没错,事情只要发生了,总归会有蛛丝马迹,你不知道,总归有人会知道。”墨画默默叹了口气。 墨山没责怪墨画,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有所担当,心里也要能藏住事,不必什么都往外说。 墨画年纪虽小,但遇危难能自解,事后也能镇定自若,算是有胆识和担当的,想到这里,墨山心里还有点欣慰。 柳如画既是担心,又是心疼,心里还有点埋怨,但也没出言责备,只是用力捏了捏墨画的小脸,就当是出气了。 墨山一家三口把礼物送到炼器行。 礼物中有几大块野牛肉,是墨山现杀的两只野牛妖,选取大腿部位的肉,再由柳如画花了几天功夫炖煮后腌制而成的。 野牛妖的肉不贵,贵的是腌制的功夫,以及用灶炉炖煮花费的灵石。真要花灵石去买,也不会便宜,何况陈师傅也根本舍不得花灵石买,他要用灵石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么多野牛肉,即便炼器行的大小伙子们饭量大,也足够他们吃上一个多月了。 大柱他们都惊呆了,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肉,馋得口水直流,擦都擦不完。 陈师傅得了一大缸酒,笑得合不拢嘴。 他平时也爱喝几口,但又舍不得,都是一杯一杯数着喝的,既想多喝,又心疼灵石。眼下这缸酒,他省着点喝,能喝很久。 此后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张澜才又找到墨画,道:“钱兴的伤治好了。” “治好了?” “通仙城的丹师不愿意给钱兴治伤,钱家花了不少灵石,从外面请了好几位一品丹师,花了两个月的功夫,这才治好,听说光是丹药,就炼了几十炉,不知耗费了多少灵物草药。”张澜啧啧说道。 “好多灵石啊……”墨画很是可惜,这么多灵石用来救钱兴,属实有点浪费。 “你小心点。”张澜提醒道。 墨画想了想,道:“钱兴不一定知道是我伤的他,他还会找我麻烦么?” “你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因此才恼羞成怒,最后被炸成那副鬼样,躺床上两个月,花了这么多灵石才治好,最重要的是,他丢人丢大发了。不管谁伤的他,你是始作俑者,他最后都会记在你的头上。”张澜给墨画解释道。 “是他先为难我的,真要说的话,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吧。他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问题么?”墨画不悦道。 “家族嫡系子弟,从小受宠溺,心性难免偏激,他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有错的都是别人。这种人我见多了……” 张澜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更有甚者,他若是想要你的命,你不给,他都会认为你是在忤逆他而心生恼怒。” 墨画大开眼界,“真有这种人么?” “你迟早会碰上的,”张澜道,“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把人当人的。” 张澜把酒一饮而尽,便起身道:“我走了,这件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钱家不敢做什么动作的。但钱兴这个人,纨绔之余,多少还有点阴毒,你自己留意,以防万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是什么意思,谁在盯着? 墨画想问,但张澜已经走了。 墨画皱了皱眉,摸了摸储物袋中的一叠阵法,还有听取张澜指点而准备好的可以消除和混乱痕迹的灵液和灵石,心想默默道: 钱兴你最好别来,不然你爹娘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此后墨画去庄先生处学阵法,去帮人修复阵纹,或是去坊市买东西,来来回回的路上,总是能感觉到一些修士的视线。 他们以为墨画没有察觉,但墨画画了这么久的阵法,神识比同境界修士深厚太多,对于这种不加掩饰的窥探,心中早已分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的窥视,是带着恶意的,像是伏在草丛里的毒蛇,眼神都是阴毒的。有些应该只是听从命令,盯着墨画,好掌握墨画的行踪。 还有一些比较冷漠且隐晦,墨画也只能隐约察觉到,并不算清晰。 这就说明,这个修士的神识,可能比墨画还要强,那他的境界,就比墨画高很多,估计应该是炼气后期的修士了。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视线是善意的,而且也不避讳。墨画察觉到,看过去时,他们还会和墨画打个招呼。因为都是熟面孔,要么是街坊的叔叔婶婶,要么是食肆里的食客,要么是猎妖队里的猎妖师。 有些虽然不熟,但也都见过一两次。也有没见过的,墨画不认得他们,但他们好像认得墨画,见墨画看向他们,还会微笑示意。 张澜说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墨画心中既觉得警惕,又觉得温暖。 盯着墨画的修士,迟迟没有动手,就在墨画怀疑他们已经放弃的时候,钱兴竟然自己找到了墨画。 墨画从庄先生处出来,准备回家,刚走到山脚,就碰到了钱兴。 几个月不见,钱兴看起来气色很差——当然了,任谁被地火阵贴身炸了一下,气色都不可能好。 他身上有些地方还缠着绷带,脸也破相了,手里也不摇着那把洒金的破扇子了,一副恨不得吃了墨画的可怖神情。 “别以为有人护着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本少爷受的屈辱,我要你百倍偿还。到时候你想痛快地死,都不可能!” “那你注意身体,别自己先死了。”墨画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忍不住道。 钱兴的神情又开始扭曲起来。 墨画心中叹了口气,好歹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怎么心态还这样差,随便说一句,都能气成这样。 钱兴虽然恼怒,但并不敢动手,这里虽是山脚,但也是有修士经过的,而且大多是猎妖师。 说话的功夫,附近已经几个猎妖师看了过来,目光锐利地盯着钱兴。 钱兴也知道分寸,低声阴狠道:“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几个钱家弟子走了。 墨画摇了摇头,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不死不休了。 好好做个纨绔不好吗,天天吃喝玩乐就行,不用为生计奔波,也不用为灵石发愁。果然人活得太容易,就会想着作死。 墨画向附近的几个猎妖师行了礼,道了谢,得到了善意的回应后,便回家去了。 此时身后的山路上,正要的白子曦看着墨画的背影,眉头微蹙,片刻之后皓齿轻启,轻声道:“雪姨,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白子曦身后的雪姨点了点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二章 威慑(六更) 次日卯时,白府。 天色微亮,白子曦便起床修炼了。她一天的修行排得很满,功法修为、阵法符箓、炼丹炼器都要学。 白府也是雪姨特意为了白家兄妹俩建的,里面有炼丹房、炼器房、藏书阁和修炼室等等,基本仿照白家的格局,房间虽小上一些,但各种功能应有尽有。 这是白夫人的嘱托。 白家兄妹虽出门在外,但修行功课一点也不能落下。雪姨也是奉白夫人的命令,前来照顾白家兄妹的饮食起居,以及各项修行事宜。 白夫人对这双儿女寄予厚望,所以便格外严格。 白子胜虽有些调皮好动,但也还算听话,相较而言,白子曦就太让人省心了,每日的课业,一分不差地全部完成,无论是灵根天赋还是修道之心,几乎都无可挑剔,一点不需要人操心。 白子曦卯时起床,会坐在院中的竹亭里修炼一个时辰。 雪姨刚回来,便站在一边的竹林里,静静地等着。 清晨有淡淡的薄雾,草木翠色欲滴,灵花娇艳待放。 白子曦坐在其间,一身雪白衣裙,肤色晶莹剔透,容貌清艳无暇。 朝阳透过薄雾,洒在草木上,洒在花瓣上,也化成一层淡金色的霞光,柔和地披在白子曦的身上。 雪姨叹了口气,这样的景色,让她坐在这里看上一天,她也心甘情愿。 白子曦修长的睫毛微动,睁开了眼。 雪姨便走上前去,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包括钱兴拦住墨画,说的什么话,如何起的冲突,最后是如何解决的。而钱兴被治好后,对墨画怀恨在心,又找到墨画威胁。 也就是昨天白子曦看到的那一幕。 白子曦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我们向庄先生求学,不想被人打扰。” 雪姨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下了。 只是离开之时,心中疑惑,子曦说的这个“我们”,指的是他们兄妹俩,还是也包括墨画呢? 墨画请教过庄先生,又照例去找了白家兄妹,给他们带了些牛肉,桂花糕和甜甜的酒酿。顺便再请教几个阵法上的问题。 说着说着,墨画总感觉白子曦在看他的脖子。 墨画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白子曦。 两人目光相对,白子曦道:“你脖子受过伤么?” “嗯,”墨画点了点头,“小伤,已经好了。” 其他的墨画没再说。 白子曦也不再问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尝着酒酿。 从庄先生处回家,墨画又回到自己的小屋,开始翻看阵书。 自从被钱兴找上,而且知道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后,墨画就开始准备应付钱兴的手段。法术墨画还不能学,其他的墨画也不会,主要还是靠阵法。 墨画选了几个阵法,专门花功夫学了。 一个是木缚阵,激活后淡青色的木系灵力会像藤蔓一般,将人束缚住,可以用来困敌。 一个是烟火阵,跟墨画之前画的明火阵类似,但明火阵是用来照明的,烟火阵激活后则是向天上发出一道耀眼的红色烟火。 烟火阵一般是庆祝用的,修士节日期间,用来放烟花,姹紫嫣红,很是好看。墨画则是想在遇到猝不及防的危险时,用烟火阵引起他人注意,以免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况。 还有一个铁甲阵,墨画画在一副轻薄的藤甲上,可以使藤甲坚如钢铁,危急时刻,就可能救自己一命。 铁甲阵原本是用来强化铠甲的,铠甲由精铁铸就,本就坚硬,再加上铁甲阵,愈发坚不可摧。体修战斗时,穿着画有铁甲阵,固若金石的铠甲,便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近身厮杀时,铠甲对胜负的影响极大,因此对体修极为重要。 但铠甲很贵,要花费很多精铁,费很多功夫,不是墨画买得起的。整个通仙城的猎妖师中,有铠甲的也没几个,多数猎妖师用的还是造价便宜的藤甲。 墨画的藤甲,小巧而精致,是陈师傅特意为墨画量身定制的。墨画身量小,藤甲也不大,甚至没用多少材料,陈师傅灵石都没收。 陈师傅不收灵石,墨画只好拣几句好听的话夸夸陈师傅,陈师傅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墨画回去试了试藤甲,一般刀剑都能挡住,但力道挡不住,这样即便不受外伤,内伤是免不了。 这也没办法,藤甲是给体修用的,体修皮糙肉厚,能防住刀剑就行,不在乎这点力道,但墨画不行。 墨画只好又在上面画了个铁甲阵,虽不能隔绝力道,但至少比之前要好上很多。而且画上铁甲阵后,藤甲本身也坚固了不少。之前刀剑砍上藤甲,能留下痕迹,现在连痕迹都没有。 藤甲是防身用的,穿着并不舒服,墨画便将藤甲放进储物袋,准备应急的时候拿出来。 攻击用的阵法,目前还只有地火阵,单就威力而言,地火阵已经很不错了,其他阵法也不会强多少。更重要的是,地火阵被激活,三息后才会爆炸,而其他阵法,多半都是瞬间生效,灵力炸开,墨画也会受波及。 这等威力的阵法,能把钱兴炸残,可要是炸在墨画身上,那必然就是个死了。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阵法,墨画也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可是两天后,张澜又找到墨画,开口便道:“钱兴疯了,不会找你麻烦了。” 墨画长大了嘴巴。 张澜见墨画的神情,知道他真不知道,也松了口气,道: “钱兴睡觉时,被人用鲜红的妖血和血淋淋的内脏浇遍全身,他泡在血里,睡了一整晚,第二天醒来,人就彻底疯了。” 墨画大感震惊,问道:“他是被吓疯的吗?” “没那么简单,”张澜摇了摇头,“血肉内脏这些,最多算是惊吓,焚个安神香,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不至于让人发疯。” “那是怎么回事?”墨画问道。 “我猜除了以妖血和内脏威吓,估计还有人用了幻术。”张澜道。 “幻术?” “据说钱兴醒来,神色惊惶,声音凄厉,一直大喊‘别吃我’。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有人用了幻术,让他在梦中以为自己真被妖兽一口一口吃进了肚子里。而他醒来后,发现身边全是妖兽的血和内脏,便以为身在妖兽腹中,他也真被妖兽吃了,痛苦和恐惧之下,便彻底疯了。” 墨画听得震惊不已,还能有这种法术?听起来好厉害,便忍不住问道: “幻术……我能学么?” 张澜瞅了墨画一眼,道“你不行!”直接终结了墨画的痴心妄想。 “幻术是一门极特别的法术,学幻术既需要特殊的经脉和体质,还需要极深的家学渊源。一般修士是没法学的,既没处学,也根本学不会。”张澜说道。 墨画有点失望,然后问张澜道:“张叔叔,你能学么?” 张澜噎了一声,“我……也不行。” 墨画受到了安慰,心里好受了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三章 限度(七更) 张澜把墨画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幻术我虽然不会,但我会的法术可也一点不差。” “嗯嗯,张叔叔你好厉害。”墨画敷衍道。 张澜不和他计较,转回正题,“你知道用幻术的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 墨画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雪姨戴着面纱,朦朦胧胧的身影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墨画接触过的高阶修士,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其中雪姨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且幻术这点,也很符合雪姨给墨画留下的印象。 “你猜到了?”张澜看墨画的神情,挑了挑眉道。 张澜不愧是道廷司的,尽管看着惫懒,观察力却很敏锐。 墨画心想,然后问张澜:“道廷司打算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张澜悠闲地喝了口酒,“能用幻术的修士非同小可,钱家不敢声张,也不敢追查,钱家不声张,道廷司乐得清静,也就不用管。” “钱家能这么罢手?”墨画不太信。 “钱家是有着筑基修士坐阵的,尽管这样,还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门,对他们钱家的少爷施了幻术,他们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光是这点,就够让他们害怕的了……” 张澜也有些幸灾乐祸,又接着道:“此人能用幻术让钱兴发疯,自然也能用其他法术让钱兴身亡。之所以用幻术,完全就是为了威慑,让钱家好自为之,不该惹的不要惹。钱家要是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在通仙城混成第一大家族了。” “说到底,钱家也不过是个一品家族,在定品的家族中也是垫底的,与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是没的比的。” 墨画恍然大悟,家族也分三六九等。张澜不愧是世家出身,里面的门道知道的真多。 “好了,这件事就算了结了,钱兴就算再被治好,经过这几次波折,也不敢再闹事。你也就安安心心,该修炼修炼,该学阵法就学阵法。”张澜语气也有些轻松。 “谢谢张叔叔。”墨画道谢。 以张澜惫懒的性子,没事找墨画聊天,虽是无聊时解闷,但也是对墨画的关心。这点墨画还是看得出来的。 张澜则看了墨画一眼,心道这小子,人缘还真不错。 猎妖师那边姑且不说,那个叫大柱的小伙子敢站出来跟钱兴作对,就很难能可贵了,还有街坊邻里这么多修士,对墨画都挺亲切的。 至于那个会使幻术的修士,要说跟墨画一点关系没有,应该也不大可能。 谁会闲着无聊,去把一个毫不相干的家族子弟吓疯? 张澜摇了摇头,和墨画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张叔叔慢走!”墨画摆了摆小手。 张澜走后,墨画坐在桌上,翻了翻储物袋,看着里面厚厚一叠阵法,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可惜了,钱兴不来找麻烦,这些阵法都无用武之地了。 还有那个幻术,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姨用的? 墨画心中疑惑。 第二天,墨画去找庄先生请教完阵法,然后又去找了白家兄妹。 白子胜在打瞌睡,白子曦在看书。 墨画悄悄地盯着白子曦看,想看看白子曦是不是知道什么。可白子曦的脸上,除了好看,也看不出其他东西来。 白子曦察觉到了墨画的目光,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墨画。 两人目光相对,墨画小声问: “三天前的晚上,雪姨有在家吗?” 白子曦想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似乎不在。” “哦。”墨画明白了,就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又悄悄道:“我家还有桂花糕,你要吃吗?” 白子曦点了点头,墨画眯着眼笑了笑,之后两人都专心看书,也没再说什么。 钱兴的事了,墨画就可以安心地修炼了。 他想尽快修炼到炼气五层,这样可以学法术。 墨画对法术还是很期待的,幻术这种张澜都不会的法术,他就不想了,但点个火,放个电,这种小法术应该没什么问题。 墨画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不过修炼是水磨的功夫,每日吸纳的灵气有限,炼化的灵力也有限,只要按时修行便好,想快也快不了,想慢也慢不了多少。 按目前的进度,距离炼气五层,估计还有些时间。 阵法这块,墨画能画出包含七道阵纹的阵法,但八道阵纹还不行。 估计是神识不够,所以学得也有些勉强,只能尝试着画一些结构简单的。不过八道阵纹已经是普通阵师的极限了,未入品的阵师,一般也就只能画出这种程度的阵法。 墨画现在能画七道阵纹,已经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阵师了。 墨画心中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而八道之后便是九道,九道阵纹,便可入一品! 等到能画出九道阵纹,就可以准备一品阵师的定品考核了。 墨画听说,阵师的考核,是所有修道门类中,最为严格,最为苛刻,难度也最高的考核。 “不知道都会考哪些阵法?” 墨画有点紧张,同时也有点期待。 若能成为一品阵师,每月啥事不干,都可以领灵石。哪怕将来出了点意外,自己不能修炼了,也可以吃低保,不至于饿死了。 墨画很是羡慕。 但整个通仙城,包括全部家族和宗门,能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的修士都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出身贫寒的散修了,可见阵师的定品,确实是很难的。 墨画能画出八道阵纹,而八道阵纹到九道阵纹,只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好像遥遥无期。 之前墨画没日没夜练习阵法,能感觉到神识在稳步增长,但现在墨画练习的阵法更难,次数更多,但却觉得神识增长得并不明显。 按照这个进度,不知需要多久,才能画出九道阵纹。 墨画就这个问题,请教过庄先生。 庄先生神情有些复杂,墨画还是第一次在庄先生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你没有意识到,你的境界太低了么……” 庄先生默默地看着墨画,“神识再强,总归是有限度的,神识强弱的根基是你的境界。” 墨画恍悟,感觉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修士肉身,灵力的强弱也都是有限度的,这个限度自然是根据修士的境界来的。同境界修炼到极致,境界不突破,灵力和肉身也不会增强。 只不过修士修肉身、修灵力,但不修神识,所以墨画一时给忘了。 “谢先生指点。” 墨画不好意思道。又请教了其他几个问题后,便起身告辞了。 “神识是有限度的……”庄先生看着墨画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口,怔怔地想了半天,才失笑道:“我教过那么多修士,但这话,好像还是第一次说……” 过了片刻,庄先生又看向在大槐树下画阵法的墨画,目光深邃道:“神识……真的是有限度的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四章 灵墨(八更) “神识是有限度的。” 庄先生的这句话,墨画莫名地觉得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墨画也就不纠结了,反正境界提高,神识自然也会提高,一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专心修行便是,反正也急不来。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多学些阵法。 《天衍诀》这门功法的瓶颈是谜阵,解谜阵就要学会庞杂的阵法,庄先生给的《千阵图录》,墨画只学了一小部分,以他目前的阵法阅历,还远远不够。 解不开谜阵,便突破不了瓶颈,突破不了瓶颈,境界便会止步。一旦境界止步,修道之途便会终结。 所以墨画除了例行修炼,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阵法上。 夜晚入睡,在识海的残碑上练阵法;白天醒来,就在纸上画阵法;偶尔谁家的阵法失效了,也会来请墨画。 陈师傅炼器行有需要,像是炼器炉的修缮,灵器上附加阵法等,会请墨画去看看,偶尔冯老先生也会介绍些修士,让他们来找墨画画阵法。 有的会给墨画一些灵石作为酬劳,有的家境实在困难,便只能满是歉意地给点自家种的蔬菜果子,或是自家在坊市上卖的糖人、玩具等。 墨画心知散修生活不易,所以灵石都只是象征性地收点,偶尔得点吃的,喝的和玩的,他也挺高兴。 墨画本意也是为了学以致用,练习阵法,所以对这些不太计较。 这也就导致从此以后,墨画每次逛街,那些受过墨画帮助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都会塞点东西给墨画。像是山上摘的野果、自家蒸的米糕、竹子编的蚂蚱、安神用的香囊,甚至还有女修用的胭脂和手帕…… 墨画要给灵石,他们说什么不要,墨画要是不收,他们还很不高兴。 就这样,墨画一枚灵石不花,从街头走到街尾,得的东西储物袋都塞不下,像个白吃白喝还白拿的小纨绔,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墨画就发现了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 他没灵石买灵墨了! 自从柳如画开了食肆,墨画家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墨画每日修炼的灵石,是爹娘给的,墨画原本不想要,但墨山和柳如画坚决不答应。他们说墨画还小,还没到应该自食其力的时候。 墨画自己画阵法,也会赚一些灵石。这些灵石,墨画也都用来买笔墨练习阵法了,偶尔还能花一两枚灵石,买点好吃的解解馋。 总体而言,墨画灵石的收支是相对平衡,偶有富余的。 尽管富余的也不多…… 可是自从墨画修为提升,神识逐渐增强,画的阵法也更复杂,又因《天衍诀》的效果,神识操控更强,阵法画得也越来越快。 阵法画得越快,每天画的阵法越多,画的阵法越多,神识也就越强,神识越强,画的阵法越复杂,尽管阵法复杂,墨画画得还是越来越快,导致画的阵法仍旧越来越多…… 道碑、天衍诀、冥想术…… 这一原本良性的循环,就导致了恶性的结果: 墨画的灵墨,用得像水一样,灵石花得,自然也跟流水一般。 直到某一天,墨画发现自己灵墨用光了,而灵石也花完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穷二白的墨画有点苦恼,“怎么办呢?” 找爹娘要? 墨画摇了摇头,他想让爹娘也多多花点灵石修炼,这样爹娘修为更高,寿元也更长久。他如果开口,爹娘肯定会把灵石都给他。 画阵法的时候,多收点灵石? 墨画也觉得不好,邻里都是散修,本就拮据,没多少灵石。而且他无形中,其实也受过大家不少的恩惠,所以多收灵石也不行。 自己调配灵墨呢? 墨画不知道调配灵墨的配方和手法,何况即便自己调配,也是需要原料的,墨画也没地方弄原料。 这个问题墨画想了两天,还是没什么好的办法。 这日下午,就听柳如画皱着眉头道:“小虎上山猎妖的时候受伤了,听说伤得不轻,你替娘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看看小虎伤势怎么样。” 墨画心中一跳,连忙道:“好的,娘,我这就去!” 墨画到孟家的时候,大虎和双虎正在照顾小虎。 小虎趴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后背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爪痕,鲜血不停地渗出。 看到墨画,大虎和双虎眼神一亮,然后脸色又失落了起来。 这是两个月来,墨画第一次看到大虎他们。 猎妖师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行当,同境界的妖兽,要远强于修士,因为妖兽的肉身天赋异禀,血气强横,反应敏锐且动作矫捷。而妖兽的妖力,要么带有五行之力,要么带有先天的剧毒,非常棘手。 一旦成为了猎妖师,便意味着不舍昼夜的辛苦和生死一线的危险。 很多强大的猎妖师,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便被妖兽吞入腹中,而再强大的猎妖师,在面对妖兽时,也往往要结伴行动,互相照应,不能有一丝疏忽。 大虎他们还是新手,刚刚开始猎妖,要学的东西很多,自然也更危险。 尽管在同龄的散修中,大虎他们三个已经是佼佼者了,无论是修为还是道法,大虎三个都学得很快,但一旦真正开始狩猎妖兽,还是不可能很快适应。 这两个月来,他们一直待在山上,学着熟悉环境,认知妖兽,并尝试与妖兽搏杀。而在与妖兽搏杀的过程中,必须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严重的可能命都没了。 有个十七岁的年轻修士与他们一同进山,遇到妖兽,一时慌了神,便被妖兽咬断了脖颈,失血过多而亡了。 这是大虎之前说给墨画听的,墨画也因此深刻体会到了“猎妖师”三个字的分量。如今,和墨画从小玩到大的小虎,背上的伤也是血淋淋的。 “冯老先生来看过了吗?” 墨画看着脸色苍白的小虎,有点难过。 “冯老先生看过了,给调了草药,敷在了伤口,丹药也给小虎服下了。”双虎眼睛红红的。 “发生了什么事?”墨画忍不住问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五章 藤甲(九更) “我们跟着周大叔他们上山猎妖,遇到一只裂爪狼妖,足有两人高,毛发是绛红色的,獠牙三尺,爪尖像是倒钩。境界大概是一品中期,没到后期,我们小队也能应付得来。周大叔他们便和它缠斗,让我们在外面策应,别让它跑了……” “打了好久,周大叔他们身上带伤,裂爪也眼看活不成了,谁知它却突然暴起,向我们三个人冲过来。我和大虎记着周大叔的嘱咐,没有轻易出手,小虎着急之下,却对着裂爪砍了一刀。” “这一刀砍中裂爪,只伤了它的皮毛,裂爪趁着小虎出招的破绽,绕到了小虎的背后,一爪撕裂了小虎的藤甲,小虎皮开肉绽,血止不住地流……” 双虎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周大叔说,裂爪的爪子上缠着妖力,被撕开伤口,血就会流个不停,很多修士就是这样被撕伤,血流干后,就死了……” 大虎眼眶里也有泪光,愧疚道:“我要是替他挡下就好了,我比小虎壮,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弟弟伤成这样,两个做哥哥的既难过,又懊悔。 “冯老先生丹术很厉害的,小虎会没事的。”墨画双眼也发酸,便安慰他们道。 墨画又仔细看了看小虎的伤势,虽然还是会渗出鲜血,但伤口处的鲜血,已经缓缓在凝固了,应该是冯老先生用的药,已经起效果了。 墨画松了口气。 墨画又以神识查看,发现小虎伤口处有淡淡的鲜红色气息缠绕,应该就是猎妖师常说的妖力了,是妖兽靠进食获取的驳杂灵气,与自身血气混杂而成的特殊的灵力。 能从天地大道之中获取力量的不只有人,妖兽也可以。 墨画又安慰了大虎和双虎几句,便将柳如画让他带的东西,递给孟大娘。 孟大娘在一边偷偷地擦眼泪,见到墨画,强打起精神来,“替我多谢谢你娘,这些年,也多亏她帮衬了。还麻烦你跑一趟,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 可是想到家里一贫如洗,吃的也不多,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来招待的,小虎治伤还要花一大笔灵石,这灵石也不知从哪里来…… 孟大娘心里一酸,脸上虽是勉强笑着,眼泪却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墨画假装没看到,道:“不用了,大娘,我娘让我早些回去,你好好照顾小虎吧,等小虎伤好了,我再来玩。” 孟大娘哽咽着,点了点头。 墨画又安慰道:“我刚刚看过了,小虎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伤口上的妖力也弱了很多,估计休养几天,就慢慢好了。灵石的事也不用愁,等过段时间,大虎他们能独当一面了,慢慢就好起来了……” “嗯。”孟大娘摸了摸墨画的头。 墨画年纪虽小,但向来懂事,知道的也多,他这么说,孟大娘心里莫名宽慰了不少。 墨画将食盒递给孟大娘,然后便告辞回家了。 “路上小心点。” 孟大娘将墨画送到门口,回来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有一些馒头和肉干,有个小煲,里面温着滋补的汤,还有几瓶疗伤用的丹药。 丹药下面还有一个小布袋,小布袋沉甸甸的,孟大娘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几枚灵石。 孟大娘看着灵石,愣了片刻,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墨画回家后,心情也很低落。 他想帮帮小虎他们,但一时又想不到怎么帮。他不会法术、不能炼体,修为也不高,身上的灵石也早用光了。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画阵法了。 墨画中午匆匆吃完饭,然后就跑到了炼器行,想找陈师傅要一副新的藤甲。 墨画没灵石,本来想赊的,但陈师傅二话不说,直接就送了,而且一送还是三副。 “藤甲这玩意,你去买,是要花灵石的,但在我们这,这就不值钱了。炼制藤甲既用不上多少精铁,也用不上什么灵液,泡好藤草后,用烈火以特殊工艺炙烤一下就好,炉火都不占用多久。最多也就费点功夫,这三套你直接拿去玩吧……” 墨画之后帮陈师傅又画过几次阵法,也没收灵石,陈师傅心里过意不去,巴不得墨画多找他要点东西。 若是贵重的灵器,他还要考虑考虑,藤甲这种徒弟就能炼制出的东西,他送出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墨画道了谢,回去后给三副藤甲都画上了铁甲阵。 这样的藤甲,墨画储物袋里就有一副,是准备对付钱兴时防身穿的,但钱兴疯了,这藤甲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但墨画用不到,大虎他们肯定能用上。 猎妖师要和妖兽厮杀,过程非常凶险,尤其是体修。 老练的猎妖师还好,猎妖经验丰富,对妖兽也熟悉,即便危险,也能进退有度。 新手猎妖师就不同了,经验欠缺,遇突发状况也不能及时处理,一旦有了疏漏,被妖兽所趁,轻则受伤,重则身亡。 很多天赋极佳的年轻修士,原本可以成为出色的猎妖师,但都是因为一时意外而送了性命,失去了未来。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墨山跟柳如画聊天时,惋惜过好多次,被墨画偷偷听到了。 这种时候,有一套足够坚硬的护甲,是有可能救命的。 只可惜多数猎妖师买不起昂贵的铠甲,只能用低廉的藤甲。 小虎被裂爪偷袭时,藤甲若是足够坚韧,便不可能受伤,哪怕受了伤,伤口也会浅很多,不至于这么严重。 附上铁甲阵的藤甲,要比之前坚韧很多,希望大虎他们穿上猎妖时,能少受点伤。 墨画心中暗暗想道。 几日后,墨画去小虎,小虎的伤势好转,脸色也好多了。 墨画将三副藤甲取出,送给他们。大虎和双虎的藤甲还好,只是因与妖兽战斗,有些裂痕。小虎的藤甲确实被狼妖直接撕开了,已经不能用了。 孟大娘看着墨画手中的藤甲,欲言又止。 墨画看出了孟大娘的心思,便道:“这几副藤甲是陈师傅送我的,我用不上,正好送给大虎哥他们。藤甲上有我画的阵法,比一般的藤甲要坚韧许多,这样他们猎妖,也不容易受伤,就算受伤,多少也会轻一点。” 孟大娘原本不太好意思要,但听到墨画说“不容易受伤”,就怎么也拒绝不了了。只是眼睛通红,觉得有些羞愧。 墨画拉着孟大娘的衣袖道:“以后我有事,是要请大虎哥他们帮忙的,他们可不能偷懒不帮我。” 孟大娘连连道:“嗯嗯,以后有什么事,你都找他们,他们三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打断他们的腿!” 孟大娘的神情开朗起来,大虎三人也抱着藤甲嘿嘿笑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六章 小阵师(十更) 十来天后,得益于冯老先生的丹药,伤势已经痊愈的小虎和大虎他们又进山猎妖了。 猎妖师免不了受伤,也免不了流血,大虎他们年纪不算大,也还是新手,但从他们佩着猎妖令,进山猎妖那刻起,便要逐渐适应这种猎妖师的生活。 通仙城的猎妖师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都有猎妖师进山,每月都有猎妖师受伤,也每年都有猎妖师死在山里。 墨画只能在心里暗暗祝大虎他们好运了。 但可惜的是,墨画的祝愿并没有效果。半个月后,大虎被人从山里抬了出来,鲜血撒了一地。 墨画正在家画阵法,突然听到骚动,出来打听才知道,大虎猎妖时受了重伤,生死不知。 墨画如同被人泼了一头冷水,手脚冰凉。 他赶到杏林馆,见到冯老先生神情凝重,正给大虎治伤。 大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如白纸,不知有没有气息。他的胸口有一大滩血,鲜血直流,把外衣染得鲜红。 墨画看得心惊肉跳。 冯老先生先生看到墨画,拿起一副藤甲,神色凝重问道:“这上面是你画的阵法?” 藤甲也是血淋淋的,一侧有个孔,像是被妖兽的牙或是利爪贯穿了,藤甲的里面画着一些阵纹。 墨画点了点头。 冯老先生沉默片刻,便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有这个藤甲,不然这小子的命怕是没了……” 墨画闻言愣了片刻,随之也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 冯老先生这样说,那大虎至少应该性命无碍,人活着就好说。 从小一起玩到大,一直站在墨画身前,一直帮着墨画打架的小伙伴,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光是想想,就觉得不是滋味。 双虎和小虎痛哭流涕地赶来,听到大虎没事,才默默地擦了擦眼泪。 孟大叔也在山上猎妖,听到大虎有事,就匆匆赶回来,他的神情还算镇定,只是双手有微微的颤抖。 孟大娘原本是在街东帮忙,家里灵石紧缺,她也比以前更忙,听到大虎出了事,也连忙赶了过来。 孟大娘站在门口,犹豫半天不敢进门,最后咬着牙,踉踉跄跄地进了门,听到大虎没性命危险时,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便一下跌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衣袖里流泪。 冯老先生说,多亏了墨画给的这副藤甲,才救了大虎一命。 大虎他们今日进山,狩猎的还是一只裂爪狼妖,正缠斗时,草丛中突然又冒出了一只长尾妖兽。 大虎把两个弟弟挡在身后,正面迎战那只长尾妖兽。但以他的修为,根本不是妖兽的对手,长尾妖兽的尾巴长有尖刺,又狠又快,瞬间便刺向大虎的心脉,大虎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刺中了胸口。 好在大虎胸口的藤甲附有铁甲阵,比一般藤甲坚韧,一时没被贯穿。而大虎虽没躲掉攻击,但也微微侧了身,使妖兽的尾尖偏向了一边,待尾尖贯穿藤甲,刺进大虎胸口后,也没有伤及大虎的心脉。 大虎虽是胸口被刺中,血流如注,但心脉没有受损,所以性命无碍。而冯老先生救治及时,所以哪怕暂时昏迷,过一段时间,也就会慢慢醒转了。 孟大娘对冯老先生千恩万谢,然后紧紧攥着墨画的手,心中感激,却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活一辈子,难免会承受苦难,而有些人承受的苦难,总比别人要多一些。 墨画看着憔悴的孟大娘,心中酸涩。 好在墨画画的铁甲阵生效了,大虎没有性命之忧,墨画的心里才好受一点。 而十天之后,大虎的伤又好了,他们兄弟三人又要结伴进山狩猎妖兽了。墨画特意去送了下他们。 大虎伤势刚刚痊愈,气色不太好,但眼神很坚毅。双虎和小虎表情虽然有点凝重,但也没有什么惧色。 哪怕流了那么多的血,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命都差点丢了,三人还是没有犹豫,没有畏惧,伤好后依旧打算进山猎妖。 “爹娘给我们治伤,欠了那么多灵石,要早点还上才好。” “我不想让娘再吃苦了。” “我也是……” 他们告别墨画,沿着小路向山里走去。 墨画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广阔无际的大黑山中。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墨画过得相当拮据。 除了晚上在识海的道碑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画阵法外,白日里每一滴灵墨,墨画都用得精打细算。 已经熟悉的阵法,坚决不用灵墨,因为会浪费;还未学会的阵法,也坚决不用灵墨,因为也会浪费。 对于那些半生不熟的阵法,墨画也要挑挑拣拣,觉得阵法属性稀奇,阵枢结构特殊,才值得墨画打开墨瓶,点出灵墨,一点一点地去摹画和感悟。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日晚饭时,墨山突然对墨画道: “画儿,有人托我,让你帮忙画几副阵法……” 墨画有些错愕,墨山神情也有些微妙。 墨山对墨画在阵法上的事,向来不多过问。 一是因为猎妖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墨山还是猎妖队的队长,要带着一队修士进山狩猎,既要猎杀妖兽,还要保证安全,猎妖所得的报酬,也要按例分配,既危险又忙碌。之前墨画家中基本全靠墨山猎妖收入的灵石养活,墨山繁忙之余,也无暇顾及其他。 二是因为墨山也不太懂阵法。他对阵法的了解,仅限于可以辨认出几个常见的阵法,或是察觉到哪里有修士用阵法设置了陷阱。对阵师内部的门路并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三是因为墨画省心,修炼也好,阵法也罢,该做的事,不用他说什么就能做好,他不用操心,也不想给墨画过多的压力; 墨画年纪还小,修为也低,即便有天赋,但要真正能在阵法上学有所成,也还需要时间,不可能那么快。 修士学阵法是很难的,想成为阵师就更难了,这点墨山非常清楚。 通仙城那些稍微有点名气的阵师,哪个不是头发胡子一大把,有的不仅满头白发,甚至头发都快掉光了。 如今看来,墨画天赋不错,假如能在三十岁前,成为一个普通的阵师,靠阵法谋生,哪怕入不了品,他也很知足了。 而他只要再小心点,不在墨画长大前,死在妖兽肚子里就行。 直到昨日,有猎妖师找到墨山,非常正式地说要请墨画画几副阵法,而且言语间还非常客气,一点都不怀疑墨画能不能画出来。 墨山这才发觉不对。 被人求上门画阵法,这不是阵师才有的待遇么? 画儿这孩子……不会已经是阵师了吧…… 十更完了。 手指都麻了……大家晚安。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七章 请求(一更) 墨山昨日猎杀了一头妖兽,剥了皮,剔了骨,收了妖丹,收拾妥当,刚准备下山回家,便有一个有些交情的猎妖师找上他,态度相当客气。 “墨大哥,有件事,想托您帮个忙……” 这猎妖师姓周名成,中等个子,身材偏瘦。 墨山也向来豪爽,只道他有什么难处,便道:“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出手相帮。” 周成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求墨大哥您出手,是有点事,想请您儿子帮个忙……” 墨山愣住了,“我儿子,墨画?” “对的,对的。”周成道,“我与墨大哥算是有点交情,但你儿子那儿,我面都没见过,贸然就去找他,不太合适。所以我这不就求到大哥您这儿来了么……” 墨山狐疑地看着他,“我儿子墨画,才炼气四层,他能帮你什么?” “能的!能的!”周成连忙道:“我不是有个小儿子么,十五六岁了,炼气六层,刚成为猎妖师没多久。但他天赋一般,修道的武学学得也不怎么样,我就怕上山遇到什么难缠的妖兽,一旦出了意外,就……” 周成叹了口气,“他现在运气好,没遇到什么棘手的妖兽,还能安然无恙,但你我都是当爹的,也都是猎妖师,自然都明白,一旦进了大黑山,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一想到这,我觉都睡不踏实。” 墨山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那边有个小阵师,可以给藤甲,画上什么阵法,关键的时候,能多挡住妖兽一下,那就是能救一条命啊。再后来我又打听,才知道这小阵师姓墨,父亲叫墨山,我想这不就巧了么,便来求求大哥你了。” 周成眼巴巴地看着墨山,生怕墨山拒绝。 墨山犹豫了下,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只知道墨画在学阵法,但阵法的事,我不太懂,也不知他学得怎么样,你这阵法看样子也不简单,墨画他也不一定会画。” “会的,会的,他会画的。”周成连忙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画?”墨山疑惑。 “我听老许说的,就是那个跟我一起进山猎妖的老许——以前对你不太客气,想跟你过招,被你一拳打趴下的那个……” 周成笑了笑,接着道:“他说老孟家的儿子大虎,前段时间被蝎妖刺破胸口,就是因为藤甲上画了阵法,没有伤及心脉,才保住了性命。他还说你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就是话里有点阴阳怪气的,你也别怪他,谁让你揍过他呢……” “哦,老许啊……”墨山想起来了。 大虎受伤的事,他也听说过,不过当时他也在山里,下山后听说大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没太在意。 猎妖师受伤是常事,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不伤及经脉,不丢掉性命,也就没什么,本身吃的就是这碗饭。 如果是大虎的话,那还真有可能,墨画和他们从小玩到大,帮大虎的藤甲上画个阵法,也是正常的。 墨山心里寻思着。 周成攥着墨山的手,“墨大哥,你可一定得帮我这个忙,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那个小儿子!” 墨山想了下,道:“我回去问问看,墨画他要是真的会画你说的那个阵法,一定会帮你画的,但如果他不会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周成大喜,连忙道:“谢谢墨大哥!要是真能画的话,多少灵石都成。” 随即他又面露愧色,“不过最近……手头灵石不多,要是不够的话,能不能先欠着,等我下个月进山猎妖,分了灵石再还你?” 墨山摆了摆手,“这是小事,之后再说。” 如果是他帮忙,收不收灵石都行,但这是要找墨画,他得先回去,问问儿子的意思。 只是,这什么甲阵的,墨画他真的会画吗? 墨山带着疑惑回到家,就直接问墨画了,“你会吗?” “会的。”墨画点了点头。 “那你,这几天有空吗?” “有的。” “能帮他画? “可以啊。” 墨山没想到这么顺利。 昨天别人求他时,态度恳切至极,他还以为是多难的事情,怎么墨画这里看着,好像就是件小事一样? “要画多久?” “很快的,半天吧。”墨画道。 实际上一个时辰都用不到,墨画现在神识强,神识操控也强,铁甲阵墨画画得又熟,画起来基本上没有任何难度。不过多预留点时间总没错。 墨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一般画阵法的报酬是多少?” 墨画见墨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墨山想了想,还是道:“他家境也不好,小儿子当猎妖师,什么都要置办,估计也没多少灵石,能少收点便少收点。不过这还是你自己决定,毕竟阵法是你画的。” 之前墨山以为墨画修为不高,学的阵法,自然也高深不到哪去,能帮街坊邻里修修阵法,收不收灵石都行,吃点亏也无所谓。 但现在墨山才意识到不一样了,猎妖师能用得上的阵法,绝不是只包含两三道阵纹的简单阵法。 墨画能画出这样的阵法,几乎和城里那些普通阵师差不多了。 成为阵师有多难,墨山是知道的,即便只是最普通的阵师,也都要花一二十年时间去苦心钻研。 而墨画现在也就十一二岁,可见是几乎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在学阵法上了。别的孩子还在为修炼叫苦,天天想着去哪玩的时候,墨画却没日没夜地学阵法。 墨山想起,自己每次进山猎妖,回家之后,墨画几乎都是在画阵法,偶尔自己回来得晚,墨画屋里的灯还在亮着。 墨山有点心酸,就更不想让儿子吃亏了。 墨画没留意到墨山想了这么多,他盘算了一下,便道:“把藤甲拿过来,再准备一瓶金属性的灵墨就行,灵墨好点的话,阵法的效果会更好,但如果买不起那么好的灵墨,用一般的也行。至于报酬的话,爹,你们猎妖,一天能赚多少灵石?” “大概每人能有五枚灵石吧。” 每天五枚,但一个月不可能天天在山里,也不可能天天都遇到妖兽,就算遇到了,也未必能杀得掉,若是遇到棘手的,受了点伤,还要赔点丹药钱。所以这个灵石,根本不多,更何况猎妖本身还那么危险。 “那就收五枚灵石吧。”墨画道。 墨山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五枚灵石……你不吃亏么?” 请阵师画阵法,是要花很多灵石的,虽然墨山没请过,也没灵石去请,但在通仙城生活了这么久,什么事多少也都知道点。 墨画道:“我还在学阵法,赚多赚少无所谓,能有机会多练练阵法就行。何况爹你不是常跟我说,散修之间,要多关照。我们家之前困难的时候,这些叔叔阿姨,也多少都帮过我们,现在我们有余力,帮帮他们也是应该的。” 墨画笑着说道:“既能帮别人,又能练阵法,还能赚点灵石,一举三得的事,不是挺好么。” “好,”墨山摸了忍不住摸了摸墨画的头,“那我明天让他把东西准备好,让你画阵法。” 吃完饭后,墨画回房休息。 墨山一个人坐着,越想越觉得欣慰,想到儿子刚才说的话,也想到儿子现在就已经算是阵师了,向来稳重沉着的墨山,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累了,今天照例五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八章 道谢(二更) 听到墨山说只要五枚灵石,周成忍不住张了张嘴,随即诚恳道: “墨大哥,这怎么行,这……要不我再给您五枚吧。” 他是想再多给点,但他真的没灵石了。 他悄悄去通仙城里打听过,画一副铁甲阵,那些阵师一般要价都是五十枚,一些新晋的阵师,对自己水平没自信的,才会要三十枚灵石,这已经是最低的了。 昨晚回去,他心里忐忑了很久,不知道墨山这边要花多少。结果今天来问,墨山只要他五枚灵石,这让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墨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余的灵石,你去买点好的灵墨吧,都是为了孩子,就不要推辞了。” 周成心里感激,便不再说什么了。 下午,他便抽空去买了金石灵墨,和藤甲一起,亲自送到了墨画家里。墨画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把铁甲阵画完了,然后把藤甲给了墨山。 这便赚了五枚灵石,还有半瓶没用完的金石灵墨。 墨画觉得这笔生意还行。 “要不要跟别人说,我已经是阵师了,然后让别人来找我画阵法呢?”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自己年纪还小,这样做太招摇了,他还记得庄先生说过的话,修士要韬光养晦,椽子出头了就烂,猪肥了就容易被宰。修道界危险的东西太多了,以墨画现在的修为和阅历,根本防不胜防。 况且自己的阵法水准还远远不够,还有很多阵法上的东西要学,不能贪一时之利,而失去了求道的本心。 这事便算过去了。第二天,那位请墨画画阵法的猎妖师,却突然登门了,身后还跟着个神情憨厚的小伙子。 “大平,快谢谢墨大叔,还有墨哥儿。” 那少年也不含糊,鞠了个躬道:“谢谢墨大叔,谢谢墨哥儿!” 墨山便向墨画介绍道:“这是你周大叔,单名一个成字,这是他小儿子,叫周大平。那副阵法,就是你周成叔叔托你画的。” “周叔叔好,大平哥好!” “好好,”周成连连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喊大平就好了。” 周大平摸了摸头,“喊我大平就好了。” 周成递上了一堆东西,有些酒食,蔬菜,果子,这些都还好,最贵重的是一瓶灵墨。 墨画只收了五枚灵石,替他画了阵法,周成原本就过意不去,后来拿到藤甲一看,阵法的阵纹严谨,笔迹优美,闪着淡淡的金色。 他虽不懂阵法,但这个阵法的笔法,一看就非常纯熟,不下大功夫,是画不出来的。 周成原本以为,墨画年纪还小,画出的阵法,勉强能用就行,现在一看,即便和通仙城里那些画阵法画了二三十年的阵师比,也毫不逊色。 周成又试了试藤甲的效果,比自己预想得要好上太多,遇到危急的情况,说不定真能救下儿子一命。 这下他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又东拼西凑了些灵石,特意买了些礼物,亲自上门道谢。 墨山坚决不收,“你这些东西,自己留着,赚些灵石也不容易。” 可任墨山怎么说,周成铁了心要把东西送出去。 两人这样僵持着,看样子到晚上都没个结果。 墨画只好道:“爹,周叔叔一片好心,你便收下吧。以后要是需要画什么阵法的话,只管来找我们便是。” 周成大喜道:“墨哥儿说得对,你就别推辞了。” 墨山无奈,也只好收下。 之后周大平去山上猎妖,都穿着墨画画过阵法的那副藤甲,有几次受了伤,但因藤甲坚固,都无大碍。 周成得知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算没白费这么多心思,光是治伤省下的灵石,就有不少了,何况万一真遇到危险,藤甲上的阵法真的是能救命的。 他们这种散修,生活窘迫,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若是因为猎妖丢了性命,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周成做猎妖师这么多年,因为猎妖丢了性命的年轻修士,年年都有。 他们这些老手一个不慎,都会葬身妖腹,更何况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 每次想到这,周成心中都对墨画感激不已,但他穷,拿不出灵石,就只能说些好话,表表心意。 此后他逢人就夸墨画,说墨画年纪虽小,但阵法画得好,给藤甲画上阵法后,藤甲刀枪不入,他儿子进山猎妖,再也不怕了。 话说得有点夸张,也有点假,但爱凑热闹的大家都很爱听。 十来岁的小阵师,有些人不信,当然也有人信的。 隔三差五,也就有人请墨山去吃个饭,喝个酒,然后旁敲侧击,问他儿子是不是真的会画阵法,画上阵法的藤甲,是不是真就刀枪不入。 墨山无奈,只好解释道:“我儿子会画阵法不假,但即便画上阵法,藤甲也不可能刀枪不入,只是比之前坚韧点而已。” “我说呢,要真是刀枪不入,那还了得?” “那个藤甲我见过,画上阵法,硬是硬了不少,但到底还是差了点意思。炼气中期用用还行,炼气后期就用不上了。经不住一品后期妖兽一爪子的。” “炼气中期能用?”有人问道。 “能用,效果还不错,至少能护住要害。” “那我得给我儿子弄一副,每次他进山,我都提心吊胆的,我年轻时上山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我嘛,皮糙肉厚的,妖兽咬我,我不怕,我就怕那些畜生咬我儿子,一个不好,没等儿子给我送终,我倒先给他烧纸了……”有个大汉苦笑道。 “说到底还是炼气中期的东西,用处不大……”也有人不屑道。 “你又没儿子,当然用处不大,我不一样,我三个儿子!墨山,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也得让你儿子给我画几副,就画三……不,六副吧,我留几件备用……” “对了,还有我。” “那我也要一副吧……” “你又没儿子,要来做什么?” 那人不服道:“我现在没,将来就不能有吗?” “那可不一定。” “你别废话,他要就要嘛,说不定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呢。” “你个王八蛋,说什么呢!” 几人喝醉酒,就扭打在了一起。 墨山哭笑不得。 谢谢泽雨暗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九十九章 俞长老(三更) 此后隔三差五,便有人通过墨山,请墨画画阵法。而且清一色的,都是在藤甲上画上铁甲阵。 此事都是墨山出面,墨画只要画阵法便好,也不算太麻烦,而且也不用招摇。 铁甲阵只有六道阵纹,对墨画而言,已经没什么难度了,而且画起来非常快,偶尔有人拜托,顺带画画就好,也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画一副铁甲阵,可以得五枚灵石,顺带半瓶灵墨。 墨画画了一阵,也攒了一点灵石和灵墨,只可惜灵墨都是金石属性的,只能画用来画金系阵法,其他阵法不能用。 铁甲阵只蕴含六道阵纹,适用于炼器中期修士,基本上只有新手猎妖师来用。 像墨山这样的炼气后期修士,根本用不上。在一品后期妖兽面前,即便是画了铁甲阵的藤甲,也跟纸糊的一样,强不了多少。 但猎妖师中,炼气中期占了大部分,每年还有新的修士成为猎妖师,这些猎妖师也是最需要铁甲阵的。 尽管铁甲阵的强度,也只能多挡一下妖兽的攻击,但多挡这一下,往往就是轻伤和重伤的差别,甚至是生和死的区别。 墨画倒想多画点铁甲阵,这样像大虎这样年轻的猎妖师,也能少受一点伤。 对一般的散修而言,受了轻伤还能承受,受了重伤度日就很艰难了,而万一不幸身亡,对整个家来说,基本就是灾难了。 通仙城的猎妖师中,与墨山有交情的毕竟是少数,多数猎妖师也不会特意去请人画阵法,因为阵法难画,阵师难请,他们付不起那个灵石。所以真正找墨画画铁甲阵的,也并不算多。 这日,墨画吃完晚饭,在屋里翻看阵书,不一会听到有人来,墨山很热情地在招呼客人,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墨山平日待人豪爽,朋友比较多,但像这么热情,墨画倒还是第一次见。 过了一会,墨山喊了声墨画,让他来见见客人。 墨画掀开门帘,便见到有个胡须很长,年纪颇大的修士,正襟危坐在中间的木椅上。这位长胡须的修士,穿着普通猎妖师的衣服,神情严肃,不怒而威,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墨山道:“这位是俞长老,画儿,跟俞长老问声好。” 俞长老?猎妖堂的长老? 墨画礼貌地问了声好,这才察觉眼前这位俞长老气息深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压迫感,墨画用神识悄悄窥视了一下,发现神识竟然窥视不到,只能隐隐约约感觉那里坐着个人。 在墨画神识窥视时,俞长老眼中精光微露,看了墨画一眼。 筑基期修士!而且应该不是一般的筑基期修士! 光是神识,就比墨画强了太多! 墨山摸了摸墨画的头,道:“画儿,俞长老找你有点事,你们聊聊。我去前面帮你娘收拾收拾。” “俞长老找我能有什么事?” 墨画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墨山起身走后,俞长老便开门见山道: “老夫听墨山说,你会画铁甲阵?” 俞长老嗓音略有沙哑,而且带着几分严厉,应该是平日形成的习惯。 “是的。”墨画道。 俞长老微微颔首,“那便好,我这里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长老请说。” 俞长老暗自点了点头,他之前听说墨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阵师了,他还不信,觉得太过离谱。 后来说这话的人多了,他这才信了点,但又打心眼里觉得,年少有才能的,必定恃才而傲物,尤其是阵师,他接触过的阵师,都是眼高于顶的,不管本事高低,脾气倒是一个比一个大。 他开始也没对墨画抱有什么好印象,此时发现墨画长得清秀可爱,而且还很有礼貌,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我打算让你帮忙画一批阵法,都是铁甲阵,画在藤甲上。等猎妖礼的时候,给那些年轻的猎妖师一人一套,这样他们进山猎妖,也有点保障。” 墨画恍然大悟,过一段时间,就是猎妖礼了,到时候又会有一批少年修士成为猎妖师。 俞长老是猎妖堂的长老,要维护猎妖师的规矩,也要保护猎妖师的安全,尤其是那些初出茅庐的,还没见过妖兽凶残模样的年轻猎妖师。他们现在是需要庇护的新人,二三十年后,便有可能是猎妖师的中流砥柱。 “要多少副呢?” “大概要一百副。”俞长老道。 “一百副……” 墨画吃了一惊,这个够他画好一阵了。 “可以么?”俞长老试探着问道。 墨画犹豫了一下,“这些阵法,您打算什么时候要呢?” 俞长老想了下,道:“猎妖节前就行,应该还有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的话,时间很充足。墨画点了点头道:“没问题的。” 俞长老微微松了口气,他看墨画境界低微,神识有限,定力也不一定够,担心墨画三个月内,画不完这么多阵法。 此时看墨画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多少也放心了点。 哪怕最后画不完,能画个七八成,也不错了。 俞长老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会,说道: “我听墨山说,你给别人画阵法,一副铁甲阵只要五枚灵石。这些修士与你父亲有交情,你少收点灵石,算是通情达理。但这一百副阵法,就不讲这些交情了,每副铁甲阵,我给你八枚灵石作酬劳,你觉得如何?” 八枚其实也并不多,对阵师而言,神识是有限的,每日能画的阵法也是有限的,自然希望自己画出来的阵法,价钱越高越好。 正常来说,这个价钱是请不到阵师出手来画阵法的。 但是这已经是俞长老的极限了,猎妖行家大业大,但一大家子,都是穷得叮当响的散修,什么事都要靠他张罗,做什么事都要灵石,这八枚灵石,是他所能出的最高的价钱了。 “八枚灵石么……”墨画皱了皱眉。 俞长老看墨画皱眉,脸上神情不变,但心里便有些凉了。 阵师果然还是不好打交道。 俞长老心里默默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章 交易(四更) 俞长老花了一百五十年,修到了筑基期。 这一百多年里,他跟各式各样的修士都打过交道,自然也包括不少阵师。 俞长老对阵师大多都没什么好感。 家族和宗门出身的阵师,看不起散修,有些散修出身的阵师,觉得自己鱼跃龙门,高人一等,反而比那些家族或宗门出身的阵师,更加鄙夷散修。 而阵法难学,阵师稀少,所以阵师向来也最高傲,目下无尘。 看在筑基修士的面子上,有的阵师表面上还算客气,可一旦请他画个阵法,便狮子大开口。 你若讲点价,他便觉得你看不起他,质问你是不是觉得他的阵法不值得这么多灵石。若不讲价,那高昂的灵石,他们这些散修又哪里出得起。 可这世间阵师少,而需要阵法的修士却很多,有时候尽管他狮子大开口,你也不得不给。 也因此,俞长老对阵师表面尊敬,但内心对他们又毫无好感。 墨画一皱眉,俞长老心里便猜测这笔买卖估计做不成了,八枚灵石是他能给的最多的了,再多他也给不起了。 他虽是筑基期修士,但既没有依附宗门,也没有攀附家族,灵石要靠自己赚,还要管猎妖师的琐事,也不比炼气期的修士富裕到哪去。 俞长老心中对墨画有些不满,年纪虽小,看着也乖巧,但一涉及到灵石,估计又是贪得无厌,与其他那些阵师差不多。 果然,天下阵师如出一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想要多少?”俞长老语气有些不善,他倒想看看墨画想要多少。 墨画心里盘算了下,道:“三枚吧。” 俞长老冷哼一声。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俞长老犹豫了片刻,不敢相信地问道:“多少?” “三枚啊……” “三枚?!” 俞长老挑了挑眉,他眼中的墨画,瞬间又可爱了起来。 随即他心里又怀疑,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砍价哪有反着砍的? “你确定只要三枚?” “嗯,三枚灵石就行,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墨画道。 “条件?”俞长老愣了下,“说来听听。” “我想要一些灵墨,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的都要,平时练习阵法时要用,也不必太多,您看着办就行,就当是额外的酬劳。” “就这些?” “就这些了。”墨画点头道。 “这好办啊。”俞长老立马道。 一些灵墨而已,虽然也要花点灵石,但比起那一百副铁甲阵的价钱,就不算什么了。而且他一个筑基期修士,自然有自己的人脉,不要多少灵石,就能弄到不错的灵墨。这就省了一大笔灵石了。 俞长老看着墨画,忽然觉得这孩子真是,越看越俊俏。 他还说这灵墨,是自己用来练习阵法的? “不错!勤奋又好学,怪不得小小年纪,阵法就能画得这么好!”俞长老心里暗暗夸奖道。 俞长老转念一想,又担心墨画吃亏,道:“你就要三枚灵石,这够吗?” “没事,三枚灵石也不少了。何况大家都是散修,本就应该互相关照,这是我爹常跟我说的。”墨画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说到俞长老心坎里去了,俞长老感觉心里一暖。 他也是散修出身,好不容易混到筑基期,本想去更高品的州界,寻寻机缘,说不定还能再修道上更进一步。 可回头一看,那些照顾过自己的叔叔婶婶,朋友兄长,活得实在是辛苦。若没有个筑基期修士照拂,必然天天受家族那些修士欺压,度日维艰。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下来。 外面的修界广袤无垠,他即便出去,也只是修为卑微而前途渺茫的芸芸修士之一,可在通仙城里,他就是顶天立地的筑基修士,可以使很多人不再受苦,庇佑很多人平平安安,也能让大部分散修过得稍微好一点。 现在从墨画这样小的孩子口中,能听到这种话,俞长老很是欣慰。 俞长老盯着墨画,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你看看,墨山把这个儿子教得多好啊! 墨画被俞长老盯得有点忐忑,不禁问道:“俞长老,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很对!很对!”俞长老道,“明日我让人将藤甲送来,灵墨我也帮你找,五行属性的是吧,找齐了就给你送来。你放心,这次算是你帮了老夫大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我。” 墨画大喜道:“谢谢长老!” “小事,小事!”俞长老摆了摆手,之后又关切道:“那你先休息吧,小小年纪,不要熬得太晚。” “嗯。”墨画点了点头。 俞长老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了回来。 墨画看着奇怪,问道:“俞长老,还有什么事吗?” 俞长老咳嗽了一声,悄悄掏出来了一个储物袋,“我……咳,有两个孙子,他们那个……阵法还要麻烦你一下。” “这个着急吗?”墨画问。 “这个……有一点急,但也不算特别急,你有空画就行。” 俞长老的两个孙子和大虎他们是同一批猎妖师,已经开始上山猎妖了。 常人所谓隔代亲,俞长老对儿子不闻不问,但对自己的这两个孙子,却是心疼得紧。每次见他们上山回来,身上带伤,心里都不是滋味。 他是筑基期修士,又不能随便上山。 筑基期修士若时常上山,会被妖兽视为挑衅,从而引来二品的大妖。在通仙城这里,二品的大妖,基本上算是没有天敌的。 通仙城本来筑基修士就不多,想让筑基修士联手猎妖,就更难得了,而即便筑基修士联手,也很难是二品妖兽的对手。 而一旦失手,让二品的妖兽吃了一两个筑基修士,那问题就大了。 所以除非必要,筑基期的俞长老一般也不会进入大黑山,最多也就会在外山逛逛,若要进内山,也尽量不显露修为。 因为不能随便进山,所以就时常挂念两个孙子的安危,给他们的藤甲上画个铁甲阵,多少是个防身的手段,他也能安心点。 “行,我有空就帮您画!”墨画答应道。 俞长老点了点头,见墨画便要回房,又温声叮嘱道:“那些阵法,你慢慢画就好,多点少点无所谓,千万别累着了。” 向来严厉的俞长老,此时的声音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一章 炼气五层(五更) 俞长老进门时神情严肃,出门时脸色就明显好了很多,墨山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几分隐约的笑意。 墨山认识俞长老这么久,印象中长老一向有些暴躁,神色严厉,脾气也不太好,像今天这种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 “墨山,你教了个好儿子啊!” 俞长老破天荒夸了墨山一次。 墨山吓了一跳,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平日他道法学得再好,妖兽杀得再多,也不见俞长老夸他一次,他还以为俞长老为人严格,从不夸人。 现在突然夸这一句,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俞长老说完,便不管墨山,和柳如画点头示意,径自走出了门。 墨山和柳如画恭恭敬敬将俞长老送到门口。 天色已晚,明月高悬,街上人影寥寥,但两旁屋内总有点点温黄的灯火,偶尔有人谈笑声,孩童叫喊声和家长责备声。 俞长老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墨画的家门,心中默默想道:“我们这些散修里,或许真正能出个阵师了……” 修道百业,阵法为尊,修士无论衣食住行,还是和妖兽战斗厮杀,都离不开阵法。但阵法一向不是给他们这些底层的散修用的,他们穷,不配啊…… 假如墨画真的在阵法上学有所成,并且坚守本心,帮扶散修,哪怕一辈子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对通仙城的散修而言,也比他这个虽是筑基期,但半截入土的朽木要有用得多…… 阵师好啊,俞长老一时满眼希冀。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第二天,俞长老便让人送来了二十副藤甲,二十瓶金灵墨,还有五十枚灵石,和五行灵墨各两瓶,其余的藤甲炼制好后再送来。 五十枚灵石是定金,剩下的要画完才给。五行灵墨是俞长老特意托人找来给墨画的,算是墨画额外的酬劳,而且品质都不错,墨画很开心。 这些灵石和灵墨够墨画用挺长一段时间。 虽然三个月后才是猎妖节,但墨画不想等那么久,他打算一个半月内画完,每天画两到三副,用闲暇的时间画就好了,不能耽误修炼和学习更高阶的阵法。 墨画还等着修炼到炼气五层,找个法术学学呢。 半个月后,墨画画出了第三十六副铁甲阵,正打算继续画的时候,突然发觉气海有些异常。 墨画眼睛一亮,连忙打坐调息,并取出灵石,开始吸纳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气海一颤,灵力凌乱后又渐趋稳定,并且稍微深厚了一些。 炼气五层了! 墨画有些开心,毕竟境界是修士的基石。 看来天衍诀这个功法,除了中境界和大境界的突破有谜阵这个瓶颈,小境界的突破阻碍并不大,而且也不需要什么天地灵物。 墨画对开创这门功法的前辈修士,一时间迸发出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般的敬仰! “要是这么一直修炼下去,有没有可能,我真的能修成仙人呢?” 墨画心思开始飘了起来。 随后想到修炼用的巨额灵石,还有之前看阵书时见到的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复阵,以及未知的神秘的谜阵。 墨画又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修行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修行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墨画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然后开始了自己炼气五层的规划。 首先,必然是法术! 不学法术的修士,能叫作修士么? 体修也就罢了,作为一个立志并且只能当灵修的修士,不学几手法术,出去怎么混呢? 可是找谁学呢? 墨画有点犯愁,猎妖师里大多都是体修,灵修很少。 如果说偏重炼体的体修,猎杀妖兽有点危险,那么主修法术的灵修进山猎妖,基本上就是在赌自己的命不硬了。 在猎妖这行上,灵修和体修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一个灵修万一受到了妖兽的袭击,相比之下,体修无伤他轻伤,体修轻伤他重伤,体修重伤他身亡,体修要是身亡,那灵修基本凑不出全尸了…… 所以猎妖师里灵修很少,不仅因为选择当灵修的少,还是因为当灵修,活下来的也少。 除非实在没得选,比如墨画。 他若是身强体壮,也会去做体修,找陈师傅定制一把纹着青龙的偃月大刀,冲入妖群,大杀四方,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但这个想法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想想。 那去请教庄先生? 墨画摇了摇头,庄先生能教他阵法,他就知足了,再去请教法术,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了。 而且庄先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修的什么,气血看着不强,灵力看着没有,神识也飘飘忽忽的,完全是一副捉摸不透的高人模样。 自己如果去求庄先生,假如惹庄先生不高兴,连阵法都不教了,那就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亏大发了。 那去找雪姨?雪姨对墨画也挺好的。 哦对,雪姨学的应该是幻术,以墨画的资质还不配学,当然也学不会。 想来想去,就只能有一个人能帮墨画了…… 墨画找了一本《炼气法术录》,里面记载了炼气期的一些基本法术,当然只有目录,没有具体修炼的方式。 墨画还特意把书封面的“法术”两个字描大了点,方便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一大早,墨画就坐在食肆里,手捧《炼气法术录》,准备钓鱼。等到日头渐高,天气大好,鱼就来了。 张澜出现在了街边,沐浴着天边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优哉游哉地朝着食肆走来。 墨画没有理他,假装专心看书。 张澜走进食肆,坐在老位置,点了一壶酒,一碟肉,一碟果子,然后百无聊赖地开始四处打量,这一打量,就发现了墨画,一看到墨画,自然也就发现了墨画手里的那本书,以及书页上大大的“法术”两字。 张澜仔细确认了一遍,发现了书的封面上写的是“炼气法术录”五个字。 他把“法术”和“炼气”这两个词,又反复确认了即几遍,顿时觉得扬眉吐气起来。 上次墨画手里的那本《复阵初解》害得他差点阴沟翻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但只要不是阵法,甚至只要不是复阵,张澜就无所畏惧。 更何况还是“炼气”,还是“法术”! 在这两个范畴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显摆! 张澜特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摇摇晃晃走到墨画面前,故作随意道:“哦?看的什么书啊,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啊,要不要,我教你啊?”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二章 法术(一更) 墨画心想,我特意把书名描这么大,几丈开外都能看到,你还要问什么书,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还能再假点吗。 “不用了,我就看看。”墨画道。 墨画越不答应,张澜越是心痒,他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假装才看到书名,道: “《炼气法术辑录》,不错嘛,想学法术?到炼气五层了?” “刚到五层,我先看看,还不急。”墨画装得很淡定。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张澜挑了挑眉毛。 “张叔叔,你是灵修吗?” “嗯,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噢,半吊子吗?”墨画道。 张澜脸一黑,“什么半吊子?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 “我看你血气也不弱啊,灵力倒没察觉到多强,是我没看出来么?”墨画问道。 张澜得意道:“我用法术遮掩了气息,你当然看不出来了,要是你小子也能看出来,那我这一身的修为不是白修了吗?” “哦哦,那你这算是灵体双修吗?”墨画好奇道。 “灵体双修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是炼了点肉身,避免跟人斗法时,被体修近身而吃亏,主修的还是法术。灵体双修的修士,既要得天独厚的资质,又要名门大族的传承,还要资财万贯的家底,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张澜感叹道。 墨画咋舌,又要天赋,又要传承,还要家底,这三个条件,哪个对墨画来说都遥如天堑,让他投一万次胎,都不一定能中一次。 “那张叔叔,你法术厉害吗?” 张澜得意道:“还行,马马虎虎吧。” “那就是不太行呗。” 张澜气极,敲了敲墨画的脑袋,“我这是谦虚懂吗?谦虚!” 墨画揉了揉小脑袋,问道:“那你跟雪姨,哪个厉害点?” “这个么,”张澜犹豫了起来,“没切磋过,怎么知道?” “那你会幻术么?” “当然……不会。” 墨画道:“雪姨会幻术,你不会,那你肯定就没雪姨厉害!有空我去问雪姨,看看学什么法术好。” 张澜不服道:“我只是不会幻术,其他法术可不比她弱。” “真的?”墨画怀疑地看着张澜。 “炼气期法术,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那行,那我现在要学法术的话,学哪个好呢?” “你有什么想学的吗?”张澜问道。 墨画把《炼气法术辑录》递给张澜,“我挑了几个法术,你看看先学哪个好。” 张澜接过书,翻了几下,便看到上面有几个法术,用笔圈了出来。 火球术、水箭术、金刃术、土石术…… 都是炼气中期就能学的,法术不难,施法所需的灵力也不算多。 张澜点了点头,从基础的法术开始学起,不好高骛远,墨画这孩子的眼光还算不错。 很多修士刚学法术,就只想学那些品阶高,威力大,或是很稀有的法术。殊不知品阶高,所需灵力也多,威力大,施法时间也长,越是稀有的法术,学起来的条件也太苛刻。 且不说能不能学会,就算学会了,一个法术就耗尽全身一大半的灵力,一旦打不中人,基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张澜盯着墨画看了会,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挑的,都是攻击类的法术?” 墨画愣了一下,“不学攻击类的法术,那学什么呢?” “你不想着怎么保命么?” “对哦,”墨画恍然大悟,“要先能保命,命都保不住,还攻击谁呢?” 钱兴那件事也让他明白了,修士必须要有保命的手段的,不然突然遇险,无自保之力,就会陷入被动的僵局。 “保命的法术有哪些,金钟罩吗?”墨画虚心请教。 “金钟罩倒还不错,但是对你用处不大。” “为什么?”墨画不明白。 张澜略带嫌弃的目光看了下墨画,“你没意识到,你的灵力其实不强么?” “那是因为我修为低。”墨画据理力争道。 “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修为低,但是你灵根品质本身就一般吧,我没猜错的话,你学的功法也对灵力没什么加成,所以你气海内的灵力,肯定会比同境界的要弱一些。” 墨画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好像这的确是事实。 张澜看着墨画,心道还好你这灵根天赋一般,要是灵根的天赋跟阵法天赋一般,那将来还了得? 果然天道还是相对公平的。 张澜继续解释道:“灵力弱的话,即便施展金钟罩这类的防御法术,也支撑不了多久,等你灵力消耗完了,还是只能坐以待毙。” “而且金钟罩必须事先预知危险,提前催动灵力施展,一旦遭到偷袭,没来得及施展,那这法术跟没学一个样。” 墨画犯愁了,“那我学什么好呢?” 你也有犯愁的时候了吧,让你不愿意问我! 张澜心中暗暗得意了一会。 炼气期一切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只要不涉及阵法。 张澜稍微摆了会架子,便对墨画道:“你可以学身法。” “身法?” “你学金钟罩这类防御法术,遇到攻击只能硬挨……”张澜瞅了眼墨画,“但你这肉身和灵力,不怎么承受得住。” 墨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学身法,进可攻,退可躲,实在不行还能跑。”张澜道。 “不会有什么弊端吗?” “弊端肯定有,你用防御法术,在灵力耗尽前,至少还能挨几下,但你用身法去躲,要么步法巧妙,毫发无伤,如若不然,只要一时不慎,被人抓到破绽,基本上凶多吉少了。” “那就等同于,是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吃了别人的攻击,是这样吗?” “不错。” 墨画犹豫片刻,道:“防御类的法术,灵力一旦耗尽,要任人宰割,身法类的法术,一旦被人抓到破绽,同样是刀俎上的鱼肉。但身法好歹可进可退,要是学个金钟罩,那就真的是挡也挡不住,跑也跑不了了……” “你想好了?” “嗯,我学身法。” 张澜点了点头,“还算聪明,既然不能尽善尽美,那就只能扬长避短了。” 张澜拿起《炼气法术辑录》翻了翻,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勾了几个身法出来,正准备让墨画选一个练,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这几个身法,是炼气期常见的身法,让墨画学倒是没问题,但既然是常见身法,他能教,别人也能教啊,这还怎么显得他技高一筹呢? 今天还是五更。 大家五一快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三章 逝水步(二更) 墨画身边的确大多都是眼界有限的散修,但眼界不凡的修士,也是有不少的。 别的不说,教墨画阵法的先生,就绝对不是一般修士;那个被墨画叫作“雪姨”,带着面纱朦朦胧胧的女子,幻术都有可能会,更别说其他法术了;还有那天跟他一起逛街的两个小孩,好像姓白,看那个相貌和仪表,就知道出身非同一般;还有他爹墨山,虽然说修为一般,但常年在山里猎妖,眼光和经验也不会弱…… 张澜心里盘算着,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教给墨画一个烂大街的身法,估计被鄙视的不会是墨画。 墨画一个小孩,他能懂什么? 到时候能被鄙视的,只有他张澜了。 一想到那个带着面纱的女修,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自己,张澜就有点接受不了。 不行,这个脸不能丢! “这事不仅关乎我个人尊严,更是事关我张家的颜面,不能让人以为我张家是一个毫无修道底蕴的家族。”张澜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 “这些身法都很一般,我教你个不一样的。”张澜对墨画道。 “不一样的?” “对,和普通的身法都不一样。” 墨画反倒为难了,他本意也只是想让张澜指点一下,看看学那些法术好,最好这个法术还是大家都听过的,并且学过的。 大家都学过,那这个法术肯定实用,不会差到哪里,修士也不会闲着淡疼,去学一个根本用不上的法术吧。 而大家都学过,说明法术较为稳定,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就算时候就算张澜不教了,墨画在法术上有什么疑问,也好找别人请教。 但是现在张澜要教墨画点不一样的,墨画心里就有点犯难了,这法术的修炼,万一还要哪些名贵的灵物什么的,他可真的修不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张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桌子,“怎么一脸的不情愿啊?别人求我教,我可都是不会教的,你这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这不是怕张叔叔你麻烦么,”墨画挠了挠头,“要不,你在这书上随便找个身法教我?” 墨画把《炼气法术辑录》摊开。这上面记载的都是炼气期常见的法术,底层散修耳熟能详,墨画学着放心点。 “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 张澜说什么都不同意。 墨画没明白,学个法术,怎么就丢人了…… 张澜心中一横,咬牙道:“我教你逝水步,这可是我张家的绝学!” 墨画犹豫了半天,弱弱道:“你们家族的绝学就这么不值钱么,这么随便就教别人了?” 张澜气得差点吐血,他攥着墨画的衣领,用灵力把他提了起来,“你随我来!” 柳如画在一边看到了,但她知道张澜是道廷司的典司,跟墨画关系也不错,不会为难墨画,所以也就没过问。 只是心里默默道,张典司这么大人了,怎么脾气还跟墨画差不多…… 张澜提着墨画的衣领,把他带到通仙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这里林木茂盛,隐蔽僻静,少有人至。 墨画只觉自己被灵力托着两脚离地,然后天旋地转,周边景物倒退,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就到了通仙城外了。 “张叔叔,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墨画忍不住问道。 “用这把剑刺我。” 张澜将一把黑漆嵌金,镶有古朴松纹,一看便不是凡品的剑丢给墨画。 墨画张了张嘴,“这样不好吧。” “让你刺就刺。” “万一我伤到你呢?”墨画担心道。 张澜无语地看着墨画,让墨画意识到,他好像有那么一点高估自己了。 凭墨画的修为,张澜站着不动,让他用剑刺上一天,都未必能伤到毫毛。 “行吧。” 张澜都不怕,他还怕啥呢? 墨画握着剑,准备刺张澜,但试了试,还是道:“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张澜问道。 “这剑我拿不动……” 墨画小声道。 张澜用的这是什么剑啊,怎么这么沉,这真的是灵修能用的剑吗? 张澜叹了口气,并指向上一点,没等墨画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有一截树枝从树上落下。 “你用这根树枝。” “哦。”墨画点了点头。 他接过树枝,屏气凝神,将力道透过树枝,用力向张澜刺过去。当然墨画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谁让他并不是炼体的体修呢?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墨画傻眼了。 墨画的树枝贯穿了张澜的身体。 墨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发现树枝上并没有力道反馈,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刺中。再定睛看去时,发现眼前张澜的身影逐渐模糊,之后就消失了,而张澜出现在了一步之外。 虽然墨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好厉害! “这就是身法吗?” 张澜轻轻笑了一下,而后身形像水雾一般,疏忽散开,墨画周身便出现了很多残影,不仅眼睛分辨不出,就连神识也锁定不了。 不一会所有灵力消散,张澜又出现在原地,似乎一步都没动过。 墨画震惊不已。 张澜看着墨画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浑身舒泰,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 “这下想学了吧?” 墨画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个身法名为逝水步,是我张家的绝学,一般不外传。逝水步是一门灵修用的身法,可以用灵力控制肉身,在狭小的方寸间闪转腾挪,躲避修士的攻击。学到高深处,甚至可以修出残影,以迷惑他人的视线,扰乱他人的神识……” 墨画听得全神贯注,然后担心道: “那你教我,不就是外传了么,张家不会责罚你吧。如果这样,那还是算了吧。” “这身法不好么?” “好是好,但也不能给你添麻烦。”墨画有点纠结道。 张澜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放心吧,我既然敢教你,肯定就没什么事。族里那些老顽固,也奈何我不得。” 最多关我几个月禁闭,再跪几天祠堂而已…… 张澜心里默默补充道,当然这么跌身份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哦哦,”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如果我学了,你们家族会不会为了保证绝学不外传,而杀我灭口啊……” 张澜又忍不住敲了敲墨画的额头,“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能说出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四章 身法(三更) “我们张家是正经世家,家风严正,怎么可能动不动就灭口。逝水步虽说是绝学,但也不是绝对禁止外传的那种,我偷偷地教,你偷偷地学,不会有事的。万一被人知道了,你就说是我教的,把一切责任推给我就好了……”张澜颇为豪迈地道。 “既然不会把我怎么样,那我还推给你干嘛,就说是我机缘巧合学会的,不就行了么?”墨画眼睛一眨,小声道。 张澜皱了皱眉,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张家不为难墨画,那他还跳出来担什么责任? 这事要是暴露了,被族中长老知道,要关上几个月禁闭,虽说他习以为常了,但这关禁闭,跪祠堂,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免则免。 “那你得找个借口。”张澜道。 “我就说是个路过的好心的叔叔教我的,问名字,不知道,问长相,早忘了。”墨画道。 “行,反正那个好心的叔叔不是我。” 张澜心里一点顾虑都没有了,道:“我现在把逝水步教你,你有空多练练。” “逝水步是一门灵修专用的身法,以灵力牵引肉身,达到方寸之间,进退自如的效果。” “身法的重点,在于以神识极其细微地操控灵力,使灵力运行至相应经络,再牵引肉身,便可在咫尺之地,快速闪转,于毫厘之间,避敌刀剑。” 张澜将修炼身法的关窍告诉墨画,又将一张经脉图递给墨画。 “这张经脉图上,记载了逝水步不同动作下,灵力在经脉中运转的先后路径和具体穴位,你自己拿回去,多看看,牢牢记在脑海里,记住就烧掉,不要留下痕迹。” “经脉图的后面,还附有一个简单的炼体术……” “不是法术吗,也要炼体?” 墨画对自己的炼体天赋很没自信。 张澜为墨画纠正了一下认知:“灵修,指的是依赖灵力催动法术进行攻击的修士,而非是只修灵力的修士。肉身与灵力,皆是修士的根基,缺一不可,即便是法术,也不是与肉身完全分隔的。只是对灵修而言,法术太过重要,相较之下,肉身的修炼便显得可有可无了。” 张澜说完,又安慰墨画道: “你也不用担心,逝水步附加的炼体术,不是为了修炼肉身强度,而是一种使四肢柔韧,身体协调的炼体法门。” “逝水步以灵力牵引肉身,若是肉身失调,腿脚僵硬,很可能步法没施展开来,自己反倒被灵力拉扯得筋骨挫伤了……” …… 张澜说得仔细,墨画听得认真,不一会,张澜便教完了,然后道: “你现在先试着,看看领悟到多少了。” 墨画调动灵力,照着逝水步经脉图里记载的关窍运转,果然发觉手脚轻盈,行动捷许多。 墨画是阵师,神识强大,而且比一般阵师还要强,再加上修炼天衍诀,神识操控也强,所以逝水步的灵力运转,没有丝毫阻滞。 这个身法比墨画想象得要简单。 墨画试着用逝水步向前走了一步,但右腿灵力运转过快,左腿又稍微慢了点,脚下一滑…… 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墨画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泥,嘴里还吃着土,瓮声道:“这个好像没那么简单……” 张澜看到了,心里道了一句,这才对嘛,学阵法快就算了,不可能学法术也那么快。 墨画又试了几次,但还是没能成功,要么就是手足灵力不协调,脚底打滑,要么就是同手同脚,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张澜看着灰头土脸的墨画,面色如常,心里窃喜,暗暗道:“知道学法术的不易了吧……” 张澜主修的是其他身法,这逝水步他用得也不算熟练,主要是这门身法在张家的绝学里,属于攻守都不算突出的那类,攻则身法不够凌厉,守则灵力操控太难,所以张家主修逝水步的修士不多。 也是因此,他才敢偷偷教给墨画。 若是家族主流的类似落花步的这种步法,族里人人都学,只要一用,是个人都能辨出身法的来历,那他麻烦就大了。 逝水步就刚好,本身身法不错,也够低调,学的不多,不易被人认出来,偷偷用也没关系。 练了半天逝水步的墨画,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张澜把墨画拎起,掸了掸他身上的灰尘,然后道:“好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练吧,学法术和学阵法差不多,讲究熟能生巧,一次不行,多练几次就好了。” “哦。”墨画点了点头。 张澜把墨画送回食肆,然后叮嘱了墨画几句,让他不要跟任何人说身法是他教的,自己偷偷地练,接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墨画几壶酒,几斤肉的“贿赂”后,心满意得地走了。 柳如画拿出布巾,沾了水,一边给墨画擦脸,一边道:“张典司是不是教你什么了?” “张叔叔不让我说。”墨画笑着道。 “行,那你就好好学,有空多谢谢张典司。”柳如画温声道。 “嗯。”墨画点头道。 之后墨画就开始了修行逝水步的日子。 墨画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先尝试以灵力操控手足,简单挪动。 这是最简单的,也是逝水步之后一切身法动作的基础。 起初练习会有不适,偶有失衡便会跌倒,不过多练了几次,熟悉灵力牵引肉身的经络后,动作便渐渐流畅了起来。 于是后院的角落里,便可以看到墨画腿部有淡蓝色灵力缠绕,似水似雾,即便脚步不动,身子也可以渐渐前进或是后移。 墨画又多试了几次,感觉像是严冬时在冰面滑步,十分有趣。 之后墨画又试了几个难度高的身法动作,像是前空翻,后空翻,头手翻和后手翻等,不出意外,又摔了几跤…… 墨画总结原因,发现是自己的肉身太弱了,力量不大,动作也不够矫捷。 墨画拿出张澜给的炼体术。 这些炼体术很简单,只包含一些基础的动作,与体修的炼体不同,修的不是力量,而是肢体的柔韧和协调。 图上画着的小人,一举一动,自然轻盈,宛若流水。 墨画恍悟,怪不得叫逝水步。 墨画便照着图上的动作,一个个练了起来。 开始四肢会觉得酸痛,疼得下不了床,墨画坚持练了几天后,酸痛消弭,气血反而流畅起来,尽管肉身力度还是微弱,但行踏坐卧,轻盈流畅,如水般自然而优雅。 墨画觉得时机成熟,便开始正式练习逝水步中那些较难的身法招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五章 大树(四更) 真正学起来,墨画就发现,逝水步又没之前想的那么难。 逝水步的难点,在于以神识控制灵力,以灵力牵引肉身。神识对灵力的控制越强,灵力对肉身的牵动越灵活。 天衍诀这门古功法,按照庄先生的说法,不增幅灵力,不强化五行,而以增强神识的操控见长。 而墨画本就是阵师,天天画阵法,对神识的运用本就强于一般修士。修炼了天衍诀后,更是如虎添翼,操控灵力,催动身法,不算什么难事。 之前觉得难,更多是因为先天体弱,行动容易失衡,所以身法施展不开。 对一般修士而言,肉身即便不强,但用来修炼身法,却是足够的。难的是如何细致入微地操控灵力,使灵力精准运转,通达四肢的经络和穴位。 而对墨画而言,最难的是肉身较弱,使灵力流转至经络和穴位这种事,反而一点难度没有。 不仅如此,墨画的灵力运转,甚至比逝水步心法图上要求的,更加细致入微。在一些复杂的身法招式中,墨画还能做出一些更复杂的变化。 不过十来天,墨画便将逝水步的动作学得差不多了。 但光学会不行,墨画觉得还是需要实战。 这天,墨画来到通仙城外的山脚,找了个根深叶茂的大树。 大树上结满野果,这种野果比较小,味道酸涩,没办法吃,所以才能结这么多,几乎满树都是。 墨画踹了大树一脚,大树纹丝不动,自己反而脚底发麻。 墨画无奈,只好画了简单的地动阵,埋在大树下。 地动阵是基础的土系阵法,包含的阵纹不多,画着也简单,以灵力催动后,便会产生振动。 墨画注入了一些灵力,催动阵法,地动阵闪过土灰色光芒,之后产生振动,大树也随之颤动,树上便有野果纷纷落下。 落下的野果,砸向站在树下的墨画。 墨画精神一振,开始催动逝水步法,躲避落下的野果。 野果落下十来个,墨画躲掉了八九个,只被砸中了两下。一个砸在肩膀上,还有一个,砸在脑袋上。 墨画捂着小脑袋,吸着凉气。 失算了,没想到被砸一下,有这么痛。 墨画瞅了一眼参天的大树,然后有些生气地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墨画头上带着个小头盔,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了。 他刚刚去找了陈师傅。 这个小头盔是陈师傅特意为他临时炼制的,简单轻便,防修士的攻击不行,但防几个野果落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无所畏惧的墨画,又催动了地动阵,开始以逝水步,躲避落下的野果。 开始时,墨画全神贯注,并不会被打中几下,到了后面,虽然神识依旧清明,但手足疲累,动作不再灵活,灵力也渐渐变弱,身上中的野果就变多了。 天色渐晚,墨画拍了拍大树,道:“我明天还来。”然后便回家了。 回家后,柳如画一边为墨画擦着药,一边心疼道:“你这是去哪里玩了,怎么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 “没事的娘,不痛的。” 柳如画擦药的手用了点了,墨画便痛得哇哇叫了起来。 柳如画没好气道:“还说不痛?”说完有点心疼,动作又变得轻柔起来。 墨画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放心吧,娘,我是在练身法,这样以后有危险,我也能跑掉了……” “真的吗?”柳如画问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柳如画松了口气,“那就好。”看着墨画身上点点的青紫,忍不住又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墨画自信道:“娘,你放心吧,我这是刚学。过一阵,天上就是下大雨,都不可能打湿我的衣角……” 柳如画失笑着摇了摇头,情不自禁捏了捏墨画的鼻子,“口气还不小!” 第二天,墨画“伤势”未愈,肩背淤肿未消,牵一发而全身疼,尽管逝水步法更纯熟了,但表现得并没有比第一天好。 第三天,墨画疼痛有所缓解,步法更进一步,所以能打中墨画的野果,就比较少了。 之后每一天,墨画都在树下练身法。树上的野果每少一点,墨画的逝水步都进步一点。 等到墨画的逝水步稍稍熟练些的时候,树上也没剩几个野果了。 墨画面前,参天的大树,默默地伫立着。零星几个青涩的野果,孤零零地挂在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梢上。 看着有些凄凉…… 墨画看着过意不去,便画了一个水木阵,埋在了大树的根部。 水木阵可以蓄养水气,滋养灵木,帮助花草树木生长,算是墨画赔礼道歉了。 而大树得到水木阵的滋润,树叶也似乎葱翠了几分。 墨画逝水步虽然比较熟练了,但实战如何,还真不太好说。 毕竟野果落下,是有迹可循的,而实际斗法拼杀中,敌人的拳脚和法术,可未必有固定的轨迹。 总归是要找个人,过招练练才好。 可是找谁呢? 墨山要进山猎妖,而且无论是修为,还是实战经验,都比墨画高太多,不太合适。大虎三人自从成为猎妖师后,也经常进大黑山,一进山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即便回来,也有一堆事要忙碌,肯定也不能去麻烦他们。 大柱他们,也是天天都要和陈师傅学炼器,很忙的。 张澜吗?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头,他虽然看着游手好闲,但好歹是道廷司的典司,不可能真的天天都无所事事。而且身法本身就是他教的,再让他陪练,多少有些厚脸皮了。 墨画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几天后,墨画给庄先生送酒食,请教了几个问题,然后便告辞。 走到大槐树下时,发现白子曦一脸娴静,温润美好地在看着书,晶莹雪白的槐花轻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而一旁的白子胜,仰躺在树下,书盖在脸上,一副闲极无聊而生无可恋的样子,偶尔还会打个滚,仪态实在难以入目。 墨画叹了口气。 白子胜听到声音,立马坐起了身子,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墨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六章 切磋(五更) “墨画!”白子胜开心道,“你带吃的了?” “没有……” “那你来找我玩的?” “不是……我是来看庄先生的。”墨画实话实说道。 白子胜大感扫兴。 “你功课做完了?”墨画问道。 “还没,差一点,不想做了。”白子胜说完,又躺了回去。 墨画眼睛一亮,“那你现在是不是没什么事做?” “算是吧。”白子胜点了点头。 “那我们来切磋吧!” “切磋!”白子胜兴奋地坐直了身子,但是看了眼炼气五层,灵力微薄,身形瘦削的墨画,皱着眉头道:“你跟我切磋什么呢?” 墨画小声道:“我们切磋身法。” 白子胜有点兴致缺缺,“那多无聊。” “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墨画转身要走。 白子胜连忙起身,将墨画拉住,道: “不无聊,不无聊,怎么也比我现在躺着没事做要好。” 白子胜想了下,又问道:“可是,我们怎么比呢?身法……有什么好比的呢?” “我新学了一门身法,保命用的。”墨画取出一块廉价的玉佩,用布条穿过,两端系好,挂在了脖子上。 “你来抢我这块玉佩,抢到了便算你赢。” “有彩头吗?” 墨画有点为难道:“我没多少灵石。” 白子胜摆了摆手,“灵石我又不稀罕。” “那你若赢了的话,我就请你吃牛肉吧,再加一壶桂花酿。” “成交!” 又能吃,又有的玩,还能切磋身法,白子胜很开心。他想了想,忽然又和墨画商量道:“再加一盒海棠酥吧,给子曦的。” “行。”墨画爽快道。 两人在大槐树一边的空地上,画好界限,一人站在一端。 墨画说了一声“开始”,便见白子胜眼神一变,一身白衣,猛虎一般地直扑而来,速度极快。 墨画眼皮一跳,屏气凝神,神识中预判了白子胜的轨迹,轻轻侧身,便躲了过去。之后又以脚点地,轻轻退出了三丈之地。 “咦?” 白子胜惊讶,他原以为这下肯定能抓住墨画,没想到墨画只轻轻一动,便从他身边躲过去了。 “你这身法从哪学的?” “一位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叔叔教的。”墨画如是道。 白子胜听得一头雾水,也懒得打听究竟,但好胜心被激起了,眼神也更明亮起来。 “小心了!” 白子胜蹬地借力,身上淡金色灵力一闪,只一恍惚间,便又出现在了墨画面前,右手探出,要夺墨画脖子上的玉佩。 墨画身子后仰,在即将倒地的同时,以灵力牵引身子,轻盈地贴地向后退去。 白子胜一手抓空,身形一转,便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墨画。 墨画一招未尽,灵力运转不及,再想变换身法时,已然来不及了,便被白子胜扑倒在地,脖子上玉佩也被抢了。 白子胜把墨画拉了起来,有些愧疚道:“我一时没收住手,你没事吧。” 墨画揉了揉胳膊,虽然有些疼,但并无大碍,道:“没事的,切磋而已。” 白子胜这才放心,然后不禁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有些得意道:“牛肉和点心别忘了哦。” 墨画见他这副小孩模样,失笑道:“放心,明天就带给你。” “嗯嗯。”白子胜连连点头,然后意犹未尽道,“还玩么,不对……是切磋!” 白子胜纠正了一下,切磋道法是正经事,跟玩不一样。 墨画想了下,遗憾地摇了摇头,“不了,我们修为差距太大了,玩几次也都是输。” 白子胜出身离州外的大世家,灵根,功法和所学道法,皆是上乘,他本身也是家族翘楚,悟性也是极高的,虽然有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实力绝对不俗的。 刚刚墨画以逝水步周旋了几下,心里便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法,无论如何是比不过白子胜的。 何况白子胜的境界还比他高上不少。 墨画不禁叹了口气。 白子胜看到墨画有些失落,便道:“我压着修为跟你比吧。” 墨画愣了一下,“这样好吗?” “既然是切磋,自然是要公平才好,仗着修为强,这就是欺负人了。”白子胜振振有词道,“而且我们切磋的是身法,就更不能依赖修为了,不然就没意思了。” 墨画点头道,“那行,不过要等我休息下。” 墨画又揉了揉胳膊,看着白子胜不禁问道:“子胜,你是体修吗?” 白子胜不太乐意,“你要叫我大哥!” 墨画给了他一个白眼。 白子胜无可奈何,便偷偷道: “我打算做体修,修武学道法,不过这个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我也就跟子曦说过,雪姨我都没告诉。” 墨画一时无语,心想就你这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性格,雪姨不知道才怪…… “我听说有些家族的天才,是可以灵体双修的,你不行么?”墨画小声问道。 白子胜有些不屑,“灵体双修有什么意思,不伦不类的,哪里如体修来得纯粹爽快!一力降十会,一拳破万法,管他什么灵体双修单修,若是惹我,我一拳头,就把他们的鼻子打断!” 墨画看着有点羡慕,他也想一拳破万法。 之前钱兴寻衅滋事,墨画如果有白子胜这样的实力,也肯定一拳把他鼻子打断。 可惜了,就只能想想…… 墨画休息好后,又和压制了修为的白子胜比了几场。 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白子胜的修为压到了炼气五层,哪怕功法和身法品阶不俗,但毕竟缺少修为支撑,一招一式,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 墨画的神识便能看得清楚了。 白子胜大多数的招式,墨画神识中可以预判,并以逝水步躲过去,偶尔也有一些极为刁钻的出手,墨画来不及躲,只能认输。 两人约定了二十个回合分胜负,能抢到玉佩,就是白子胜获胜,若是抢不到,就是墨画胜。 一直到傍晚,两人互有输赢,胜负大体五五开,但白子胜应该还是更胜一筹。 白子胜玩得很尽兴,墨画也对逝水步有了颇多体悟。 白子胜还想继续切磋下去,白子曦在一边轻声提醒了一句“功课”,这便如一头冷水浇在了身上,白子胜只好作罢,趁着天还没黑,他要赶紧把功课做完。 墨画和他们道别,约定了明日再来,并在白子胜的千叮万嘱中,答应拿酒肉和海棠酥过来。 大槐树下的一切,都被一边竹亭中的傀老看在眼里。 傀老看着墨画远去的背影,目光意味深长,“张家的逝水步么……” 五更完毕。 大家五一快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七章 进展(一更) 此后,墨画有空就到庄先生的坐忘居,和白子胜切磋身法。 白子胜悟性很高,每次切磋,身法都更纯熟一些,但墨画身法的进步,却更快一筹。 一开始,白子胜占据优势,但等墨画的逝水步越发纯熟,二十回合之内,白子胜就很难抢到墨画脖子上的玉佩了。 两人为了多切磋一会,便将二十回改成了四十回。 “不对劲……” 一次切磋完后,白子胜皱眉道。 “哪里不对劲了?”墨画问道。 “你这门身法,有点邪门……” 墨画一脸疑惑。 “明明看着普普通通,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是滑不溜秋的,眼看都快抓到了,但身形一闪,还是会从指尖溜走,怎么都抓不住……” “这不正好说明这门身法不普通么?” 白子胜摇了摇头,“这门身法,说到底就是以灵力牵引肉身,但以灵力牵引肉身的身法有很多,我没见过这么棘手的。” 墨画不明白,“不就是用神识引导灵力,将灵力行至一些经络和穴位,然后牵引身体移动么……这个会很难么?” 难倒是不难,但能以神识操控灵力,并且操控得如此精准,甚至细致入微的,就并不简单了。 白子胜又看了看墨画。 墨画此时炼气五层,但神识已经足够画八道阵纹了,而且他看过墨画画阵法,笔走龙蛇,落笔极快,不一会儿,就能把一副六七道阵纹的阵法画出来。 白子胜愣了愣,一时分不清邪门的到底是身法,还是墨画了…… 不过这些他也没放在心上,修界修士和法术都浩如烟海,有些修士修了某类法术,的确会比别人更厉害些。 墨画的身法能跟压制了修为的难分伯仲,白子胜高兴还来不及呢。 此后每日,他都早早把功课做完,然后坐在大槐树下,等墨画来跟他切磋身法。 忽然有一天,白子胜问道:“你身法学了,是为了躲闪修士的道法吗?” “嗯。”墨画点了点头,“除了修士,还有妖兽。” 他指不定哪天还要进大黑山,大黑山里的妖兽,可比修士强多了。 “那你最好再跟妖兽练练。”白子胜吃了一口肉,顺带着道。 “啊?”墨画怔了一下。 白子胜道:“妖兽的攻击,和人类的修士是不同的啊,你能躲过修士,未必能躲过妖兽。” “对哦。”墨画恍然。 妖兽体型庞大,肉身强横,爪牙锋利,且大多四脚着地,招式轨迹是与修士完全不同的。 更何况有些妖兽还擅长以毒尾、棘刺、唾液和裂齿攻击,更加诡异而刁钻。 墨画挠了挠头,“可我也找不到妖兽跟我练啊,一个不小心,别再被妖兽给吃了……” “我也就是说说,你自己留意便好。”白子胜随意道。 墨画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他内心估量了下自己被修士杀死和被妖兽咬死的概率。 觉得还是被妖兽咬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大黑山险恶莫测,妖兽凶猛诡谲。 只要他将来进入大黑山,便要面对妖兽,而妖兽的蛮力、速度和行迹的诡异,都不是修士能比的。 “怎么跟妖兽切磋呢?难道,要尝试着当猎妖师?” 墨画想了想,还是算了。 几天后,墨画在食肆看阵书。 八道阵纹的阵法,他已经能画出来了,为了节省点灵墨,就没有天天画,所以有空只看看阵书。 跟白子胜切磋身法,也不能天天去了。 白子胜和墨画切磋的事,被雪姨知道了,是他自己高兴之余说漏嘴的。 雪姨有些生气,觉得白子胜有些贪玩,而且还打扰了墨画学阵法,便给他布置了更多的功课。 墨画找雪姨说情,说是自己想练身法,所以白子胜才和他切磋的。 但雪姨明显不信,墨画先天体弱她是知道的,怎么会突然学什么身法呢? 她以为墨画实在为白子胜开脱,便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少爷好,但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雪姨和墨画说完,回去反手就给白子胜又多布置了几门功课。 墨画无奈,只能偶尔给白子胜带点吃的,算是安慰他了。 原本时常到食肆溜达的张澜,似乎也有了什么事,突然忙了起来,也有不少时日没见他身影了。 墨画便突然清净了不少,只能一个人看看阵书。 墨画一个人看着书时,姜姨便端了一碗鸡汤过来,让墨画趁热喝下。 姜姨单名芸字,相公姓楚,也是个猎妖师,之前猎妖受了重伤,家里没有其他收入,还有个吃不上饭的孩子。柳如画便让她来食肆帮忙,如今家境也渐渐好转起来,脸上的气色也好多了。 他丈夫虽然不能猎妖,但擅长用陷阱,偶尔会上山抓一些弱小的妖兽,卖了换灵石,贴补家用,有时甚至还能抓到灵兽。 这些灵兽应该是家族家族或是宗门长老豢养的,不慎跑入山中,渐渐妖化,身上灵气也单薄了很多,但肉质还是比妖兽要好。 姜芸将这些灵兽炖成鲜美的肉汤,每次都会特意为墨画留一些。 姜芸擅长糕点,会炒松子,膳食的手艺跟柳如画学过,味道也很不错。 “谢谢姜姨!”墨画喝着鲜美的鸡汤,开心谢道。 墨画吃着开心,姜芸也很高兴,但她不善言辞,只是腼腆地笑笑。 “对了,上次给楚大叔的那个木缚阵,好用吗?” 墨画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 “嗯嗯,好用的。”姜芸点头道,“你楚大叔每次上山回来,都夸那个阵法好用,现在妖兽困在陷阱里,不会伤到皮毛了。” 陷阱中的妖兽常因四处奔突撕咬,而使皮毛受损,这样便卖不了多少灵石。 墨画听说后,就在《千阵集录》中找了一个叫《木缚阵》的阵法,可以将妖兽捆住,虽然要花一枚灵石激发阵法,但妖兽一副完整无损的皮毛,能多卖不少灵石。 “就是……”姜芸欲言又止。 “是阵法有什么问题吗?”墨画问道。 “不是,不是。”姜芸摆了摆手,“不是阵法,是之前你楚大叔捉了一只年幼的妖兽,那妖兽困在陷阱里多日,竟还没死,你楚大叔将它带了回来,但又不知道如何处置……” “年幼的妖兽?” 墨画眼睛一亮。 谢谢末影之空的打赏 今天还是五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八章 猫妖(二更) “什么样的?” “像是只猫,刚出生不久,只有两三尺长,花纹都没长齐……”姜姨道。 “那能给我吗,我花灵石买!”墨画连忙道。 姜姨摆摆手,“你要是要,我让你楚大叔明天带来给你就行,灵石就不用了。” 墨画坚持要给灵石。 姜姨坚决不要,“柳姐姐帮了我太多了,你还帮我们家画阵法,这灵石说什么也不能要……” 姜姨这种看着内向腼腆的人,有时反而最是固执。 墨画只好答应不给灵石,但是想着跟娘亲说下,这个月多给姜姨发点薪酬。 “不过,你要这妖兽做什么?妖兽是养不住的。” 过了一会,姜姨又好奇问道。 所有的妖兽都对修士有着天生的恶意。 有些妖兽吃肉,便会猎杀修士,并吞噬修士的血肉。 有些妖兽即便不吃肉,也会猎杀弱于自己的修士,将修士开肠破肚,而后扬长而去。 年幼的妖兽同样有这样的秉性,所以不能被修士豢养。 通仙城有些修士曾豢养过妖兽。 妖兽年幼时还好,实力弱小,不会噬主,一旦其羽翼渐丰,肉身变强,且尝到人血的滋味,便会趁机杀了主人,吞其血肉。 不少修士便是因为豢养妖兽为宠,最终葬身妖腹。 姜芸以为墨画年纪小,不清楚妖兽的秉性,便担忧道:“养妖兽的话,很危险的……” “姜姨,你放心,我不是拿来养的。”墨画解释道。 姜芸点了点头,反正她将妖兽拿来,会跟墨画的爹娘说的,墨山是猎妖师,对妖兽也比较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次日,姜芸就将猫妖带来了。 这还是墨画第一次见到幼年的妖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遍。 猫妖既瘦又小,皮毛皱皱的,花纹以白色为主,夹杂玄纹,但因身上沾着泥污,毛色看着非常黯淡。 尽管瘦小,但猫妖爪子锋利,嘴边有两根细长的獠牙,眼神警惕之余,藏着野性的狠厉。 昨晚墨画将猫妖的事,跟爹娘说了,所以今天姜芸把猫妖带来时,墨山就站在一边。 猫妖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栅栏上还有划痕。 似乎因为墨山是猎妖师,手上沾了太多妖兽鲜血的缘故,猫妖尽管目有凶光,但只将头趴下,不敢造次。 墨山看着猫妖皱眉。 “爹,这是什么妖兽啊?猫么?”墨画问道。 “太小了,还看不出来。有些妖兽幼年与成年的外貌相差太大了,不太好认。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夜猫或是荧光猫中的一种。”墨山斟酌着道。 “猫妖是不是妖兽中速度比较快的?” 墨山点头道:“不错,猫类妖兽肉身不算太强,但动作迅敏,行踪诡谲,所以比较难缠。” 墨山将铁笼中的猫妖带到家中一处厢房里。 这处厢房原是用来放杂物的,墨画说要用,墨山就临时腾了出来。 墨画和墨山说了自己的打算,他想用妖兽来练习身法。 墨山有些顾虑,但还是同意了。 猫妖年幼,实力不强,用来练习身法刚好,不然将来直接面对成年妖兽,一个不慎,是有可能直接葬身妖腹的。 不过墨山还是叮嘱道:“即便是年幼的妖兽,有些天赋妖力也非常棘手,心性也异常狡诈,不可以掉以轻心的。” “嗯。”墨画点了点头,取出几块牛肉,丢给猫妖。 猫妖警惕地看了墨画一眼,嗅了几下牛肉,然后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楚大叔抓到猫妖,因为想着早晚要杀掉的,所以并没有给它喂食。 猫妖吃了牛肉,气色好了一些。 “你先练一遍,我在一边看着。” 墨山还是担心墨画的安危,站在一边说道。 墨画轻轻打开铁笼。 笼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气息微弱的猫妖,双目突然绽出凶芒,忽地一下便从墨画眼前消失了,再出现时,一双利爪直奔墨画的双目而来。 “果然狡诈而狠厉!” 墨画暗暗吃惊,但这一切还算在意料之中。 墨画炼气五层,神识本就异于常人。而猫妖年幼,实力只有一品初期,所以尽管动作鬼魅而迅捷,但在墨画的神识中,一举一动都清晰分明。 墨画一仰头,便避过了猫妖的利爪。 猫妖尚在空中,便调整好了姿态,甫一落地,又向利箭一般冲向墨画。 墨画目光微凝,以手撑地,身子在空中轻轻一翻,又避过了身下的猫妖。 但接着,猫妖突然消失不见了。 墨画瞳孔微缩,神识集中,两息后才察觉到身后有气息。 墨画侧身闪躲,但还是慢了片刻,紧接着一道利爪划出一道白光,撕开墨画的衣袖,带出了浅浅一溜血丝。 猫妖落地,舔了舔利爪上墨画的鲜血,双目凶芒更甚。 “找死!”墨山怒喝道,右手虚握,烈焰燃起,作势就要直接将猫妖捏死。 “爹!”墨画连忙制止道,“轻伤,不碍事的。” 墨山手已举在半空,摇头道:“这孽畜已经尝了人血的滋味了,留不得。” “爹,我就养一个月。”墨画坚持道。 毕竟年幼的妖兽并不好找,一般修士遇到妖兽,无论幼年还是成年,都会直接杀了。 一些妖兽,为防幼崽落在修士手中,甚至会咬死自己的孩子。 墨山皱眉片刻,看着墨画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收手道: “好,那就养一个月。” 接着墨山转过头,看着猫妖,目光如剑,“不过,下次这猫妖再伤你,我便直接捏死它了。” 猫妖摄于墨山的气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墨画松了口气,笑道: “爹,你放心,刚刚我只是大意了。” 然后,墨画对着猫妖道:“这一个月你老实点,陪我练练身法,一个月之后,我便放了你。” 墨山听了,忍不住道:“画儿,妖兽听不懂人话的。” “万一它听懂了呢?” “行吧……”墨山见墨画孩子心性,也就不管了。 “你把藤甲穿着,小心妖兽的妖力天赋,还有这一个月内,这猫妖若是有贪图人血,或是赤目失控的迹象,便要早些杀了。” 墨山又嘱咐道。 墨画仔细听着,默默记在心里,然后连连点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零九章 小成(三更) 妖兽是听不懂人话的。 墨画算是明确地知道了这一点。 之后两天,猫妖似乎是被墨山吓到了,总是缩在铁笼里,放它出来,它也不出来,更别说让它攻击墨画了。 墨画怎么和它说,它都听不明白,只会用恶狠狠但又带点怂的眼神盯着墨画。 也就只有在墨画用肉喂它的时候,它的眼神才和善点。 这样就没办法练逝水步了。 怎么办呢? 墨画想了两天,最后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先饿了猫妖两天,待猫妖饥肠辘辘,两眼冒绿光时,用柳如画特制的小鱼干喂它吃。 这种小鱼干也是一种妖兽,肉质不好,腥味很重,修士不吃,但贪腥的猫很喜欢。 之后墨画将一几条小鱼干串在绳子上,挂在脖子上,然后指了指鱼干,又指了指妖猫。 大概意思是:“想吃鱼,就自己来抢。” 之前和白子胜切磋时的规矩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现在切磋的对手从白子胜,变成了小猫妖。 猫妖再不懂人话,现在也明白了。 于是之前畏手畏脚的猫妖,为了填饱肚子,开始抢墨画脖子上的小鱼干了。 但墨山凌厉的眼神,它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并不敢伤墨画分毫,目标只有墨画脖子上的小鱼干。 就这样,偏僻的厢房里,人影和妖影交错追逐起来。 和猫妖“切磋”了几天后,墨画也不得不感慨,妖兽的确比修士要强很多。 这只猫妖只有一品初期的修为,不以力量见长,但速度却非常快,动作矫捷异常,甚至比起一般炼气六层的修士,都毫不逊色。 猫妖的攻击形式,比修士更加丰富,甚至刁钻到诡异的程度。 修士的攻击,若是近身的体修,则以拳脚为主,若是灵修,则以远程的法术为主,行为动作都是有迹可循的。 而猫妖口齿,利爪,尾部都可用来攻击,角度刁钻,防不胜防。 而且猫妖还有可用妖力催动的天赋,短时间使身影模糊,眼睛几乎分辨不出,墨画只有将神识催动到极致,才能勉强感知到猫妖的位置。 这还只是一品初期,若是一品中期乃至一品后期,其速度更是难以想象。 怪不得猎妖队的猎妖师一般都要十人左右才能成队。 若是修为与筑基期修士相当的二品妖兽,又该强大到何种地步? 一般修士,岂不是一个照面,便尸骨无存了? 墨画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逝水步一定要好好学,这样即便打不过,好歹还能跑。” 墨画默默想道。 与妖兽过招,也是熟能生巧的一个过程。 一开始不熟悉猫妖的招式,墨画脖子上的小鱼干,没过多久,便会落入猫妖的口中。 猫妖便会趴在铁笼里,一边慢斯条理地嚼着鱼干,一边舔着爪子,偶尔用目光觑一眼墨画,眼神带着些得意与轻蔑。 等墨画渐渐熟悉了猫妖攻击的习性,便能隐隐猜出猫妖是要出爪下抓,出牙撕咬,还是甩出尾巴上的针刺。 猫妖的天赋,第一次见时防不胜防,但多见了几次,有了预判,墨画便逐渐能以神识看穿它的踪迹了。 猫妖吃鱼干的过程,就变得艰难起来。 有时墨画大意,它能抢到一两条,填填肚子。 若是墨画全神贯注,它就基本上一条鱼也吃不掉了,只能站在墙边,恶狠狠地盯着墨画看。 但这种凶恶,有些外强中干,一点不起作用。 墨画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便也装作大意,让它吃上几条鱼干。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妖猫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到,体格也大了一圈,身长有五尺了。 墨画就知道到时候了,这只猫妖不能再养了。再养下去,等它长得再大点,哪天一个不注意,它就有可能把自己吃了。 妖兽的秉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墨画也并没想杀它,而是打算遵照约定,把它放了。 尽管猫妖听不懂人话,并不知道这个约定。 一天傍晚,墨画将猫妖装到铁笼里,用黑布罩着,带到了通仙城外,距大黑山外山最近的一处山脚。 妖兽等活物,是不能放到储物袋里的,只能放在铁笼里。 墨画还特意用黑布遮着,就是以免被其他猎妖师发现,直接出手将它给击毙了。 墨画见四周没人,揭开黑布,打开铁笼上的闸门,放出了猫妖。 猫妖见到周围的山色林木,先是一怔,而后便目露喜色。 但它并未离开,而是神色警惕地看着墨画。 墨画对它道:“我遵守约定,放你走了。但你记住了,最好不要吃人,不然以后遇到,我肯定会杀你,就算我不杀,其他猎妖师应该也会杀你。” “人其实也不好吃,你多吃点鱼,也没什么坏处。” “若不招惹修士,凭借你的身法天赋,应该能活得久点……” …… 墨画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遍。然后对它摆摆手道: “走吧。” 猫妖疑惑地看了墨画一眼,尝试着挪了几步,发现墨画并未阻止,还对它肯定地点了点头。 猫妖的胆子便大了一点,一步一步向大黑山走去,待到即将进入山林的时候,猛地加速,“嗖”地一声,便窜入了大黑山。 墨画松了口气。 这下算是两全其美了,自己的逝水步已经小成,用来应付同境界的修士,或是对付妖兽,应该都是游刃有余。 而这只猫妖,也送入了山林。 大黑山这么大,以后估计也碰不上。即便碰上了,这只猫妖也长大了,模样一变,自己未必就能认得出来。 只希望它别杀其他修士,最好也别死在其他猎妖师手里。 不过这就不是墨画能管得了的了。 墨画一身轻松,背着小手,吹着口哨,回家去了。 而大黑山的山林里,那只猫妖并未走远,而是伏在草里,偷偷打量着墨画。 见到墨画离开后,猫妖的竖瞳中露出一丝疑惑,片刻后瞳孔张开,将墨画的背影记住,而后左顾右盼,谨慎地向大黑山内走去。 猫妖穿过山林,越过毒沼,攀上山岩,来到山间一处小溪处。 见四处并无修士,也无其他妖兽,猫妖跃入溪中,借着溪水冲洗身上的灰尘,片刻后上了岸,抖干水珠,猫妖身上的黑纹更加幽深,白色的毛发也更加晶莹。 与此同时,猫妖额头的花纹也渐渐分明,逐渐显出了“王”字的纹路。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章 交付(四更) 小猫妖陪墨画练了身法,墨画算是救了它一命,两不相欠。 墨画现在身法小成,正准备有空找白子胜再切磋一下,偶然间看到街上有几个穿着藤甲的猎妖师,心里一跳。 藤甲? 墨画心一凉。 完了,忘了! 答应给俞长老画的铁甲阵还没画完…… 之前他每日抽空会画几副,预计一个月内画完。但自从张澜交给他逝水步后,他全部心思都放在这门身法上。 先是自己躲避树上落下的野果,后来又和白子胜切磋,又找了只小猫妖喂招。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逝水步倒是纯熟了,但铁甲阵才画了三十多副…… 墨画急忙跑回家,取出藤甲,研开灵墨,火急火燎地画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墨画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专心致志画铁甲阵。 阳光通过窗口照射进屋内,墨画便趴在小书桌上,一笔一笔地在藤甲上画着铁甲阵。 墨画画得认真,但运笔仍旧飞快,手腕顿挫间,一条条阵纹便跃然于藤甲之上,便互相呼应组合,形成玄奥的阵法。 神识消耗殆尽时,墨画便用冥想术恢复神识。 神识充盈后,再继续画。 五日后,终于将一百副铁甲阵都画完了。 墨画将画好铁甲阵的藤甲都交给了父亲墨山,让他代为转交给俞长老。 墨画与俞长老并无私交,也不知道怎么能找到他老人家,何况俞长老作为猎妖行唯一一个筑基修士,一向事务繁忙,想见也不太容易见。 原本预计一个月画完的阵法,如今多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希望俞长老不要见怪才好…… 墨画心里默默道。 墨山去拜访俞长老,发现俞长老在书房与人议事,不便打扰,便将储物袋给了俞长老的大儿子,请他代为转交。 俞长老的大儿子,名俞承义,炼气九层,是通仙城猎妖师中的佼佼者,修为也仅次于筑基期的父亲,平日也是说一不二,在猎妖师中颇有威望。 但俞承义唯一畏惧的人,就是他父亲。 俞承义将储物袋收好,去找俞长老时,俞长老还在和几个年迈的猎妖师议事,而且看样子心情很不好: “钱家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不被雷劈死,整天阴气沉沉,想着法子算计老子,哪天老子要是快死了,我非和他同归于尽,就算是死,我也要他给我垫背!” “钱弘这个家主,就是个孬种,好事不做,一肚子坏水倒是跟他爹那个老不死的一样……” “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天天想着法子打压我们,这里灵石扣一点,那里灵器少几件,去他奶奶的……” “这样下去,大家日子都不过了,我看他钱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 俞长老噼里啪啦把钱家骂一通。 猎妖师靠猎妖谋生,猎妖所得的材料都会卖给钱家,钱家以此起家,反而压榨猎妖师,攫取更多灵石利润。 俞长老支撑着猎妖行,自然与钱家多有冲突。 俞长老脾气本就不好,这么多年历经坎坷,心性坚毅乃至执拗,又常被钱家明里暗里针对,有些手段还很下作,俞长老气不过,所以动辄就对钱家破口大骂。 这个书房说是用来议事,但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有一大半时间,都是用来骂钱家的。 俞承义见怪不怪了。 不过钱家的确不是东西。 他没有他爹的修为,也没他爹的硬气,不然他也就一起跟着骂了。 俞长老骂了好半天,这才停口,和几个老猎妖师聊了点事,大家便散了。 散会之后,俞长老余气未消,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俞承义悄悄走进去,“爹。” 俞长老眉头一挑,“什么事?” “适才墨山兄弟来过了,他让我把这储物袋给你。” 俞承义说道,将储物袋递了上去。 “墨山?” 俞长老皱眉想了下,而后眉头舒展,道:“我看看。” 俞长老神情略带期待,打开了储物袋,然后发现里面果然是成套的藤甲,而且藤甲上面还画有阵法。 俞长老不禁大喜。 俞承义看着惊讶,他爹虽然七情上脸,但大多都是生气居多,要么就是板着个脸神情严肃,像现在这样神情这么愉悦,还真不多见。 “爹,这储物袋里是什么啊?” 俞承义忍不住问道。 “藤甲。”俞长老随口道。 “藤甲?” “嗯,画了铁甲阵的藤甲。” “是给阿大和阿二用的吗?”俞承义问道。 阿大和阿二都是他儿子,俗话说隔代亲,俞长老对他管束严厉,但对这两个孙儿却是疼爱有加。 “是,但也不止。”俞长老叹了口气,道:“你们这群猎妖师,都是老油条了,也皮糙肉厚,被妖兽啃几下也没事……” 被妖兽啃几下还是有事的…… 俞承义在心里默默道,只要是修士,都禁不住妖兽啃的,但他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听着。 “……但那些新晋的猎妖师不一样,虽说都学了道法,但毕竟还是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心疼啊。猎妖行的将来,还是要靠他们的……”俞长老说道。 俞承义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那爹,这些阵法,您是请哪位阵师画的?” “年纪还小,不知道算不算阵师。” 俞长老想起墨画那乖巧可爱的样子,心情更愉悦了几分,“就是墨山他儿子,叫墨画。” “墨画啊……”俞承义点了点头,他也从相熟的猎妖师口中得知过,墨山有个儿子,在阵法上颇有天分。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 “您给他多少灵石一副?” 俞长老历经沧桑,此时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咳……就三枚……” 俞承义弱弱道:“爹,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俞长老立即拉下脸来,“怎么叫不合适?底层散修,理应互相扶助,墨画这孩子我看就不错,觉悟比你高。” 俞承义默默不说话。 俞长老想了下,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无论如何,我也的确算是占便宜了,以后他家有什么事,我出手帮帮便是了。” 俞承义心里暗暗吃惊,能让他爹这么厚脸皮的人承情,从小到大,他可没见过几个。 “铁甲阵也不简单吧,墨画这孩子能画出来么……”俞承义转念又问道。 “怎么画不出来,这不就是么?” 俞长老拍了拍手里的藤甲,藤甲上一副淡金色的阵法笔迹严谨隽秀,阵纹复杂而优雅,有淡淡的玄奥气息在其间流动。 俞承义也不禁眼睛一亮,“爹,您别说,这阵法画得真好!” “那是自然!我亲自去找的!”俞长老与有荣焉。 “您让他画多少副啊?” “一百副。” “一百副?”俞承义吃了一惊,“这么多!都画完了?” “怎么可能,他一个孩子,哪里能画得这么快。” 俞长老也没想着让墨画一次性画完,能画个七七八八,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墨画年纪还小,修为也低,神识估计不够画这么多阵法。 能有个七八十副,暂时就够用了。 “这里面也就……” 俞长老神色悠闲,神识一扫,大概数了数:“三十……五十……八十……” 还有? 俞长老的表情就僵住了,他忍不住又数了一遍,“四十……七十……九十……一百!” 一百?! 俞长老默默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道:“画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礼(五更) 一百副铁甲阵,不过一个半月多点的时间,墨画竟然画完了? 俞长老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俞承义见状,问道:“爹,怎么了?” 俞长老将储物袋递给儿子,“你数数。” 俞承义接过,神识一扫,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忍不住又数了一遍…… 片刻后,也张大了嘴巴,“这……都画完了?” 俞长老瞪了他一眼,“数数不会数?” 俞承义讪讪笑了下,又忍不住问道: “这……是他一个人画的么?” 俞长老翻开里面的藤甲,将铁甲阵比较了一下,虽然有些笔迹会潦草些,但形神一体,一气呵成,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 父子俩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了。 “墨山这儿子……该不会是什么小妖怪吧……” 俞承义忍不住念叨道。 俞长老上去就是一巴掌,“说什么呢?!” 俞承义捂着脑袋,忍不住嘀咕: “我就随口说说。” 俞长老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俞承义想了片刻,又道:“不会是别人帮他画的吧。” “谁帮他画?” 俞长老冷哼一声道,“我一个筑基修士,到处求人,都没人帮我画阵法。” 一说起这个,俞长老就有点生气。当然也不是别人不帮他画,实在是他给的价钱太低了。 “要真是他自己画的,别的不说,这神识损耗估计不小,墨画这孩子,才炼气五层吧,年纪也不大……” “对啊。”俞长老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心疼,吩咐道: “你把家里一些滋补的丹药和灵物都拿来,我去墨山家看看。” 俞承义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俞长老骂道。 俞承义小声道:“家里滋补的丹药,也没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可是……” 俞长老脸一黑。 俞承义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将家里一些滋补灵力或是血气的丹药、灵草、灵芝之类的搜罗了下,用皮纸封好,装进储物袋,递给了俞长老。 俞长老接过,转身欲走,突然又回头吩咐道:“你也跟我去。” 俞承义疑惑道:“我去做什么?” “墨画这孩子将来要真能当上阵师,那是我们猎妖师之幸,我带你去混个脸熟,将来有什么事,也好说话。” 俞承义好歹是个炼气九层的猎妖师,让他去看个孩子的脸色,他还是有点不乐意,但看到父亲铁青的神情,他也只能乖乖道“是”。 俞长老带着俞承义来到墨家。 墨山惊讶不已,他没想到俞长老竟然会亲自过来,而且连俞承义也来了,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神情也凝重起来。 俞长老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我来看看墨画,你忙你的。” 墨山错愕,但想到应该是阵法的事,便也放下心来。 墨画见了俞长老,也是吃了一惊。 他还以为是俞长老嫌他阵法画得慢了,所以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但也不至于吧,堂堂筑基期的长老,气量也不会这么小吧…… 墨画小声道:“俞长老,您找我?” 俞长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个阵法,要画挺久吧……” 墨画心中一紧。 俞长老不会真的是在怪我画得慢吧…… 不过也的确怪他,一心想着练习身法,把这个事给忘了。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道: “长老,我画得比较慢,一天画两三副,一直到昨天才能画完。” 俞长老和俞承义对视一眼。 “真是他自己画的!” 六道阵纹的铁甲阵啊,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天就能画出两三副了! 这还是他没耽误修行,抽空画的! 父子两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表面还是尽量不露声色。 “不慢不慢!”俞长老连忙道,“比我想得还要快上不少。” 他原先以为,墨画一天能坚持画完一副就不错了,这样画三个月,即便不足一百,也有八九十,剩下的一点,后续再慢慢补上就是了。 但现在墨画画阵法的速度,比他想的要快多了! 人才啊! 俞长老大喜,将储物袋拿出来,温声细语道:“我是怕你累着了,这才拿些滋补的丹药和灵物给你,还有一些灵肉,也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你放心收着……” 俞承义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爹跟人说话,何时用过这般亲切和蔼的语气? 就跟被人夺舍了一样…… 俞承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怎么好呢……” 墨画委婉拒绝道。 俞长老故意板起脸,“我给你的,你就拿着!” 墨画只好收下,俞长老这才点了点头,然后把俞承义拉过来,道: “这是你俞叔叔,以后你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他,不用跟他客气。” 俞承义被墨画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看着,一时无措,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是的,以后有什么麻烦,找你俞叔叔就好,不必客气。” 俞承义被墨画看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照着他爹的话,又说了一遍。 俞长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笨儿子,连个话都不会说! 墨画感激道:“谢谢俞长老!谢谢俞叔叔!” 俞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墨画的小肩膀。 “你好好修行,好好学阵法,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带着俞承义走了。 墨画一开始心中还有些忐忑,以为俞长老嫌他阵法画得慢了,现在见到俞长老不但不在意,反而还很高兴,也就松了口气。 墨画开开心心把俞长老送的礼教给父亲墨山。 “爹,这是俞长老送我的,你先收着吧。” 墨山点了点头,接过储物袋,看了几眼,忽然愣了一下: “谁送你的?” “俞长老啊。”墨画不明所以。 “俞长老?”墨山皱眉道,“刚刚进门的……那个俞长老?” “对啊,通仙城里,也就他一个俞长老吧。”墨画奇怪道。 墨山愣住了,那个脾气不好,神色严厉,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的俞长老,会送礼?! 还是给他儿子送礼? 墨山震撼莫名,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法术 回去的路上,俞长老叮嘱儿子道: “墨画画阵法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别人说。” 俞承义一愣,“为何?” “他年纪还小,出身又低,才华横溢,恐遭人妒忌,未必是什么好事。” “哦。”俞承义似懂非懂。 “但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吧,墨画这孩子如果真有阵法天赋,早晚是瞒不住的。”俞承义又道。 “至少等到他再年长一些,有自保之力。” 俞长老目光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 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吧…… 铁甲阵画完了,墨画赚了灵石,白得了一些灵墨,还得了俞长老送的礼,心情很开心。 次日他便去找白子胜,想验证下逝水步的效果。 白子胜先是一喜,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垂着脑袋,神情失落起来。 “雪姨给我布置了很多功课,也不让我和你切磋了。” 墨画也愣住了,“那就切磋一场呢?” 白子胜有些为难。 “偷偷切磋一场的话,雪姨不会知道吧。” 白子胜偷偷瞄了坐在一边的妹妹白子曦,道: “雪姨让子曦看着我,不准我和你动手。” 一旁优雅文静看着书的白子曦闻言,美眸微动,淡淡看了白子胜一眼,用轻柔动听的声音道: “我可以不告诉雪姨,但你功课能做完么?” 白子胜就说不出话来了。 雪姨布置的功课很多,炼丹炼器和修道理论都有,和墨画切磋一场,功课肯定是做不完的了。 墨画同情地看了白子胜一眼,“你好好做功课吧,我有空拿点好吃的给你。” 白子胜心情这才好一点。 离开坐忘山居的墨画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学了身法,居然无用武之地,这让他颇有些失望。 “要不,趁现在有时间,我再找门法术学学?” 这么一想,墨画又振奋了起来。 进则能功,退则能守,才算是一个合格的灵修。 但是……法术还能找谁学呢? 墨画又有点犯难了。 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张澜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估计是道廷司有事,他脱不开身。 不过就算张澜有空,他也不好去找他。 羊毛也不能紧着一只薅。 学个逝水步,低调点用就算了,再学人家的东西,就不太合适了。 万一张澜一时兴起,再教他个什么镇派绝学,那张家的长老,估计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了。 就算不杀他灭口,估计也要拉他入赘。 那墨画就亏大了。 但是也没其他人能教他法术了…… 墨画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厚着脸皮,去问下庄先生。 第二天,墨画带了些牛肉和点心给了子胜和子曦两兄妹,又带了些酒肉,见了庄先生。 问了几个阵法上的问题后,墨画几次欲言但又止住了。 庄先生看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既察觉不到血气,又感知不到灵力,万一并不擅长道法,且从不与人争斗呢? 自己拿这些东西问他,他答不上来怎么办呢? 墨画很为庄先生考虑,所以最终就没问出口。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在亭子里独自下棋的傀老,墨画将几盒松子给了傀老,然后陪着傀老下了两盘五行棋。 临走时,傀老问道:“有心事么。” “您怎么看出来的?”墨画忍不住问道。 “你棋艺退步了。”傀老道。 墨画张了张嘴。 五行棋这么简单的棋,闭着眼下就行,想退步也无步可退吧…… 不过傀老的话,提醒了他,墨画便趁机小声问: “傀爷爷,您会法术么?” 傀老迟疑了片刻,道:“略懂。” 墨画眼睛一亮,“那您能教我一点么?” 傀老起身便走。 墨画还以为傀老不愿意,谁知傀老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墨画,道: “随我来啊。” “哦哦。”墨画连忙跟上。 傀老将墨画带到远离大槐树的另一片草地上。 这里地势空旷,绿草茵茵,周围有小桥,有池塘,还有一片随风簌簌的竹林。 “学法术,不要一味看威力高低,合适的才是最好的。”傀老道。 墨画认真听着,然后问道: “那傀爷爷,我学什么法术好呢?” 傀老略作思索,道:“诡异莫测的法术,譬如幻术、诡术、异术……” 墨画两眼一亮。 “……你灵根不好,学不会。” 墨画:“……” “威力极强的法术,譬如大五行类的法术……” 墨画精神一振。 “……你灵力不够,用不了。” 墨画有些幽怨地看了傀老一眼。 傀老的脸上似笑非笑,“但你神识过人,不需要学这些复杂的,学最简单的法术就好了。” 傀老丢了一本薄薄的书册给墨画。 墨画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火球术。 墨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忍不住问道:“傀爷爷,这个火球术,和其他火球术有什么不一样么?” 傀老摇了摇头,“一样的。” 墨画翻看了几下,发现傀老这本书册上记载的火球术,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炼气期基础法术之火球术》并没有太大区别。 心里有一丢丢失落。 “不想学么?”傀老问道。 墨画迟疑了一下,觉得傀老说得也对,太复杂的,太难的,所需灵力太多的法术,的确也不适合自己。 何况自己原本也没想着学什么了不起的法术,从基础的学起最好,实用就行。 傀老愿意教他,他感激还来不及么,哪里需要挑三拣四的。 墨画摇了摇头,诚恳道: “我想学的,傀爷爷,请您教我吧。” 傀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法术的关键是三点,神识、灵力和经脉。” “以神识调动灵力,沿经脉行至特定穴位,形成周天,便可凝结法术。” “身法本身也是法术的一种,你学了身法,类似原理应该明白,此时再学火球术,应该不难……” …… 傀老和墨画说了几个要点,墨画一一记住,然后按照火球术上的口诀和经脉图运转灵力。 火球术很简单,灵力运转的路线也比逝水步要简单不少。 墨画试了几遍,便学会了。 “你试试看。”傀老道。 墨画屏气凝神,调动灵力,激活经络,形成周天,而后并指,对准不远处的池塘。 淡淡的红色灵力在墨画指尖凝聚,而后形成一团红色气态的火焰,之后随着墨画神识所指,径直向池塘飞去。 火球在水面炸开,震起池水,炸碎水草,也惊动了水底的鱼儿。 池塘的水面一时涟漪阵阵,狼藉一片。 现在每天万字更新,所以更的都是小章。 字数不多,也便宜些。 后面如果我懒得起标题了,再更大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球 这就是法术么? 墨画睁大双眼,惊讶不已。 明明只是按照一定经脉运转了灵力,并以神识,将灵力催动出去,便能凝成不同属性的法术,以达到超出墨画意料之外的威力。 池塘动荡一阵后,恢复平静。 唯有岸边斑驳的水迹和水上焦碎的水草,表明发生过什么。 傀老点了点头,“不错。” 墨画挠了挠头,“傀爷爷,那我接下来练什么?” “还练这个。” “还练这个?” “对,”傀老道,“先练上一百遍,多体会体会。” “体会什么呢?”墨画疑惑道。 “说了你也不清楚,练完一百遍,就能体会出来了。”傀老道。 墨画有点稀里糊涂的。 傀老补充道:“跟你练阵法差不多,熟能生巧,画得多了,有些东西,自然就能意会,但这种东西不好言传。” “哦。”墨画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那我能在这里练吗?”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他总不能回家练,万一用火球术把房子烧了呢? 一个人去山林里练,也一样有些危险。 “无妨。”傀老并不介意地说道。 墨画有些迟疑,“那若是弄坏了池塘,和这些花花草草呢,没事么?” 傀老从容地看了一眼墨画,而后衣袖轻轻一挥。 墨画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眨眼之间,池塘边的水迹已然消失,焦碎的水草复原,鱼儿又悠闲地在池塘里游了起来。 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墨画也没有用过那一记火球术。 墨画呆立原地。 “无妨。”傀老淡淡说道。 之后的几天,墨画没事就往庄先生处跑。 庄先生若是醒着,他就跑去问好,顺便请教些疑虑,庄先生若是睡着,他正好就到池塘边竹林旁练火球术。 火球术的法术原理,墨画已经明白了,并且经过几日练习,对火球术的运用也算了解了。 只是火球术威力的大小,施法的快慢,火球命中的精准度,每次都有细微差别。 这些的确如同傀老所说,需要自己练习,慢慢体会,才能彻底掌握,很难用言语说出来。 这几天里,墨画也一直在塘边练火球术。 一记记火球炸在池塘里,惊乱一池春水,水草漫天飞舞,水底的鱼儿也仓皇失措。 好在每日墨画离开后,傀老都会将池塘复原。 不然池塘的水,早就被墨画给炸干了…… 这日墨画正在塘边练火球术,远远便看到一个小脑袋偷偷在往这边打探。 “白子胜?” 白子胜见只有墨画一个人,便偷偷跑了过来,好奇问道:“你在玩什么呢?” “不是玩,我在练法术呢?”墨画纠正道。 白子胜眼睛一亮,“你学法术了?什么法术?用一个给我看看!” 墨画又用火球术炸了一次池塘。 轰隆一声,水花四溅。 白子胜看后,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撇撇嘴道: “火球术而已……” 墨画不服,“火球术怎么了?” 白子胜安慰道:“还行吧,我还以为你会学点厉害的。” “比如呢?” “比如……哦,对了,你灵力低,学了也用不了。”白子胜道。 墨画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功课做完了?” “没呢,”白子胜瞬间垂头丧气起来,“我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偷偷过来看看,待会就得回去。” 白子胜又问道:“你在这里练火球术,不会打扰到庄先生么?” 墨画摇了摇头,“我问过傀爷爷了,他说不会,庄先生那边距离远,很安静的。” 白子胜点了点头,有些羡慕地看了眼墨画,“庄先生对你可真好……” “庄先生对你们不也挺好的么,而且你们和庄先生,还有一些渊源吧。”墨画疑惑道。 白子胜摆了摆手,“你不明白的……”想了想,又没有多说。 他和子曦对庄先生,是心存敬畏的,尽管平日有问题也会去请教庄先生,但除此之外,一般是不会轻易去打扰先生的。 像墨画这样,有问题就去找先生请教,甚至在庄先生的院落里用火球术炸水塘,他们是绝对不敢的。 “你们是不是想算计先生,心里有鬼,所以才怕先生啊。” 墨画狐疑地看着白子胜。 白子胜撇了撇嘴,“我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说的也是。”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又好奇问道:“你这火球术,是傀老教你的?” “对的。” “傀老就教你一个火球术么?” “你不懂,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墨画学着傀老,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 白子胜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墨画反问道:“傀爷爷很厉害么?” “应该是吧。”白子胜不确定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 白子胜讪讪笑了下。 墨画便赶他道:“你赶紧去做功课吧,别打扰我练法术了。” 白子胜不太想走,做功课太枯燥了。 “你练,我可以指点指点你。” “你指点什么?你又不会法术。”墨画愣了下。 白子胜不悦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虽然练的是武学,但一些厉害的法术,还是知道的。” 那倒是,白家毕竟家学渊源。 “你再用一次火球术给我看看。”白子胜道。 “哦。”墨画又用了一次火球术。 池塘又被炸了一次。 “嗯……威力有点小了。”白子胜道。 “是我灵力太弱了么?” “不完全是。法术威力的大小,与你法术的熟练度有关,你法术用得越纯熟,法术威力越大。一门法术,你若用得炉火纯青,哪怕消耗的灵力不变,威力也是会增加的。”白子胜耐心道。 墨画听得连连点头,“那这熟练度,具体指哪些呢?” “你有火球术的经脉图么?” 墨画将火球术的经脉图打开。 白子胜指着经脉图道: “简单说,就是灵力行脉的精准度,你若每次灵力运转,都能分毫不差地经过这些经络和穴位,那法术的威力,肯定就更上一层楼。” “当然,绝对精准也不大可能,人总归是人,又不是傀儡,哪能次次分毫不差,有个差不多就行了。”白子胜又道。 墨画恍然大悟,又向白子胜请教了几个问题。 白子胜难得在墨画面前显摆一次,神情振奋地指点半天。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砸中了白子胜的脑袋。 墨画把纸团捡起,打开后,发现上面是用毛笔简单勾勒出的一个小脸。 小脸线条简单,只有几条线和两个点,看着似乎不太高兴。 白子胜捂着脑袋,一看纸条,吃惊道: “完了,子曦生气了。我跟她说来找你玩一会,结果不知不觉待太久了。” 白子胜匆忙起身,丢下一句“你自己多练练吧,”就一溜烟跑走了。 墨画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 之后墨画按照白子胜说的,尽量每次精准运转灵力,火球术的威力果然强了一些。 等墨画练完一百遍,火球术便运用得比较纯熟了。 墨画便去找傀老,“傀爷爷,我练完一百遍了!” 傀老点了点头,“会了么?” “会了。” “好,”傀老颔首道:“下面我正式开始教你。” “啊?” 墨画愣住了,“您不是已经教会我了么?” 傀老淡淡道: “我还没教呢,火球术有什么好教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识 “火球术有什么好教的……” 花了四五天,练了一百遍火球术的墨画愣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但傀老这句话等于告诉他,他其实还什么都没学…… “傀爷爷,那您还教我什么法术呢?” 墨画有点期待。 “不用教法术,火球术够用了。”傀老道。 墨画彻底迷糊了,“那您教我什么呢?” 傀老并未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法术运用的第一要点,是什么?” “先学会法术?”墨画试着道。 “这是基础,不算要点。第一要点,是你要打中敌人。法术威力再大,打不中敌人,也形同虚设,学了也是白学。”傀老道。 墨画恍然大悟,但又觉得这有些废话。 “法术若想打中人,靠的是什么?”傀老又道。 “神识。”墨画答道。 “为何?” 墨画略作思索,道: “法术的运气依赖神识,施法依赖神识,施展后法术的轨迹也是由神识控制,所以法术若要打中人,靠的也是神识。” 傀老颔首,“神识中的世界与肉眼所见的世界不同,这你是知道的吧。” 墨画点了点头。 肉眼所见的世界,有着清晰的轮廓和缤纷细腻的色彩。 而当修士神识放出时,所感知的是一片虚白,虚白中的事物会消弭具体的轮廓,仅残留灵力的状态。 换言之,修士神识中的世界,就像白纸之上,五彩斑斓的灵力涂鸦。 神识所见的,并非事物具体的相貌,而是事物更本质的灵力状态。 傀老继续道:“法术需要神识牵引,那若要命中,则需要神识先‘看’到才行。” “那傀爷爷,用眼睛看不行么?”墨画问道。 “眼睛太容易被骗了,修士只用眼看,很愚蠢。” 墨画点了点头。 傀老随手一拈,便有一枚翠碧狭长的竹叶落在指间。 “你从三丈外,用火球术打这枚竹叶。” 墨画担心火球术会伤到傀老,但估量了下双方的修为差距,很识趣地没说出口。 他这火球术,给傀老暖手估计都不够…… 墨画退到三丈外,放开神识,神识中的世界一片虚白,那枚竹叶浮在半空,呈现淡淡青绿色的灵力残影。 但在这片虚白的世界中,却并没有傀老的踪影。 墨画知道,这是双方神识差距太大的原因。 神识微弱者,是窥视不了神识强大的修士的。 “傀爷爷,我来了。” 墨画说完,催动火球术,对着神识中竹叶的灵力残影飞去。 火球术命中了竹叶,将那片翠绿色竹叶烧成飞灰,拈着竹叶的傀老却毫发无伤。 傀老手指一翻,又拈住了一枚竹叶。 这次他松开两指,指间的竹叶便缓缓飘起,在空中随风飞舞。 “你再用火球术打这枚。” 墨画犯难了,但他还是屏气凝神,以神识追寻那片竹叶的轨迹,而后施放火球术。 火球术飞到空中,与那枚竹叶擦肩而过,并没有打中。 “知道为什么没有打中么?” 墨画挠了挠头,“竹叶飞太快了?” 傀老随手一挥,方寸之间,便掀起一道狂风,狂风裹挟了几枚竹叶,在空中疾速飞舞。 傀老轻轻弹指,指尖飞出一点火星,而后向上飞去,追逐着空中的竹叶。 无论竹叶如何飞舞,最终都被火星追上,一枚一枚贯穿,化为飞灰。 墨画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点,”傀老看着墨画,缓缓道: “神识锁定。” “神识锁定……” 墨画喃喃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心中震撼莫名。 “所谓神识锁定,便是以神识锁定敌人,这样无论他如何躲避,最终都逃不出法术的追踪。”傀老道。 “那神识锁定了,就一定会命中么?”墨画问道。 “除非对手身法太快,比你的法术还快,或是以其他法术或灵器抵挡,否则是逃不掉的。” “哦哦。”墨画有些兴奋,又问道,“那我怎么用神识锁定呢?” “放出神识,洞察对方灵力,神识附着其上,便可锁定其方位。” 傀老说得言简意赅,之后又道: “听着复杂,你照着做几遍就明白了。” 傀老说完,指间一拈,又取了一枚竹叶,“你锁定试试。” 墨画点了点头,依傀老所言,放出神识,以神识洞察竹叶的灵力状态,之后自然便有一种“洞悉锁定”的感觉。 就像是画阵法,只要对阵纹了解后,整个阵法便如同印在脑海中一般。 墨画以神识锁定了竹叶。 傀老看着墨画,目光一凝。 学得这么快么…… “是因为神识太强了么?”傀老在心中默默道。 沉默片刻后,傀老手指一松,竹叶便向空中飞舞。 墨画闭着眼,并指运气,淡红色的火球于指间凝结,随其意念飞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击中了飞舞的竹叶,将其烧成飞灰。 墨画睁开眼,开心地笑了笑。 傀老点了点头,“学得不错。” “傀爷爷您教得好!” 傀老不置可否。 墨画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我神识锁定不了对方,该怎么办才好?” “最好的办法,”傀老看着墨画道,“是跑。” 墨画愣住了,然后又明白了。 神识锁定不了,就说明对方神识远强于你,自然修为也远胜于你,不跑就是等死,动手也等同于找死。 “如果实在不能跑,或是跑不掉,就只能靠眼睛看,或是凭感觉蒙了。”傀老道。 就是听天由命了呗…… 墨画默默想道。 “那我怎么能不被对手用神识锁定呢?”墨画又问道。 “你的神识比对手强,他便不易锁定你,你的神识若远强于对手,他便无法锁定你。” 墨画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你的神识越强,对方的神识便越难感知到你,自然也就越难锁定你。 你的神识强到对方无法感知,对方自然也就无法锁定你。 “斗法中神识的运用也有技巧,但这个教不了,将来你与修士交手时,自己慢慢悟。”傀老说道。 “一点也教不了么?”墨画问道。 傀老解释道:“神识与灵力不同。灵力有迹可循,神识则虚无缥缈。修士可以用经络和穴位定位灵力,但却无法用什么来界定神识。” “故而神识的用法,只能靠你自己经历,自己领悟。我说了你也不明白,即便你明白了,也不一定就会用……” 墨画点头,认真将傀老说的话都记下。 虽然现在不大明白,但将来肯定能用上。 傀老又接着道:“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一般来说,同个大境界的修士,神识之间的差距,并不能大到让对手完全无法锁定的地步……” 傀老说到这停住了,看了眼墨画,目光微凝。 一般来说,是这样……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唯快 一般来说,相同大境界的修士,神识不会悬殊到让对手无法锁定。 但墨画严格来说,并不算一个“一般”的修士,至少神识不是。 若是他神识一直如此增长,能不能被人神识锁定,就不太好说了…… 傀老不露声色,心中泛起微澜。 墨画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傀爷爷,神识锁定,每个修士都会么?” “不是。” 傀老回过神,淡淡道:“在我所见的修士中,七成不会,两成多会,但不算精通,只有不到一成的修士能用得精妙。” 墨画有些疑惑道:“这也不难吧,为什么七成多的修士都不会呢?” 至少他用起来,没觉得难在哪里。 傀老默默看了他一眼,觉得墨画此时此刻跟庄先生有那么一些相像。 不是所有修士神识都这么强的,也并非所有修士都擅长神识的运用的。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么,墨画这孩子也有点被带坏了…… 傀老心里感叹一下,然后道: “七成修士不会神识锁定,一半是因为无人教授,不得其法,另一半则是因为,学了也不会……” “神识虚无,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以既不好教,也不好学。仅靠言传,很难意会……” “哦。”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是,”墨画犹豫了下,又问道,“就算法术能打中,火球术威力不算大,也没什么威胁吧。” 傀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多少灵力能杀死一个修士?” 墨画心中一凛,摇了摇头。 他又没杀过人,怎么知道…… 傀老道:“有些修士,依靠十个周天的灵力便能杀人,有些修士,即便有一百周天的灵力,也杀不了人。” 灵力自十二正经运转一循环,为一周天。修士无论年龄大小,体格胖瘦,这一周天的灵力误差并不大。 所以修士常以“周天数”,衡量灵力的多少。 周天数越多,灵力越多,催动的法术威力也越强。 “是因为修士有要害么?” 傀老颔首道:“百会、神庭、心脉、丹田等部位为修士要害,在不加防备的情况下被法术命中,要么重伤,要么殒命。” 墨画道:“那就是说,如果命中要害,哪怕法术本身威力不是特别大,但也会造成更大伤害。若命中的都是无关痛痒的部位,哪怕法术本身威力大,也未必就会致命。” “不错。” 墨画又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 “所以神识锁定就很重要,只有神识强大,锁定精准,法术才能更易命中要害。是这样么,傀爷爷?” 傀老点头。 墨画有些兴奋,这样的话,即便他的灵力不算强,法术也会有很强的威胁。 但傀老却泼了一盆冷水道:“道理是这样,但实战没用。” “啊……”墨画愣住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保护要害。你瞄着要害打去,即便不是打在铠甲道袍上,也会被修士用手或胳膊挡下。”傀老说道。 墨画又有些糊涂了,“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修士的要害你要知道,偶尔偷袭下可以,但正面斗法,就不值得依赖了。” 傀老道:“作为以法术见长的灵修,最重要的,是要会用法术。” “怎么用呢?” 傀老点头,道:“法术的施放,是要时间的。” 墨画还是不太明白。 傀老解释道:“修士施展法术,需要运转灵力,这个时间,从一息到十息不等……” “法术品阶越高,调用灵力越多,威力越大,则施法时间越长。有些极其强大的法术,甚至要耗费数个时辰来施展。” “相反,法术品阶虽低,调用灵力少,威力固然小,但施法时间也就越短……” 傀老看着墨画缓缓说道。 墨画眼神微亮。 “所以灵修对敌,要么料敌机先,预先施法,以强大的法术,一击毙敌!要么……” 傀老目光一凝,道:“便先发制人,以简单但凌厉的法术进行压制,让敌人无喘息之机……” 墨画茅塞顿开。 自己既然灵根偏低,灵力偏弱,学不了那些威力大,但耗费灵力也极多的高品法术。 那便只能另辟蹊径,学火球术这种,威力不大,但出手快,施展迅速的法术抢占先机。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 “威力小的法术,能进行压制么?”墨画问道。 “体修断其招式,灵修断其法术,对方无法攻击,自然只能被压制。” 傀老又道:“体修也是人,中了你的法术,自然便会受伤痛苦,若非意志坚定者,攻势必然被断……” “若遇到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你可以瞄准其关节或是要害,这样他与你拼杀时,也会多思量。一旦思量,他便也不敢拿命来拼了……” …… 墨画从没想到法术的运用还有这么多门道,一时犹如醍醐灌顶,看向傀老的眼神全是敬佩。 傀老神色平静,但被墨画的眼神看着,古井无波的心里,也不禁有一丝丝的惬意。 心道庄先生说得也不错,没事教教弟子,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消遣。 “明白了吗?” 墨画连连点头。 傀老又指点道: “天下法术虽多,但道理大抵相同。任何法术都有劣势,同时任何法术,也都有着优势。修士要做的,就是扬长避短,发挥自身优势。” “换过来说,任何法术都有优势,但同时也必然存在劣势,你要做的,便是窥其劣势,借其破绽破其法术。” “道法万千,各有长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 平日沉默寡言的傀老,谈起法术却涛涛不绝,且字字珠玑。 “这些道理,你现在还用不到,但修道漫长,将来说不定会有用处。”傀老道。 墨画认真听着,一字一句记在心里,然后对着傀老行礼道: “多谢傀爷爷指点,墨画都记住了!” 傀老点了点头。 墨画又细细回想了下傀老说的话,然后又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 他现在还只会一个火球术。 跟傀老说的那些“先发制人,法术压制,扬长避短,破敌法术”之类的东西,好像还有点远。 毕竟他还只会一个火球术……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呢?”墨画又挠了挠头。 “练火球术。” 傀老给了一个朴实无华的回答。 “练到啥时候呢?” “一直练,练得越准越好,越快越好。” 傀老看着墨画,目光深邃,“你只需记住一句话……” “天下法术,唯快不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墨(第五更) 天下法术,唯快不破! 墨画默默记在心里。 “那傀爷爷,我以后再学什么法术呢?”墨画又问傀老。 他总不能一辈子都用火球术吧…… “随便。” 傀老答得也很随便。 “意思是只要明白术理,学什么都无所谓么……” 墨画只能这么理解了。 傀老又变成了那个木讷而寡言的傀老,墨画也不好再问,便只能去练火球术了。 此后墨画有空就会练一下火球术。 他记得傀老的话,要练得越准越好,越快越好! 他现在一门逝水步用来保命,一门火球术用来攻击,勉强算得上“攻防兼备”,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之后的法术,墨画也不急了,至少目前不用急,学了也未必能用上。 墨画又把心思放在阵法上。 墨画炼气五层,现在已经能画出八道阵纹了,但估计炼气五层以内,是没办法画出九道阵纹了。 如庄先生所说,神识是有限度的。 墨画每晚还是会在道碑练阵法,借此增强神识,但明显感觉,神识增长得微乎其微,仿佛是渐渐到了瓶颈,识海已经满溢了。 既然如此,也就只有等境界突破,才能尝试去画九道阵纹的阵法了。 九道阵纹…… 墨画皱眉想了想,忽然吓了一跳。 九道阵纹,不就是一品阵师了么! 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快成为一品阵师了?! 墨画心中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虽然还需要道廷考核定品,需要有多余的一品阵师名额,但能画出九纹阵法,便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一品阵师的门槛了! 墨画心中感慨,“庄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心无旁骛,一直画阵法,一直画,一直画,迟早能成为一品阵师。” 最笨的方法,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墨画想小小地炫耀下,但想到庄先生“不骄不躁”、“谦逊低调”的教诲,还是收拢了心思,静下心来。 修道漫长,一时的成就不算什么。 不骄不馁,才能问鼎长生大道。 就算炫耀,也得等自己能画出九道阵纹,成为一品阵师再说! 墨画点了点头。 不过,墨画的灵墨又成问题了…… 若要学会九道阵纹的阵法,成为一品阵师,不光要在道碑上练习阵法,还要在阵纸,以及其他各种阵媒上都画阵法才好。 不仅要学,还要学以致用,才能更深刻地领悟阵法。 此外,墨画修行的功法是天衍诀,天衍诀的瓶颈是谜阵,不解开谜阵,就无法突破瓶颈,提升境界。 解谜阵依赖阵法阅历,若要解迷阵,就要多看,多练习阵法。 无论是成为一品阵师,还是要解开谜阵,墨画都需要学习并练习繁多的阵法。 也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灵墨…… 正常的阵师,是不会需要这么多灵墨的,因为他们学习也好,交易也好,因神识受限,一天也画不了几副阵法。 但墨画不同。 墨画神识比同境界修士高上不少,兼之有了道碑,神识还在逐渐增强。 又因为天衍诀,阵法画得比别人快很多,再加上庄先生传授的秘术——冥想术,神识恢复得也快。 所以墨画一天从早到晚,不停歇地画,能画将近十副阵法。 比同水平阵师多了数倍。 也导致墨画的灵墨,用得像流水一样。 俞长老偶尔也会托人带些灵墨给墨画。 按俞长老的想法,墨画年龄不大,神识不够稳固,这些灵墨已经足够墨画用的了。 但实际对墨画而言,却是远远不够。 墨画有些犯愁,但又没什么好办法,不由想到一个问题: “灵墨到底是怎么调配出来的呢?” 墨画想去请教庄先生,但这个问题不算太高深,不值得去打扰先生的清修,于是墨画就去找了白子胜。 白子胜坐在大槐树下,一脸痛苦地做着功课。 墨画看了一眼,是《炼丹火候控制及成丹品相典论》。 墨画没看懂…… 炼丹他的确不太擅长,不过炼丹炉里的阵法,他知道得还算清楚。 毕竟他帮冯老先生修复过一次炼丹炉里的水木控灵阵。 白子胜把书一合,躺倒在地上,整个人就像条咸鱼,僵硬地一动不动。 “子胜,我有个问题问你。” 白子胜有气无力道:“这个书看得我脑袋疼,你问子曦吧,让我缓一会。” “哦。”墨画转头看向白子曦。 白子曦也正好合起书,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着墨画。 “有空么?”墨画小声问道。 白子曦微微点了点头。 墨画斟酌着问道:“阵法用的灵墨,是怎么配的啊。” “用妖血、灵液、灵草或灵矿。” 白子曦言简意赅,声音也清冽而动听。 但墨画不太明白,“有具体点的么?” 只是知道这些材料,墨画也不清楚怎么调配啊…… “等下。”白子曦打开一旁雪白色镶着华丽淡金色凤纹的储物袋,从里面翻出了一册书。 墨画看着白子曦淡雅但又精致的储物袋,心里好奇。 这储物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怎么什么书都有呀。 白子曦白皙纤巧的手拿着书册,递到墨画面前。 墨画接过,然后翻看了一下。 书册封面上写着《一品灵墨录》,里面记载着一品及以下阵法常用的灵墨,包括灵墨的种类、配方以及具体的调配方式。 书封面还有一行字,写着:白家宗族典藏,不可外传。 墨画忍不住看了眼白子曦。 白子曦淡淡道:“没事的,不是绝密。” 墨画放下心来,继续翻看起来。 一品灵墨的调配方法较为简单,大多数都是以妖血为主,按一定比例混入灵石粉末混调的灵液,或是一些灵草的汁液,以中和妖血的戾气,激发妖血的效力,调和墨水的灵力。 灵液和灵草用的不多,所以不算麻烦,最难得的,反而是妖血。 用以调配灵墨的妖血,必须在妖兽尚且活着,或是死后一盏茶的时间内,从妖兽的体内汲取。 妖兽一死,时间长了,妖血要么冷却暗淡,效用大减,要么就彻底凝固,无法作为灵墨使用。 而且妖血的汲取,也需要用特殊秘术,将血从妖兽的血脉中一点点引导出来,置入专用的玉瓶中保存,以防妖血凝固。 这种汲取妖血的特殊法门,叫汲血术。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汲血 汲血术? 墨画愣了一下,然后问白子曦,“汲血术难学么……” 白子曦摇了摇头,“不难学,但难用。” “汲血术是简化的神识御物,可以神识牵引妖血。神识御物是筑基期修士的能力,炼气修士虽勉强能用,但不能隔空,而且神识消耗也大。”白子曦解释道。 如果只是神识消耗大,墨画就不怕了,毕竟他灵根和炼体都不大行,也就神识上有点长处了。 墨画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白子曦。 白子曦明白了,微微叹了口气,又从凤纹储物袋里拿了一本书出来。 书封上写着《汲血术》。 “汲血这种事比较辛苦,对神识消耗也大,一般修士不会学的,你自己小心。”白子曦道。 “好的!”墨画开心道。 然后他也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红木食盒,食盒里摆着几块翡翠糕和一壶梨花酿。 翡翠糕香甜,梨花酿清甜,混在一起,有着馥郁的香气。 “我娘新做的,给你尝尝。” 白子曦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也不与墨画客气,素指拈起一块翡翠糕,小口地吃着。 或许是味道不错,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 白子胜闻到香味,猛地坐起来,嗅了几下鼻子,看向墨画: “我的呢?” “你不是头疼么?” “现在不疼了。”白子胜道。 “你多休息下吧。” “吃饱了再休息。” 墨画摇了摇头,也拿出一碟牛肉给他。 “这是用辛辣味的香料煮出来的,会更辣些。” 白子胜夹起几片肉,囫囵塞进嘴里,立马斯哈一声,道:“好辣!” 嚼了几口后,又点了点头,“好吃!” 白子胜一边好辣,一边好香,一碟牛肉很快就见底了,他这才开口道: “你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我问完了。” “我不能白吃你东西,你再想点东西问问!”白子胜坚持道。 墨画想了一下,便问道: “汲血术是简化的神识御物……那神识御物是什么?” 白子胜疑惑道:“神识御物你都不知道?筑基期修士都会的啊。” “筑基期修士的能力,我一个炼气修士不知道,不是挺正常的么?”墨画道。 白子胜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点了点头,解释道: “所谓神识御物,就是可依靠神识,隔空控御外物,譬如这些小石桌,小凳子,你在远处便能以神识搬动。” “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怎么可能?”白子胜哼了一声,“御这些桌子凳子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了,但是,你可以御剑啊!” 白子胜两眼发光,“你想啊,神识御剑!隔着老远,神念一动,剑嗖一下就飞过去,毙敌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很厉害?” “真的有千里吗?” 白子胜一脸无语道:“你是不是在抬杠?” “筑基期的修士,神识也不可能外放千里吧。”墨画实事求是道。 白子胜无奈承认道:“是……有个十里百里就不错了。” 墨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修道一定要严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如果不算清楚的话,与人斗法,很容易丢掉性命的。”墨画小脸严肃道。 白子胜:“……” “何况你这御剑千里,和实际情况,差了近十倍甚至百倍。误差这么大,真要动起手来,肯定就完蛋了!”墨画又补充道。 白子胜无奈,“神识御剑啊,你就不兴奋么?” “剑器那么贵,我又用不起,兴奋有什么用……”墨画务实道。 白子胜:“……” 墨画想了下,又对白子胜道:“你是体修吧?” “是……” “体修也御剑么?” “一般……不御剑。” “你也不能御剑,那你兴奋什么呢?”墨画问道。 白子胜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一下躺倒在地上,对着墨画认真道: “墨画,将来这世上,一定会有人被你说话给气死!” 墨画一脸迷惑,“怎么可能,好歹都是修士,道心坚韧,怎么可能因只言片语就被气死?” “你放心,一定有!” 白子胜笃定道。 墨画和白家兄妹分别后,回到家就开始学汲血术。 汲血术并不算一门法术,甚至也不太能算得上一门秘术。而是与采药、挖矿、灵植等相类似的一门修道手艺。 一些修士会靠这门手艺汲取鲜活的妖血,卖给商行或是一些需要妖血的修士。 汲血的过程并不难,但神识负担较大,也比较辛苦。 汲血的修士,类似灵运码头出苦力搬运的体修,只不过这些体修是靠体力搬运货物,而汲血是以神识搬运妖血。 但体力好恢复,而神识不好恢复,所以修士每日汲取的妖血有限,收益并不高。至少通仙城附近,会汲血术的修士并不多。 墨画推测也有一些州界的修士,可以大量汲取妖血,并凭借汲血术谋生,不然物以稀为贵,阵师所用的灵墨会贵上很多。 但这也只是猜测,墨画修界阅历有限,也不太能确定。 汲血术不难学,墨画照着书册所说,学了几遍就会了。 如白子曦所说,汲血术是简化版的神识御物,只是这种御物不能隔空,必须手掌贴着妖兽的皮毛,感知妖血的流动,再以神识操控妖血,将妖血从妖兽的血脉中牵引而出。 通仙城里并没有活的,或是刚死不久的妖兽给墨画试用汲血术。 墨画只好拜托墨山,割了一块带着野牛妖的皮毛,然后在上面倒上水,隔着皮毛,用神识牵引水流。 虽然和真正的汲血术差别较大,但聊胜于无吧。 墨画实际练了几次,便掌握了用法。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虽然学会了汲血术,但并没有没有妖兽给墨画汲取妖血。 没有妖血,也就无法调配灵墨。灵墨匮乏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墨画想了几天,最终只想到一个办法: 进山猎妖! 想办法进入大黑山,猎杀妖兽,然后趁妖兽刚死,血液未凝固,汲取血脉中鲜活的妖兽精血。 这是唯一能稳定且大量获取妖血的办法。 墨画抬头,视线越过通仙城的屋舍和街道,看向了远处漆黑深邃的大黑山。 山峦险恶,毒瘴丛生,云雾笼罩,妖气弥漫。 那里是强横妖物的栖息之地,也是通仙城数千年来无数猎妖师谋生与葬身之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陷阱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既然要进大黑山,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大黑山环境险恶,毒物遍地,瘴气弥漫,而且有妖兽四伏。 妖兽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基本上见人就吃,不吃人的也同样杀人,将修士开肠破肚后扬长而去。 墨画在通仙城长大,父亲又是猎妖师,从小耳濡目染,深知大黑山的危险。 贸然进山,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而且很可能是尸骨无存。 因此,若要进山,必须事事考虑周全,事先有个打算,以免到时候遇到危险,猝不及防,命悬一线。 “爹娘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墨画心里默默道。 一日,柳如画送了些牛肉、蔬菜给姜芸,让她带回去,做给孩子吃。 姜芸推托,说她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炼气期修士用的储物袋比较廉价,空间比较小,的确放不了太多东西。 “姜姨,我帮您拿回去。”墨画自告奋勇道。 “那怎么行呢?” “没事,我正好有事去找楚叔叔。” “真的吗?”姜芸疑惑道。 “嗯。”墨画点头。 姜芸不再拒绝,拎着储物袋,走在前面,墨画抱着两颗大娃娃菜,跟在她后面。 一路上,姜芸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一边叮嘱墨画小心,一边问墨画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姜芸家。 姜芸的家很简陋,两三间房,墙壁斑驳,有些桌椅陈设,也都很旧了,缺胳膊断腿的。 好在厨房烟火气尚足,至少温饱没问题。 姜芸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有些寒酸……” “没事的,姜姨。”墨画笑了笑。 通仙城的散修家庭,大抵都是如此,简陋而寒酸。 墨画之前的家境要稍微好点,但那是因为柳如画勤俭持家,而墨山又擅长猎妖,身体强壮,家中并没有太大变故,所以虽然穷些,但日子还过得去。 但这些的前提是,不遭逢意外。 散修之家,一旦遭逢变故,家境立刻就会破败下去,到时候连谋生都会成问题,更遑论修道求长生了。 姜姨之前丈夫猎妖时重伤,家底亏空又无进项,家中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即便整日以泪洗面,但还是毫无办法。 后来在食肆帮忙,有了些灵石收入,丈夫伤势好转后,也能贴补一些家用,这才好过一些。 散修的生活,远比想象得要脆弱,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在努力活着。 姜姨的婆婆在哄孩子,见了墨画,热情地招呼着。 那孩子也探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墨画。 墨画取出一个布制的小老虎送给他,孩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谢谢哥哥~”,然后把小老虎抱在怀里不撒手,兴奋地哇哇喊着。 墨画笑了一下,之后便去找了姜芸的丈夫,楚广山。 楚广山见了墨画很是诧异,但听说墨画有事找他,又很开心。 “说吧,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包在我身上!” “楚叔叔,我想请教下,陷阱是怎么用的?”墨画问道。 之前陪墨画练逝水步的小猫妖,就是楚广山用陷阱抓到的。 幼年妖兽虽然不强,但警惕性高,感知敏锐,而且对环境气息也熟悉,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中修士埋下的陷阱。 楚广山能用陷阱抓猎妖兽,甚至还能抓到活的,就很了不起了。 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墨画在陷阱上画了木缚阵,妖兽不易挣脱。 但另一方面也至少说明楚广山在陷阱的布置上,有着非常老道的经验和心得。 猎妖师这么多,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和细心去研究陷阱的。 楚广山犹豫了一下。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墨画连忙道。 赖以谋生的手艺,这样问的确有些唐突。 楚广山愣了一下,笑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能问我,我也高兴,不过……” 楚广山顿了一下,又道: “这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伎俩,你不要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还是应该多修行,多学阵法,那个才有前途……” “我么,算是半个废人了,不能猎妖,便只能在这些小道上花些心思,多少赚一些,不然你姜姨……就太苦了……” 楚广山叹了口气,神情自嘲。 墨画心中触动,想了一下,便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修道博大精深,囊括万物,大道是道,小道也是道啊。” 楚广山微微错愕,然后笑道:“不知你哪里学的这些,还挺有道理。既然你不嫌弃,那我就都教给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是小伎俩,不值得花太多心思。” “嗯嗯,放心吧,修行和阵法我不会落下的。” 楚广山这才点了点头。 “陷阱这个东西,其实比较简单,但要讲究耐心和细心。” “布置陷阱,要观察山势环境,猜妖兽会从哪里来,向哪里去,在其必经之路上放下陷阱……” “布置好陷阱后,要消除痕迹,草木树石,之前是什么样,之后还是什么样。还要消除气息,有些气息消除不了,便要学会掩盖……” “怎么掩盖呢?”墨画问道。 “妖兽喜食腥腐,你用妖血,腐肉,可以掩盖气息,或是用血腥草等自带腥味的草药也行。” “陷阱的做法,我待会画几张图给你,很简单,你自己看着加些阵法,效果应该会更好。” …… “最后,还要小心妖兽装死。妖兽狡诈,误入陷阱偶尔也会装死,待你临近察看时,它便会乍起偷袭,十有八九,你都防不住。” 楚广山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墨画听得频频点头。 墨画要告辞时,楚广山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楚叔叔,还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没什么。” 楚广山连忙摆手道,但看神情,明显是有事,但又不好开口。 墨画小道:“姜姨待我很好,您又教会了我用陷阱,有什么事就说吧。” 楚广山脸涨得通红,又犹豫了半天,这才开口道: “我想等舟儿长大点,你能不能,教他一点阵法……” 舟儿是楚广山和姜芸的儿子,也就是刚刚墨画见的那个小孩。 楚广山自己被妖兽所伤,虽然没死,但也一辈子无法猎妖,谋生都很难。 他不太想儿子走他这条老路,刀尖舔血,又天天担惊受怕,一个不慎,就没了活路。所以他想让儿子学一点阵法,将来能混口饭吃。 学阵法要拜师,他根本付不起灵石。 那就只能拜托墨画,但他也付不起墨画酬劳,就这样开口,心中又羞又愧。 可他无路可走,纵使难以启齿,为了儿子,又不得不开这个口。 墨画微怔,略作思索。 楚广山又连忙道:“当然,如果舟儿蠢笨,没这个天赋,就算了……” 楚广山嘴上这么说,但眼底还是藏着希冀,甚至显得有些卑微。 墨画看着有些难过…… 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笑着道: “好啊,不过要等舟儿长大点,即便天赋不够好,只要能学会几副阵法,就能和商行做交易,赚点灵石,将来不说大富大贵,吃穿应该是够的。” 楚广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他看着墨画,一时心绪起伏,眼眶微红。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太过单薄,不知怎么说才好。 墨画笑着与他告辞。 楚广山将墨画送出家门,又送到街上,眼看前面就是“柳记食肆”的招牌了,他这才停下,目光却一直将墨画送到家。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筹备 教别人阵法的事,墨画去问了庄先生。 庄先生并不介意,“我教你的,你都可以教给别人,只要你自己愿意。” 墨画大喜,“谢谢先生!” 庄先生吃着肉,喝着酒,神情惬意。忽而又好奇问道: “你教别人,其实并没有好处吧,不怕麻烦么。” “严教习曾告诉弟子,阵道若水,只有传承下去,才能源远流长。” 庄先生神色微微诧异。 墨画又看着庄先生道:“先生传授我阵法,这是传承,我虽才疏学浅,阵法水平有限,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想将这些阵法传承下去,这样才能不辜负先生的指点,使阵法之道,源远流长。” “源远流长么……” 庄先生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竹椅的扶手,“源远流长,又能如何呢?” 墨画眉头微蹙,想了一下,缓缓道: “阵法是天道规则的显化,学阵法是领悟天道,画阵法是践行天道,教阵法便是传承天道。修士求道问长生,阵法源远流长,也就意味着天道长流不息……” 庄先生眼神微亮,点头道:“说的不错,道生万物,道化万物。” 庄先生又看着墨画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忘了你的初心。” “好的,先生!” 墨画离开后,庄先生躺在竹椅上,扬起右手,看着掌心。 如今他的手里空荡荡的,没有灵力,不能画阵法,什么都握不住,空无一物。 “传承么……” 庄先生目光深邃,含有一丝苦涩。 庄先生允许墨画传阵法,墨画也松了口气。 舟儿还小,能跟他学些阵法,哪怕只学些简单的,将来也能混口饭吃。 墨画继续筹备进大黑山的事。 他已经学了陷阱的做法,也知道布置陷阱的诀窍。 之后的几天,墨画用仅存的一些灵墨,画了五副地火阵,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临时可能用上的小阵法。 他也旁敲侧击,从墨山口中得知了大黑山外山的规矩和禁忌,以及一般猎妖师猎杀妖兽的基本过程和方法。 筹备妥当,墨画找到了大虎三人。 大虎三人已经渐渐褪去青涩,看着沉稳了一些,只是眉眼间还有少年的痕迹。 他们进了大黑山,受过伤,流过血,也默默流过泪,如今已渐渐适应了猎妖师的生活,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但至少能帮上猎妖队的忙,猎杀妖兽后,也能分一些灵石了。 只不过这些灵石,对坎坷的生活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大虎三人刚刚随着猎妖队狩猎完妖兽,回家修整几天,过几天还要再次进山。 墨画来找他们,他们很高兴。 “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墨画嚼着孟大娘给的酸甜的野果,鼓着腮帮说道。 大虎三人愣了下,“什么事啊?” “我也要进大黑山!”墨画道。 大虎三人目瞪口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 大虎道:“大黑山里很凶险的,你不能去!” “就是,你才炼气五层,不能去的。” “你又不是体修,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呢?”小虎担忧道。 “对的,你体弱,不能受伤的!” 大虎想到自己胸前的血淋淋的伤口,又看了看墨画单薄的身子。 他自己受伤还能撑得住,但要是墨画被妖兽拍一下,估计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大虎越想越怕,语气更坚定道:“不能去的!” 墨画挠了挠头,道:“没事的,你们放心吧。” 双虎不禁问道:“你进大黑山做什么呢?” “猎妖啊!” 大虎三人吓了一跳,更不让墨画去了。 “你们不让我去,我自己偷偷去,这样岂不是更危险。”墨画道。 当然他也就说说,大黑山那么凶险,他一个人去,无疑是去找死。 大虎三人犯难了。 “你们当了猎妖师,是不是还赚不到什么灵石?”墨画趁机道。 三人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还刚适应不久,只能帮忙策应,分到的灵石并不多。 墨画道:“我有办法猎杀妖兽,但要你们三人帮忙。” “你有什么办法?”小虎忍不住问道。 “阵法啊!” 墨画道:“我设下阵法,引妖兽过来,先将妖兽炸成重伤,你们三个再补刀。” “可是……”大虎还是担心墨画。 “我就放好阵法,然后躲在一边,等妖兽被炸伤,你们把妖兽干掉,我再出来,不会有危险的。”墨画盘算道。 “可是,阵法能炸伤妖兽么……” “放心好了,我多放几个,妖兽即便炸不死,也会重伤。” 这原是他准备用来对付钱兴的,但钱兴不争气,被吓疯了,现在正好用来对付妖兽。 大虎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相信墨画的阵法,但还是心存顾虑。 “你们不想让孟大娘过得好点么?” 大虎三人沉默了,他们当然想。 孟大娘为了把他们三个养大,吃了很多苦了,有时不想被孩子看到,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 大虎三人低下了头,眼睛微微泛红。 墨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放心吧,没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小虎有些犹豫了,“真的有把握么?” “我们明天,或是后天,先进外山,找只弱点的妖兽,先试一下。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我们也能跑掉。” “我们倒是能跑掉,你能跑掉么……” 双虎看着墨画委婉道。 墨画有些得意道:“我特意学了身法,放心吧,妖兽伤不到我的。” “什么身法啊。” “教我的人不让说。” “谁教你的啊?” “一个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叔叔。”墨画一板一眼答道。 大虎狐疑地看着墨画,“不会是个骗子吧。” “怎么会,这门身法可厉害了。” 大虎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妥协道: “行吧,我们带你进外山,但只有一次哦,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跑。” 墨画连忙点头,“放心吧,命是我的,不会丢的。” 于是两日后,天刚蒙蒙亮,墨画就和大虎三人在通仙城外碰了头。 几人一起出发,向着妖气弥漫的大黑山走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章 猎妖 大黑山漆黑深邃,不知边界。 通仙城老辈的猎妖师,通常将大黑山分成外山、内山和深山三块。 大黑山外山是多数猎妖师狩猎妖兽的地区,毒物不多,瘴气较淡,山势虽险恶,但还算不上万分凶险。 外山的妖兽,也以一品中期居多,偶尔会有一两只一品后期妖兽,但不常见。 大黑山内山则不同,凶险异常,遍地毒物,瘴气浓烈,且有惑乱心智的毒雾。 内山的妖兽,也以一品后期为主,偶尔甚至会有二品妖兽。 炼气期的修士,遇到二品妖兽,若不能提前躲避,基本九死一生。所以,能进内山的猎妖师并不多。 至于大黑山的深山,便是绝对的禁区,禁止一切修士进入。 墨画从没有听说有猎妖师敢进大黑山深山,墨山也对墨画说过,一入深山,必死无疑。 境界低微的墨画很有自知之明。 深山这种禁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内山这种险境,他也一步都不会迈进去。 只有外山,而且是外山最边缘的地方,才是墨画预定的活动范围。 墨画和大虎三人进入大黑山,停留在外山的边缘。 四周林木茂密,山路崎岖,幽深的山间不知藏着什么,偶有阴森的怪声传来。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瘴气,混杂着山间的清风和不知名的腥味,闻着令人不适。 偶尔还有淡淡的妖气,残留在僻静的山间角落。 这还仅仅只是外山的边缘,墨画便已感受到了莫名的压抑。 这要是内山,或是深山,墨画根本不敢想象。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双虎小声问道。 三人都看向墨画。 “交给我吧。”墨画道。 墨画早已计划好了。 他先通过地上的脚印,树上的蹭下的毛发,石头上的血渍,以及空中残留的淡淡的妖气,判断出妖兽出洞的行动路线。 在路线必经之地,一条狭窄的山缝处,墨画布下了陷阱。 陷阱内有木缚阵,可困住一品中期妖兽,但时间不长,仅有十息左右。 陷阱周围,还布有五副地火阵,每副地火阵上镶有一枚灵石。 墨画以碎石盖住陷阱,又在陷阱上放了几株血腥草,并泼了血水。 血腥草是拜托姜姨采的,血水是食肆煮妖肉残留下的。 一切就绪,墨画带着大虎三人,躲在了一边的山岩后面。 “这个能行么?”小虎问道。 “试试呗。”墨画抱着尝试的态度。 这个计划,他在脑中推演了许久,陷阱、血腥草、血水以及之后的每处细节都想到了,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猎妖是危险的,不能有疏忽。 何况这还是墨画第一次参与狩猎妖兽,所以墨画准备得很周全。 几人就在山岩后面等着。 从朝阳初升,薄雾弥漫,直到日到正午,山雾尽散。还是不见妖兽的踪影。 “不会没妖兽来吧。”小虎有些坐不住了。 “嘘,”墨画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 “放陷阱一定要细心,要耐心,这是楚叔叔说的,不能急。” 三人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个时辰,林木晃动间,果然有一个妖兽露了头。 绛红色皮毛,尖牙利爪,口滴垂涎,是一只裂爪狼妖! 实力大概也就一品中期左右。 对墨画来说刚刚好。 墨画精神一振,大虎三人也全神戒备起来。 裂爪狼妖并不好对付,他们吃过很多次亏。 裂爪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目露凶光,极为警惕,偶尔会在树皮上蹭下,偶尔也会舔一下暗红色的爪子。 裂爪走着走着,便到了陷阱前。 它闻道了血腥草的腥味和血水的腐臭味,目露贪婪,但又颇为警惕,在陷阱外盘旋几圈,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陷阱被触发,木缚阵生出淡绿色灵气枷锁,将裂爪束缚在原地。 裂爪拼命挣扎,眼看几息之后,便会挣脱。 墨画从山岩后探出头来,右手并指向前,便凝出一个火球,火球径直飞出,划出一道弧线,却没打中裂爪,而是炸在了裂爪的脚下。 “没打中?” 大虎三人见墨画竟会用火球术,都吃了一惊。 但火球术飞出,并没有如同他们料想的那般打中裂爪,三人又觉得有些遗憾。 “不,打中了。”墨画从容笑道。 他打的不是裂爪,而是裂爪脚下的灵石。 裂爪脚下的灵石被火球术炸碎,灵气溢出,注入了埋在下面地火阵。 阵纹红光一闪,三息之后,五副地火阵直接炸开。 轰隆一声巨响,山石碎裂。 墨画几人也被震得耳朵疼。 待浓烟散去,满地碎石,焦痕遍地。 而那只裂爪狼妖满身伤痕,半身皮毛焦黑,目光恶毒,但气息已然微弱。 趁它病,要它命! 墨画一挥手,“上!” 大虎三人从地火阵爆炸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墨画喊“上”,便立马冲了出去,成掎角之势,将裂爪围住。 墨画仍旧躲在山岩后面,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看戏。 他不是体修,不擅肉搏,也不擅近战,就不给大虎他们添乱了。 大虎三人炼体的天赋不错,经过猎妖磨砺后,此时道法武学也用得有模有样。 大虎用的是拳法,双虎用的是刀法,小虎用的是腿法。 三人进退有据,与裂爪缠斗,一时间拳风赫赫,腿势如风,刀影重重。 火系和土系灵力交织其间,与裂爪暗红色的妖力抗衡。 几十回合后,本就重伤的裂爪支撑不住,被双虎一刀砍在后腰,就此殒命。 三人身上也带伤痕,血迹斑斑,但并不严重。 他们站在原地,颇有些难以置信。 这只裂爪,就这么死了? 他们猎妖队要猎杀一只一品中期修为的裂爪狼妖,要有一两个炼气后期的猎妖师坐阵,炼气中期也要五六个,与妖兽轮番厮杀。 再由几个修士在外围策应,防止裂爪跑掉。 就这样几经周折,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才能将裂爪杀掉。 现在墨画就放了一个陷阱,布了几个阵法,丢了个火球,然后裂爪就重伤了。 他们三人围剿一只重伤濒死的裂爪,轻而易举就拿下了…… 这也太轻松了,比他们想的要简单太多了。 大虎三人看向墨画,想到适才地火阵爆炸的威力,都心有余悸。 一品中期的妖兽,那么强悍的肉身,都能炸到濒死…… 墨画不知不觉间,竟然能画出这么强的阵法了! 三人看墨画的目光,都有点不一样了。 墨画则从山岩后露出小脑袋,看了眼裂爪,问道:“断气了么?”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 大虎点头道:“断气了!” “好!”墨画精神一振,手里握着玉瓶,从山岩后面跑了出来。 他要用汲血术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收获(第五更) 汲血术可以汲取刚死不久的妖兽血液。 裂爪狼妖躺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鲜血从伤口流出,不过片刻,便凝固了。所以无法用正常方式获取妖血。 墨画指着裂爪的心脉,对大虎道:“这里开一刀。” 大虎不明所以,但还是抽刀,刺入裂爪的心脉。 裂爪肉身坚韧,大虎连刺几刀,才开出一小道豁口。 墨画将玉瓶放在豁口处,然后手掌抵在裂爪心脉附近,感知皮毛之下流动的,尚且鲜活的妖血,按汲血术的要点催动神识,引动妖血流入玉瓶。 这些玉瓶是用特殊玉石做的,不算名贵,但可以封存灵气,也可以使妖血一段时间内不变质腐化。 墨画手中的玉瓶原本是装灵墨的,灵墨用完,瓶子就被墨画废物利用了。 墨画用汲血术,将妖血汲取到玉瓶内。 片刻后,手中的玉瓶便满了,墨画将其封存好,又换了一个瓶子。 就这样,墨画连续汲取了十瓶妖血才停手。 裂爪血脉中存留的血不多了,而且渐渐变冷,流动缓慢,效用也大打折扣,没必要继续汲取了。 墨画的神识消耗不少,大抵相当于画了一副七八道阵纹的阵法。 对一般修士而言,或许负担较重,但对作为阵师的墨画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墨画打坐冥想,恢复了一点神识。 看着储物袋里的十瓶妖血,墨画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些妖血,够墨画画不少阵法了。 大虎三人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玉瓶,又忍不住看着墨画。 小虎忍不住道:“这个血有用吗?” “嗯,画阵法用的。” “我们能帮你取妖血么?” “要用汲血术才行。” 墨画将汲血术的用法简单说了一遍。 大虎三人听得稀里糊涂,还是决定放弃了。 “墨画,你懂的可真多。” 双虎夸道,大虎和小虎也跟着点头。 墨画笑道:“多看书就知道了。” 墨画将妖血收好,然后道:“这个妖兽,要怎么处理呢?” 大虎三人精神一振,这可是他们第一次靠自己杀了妖兽,还能剥了妖兽去卖! 虽然主要是靠墨画的阵法,但他们还是很开心。 “要剥皮,剔骨,牙和爪子都要割下,还有心脉脏腑……” 双虎一件件跟墨画说。 墨画挠头,这些事他就是外行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大虎道:“你在附近玩玩吧,不要走远,我们剥完这只妖兽,然后一起回去。” 然后大虎他们卷起袖子,取出朴刀,剥着妖兽的皮毛,剔取其他值钱的材料。 一个时辰前还目露凶光的裂爪现在死状凄惨。 墨画也并不觉得同情,如果死的不是妖兽,现在被分尸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这只妖兽口涎腥秽,死在它手里的猎妖师估计也不少。 大虎三人剥取妖兽,墨画便在四周溜达,看看山,看看树,看看水,熟悉下大黑山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进大黑山。 早上进山时,还会觉得有些紧张压抑,现在待了半天,又设计杀了一只裂爪,取了妖血,心态就从容了很多。 猎杀妖兽的过程,大体也在墨画的计划之中。 这套对策需要细心和耐心,但简洁高效,可最大限度避免伤亡,收益也很可观。 之后只需要针对不同妖兽,稍加调整即可。 这样即便墨画不是体修,也能参与猎妖,猎杀不同妖兽,汲取不同五行的妖血。 大虎三人将裂爪剥完,便喊上墨画,离开了大黑山。 早上进山,中午猎妖,傍晚离开。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便猎杀了一只一品中期妖兽,而且仅仅只有四个人。 若不是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里装着裂爪的皮毛和爪牙,大虎三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之后他们来到坊市,将裂爪的材料卖了。 裂爪算是常见妖兽的一种,不会太贵,但也不愁销路。 一番讨价还价,零零整整共卖了八十多枚灵石。 扣掉墨画画阵法以及催动阵法的灵石成本,每人平分了十二枚灵石。 握着手里沉甸甸的灵石,大虎三人目光呆滞。 这是他们三人,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赚到这么多灵石。 墨画倒是习以为常了,但见大虎三人激动的模样,也很开心。 大虎道:“墨画,多亏了有你,你想吃什么,我们请你!” “对对,我们请你!”双虎和小虎也点头道。 “不用了,我也多亏了你们帮忙。”墨画摆手道,“灵石你们先留着,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进山。” 妖兽肉身强横,血气恢复很快,墨画虽然能用阵法将妖兽炸成重伤,乃至濒死,但未必能直接将其炸死。 而他不是体修,不擅近战,还是要大虎他们帮忙收尾。 他虽然学会了逝水步,可以与妖兽纠缠,但也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毕竟善游者溺,太过自信,早晚会栽跟头。 几人卖完妖兽,分了灵石,抬起头便看到了街道上通明的灯火。 夜晚的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 墨画忙于画阵法,练法术,很久没出门了。 大虎三人也是,自从成为了猎妖师,肩上便像压了一块巨石,心情沉闷。 此时猎杀了一只妖兽,几人都松了口气,觉得轻松了不少,便沿着街道逛了一圈,看了新奇又喧闹的景色,才各自道别回家。 路上小虎问道:“这些灵石怎么用呢?” 双虎想了想,道:“我想给娘。” 三人都沉默了,然后将灵石凑到了一起,足足三十多枚。 回家后已经有点晚了,孟大娘正在热菜,见了他们,不免有些埋怨道: “一整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饭也不知道吃,热了几遍了……” 大虎把储物袋递给她。 孟大娘接过,入手沉甸甸的,疑惑道:“这是什么?” 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三十多枚灵光璀璨的灵石。 孟大娘愣住了。 “娘,这是我们猎妖赚的灵石,您拿着吧。” 孟大娘半天才回过神,她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大的三个孩子,一瞬间泪水盈眶。 她觉得欣慰,想笑一下,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这辈子她流了很多泪,又咸又苦,唯独今天,流的是喜悦的泪。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子(一更) 此后大虎三人有空,墨画就随他们进山,用陷阱阵法猎杀妖兽。 大家杀了妖兽分灵石,墨画还能汲取妖血。 大虎他们开心之余,又有点担心,对墨画道: “我们这样,只杀重伤的妖兽,不跟它正面交战,会不会道法越来越弱。” 墨画道:“这叫以战养战,先猎杀妖兽,赚取灵石,提升修为。等你们修为高了,再考虑正面交战也不吃。” 墨画看着他们道:“我们年纪还小,与妖兽交手,本就是吃亏的,不想点办法,就只能送命了。” 大虎三人连连点头。 就这样三人按照墨画设计的方法猎妖,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默契,面对妖兽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因恐惧而失措了。 但这样杀了几只妖兽后,还是出了意外。 一日,他们围杀一只一人高,长舌赤目的鬣火犬。 十几个回合后,鬣火犬硬挨了双虎一刀,却找了个空隙,身影一闪,从大虎三人的围杀中逃了出去。 这只鬣火犬是一品中期巅峰,眼看便是一品后期的妖兽了,所以地火阵对其造成的伤势,远没有对其他妖兽来得重。 鬣火犬逃到十丈外,目露红光,死死盯着大虎三人,似乎要记住他们,而后便欲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鼻子一嗅,突然发现了躲在不远处山岩后的墨画。 炼气五层的墨画修为不高,气血也弱。 鬣火犬眼中红光大盛,嘴边两只獠牙露出,腥臭四溢,垂涎欲滴。一个转身,便直奔墨画而来。 大虎急道:“墨画,快跑!” 墨画愣了下神。 鬣火犬便已绕到他身后,血盆大口直接咬下。 鬣火犬的眸中露出残忍且兴奋的神色,但大口咬合之后,嘴中却既无甜美的鲜血,也无可口的人肉。 它咬了个空。 墨画此时已经站在一丈外,神色有些紧张,但却并无慌乱。 鬣火犬目露疑惑,它不知道这个小修士是怎么躲过去的。 大虎三人猛喝一声,从远处赶来。 鬣火犬目露讥讽,纵身一跃,以更快的速度向墨画扑去。 不过一丈之距,转瞬即至。 它的利爪撕向墨画的心脉,在它的眼中,这个修士的幼崽避无可避。 可墨画却毫无征兆地向后飘了一步,身姿轻盈而从容,轻松地躲过了这一爪。 鬣火犬愣了片刻,而墨画却趁机退出了三丈,眼神平静,还有一丝戏谑。 这丝戏谑激怒了鬣火犬,它眸中红光一闪,全身毛发泛红,直至燃起烈焰。 鬣火犬怒极时,全身会燃起烈火。 “不好!” 大虎三人赶到半途,见状一惊。 怒极的鬣火犬如同一道烈焰,直奔墨画而来,速度更快,而且还带有熊熊灼烧的妖力。 这种烈焰是妖兽妖力所化,可侵蚀修士的肉身,焚烧修士的灵力,甚至会摧毁修士经脉,一旦入体,很难根除。 墨画神情也凝重起来,将神识催动到极致,感知鬣火犬的轨迹,同时激发灵力,施展逝水步。 鬣火犬每进一步,墨画便退一步。 鬣火犬每扑杀一次,墨画也总能在毫发之间飘然躲开,身形似流水,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几番扑杀下来,墨画看着凶险,但又都毫发无伤。 大虎三人看得心惊肉跳,又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身法…… 回过神来,三人便立马向墨画赶去。 鬣火犬扑杀几次无果,眼看大虎三人将至,便也将妖力催到极致,身上火焰更盛。 它看着墨画,眼中凶光赫赫。 墨画瞬间便猜到,它想拼命了。 只要杀了自己,吃肉喝血,补充血气,便能继续与大虎他们纠缠,最不济也能从容身退。 墨画目光一凝,在指间凝聚火球术。 眼前的距离,足够墨画施展火球术,就是不知道,火球术对妖兽杀伤力如何。 可是没等墨画将火球术发出,天空便有一把刀凌空而降,将鬣火犬直接贯穿,定死在地面上。 鬣火犬挣扎几下,身上火焰便渐渐散去,最后没了气息,唯有眼眸中还残留狠厉。 墨画心中一惊,抬头望去,便见到远处的山岩上,墨山孤身而立,面沉如水。 墨画心中微凉。 完了,偷偷进山,被他爹发现了。 墨画没告诉爹娘,是怕爹娘担心,同时爹娘也不会同意墨画进大黑山。 大黑山虽是凶险,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进。 只要做好万全的筹备,谨慎且小心,大黑山也不是九死一生的虎口。 墨画知道早晚会被爹娘发现,但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早。 他大黑山猎妖的计划才刚开始…… 墨画叹了口气,总算明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是什么滋味了。 墨山并没说什么,但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墨画心里有些忐忑,大虎三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几人收拾好鬣火犬,墨山便让大虎他们先回去了。 “墨叔叔,不怪墨画,是我们……”双虎弱弱道。 “行了,你们先回家吧。”墨山轻声道。 知子莫若父。 墨画年纪虽小,但很聪明,也有主见。 大虎他们虽然比墨画大一些,但一起玩的时候,拿主意的肯定都是墨画。进山猎妖这种事,不用想,肯定也是墨画说服他们的。 墨山叹了口气,他想责备墨画两句,但又不知如何责备才好。 父子俩回家后,默默吃着饭。 墨山脸色不虞,一言不发,墨画也眼观鼻鼻观口,乖巧地吃着饭。 柳如画疑惑地看了墨山一眼,又好奇地看了墨画一眼。 吃完饭,墨山刚准备说什么,柳如画便道:“画儿,你回房看书吧。” 墨山话被堵住,愣了片刻。 墨画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娘亲一眼,就溜回房间了。 柳如画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墨山叹了口气,将在大黑山碰到墨画的事说了。 柳如画心中一惊,“画儿他胆子这么大!” “是啊,大黑山这么凶险,他要是有一个万一……” 墨山皱眉道,神情有些后怕。 “那你想怎么办呢?” 墨山想了半天,道: “我远远看了几眼,画儿他进大黑山,不是因为好奇或是贪玩,应该是确实有什么打算的。而且猎妖这事,他做得也很有章法,放了陷阱、阵法还有大虎他们收尾,明显都是精心筹划过的,比一些老猎妖师做得还要谨慎周到……” “但是大黑山这种地方,从来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墨山说着,语气坚定,“这次我不怪他,但大黑山,他是绝对不能再去了!” 柳如画想了片刻,叹了口气,握着墨山的手,轻声道: “你应该知道,我们做父母的,是不可能陪着画儿一辈子的。” 谢谢辋水沦涟的打赏 已经日万更新一周了,原本打算开启咸鱼两更模式,想了想还是再坚持下吧。 后面应该也是日万五更,看能不能坚持满一个月。 希望大家能订阅投票支持下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切磋(二更) 墨山微怔。 “我也想陪着画儿,看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柳如画目露憧憬,“但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墨山安慰妻子,“你不用担心。” 柳如画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我知道你担心画儿遇到危险,但修士一生,又怎么可能不遇险呢?” 墨山想了想,不禁点了点头。 修士一生,即便再顺遂,也难免几次波折,遇几次险境。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坎坷的散修,本就是拼了命在活着。 柳如画接着道:“俗话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们只是炼气修士,做不到让他不受危险,便只能让他学会面对危险。” 墨山沉默,他抚摸着妻子的长发,神情释然。 “你说的对,修道漫长,我们没法照顾他一辈子,只能教他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傍晚,墨山将墨画喊到小院里,道: “你的身法练得怎么样了?” 墨画还以为父亲要责备他,闻言愣了下,道: “学得差不多了。” 墨山点了点头,“我试一下。” 墨画眼睛一亮,“好!” 他也想知道,炼气后期修为的父亲,能不能破解自己的逝水步。 墨画走到了十丈之外,转身站定,目光微凝看向墨山,道: “爹,我准备好了。” “好,你留神了。” 墨山话音刚落,身子便拉出一道残影,疾驰而来。 好快! 墨画心中一惊,放开神识,催动灵力,身子向后飘去。 墨画后退至一半,目光中不见了父亲的踪影,忽而又觉背后有淡淡的压迫感,心中一凛,身子轻轻一转,又向左侧飘去。 不知何时出现在墨画身后的墨山,一把抓了个空,不由神情微讶,转而身子一闪,右手继续探向墨画。 墨画神情凝重。 墨山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常年与妖兽厮杀,经验丰富,身形忽实忽虚,墨画的神识中,几乎感知不到墨山的身影。 而当他感知到的时候,往往墨山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墨山的神识并没有比墨画强多少,墨画感知不到,纯粹是因为墨山身形太快,而且行为果决,欺骗性强,让墨画无从判断。 墨画不禁感叹,他的战斗经验还是差得远了。 两人又交手了几回合,墨画躲得狼狈,左右见绌,但还在勉强支撑。 随着几番来回的追逐,墨画神识中墨山的身形,终于清晰了几分,也变得更易辨识了。 墨画的闪躲渐渐有了章法。 墨山会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墨画也学着虚实相济,出其不意。 越是交手,墨画的身法越是从容。 就在墨画的身法用得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就被墨山毫无踪迹地一把薅住,攥着衣领拎了起来。 墨画傻眼了,“爹,这你都能抓住我!” 墨山哼了一声,“你这身法还要多练练。” 话虽如此说,但墨山仍旧心中震动。 墨画的这套身法,强得远超乎他的意料! 适才这番追逐,即便是与他同境界的修士,都未必能一一躲过。 而墨画不仅躲过去了,还显得游刃有余,除了一开始慌乱了些,越到后面,越是从容,步法飘逸,进退有据,与一些经验老道的猎妖师也不相上下。 而且这门身法,无形无迹,完全看不出从何发力,如何借力,又是怎么收力的。 以一般体修的招式去判断,根本无法捉摸。 墨山也并未看破这门身法,他只是凭借多年生死厮杀的经验,以及对儿子的熟悉,猜墨画会出现在那里,随意蒙了一下。 若非如此,恐怕还要周旋几十个回合,待墨画体力不支,露出破绽,才能将他逮住。 墨山心中波澜起伏。 墨画他这才炼气五层啊…… 墨画见父亲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不见喜怒,但好像是在走神,便问道:“爹?” 墨山回过神来,看着墨画,想了一下说道: “你这身法还行,但还是要多练,不要懈怠!” “哦。”墨画点了点头。 但想到这也算是夸奖,心里高兴了点。 “爹,你也学了身法么?”墨画又问道。 墨山摇了摇头,“我这不算什么身法,只是在与妖兽厮杀中,为了不受伤,自己悟了一些,然后又看别人的身法学了点,东拼西凑而成的。” “纯粹实战用的身法么?”墨画肃然起敬。 “这么说也行。” 墨画两眼发光,“能教教我么?” 墨山迟疑道:“你不是学了身法么?不要学杂了,先精通一种。” “我借鉴借鉴……”墨画道。 墨山略作思考,点头道:“行吧。” 墨山给墨画展示了几个基本的步法动作。 有的动作与逝水步相像,但略有不同,有的只是看似简单的进退步法,还有的是其他身法的零碎招式,最终这些糅杂在一起,成为一套简洁凌厉的身法。 看着像是东鳞西爪拼凑出来的,但墨画丝毫没有轻视。 这是目前对他而言,威胁最大的一套身法,而且他根本想不到如何应对。 简洁、高效、无多余动作,讲究随机应变,以无招胜有招。 可以说全是破绽,但只要用得好,又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若是将这些步法揉碎了,掺进逝水步里,那逝水步是不是还能更厉害点? 墨画精神一振,认认真真,把这些招式都记下了,准备找时间多练练。 墨山想到适才墨画用的身法,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问道: “你这身法……是张典司教的么?” “张叔叔不让我说。” “嗯。”墨山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心想,你这不跟说了一样么…… “爹,你不生气了么?”墨画小声道。 墨山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墨画嘿嘿笑了下。 “明天早上早点起。”墨山道。 “明早?”墨画愣了下。 墨山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卯时,墨画起床,来到院子里,便看到父亲墨山早早站在了那里。 “你娘做了早点,你先吃点。”墨山道。 父子俩吃完,墨山便带着墨画出了家门。 两人穿过清晨的街道,走出通仙城的大门,迈上了城外的山道。 “爹,我们去哪啊?” 墨画忍不住问道。 墨山沉默片刻,道:“我带你进大黑山!”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山(三更) “猎妖凶险,我原本不想让你碰这件事,但你学了身法,有了自保之力,我便将猎妖的本事都教给你。” 墨山看着墨画道:“这些都是上万年来的猎妖师,用性命和鲜血总结出来的教训,你好好学着。将来哪怕不做猎妖师,也必然是有用的。” 墨画小脸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猎妖的第一点,不是猎杀妖兽,而是熟悉山势。” “大黑山地形复杂,山势错综。你要先熟悉山路,知道哪里有山峰,哪里有悬崖,哪里有洞窟,何处妖兽出没,哪里瘴气浓烈,什么灵草有毒……” “你若熟知这些,遇到危险时,哪怕修为不够,也知如何躲避,不会丢了性命。” “相反,你若不知山势,不知地理,不是吸了瘴气,就是吃了毒草,要么就误入妖穴,这样哪怕修为再高,也很难从大黑山活着走出去。” “我带你将外山走一遍,你用心记住山势地形和一些小溪、瘴气、毒沼、密林的位置……” 墨山说完,便沿着山路向前走。 墨画紧紧跟在后面,一边记脚下的山路,一边记着沿路的景物。 遇到一些危险的地方,墨山会特意停下,仔细讲与墨画听。 譬如哪里的瘴气淡,哪个山头的瘴气浓,瘴气浓烈之处,不可待超过半个时辰,否则会瘴气入体,头脑昏聩。 有些密林会生浓雾,若不幸误入,会迷失方向,除非日过正午,山雾消散,否则永远走不出来。 还有哪些毒沼中有一些带有剧毒的妖兽,肤色随草木而变,需要用心提防。 哪些山峰会有大妖出没,大妖出没时,会有哪些迹象…… …… 这般从早走到晚,也不过将大黑山的外山走了一小部分。 天色渐黑时,墨山将墨画带到了一个山腰处的小营地里。 营地是一个小山洞,门口用草木掩住,再用一道铁门封住,贴门上还画有简单阵法,防止被妖兽袭击。 营地不大,但有一些干粮、杂草和几个简陋的石床。 “这是猎妖师临时休息或过夜的营地,比较简陋,但用来栖身够了。” 墨山又指着铁门道:“门上有阵法,不好用但能用,你若被妖兽追杀,无处可避,便可以躲进营地,开启阵法,一般妖兽进不来。” 墨画点了点头。 父子两人在营地过了一晚。 次日天蒙蒙亮,便又起床,继续沿着山路走下去。 墨山一路走,一路讲解。 就这样,在大黑山里日行夜宿,待了足足七天,墨山才终于带着墨画走完了大黑山的外山。 回家后,墨画全身酸痛,小腿发肿,又因吸多了瘴气,头昏脑涨,尽管服了辟瘴丹,额头还是会隐隐作痛。 柳如画请冯老先生开了清神汤,让墨画服下,又给他身上涂了消肿的草药,见墨画脸色还是发白,很是心疼,埋怨墨山道: “你慢慢教就好,不至于在山里待上七天,吃这么多苦头。” 墨山见妻子生气,也小声解释道:“这些苦早晚要吃的,现在吃点苦,以后就轻松了。” 柳如画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生气,晚上就只给墨山吃了些清粥馒头,咸菜都没给一碟。 墨山哭笑不得。 两天过后,墨画就缓过来了,身体没什么大碍。 想到有差不多十来天没去坐忘居了,墨画便带了些酒肉向庄先生请安,并道明原委。 庄先生见墨画脸色还有些发白,便让他回去休息,说他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让墨画不要放在心上。 墨画又给傀老带了些酥脆的点心和松子,之后又给白家兄妹带了点吃食和果酒。 白子胜听说墨画能进大黑山猎妖了,羡慕得不得了。 他被雪姨管得严,别说猎妖了,到处逛逛都很难。 墨画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 过了几天,墨山又带墨画进了大黑山。 这次不用事无巨细说明,只用熟悉山势地形,所以只花了三四天便走完了外山。 此后墨山一有空,便会带墨画进山走一遍。 墨画对大黑山外山也越来越熟悉。 墨山觉得差不多了,便带墨画来到外山的一处山崖处。 山崖险峻,怪石嶙峋,向下可以将山腰处的景色一览无余。 墨山确认周围安全后,便对墨画道:“外山你熟悉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教你与妖兽交手,要注意什么。” 墨画盘腿坐在山岩上,认真听着。 “猎妖师的行事准则,一是知己知彼,二是事预则立。” “知己知彼,是说你要认清自身的实力。修为是否深厚,有哪些法术、武学、灵器等招数。同时你要知悉妖兽,包括其境界、血气、妖力及其习性。妖兽强在哪里,弱在何处,是否阴毒,是否会诈死等等。” “之后衡量彼此实力,若是能杀,就可动手,若不能杀,就不要轻举妄动。” “如若厮杀到一半,发现事有变故,原本能杀的妖兽,现在杀不了了,便要早做打算,及时抽身退去。不然等你灵力耗尽,死的就是你了。” …… “事预则立讲究的是未雨绸缪,凡事事先筹划周全。尤其是面对强大的妖兽,是否能杀,用什么杀,怎么去杀,出了意外怎么办,都是要事先考虑的。” “若不事先筹划好,贸然动手,一旦出了纰漏,死伤必不可免。” …… 墨山仔仔细细说了一大堆。 墨画专心听着,细细领悟。 “你现在先听听,以后与妖兽交手多了,自然就能明白了。” 墨画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墨山又叮嘱道,“无论遇到什么事,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但是只要出手,就一定要狠!” “狠?”墨画有些诧异。 “猎妖师以妖兽为敌,你不狠,妖兽便狠,你不杀妖兽,就只能被妖兽所杀。” “那怎么个狠法呢?” 墨山眉头一挑,道: “不出手时,不要露一点杀意,该出手时,就不要有丝毫犹豫。” “只要对方露出破绽,就先下手为强,争取一击毙命,不要给对方出手的机会。” “不出手的对手,才是好对手!” 浓眉大眼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墨画还有有点吃惊的。 墨画迟疑一会,忍不住确认道:“这样算不算有点……胜之不武?” 墨山神情一凝,郑重道:“猎妖师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胜得再不武,也是能活,输得再光彩,也还是个死。” 墨山说完,摸了摸墨画的头: “散修活着不容易,能活还是要尽量活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俞承义(四更) 墨画随着墨山熟悉了一遍外山,之后又自己动手画了外山的舆图。 所谓舆图,就是猎妖师用的地图,图上标明了山势地形,溪水河流,瘴气毒沼,妖兽出没的区域等等。 墨山手里也有一份舆图,但非常简陋,基本上只能看出一些山路,其他什么都没有。 对老猎妖师而言,舆图不是画在纸上的,而是记在脑海里的。 总不可能妖兽在后面追你,你还要停下看舆图,确定下往哪跑吧…… 但墨画不是老猎妖师,他连猎妖师都不算,所以想画一副详尽点的舆图。 墨画便在墨山那副老图的基础上,另行标注。 从山势,到溪流,沿路的一切注意点,全部认认真真标注在上面。 等墨山带他多走了几遍外山,墨画也将舆图慢慢充实,最后整个外山的地形,不仅画在了舆图上,也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墨山随便考了墨画几个问题。 比如哪里有毒瘴,哪里有妖兽出没,哪里是营地,遇到危险往哪里躲等等。 墨画都对答如流,甚至比一些老猎妖师说的还清楚。 墨山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此后就不怎么管墨画了。 于是墨画又找到了大虎三兄弟,几人一起进山。 大虎他们杀妖兽,墨画放血,然后大家一起分灵石。 分工明确,简单高效。 “不过,墨叔叔还真让你进山了……” 小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不是也进山了么,我也可以啊。” 墨画一边给一只野猪模样的妖兽放血,一边说道。 “那能一样么……” “就是,那天我看那只鬣火犬冲向你,吓得全身冷汗……” “还好你身法好,不然就太吓人了。” 三人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墨画你身法好厉害啊!” 双虎忍不住赞道。 他还从没见过那样的身法,既像流水,又像蝴蝶,忽左忽右的,让人捉摸不透。 被怒极状态的鬣火犬近身撕咬那么久,连衣角都没被碰到一下。 墨画有些腼腆道:“多亏了那位路过的好心的大叔……不过我也就学了点皮毛。” 将装满妖血的玉瓶收好,墨画又道: “我放完血了,你们剥皮吧,这只猪好大,估计能卖不少灵石。” 大虎三人精神一振,开始给猪妖剥皮剔骨,准备卖灵石。 无所事事的墨画看了看储物袋,里面已经有几十瓶妖血了。 但墨画觉得应该不够。 九道阵纹是阵师的一道大槛。 炼气六层以后,需要解阵突破天衍诀的瓶颈,这同样也是一道大槛。 这两道大槛,都需要画很多阵法,灵墨自然多多益善。 妖血还是多囤点好。 可是……怎么能多囤呢? 墨画皱了皱眉头。 大虎他们三个,毕竟只有炼气六层,一天能杀一只妖兽,就很不错了。 墨画自己动手,面对一只濒死的妖兽,虽说凭借身法也能周旋,但要杀就有些吃力了,只能依赖火球术。 火球术威力不算大,对皮糙肉厚的妖兽,尤其是火系妖力的妖兽,效果还要再打个折扣。 杀一只濒死的妖兽,估计得补上好几发火球术才行。 墨画有空就练火球术,现在火球术已经又准又快了,甚至可以抢在妖兽前先出手。 但哪怕他能用火球术杀十只妖兽,但只要有一点破绽,被妖兽抓到,他就危险了。 为了十瓶妖血,还有一些灵石,这个风险不大值得冒。 墨画想了几天,还是没有好的办法。 直到这天,他在外山溜达,顺便补充他的那副舆图时,碰到了带队猎妖的俞承义。 俞承义是俞长老的大儿子,炼气九层修为,修为不俗,在猎妖师中颇有威望。 平日他都是带队在内山猎妖,但前几日得到消息,外山出现了一只颇为棘手的妖兽,虽然只有一品中期,但很难对付。 这日俞承义正好有空,便临时带了些猎妖师,来外山狩猎这只妖兽。 俞承义正全神戒备,和一些猎妖师一起搜寻妖兽的踪迹,然后便听有人喊他,声音还很稚嫩。 俞承义一愣,抬头便看到一个年纪小小的修士,站在远处的山岩上对他招手。 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哪来的小孩? 这可是大黑山啊! 这孩子怎么进来的?他怎么就敢进来了?!他不怕被妖兽吃了么? 待俞承义认出是谁时,心里又吓一大跳,失声道:“墨画?!” 墨画他还记得。 墨山的儿子,年纪不大,长相乖巧,阵法画得很好,他爹还让他多关照来着。 俞承义心中一寒,一阵后怕。 猎妖师中的小阵师啊,这要是被妖兽吃了,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俞承义一个闪身,三步并两步,直接到了墨画身边,把墨画从山岩上抱了下来,放到地面上。 “俞叔叔,你身法真好!” 落地的墨画夸道。 “还行吧。” 俞承义谦虚了下,然后又想不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他看了下墨画,又往四周打量了下,忍不住问道:“你爹呢?” “我爹在内山啊。” “不是……你爹没跟你在一起?” “我又去不了内山。”墨画道。 墨山让他在外山玩,并且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去内山。墨画也坚决遵守,内山打死他也不会去的。 俞承义道:“我的意思是,你爹没在你身边?” “嗯,他要去内山猎妖啊,又不能一直陪着我。” 俞承义张目结舌:“你是说,墨山他带你进山,然后把你丢在外山么?” 墨山他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也不是,”墨画道,“我和大虎他们来的,我爹只让我在外山,不准我进内山。” 俞承义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是说,墨山他,允许你进外山?” 墨画点了点头。 俞承义有些气愤。 开什么玩笑?外山也是大黑山啊!有毒有瘴还有妖兽! 别看不起外山啊! 俞承义过了好久,心情都无法平复。 “不说这些了,”墨画道,“俞叔叔,您能帮我个忙么?” 俞承义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打断了墨画的思路,差点让他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了。 “帮忙?”俞承义愣了下,“找人送你回去么?” “不是,”墨画摆了摆手,“我刚进山没多久,回去做什么?” 墨画偷偷打量了俞承义身后的猎妖师,小声道: “我能找您借几个人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借人(五更) “借人?” “嗯嗯。”墨画点头。 “你借人做什么?” “我有点事,需要人帮忙。炼气六层的就行,五个……不,四个就行。”墨画说道。 俞承义想问墨画要做什么,但想到墨画是阵师,那应该与阵法有关,跟他说了,他也不懂,那问了也是白问。 他爹俞长老吩咐他关照墨画,他如果不关照,被他爹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爹对墨画和颜悦色,对他就没好脸色了。 俞承义内心一紧,便道:“小事而已,没问题。” 墨画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俞承义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开心道: “谢谢俞叔叔!” 俞承义从身后点了几个炼气六层的修士,吩咐他们跟着墨画,保护墨画的周全,墨画有什么需要,他们就出手帮忙。 然后还不放心,又对一个年纪大点的猎妖师道: “老赵,你也跟着,照看一下。” 老赵面露意外,但还是点头道:“好。” “俞叔叔,够了,不用那么多人的。”墨画连忙说道。 被称为“老赵”的猎妖师气息浑厚,应该是炼气后期,再加上刚刚五个炼气中期,人已经很多了。 他不过是想猎杀一个一品中期的妖兽而已,不用这么多人。 俞承义一摆手,“没事,让他们跟着,我也放心。” 宁可人多些,不然万一出了意外,墨画这个小阵师有什么闪失,他爹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这里可是大黑山啊,妖兽丛生,马虎不得。 要不是他脱不开身,他都想自己跟着去了。 “那我借这么多人,俞叔叔你这边人手够么?” 墨画有些担心道。 俞承义心中一暖,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道: “没事,我这边都是老手,你放心好了。”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们先走了,俞叔叔再见!” “去吧。”俞承义道,而后想了下,又嘱咐道: “事情办完早点回去,不要在山里逗留,大黑山很危险的。” 墨画便带着几个猎妖师在山里走着。 “墨哥儿,你要做什么啊?” 有个年轻的猎妖师小声问道。 墨画回头一看,惊讶道:“大平?” 大平姓周,父亲周成,之前拜托墨画画过铁甲阵,还特意上门拜谢过。 墨画只见过大平一次,印象不深,所以适才在人群里没认出来,此时周大平开口,他听着耳熟,这才认出来。 周大平有些内向,腼腆道:“墨哥儿,你还记得我?” “嗯嗯。”墨画道,“我带你们去猎杀妖兽。” 周大平一愣,和其他几个猎妖师面面相觑。 老赵听着也是心里一惊。 这小娃子胆子好大! 凭他们这几个炼气中期,去猎杀妖兽,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怪不得俞承义让他照看一下。 周大平迟疑道:“墨哥儿,我们这几个……也杀不了妖兽啊。” 说完,他又弱弱地问了一句,“什么境界的妖兽啊。” 要是一品初期,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一品中期吧,后期的也杀不了啊。” 周大平只觉两眼一黑,后期的杀不了,可他们连中期的也杀不掉啊…… “放心吧。”墨画拍了拍胸口,“我都计划好了,包在我身上!” 周大平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墨画走了。 一边的老赵便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这些孩子不知轻重,但他在大黑山混了这么多年,清楚知道即便是一品中期的妖兽,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周承义让他照看,若是出了闪失,他没法交代。 “希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老赵只能在心里默念道。 墨画顺着山路走了一圈,然后在一片山林前停了下来。 这是山林和山崖的边界,是两条路的交汇口,地形狭窄,妖兽入林或是出林,都是必经之地。 旁边野草较深,还有山岩阻挡,可以藏身。 墨画放好陷阱,布下阵法,消除痕迹,又以血腥草遮了气息。然后带着大家躲到了山岩后面。 “我们在这里等,待会妖兽来了,触动陷阱,我激发阵法,我们……不,你们再动手。”墨画说道。 他就不上去添麻烦了。 大平他们点了点头,老赵则眉头轻挑。 他倒是听说过,墨山有个小儿子,阵法画得不错。 不过这可是妖兽啊,皮糙肉厚,阵法真的能有用么…… 老赵眉头又皱了起来。 周大平有些忐忑,“墨哥儿,真的能行么?” 墨画安慰他道:“放心吧,我试过了,没问题的。” 周大平点了点头,只是还是有些不安,把手里的刀攥得紧紧的。 其他几个猎妖师年纪也都不大,也都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等待的过程有些煎熬,几人都神情严肃。 只有墨画神色轻松,甚至觉得无聊,撅了一个草根,在地上随便画着阵纹。 过了不知多久,大平轻轻碰了一下墨画,“墨哥儿……来了。” 声音因紧张而有一丝颤抖。 墨画精神一阵,丢了草根,探头望去,果然见一只山羊状的妖兽,从山林走了出来。 那妖兽眼眸通红,嘴角全是鲜血,似乎刚刚将猎物分尸而食。 但或许吃得太饱了,警惕性不高。 等它慢慢走进陷阱,被木缚阵困住后,墨画便远远丢了一个火球,激发地火阵。 爆炸声响起,烈火卷动,灵力四溢,炸得周围山石粉碎。 周大平等人目瞪口呆。 墨画道:“上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不再拖沓,纷纷拔刀出拳,扑向那只妖兽。 没过一会,妖兽便躺在了地上。 墨画露出小脑袋,远远问道:“断气了么?” 看着没几回合便躺在地上的妖兽,周大平愣了半天,才缓缓道: “断……断气了。” 墨画便跑上前来,用汲血术汲取妖血。 鲜红的妖血,顺着墨画神识的牵引,流入瓶中。 “墨哥儿,这个是……” 周大平忍不住问道。 “画阵法用的。” 墨画一边放血,一边答道。 “哦哦。”周大平便不再问了。 等墨画放完血,看到周大平他们几个还在傻傻地站着,便问道: “你们不剥皮么?” “啊?” “妖兽啊,剥皮剔骨,拿去卖啊。”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动手,将妖兽处理好,放入储物袋中。 墨画给他们算好账,阵法要多少灵石,催动阵法又要多少灵石。妖兽卖了,扣掉这些,灵石大家平分。 大平连忙摇头:“不行,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们怎么能要灵石呢?” 众人也纷纷推辞。 “你们帮忙了啊,这是应得的!” “可是……” 墨画也不容他们拒绝,对他们挥手道别,“我先回去了,下次有事,再找你们帮忙。”说完便开心地回家了。 大平他们站在原地,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不由有些复杂。 妖兽卖了,每人能平分七八枚灵石。 他们还没赚过这么多灵石呢……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饮(一更) 入夜,大黑山外山。 俞承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眼前的妖兽杀了。 这比他原先预想的,多费了一些功夫。 这只妖兽不算强,但相当诡诈,速度也快,即便受了重伤,仍旧能想办法从他手中逃脱。 原本他人手多,可以围杀,让妖兽跑不掉。但借了几个人给墨画,围杀的破绽就大了。 妖兽也趁机逃脱了几次,一直到晚上,才被俞承义追杀至死。 其他几人多多少少也身上带伤,但好在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大家将妖兽收拾妥当,便到临近的猎妖营地休息了。 天色已晚,不好赶路,而且他们劳累一天,也想歇一会。 几个猎妖师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一亮,狭仄的营地便温暖了起来。 俞承义掏出几瓶烈酒,斟给众人。 大家举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顿时觉得身上的乏意都消散了不少。 俞承义咂咂嘴,道:“可惜了,有酒无肉。” 一个猎妖师咳嗽了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几斤切好的牛妖肉。 酱红色,点缀着辛辣的香料,香辣味扑鼻。 俞承义骂道:“你他么不早点拿出来,老子酒都喝了几口了。” 那人也不客气,“那你别吃,老子还不想拿出来呢!” 几人又笑骂了几句,然后开始吃肉喝酒,大快朵颐。 “这牛肉,是墨山家的吧?”有人问道。 “废话,除了他家,哪里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肉?” “你去北大街的灵膳楼,灵肉绝对好!” “太贵了,吃着没意思。” “下次我跟墨山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让他送点……” “你脸大?” “去你的!” ……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着。 俞承义却眉头微皱,提到墨山,他便想到了他儿子墨画。 不知道墨画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便在这时,俞承义突然一凛,神色凝重,道:“有动静!” 几个猎妖师纷纷放下酒杯,蹲步按刀,警惕地盯着营地门口。一个猎妖师走到门口,侧身探视,神色一松,回过头道:“是老赵。” 众人也松了口气,纷纷坐回位置,端起酒喝起来。 老赵走了进来,见他们,也不由骂道:“我连夜赶路,你们倒是在这里自在,有酒有肉的!” “这不是以为你不回来了么。” “你媳妇有身孕,都以为你回去了。” “是你自己没口福……” 众人笑道。 俞承义斟了一杯酒,招呼老赵坐下。 老赵也不客气,赶了半天路,又累又渴,端起酒一饮而尽,酒水入喉辛辣,但人却觉得舒服了许多。 俞承义忍不住问道:“墨画那孩子没事吧。” 老赵闻言,神色复杂起来。 俞承义心一跳,“怎么,出事了?” 老赵摇了摇头,“没,回家去了。” “哦,那就好,”俞承义松了口气,不由骂道: “你有话不能干脆点说?害得老子吓了一跳!” 俞承义端起酒喝了一口,顺便问道: “墨画那孩子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杀妖兽去了……” 俞承义一口酒喷了出去,“啥?” 老赵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杀妖兽。” “一品中期?” “一品中期。” 俞承义愣了,“怎么杀的?” 老赵叹了口气,俞承义神色恍然,拍了拍老赵的肩膀: “老赵你可以啊,辛苦你了!”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疑惑道: “你也没受伤啊,不像是你动手杀的。” “不是我杀的……”老赵道,“至少不算是我杀的吧。” 俞承义皱眉道:“什么算不算的,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 老赵组织了下语言,道:“墨画那孩子放了陷阱,布了阵法,等妖兽走进陷阱,他用火球术点了阵法,那妖兽便被炸成重伤了……” “然后我们几个,其实都不需要我,那几个炼气中期的小子就够了,把重伤濒死的妖兽杀了……” 俞承义皱了皱眉头。 其他几个猎妖师便道:“老赵,你喝傻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这妖兽能是一品中期的么?” “你他么也没喝多少啊,酒量是不是不行了?” “滚!”老赵懒得理他们。 俞承义却信了几分,问道:“什么阵法?” “我哪里知道?” “你就不会问下?”俞承义道。 “我光顾着吃惊了,哪里想得起来?” “再然后呢?” “然后他放了妖兽的血,我们把妖兽卖了,我……还分了八枚灵石……” 俞承义鄙视地看着他,“你占小孩便宜。” 老赵老脸一红,“我推辞了,没推辞掉!” “这灵石你拿着能心安吗?” “明天送去他家食肆吧,买点肉回来,大家分了……” “你心有不安,大伙帮你分担一下。” “你们他么的!” 几人哄笑了一阵。 俞承义却一直皱着眉头。 “怎么了?”老赵见状问道。 “你确定,那个阵法,真的能把一品中期的妖兽,炸到重伤?”俞承义神情严肃问道。 老赵的神情也郑重起来,“我亲眼所见!” “什么妖兽?” “赤目羊,一丈多高,卷角,白毛,赤目,喜食脏腑,嘴里刚吃完东西,满嘴是血。”老赵说完,打开储物袋,里面有一只带血的蹄子,道: “这是那羊妖的蹄子,不值钱,我就没卖。” 众人见那蹄子有修士大腿粗,蹄尖血红,甚至红得发黑,都收起了玩笑的神情。 “是一品中期,而且正值壮年,开过的腥荤不少。” 有猎妖师迟疑道:“墨山那儿子,也才炼气五六层吧,能画出这么厉害的阵法?” “我觉得不太可能。” “也不好说,我儿子藤甲上的铁甲阵就是他画的,我虽然看不懂,但画得的确是好!”另一个猎妖师道。 “你都看不懂,怎么知道好还是不好?”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俞承义沉思片刻,道:“你明天去问下……算了,我去问吧,看看用的什么阵法,是不是真的能伤到一品中期的妖兽。” 老赵点了点头,“不过,明天不是要去内山么?” “推迟一天,后天去。” 几人都愣了一下,“这个阵法这么重要?要一队人等一天……” 俞承义点头道:“对我们不算重要,但对新手猎妖师就很重要了。” “怎么说?” 俞承义想了一下,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有了这个阵法,只要三四个炼气中期,是不是就能杀一品中期的妖兽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忍不住一跳。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两得(二更) 次日,俞承义特意到食肆里找了正在画阵法的墨画。 “墨画,又在画阵法呢?” 俞承义有些生硬地打着招呼。 “俞叔叔?”墨画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俞承义笑道。 墨画也笑了笑,“昨天谢谢俞叔叔了。” 俞承义摆了摆手,“小事而已。” 墨画又看了看俞承义,问道:“俞叔叔,您是有什么事吧。” 猎妖队那么忙,怎么可能没事跑来看自己。 俞承义犹豫了下,问道:“墨画啊,你昨天用的那个,是什么阵法啊?” “昨天?”墨画想了下,“是地火阵吧。” 地火阵……听着威力就不一般。 俞承义点头,随即有些期待地道: “这个地火阵……能伤到一品中期的妖兽吗?” “嗯。”墨画道,“不过一副威力不够,要四五副一起用,就能把一品中期妖兽炸成重伤,到时候再补补刀行。” 果然如此! 俞承义一时激动起来,“那你有空,能替俞叔叔画几副么?” “俞叔叔你要么?不过这个阵法对你们用处不大吧。”墨画疑惑道。 俞承义已经炼气九层了,猎杀一品中期妖兽,应该无需借助阵法。 对付一品后期妖兽,地火阵的威力就比较有限了。 “我是用不上,我是想给那些新手用的。” 俞承义叹道:“他们修为不行,跟着我们,有时连汤都喝不上。等他们能独当一面,又太久了。有这个阵法,他们好歹能赚点灵石。” 墨画想到了大虎他们。 刚成为猎妖师,既危险,又赚不到什么灵石,的确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墨画答应道:“可以啊。” 俞承义松了一口气,接着神色又有些为难,咬牙问道:“画这个阵法,要多少灵石啊……” 这个阵法应该不简单,至少比铁甲阵难,报酬理应更高,但他实际又出不了多少灵石。 俞承义总算体会到他爹的心境了。 明知是强人所难,还要厚着脸皮开口。明明给不了多少灵石,还要拜托别人替他办事。 何况拜托的,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一向豪爽的俞承义不禁垂下眼帘,不好意思抬头看墨画。 墨画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是俞长老,还是俞大叔,应该都是自傲的人,但又都能为了其他猎妖师,暂时放下身段和颜面。 墨画心生敬佩,乌黑的眼睛一闪,便笑道: “俞叔叔,我们做笔生意吧。” 俞承义愣住了,“做生意?” “嗯,做生意!” 墨画道:“你只要给我灵墨就好,我画出阵法,你让人拿去猎妖,所得的灵石平分后,给我一份,就算作我画阵法的报酬。” 俞承义也两眼一亮,叹道:“这个主意好!”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墨画又道。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俞承义豪爽道,他也不想让墨画吃亏。 “妖兽死后,我想要妖血。” “妖血?”俞承义神色疑惑,“你要妖血做什么?” “调灵墨,画阵法用的。” 一听是阵法用的,俞承义立马点头道: “这没问题,妖血没人要,都是你的。” “不过,”俞承义略作思索,又道,“这个妖血,我们能帮你收吗?大黑山还是挺危险的,你能不去还是别去。” “得会汲血术才行,要我自己来的。”墨画道。 “这样啊……” 俞承义有点遗憾,他不想墨画犯险,但墨画不去又不行。 “那你千万小心点。”俞承义叮嘱道。 “嗯嗯,俞叔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两人又将一些琐碎的细节商量完,俞承义便道: “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画阵法了。” 走时他还顺便买了几斤牛肉。 墨画挥手和他告别。 俞承义拎着牛肉,离开食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多好的孩子啊……” 既聪明懂事,又通情达理,阵法上还那么有天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老爹看人的眼光真准。 当初他爹让他过来看看墨画,混个脸熟,他还有些不情愿,现在他恨不得搬到墨山家隔壁。 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才叫真的脸熟。 “回头和老赵他们都吩咐一遍,在山里遇到墨画这孩子,都关照一下,可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俞承义在心里默默道。 俞承义走后,墨画也松了口气。 他原本还在想怎么才能多囤些妖血,用来调配灵墨。 只靠大虎三人,人手不够,自己总不能一直去找俞叔叔借人吧。 现在就好了,他只要画阵法,再去用汲血术提取妖血就好。而那些新手猎妖师也能增加猎妖的经验,顺便还能赚些灵石。 毕竟猎妖师都不怎么富裕。 这么一想,他帮了俞大叔的忙,俞大叔也帮了他的忙,算是一举两得了。 墨画很快就画了几副地火阵,交给了俞承义。 俞承义让人试着用地火阵猎杀妖兽,但是失败了。 原因出在陷阱上。 其他猎妖师也可以布置陷阱,但布置得位置不够好,手法也比较粗糙,很容易就被妖兽识破了。 妖兽不中陷阱,就不会被困住,不被困住,自然没法引爆地火阵。 俞承义来问墨画,有没有什么办法。 墨画想了下,就推荐了楚大叔——楚广山。 本身墨画布置陷阱的手法,还是从楚大叔那里学的,这种事自然找他最好。 于是原本重伤无法再猎妖的楚广山又加入了猎妖队,进了大黑山。 他负责观察妖兽的踪迹,放置陷阱,然后布上墨画的地火阵,之后以带有火石的弓箭引爆地火阵。 地火阵爆炸后,他也不用出手,其他猎妖师自然会将妖兽解决掉。 这样他即便重伤,无法与妖兽厮杀,但依然能帮助猎杀妖兽,最后还能分到一笔不少的灵石。 分到灵石的楚广山买了很多东西,和姜芸一起登门道谢。 只是夫妻两人都不太擅言辞。 姜芸红着脸,楚广山也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 墨画看着他们夫妻俩辞不达意的模样,感动之余,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心想老话说的果然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二十九章 香料(三更) 地火阵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俞承义所料不差,布上地火阵,只需几个炼气六层的猎妖师,便能猎杀一只一品中期的妖兽,而且只要小心点,基本不会有大的伤亡。 之前猎妖队是老带新,几个老人带一些新人。 这样既可以保护新人,也能让新人熟悉环境,增长经验,磨练道法,同时多少也分一些灵石,补贴家用。 但这样分队,一些猎妖老手的狩猎效率便大打折扣了。 现在有了阵法,只要教会新人一些基本的技巧,他们便能自行狩猎。 因为地火阵会直接将妖兽炸成重伤,妖兽经脉受创,妖力运转迟滞,很多棘手的手段无法施展,所以这些新人也会相对安全些。 得益于地火阵,新手能赚灵石,老手也更轻松,猎妖师的日子,也都舒服了些。 不过墨画只有一个人,尽管阵法画得很快,一天能画出的地火阵毕竟有限。 俞承义想了想,便决定省几副地火阵,多派些人手。 五副地火阵,需要三四个猎妖师补刀。 现在用三副地火阵,但有六七个猎妖师补刀。 结果大差不差。 地火阵墨画早已烂熟于胸,越画越快,越画越多,用墨画所画的地火阵来猎妖的猎妖师也越来越多。 时间一长,基本上大部分炼气中期的猎妖师,都与墨画熟悉了起来。 有些是穿着墨画画了铁甲阵的藤甲;有些是用了墨画画的地火阵来狩猎;还有一些猎妖师,家里门窗上的阵法都是墨画画上去的。 而炼气后期的猎妖师也大多认识了墨画。 有些与墨山有过命的交情,自然与墨画熟悉;有些拜托过墨山,请墨画画过阵法;有些即便与墨画没什么关联,但从亲戚道友处,也都听说过墨画这个小阵师; 还有一些,则是被俞承义挨个吩咐过,让他们在大黑山里对墨画多加照看。 就这样墨画在山里混了一个多月,发现整个外山,差不多都是熟人了。 经常他走着走着,就有面熟的修士与他打招呼。 还有一些修士,摘了山间的野果请他吃。 酸酸甜甜的,清脆可口。 除了野果,干粮、肉干、松子、米酒之类的,也都有人请。 墨画一天进山,什么不带,也能吃饱喝足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墨画此后每次进山,就拜托娘亲,给他储物袋里放几斤切好的牛肉,各种味道的都有。 遇到别人请他吃东西,他也请别人吃牛肉。 一来二去,有些人巴不得在山里碰到墨画。 尤其是一些老猎妖师,有酒瘾,但没肉下酒。 以前不猎妖时,他们一刻都不想在山里待。 现在有空时,他们甚至专门蹲在外山的山路上,眼巴巴地等着墨画,然后他们请墨画吃点心和野果,墨画请他们以肉下酒。 这些猎妖师都被俞承义嘱托过,让他们照看下墨画,有时墨画在山里遇到难处,他们也会出手相帮。 墨画记着他们的人情。 所以有时没事,墨画也会带点肉上山,跟他们坐在山间的大石头上,看着山景,一边吃肉,一边听他们聊猎妖的故事。 偶尔他们也会对牛肉提点意见。 譬如不够辣,煮得太烂没有嚼头,腥膻味太淡吃着没那味之类的…… 他们一边点评,一边吃得比谁都香。 也有猎妖师会给些建议,说山里有些香料很好,放进去煮肉,味道更香。 墨画眼睛一亮,便问这些香料在哪。 “山里很多,你要自己找。” 那猎妖师说着,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册子上面画着各种花草树木,还标注了哪些草木的哪些部位,可以用作香料。 有的是花,有的是叶,有的是枝干,还有的是草露、花膏、树脂等。 林林总总,有数十种。 那猎妖师将册子送给墨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做出了好吃的肉,让他尝尝。 墨画如获至宝,忙不迭点头。 之后墨画在山间赶路的时候,就会留意有没有册子上的香料。 如果有,他便采下,待回家后交给娘亲。 柳如画也惊喜不已,她本就一心研究各类修道膳食,有了这些香料,膳食的烹饪便能锦上添花。 柳如画用香料做了一些肉食,墨画尝了,果然味道更好,而且回味更丰富了。 墨画如约,把这些肉送给了那猎妖师尝尝。 那猎妖师吃了以后,表情从容而豁达,仿佛有一种“今生死而无憾”的意味…… 表情太夸张了,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墨画也送了一些到坐忘居。 白子胜尝了,觉得味道更好了,羡慕道: “墨画,你娘亲真好!” 说完他灵机一动,道:“要不你问问你娘,她愿意收我做干儿子么?” 墨画给了他一个白眼。 白子曦也忍不住,一个纸团砸在白子胜的脑门上。 墨画送给庄先生的牛肉最好,卖相也好,一共有五六碟,点缀上或是葱翠,或是辛红的葱辣,每碟的味道都不一样。 庄先生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不禁惆怅道: “口腹之欲,害人心志啊!” 说完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香料很好,食肆的生意也更好了。 墨画很开心,随后在采香料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如顺带多采一些草药之类的东西。 毕竟布置阵法,狩猎妖兽,其实并不需要他。 他只要画好阵法,然后最后去放血就好了。 剩余时间,他一般都是在外山溜达。 采香料是采,采药采矿也是采。 墨画找了冯老先生,要了本《修道本草》,又找陈师傅,要了本《修道矿录》。 他便照着两本书上的描述,去搜罗药草和各种矿石。 既能增长修道见闻,也能采些草药矿石,反正都是顺手的事,不采白不采。 采的草药,墨画送给了冯老先生,挖的矿石,墨画就送给陈师傅。 他们也不与墨画客气,只是让墨画需要什么丹药,或是什么灵器,就去找他们。 墨画便这样,在大黑山外山画画舆图,找着香料,采点药草,挖些矿石,再等其他猎妖师杀了妖兽后,他跑去放血,囤着调配灵墨。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用地火阵的猎妖师越来越多,经常南边杀了一只妖兽,他还没放完血,北边又有一只妖兽被杀了。 等他知道的时候,北边那只妖兽已经凉透了,没法放血了。 十瓶妖血,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后,墨画便皱起了眉头,寻思道: “得想个办法,不然就太浪费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章 司南(四更) 晚上回家后,墨画趴在小书桌前,冥思苦想。 妖兽死后,墨画要第一时间赶到。 最好的办法,是能传音。 但墨画打听了一下,传音阵、传音符或是其他传音类的手段,都不是炼气期的修士能用的。 那有没有侦察类的阵法呢? 墨画趴在书桌上,借着灯光,将《千阵图录》翻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阵法。 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墨画小脑袋后仰,躺在木椅的靠背上,一边思量着。 如果真有这类阵法,那《千阵图录》里应该有类似记载。 侦察类的阵法,应该还不至于稀缺到让世家或宗门珍藏,密不外传的地步。 《图录》里若是没有,那就还有一个可能,这类阵法是复阵! 侦察类的阵法,需要不同单阵组合,才能达到效果。而《千阵图录》里收集的都是单阵,所以没有这类阵法的记载,也很正常。 “复阵啊……” 墨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去请教庄先生了。 第二天,墨画去了坐忘居,先找了白子胜。 白子胜的阵法知识不算渊博,便求助地看向了妹妹白子曦。 白子曦想了想,道:“没有的,侦察阵法有些复杂,一品以下阵法中未必会有,至少我没见过。” “那类似的有么?” “怎么类似呢?” “就是,能让我知道,哪里阵法触动了,妖兽死了之类的……”墨画想了想说道。 白子曦沉默不语。 “复阵也行啊……”墨画补充道。 白子曦浅月般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略作思索后,修长的睫毛微动,答道: “司南子母阵。” “司南……子母阵?” 墨画没听说过…… 白子曦点了点头,“是复阵,可以感知灵力波动。” 见墨画还是不太明白,她解释道:“阵法激发,修士斗法,都会有灵力波动。有了灵力波动,阵法就能感知。” 墨画恍然大悟,问道:“那你会画这个阵法么?” “不会,你要请教先生。” “嗯,谢谢!”墨画道。 能得到答案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白子曦的阵法阅历,比墨画想得还要渊博得多。 墨画目露钦佩,不由夸道: “子曦,你懂的好多!” “一般吧。” 白子曦淡淡道,但白皙精致的下巴不禁轻轻扬起了一点。 墨画便去找庄先生。 庄先生果然在竹室睡觉,墨画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 墨画一边等,一边考虑待会要问什么。 不一会儿,寂静的门堂吹起一阵微风,从墨画的肩上拂过。 墨画便知道先生醒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容,然后进去见庄先生,并说明了来意。 庄先生眉头微挑,饶有趣味道: “司南子母阵?” “是的,先生您能教我么?” 墨画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有点拒绝不了,但还是道: “这可是复阵,你学复阵,还有点早了。” 墨画便道:“先生,我已经能画出八道阵纹的阵法了,但距离画九道阵纹,还有点遥远,短期内估计不太可能……” “但八道阵纹,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我想学学复阵。” 庄先生神情不变,但眼神有些微妙。 八道阵纹,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炼气五层,画八道阵纹,还能觉得没意思么。 即便是他,也觉得他这个小弟子说话渐渐有点离谱了。 庄先生咳嗽了一声,喊了声“傀老”,然后招了招手。 傀老仿佛知道了庄先生的意思,从后面书架翻出了一本书,放到墨画的面前。 书册的封面是:《入门复阵辑录》 “我之前给过你一本《复阵初解》,那是基础,你多看看。” 庄先生说完,指着墨画面前的书册道:“这本《入门复阵辑录》上有司南子母阵的阵图,你把《复阵初解》看完再学,不懂再来问我。” 墨画大喜,然后又问道: “先生,那这书上面的其他复阵,我也能学么?” 庄先生看着墨画,意味深长道:“可以,只要你能学会,都可以学。” “谢谢先生,弟子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墨画开心地行了一礼,然后抱着书,离开了竹室。 庄先生重新躺回竹椅,闭目休憩。 傀老神色木然道:“是不是有点早了?” “放心,复阵而已。” 傀老忍不住道:“你给他的,是一整本《复阵辑录》。” “入门的而已。” 傀老翻了个白眼,“什么入门,那里面有些阵法,都不是炼气期能学的吧。” 庄先生沉默不语。 傀老皱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算是吧。”庄先生躺在竹椅上,目光逐渐深邃: “我只是想看看,随他去学,他到底能学成什么样……” 墨画将《入门复阵辑录》带回家,便忍不住翻看起来。 之前庄先生给的《复阵初解》,墨画其实早就看完了,他还向张澜“请教”过一些书上的知识。 只不过这本书,墨画看得囫囵吞枣,未求甚解,只是对复阵知识,有了大概的了解。里面多数复阵,他也没亲自动手画过,所以只算是知道些皮毛。 因为复阵算是“超纲”类的阵法,墨画知道自己阵法水平未到,也就没有花太多心思。 但现在庄先生将《复阵辑录》给他,并允许他学复阵,说明在庄先生的眼里,他的神识已经可以去研究复阵了。 墨画对庄先生很是信服。 庄先生见多识广且阵法卓绝,他说自己能学,那这本书里的复阵,自己应该都能学,而且也不算是“超纲”。 何况书名是《“入门”复阵辑录》,既然是入门的,应该也不会太难。 墨画如此想着。 墨画在《入门复阵辑录》中,找到司南子母阵的阵图。 司南子母阵是一个较为简单的金系复阵。 阵法由两个单阵组成,一个是司南母阵,包含八道阵纹,一个是司南子阵,仅包含三道阵纹。 司南子母阵的阵枢是比较泛用的五行阵枢,结构上利用的是金系灵力的向斥,以测量一定范围内,是否有较强的灵力波动。 墨画只简单看了个大概,然后记下阵图,打算先试着练习几遍。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学画复阵,所以墨画记下所有阵纹和阵枢机构时,已经过了子时。 墨画躺在床上,闭眼入睡。 一片虚白的识海之中,古朴的道碑浮现而出。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阵枢(五更) 墨画开始在道碑上画司南子母复阵。 单阵是从阵纹开始画,以阵枢贯通联结各个独立阵纹。而复阵则要从阵枢开始画,以阵枢总契协调不同的单阵。 画单阵时,笔可以稍停,但神识不能断。 神识一断,便无法勾通阵法之中蕴含的天道奥秘,画阵便会失败,画出的阵纹也会作废。 据庄先生所说,阵师把这个叫作“一念呵成”。 即神念不断,将阵法一气呵成地画出来。 单阵必须一念呵成,而复阵不同,不需要全部一念呵成。 否则一个复阵,包含数个单阵,就是有几十个阵纹,炼气期的修士,不可能有人一次性画出这么多阵纹。 复阵本就是上古修士参悟造化所构思出的,规避修士神识上限,以增强阵法效用的复合阵法。 修士在神识无法增加,无法领悟更多阵纹的情况下,以单个阵法互相联结,达到更强的阵法效果。 这便是复阵。 因此,复阵是相对分合的。复阵之中,只需阵枢以及各个单阵的神念连续,不要求整个复阵的一念呵成。 墨画的神识虚影站在道碑前,以指代笔,开始画司南子母阵的阵枢。 阵枢的笔法与阵纹不同,因其需引导灵力,总领阵法,所以笔迹更粗迈,结构更稳定,所需的神识也更多些。 司南子母复阵包含的最高单阵,有八道阵纹,那作为该复阵的阵枢,所需的神识量,也不得低于八道阵纹。 虽然没有到九道阵纹,但比寻常八道阵纹所耗费的神识,要多上一些。 墨画的神识刚刚好,能将这副阵枢画出来,但也有些吃力。 阵枢画完,还要画后续阵法,无法抹掉,神识无法回溯,所以墨画只能打坐冥想,等自己神识慢慢恢复。 这是墨画第一次在识海使用冥想术。 入定和静心都比在外面容易些,而且隐约之间,似乎与道碑有些共鸣。 神念之中,能感知到一股远古洪荒的大道气息。 深究之时,却又一无所有。 墨画皱了皱眉,想不太明白。 片刻之后,便不再多想,安心冥想,恢复神识。 不一会儿,神识便又充盈了,比在外面冥想时,神识恢复要快得多。 也不知道是识海的问题,还是道碑的缘故。 神念充沛的墨画,继续画着阵法。 阵枢画完,下面需要的,便是根据阵枢的框架,在特定方位上,画上司南的母阵和子阵。 司南母阵包含八道阵纹,是金系阵法,也是常见五行阵法的结构,并不算难,墨画看了几遍,就能画出来了。 司南子阵包含三道阵纹,就更简单了,墨画甚至只需瞄一眼,就知道怎么画了。 墨画下笔,轻车熟路,半个时辰后,司南子母复阵便被完整地画了出来。 整个阵法比墨画以往画的所有阵法都复杂,同时又有一种繁复而深奥的美感。 这便是复阵啊…… 墨画愣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感慨。 果然还是难点的阵法,画出来才有意思。 司南子母阵的原理,是子母阵联动,当子阵感知到灵力波动后,母阵会有反应。 墨画神念微动,点亮子阵,不过一息的时间后,母阵上也有一点开始发光。放光的点,对应的正是点亮的那个司南子阵。 成功了! 墨画精神一振,面露喜色,但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阵法虽是成功了,但很多关键点,他仍旧不太明白。 譬如阵枢到底算是什么,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为什么点亮了子阵,母阵也会共鸣,其他的复阵之中的单阵,又会有哪些变化…… “看来,还是要去问庄先生。” 墨画心道,而后趁着天还没亮,又在道碑上,将司南复阵多练了几遍。 第二天一早,墨画带些糕点野果酒水和松子,便去找庄先生了。 庄先生最近口味清单了些,喜欢吃素,说是要“清心寡欲”。 但想要吃素,不也是一种“欲”吗? 墨画没明白,但也识趣地没问。 “学会了?” 庄先生喝着小酒,神态闲适地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会了!” 庄先生眼皮微跳。 学得可真快…… 这才一晚上吧。 “弟子还有些不明白,想请教先生。” 墨画恭敬而乖巧地问道。 庄先生好奇道:“想问什么?” 墨画把昨晚画司南复阵时的疑惑,挑一些重要的说了一遍。 庄先生修长的手指扶着竹椅,轻点了几下,略作思索,反问道: “你觉得阵枢是什么?” 墨画想了想,道:“是一种阵法结构?” “对,但也不算对。” 墨画没明白。 庄先生道:“单阵的阵枢,是一种阵法结构,但复阵的阵枢,更像是一种阵法。” “阵法?” “不错,你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具有方位和功效结构的阵法。” 墨画细细想着,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方位子弟明白,那阵枢功效具体又指哪些呢?” “阵枢是复阵的枢纽,可控制阵法灵力,总契不同单阵,协调所有阵纹,其具体功效各有不同,但最常见的,便是控制灵力的开合、次序、相斥、强抑、集散等……” 墨画听着头晕,一双小眉毛皱到一起去了。 庄先生不由笑道:“简单点说,就是控制复阵内灵力的运转次序,开启休止,相向相斥,增强抑制,集中和发散等。” 墨画明白了点,然后道: “就像司南子母阵,利用的是金系灵力相向和相斥的磁性,这样子阵一动,母阵便也随之有了反应……” 墨画眼睛一亮,又道:“我给冯老先生修过炼丹炉,炉里的阵法是木火控灵复阵,木生火,以木系单阵,增幅火系单阵,这算不算是阵枢‘强抑’中的‘强’?” 庄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墨画又想了想,然后就想不出了,他也没接触过其他复阵了。 墨画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先生,那大阵呢?” 庄先生目光一凛,神情严肃,缓缓道: “你想学大阵么……” 墨画有些疑惑道:“大阵不能学么?” 庄先生顿了一下,眉眼一扬,失笑道: “是啊,都是阵法,有什么不能学的。” 墨画面露期待。 庄先生便轻轻敲了下墨画的额头,“不要好高骛远,先把眼下的东西学好,大阵还早着呢!” “哦。”墨画捂着脑袋道。 “去吧,好好学。”庄先生目光温和,轻轻拂了拂袖子。 “嗯!先生好好休息,弟子告辞了。” 墨画点了点头,恭敬揖礼,然后在庄先生目送中,离开了竹室。 五更完毕 早点更完,早点休息。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踪(一更) 墨画准备正式画司南子母阵。 他去找陈师傅,炼制了一个简单的罗盘,还有几十枚石针。 司南子母复阵的母阵,只有一副,画在罗盘上。子阵可以有很多,画在石针上。 子阵之间,并无关联,仅仅与母阵互相感应。看似子阵很多,实际上由阵枢控制的,仍旧只有一对单阵。 所以司南子母阵,只能算是包含两个单阵的复阵。 墨画画了半天,便将阵法画好了。 之后便准备试试效果。 墨画进大黑山,布下陷阱和阵法,又在附近十几丈处插下石针。让大虎三人在附近看着,墨画自己则拿着司南母阵,跑得远远的。 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墨画才停下,然后找个草丛里蹲着,盯着手里的罗盘。 墨画等啊,等啊,等得有些瞌睡了。 这时,罗盘上的一个点,突然亮了起来。 那个亮起的点,对应的正是墨画插下去的那枚石针。 墨画精神一振,立马再跑回去。 等他到的时候,妖兽也被大虎三人杀了,躺在地上,血还没干。 墨画走上前去,手指抵在妖兽的心脉上,发现妖兽的血液尚存活性,以神识可以牵动,便取出玉瓶,催动汲血术汲取妖血。 大概放了八九瓶血,墨画便停手了。 他又跑到石针那里看了看,石针也安然无恙,并未损毁,不由露出笑容。 “墨画,行了吗?” “嗯,行了!” 大虎三人不知道墨画拿着个罗盘,在鼓捣什么,但猜是和阵法有关。 他们不懂阵法,所以没问,但见到墨画事情顺利完成了,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照例,将放了血的妖兽剥皮剔骨,放入储物袋。 卖掉的灵石,晚上他们再送到墨画家里。 墨画和大虎几人挥手告别,继续在大黑山里溜达,放置刻画着司南子阵的石针。 放置石针的地点,多半是妖兽或是猎妖师必经的路口、山道、林间,也是适宜放置陷阱的地方。 墨画花了三四天,将几十枚石针全部放好。 这下外山基本就在墨画的掌控之中了。 不说风吹草动,但至少一旦有修士斗法,妖兽厮杀,产生灵力波动,墨画看着罗盘,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之后的日子,墨画就端着罗盘,在外山到处跑,忙得不亦乐乎。 罗盘上光点一亮,便意味着有战斗发生。 大多数是因为地火阵爆炸,新手猎妖师围剿妖兽产生的波动。 墨画赶到那里,基本战斗已入尾声,他等一会儿,等到妖兽断气,便能上去放血了。 还有一些,是其他猎妖师在围杀妖兽。 按理来说,一个小队猎妖师的猎物,是不会允许他人染指的。 但墨画是熟人,很熟很熟的那种。 大多猎妖师都拜托墨画画过阵法,受过恩惠,一些虽然没拜托过,但也想和墨画混点交情,将来万一有阵法需求,也好开口。 所以一般猎妖队,也都不介意墨画在他们杀的妖兽身上放点血。 反正妖血他们也用不上。 再有一些,就是妖兽在互相厮杀,妖力冲击,而产生的波动。 妖兽求偶,觅食,捕猎,争夺底盘,都会产生厮杀。 妖兽厮杀,贸然接近,风险太大了。 墨画只能远远看着,长长见识,观察下妖兽的习性或特征,记录下一些妖兽特殊的妖力能力或发怒状态。 就炼气期修士而言,墨画的神识已经很强了,远远观察,甚至以神识窥视妖兽经脉中的妖力状态,都不会被妖兽发觉。 就这样,墨画修为渐长,逐渐摸到炼气六层的壁障。 他囤的妖血,也越来越多,足足有数百来瓶。 墨画准备充分,想着等境界突破后,就可以冲击九纹一品阵师了。 之后的日子,墨画便安心修炼,安心学阵法。 几天后,时值傍晚,墨画和柳如画娘俩在家,等墨山回家吃饭。 突然大雨倾盆,下了小半个时辰。 雨过之后,墨山回来了,但神情严肃,随便吃了几口饭,带了些干粮,便又要出门。 墨画忍不住问道:“爹,出什么事了么?” 墨山本不想说,但想到墨画已然能独自在大黑山生存,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体弱的孩子了,便凝重道: “老赵不见了。” 墨画微怔,“是中等个子,眉毛有点浓,会劈山掌法的那个赵叔叔么?” 墨山一愣,“你认识?” “嗯。”墨画点了点头。 那日他找俞大叔借人时,俞大叔喊“老赵”,并让他照看自己的那个炼气后期修士便是。 墨山点头道:“不错。” “在哪里不见的?” “大黑山。” “我也去看看。” 墨山刚想拒绝,但想了想,又道:“你跟着我,不要走散了。” “嗯。” 柳如画又准备了一些吃的,让父子两带上,一脸担忧地叮嘱道:“路上小心。” 墨山带着墨画出门,并没有直接上大黑山,而是先到了俞长老的家里。 俞长老的家宽敞些,但陈设也比较简单,屋里站了不少猎妖师。 俞长老的目光扫过墨山,看到了墨山身边的墨画,微露诧异,但还是冲墨画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之后,他便语气凝重道:“老赵不见了,我已经让承义带人去找了,但到现在没消息。” “会不会只是被大雨堵在山上了,他找个营地躲躲,明天天亮就下山了。”有猎妖师猜测道。 俞长老摇了摇头,道:“老赵他妻子来过,说他丈夫不见了。” 俞长老把事情说了一下。 老赵的妻子有了身孕,已经五六个月了。 老赵从丹师处打听到,有一种名为白术参的药草,可以养气安胎。他便从山上找了一株,采了下来,准备下山带给妻子。 但那日猎杀的妖兽有些棘手,耽搁了些时间,后来下山,他发现自己的储物袋破了,白术参丢了。 老赵猜是与妖兽厮杀时丢的,便与妻子说,进山找一下,很快就回来。 老赵一进山,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停后,仍旧没有回来。 本来猎妖师有事,在山里留宿一晚,也是常事。 但老赵的妻子,却莫名觉得一阵恐慌和心悸,仿佛今后再也见不到丈夫了。 这种心悸,她说不清楚,但无比强烈,万般无奈之下便只能求到俞长老这里,拜托俞长老让人去山里找找。 俞长老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伙受点累,总比老赵丢了命好,不然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怎么过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寻人(二更) 俞长老说完,便领着众人,进了大黑山。 在外山入口处的一个营地里,众人与俞承义会合了。 俞长老问道:“怎么样了?” 俞承义衣服被雨露沾湿了,脸色微白,紧皱着眉头: “雨太大了,一场雨过后,山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根本不知道他去过哪里。” 俞长老长叹道:“这下麻烦了。” 大黑山这么大,即便是外山,逛上一边,也要七八天,若是仔仔细细地搜,花的时间更久。 老赵没事还好,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营地里的猎妖师,一时都是满面愁云。 “赵叔叔是从哪里进的山呢?” 人群中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了跟在墨山身后的墨画。 墨画年纪虽小,但与场内的大多猎妖师都比较熟,大家也都喊他“小阵师”,所以也没人因他年纪小,就忽视他。 俞承义连忙喊墨画过去,摊开一张舆图,指着一条山路道: “老赵是傍晚时分,从这个山口进的山。” 墨画看了一眼,便把舆图合上了,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自己画的那张舆图。 墨画把舆图摊开,众人一看,都有些傻眼。 这舆图画得太过详尽了,不仅有山路、毒沼、瘴区,一些香料、灵草和矿石的点都有标记。 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如果不是篇幅有限,估计墨画恨不得每片山林有多少树木,每个树木长什么样,他都会一一记上去…… 墨画在自己的舆图上,指了一个位置,“是这里吗?” 俞承义点了点头。 墨画对照舆图,找到了最近石针的位置,又将画有司南母阵的罗盘取出,对比看了一眼,眉头渐渐皱起。 俞承义心中一紧,问道:“怎么了?” 墨画在舆图上点了几个位置,道:“这里有过灵力波动。” “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错愕。 “这你都能看出来么?”有猎妖师忍不住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这是司南子母阵,我在山里放了石针,如果附近有灵力波动,这个罗盘上能看出来。” 众人心中一惊,看向墨画的眼神,都郑重了很多。 俞长老神情微霁,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 众人不再耽搁,立马动身,墨山叮嘱一声“小心点”,便默默跟在墨画后面。 一盏茶后,众人到了墨画说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小山坡,往下是一条狭窄的山道,往上是一片树林,右侧还有悬崖。 墨画找到了石针,发现石针上的阵纹有些暗淡和扭曲,是灵力波动过强导致的。 “怎么样?”俞承义有些紧张地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的确有人动手,而且修为不低,动静也不小,附近应该会有痕迹。” 俞承义便吩咐道:“散开,在附近找找。” 不一会儿,便有人喊道:“这里!” 众人过去一看,发现地面的山石有些斑驳碎裂,有些树木拦腰折断,旁边的石壁上,还有一道斜劈的掌印,掌印中残留淡淡的土系灵力。 俞承义看了,道:“劈山掌,是老赵。” 墨山也走上前去,手指擦拭石壁,放在鼻尖嗅了嗅,目光一冷,道: “有血迹,被大雨冲走了。” 众人神情也都凝重起来。 俞长老问墨画:“还有其他踪迹么?” 墨画看了看罗盘,发现上面很多点都有些暗淡,乃至消失了。摇头道: “隔得有些久了,灵力波动很微弱了,分辨不出来了。” 司南子母阵有时效性,灵力波动刚开始,光点会很明亮,随着时间推移,光点会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俞长老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墨画心里也有些着急,突然灵光一闪,问道: “俞叔叔,赵叔叔是几时进的山?” 俞承义想了一下道:“大概是酉时中旬,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墨画眼睛微亮,阵师记忆过人,他吃饭前曾看过一眼罗盘,虽没用心记住,但此时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些印象。 他摊开舆图,又标了几个点。 “这些点,大概在酉时之后,有过战斗,但不一定就是赵叔叔,也有可能是其他修士,或者妖兽。而且,这些点也未必精准……” “无妨,”俞长老道,“有方向,总比没主意乱找要好。” 俞长老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要是真找不到,那就是老赵的命不好。” 墨画心情有些低沉地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线索么?”俞长老问道。 墨画又看了一遍舆图,然后勾了几条线出来。 “这几条路上,一直有灵力波动,可以仔细找找。” 俞长老目光微凝,其他猎妖师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一直有灵力波动,就说明一直在发生战斗,也就是说,是在被一路追杀! 那追杀他的,是妖兽,还是修士呢…… 俞长老神情一肃,果断道: “分头找,小点三人,大点五人,这几条线,每条十人以上,注意安全,有什么发现,吹哨示意。” 俞长老发号施令,猎妖师雷厉风行,倏忽间便向四周散去。 俞长老又叮嘱墨画道:“跟着你爹,不要走散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 夜色渐渐降临,众人在雨后的大黑山,搜寻失踪的猎妖师。 一个时辰后,众人找到更多交战的痕迹,甚至还有藤甲的碎片,但人还是没有找到。 墨画在舆图上,将交战过的点都标了出来。 然后看着舆图,皱眉思索。 有交战的痕迹,一路被追杀,必然会受重伤,那未必能跑得了多远,应该也就在图上这几处山路的附近。 可是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找到呢? 活应该见人,死也应该见尸啊…… 墨画不解,问向站在他身后的墨山:“爹,你们找人时,是怎么找的?” “怎么找?” “就是,会用神识去找么?” 墨山想了下,道:“用眼看痕迹,用耳听动静,鼻子闻血迹,神识只是简单感知。” 这样去找,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墨画点了点头,随即突然想到,那如果摒弃五感,单纯用神识去感知呢? 墨画眼睛一亮,闭上双眼,放开神识。 四周顿时一片虚白。 夜色中的山石、树林、水流和修士,都消弭了轮廓和原本的颜色,变成淡淡的灵力虚影。 天地事物的灵力虚影,以淡蓝色为主,修士的灵力虚影,则根据其灵根及所修功法的属性,呈现不同的五行之色。 神识中的事物,界限分明。 墨画进一步摒弃五感,将神识放至极限。 所感知的边界,进一步扩大,感知的灵力虚影,也更清晰。 “没有……” 墨画睁开眼,走到下一个路口,继续闭上双眼,放开神识。 墨山不知墨画在做什么,但并没有打扰,只是默默跟在儿子的身后。 “没有。” “没有……” 墨画继续走,继续放开神识。就这样走过几个山崖后,墨画突然停住。 墨山心中一紧,便见墨画骤然睁眼,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悬崖道: “那里有人!” 墨山和周围几个猎妖师立马纵身上前,拨开草木,火把一照。 悬崖之下,被树枝缠挂着的,正是奄奄一息的老赵!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偶遇(三更) 老赵受伤很重,气息微弱。 众人将他救下,喂些丹药护住心脉,便将其送下山去,连夜敲响了杏林堂的门。 冯老先生出手,救了他的性命。 但命保住了,人还未醒。 以冯老先生的说法,是被人下了死手,长途追杀,灵力耗尽,失血过多,所以会陷入昏迷,无法醒转。 需要慢慢调理,待气血温养好,就能醒来了。 好在还是发现得早,再晚一点,估计回天乏力了。 待听说人是被墨画发现,才救下来的,冯老先生又愣了下,随即欣慰地笑了笑,摸着墨画的头道: “你这孩子,福气大啊。”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 老赵的妻子因忧思过度,几度昏厥,听到丈夫虽然昏迷,但保住了性命,绷紧的心神这才放松下来。 她抽空来感谢墨画,送了几件她亲手做的道袍,衣领处绣了两行小字: 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算是最恳切的祝福了。 柳如画拉着她在屋里说话,轻声宽慰,等她告辞离开的时候,神色也好多了。 只是墨画还有一件事很在意。 冯老先生说,赵叔叔是被人下了死手,而非是被妖兽追杀。 通仙城里,谁会对一位炼气后期的猎妖师下死手呢? 墨画想不明白。 俞长老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会有一些线索,哪怕查不出来,等赵叔叔醒来,估计也就能知道真相了。 不过这些有俞长老他们操心,与墨画无关了。 该做的事,他都做了。 只希望赵叔叔早点醒来,他们一家团团圆圆。 之后一段时间,墨画多花了点心思在修炼上。 每日也会多花一个时辰,用来打坐修炼,炼化灵石。 修士修行,更多讲究的还是坚持,每日修行不辍,日积月累,自然水到渠成。 一天也不必修行太长时间,只要每天坚持一个时辰便好。 墨画多花的这一个时辰,效率其实不高,所能炼化的灵力也不多。但毕竟炼气六层就差临门一脚,墨画想努努力,早点迈过去。 几日之后,他果然感觉到炼气六层的门槛了。 墨画郑重其事,焚香沐浴,备好灵石,精心凝神,等待突破。 然后就失败了。 这个门槛,没迈过去…… 墨画小脸一黑,挎着储物袋,又进大黑山了。 修炼突破这种破事,随缘吧,他懒得管了。 他还是多囤点妖血,留着练阵法吧。 墨画进大黑山后,发现山里的猎妖师变少了。 以前他进山,半天能碰到不少熟人,现在逛了一天,也只能见到一两个。 墨画遇到一个不算太熟的猎妖队,蹭了他们的妖血,请他们吃了牛肉,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委。 老赵被人追杀,俞长老有些顾虑,派了人去查,又让大家这几日少进大黑山,所以山里的猎妖师便少了。 墨画皱了皱眉头,人少了,相对妖兽就多了。 那他待在山里,就有些危险了。 万一被妖兽追杀,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现在下山去?”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现在的神识已经很强了,比一般炼气后期的修士也不弱,遇到妖兽,早早就能发现,不至于被妖兽追杀。 但该低调,还是要低调。 墨画在衣服上涂了些草汁,头上插了几根枝条,还把脸也涂脏了。 这样妖兽闻不出他的气味,远远看去,有草有枝条,也辨不出他的身形。 至于衣服脏了,回去娘亲会帮他洗。 墨画放下心来,就按照原计划,继续“巡山”了。 墨画端着罗盘,一直晃荡到正午,肚子饿了,就趴在草丛里,吃着娘亲做的牛肉。 吃着吃着,墨画忽然发觉有动静,抬头从草缝看去,便见到远远有几个修士向这边走来。 看穿着,并不像是猎妖师。 墨画神情一凛,趴下身子,偷偷放出神识。 神识能感知到来者共有三人,两男一女,修为皆是炼气后期,灵力较为隐晦,不易窥探,而且似乎在争执什么。 墨画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找了几天了,什么都没找到……”一个男子断断续续说道。 “耐心点……那人狡猾异常……” “……卑鄙无耻……若是找到,我必将他碎尸万段……”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说的是谁?不会是赵叔叔吧…… 墨画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三人离得近了,声音也清楚了些,其中有道声音隐隐约约,墨画总觉得有些耳熟。 “……若是还找不到,你们便先回去。”走在前面的男子道。 “我不回去!”这是女子的声音。 “这便是你们通仙城道廷司的本事,找个人都找不出来?”另一个男子道,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那贼子对大黑山颇为熟悉,藏在山里,我们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也要捞出来……” “你们不是本地修士,不明白,大黑山妖兽遍地,异常凶险……” “不过是二品州界的妖山,能凶险到哪里去?” “无知者无畏……” “哼,我可不是你,畏首畏尾!这山里无论是妖兽,还是那个贼人,我见一个斩一个……” 走在前面的男子忽然止步,冷笑道: “别吹了,被人窥视了半天,都没发觉?” “你说什么?” “什么窥视?” 那男子沉默片刻,陡然拔剑,遥遥指向着墨画藏身的草丛,冷声道: “别藏了,出来吧!” 另外两人闻言,俱都一怔,而后眸中惊骇之色一闪,皆退半步拔刀而立,神色凝重,顺着那男子剑锋所指看了过去。 山石嶙峋,野草丰茂,并无半点异常。 越是如此,他们越是心惊。 持剑男子面容冷峻,心生戒备。 若非他偶然间动用了下神识,发现草丛里有个模糊到几不可察的身影,他们到现在都不知自己三人正在被人窥视! 他们三个炼气后期的修士,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竟被那人以神识窥视了一路! 神识越强,修为越深,再加上擅长隐蔽,心计诡谲…… 持剑男子一念及此,便后背发凉。 躲在草丛中的墨画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就慢悠悠站起身来。 三人只见草丛微动,而后便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头上长着奇怪的枝条,身上穿着像是修士的道袍,但被大片草汁浸染,脸上灰黑,看不清面容。 灵力也比较微弱,不,应该是刻意隐匿了气息。 “究竟是人?还是妖兽?” 持剑男子神情越发紧张,心生寒意,不知要不要动手。 然后他便见那不知是人还是妖兽的事物,向他招了招手,声音清脆而欢快道: “张叔叔,好久不见啊!” 持剑男子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声音,他听出来了,这个身影,他也就认出来了…… “墨……墨画?!” “嗯嗯。”墨画高兴地点头。 张澜整个人都傻了,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采花贼(四更) 张澜觉得自己修道人生的黑历史,又被墨画这个孩子,浓墨重彩地添上了一笔。 自己如临大敌地戒备,结果对面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 太丢人了! 张澜忍不住埋怨道:“你说你,这么大点孩子,跑山里做什么?!” “我来山里做的事可多了:画舆图、布阵法、取妖血、找香料、采草药、挖矿石……” 墨画掰着手指,又一件一件数给张澜听。 张澜头都大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澜心里是不大信的,大黑山是一个孩子能来的地方么…… 他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进山,都要小心翼翼,遑论墨画这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了。 何况以张澜对墨画的了解,这孩子虽说阵法天赋不错,但先天体弱,遇到什么妖兽,百分百就被叼走打牙祭了。 还说什么布阵采药,这不胡扯呢么…… 张澜不信。 但他又知道,墨画这小子有些邪门,不太好按正常的修道认知去判断。 所以他虽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而他身后的两人,此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根本没去听墨画在说什么。 他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张澜好受了些,自觉多少又挽回了点颜面。 墨画瞅了瞅张澜身后的两人,只问道:“这位姐姐是谁啊?” “差辈分了啊。”张澜说道,“要叫阿姨。” 那女修眼神如刀,剜了张澜一眼,转而对着墨画,和颜悦色道: “姐姐姓司徒,单名一个芳字,不要听你张叔叔的,你就喊我姐姐就好。” 张澜无语。 墨画甜甜地喊了声“姐姐”。 司徒芳顿时眉开眼笑。 旁边的男子一脸嚣张地道:“我叫司徒秀。” 墨画敷衍地“哦”了一声。 张澜忍不住对墨画道: “快去把脸洗干净,看看你什么样子,灰头土脸的。” 他适才被墨画这副模样的出场吓得心里发凉,现在看着还有些不自在。 墨画便找了一处小溪,洗干净了脸。 脏兮兮的小脸,立刻变得唇红齿白,瓷娃娃一般。 司徒芳多看了几眼,不由夸道:“真是眉目如画,长得真好!” “谢谢姐姐,你长得也好看!” 墨画礼尚往来地夸了一句。 司徒芳脸上笑得开了花。 张澜叹了口气,对墨画道:“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司徒芳也点了点头,“山里有妖兽的,你待在这里不安全,要不要姐姐送你下山?” 张澜忍不住白了司徒芳一眼,“你忘了正事了么?” 司徒芳有些纠结。 墨画好奇道:“你们在山里做什么啊?” “道廷司机密,不能告诉你。” “找人是吧。” 张澜头一疼,“你怎么就知道了?” “你们刚刚聊天,我听到的。” 张澜又叹了口气,拿墨画没办法。 墨画乌黑的眼睛一转,道:“要不,我帮你们找?” 司徒芳笑道:“谢谢你,小弟弟,不过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让你去的。” 张澜站在一边,没说话。 墨画看了眼张澜,提醒道:“大黑山很大哦,不认路的话,转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张澜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后道:“好,你跟我们一起。” 司徒芳眉头紧锁,“你疯了,他还是个孩子。” 张澜无奈道:“他不给我们带路,我们不仅找不到人,恐怕还会在山里迷路。” 一边的司徒秀冷笑道:“有这小子带路,我们就不迷路了?” “不会!”张澜斩钉截铁道,“我们会迷路,他不会!” “你怎么知……” “他如果会迷路,就不会一个人到山上来了。” 张澜想明白了,墨画这孩子,不会做没分寸的事,他如果开口,肯定是有把握的。 司徒芳和司徒秀沉默了,适才墨画无声无息从草丛中出现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同时他们之前全神戒备,心底发寒的情绪,也浮现了心头。 眼前这个小修士,可能的确不用担心,值得担心的,反倒是他们…… “那个贼人比较危险……”司徒芳还是有些犹豫。 张澜道:“我们三个人,还护不住他么?” 司徒芳便没话说了,司徒秀冷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墨画便问道:“你们要找谁,有线索么?” 司徒芳看了一眼张澜。 事已至此,张澜也就不再隐瞒,道: “我们在追捕一个采花贼。” 墨画愣了一下,“采花贼?” 他倒是听过这个词,但并不是在修道界听过,所以一时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 张澜道:“采花贼,是指以邪道功法,强行采补女子,增进自身修为的贼人。这些贼人为《道律》所不容,会被道廷司追缉。” 司徒芳胳膊肘抵了一下张澜,小声道:“差不多行了,采补什么的,别跟孩子说这些。”说完脸颊微红。 张澜本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墨画有些失望,他还想多了解一些来着。 “那你们有什么线索么?” “有画像。”张澜摊开了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男子年轻而英俊,只是眉眼带些邪气。 “这么年轻?”墨画道。 “修的采补的邪功,所以看着年轻,实际有一百多岁了,只要一个月以上不采补,面容就会枯老……”张澜道。 墨画吃惊了,“还有这种功法?” “千奇百怪的邪门功法多着呢……”张澜说着,忽而又提醒墨画道: “你别学啊,邪道和魔道功法,冷血残忍,沾上了基本就泯灭人性了……” 墨画连忙点头,心中引以为戒。 张澜又道:“我们得到线索,这个采花贼被道廷司通缉,走投无路,所以进入了大黑山。内山他不一定敢去,大概率就在外山。而且应该在孤云峰到断山崖一带……” 张澜说完,墨画心里有了个大概,便道: “放心吧,既然在外山,肯定就跑不了。” 司徒芳见状,不禁笑着道:“那就拜托你了。” “嗯!”墨画点头道。 藏身外山的采花贼,还修邪功,一百多岁,被追杀的赵叔叔…… 追杀赵叔叔的修士,是不是就是这个采花贼呢? 墨画也想抓到这个贼人,问个究竟。 谢谢迷你兔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追捕(五更) 墨画带着张澜三人出发,开始前往孤云峰。 墨画对山路很熟悉,熟悉到张澜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哪里有路,哪里有水,哪里有毒,哪里有雾,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有时看着没路了,他带着在林子里左拐右拐,脚下就又有路了。 遇到妖兽,他们还没发现,墨画就带着他们远远地绕开了。 他顺路还能摘点野果,挖点药草…… 这闲庭信步的样子,仿佛他们不是在追缉凶贼,而是在踏青游山…… 张澜有些难以置信。 这大黑山的外山,怎么就跟墨画这孩子自家的后院一样。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大黑山啊。 即便是炼气后期的修士,进了大黑山,不也应该是小心翼翼的么? 张澜内心震撼,司徒芳就不清楚那么多了,只隐隐觉得,这一路比她想得顺利很多。 司徒秀更是面露嘲讽,对张澜道: “你不是说大黑山凶险么,怎么这一路什么都没有?” 张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个蠢货,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有人带着你都不知道。长这么大,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么…… 走了一阵,墨画突然停住,道: “前面有妖兽,要绕下远路。” 一路风平浪静,司徒秀正觉无聊,便道: “我们赶时间,绕路太费事了,区区妖兽,斩了便是。” 司徒秀声音有些大,又没有隐匿气息,这话说完,便看到不远处一双赤红色的双眸看向了自己。 被发现了! 张澜眉头一皱,又骂了一声蠢货。 那妖兽长得像羊,赤目卷角,白毛利齿,站起身来足够一人高,周身缠着血腥色的妖力,有着淡淡的压迫感。 见了张澜三人,眸中嗜血之色一闪,便冲了过来。 张澜三人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好在他们三个都是炼气后期,应付一直赤目羊妖,不算吃力。 司徒秀实力一般,但却越战越勇,不由大喝一声:“区区一只妖兽,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又有一只妖兽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绛红毛色,口涎腥臭,是只裂爪狼妖。 张澜心里发苦,恨不得把司徒秀的嘴给抽歪! 一只妖兽,他们还算游刃有余,两只妖兽,便应付得焦头烂额了。 司徒秀身上带伤,伤口火辣辣地疼,也就不敢再嚣张了。 几人一番苦战。 等到一个时辰后,裂爪被杀,羊妖受伤跑了。 三人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张澜后背全是汗,喘息片刻,这才发现墨画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不见墨画的身影,正想呼喊,就听墨画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叔叔,你们没事吧。” 墨画不知何时出现了,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拿着个瓶子,兴冲冲地跑到端了气的妖兽身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适才交战的时候,墨画一点气息没有,打完了,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 张澜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们这几个就是在山里迷路到死,墨画这小子都不一定有事。 司徒芳看着墨画,好奇道:“你做什么呢?” “我取点妖血。”墨画道。 “妖血?做什么的?” “调灵墨,画阵法用的。” 司徒芳吃惊道:“你还会阵法?”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会一点。” “哦。”司徒芳点了点头。 张澜抬头望天,心中无语。 他说会一点,你还真信啊…… 墨画放完妖兽的血,道:“我们要快点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了。” 然后又有些埋怨道:“你们对付妖兽,浪费了不少时间。” 司徒芳有些羞赧,又问道:“你知道妖兽难缠,所以才让我们绕路的吗?” 墨画点了点头。 司徒秀不服道:“这次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两只……” 墨画道:“如果只是一只的话,我会让你们绕路吗?” 司徒秀说不出话来了。 司徒芳也听着心惊。 墨画这孩子早就知道有两只妖兽,而他们等到第二只妖兽出现时才发现…… 墨画收拾好妖血,见张澜他们修整得差不多了,便道:“我们要快点赶路了。” 三人点了点头。 墨画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 “一定要听话哦,不然很危险的。” 司徒芳有些不好意思,全身挂彩的司徒秀也低下了倔强的头。 之后三人都安安静静跟着墨画走,一路还算顺利,但天色还是有些晚了,估计要在山里过夜了。 墨画便找到一个路过的猎妖师,道: “周叔叔,您回去的时候,和我娘说声,我不回去吃晚饭了,明天我再回去。” “你一个人,没事吧。”那猎妖师道。 “嗯嗯,没事的,有道廷司的叔叔陪着。”墨画点头道。 “好,那你小心啊。” 墨画挥手和那猎妖师道别,然后转过头,道: “先找个地方过夜吧,明天才能去孤云峰。” 张澜皱了皱眉:“晚上不能去么?” “你们不是要抓人么,晚上不好抓的,而且晚上妖兽多。” 张澜点了点头:“只好如此了。” 墨画在附近找了个小营地,点了灯盏,又从储物袋里拿了些肉出来,请张澜他们吃。 司徒芳吃了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吃,这是你自家做的么?” 墨画自豪道:“我娘做的!” 司徒芳吃了几口,道:“可惜了,这些肉没灵气。” “散修吃不起灵肉的。”墨画道。 司徒芳抱歉道:“我不是说这些肉不好啊。” 说完为表歉意,从储物袋里拿了些糕点,请墨画吃。 司徒秀不说话,但也请墨画喝了酒。 但那酒太烈了,墨画喝了一口,呛嗓子,就没再喝了。 张澜倒是生冷不忌,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酒也来者不拒。 几人吃饱喝足,便和衣而卧。 墨画睡不着,他子时还要进识海画阵法呢,见张澜虽是躺着,但睁着眼,明显也无睡意,便凑到他身边,悄悄问道: “张叔叔,你跟我说说采花贼呗?” 张澜眉头一挑,“你想当采花贼啊?” 墨画白了他一眼。 张澜笑了下:“你想问什么。” 墨画想了想,道:“道廷颁布《道律》,禁滥杀,劫掠和采补。《道律》将采补和滥杀、劫掠并提,那这采补,是不是重罪啊?” 张澜神情也严肃起来,反问道: “你知道采补意味着什么吗?” 谢谢末影之空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采补(一更) “我还是个孩子,我怎么知道?”墨画理直气壮道。 张澜神色一滞,满是无奈,只好解释道: “所谓采补,其实是双修的一种。” 张澜说完,顿了一下,道:“双修你总该知道吧。” 墨画脸一红,“就知道一点点。” 张澜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便继续说道: “其实就是男女之事,说白了也就那样。不过双修可以增进一些修为,而且过程旖旎,所以很多修士便醉心钻研双修之道。” 墨画有个疑问,“双修真的能增进修为么?” “能增进一点点罢了,聊胜于无。有空钻研这种旁门左道,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打坐修炼。”张澜道。 “那双修和采补,有什么区别呢?” “双修还算正常,采补就恶毒了。邪修会借采补,汲取他人的血气、精元、灵力。被采补的人,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基崩坏,乃至被采补而死,这些事都常有发生。” 墨画心中凛然。 “你们追缉的那个采花贼,也把人采补死了吗?” “这种事他肯定干过,但不是现在。我们追捕他,是因为上个月他将好好的一个女子,采补得形销骨立,气海尽毁,而且天天精神恍惚,惶惶不可终日……” 张澜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 墨画听着心生不忍,问道:“那抓住了他,会定死罪么?” 张澜点了点头,“道廷司对采补这种事,向来都是从严定罪的,量刑百年以上,最高死刑。我们追的这个,死罪是难免的。” 墨画这才放心。 张澜想了下,又道: “忘了跟你说了,双修也是禁止的。” 墨画一脸疑惑。 我还是个孩子,你特意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张澜被墨画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开口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正常男女之事,道廷司不管的。但是双修不行,一切双修的功法,秘术,只要发现,就会被立即焚毁……” “修士一旦行双修之事,被道廷司发现,就会被追责,虽没采补定罪那么重,但也会被道廷司录入案底,对你将来拜师入门婚配会有影响……” 墨画疑惑道:“你不是说,双修没什么妨碍么,为什么会被禁呀?” “道理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张澜叹道:“双修虽是无碍,也不违背《道律》,但不禁双修,便有人打着双修的名义进行采补,也就间接等同于放任采补。而且不禁双修,道廷司也不好追查,一旦去查,别人就称自己是双修而非采补,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澜说着说着,有些上头,“最可气的是,有些修士被采补了仍不自知,还乐在其中,甚至维护采补他的人,简直是愚蠢!” “他们如果说是你情我愿,你们是不是也没办法了?”墨画问道。 张澜冷哼一声,“道律面前,没有你情我愿,触犯道律,有一个抓一个,都跑不了。” 墨画点点头。 张澜道:“这是第一个原因。” 墨画愣了下,“还有?” “当然,”张澜道,“修道界两万多年,数以亿万计的修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有?” “哦哦。” 张澜继续道:“第二个原因,是道侣之间双修,也会变成采补。” 墨画张大了嘴,“不是关系好,才会结为道侣么?” “你懂什么?” 张澜一副你还小,你不懂的模样。 “道侣之间,越是亲近,便越容易心生嫌隙。今天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又恨不得互相杀之而后快,一旦有了龃龉,就易变成仇怨,那么之前双修,现在就会变成采补……” 墨画大开眼界,忍不住道: “张叔叔,你懂这么多,不会也被采……” 张澜立马揪了揪墨画的耳朵,道: “别胡说!我是正经修士!” 墨画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道: “谁知道正不正经……” 张澜无奈,而后打量了下墨画,道: “你以后要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我又不会去采补……” 张澜坏笑一下,“你虽然不会去采补,但是会被采补啊。” 墨画傻了,“不会吧……” “不光女修会被男修采补,男修也会被女修采补的。”张澜似笑非笑道:“尤其是像你这样,长得俊俏可爱的。” 墨画长大了嘴巴。 张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以后看到那些妖艳浪荡的女修,你多留点神,指不定他们就想着采补你。” 墨画沉思良久,认真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盲点,好奇道: “女修会被男修采补,男修会被女修采补,那男修会被男修采补,女修会被女修采补吗?” 张澜被问得两眼一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怎么什么话都能问出来?! 张澜半晌无语,最后无力地叹了口气,“睡觉吧,我累了。” 说完就闭上双眼,不理墨画了。 墨画还想再问,但见张澜的神情已经有些憔悴了,就知趣地没再问了。 营地里灯火摇曳,渐渐安静下来。 墨画拿着阵书看了会,子时时分,进入识海练了一下阵法,然后稍微闭目休息了一会。 次日卯时,天色微白,墨画便醒了。 墨画起身,与此同时,张澜三人也都睁开了双眼。 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离开营地,继续赶路。 等到了孤云峰,墨画查看了下地形,在舆图上圈出了几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相对隐蔽,妖兽罕至,也不易被其他修士发现。 张澜吩咐道:“尽量小心,不要露出踪迹,以免打草惊蛇。如果遇到那贼人,不要轻易出手,先远远盯着,等我们人齐再动手。” 几人点了点头,然后按着墨画圈出的地方,分开去找。 墨画则跟着张澜。 张澜修为高,他跟着张澜,也安全点。 几人找了一圈,最后聚集在一处山林里,山林不远处,有一个营地。 墨画道:“周围有痕迹,那贼人应该就躲在那个营地里。” “不会是其他猎妖师么?”司徒芳问道。 墨画道:“这个营地早就被废弃了,猎妖师不会在里面留宿。” 张澜点了点头,道:“我们把营地围住,一齐动手。墨画,这里会有些危险,你跑远点。” “嗯。” 墨画点点头,然后立马跑得远远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交战(二更) 张澜三人开始对废旧营地开始围杀。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修士便从营地冲了出来。 他身上穿的道袍款式华丽,看着就不便宜,但半个月逃亡,满身泥污,衣衫褴褛。 面容和墨画所看画像上相似,不过苍老许多,而且还有腐皮脱落。 看来是因为没有采补,所以邪功反噬,容颜开始衰老腐败了。 的确是那个修炼了采补功法的邪修。 张澜三人确认之后,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始动手,丝毫不留情面。 那邪修啐骂了一声,也开始迎战。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 墨画躲得远远的,偷偷看着他们打架。 张澜是灵修,擅长水系法术,而且威力不俗。他在远处运气施展法术,一道道水形剑气凝聚,不停攻向那个邪修。 司徒芳和司徒秀都是体修,修的都是刀法。 司徒芳的刀单薄轻盈,刀上缠着淡绿色的灵力,刀势快速绵密。司徒秀则大开大合,以灵力激发肉身,全身激发淡金色的光芒。 两人近身缠斗,拖住了那个邪修。 那个邪修,看样子也是个体修,血气磅礴,用的武器是个铁扇,扇上画着轻丝薄缕的美人。 铁扇挥动之间,会散发粉色的灵力波动。 怪不得是邪修,连灵力的颜色都不正经…… 墨画心里默默道。 那邪修的修为,应该有炼气九层,不是张澜三人的对手,但胜在身法好,能在司徒二人的攻击下周旋,也能尽量躲避张澜的水形剑气。 但身法再好,在三人的围攻下,他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每中一道剑气,他的伤势便重一分,每被司徒芳砍一刀,他的血便多流几道。 而且伤口处淡绿色的灵力,还在阻止他伤口愈合。 过不了一会,那个邪修就被张澜一个剑气打中,摔落在地,不动弹了。 墨画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看见张澜用枷锁将邪修锁住,他这才跑出来。 “断气了么?”墨画问道。 “没,这个畜生,命硬着呢。” 墨画用神识扫了下,发现这邪修体内的灵力果然还在流动。 “邪修命都这么硬么?”墨画问道。 张澜道:“也不全是,但大多都比较难缠。邪道的功法,虽然弊端大,但威力也大。否则不会有那多人堕入邪魔外道了。” 墨画点了点头。 邪修已经被抓,几人都松了口气。 司徒秀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张澜踢了邪修一脚,“把这畜生押回去,送到道廷司,审问完毕,按律定罪。安老爷那里,也有个交代。” “安老爷?”墨画看了张澜一眼。 张澜说漏嘴了,抬头望天,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司徒芳和司徒秀砍了几根树木,做了个筏子,将邪修放上去,准备拖回去。 墨画盯着那邪修看了好久,忽然好心提醒道: “要把腿打断的。” “啊?”司徒芳愣住了。 “经脉也要废了,气海也给碎掉!” 司徒芳瞠目结舌。 这孩子,怎么一脸可爱地说着可怕的话…… 张澜想了想,“有点道理。” 司徒芳有些迟疑,“人已经抓住了,没反抗的能力,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滥用私行了……” “我们只是暂时制住,不算抓住。”墨画纠正道。 “这能行么……”司徒芳有些犹豫。 张澜却已经抽剑,便欲将邪修的经脉切了。 墨画之前不明白,张澜明明是个灵修,为什么还要配个剑器,他还以为纯粹是为了显摆。 现在明白了,哪怕是灵修,只用法术,配把刀啊剑啊什么的,也能备不时之需。 至少断人经脉,就方便了很多。 可张澜的剑还没刺下去,邪修便陡然张开双眼,双手一抖,锁链竟脱落了。 张澜目光一凝,剑锋加速刺下。 邪修身子一扭,躲过要害,这剑只蹭了一层血皮。 “小心!”张澜喝道。 在邪修睁眼的一瞬间,墨画早已经退出几丈之外了。 他之前神识扫视时,就觉得邪修的灵力波动有古怪。 但没想到这邪修心机竟如此深,命也真这么硬。之前都已伤痕累累了,此时竟还有反抗之力。 邪修躲过张澜一剑,一掌直奔张澜面门。 张澜面色一凝,后退躲过,这点距离来不及用法术,只能反手刺出一剑。 邪修却根本不接招,身形一晃,出现在举刀欲劈的司徒秀身边。 司徒秀原本想趁邪修不注意,举刀从后面攻击,却没想这邪修早有发觉,以诡异的身法,绕到他身侧。 他偷袭不成,反被偷袭,被邪修一掌击中肋骨,口吐鲜血,向一边飞去。 这一掌痛入心扉,诡异的灵力随着力道,渗入脏腑。 司徒秀此时才知道,这个邪修,之前根本没尽全力! 但他知道的有些晚了,短时间内,他已无再战之力。 司徒芳也抽刀,一刀劈向邪修,过了几招之后,忽然发觉浑身酸软,全身经脉被粉红色邪异的灵力腐蚀,自身灵力无法运转。 这邪修的灵力,有毒! 之前交战时没有发现,此时过了许久,毒性才渐渐发作。 司徒芳强行运气,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目露愤恨地盯着邪修。 邪修舔了舔嘴唇,看着司徒芳道:“不错!”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采补了。 他需要发泄邪火,也需要采补灵力。 邪修目光在司徒芳身上逡巡,心旌摇荡,稍有分心之际,一道淡蓝色剑气,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膀。 邪修怒极,嘴角的鲜血也渗出,转头看去。 不远处的张澜并指凝剑,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还有一个硬茬。 邪修收敛心思,不解决掉张澜,他还是脱不了身。 就算跑了,在这险恶的大黑山里,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身体亏空,邪火滋生,他需要采补。 只要杀了张澜…… 邪修眼眸厉色一闪,直奔张澜而去。 张澜心中一凛,好快的身法! 这邪修的身法比之前更快,更诡异,果然之前留手了么…… “好,我会会你!” 张澜目光一凝,施展落花步,顿时人影重重,翩如落花。 邪修吃了一惊。 这道廷司的修士,身法竟不弱于他。 他可是采花贼,靠身法吃饭的! 邪修骑虎难下,但又不得不拼一下,与张澜周旋十来回合,还是没伤到张澜一下。 而张澜已经摸透了他的虚实,进退之间,还有空凝结剑气,威慑邪修。 就在张澜想要抓住邪修的破绽,以剑气了结他的时候,那个邪修却突然不见。 张澜放开神识,仍无所觉。 突然他警兆顿生,看向远处的墨画,大声急喝道:“小心!” 与此同时,墨画身后阴影一闪,邪修出现,声音沙哑而狠厉: “小鬼,你要断我的腿?”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断腿(三更) 邪修苍白的右手向墨画的后颈扼去。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先诈败,休养灵力,待道廷司的走狗疏忽大意之时,突然暴起偷袭,杀了两个男的,留着那个女的采补。 将那女的采补至死,他便能恢复血气和灵力。 他的容貌也能复原。 届时凭借这看上去年轻英俊的皮囊,骗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边慢慢采补,一边暂时栖身,避避风头。 待这阵风头过去,他依旧能逍遥自在。 如果不是这小鬼! 说什么要断他的腿,废他的经脉,还要碎他的气海! 他的计划,说不定已经得逞了。 那道廷司的修士要动手废他的经脉,他肯定不能束手就擒,否则纵使他手段通天,断了经脉,没了灵力,也翻不出浪来。 他只能提前动手。 拿刀的那两个修士好对付,但拿剑的那个,就有些棘手了。 他原先也只是以为会有些棘手,但却没想到能棘手到这个地步。 他赖以依仗的身法,占不到优势。 拿剑的男子不曾受伤,也不曾流血,他邪异的灵力,也威胁不到他。 再加上他自己本就伤痕累累,已是穷弩之末,再拖下去,就会被拖死了。 就算逃走,在这大黑山中,缺衣少食,又没有女修采补,他早晚也是个死!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抓了这个小鬼,用以威胁那个男子,谋求一线生机。 邪修的手,扼向墨画的后颈。 在他的眼中,这个小鬼,绝对避无可避。 别说是个十来岁的小鬼,就是炼气后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根本躲不开…… 但是,他抓空了。 墨画似乎早有察觉,脑袋一缩,身子一蹲,小小的身子趁机往旁边一滚,就到了几丈之外了。 只留下邪修,傻傻地站在原地…… 墨画躲了过去,张澜也松了口气。 墨画要是被抓住,他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局面也会变成死局。 要么死几个,要么大家一起死。 好在墨画机灵。 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察觉到危险,还能灵活地躲过去。 张澜心中隐隐后怕,而后目光一冷,催动剑气,向邪修攻去。 他需要尽快将这个畜生宰了,以免再生事端。 邪修回过神来,看向远处的墨画,目光阴冷。 “臭小子,运气不错。” 他并不认为墨画能躲过他那一招,他能躲开,只是他运气好罢了。 墨画在远处站定,叹道: “看来是要废你的经脉,碎你的气海,再把腿打断,不然你还会做坏事。” 墨画想了想,又补充道: “三条腿都打断!” 张澜神色一滞,随即急忙道:“别激怒他!” 他转过头一看,果然见那邪修双目赤红。 邪修双目通红,心中怒极,这辈子,他还没被一个臭小鬼这么羞辱过。 身影一闪,邪修目光怨毒,直奔墨画而去。 张澜心中一凉。 糟了,这可是炼气九层的邪修,墨画应付不了。 他原本还庆幸,墨画躲过一劫,只要跑远点就安全了。 然后他以法术逼退邪修,他们再从长计议。 没想到墨画竟出言挑衅,那邪修本就想抓他来进行威胁,此时受了墨画言语羞辱,怒火攻心,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张澜心急,只能连忙驱使剑气,希望邪修知难而退。 只是他离墨画远,邪修离墨画近。 他凝法术也需要时间,所以剑气飞出后,很难命中邪修,只能拖延邪修的速度。 那邪修身形诡异,躲开几道剑气后,接近墨画,探手下抓。 然后,他又抓空了。 墨画从他指前,缓缓向后飘退而去,躲过了他的下抓。 邪修不信邪,弓步转身,左手上撩,再向墨画抓去。 然而墨画轻盈后翻,既未借力,又未使力,仿佛一片受风托拂而悠然飞舞的落叶,又从其指间飘走了。 邪修继续抓向墨画,但每次出手,每次都差一丝,墨画总是能从其手间逃脱。 身法无形,形如流水,顺势而变,捉摸不透。 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邪修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可是采花贼啊!是靠身法吃饭的采花贼啊! 比不过那个道廷司的走狗也就罢了,现在连个屁大点的小孩,都能跟他玩玩了? 关键是,他还玩不过这个小屁孩! 每回合他以为能抓到,但总就是抓不到。 邪修攻势愈急,墨画的身法反而越从容。 突然之间,墨画拉开距离,并指凝气。 邪修一愣,这是在做什么? 还想用法术? “找死!” 距离这么近,等他法术放出来,自己早已掐断他的脖子了。 邪修嗤笑一声,纵身向前。 可是没等他到墨画面前,一个火球已经凝结而出,飞向他的面门,糊在了他的脸上。 邪修难以置信,心中悚然。 “怎么会这么快?!” 火球术威力不算高,但打在脸上,还是面部震痛,头晕脑胀。 邪修不由得身形一滞。 与此同时,张澜窥准时机,一发水形剑气,直接命中邪修心脉。 邪修目光涣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山林之间,也安静了一些。 邪修倒在地上,击倒邪修的张澜却还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心绪起伏。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个炼气九层邪修的攻击,被墨画全躲了? 炼气九层?全躲了? 而且那是什么身法? 行无常势,动无定形,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简洁明了,又扑朔迷离…… 谁教他的这个身法?! 张澜站立半晌,回忆渐渐翻动,这才想起来。 哦对,好像是逝水步! 这个……似乎是我教的…… 墨画看着地上的邪修,神识一扫,便道: “张叔叔你快来,他还没断气呢。” 张澜回过神来,神色一紧,立马到邪修身边。 他察看了下伤势,道:“还没死,但灵力耗尽,血气流失,翻不出什么浪了。” 适才他的剑气刺穿邪修的心脉,但稍微偏了一些,所以邪修并没有死。 张澜说完,那邪修甚至还痛哼了几声,睁开双眼,满是愤恨。 “命真硬啊。”墨画感慨道。 张澜给司徒芳和司徒秀两人喂了些丹药,两人打坐调息了一段时间,这才缓过来,之后便欲将邪修拖回道廷司。 “等一下。”墨画道。 几人转头,疑惑地看着墨画。 墨画走到张澜身边,费力拔出张澜腰间的剑。 他双手持剑,走到邪修面前,说道: “没错,是我要断你的腿的!” 然后一剑,断了邪修的腿。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章 询问(四更) 在邪修的痛苦声中,张澜三人看向墨画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墨画把张澜的剑放在地上擦了擦,但血迹还在,没被擦掉。 张澜叹了口气,无奈将剑接过,直接还回了剑鞘中。 “行了,这下完事了,可以回去了。” 然后还是墨画带路,张澜三人则轮流拖着那个邪修,沿着山路下山。 至于邪修会不会被颠死,他们也懒得管了。 颠不死算命大,颠死也是活该。 路上司徒芳忍不住夸道: “墨画,你身法好厉害!” 她刚才在一边看着,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见到墨画每次都能从邪修手下躲掉,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不禁觉得赞叹。 墨画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谦虚道: “哪里,一般般吧。” “谁教你的啊?”司徒芳问道。 张澜咳嗽了几声。 墨画看了他一眼,一板一眼道:“一个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叔叔教我的……” 司徒芳疑惑道:“还有这种人?” 她想了下,又偷偷对张澜道:“我看着,怎么这么像你们张家的逝水步呢?” 张澜直接呛住了,又咳嗽了几声,半晌才缓过来,急道: “你不要污人清白,什么逝水步?哪里像了?” 司徒芳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有点不像,你们张家的逝水步,也没怎么厉害。” 张澜又不服了,“我们张家的逝水步,怎么没这么厉害了?这就是……” 司徒芳看着他。 张澜语气一弱,道: “是……比我们张家的逝水步厉害那么一点点。” 张澜心里也迷糊了。 张家有两套身法,落花逝水,一套落花步,一套逝水步。 他主修落花步,但逝水步他也会,也见过张家其他专修逝水步的修士用过,但都没墨画用得这么…… 这么游刃有余,这么扑朔迷离,还有一点刁钻诡异…… “我当时是怎么教他的来着?” 张澜皱起了眉头,有点想不起来了,心里又嘀咕道: “我教他的是逝水步么,是吧,应该没错吧……” 张澜在一边思绪凌乱,墨画则听到一声细弱蚊蝇的“多谢。” 他转过头,就见到司徒秀目光闪烁,但又一脸倔强。 明明想是道谢,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上山时他自信而嚣张,受过几次伤,流过几次血,此时看着就沉稳了许多。 墨画点了点头,有些欣慰。 果然经历挫折的少年,就会成长。 他却忘了,他现在年纪更小,连个少年都算不上。 几人沿着山路走着,张澜心里还在纠结着逝水步的事。 他将脑海中,墨画适才和邪修周旋的画面,想了一遍又一遍。 仔细对比着墨画的逝水步,和他印象中逝水步的不同。 基础步法是一样的,但一行一动的变化,更加细致入微,而且有些动作更加简洁,省去了不必要的动作,看样子是又跟别人学了什么…… 为什么呢,明明是差不多的动作,但观感却完全不同。 张澜想了想,突然意识到,“是神识么……” 因为神识足够强,所以灵力控制入微,身法也更飘忽细致,变化多端。 张家的修士不擅阵法,神识不强,所以没有学到这门身法的精髓,因而会觉得这门身法,有些平庸。 “完了!”张澜心里一凉。 他把身法教给墨画的时候,本以为墨画只是简单学学,不会学多好。 这样就算用了,别人看一眼,也就忘了。 一个先天体弱的孩子,身法能学多好? 但没想到,现在墨画不仅学好了,还好得有些离谱,甚至比张家弟子用得还好…… 将来万一墨画闯出些名堂,别人一见,就会说: “这就是张家的逝水步,用得比张家还好!” 那张家的颜面往哪放? 张澜无意中,给家族的黑历史也添上了一笔。 张澜头皮发麻。 他被责罚就算了,但让家族蒙羞,那可就不是跪祠堂,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张澜趁司徒二人不注意,悄悄拉了拉墨画的衣袖,神情凝重道: “千万!千万!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墨画也小脸严肃,拍胸脯保证: “放心吧,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张澜点了点头,回过味来,又发觉不对。 什么叫供出去……说得他跟犯罪同伙一样…… 众人走到半路,停在一个小山坡上,休息了一会。 墨画拿出牛肉,分给大家吃。 邪修就不给了,他还不配吃他娘做的东西。 张澜吃着牛肉,香辣可口,心中不禁感慨: “墨画家里这牛肉是真好,软烂又有嚼头,炖煮的火候控制得真是炉火纯青……” 然后张澜一愣,突然想起来,墨画刚才好像还用了个火球术? 威力一般般,但那个出手的速度,好像有点快…… 至少比他的法术,要快不少。 张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画。 他原本还以为,墨画灵力不强,法术必然不会精通到哪里去,但现在看来,就不好说了…… 逝水步加上这种又快又准的火球术,张澜想想都觉得棘手。 吃饱之后,几人继续赶路。 傍晚之前,到了大黑山的山脚。 墨画想起来一件事,他走到邪修面前,见他醒着,便问道: “几天前,你有没有在山里,追杀一个猎妖师?” 邪修冷哼,并未答话。 “问你话呢。” 邪修轻蔑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的小脾气就上来了,转身又要去拔张澜腰间的剑。 张澜吓了一跳,连忙拦着他,“你做什么?” 墨画道:“他嘴硬,我再断他一条腿!” 司徒芳小声劝道:“差不多行了,你已经断了他一条了。” 墨画道:“才断一条,还有两条呢!” 司徒芳为难道:“你都断了,他命估计也就没了。” 墨画遗憾道:“那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邪修一听,立马道: “你问什么,我说!” 墨画一愣。 这邪修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邪修则眼皮直跳。 他不怕死。 他可以被仇人杀死,被采补而死,可以被道廷司定罪,受极刑而死。 无论被修士以什么手段杀了,他其实都无所谓。 但是,他绝不能死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手里! 被一个区区炼气五层境界的小鬼宰了,他承受不了这份屈辱! “那你说吧。”墨画道。 “不是我追杀的。” “然后呢?” “没然后了。” 墨画缓缓道:“你说不是你追杀的,那就是说,追杀的人不是你,你看到有人在追杀他了。” 邪修闭口不语。 墨画又要去拔剑,邪修只好道: “是有几个修士在追杀他。” “穿着长相呢?” “长相看不清,但穿着银白色的道袍。” 墨画目光一凝,银白色……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请客(五更) 几人分开后,墨画回了家,第二天便找到俞长老,将这件事说了。 俞长老一听“银白色道袍”,人都气炸了。 “一定是钱家的那些狗杂种!” 俞长老双手掐腰,站在屋里,又把钱家从老到小,从上到下整整又骂了一通,言语粗鄙,还不带重样的,让墨画叹为观止…… 俞长老骂痛快了,这才发现墨画在一边,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俞长老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默默道: “一时生气,就忘了墨画这孩子还在这儿,下次要注意点,不能把好孩子给带坏了……” 俞长老咳嗽了一声,道: “刚才的话,你当没听见。” “哦。”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却将俞长老骂人的话都默默记下,留作参考。 骂人不太好,但万一要骂,也不能输。 “长老,钱家是不是做了很多坏事?”墨画又问道。 俞长老刚想说,但还是止住了,道: “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 转头他又偷偷嘀咕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钱家老祖是个王八蛋,下面也找不出几个好东西……真的是臭水沟里的老鼠钻一窝了……” 说着说着,俞长老不知不觉间又骂了起来。 墨画哭笑不得。 钱家的人的确都穿银白色道袍,但并不意味着穿银白色道袍的,就一定是钱家的修士。 这件事还是由俞长老去查,墨画就不过问了。 两天后,张澜处理完邪修的事,自掏腰包请客,让墨画到北大街的灵膳楼吃饭。司徒芳也在。 灵膳楼是安家开的,墨画跟安家的小少爷安小胖有点交情,帮他画过阵法作业。之前他也来过,请教掌柜灶炉的制法,但还没在这里吃过东西。 毕竟灵膳楼做的膳食都带灵气,是很贵的。 不过张澜不缺灵石,墨画也不与他客气。 “这次能抓到那个邪修,辛苦你了,你多吃点。”张澜指着满桌子菜道。 司徒芳在一边频频点头,“多吃点,不够可以再点。” 墨画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问道:“那个叫司徒秀的大哥哥呢?” “他回去复命了。” “哦。”墨画应了一声,他其实也不关心,就随便问问。 墨画狼吞虎咽地吃着,张澜在一边悠闲地喝着酒,没怎么动筷子。 这些灵膳他从小吃腻了,灵气虽充裕,但味道平平无奇,他不大爱吃。 心里觉着还是墨画家的野牛妖肉,又香又辣,吃着更有滋味。 司徒芳则是觉得墨画鼓着小腮帮吃东西,特别清秀可爱,所以也只是托着腮帮,看着墨画在吃。 一桌子不知什么灵兽品种的鸡鸭鱼肉,就只有墨画在吃。 墨画其实也觉得没有他娘做的好吃,但这些膳食实在太贵了,不吃的话,实在有点浪费。 但等墨画把肚子填饱了,桌上还是有很多菜。 张澜道:“待会我让掌柜的打包,都给你带回去。”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墨画: “这里面有一百灵石,是给你的。” 墨画一开心,刚想伸手去拿,忽然皱了皱眉头,小声道: “有的吃,还有的拿,你不会是有事找我,在贿赂我吧……” “想什么呢?”张澜无奈,叹道,“请你吃饭,的确是因为你帮了大忙,这个灵石,算是道廷司那边的悬赏。” “这样啊。” 那墨画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张澜又道:“我跟掌司提了,原本道廷司那边,还会给你其他嘉赏,但这些嘉赏多是虚名,华而不实,还容易惹麻烦。” 墨画有些好奇,“会惹什么麻烦?” “这些邪修,未必是孤身一人,有的有同伙,有的有同门,还有的甚至有宗门。道廷司一旦嘉赏你,他们说不定会找你寻仇。” 张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所以,明面上的功绩算在道廷司这边,我让他们多给了你一些灵石。毕竟对你来说,还是灵石更实在一些。” 墨画点头赞同:“对的,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张澜想了一会,又道:“还有个事,安家老爷子要见一下你。” “安家老爷子?” 墨画眉头一皱,然后灵光一闪便明白了,小声对张澜道: “那个邪修,采补的是安家的姑娘吗?” 张澜吸了口凉气,“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不是说漏嘴了么,说不好对安家交代……” 张澜截口道:“我没说!” 墨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张澜被看得头疼。 这种事是不能泄露出去的…… 司徒芳见两人小声说着话,皱眉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张澜立马道:“没说什么。”然后对墨画使了个眼色,偷偷道,“下次再请你一顿。” 墨画便也道:“张叔叔什么也没说。” 司徒芳看了眼墨画,又狐疑地看了眼张澜。 张澜被看得不自在,便站起身来,张罗着给墨画打包。 之后两人带着墨画来到安家。 安家主做灵膳的买卖,讲究色香味美,宾至如归。 安家也没有钱家那么飞扬跋扈,族内的亭馆楼阁,也以华美舒适为主,轻奢内敛,没那么张扬。 一路上墨画瞅来瞅去。 他对安家的装饰不感兴趣,只对安家布置的阵法感兴趣。 自从一进门,他就盯着门墙地面上的各处阵法研究。 有的阵法比较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隐晦的,或是复杂点的,他就要根据阵纹或是灵力特征来推断。 墨画看得津津有味,随行的安家护卫却内心紧张。 他们觉得墨画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来踩点的。 白天踩好点,晚上就来偷家了。 关键是墨画年纪虽小,但目光澄澈之余,还有些深邃,仿佛一眼就能透过墙壁木石,看穿内在的阵法。 甚至他嘴里还轻轻念叨,什么“固土阵”、“金石阵”、“炎火阵”…… 把他们安家墙壁、地面、屋顶用的什么阵法,全给说出来了…… 这都是什么客人啊! 安家护卫心里发苦。 但来者是客,他们又不能说什么。 好在不过一会,墨画就到客厅了。 几个护卫也松了口气,他们对着客厅中一位老者行了个礼,便恭敬地退下了。 精致典雅的客厅中,端坐着一位老者。 墨画偷偷打量过去,见他须发全白,红光满面,面容有些威严,但神色却很和气,猜到这应该就是安老爷子了,也是安家实际的掌权人。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安老爷子(一更) 安家是通仙城第二大的家族,族长是安永禄,也是安小胖他爹,但族中大小事务,还是由筑基期的安老爷子说了算。 几人见了安老爷子,纷纷行礼。安老爷子也跟着寒暄了几句。 安老爷子并不因墨画年纪小而轻怠他,反而相当客气。 客气得让墨画觉得不对劲。 素未谋面,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墨画心里暗暗生疑。 聊了一会,墨画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邪修采补的,的确是安家的一个庶出的女子。 这女子见那邪修相貌英俊,动了春心,又被其花言巧语哄骗,私定终生。后来发觉不对时,为时已晚,她已被当了炉鼎,采补得形销骨立,整日神情恍惚。 苦恨交加之下,女子执意寻死,后来虽被救下,但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在惊惶之中,苦苦度日…… 安老爷子得知后大怒,私底下让安家弟子到处去查,但都没音讯。 那邪修手段老道,擅长身法,既难查,更难追。 安老爷子又托关系,拜托了有些交情的司徒家,以及道廷司的典司张澜帮忙追查。 后来在大黑山上,张澜有了墨画带路,才将那邪修捉住。 安老爷子对墨画很是感激。 但墨画还是觉得不对,安老爷子感激得有些过头了。 至少他应该更感谢张澜和司徒芳才是,毕竟人是他们抓的,墨画只是帮了忙而已。 果不其然,安老爷子含蓄了一阵,便开始询问起墨画的私事。 比如爹娘做什么的,他将来想做什么,是不是学了阵法之类的。 安老爷子还是不能得罪的。 墨画客客气气,认认真真地拣些无关紧要的话答着。 安老爷子继续问。 墨画就一脸天真地从东扯到西,又从西扯到东,车轱辘话说了一轮,神情一本正经,说的却全是水话,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实在圆不过来了,就嘿嘿一笑,说自己不记得了。 反正他还是个孩子,这么说也没毛病。 安老爷子旁敲侧击了一阵,愣是一句有用的没问出来,不由在心里叹气: 安家后辈的弟子要是能有这样的心眼,他也能省很多心。 过了一会,安老爷子还将安家的一些弟子也叫来了。 有男有女,以女子居多,都和墨画差不多大,样貌不俗,穿着打扮也很正式。 墨画瞅了一眼,就在里面看到了安小胖。 没办法,一群人里面,就数他最胖。 鹤立鸡群,想不看到都难…… 只是安小胖似乎并不开心,站在一群弟子里,有些闷闷不乐,头也一直低着。 看来他虽是安家家主的儿子,但并不被重视,而且在这群安家弟子中,他也应该是资质最低,修为最低,仪表也最不出众的一个,估计是放在里面凑数的。 安老爷子道:“我和张典司还有些事要谈,墨小兄弟若不嫌弃,可以去后面逛逛我安家的园林,那里花团锦簇,风景极好。” “这些族中弟子,都可以作陪。”安老爷子指了指这群弟子,尤其是前面几个貌美的女弟子。 墨画有些尴尬了,安老爷子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司徒秀也有些窘迫,不知说什么好。 张澜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动声色地端杯喝茶,只是背地里幸灾乐祸地冲墨画挑了挑眉头。 安老爷子费这么多心思,估计是想拉墨画入赘。 只是为了不做得那么明显,才找了些其他安家子弟混在其中。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也懒得和安老爷子敷衍了。 适才他能浪费时间说那些客套话,已经算是给足了礼貌了。 墨画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晚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不打扰您和张叔叔聊正事了。” 安老爷子神情略有失望,倒也不多做挽留,只道: “小兄弟自便,不必拘礼。” 墨画起身欲离开,转身时,却看到了神情落寞的安小胖,略作迟疑,而后心里叹了口气。 “安少爷?” 安老爷子则是眼神一亮,“小兄弟,和小富认识?” 墨画点了点头,“我和安少爷是同门,有些交情,安少爷还帮过我。” 安小胖则愣住了。 不是墨画帮他做作业么,什么时候他帮过墨画了? 他怎么不记得了…… 安老爷子眼神更亮了,看向安小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既有一些同门之谊,那小富,你便带墨小兄弟去逛逛。” 屋里人的目光都看向安小胖。 安小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局促,但还是将腰板挺直了一些,道:“是,爷爷。” 安小胖将墨画带出客厅。 之后他便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蔫了起来。 看着有些可怜,又有些好笑。 墨画不由问道:“你很怕你爷爷么?” 安小胖点了点头,“怕。不光是我爷爷,我也怕我爹,还有其他叔叔伯伯。” “他们会打你么?” 安小胖摇头。 “会骂你?” “我爹会,但我爷爷不会,其他叔叔伯伯一般也不会。哦对了,我爹也会揍我……” 墨画疑惑道:“那你怕他们什么?” 安小胖没回答,而是神情失落起来,道: “墨画,我是不是一无是处啊。” 墨画想说不是,但好像又找不到他有什么优点,只能委婉道: “是有一点点。” 安小胖更丧气了,“我爹是族长,按理来说,我将来也要当族长,但我没本事,当不了族长……”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么?” “嗯。”安小胖点了点头,“所以我那些叔叔伯伯,他们看我的眼神,又遗憾又失望。小时候爷爷也很疼我,但等我渐渐长大,他甚至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了……” 安小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这种事,你以前不知道么?” 墨画印象中的安小胖,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有些脾气,但心地不坏的小胖子。 如今他却变得心事重重。 “以前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没察觉到。可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爷爷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关心,而是冷漠和失望,我再看我爹,还有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他们其实也都一样,眼睛里只有失望……” “或许他们早就对我失望了,只是我一直没发觉到而已。” 安小胖的眼神,有着深深的失落。 “那你努力修炼,多学点东西呢?”墨画道。 安小胖偷偷抹了下眼泪,“墨画,我笨啊,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总是学不会。别人能学会的东西,我怎么学,都学不会啊……” 谢谢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家(二更) 安小胖偷偷擦着眼泪。 墨画叹了口气,就带着安小胖在安家逛了一圈,安小胖心情好了一些,猛然发觉不对: “这是我家,你怎么比我还熟?” 你们家阵法布得太简单了,一眼就看穿了。 墨画心里道,但照顾到安家的面子,就没直说,只道: “我是阵师,根据阵法看出来的。” 阵法是根据安家府邸的亭台楼阁来布置的,墨画看破阵法,反过来自然知道了安家的府邸是如何构建的。 假山假水,馆阁楼台,一土一木,皆合阵法,有迹可循。 安小胖羡慕道:“墨画你真厉害,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墨画道:“你也不必气馁,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想想,自己喜欢做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安小胖心里颇受鼓舞,他皱眉思索良久,眼睛一亮: “我喜欢吃!” 墨画神情一滞。 安小胖挠了挠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还……好吧。”墨画昧着良心道。 安小胖又挠了挠头。 墨画道:“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好好想想,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不求有多大成就,能无怨无悔便好。” “哦。”安小胖点了点头。 两人绕着园林走了一圈。 安小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墨画,我爷爷好像想让你入赘。” 墨画不觉意外,反而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娘跟我一群婶婶阿姨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她们可喜欢聊这个了,聊一天都不带累的……” 墨画看安小胖乐在其中的样子,估计他娘和别人聊了一天,安小胖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听了一天…… 不过墨画还是疑惑道:“我才十来岁,你爷爷考虑的,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的。”安小胖摇了摇头,“这种事就要早定的好,晚了就被人抢完了。” 安小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一些世家大族,自孩子出生,灵根确定开始,就互相匹配着给定亲了。” “娃娃亲么?” “嗯。”安小胖点了点头,“那些家学有渊源的世家,都会研究灵根的遗传,什么样灵根的修士结成道侣,能生出什么样灵根的孩子。为了培育出更稀有更上品的灵根,世家大族之间,便会根据灵根联姻。” “灵根联姻,真的有用吗……” “有用的。”安小胖道,“那些世家大族的弟子中,上品灵根的数不胜数,上品下阶的灵根都算一般资质。而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修士,中品就算不错了。这就是世家大族研究灵根遗传,并且以此联姻的结果。” 墨画皱起眉头,他只知有灵根遗传,却没想到这里有这么深的门道。 “结道侣这种事情,不是你情我愿的么?那些被强行婚配的弟子能同意么?” “身不由己啊。”安小胖叹了口气,“你吃宗族的,喝宗族的,修炼的是宗族的功法,用的是宗族的灵石和灵物,出去也要依仗宗族的权势,不可能一点代价不付。” “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不是,我听我娘说的。”安小胖老实道。 “那如果不同意呢,能反抗么?” 安小胖撇了撇嘴,“手指拧不过大腿,反抗又能有什么用。世家大族是参天大树,家族弟子只是树上的叶子,多一片少一片,又有什么影响。不反抗,还能安安心心修炼享福,反抗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墨画心情复杂。 以血缘维系的家族,亲情反而最淡薄……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安小胖又道。 “什么办法?”墨画问道。 安小胖偷偷道:“各玩各的!” “什么意思……”墨画没明白。 “就是……”安小胖回忆着他娘聊天时说的话,“就是你可以按家族的要求,配灵根,结道侣,生后代,但背地里,你爱和谁好,就和谁好,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明面上不太难看就行……” 墨画听得目瞪口呆,“好乱啊……” 安小胖点头,“很乱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家族越大就越乱!” 另一边,安老爷子也只是和张澜随意寒暄了几句,聊些不痛不痒的话。 张澜和安老爷子也没什么说的。 很无趣。 还不如和墨画聊天,尽管墨画这小子有时候说话有点气人。 张澜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也和司徒芳起身告辞了。 安老爷子端坐沉思片刻,安家家主安永禄便走了进来,走到安老爷子下手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道: “爹,客人走了?” 安老爷子点了点头。 “那您坐在这想什么呢?” “我活不长了,在考虑后事。” 安永禄刚喝到嘴边的茶水就呛住了,“爹,这种事不能随便说。” 安老爷子目光如炬,扫视了一下安永禄,缓缓道: “我们安家和钱家斗了几百年,一直处于下风,炼器、炼丹这些行当,几乎等于拱手相让了,只有灵膳这块,我们还能有些优势。” 安永禄低下了头,他是家主,哪怕并非他的错,这个责任也必须他担。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问道:“知道我们哪里不如钱家么?” “没他们狠……” “钱弘是狼,他儿子,包括钱家嫡系的那些弟子,都是狼崽子。而你,跟你儿子……我就不说了。” 安永禄头埋得更低了。 安老爷子见儿子的样子,不再数落,只道:“你还想你儿子当家主么?” 安永禄抬起头,面色羞愧,但还是坚持道:“爹,小富他虽没什么本事,但好歹心地不错,也知大体,当上家主,未必有功,但也无过。” 他这儿子,本来就笨,他这做爹的再不替他考虑,谁还能为他打算? 安老爷子闭目养神,不想说话。 安永禄心里忐忑,但知道这话不好再聊,便换了个话题,道: “我听说,您想招个小子入赘?” 安老爷子睁开双眼,“不招了。” “怎么就不招了?”安永禄小声问道。 “安家不配。”安老爷子淡淡道。 安永禄微怔,心里有些不服,低声辩解道: “安家怎么就不配了?” 安老爷子眉头一挑,“拿什么配?” 安永禄略有得色,“我们安家的产业、灵石、众多的弟子,在通仙城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便是这座府邸,通仙城里想住进来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哦,这府邸哪里好了?” “布局精致,用料讲究,阵法更是我花大价钱,请城里有名的阵师画的,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那孩子一路上,把这里外的阵法一个不漏全认出来了。” 安永禄愣住了,“啊?” 怎么就认出来了? 他这可不是那些滥大街的简单的阵法啊,这么轻易就能认出来? 安老爷子淡淡看了儿子一眼,道: “你这‘密不透风’的阵法,在人家眼里,就跟筛子一样……” 跟筛子一样…… 这话也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安永禄的心里。 安永禄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门槛(三更) 墨画又和安小胖聊了一会,张澜便找到他,说要告辞了,问墨画要不要走。 墨画和安小胖告别,安小胖有些不舍,墨画便让他有空多想想,自己要做什么。 人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的。 安小胖郑重地点了点头。 墨画几人离开了安家,张澜和司徒芳却并未回去,而是跟着墨画,一直到了墨画家的食肆,又花了灵石买了不少酒肉,说要带回去吃。 他们这种行为,让墨画很是费解。 花灵石请墨画吃灵膳,自己不吃,然后还要跑到墨画家里,再花灵石买肉吃!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他们灵石多,随他们吧。 张澜不喜欢吃灵膳,司徒芳是之前在山里,尝过墨画带的牛肉,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两人各自买了几斤妖肉,就和墨画道别了。 墨画想起来,自己储物袋里,还有灵膳楼的灵膳。 鸡鸭鱼肉,还有好多。 墨画将灵膳教给他娘。 柳如画分了一些给孟大娘、姜姨还有其他街坊邻居,然后自己留了一些,晚上又重新做了一遍,让墨画尝尝。 墨画吃了,点了点头,这才觉得味道对了。 之后几天,墨画照常修炼画阵法。 一日清晨,墨画打坐修炼,恍惚之间,觉得经脉颤动。 墨画立马取出更多灵石,静心吸纳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修为就突破了。 墨画心情复杂难言。 费尽心思想突破,未必突破得了,心无旁骛地修炼,反而就突破了。 果然修道还是一个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的事。 不过总算炼气六层了! 墨画精神振奋起来。 他感觉神识强度更进了一步,隐约间限制他神识增长的枷锁,也不知不觉解开了。 墨画掀开被窝,床边上一排全是储物袋,储物袋里全是玉瓶,玉瓶里全是妖血! 密密麻麻,一千多瓶! 墨画要借这一千多瓶妖血,领悟九道阵纹,迈过登临一品阵师的门槛! 墨画将《千阵图录》打开,找出一副阵法。 一品金甲阵! 这是墨画要学的,第一副包含九道阵纹的阵法。 阵纹墨画早已记得滚瓜烂熟,只是之前神识不够,画不出来。 现在墨画成为炼气六层修士,神识增强不少,可以尝试着画九纹的阵法了。 墨画平心静气,铺开纸张,调好灵墨,以笔蘸墨,开始正式画一品金甲阵。 前八道阵纹,墨画画着游刃有余,没有什么阻碍,但第九道阵纹,还没画几笔,墨画便隐隐觉得神识不够用了。 “不会吧……” 墨画傻眼了,等他神识几乎耗尽,也只画出了八道半的阵纹。 “怎么差这么多?” 墨画放下笔,托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按理来说,他境界提升了,神识也会对应增强不少啊,怎么现在他的神识,还是只能多画半道阵纹呢? 他原以为哪怕不能直接将九道阵纹的阵法画出来,也能囫囵画个大概,自己有时间再练几遍,就差不多了。 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么简单。 墨画皱了皱眉头,然后打坐,以冥想术回复神识,之后又尝试了几遍,效果都不大理想。 下午他便去竹居,找庄先生了。 庄先生复杂地看了墨画一眼,问:“你画的几道阵纹的阵法?” “九道啊。” “那你修为呢?” “六层啊……” 墨画不明白庄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庄先生心里叹了口气,道:“炼气五层到六层的突破,凭什么能弥补八道和九道阵纹之间的神识差距呢?” “不都是只差一个境界么?” “炼气九层到筑基也只差一个境界。” 墨画讪讪笑了下。 庄先生耐心道:“每个大境界内,越是到最后,修为和神识提升得越慢,境界之间的鸿沟也就越大。” “所以八道阵纹和九道阵纹之间的差距,比之前都大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颔首道:“一般来说,九道阵纹,已然是一品阵师的极限了。” “九道阵纹的一念呵成,对你画阵的笔法、阵图的记忆、阵枢的领悟以及神识的强度和控制都有极高要求……” “八道阵纹至九道阵纹,看似只是临门一脚,却悬殊颇大,有些阵师在此逡巡了一辈子,只差一步入品,但这一步,可能一辈子都迈不过去。” 庄先生颇有感慨。 墨画有些紧张了,这道门槛,他不会也要迈一辈子吧。 庄先生看透了墨画的心思,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才多大,着急什么,安安心心回去,多画多练就好。” 庄先生如此说,墨画便安心了。 自己还是只要一直画阵法便好,有时最笨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告辞后,竹室内微风浮动,傀老出现在庄先生身后,有些好奇问道: “他这门槛,要花多久?” 庄先生道:“少则三四天,多则半个月吧。” 傀老沉默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把这个叫门槛?” 十天半个月就行,这哪里是门槛,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庄先生淡淡道:“境界突破,解了他神识上的枷锁,他神识增长的限度便放宽了。现在他神识还不够,过个十来天,练练阵法,神识增强了,这九道阵纹就不难了。” 傀老无语。 庄先生挑了挑眉头,“九道阵纹,对其他修士而言,确实是门槛,但墨画这孩子练的阵法太多了,这个门槛对他而言,其实什么都不是。” 傀老不悦道:“那你适才还说那么多废话?” 庄先生神色变得玩味起来,微微一笑道: “我就逗逗他,让他不要骄傲。” 墨画回家后,却认认真真按照庄先生说的,放平心态,安安心心地练阵法。 练了一阵,果然感觉神识增强了,金甲阵的阵纹也能多画几笔了。 墨画精神一振,备受鼓舞,继续画下去。 就这样,每天神识强一点,阵纹每天多画一点。 十天之后,墨画自然而然,就将金甲阵画了出来,有种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感觉。 但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好像也没有庄先生说的那么难啊。 不是说八道阵纹和九道阵纹之间有门槛么?门槛在哪呢? 墨画仔细回忆了下,还是没想起哪里算得上门槛。 “怎么回事呢?” 墨画有点疑惑,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好的门槛呢……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品(四更) 墨画再见到庄先生时,小脸就有些幽怨。 “先生,不是说有门槛的么?” 庄先生笑了笑,随意道:“门槛有的,可能你无意中跨过去了。” “那我现在就算一品阵师了么?” “没那么简单。” 庄先生在竹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对墨画解释道: “能画出九道阵纹,只能说跨入了一品的门槛。你还要多学,多画,学更多一品阵法,彻底掌握九道阵纹一念呵成的法门,才能算有了一品阵师的实力。” 墨画听出庄先生话里有话,“有一品阵师的实力,没一品阵师的名头么?” 庄先生点头,“名头是道廷定的。” “道廷?不是道廷司么?” “道廷司由道廷管辖,里面阵师都没,有什么能力给阵师定品?” 庄先生目光深邃道,“道廷位居九州中央的道州,以七星命名七阁,七阁中的天枢阁,负责裁定九州所有一品以上阵师的品阶。每隔几年,天枢阁会派修士,到九州各州界给阵师定品。” “天枢阁……” 墨画心中震动。 道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天枢阁这个名字,他也是第一次听。 “定品很难么?”墨画忍不住问道。 庄先生颔首道:“算是难的,一是难在考核,二是难在名额。” 墨画不太明白。 庄先生道:“考核靠的是阵法,名额靠的是人脉。” 墨画皱眉,“阵师的定品,不根据阵法来定,还要依靠人脉么?” 庄先生轻蔑一笑,“阵师的定品是根据阵法水平来的,但给你定品的,是人,只要与人相关,自然都要人脉。” “那要哪些人脉啊……” “要么家世显赫、要么父母不凡、或是你灵石多,疏通一下,人脉自然就也广了。” 墨画愣住了,那他这种无权无势又没多少灵石的散修,岂不是定不了品了? 墨画弱弱问:“那散修会有名额么?” “也不可能一个没有,总归会有几个的,至于能不能选上,就看你的缘分了。” 说是看缘分,其实就是看命了。 墨画皱眉道:“那这样说的话,阵师岂不都在世家宗门里面了么,底层修士中阵师就断层了吧……” 庄先生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看着墨画淡淡道: “这就对了。” 墨画一愣,心底涌起淡淡的寒意。 庄先生轻轻揉了揉墨画的头,“这些都是身外之事,不要过多顾虑。” 墨画又不可能不顾虑,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先生,我如果运气不好,一直定不了品呢?” 庄先生缓缓坐起身来,眸中惫懒尽去,锋芒微露,于平淡中显出俾睨: “阵师求索天道,彻悟万理,不被任何俗事界定,也不由任何修士裁夺。” “道廷可以定品,但定的是他们的品,定的是权与利的品。” “阵师所真正寻求的,不是权利的品阶,而应是天地大道的品格!” 墨画心中震撼,一时间神识通明,觉得豁然开朗。 “多谢先生教诲。” 墨画恭敬起身,向庄先生深深行了一礼。 庄先生点了点头,而后又随意道:“不过,道廷的那个定品,能定还是要定一下。” “啊?”墨画愣住了。 “道廷定过品,身份就不一样了,以后说话也硬气些,做事也方便了,阿猫阿狗也不会在你面前跳来跳去,还有白给的灵石,不拿白不拿……” 墨画心里又震撼了一下,心想庄先生果然还挺……务实的。 “那我要定不上品呢?”墨画又弱弱问道。 庄先生淡淡瞥了墨画一眼,“不急。” “不急着定品么?” “定不上也不急。” “呃……” 庄先生道:“你才多大啊,你去定品,跟你一起考核的,不是年过中年的修士,就是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们比你急,你急什么。” “哦。”这么一想,墨画果然觉得轻松了好多。 “但要是一直定不上呢?” 墨画较起真来。 庄先生忍不住又揉了揉墨画的头发,“要是一直定不上,你就直接去定二品。” 墨画愣住了,“二品?” “一品会卡,二品不会,天枢阁也不全是蠢货,卡着一品的就算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二品就不一样了,阵法水平能上二品,即便没有显赫的出身,也绝非常人,天枢阁也不敢随意招惹。”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你若真有二品阵师的水准,天枢阁却不愿给你定品,你就可以站在天枢阁的门口,指着牌匾,骂他们阁老有眼无珠了。” 墨画小声问道:“天枢阁的阁老,是什么修为啊……” “这个不好说,高低也得是个洞虚吧……” 墨画张大了嘴,啥洞虚,他听都没听说过。 墨画看了看庄先生,悄悄问道:“先生,你不会骂过阁老吧。” 站在人家门口,骂人家的阁老。 庄先生要是没做过,怎么会这么熟呢? “我一向不骂人的。”庄先生道。 墨画又打量了一眼庄先生。 仙风道骨,举止风流,即便躺着,都自有一股潇洒和洒脱。 墨画心道:庄先生这样子,看上去的确不像会骂人的样子,但实际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然后墨画头上就被庄先生轻轻敲了一下。 “是不是在心里编排我呢?” 墨画嘿嘿笑了下,又道: “可是先生,等我成为二品阵师,得猴年马月了吧。” 庄先生道:“一品阵师难,且只有一个品阶,二品阵师就不一样了,分初中高三阶,每跨一个台阶,阵法水平都有悬殊。” 庄先生看向墨画,“以你的能力,只要能筑基,花些功夫,成为二品初阶的阵师,应该不难。” 墨画精神一振,觉得又有了追求。 但他还是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二品要分初中高三阶,而一品不分呢?” 若按庄先生的说法,其实一品也能分三阶。 不入品的学徒、阵师,和入了品的一品阵师。 现在的一品阵师,其实可以算作是一品高阶的阵师。 “你觉得呢?”庄先生问道。 墨画皱眉想了想,“是门槛么?” 庄先生点头,淡淡道:“门槛抬高了,下面的修士就迈不过去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奎木狼(五更) 既然已经学会了金甲阵,迈过了一品九纹的门槛。 之后只需要跟之前一样,一直学习和练习阵法便好。 以庄先生的见识,都说他成为二品初级阵师不难,墨画信心大增。 但他转念一想,成为二品阵师或许不难,但他成为筑基期修士难啊…… 散修筑基,困难重重。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墨画抽空去了一趟炼器行,请陈师傅打造一副新的藤甲。 炼妖师常用的护甲,有藤甲和铁甲两种。 藤甲由藤蔓浸水风干,再由炼器师炼制而成,防御一般,只能勉强挡住一品中期的妖兽,若不画上铁甲阵,很容易在猎妖的过程中受伤。 铁甲由精铁炼制,可防御一品后期妖兽的攻击,但耗费精铁太多,造价昂贵,一般猎妖师也用不起。 一般炼气后期的猎妖师,会请炼器师在藤甲中掺杂精铁,将藤与铁融混,这样防御会强些,造价也不至于太昂贵。 墨画请陈师傅炼制的,就是炼气后期用的藤甲。 墨山之前进内山猎妖,遇到棘手的妖兽,缠斗之时,藤甲被妖兽撕开了一道裂纹。 开裂的藤甲墨山不舍得丢,还在穿着。 墨画看到了,就想重新给父亲炼制一套新的藤甲。 因为是墨画的请求,陈师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都不要大柱他们插手,自己抡锤,淬火,浸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而且掺的精铁分量也很足。 墨画要给陈师傅灵石,陈师傅不要。 墨画再给,陈师傅原本就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看不起我是不是?” 墨画又给他画阵法,偶尔还挖些矿石给他,他嘴上不说,心里都是记着的。 墨画只好带了几斤牛肉给他,陈师傅这倒是不客气,美滋滋地收下了。 藤甲拿回去后,墨画又在上面画了一品金甲阵! 一品金甲阵,是真正的包含九道阵纹的一品阵法,即便是炼气九层的修士,应该都是能用的。 画上金甲阵后,藤甲的防御应该强上不少。 墨画不想做猎妖师的父亲再伤痕累累了。 几天后墨山又要进内山猎妖,柳如画为他收拾行囊,准备肉干和干粮。 墨画便将这副藤甲给了墨山。 墨山看着这副崭新的,做工精良的藤甲,一时愣住了。 “这是……” “炼器行的陈师傅帮我炼制的,我帮了他的忙,他也没要我灵石。”墨画笑着道。 墨山看着藤甲,挪不开眼,嘴上还是推托道: “有点贵重了,我旧的那件还能用。” “那件都裂开了,很危险的。”墨画道。 柳如画也笑着道:“画儿的心意,你便收下吧。” 墨山这才接过藤甲,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墨山试着穿了一下,虽然重了一点,但很合身,然后又要将藤甲脱下来。 柳如画皱眉道:“你不穿着么?” 墨山摸着藤甲,想着是儿子送的,有点舍不得,道: “还是新的,先收着,我怕弄坏了。” 柳如画没好气道:“藤甲不坏,伤的不就是你了么?” 墨山愣了下,而后讪讪笑了下,“也对。” 收拾妥当,墨山便穿着墨画送的藤甲入山了。 山路崎岖,妖兽凶险。 墨山穿着藤甲,进入大黑山,忽而觉得精神一振,哪怕前路再坎坷,他也没什么怕的了。 墨画目送墨山离开,心里有些遗憾。 他还在藤甲里画了一品九纹的金甲阵来着。 真正的一品阵法哦。 他爹要是问了,他还能小小地炫耀一下。 墨山不问,他也不好意思自己为自己吹牛。 不过有了新的藤甲和金甲阵,墨山再进山猎妖,墨画也更安心了一些。 之后墨画继续学其他阵法。 而在大黑山的内山中,墨山则和猎妖队的同伴陆续集合了。 他们这次要猎杀的,是一只一品后期的奎木狼妖。 奎木狼妖,身高两丈有余,黑绿色毛发,爪牙锋利,且带有淡绿色妖力。 奎木狼妖的妖力有毒,且属木,一旦被其所伤,妖力入体,毒性会蔓延滋生,很难根除。 一众猎妖师商量好对策,便开始出发,寻找奎木狼妖的踪迹。 自从家里开了食肆后,墨山有了富余的灵石修炼,运气也还不错,如今已是炼气九层的修士。 墨山和其他几个炼气九层的猎妖师打头阵,沿着山林,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奎木狼的气息。 一个猎妖师大汉看了一眼墨山,惊讶道: “老墨,你舍得换藤甲了?” “儿子送的。” 墨山语气淡淡的,但神情里还是有一丝丝掩不住的得意。 旁边几个猎妖师看了,心里又酸又气。 “差不多得了啊。” “想笑你就笑出来……我们不打你。” “你们也得打得过他才行。” 几人说笑了一阵。 墨山忽然神情一凝,“快遇到了。” 几个猎妖师俱都神情一凛,敛起笑容,全神戒备。 他们低着腰,借着林间深深灌木的遮掩,小心翼翼向前摸索,终于在林间一弯潺潺的溪流前,发现了奎木狼妖。 奎木狼妖在溪前饮水,残虐的眼瞳四处张望。 墨山压低声音道:“老规矩,我先出手,你们小心,别被它爪子伤到!” 众人点头。 墨山趁奎木狼妖不备,仗着身法迅捷,纵身而出,拳势如风,缠着烈火,一拳打向奎木狼的侧面肋骨。 拳到半途,奎木狼警觉,而后扭转身子,这拳只打中了背部。 奎木狼受力吃痛,后退几步,黑瞳一眨,泛起深绿,残虐之色更深。 其他猎妖师也从四面冒出,将奎木狼围住。 围杀正式开始。 围杀妖兽是一件耗时耗力,且极耗费精神的事。 猎妖师需全神戒备,与妖兽近身搏杀,不能有一丝掉以轻心,否则很容易被妖兽抓到破绽,酿成恶果。 妖兽的肉身强横,血气也比修士深厚许多,所以要花时间,一点一点将其耗死。 这个过程较为漫长,对修为、道法、耐心和经验,都是一场考验。 敢在内山猎妖的,都是猎妖师中的老手。 墨山这一队也不例外。 大家配合默契,出手果决,形势若有不妙,也绝不恋战,一旦抓住破绽,也不会手软。 时间便一点一点过去。 狩猎之时,墨山也比平日更加小心,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影重重,尽量避开妖兽每次攻击,不想在藤甲上留下一丝划痕。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奎木狼气息减弱,最终缓缓瘫倒在地。 大家并未靠近,仍旧戒备着。 一个猎妖师大汉上前,小心查看,而后松了口气,道:“死了。” 大汉说完,转身看向墨山这边走来。 墨山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妖兽,警兆顿生,急喝道:“还没死!”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奎木狼睁开了眼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甲(一更) 诈死的奎木狼,睁开了双眼。 它身上的血气,又浑厚了起来,妖力也开始运转。 背对着奎木狼的猎妖师大汉忽觉背后一阵寒意,连忙向一侧闪去。 他闪过去了,但没完全闪过。 奎木狼的利爪从其左侧落下,在他胳膊上撕出一道血痕,淡绿色的妖力顺着伤口,渗入经脉,使他手臂发麻,鲜血止不住地流。 大汉额头冷汗直冒。 奎木狼目露狠厉,第二爪冲着他的头狠狠撕下。 “躲不掉了!” 大汉受了伤,妖力侵蚀伤口,行动迟缓,目光中不由露出绝望。 这时突然墨山出现,顺势一脚,直接将大汉踢飞,将其救下。 奎木狼这一爪又落空了。 大汉落地后,只觉得被墨山踢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痛,血气也一阵翻腾。 知道这是墨山为了救他,没有留手,用力踢的一脚。 这一脚也确实救了他。 但疼也是真的疼。 大汉不由道:“墨山你他……” 抬头后,却脸色狂变,因为奎木狼利爪高高扬起,目标正是墨山。 而墨山踢了他一脚,还未收力,此时避无可避。 “墨山!”大汉急道。 墨山皱眉,但神色不见慌乱,这一切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救了大汉,会露出破绽,从而受到奎木狼的袭击。 但他估算过狼妖的攻击,奎木狼这一爪,自上而下,只能伤到他的背部,而且不会致命。 他受点伤,救兄弟一条命,总还是值得的。 猎妖队的其他人也见到了这一幕,但他们身法不如墨山,纵使赶过来,仍旧差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奎木狼的妖爪挟着腥风,撕中了墨山的后背。 但接下来他们又都傻眼了。 奎木狼的狼爪没撕到肉,没撕破皮,甚至藤甲都没撕开。 藤甲上闪过淡金色的光芒,挡下了奎木狼的这一爪。 墨山被这一爪击飞,落地后也吐出了一口血,但没有伤口,不会被妖力侵蚀,只是受了妖兽力道的冲击,问题不大。 但这可是一品后期的妖兽啊,怎么会没伤口呢? 众人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想起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想到适才大汉和墨山都情况凶险,命悬一线,又恨这妖兽阴毒诈死。 一众猎妖师们纷纷举刀,将奎木狼乱刀砍死了。 墨山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 得了,现在皮毛也没了。 等众人将奎木狼妖的皮毛剥了,果然破烂不堪,像是褴褛的布条,找不出一块完整的了。 墨山又叹了口气。 内山不能久待,他们将奎木狼的尸体收拾好,便从内山撤出,准备到外山的一处营地,暂时歇脚。 路上那猎妖师大汉伤口隐隐作痛,忍不住骂道: “妈的,这些妖兽,诈死的样子还都不一样,老子看走眼了,真是大意了。” 有猎妖师道:“行了吧,这次算你运气好,没墨老哥,你命估计都没了。” 大汉对着墨山道谢道:“多谢了,兄弟。” 墨山摆摆手,“大家并肩作战,不必客气。” 既然进了同一个猎妖队,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你救我,明天我就救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大汉也就不再矫情说什么客套话了。 但是走着走着,他瞄了一眼墨山身上的藤甲,还是没忍住道: “我说,你这藤甲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一品后期的妖兽,一爪子上去,都没能撕开口子。 其他猎妖师闻言,也都纷纷看过来。 这么坚硬的藤甲,他们也都还是第一次见。 墨山皱了皱眉,“应该就是藤甲上,掺了精铁吧……” “不可能,”大汉摇头道,“要真是这样,我就把我这副藤甲吃了。” 有猎妖师凑近墨山,看了眼墨山身上的藤甲,又用手摸了摸,辨认了下材质,对大汉道: “你现在就可以吃了,是藤甲掺的精铁。” 大汉道:“放屁!老子的藤甲不也是掺了精铁?被妖兽一抓,就成藤条了。” 其他猎妖师大笑,道:“你买的估计是假货。” “你那掺的不是精铁,应该是沙子。” “你们放屁!”大汉脸涨得通红。 墨山也忍不住笑了笑。 但是他也想知道,这副藤甲为什么这么坚硬。 “莫非画儿在里面画了什么阵法?” 墨山心里寻思道。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营地。 众人便松了口气,那大汉也瘫倒在地上,取出丹药服食了一粒,又将其他几粒丹药碾碎,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包扎好。 大汉叹道:“回去又要打扰冯老先生了。” “知足吧你,不是墨山那一脚,你想打扰冯老先生,恐怕都没命去了。” 大汉想到适才奎木狼那泛着森森绿光的爪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一爪子抓他脑袋上,可不命都没了么。 这么一想,大汉心里又感激了起来,他取出储物袋,丢给墨山: “老墨,我请你喝酒。” “得了吧,你是请墨山喝酒吗,你是想让他请你吃肉吧。” 大汉踹了那猎妖师一脚,“就你他妈屁话多,有本事你别吃!” “我吃不吃关你屁事!” 两人吵闹起来。 墨山忍不住摇了摇头。 每次进山,柳如画都会让他带些干粮和牛肉,他自己吃得好点,也能分一些给其他猎妖师。 墨山取出牛肉,分给大家,又将大汉储物袋里的几瓶酒也分了。 其他几个猎妖师,也纷纷拿出储物袋。 有野果,有干粮,有点心,也还有一些其他口味的酒。 众人有吃有喝,营地里便热闹起来。 墨山吃了几片肉,喝了口酒,脱下身上的藤甲,想起什么,忍不住将藤甲拆开看了一眼。 其他几个猎妖师也纷纷把头凑过来。 “是阵法!” “什么阵法?” “我怎么知道?” 有猎妖师抬头看着墨山,问道:“什么阵法?” 墨山摇了摇头。 “你儿子画的,你不知道?” “我儿子画的,又不是我画的,我怎么知道?” 大汉又羡慕又嫉妒,道:“老墨你儿子出生前,你有拜过什么仙人吗,我也去拜拜,说不定我儿子也能一样聪明。” “你就算了吧,自己都不聪明,还指望儿子聪明?”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阵法,不是铁甲阵吧。”有个猎妖师道。 “那肯定,这明显复杂得多。” 众人借着营地的光亮看去,见藤甲里面画的阵法,笔迹繁复,阵纹玄奥,泛着淡淡的金色,一看就不简单。 大家又看了看藤甲,不光阵法好,这藤甲的做工,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想到这是墨山儿子送给他的,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酸酸的。 便在此时,墨山突然道:“不好!” 其他猎妖师也神色紧张,“怎么了?” 墨山摸了摸藤甲,有些心疼道: “有划痕了。” 一众猎妖师默默看着他,半晌无语。 谢谢一时轻狂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波(二更) “老墨……墨山,不,墨大哥!”有个猎妖师搭上墨山的肩膀。 “你说,以咱俩的交情,我再拉下我这张老脸,求你儿子给我画个阵法,他会同意么?” 墨山还没说话,旁边就有猎妖师道: “你脸大?” “这么大年纪了,别想着靠脸吃饭了。” 一边有人笑着跟着起哄。 “墨山,你就说吧,多少灵石能画这个阵法,让我有个念头。” 墨山苦笑道:“我得回去问问儿子,这阵法应该没那么好画。” 众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能挡住一品后期妖兽一击的阵法,的确不是那么好画的。 又有猎妖师偷偷对墨山说道:“你儿子,是不是还没定亲呢?” 墨山点了点头,“他还小呢。” “不小了不小了,这种事要趁早考虑。” “你打什么主意?” 那猎妖师嘿嘿一笑,“我有个女儿,长得好看着呢,要不咱俩结个亲家?” “墨山,你别听他放屁,我侄女才好看呢。” “墨大哥,这种事万万急不得,要我说再等等,等到明年,我女儿就出生了……” “你女儿才多大,不要脸!” …… 墨山看着他们七嘴八舌,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猎妖虽有波折,但整体还算顺利,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众人下山后,卖了妖兽,分了灵石,各自回家。 天色渐晚,街边灯火一一亮起。 墨山走过熟悉的街道,推开熟悉的院门,回到了家里。 柳如画已经将饭菜做好,桌上摆着青菜、牛肉和冒着热气的米粥。 吃饭时,墨山就问墨画:“那藤甲里,画了阵法么?” “嗯。”墨画一手拿着白白的馒头,小嘴里塞着肉,点头道: “我画了金甲阵!” “金甲阵?比铁甲阵品级高么?” “是的,效果比铁甲阵高不少。” 墨山想了下,就开口问道: “你猎妖队里的一些叔叔,也想请你帮忙画这个阵法。” “可以的,不过要等一阵。” 墨画最近要花时间,学新的一品阵法,等他的阵法水平稳固了,再回头画金甲阵,提高下熟练度。 墨画想了想,又补充道:“画金甲阵的话,他们要备些金系笔墨,灵石看着给点就行,就当做是辛苦费了。” 毕竟散修手里都不算富裕。 墨山放下心来,笑了笑道: “我让他们先准备着,等过段时间,你有空了,再帮他们画就是。” “好!”墨画答应道,而后又好奇地问道: “爹,藤甲上的这个金甲阵,好用么?” 他想知道一品金甲阵的效用如何。 墨山刚想说“好用”,毕竟一品后期的奎木狼都没撕坏这套藤甲。 他这辈子,没穿过比这更坚硬的护甲了。 但话到嘴边,墨山又迟疑了下。 说“好用”的话,便意味着他在山中遇到了危险。 而自己遇到的凶险,为了不让妻儿担心,墨山一直不曾说出口的。 墨山犹豫片刻,说道:“应该是好用的,不过今天猎妖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凶险,下次遇到再说。” 墨画点了点头,有点可惜。 不过转念又想,没遇到凶险,总是好事。 藤甲也好,金甲阵也罢,都是为了减少危险,但再减少,危险也还是有的。 最好的情况,便是不遇到危险。 这么想着,墨画便放下心,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墨画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个问题:“爹,赵叔叔怎么样了?” 墨山皱起了眉头,“不是特别好,一直没醒。” 老赵进山,被不知名的修士追杀,逃亡途中,坠入悬崖,被树枝缠住,而后又被墨画以神识找到。 命悬一线的老赵,这才得以生还,否则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是钱家干的么?” “没有确凿证据,但八九不离十。” 墨画想了一下,道:“钱家追杀赵叔叔,是为了泄愤,还是想掩盖什么呢?” “俞长老在查,但没什么线索,估计等你赵叔叔醒了,这件事就清楚了。”墨山叹了口气道。 墨画有些担忧,“那赵叔叔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墨山摸了摸墨画的头,道: “放心吧,冯老先生看了,说就是这两天,有空你也可以去看看。” “嗯。”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第二天,就去了趟杏林堂。 重伤昏迷的老赵,就被安置在杏林堂的偏房里。 老赵妻子还有身孕,不宜劳累,只能每天抽点时间来看看丈夫。 俞长老倒是经常过来,也常安排人手过来帮忙照顾老赵,只是老赵虽然性命无碍,但一直没有醒转。 墨画来的时候,发现俞长老也在。 原本面沉如水的俞长老见了墨画,瞬间便和颜悦色起来,“墨画,你来了啊。” “嗯,我来看看赵叔叔。” 墨画走到病床前,见赵大叔仍旧面如白纸地躺着,有些担心。而后小声问俞长老: “长老,钱家的事,查出什么来了没?” 俞长老迟疑了下,也压低声音道: “我派人查了,最近一个多月,钱家一直有人偷偷进大黑山,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墨画皱了皱眉,“我也进山了,好像没碰到过他们啊。” “他们大多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去的,一进山就不见了踪影,自然碰不到。不光是你,其他猎妖师也都没发觉。”俞长老解释道。 墨画想了下,忽而道:“赵叔叔碰到他们了?” 俞长老点了点头,“他那天傍晚上山,可能正好碰到了钱家的人,也很可能知道钱家在做什么,所以钱家就想着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墨画心里一跳。 钱家到底在大黑山做什么,竟要杀人灭口来掩盖踪迹? 这时冯老先生走了进来,俞长老和墨画便没再聊下去了。 冯老先生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着丹药、针灸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炉子。 “冯爷爷,这是要做什么?”墨画问道。 “我用针灸,疏通一下经脉,催发一下药力,他估计就能醒了。” “哦哦。”墨画频频点头,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冯老先生以炉子熏药,萃取药性,而后以金针淬药,刺入老赵的穴位。 老赵的皮肤渐渐涨红,淤血渗出,体内一些杂乱的灵力也渐渐稳定,忽然便睁开了眼睛。 众人大喜。 俞长老神情稍安,刚想安慰他“好好休息”,手臂便突然被老赵用力攥住。 老赵气息不稳,说不出话。 但他还是紧紧攥住俞长老,咬着牙,拼劲全身力气,才将那句话说出来: “大黑山……有灵矿!” 俞长老闻言,瞳孔震动。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灵矿(三更) 老赵说完这句话,便又晕了过去。 似乎这句话是他的执念,自他坠崖开始,他撑着这口气,就是要将这句话说出来。 “冯老先生!”俞长老忙道。 冯老先生上前看了,试了脉搏,查探了经脉,松了口气: “无妨,晕过去了而已,让他歇歇,我再去炼点丹药。” “有劳冯老先生了。”俞长老道谢。 冯老先生离开房间,俞长老则神情凝重起来。 大黑山里,竟然有灵矿! 俞长老在屋里踱了几步,之后停下,喊来一个猎妖师,吩咐道: “你去,通知俞承义,集合所有领头的猎妖师,我有事要说!” 那猎妖师领命走了,墨画便好奇问道: “俞长老,灵矿是什么?” 墨画只知道灵矿里有灵石,但更具体点的,他就不清楚了。 俞长老见时候还早,猎妖师集合也要时间,便耐心与墨画解释道: “修士修炼,需要灵气,而天地间灵气稀薄,除了一些名山大川还有灵气汇聚,其他偏僻的地方,像是我们通仙城,灵气已经稀薄到无法供修士修炼了。” “既然如此,修士便只能通过灵石修炼,而灵石的来源就是灵矿。” “所谓灵矿,是远古时期,山间浓郁的灵气或灵雾固化后,与山石同化,又随山势地貌变化埋在了山底,经年累月所形成的……” “还有一些,是上古灵兽、大片灵草灵物等富含灵气的事物,因天地大劫或诸多变故,大地倾覆,埋于地下最终灵解而形成灵矿……” 墨画点了点头,不由想起一个问题: “我看书上说,远古时期的大修士,可以搬山倒海,偷天换日,他们那个时候,灵气也是稀薄的吗?” “这个么……”俞长老想了下道,“据说远古时期,天地灵气是极浓郁的,后来经历大劫,天地格局变动,灵气才逐渐淡薄。” “什么大劫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些传说,语焉不详,不知真伪。” 俞长老说完,而后又道: “灵气稀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修士太多了……” “道廷未统一修界之前,各方势力连年征战,生灵涂炭,修士死伤无数。道廷一统后,制定法度,禁止滥杀,修界得以繁衍生息,修士才渐渐多了起来。” “但修士越多,修炼吸纳的灵气也越多,天地间的灵气,自然就越少。” “到了两万年后的今天,天地灵气极其稀薄,基本就只能靠炼化灵石来修炼了。” 墨画恍然大悟,随后又担忧道: “那如果天地间的灵石用完了,修士是不是就不能修行了?” “用不完的。” 墨画愣了下,“不可能用不完吧。” “至少再用个几万年都不成问题。” 墨画皱了皱眉头,“可我们灵石从来都不够用啊……” 俞长老道:“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灵矿。” 墨画沉默了。 俞长老叹了口气,“这天地间,从大到小的灵矿,道廷占据一半,其余也基本都被有势力的家族和宗门占据了,我们只能从他们的指缝间讨些灵石过活……” “那些大家族和宗门,自然是不缺灵石的,缺灵石的只有我们这些散修。” 俞长老看了看墨画,喟叹道: “天道以灵气养育万物,天道是公平的,但人不是。” 墨画神情凝重,不由想起了一句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那大黑山的灵矿,我们能占么?”墨画问道。 俞长老皱眉道:“按照惯例,无主的中大型灵矿,归道廷司所有,采挖出的灵石,用于造福本州界的修士——当然说是造福,大概率还是他们中饱私囊……” “至于小型灵矿,一般是先占先得。” 墨画问道:“那大黑山的这个灵矿,究竟算我们先占的,还是钱家先占的?” “这个说不准。” 俞长老道,而后眉头一挑,对墨画道,“不过一般是谁拳头大,谁就是先占的。” 墨画愣住了。 半个时辰后,猎妖师们在俞长老家的庭院集合。 来者一般都是猎妖队里领头的猎妖师,修为都是炼气九层,墨山也在其中。 俞长老端坐中间,其他人分坐两边。 墨画也想知道事情的后续,所以搬了个椅子,在一边旁听。 两边的猎妖师,都不由地看向了十来岁的墨画。 这可是猎妖师在议事,墨画这孩子在这里,真的没问题么…… 但他们又不敢问。 因为俞长老向来脾气不大好,现在看他的神情,一副山雨欲来的凝重,大家更是不敢多言。 要是触了俞长老的眉头,哪怕他们是炼气九层,也要被喷得狗血淋头。 罢了,墨画这孩子既然在这里,肯定是得到俞长老首肯的,他们就当没看到吧。 此时墨画就在俞长老不远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腿一晃一晃的。 众人看着,心里又都有些复杂难言。 俞长老对这孩子,也太纵容了吧…… 不过纵容就纵容吧,反正他们又不敢说。 俞长老看到墨画也在,心里是有些欣慰的。 在他看来,以墨画的天分,将来肯定是能当阵师的,说不定还能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 阵师对他们这些散修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墨画能关心猎妖师的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俞长老默默想着。 等人到齐了,俞长老便把灵矿的事说了。 满座皆惊。 这可是灵矿啊,无主的灵矿! 又想到老赵差点死在钱家手里,有猎妖师便骂道: “钱家这帮畜生,不但偷挖灵矿,还想杀人灭口!” “老赵的命差点就没了!” “他妈的,钱家这群王八蛋!” 又有修士猛然想起,“之前老孙失踪,会不会也是钱家干的?” 众人愣了下,随即脸上布满阴霾。 不止是老孙,之前还有其他几个猎妖师也失踪了。 他们还以为是失足落崖,或是被妖兽吃了,现在看来,可能也是钱家为了灭口,把人给杀了。 “狗娘养的!” “欺人太甚!” 猎妖师们纷纷破口大骂,一时群情激愤。 俞长老眉头一皱,示意大家安静,而后开始吩咐道: “集合所有炼气后期的猎妖师,我们也趁着天黑上山,一点一点搜山,找出灵矿的位置。” 有猎妖师问道:“若是碰到钱家修士呢?” “抓起来仔细审问。” “若是碰到钱家大队修士呢?” 俞长老神色一凛,怒而拍案道: “那就干死他们!”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章 搜山(四更) 猎妖师开始趁着夜色搜山,墨画没去。 墨山和俞长老都不让他去。 因为有可能和钱家发生冲突,夜黑风高,还是在大黑山,会比较危险。 墨画虽然不怕,但也没想着冒险,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练习阵法。 第二天一早,墨山回来了,神色疲惫,身上沾着雨露,但没伤痕,没有动过手的迹象。 “没找到么?”墨画问道。 墨山点了点头,“钱家藏得很深,一点痕迹没有。” “要不,晚上带我去吧。” 墨山皱眉,“很危险的。” 墨画道:“我就待在营地里,不出去的。” “那你去做什么?”墨山有些疑惑。 墨画嘿嘿笑了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墨山想了下,答应了。 以墨画的身法,只要不是与钱家混战,面临刀剑无眼,灵力乱飞的状况,仅仅待在外山,是足够自保的。 天色渐黑,大黑山便朦朦胧胧,罩上一层黑纱。 墨画随着猎妖师上山,山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湿冷的山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远远的还有妖兽的嚎叫。 墨山将墨画带到一处营地,关好大门,点了灯盏,又拿出一件皮毛毯子,将墨画裹成了小粽子。 “夜里山冷,你别冻着。” 墨画从毯子里露出小脑袋,点了点头。 “小心点,尽量别出去,遇到危险了,就放你那个烟火,会有猎妖师赶过来。” 墨山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墨画又点了点头,“放心吧,爹,外山我熟的。” 他猎妖汲血,找香料,挖矿石,采草药,还有做舆图的时候,不知跑了多少遍。 外山在他眼里,跟自家院子差不多。 虽说晚上的大黑山更危险,但墨画神识也强,只要小心提防,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况现在外山之中,有好多猎妖师,都在搜寻钱家的踪迹,熟人很多的。 墨山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墨画的小脑袋,“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墨山离开后,墨画便打开储物袋,取出司南母阵的罗盘,放在一旁。 之后他放开神识,检查了四周,确认没什么异常,再取出笔墨,在营地大门上重新画了一副阵法。 阵法是包含固土阵的复阵,可以强化土石,使大门更加坚不可摧。 毕竟墨画要在营地过夜。 作为一个阵师,还是待在自己画的阵法里才能安心。 墨画默默想道。 然后他取出牛肉和果酿,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一边借着灯光,学着一品九纹的阵法,一边再用余光瞄着司南母阵罗盘。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晚。 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 搜了一夜山,神情疲惫的墨山看到吃饱喝足,气定神闲的墨画,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晚你还来么?”墨山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要来的。” 就这样,第二天和第三天晚上,墨画都随着墨山进入了大黑山,在营地里呆一晚上。 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第四天晚上,墨画捂着小毯子,吃着小羊肉,翻看阵书的时候,一边的司南母阵罗盘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墨画眼神一亮。 来了!露出马脚了! 钱家修士进山,可以躲过猎妖师,但不一定能躲过妖兽。 只要遇到妖兽,必然会有战斗。 只要有战斗,必然有灵力波动,一旦产生灵力波动,触动墨画在山里布下的司南子阵,那通过母阵罗盘,便可以确定其方位。 只不过这种战斗,并不一定每天都有,所以需要一点耐心,守株待兔。 而今天,这只兔子就撞到墨画怀里了。 墨画摊开舆图,照着司南母阵,很快便确定了位置。 那是外山与内山交界处的一座小山头,非常荒凉,修士罕至。 墨画熄了灯,收拾好东西,然后出了营地。 外面月色朦胧,山间树影重重,触目所及,都是黑糊糊的一片。 墨画闭上眼睛,神识放到极致。 周围便从一片漆黑,瞬间转为一片虚白。 片刻后,墨画睁眼,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有个猎妖师,正在小心翼翼地搜山。 山神林茂,那猎妖师正全神贯注搜山,忽然察觉有个小手在拍他肩膀,吓得他一哆嗦,魂都差点飞了。 墨画连忙“嘘”了一声,喊道:“吴叔叔。” 那猎妖师听出了墨画的声音,这才缓了过来,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 “墨画啊,哎呦……你别,吓死我了。” 墨画莫名其妙,他就径直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这也能吓到的么…… 都是大人了,心性就不能稳重些么? 那猎妖师回过神,小声道: “你怎么在这里,你爹不是让你在营地待着么?” “我找我爹。”墨画道。 “哦。”那猎妖师点了点头,道:“你爹在大山岩那一块。” “谢谢吴叔叔。” 吴姓猎妖师看了看墨画,担心地道: “夜黑风高的,山里危险,要我送你过去么?” 墨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可以的,吴叔叔你忙吧。” 猎妖师点了点头,“遇到危险,你喊一声,我会过去的。” 墨画又道了一声谢,然后便向大山岩那里走去了。 墨画走后,那猎妖师继续搜山,搜着搜着,忽然他心里一惊: “墨画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脚不沾地,有什么东西托着他走路一样。 还有刚才,为什么墨画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无论是神识,气息还是声音,他都没有察觉到…… 山间冷风一吹,林木阴阴作响。 猎妖师寒意涌上心头,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算了,不想了,再想魂真要吓飞了……” 猎妖师狠狠地摇了摇头,集中注意力,开始继续搜寻起来。 而另一边,墨画则在用逝水步赶路。 淡淡的灵力,像是水纹,托在他的脚底。 这样身姿轻盈,既不会发出声响,速度也更快些。 等墨画到了大山岩,放开神识,果然在左手边不远处,发现了他爹墨山的踪影。 墨山也在仔细找着蛛丝马迹,忽然心有所觉,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走来。 “画儿?” “爹。”墨画几步便走到了墨山身边。 “不是让你在营地待着么?”墨山有点担心。 “我知道了。” 墨山一愣,“知道什么了?” “知道灵矿在哪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捡漏(五更) 墨山神情一凝,带着墨画,找到了俞长老。 墨画指着舆图上的一处,道:“这里有人打过架。” 不会是猎妖师,因为大家约定好,一旦动手,就放烟火,互相提醒。 除此之外,小概率是妖兽互相争斗,产生的妖力波动。 大概率则是钱家修士遭遇了妖兽,所以动起了手。 不管怎么说,都要去查看一下。 俞长老直接道:“让所有人都集合,我们过去。” 猎妖师虽是互相散开,但相隔不会太远,信息传递地也快,不一会功夫,几百个炼气后期的猎妖师便聚集在了一起。 俞长老简单说明情况,而后一挥手,道:“出发!” 所有猎妖师们便低下身子,隐匿起气息,一句话也不再说,轻手轻脚地向墨画标记的山峰靠近。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到了。 这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山头,荒凉偏僻,附近因为没什么人来,猎妖师们就懒得给它取名字了,一般都叫此处“无名峰”。 众人在林间一块碎石地上,发现了妖兽的残骸和血迹。 墨山上去看了眼,用手拭了拭血迹,道:“是修士杀的,但手法粗糙,不是猎妖师。” 俞长老目光一凝,放开神识。 墨画只隐隐感觉到有一丝波动,而后便没有任何察觉了。 神识强大者,不易被窥视。 被神识强大者窥视,也不易被察觉。 墨画心神一凛,筑基期修士的神识,果然非同一般。 墨画也学着俞长老的样子,放开神识,寻找山间的蛛丝马迹。 过了一会,俞长老收回神识,盯着墨画,不由目露诧异。 又过了一会,墨画也将神识收了回来。 “看出什么来了么?”俞长老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山间有矿洞,被人用木石藏起来了。” 俞长老眼睛微亮,“标出来给我看看。” 墨画掏出舆图,在无名峰的山头附近,画了几个圈。 都是墨画神识扫视时,发现有矿洞的位置。 俞长老点了点头,然后在这上面又标了几个。 墨画看了下,神色恍然。 这几处是自己看漏掉的。 有些是太远了,神识范围不够,有些是藏得太深了,神识强度不够,还有一些,便是自己经验欠缺以及疏忽大意了。 墨画在心里默默反思并总结着神识的用法。 俞长老则神色欣慰,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道:“不错。” 而后他神情一肃,目光如剑,吩咐道: “所有猎妖师,记住这些位置!” “各自分队,从这些矿洞进去,不要打草惊蛇。” “遇到钱家修士,就出手废了,实在不行,直接宰了,道廷司那边由我应付。” 众猎妖师领命,双目燃起战意。 一道道黑影,纵身而上,向山腰间的矿洞入口逼近。 墨山叮嘱墨画道:“你就躲在一边,不要进去,有修士出来,也不要管,保护好自己!” 墨画点了点头,也道:“爹,你把那套藤甲穿着。” 藤甲上有墨画画的一品金甲阵。 墨山心中一暖,摸了摸墨画的头,之后身形一闪,也向山腰的矿洞逼近。 墨画神识扫视四周,找了个安全的,易于藏身的大坑,躲了进去。 不一会儿,山里便有动静了,像是开始交战了。 墨画在外面,都能听到轰隆声,修士的叫喊辱骂声,以及五光十色的灵力余波。 然后轰隆一声。 墨画能感知到的灵力压迫更强了。 估计是俞长老和钱家的筑基修士打起来了。 剧烈的波动持续了一阵,山腰的一处矿洞里,便窜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出了矿洞,头也不回,直接向山下疾奔而去,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看这个逃命的速度,必是筑基修士无疑! 墨画松了口气。 筑基修士逃了,剩下的钱家修士也就树倒猢狲散,溃败只是早晚的事。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矿洞口便陆续有钱家修士仓皇而出。 他们大多头破血流,模样凄惨,要么捂着胳膊,要么瘸着腿,慌慌张张地向山下跑着。 墨画也不想轻举妄动,毕竟他只有一个人,还是谨慎些好。 墨画依旧在坑里老实待着。 过了一会,墨画忽然发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抬头一看,是两个逃命的钱家修士,在向他走来。 看样子是经历过苦战,身形狼狈,而且灵力波动微弱,都是强弩之末。 不跟着其他钱家修士,偏要两人落单,而且那么多条路不走,偏要一瘸一拐地从自己面前的草丛走过。 墨画觉得自己不动手,都有点对不起他们。 其中一个钱家修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这群杂种,哪里得的消息……” “回去禀报家主,要他们好看!” “……他妈的!” 他一边逃一边骂。 骂着骂着,忽然便有个火球术在他脸上炸开。 一阵剧痛袭来,爆开的火焰灵力炸得他头昏脑涨,耳边嗡鸣,而且脸上火辣辣地疼。 “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又中了一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偷袭?!” 另一个钱家修士大惊失色,不顾同伴,转身要逃,可没走几步,一个火球术便砸他后脑勺上了。 他直接摔趴在地,脸磕在了石头上,也不省人事了。 墨画没急着出来。 他先用神识扫视了一遍,发现两人身上的灵力在无规律的流转。 这说明他们晕过去了,神志不清,无法控制自身灵力的流动。 墨画还不放心,又各自给他们补了一发火球术,见二人没有反应,这才从坑里爬出来。 怎么办呢? 墨画想了想,然后从他们身上摸走了储物袋。 《道律》是禁止劫掠的。 墨画想做一个遵律守法的好修士来着,但钱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他也不可能不表示一下,任人欺负。 “修士果然都是身不由己的啊……” 墨画叹了口气,神情略带惆怅地将储物袋收到自己怀里。 之后他又跑回坑里,看还有没有钱家的修士过来让他“身不由己”。 不一会,果然又陆续有钱家修士过来了。 如果人多,墨画就放他们一马。 如果人少,墨画就如法炮制。 等天色渐明,矿洞里的战斗接近尾声时。 墨画的怀里,已经揣得满满的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调解(一更) 战斗结束后,猎妖师们清理战场。 受伤的猎妖师会受到救治。 钱家的修士则会被扒掉储物袋和灵器,丢到外面,是生是死,就看钱家愿不愿意来救他们了。 此外,所有缴获的战利品都要上交,统一归类,而后按功劳大小和修士需要分配。 矿洞内,俞长老找个大石头端坐着。 猎妖师们陆续上前,将缴获的储物袋交给俞长老。 墨画怀里揣着满满的储物袋,走到俞长老面前,准备上交。 俞长老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上交啊。” 俞长老微微瞪了他一眼,“小孩凑什么热闹,自己留着玩去。” “哦。”墨画坐到一边。 过了一会,俞长老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 “你这些储物袋都哪里来的?”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山下捡漏捡来的。” “捡漏?” “嗯。”墨画解释道:“就是逃出去的钱家修士,要是落单了,我就解决掉,然后再拿了他的储物袋。” 俞长老瞪着眼睛,心想你说啥呢。 钱家修士再落单,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炼气后期修士啊,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解决? 还说得轻轻松松,跟吃冰糖葫芦一样…… 俞长老眉头一皱,而后问道:“你学法术了?” “嗯,学了火球术。” “哦。” 俞长老点了点头,那还差不多。 随即眉头又一皱。 不对啊,火球术也没那么好解决啊。 法术要凝气施法,若是练得不熟,能不能打中人都还是问题…… 俞长老还想再问,其他猎妖师已经上来交储物袋了,就没问出口。 “俞长老,我真不用交么?”墨画又偷偷问道。 “矿洞外捡的,算你自己的本事。再说了,我们也不至于寒碜到要你一个孩子的东西。” “谢谢俞长老!” 墨画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之后矿洞收拾妥当,俞长老派人据守,便让受伤的猎妖师先回去养伤。 墨山也回去了,不过他没受伤,穿着画有一品金甲阵的藤甲,妖兽都没撕开,更遑论一般炼气期修士的刀剑了。 他是要把墨画送回去,毕竟墨画现在算是“身怀巨款”。 到家后,墨画关上门,把怀里的储物袋丢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 墨山看着,神色有些复杂。 他也不知道,他儿子怎么就能捡漏,捡了这么多储物袋…… 储物袋大概有十来个,里面的东西又多又杂。 一般是灵石、灵器、丹药、道袍等,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不值钱。 还有几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上面画着妖妖娆娆的女修,在做着奇奇怪怪的事情。 墨画刚翻开,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墨山没收了。 墨画有些遗憾,“不知道里面到底画着些什么……” 十来个储物袋很快就盘算完了。 光灵石就有三四百枚,此外还有一些原始的灵矿石,再加上丹药、灵器这些,估摸着一共能值五六百枚灵石了。 五六百枚灵石啊! 墨画也不由得不感叹。 难怪别人常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不过这种生意能不做还是不做。 墨画还是想做一个遵律守法的好修士的。 除非有钱家这种又坏又蠢的傻子撞到他手里…… 储物袋里的灵石,墨山都给墨画了,让墨画修炼以及用来学阵法。其余的一些灵器、丹药、道袍和藤甲之类的,墨山则拿去了。 这次钱家吃了大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以后的日子,估计要面临钱家的疯狂反扑。这些灵器和丹药,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但钱家还未反扑,反倒是道廷司先找上门来了。 毕竟猎妖师和钱家的争斗,造成了不少的伤亡。于情于理,道廷司都不能袖手旁观。 道廷司的掌司亲自找到了俞长老。 墨画听说了,也跟着他爹过去凑了热闹。 俞长老和掌司在屋里聊了许久,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两人神色都不大好。 像是不欢而散。 聊了什么呢? 墨画非常好奇,但他去问,俞长老肯定不会跟他说。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跟在掌司身后的张澜。 张澜是道廷司典司,职位不低,而且是家族子弟,这种重要的场合,他出席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澜走着走着,发现有道熟悉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转头,果然就是墨画。 墨画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张澜心里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扭头就走了。 下午他就寻个闲暇,跑到墨画家的食肆里喝酒了。 墨画亲自给他斟了酒,眼巴巴地看着他。 张澜无奈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墨画眼睛一亮,“上午俞长老和你们掌司在聊什么?” 张澜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 “灵矿的事,你知道吧。” 墨画点了点头。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张澜还是有些意外,“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攻占灵矿的那天,我还去了呢。” 还捡了十来个储物袋…… 当然这话墨画没说出来。 张澜毕竟是道廷司的修士,有自己的立场,不能让他难做。 墨画很“贴心”地为张澜着想。 张澜叹了口气,“你胆子可真大。” 修士混战啊,这小子也敢插一手。 张澜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绕弯子了。闹了这么大的事,双方都有死伤,掌司肯定是想息事宁人,钱家那边也同意,但钱家的要求就是,让你们交出灵矿,这样他们便不再追究……” 墨画哼了一声,“他们想得美!” “你们俞长老也是这么说的。”张澜道。 当然,这么说的同时,还掺杂了不少的脏话。有些脏话粗鄙至极,张澜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张澜见过不少筑基修士,俞长老不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但却是骂人最厉害的。 “之后怎么办呢?”墨画问道。 张澜叹道:“不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道廷司就插不了手了。” “啊?” 墨画的目光带了些疑惑。 意思你们道廷司就这个本事? 张澜无奈道:“道廷司一共就那么点修士,正常维持下道律,抓一两个罪修还行,这种两方势力的冲突,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张澜又补充道:“至少通仙城的道廷司管不了,最多只能从中调和,让大家按通俗的规矩办事。” 墨画又问道:“什么叫‘通俗’的规矩。” 张澜神情渐渐严肃,低声道: “就是以灵矿所在的无名峰为界。在无名峰外,你们不能无故打杀,但在无名峰上,你们该打的打,该杀的杀,直到双方都打够了为止……” “死在那里除了你们自己以外无人知晓,道廷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上报道廷。” 简单粗暴而野蛮。 墨画闻言,目光也随之一凛。 也就是说,真正的恶战,接下来才开始…… 谢谢末影之空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战(二更) 涉及灵矿这么大的利益,道廷司调解无果,只能按通俗规矩办事,钱家和猎妖师将在无名峰灵矿处开始恶战。 谁赢,谁就能吃下灵矿。 现在是钱家进攻,而猎妖师要据守。 猎妖师间的气氛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俞长老命令近期所有猎妖师都不得进大黑山猎妖,并召集了大部分炼气七层至炼气九层的猎妖师,让他们驻守在无名峰的矿洞之内。 猎妖师们一面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钱家的袭击,另一方面,则是要加紧开采灵矿。 灵矿能守下最好,但钱家势大,修士众多,猎妖师们未必能守到最后。 既然灵矿不知何时失守,那在此之前,能采多少灵石就要尽量采多少。 炼气后期都要进灵矿,墨山是炼气九层,自然也不例外。 墨画也想进去,但墨山不允许,俞长老更不答应。 之前攻占灵矿时,墨画在外面,有山石林木可以躲,遇到危险,见势不妙还能跑。 现在在矿洞里,基本无处可逃。 若是被钱家修士攻进来,双方混战,刀剑灵力乱飞,谁也保证不了墨画的安全。 因此,俞长老原本是决不允许墨画一个炼气六层的小修士留在灵矿内的。 直到墨画说可以帮忙画阵法。 “我会画金甲阵,炼气后期也能用!” 俞长老一听,就根本拒绝不了了。 大规模的修士混战之中,阵法作用就很明显了。 而且这金甲阵,一听就比“铁甲阵”厉害。有了金甲阵的加持,能守下矿洞的可能大大增加。 即便最终没守下,也能拖延更多时间,开采更多灵石。 这可是一座灵矿啊,哪怕是小型的,也够很多散修吃穿用度许久了。 俞长老动心了。 有几个猎妖师又对俞长老说金甲阵多么多么好,墨山那次猎妖,就是因为藤甲上画了金甲阵,吃了奎木狼一爪才没有受伤。 墨山叹了口气,只好将他那副画有金甲阵的藤甲拿了出来。 俞长老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并且试了藤甲的防御后,眼睛一亮,当即拍板让墨画留下了。 就这样,墨画便留在了灵矿内。 俞长老嘱咐其他猎妖师一定关照好墨画,同时心里也暗暗道: “哪个不开眼的杂碎,要是敢动墨画一根毫毛,我必一掌毙了他!” 之后的几天,墨画开始为猎妖师画金甲阵。 以现在墨画的神识强度,天衍诀增强的神识操控,以及冥想术增加的神识恢复速度,一天可以画出十副一品金甲阵。 这些金甲阵的灵墨暂时都由墨画来出。 俞长老会将这些灵墨折算成灵石,连同画阵法的报酬,最后一起给墨画。 以前俞长老没灵石,所以抠抠索索的。 现在占了一小座灵矿,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墨画吃亏。 俞长老为了让墨画安心画阵法,还特意开了一个小矿洞,布置得温暖舒适,并叮嘱墨画有什么需求都跟他说。 墨画便待在小矿洞里画阵法,三天时间画了大概三十副金甲阵。 之后钱家修士便开始攻山了。 墨画趴在洞口看着下面人多势众的钱家修士,有些担心,问俞长老:“我们能打过钱家么?” “能打,但不好打,胜负不好说。” “以前也打过么?” 俞长老点了点头,“打过几次。钱家欺人太甚,我们还手,打着打着变成混战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那次我们吃亏多点,钱家赢了,但也没占多大便宜。” 墨画疑惑,“钱家比我们厉害在哪?” 俞长老想了想道:“正面交战各有优势,但钱家灵石多,灵器比我们好,也可以雇人。” 墨画道:“那有了金甲阵的话,我们是不是能多占些优势了?” 俞长老点头道:“是啊。” 他也不知金甲阵有多厉害,但这等修士混战中,哪怕一点优势,也可能对战局造成影响。 之后钱家开始堂而皇之地攻山了。 钱家历来看不起猎妖师,觉得猎妖师们都是一些穷酸。 而钱家灵石丰富,修士的修为普遍比猎妖师高一层。 所以这次攻山,他们没有挑清晨或是深夜,没有选择突袭,而是大白天,正大光明地进了山。 他们想给猎妖师们一点武力震慑。 可刚交战,他们就发觉有些不对。 三十个炼气九层猎妖师威风赫赫,一马当先,一照面直接开始冲杀。 钱家修士的刀剑砍在他们的藤甲上,只能留下划痕。 金甲阵是一品九纹阵法,一般刀剑,哪怕在炼气九层的修士手里,也很难砍破附着金甲阵的藤甲。 而有金甲阵加持的猎妖师无所畏惧,只需举刀乱砍,刀刀见血,钱家修士根本招架不住,被杀得练练后退。 退着退着,便退无可退。 眼看没法打,钱家只能狼狈而逃,一众修士,直接溃散。 气势汹汹而来,却不想直接溃败。钱家备觉羞耻,不久后又卷土重来。 这次他们准备周全,全部穿着藤甲,有些炼气九层的修士,甚至穿的是铁甲。 铁甲纯由精铁炼制,造价昂贵,也极为坚硬。 双方再次交战。 然后钱家修士就发现,猎妖师的藤甲和他们的藤甲似乎有点不一样…… 猎妖师的藤甲硬得不行,砍着非常费劲。 而他们的藤甲,就像纸一样,几刀就被砍破了。 甚至于他们的铁甲,也就跟猎妖师的藤甲差不多…… 但是铁甲更重,行动不便,也就成了靶子。 十来个穿着铁甲的钱家的修士,顾前不顾后,被穿着藤甲的猎妖师当猴耍,几个回合,就被放倒了。 铁甲也被剥走了。 钱家几欲吐血。 那可是一整套铁甲啊,造一套铁甲,要耗费多少精铁啊,就这么被薅了羊毛了! 但灵矿又不得不打,那可是发着光的灵石啊! 为了对付猎妖师的藤甲,钱家干脆下了血本,买了二十把真正的一品刀器。 这些刀器极为锋利,砍普通的藤甲,只需一刀。 精挑细选的钱家高手拿着这些一品刀器,再次与猎妖师交手。 这些一品刀器的确奏效,一刀可以砍破藤甲,两三刀藤甲几乎就裂开了。 但是,钱家随即发现了个更大的问题。 就是穿着藤甲的猎妖师,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只有三十个。 后来每天多一些,每天多一些,直到现在,猎妖师身上基本都穿着那种让人头疼的藤甲。 人人都有! 钱家修士头皮发麻。 他们的刀器,一共只有二十把啊。要面对的藤甲,却有两百多副! 这还怎么打? 然后他们又毫无意外地溃败了…… 连番的溃败,让钱家修士军心涣散,他们只能暂停攻势,稍作喘息。 俞长老则大喜过望。 这金甲阵的效果,远比他原先想得要强上不少。 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即便能赢下来,伤亡也会比较重。 但没想到现在不仅赢了,还赢得轻轻松松,猎妖师也没伤亡多少。 这让俞长老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他又有些疑惑,问墨画: “这金甲阵,怎么这么硬啊?” 硬到一品的刀具,都要好几刀才能砍破。 他们穿的可是普通的藤甲,而非精铁铸就的一品铁甲。 墨画理所当然道:“因为金甲阵是一品阵法啊。” “一品阵法啊……”俞长老点了点头,“难怪。” 一品阵法,能不强么? 随即俞长老猛然回过神来,心扑通狂跳。 “一品?!”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灵石(三更) 俞长老原以为金甲阵会比铁甲阵强上一些,但没想到会强这么多,这直接就是一品了…… 他之前请墨画画阵法时,不还只是画六道阵纹么? 这才多久,就能画一品阵法了?! 俞长老犹豫了半晌,才问了一句废话: “真的是一品的阵法吗……” 墨画觉得俞长老有点怪怪的,便拿出一副刚画完的金甲阵,数给俞长老看: “一、二、三……九,是吧,一共九道阵纹。” 俞长老之前没仔细看过金甲阵,此时眼睛都不敢眨,一个一个又数了一遍。 确实是九道阵纹,九纹则入一品! 俞长老拿着藤甲的手微微颤抖,心里难以置信。 “那你岂不是……一品阵师了?” 一品阵师啊! 多少年了,他们这些散修,这些穷苦的猎妖师,连一个普通的阵师都没有。 而现在,却出了一个一品阵师!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只是能画出一品阵法而已,还不算是,要通过道廷的定品,才能当一品阵师。” 俞长老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只是能画出一品阵法……” 俞长老又细品了一下:只是能画出一品阵法……而已? 画出一品阵法,也能叫“而已”吗? 俞长老神色复杂。 墨画这才多大,就已经能画出一品阵法了,那将来呢? 二品?还是……三品? 俞长老花了好久才平复了心情,他强装镇定,夸了墨画几句,让墨画好好画阵法。之后他将俞承义,墨山和其他几个练气九层的猎妖师召集在一起。 “墨画这个孩子,不能出一点意外!” 几人面面相觑,俞承义道:“爹,我们明白,会照看他的。” “不,你们不明白。” 俞长老摇了摇头,道,“墨画现在画的,已经是一品阵法了!” 俞承义和墨山神色震惊。 俞承义看了看墨山,忍不住道: “我们这些人震惊也就罢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也一脸惊讶?” 墨山无奈,“我也是刚知道……” 俞承义不知道说啥好了。 “我只知道他帮我画了阵法……”墨山道。 “你就不问问?” “儿子送我的,我光顾着高兴了,忘了问了。” 俞长老道:“这件事不能让钱家知道,你们都和其他猎妖师说下,阵法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几人都点了点头,只是心中还是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复。 一心画阵法的墨画,忽然觉得最近总是有人在默默看着自己。 墨画皱了皱眉头,放开神识,然后隔着墙壁喊道: “俞叔叔。” 俞承义立马从墙后冒出头来,“怎么了?” 墨画忍不住道:“俞叔叔,你看着我做什么?” 俞承义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墙后面躲得好好的,还隐藏了气息。 “神识一扫就知道了……” 俞承义惊讶,“这你都能发现?” 墨画点了点头。 俞承义眉头一跳,忍不住心道,你这神识有点离谱了吧…… 不过想到墨画能画出一品阵法,神识强也是应该的。 “我是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在这边照看一下。”俞承义道。 墨画看了下四周,疑惑道:“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这里是矿洞,周围又全是熟悉的猎妖师。 俞承义咳嗽了一声,“以防万一。” 墨画道:“俞叔叔,您还是去忙吧,不是要对付钱家么,应该还有不少事要做的吧。” 实在没事,去挖几块灵矿也行啊,看着他做什么…… 俞承义心里默默道:“什么事也没你重要,丢了灵矿,我爹也就肉疼个十来年,要是把你丢了,他估计宰了我的心都有……” “没事,你画你的阵法,就当我不在。”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当不在呢…… 墨画眼睛一亮,“俞叔叔,您要是没事,带我去里面的灵矿看看吧。” 他进了矿洞就在画阵法,还没有看过灵矿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不画阵法了么?” “歇会再画。” 俞承义想了下,点头道:“也行,我带你去看看。” 墨画不由精神一振。 俞承义带着墨画,向矿洞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越是潮湿,土石腥味越重,灵气也越来越浓郁,有的近乎凝质,呈现淡淡的蓝色。 矿洞到处响着此起彼伏的“叮当叮当”声。 这是矿镐开采灵矿的声音。 灵矿中的灵石与山石长在一起,要想将灵石开采出来,必须依靠体修用矿镐,一点一点将灵石凿出来。 凿出来的矿石是原矿,形状不规则,有的包含山石等其他杂质,一般不可直接使用,修士也不能直接炼化。 这些原矿可以与道廷司交易,按照一定比例,兑换成提纯后的,规范化的制式灵石。 这些制式灵石,便是修士日常修炼及交易所用的灵石。 而原矿则会由道廷统一加工炼制。 将灵矿炼制成灵石,算是炼器的一个特殊门类,工序繁琐,手段复杂,且道律规定,只有道廷有资格炼制灵石。 其他任何世家、宗门或是个人修士,不得擅自炼制。 有违反者,会被道廷司追责,严重者会被视为谋逆,遭到道廷的镇压,乃至灭杀! 俞承义一边走,一边跟墨画介绍灵矿相关的修道知识。 墨画听着恍然大悟,看来道廷对灵石的管控相当严格。 被世家和宗门占据的灵矿,道廷插不了手,那就只能通过掌控终端的灵石炼制工序,来对各大势力进行监察和制衡。 灵石是修士的命脉,控制灵石,才能控制整个修道界。 墨画又问道:“这里灵气这么浓郁,可以直接修炼么?” “不行的。”俞承义道,“这里灵气看着浓郁,但不纯粹,里面掺杂着湿气、腥气,还有经年累积的各种杂气和秽气,直接修炼,容易出问题。” 墨画不是很明白,“湿气、腥气、杂气和秽气这些都是什么呀?” 俞承义被问倒了,心里想道墨画这孩子问题好多啊,而且还都这么刁钻…… 他只能尽力回想,按自己的认知解释道: “气类似于一种修道本源之力,灵气是接近本源中,最纯净的一种气,能被修士吸纳且无毒无害,修士的灵力,便是通过炼化灵气而来。” “除此之外,修道界还有其他各种气,这些气一般都是驳杂的,邪异的乃至污秽的,修士一旦炼化,或是遭其入体,血气、气海或是经脉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再具体些的,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你以后要小心,不要吸纳除灵气以外的其他气,否则会有麻烦。” “嗯。”墨画连连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谢谢泽雨暗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火复阵(四更) “这个灵矿,能开采多少灵石啊……” 墨画看了看四通八达的矿洞,好奇问道。 俞承义道:“这个灵矿不算大,完全开采出来,估计够通仙城的所有猎妖师用个十来年吧。” “那这算多还是少呢?” 俞承义笑道:“不少了,大家能过十来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十来年啊…… 那的确不算短了,毕竟他现在也才十来岁。 但是对修士而言,十来年其实又根本不算什么。 光阴流转,白驹过隙,对有些修士而言,百年时间,也不过弹指一瞬。 “怎么能让大家的好日子,过得更久点呢……” 墨画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灵矿里的灵石,能让猎妖师过上十来年的好日子,同样也能让钱家更上一层楼。 如果占了灵矿,挖了灵石,钱家能更进一步独大。 届时钱家扩充炼丹、炼器各行当,垄断通仙城的买卖,所有修士都将仰钱家的鼻息。 所以这座灵矿,他们不可能放弃。 过不了多久,钱家便开始了第二波进攻。 这次他们并不强攻,而是以偷袭骚扰为主。 夜色降临,天色朦胧,钱家修士突然开始袭击。 猎妖师受袭,有了伤亡,刚想反击,钱家又鸣号撤去。 如此三番几次,不停滋扰。 受伤的猎妖师越来越多,而且需要时时全神戒备,精神一直紧绷,人人脸色都比较难看。 俞长老隐隐发怒,但又没什么好的办法。 现在他们守,钱家攻。 他们较为被动,需要面临钱家无休止的骚扰,而一旦打出去,钱家又倏忽散去,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但灵矿在这里,他们又不能走,只能这样受钱家掣肘,苦苦煎熬。 钱家似乎想温水煮青蛙,就这样将他们耗死。 猎妖师们俱都面沉如水。 墨画也觉得有些烦闷,有空就溜到矿洞门口,看着外面崎岖起伏的山势沉思。 这样看了几天后,墨画忽然灵光一闪,他找到了俞长老道: “长老,我有办法了。” 墨画将想法对俞长老说了。 俞长老听完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能行么?” 墨画也不算太确定,只能道:“要不,试试?” 俞长老想了下,也没想到其他好办法,便道:“那我们试试。” 之后的几天,墨画还是在画阵法。 只不过这次画的不是金甲阵,而是七道阵纹的地火复阵。 这是庄先生给墨画的《入门复阵辑录》里的一套复阵,是将两套地火复阵相连,以叠加阵法的威力。 因为复阵的阵枢增强了一定的灵力,这套复阵会比单独两个地火阵炸开,形成的威力更强一些。 墨画画完阵法,交给俞长老。 俞长老放开神识,察觉到灵矿周围,仍旧有钱家修士苍蝇一样地盯着,便下令让猎妖师先佯攻一波。 猎妖师突然冲杀出去,钱家修士不明就里,但并未迎战,只是向后退去。 他们奉行骚扰策略,暂时并不打算正面交战。 猎妖师将钱家修士赶远了。 俞长老再用神识扫了一遍,发现灵矿周遭没了钱家修士,便挥了挥手。 一些猎妖师拿着墨画画的地火复阵,开始布在山势各个角落。 深深的灌木里、粗大的树根下、凌乱的山石中,还有混杂着落叶和草根的泥土中,这些隐秘的角落,都布下了地火复阵。 布置完毕后,猎妖师又全部退了回来。 墨画则找个隐蔽的矿洞口趴着,等着看好戏。 可惜钱家修士怂得很,被猎妖师冲杀了一阵,短时间不敢上山。 墨画闲得无聊,只能拿本阵书出来翻看,想想还有什么阵法能应付钱家的攻势。 直到傍晚时分,钱家修士才重又集合,在无名峰脚下伺伏着。 距离有些远,墨画看不见,只是神识能隐隐察觉到有动静,似乎钱家有什么动作。 墨画知道好戏来了! 他收起阵书,拿个毯子铺在地上,将储物袋里的牛肉干、松子、野果掏了出来,还有一瓶他珍藏的桂花酿。 这个桂花酿清甜爽口,又不上头,平时他都没舍得喝。 墨画磕着松子,吃着牛肉,满怀期待地看向山脚。 果然不一会儿,钱家就有行动了。 无名峰下,钱家修士集结,为首的是个身高六尺,虎背熊腰的大汉。 大汉身边聚着几个炼气九层修士,他们小声密谋着晚上的行动。 “今晚给这群崽种猎妖师一些颜色看看!” “我们还和往常一样,偷偷摸上去,见到人直接动手,不必留手,死了算他们倒霉……” “他们若追杀下来,我们假装撤退。” “但与往常不一样,我们并非真要撤退,而是待他们折返的时候,我们杀个回马枪。” “经过这几日的袭击,他们必然想不到我们会杀回马枪!” “此次攻其不备,就算不能一举成功,也必然令他们元气大伤!不消几日,志气就被我们消磨殆尽,任我们宰杀!” “而家主也必将认可我等的功绩,等钱家夺下灵矿,进一步坐大,兄弟们的前途也都不可限量,筑基也是指日可待!” 大汉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 也有钱家修士疑惑,“白日猎妖师突然冲杀下来,不知是为何?” 钱家大汉一摆手,“无妨,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他们就有再多算计,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钱家修士纷纷点头,斗志昂扬。 钱家大汉见状,开始分队,然后几波人齐头并进,收敛气息,向山腰进发。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之前他们都是这么摸上去的,他们本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直到一个钱家修士,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 他觉得脚下有一丝违和,但尚未来得及细想违和在哪,周身就被烈焰包围了。 轰隆一声。 地火复阵爆炸的火焰,在夜里极为炫目。 周围的钱家修士全被炸飞,虽没炸死,但大半焦黑,口中鲜血直流。 “敌袭?!” “在哪?” 钱家修士心中惊慌,纷纷查看四周,但没有一个人影。 “不要慌!” 大汉立马道,“不过是他们垂死前的反扑罢了,按计划行事!” 钱家修士镇静下来,继续向前走。 然而很快他们就镇静不了了…… 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山间地火复阵爆炸,火焰吞吐,宛若莲华,一朵连着一朵。 钱家修士只能在火光中抱头鼠窜,然后引发更多的爆炸…… 钱家大汉呆立原地,神情错愕。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爆炸是哪来的? 大汉绞尽脑汁,仍旧想不明白。 看着钱家修士在火光中哀嚎连连,最终溃散而逃,大汉心知完蛋了。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结果被这么一炸,满脑子算计全部付诸东流…… 大汉心里一阵发苦。 跳梁小丑,原来竟是他自己……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势(五更) 地火复阵接连炸开,炫如烟火。夹着着钱家修士哭爹喊娘和狼奔豕突的身影,非常热闹。 吃饱喝足的墨画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矿洞口也有其他猎妖师在看着,见钱家修士的惨状,纷纷叫好。 “炸得好!” “炸得再响亮些!” 连日来被钱家偷袭骚扰的烦闷之气,一扫而空。 俞长老也大感痛快,把钱家从上到下又骂了一通。 现在猎妖师们松了口气,压力来到了钱家修士身上。 打还是不打? 打上去会被炸得屁滚尿流,不打的话,就等于把灵矿拱手让人。 无论如何,都是钱家无法接受的。 次日,钱家收拾好战场,将伤员抬回去医治了。 原本只是伤得多,死得不多。 可一些受伤的修士在回去的半路上被妖兽给截胡了。 妖兽闻着血腥味,找到了他们,重伤的钱家修士刚下战场,就进了妖兽的肚子。 钱家家主钱弘大怒,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灵矿! 领命的钱家大汉倍感压力,只能在无名峰外的一处营地里苦思冥想。 大汉名叫钱壮,是钱家嫡系,但并非钱弘那一支,所以这种上阵卖命的事,钱弘就让他来。 这也刚好合他的心意,他虽是嫡系,但在族里不受重用,前途难料。 这次若能攻下灵矿,那么家族必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候赏赐他些灵石丹药,那么他就筑基有望了。 只要成了筑基修士,便能混上长老的位子,在钱家也能呼风唤雨。 钱家长老的权力很大,但晋升也很严格。 要么你有筑基修为,要么你阵法、炼丹、炼器上的造诣极高,要么你在宗门或是道廷司担任要职,再或者你对家族有卓越贡献。 其他条件,钱壮一条都达不到,要想当长老,只有一条路,便是成为筑基修士。 所以这座灵矿,他必须攻下来,否则不仅无功,还有大过! 家族之内的修士都算是亲人,所以也就等于都不是亲人。 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就是废人。 钱壮不想做废人,他想攻下灵矿,踩着这些猎妖师,在钱家攀向更高的位置。 不一会,有个钱家弟子进来,禀报道: “大哥,弟兄们看过了,昨夜爆炸的是阵法!” 钱壮皱眉,“阵法?这群土包子竟然会用阵法?” “是!” 钱壮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由想到,之前他们进攻的时候,那些砍不动的藤甲上,是不是也画着阵法? “什么阵法?” “有弟子回族里问了钱大师,钱大师说看样子,应该是地火阵。” 钱大师是钱家的一位阵师,虽没到一品,但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别人抬举他,便喊他一声“大师”。 “地火阵?什么档次的?” “七道阵纹。” 钱壮神情一冷,“竟然有七道阵纹,难怪。” 七道阵纹可以伤到炼气后期的修士,若是几个叠加在一起,威力还会更强一些。 钱壮心中愤恨,又不由嗤笑道:“竟然还有阵师会帮这群穷鬼!” 他不相信这些贫寒的散修能出得起价钱,请得起阵师。 这个阵师多半是和他们签订了灵契,事成之后,可以分灵矿里的灵石。 天下熙攘,因利来往,这个阵师也不例外。 那弟子道:“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钱壮道:“无妨,一个七纹阵师而已,算不得什么。” 单凭一个阵师,又能画出多少阵法? 昨晚炸了一次,估计用了不少地火阵,他就不信今晚还能有地火阵来炸他们。 墨画的确画不了太多,一天也就七八副地火复阵。 但普通的地火阵,墨画手里还有不少,都是之前的存货。 原本这些地火阵,是留着给炼气中期的猎妖师们布置陷阱,狩猎妖兽用的。 猎妖师与钱家交恶,俞长老已经不让猎妖师进大黑山猎妖了,所以墨画手里攒着好多地火阵,现在刚好清清存货。 于是钱家弟子就倒了血霉了。 钱家第一晚上被炸了。 第二天晚上去,又被炸了。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被炸。 钱壮大怒,然后上头了,他倒想知道,这群猎妖师手里,到底能有多少副地火阵。 但是钱家的弟子不干了。 踩中地火阵,虽然未必会死,但一定会伤,下山还容易被妖兽截胡,命丧妖腹。 所以很多钱家修士便萌生退意,只在边缘徘徊,不敢去趟地火阵。 钱壮心知不妙,便慷慨激昂道: “兄弟们,我们已经攻了四天,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阵法,现在估计已经告罄了……” “我们就差这一步,万不可功亏一篑!不然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只要攻上去,占据灵矿,家主必定重重有赏!” 钱家修士被鼓舞得热血激昂,又踏上了山路。 然后又一次在地火阵的火光中狼狈逃窜,溃败而归。 墨画站在山腰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对指挥的钱家修士肃然起敬。 竟然拿人命来消耗他阵法的库存,确实是个狠人! 而此时看着这一幕的钱壮,却几乎吐出血来。 这他妈,怎么还有阵法? 你是长了十只手吗,能画这么多阵法? 看着面前的一大段山势崎岖,草木繁茂的山地。 钱壮都有阴影了。 但短时间内人心涣散,无法再次进攻了,钱家又一次只能偃旗息鼓。 猎妖师不废一兵一卒,就击退了钱家的攻势。 俞长老看向墨画的神情更加和蔼可亲,让俞承义这个做儿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爹对他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又馊又硬,像腌咸菜的石头一样。 经过这几日的休息,猎妖师们的状态也好多了,神情也轻松了些。 墨画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担忧地问俞长老: “如果钱家派筑基修士来,我们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墨画微微错愕,“筑基修士,不是应该很厉害么?” 俞长老点头,“筑基确实厉害,但也不是绝对的所向披靡。” 墨画皱眉,不太明白。 俞长老看向墨画,又解释道: “一个筑基修士,修为大抵相当于十个炼气后期的修士。若是一个,哪怕五六个炼气后期,对上筑基修士都毫无胜算。因为根本撑不了几招……” “但若是十个以上,厮杀经验丰富的炼气后期,和一个筑基修士周旋起来,那胜负就未知了。最后大概率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十条命换一条。拼到炼气修士死光,筑基修士哪怕最后不死,也会是重伤濒死的结果。” “若是几十个,乃至上百个炼气后期,筑基修士只要跑不掉,必然会被磨死。” “俗话说,猛虎也怕群狼,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墨画恍然大悟。 五更好累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明袭(一更) “钱家筑基不出手,是因为怕被消耗,然后被围杀至死吗?”墨画问道。 “是,但也不全是。”俞长老道,“一方面,钱家筑基修士的确怕被消耗,到时候只要我出手拖住他,他跑不掉,就必然会被杀。” “所以这种混战中,筑基修士一般都是互相制衡,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要么一锤定音,决出胜负,要么就是有其他重要目的,足以左右战局。” “另一方面,钱家可不止一个筑基修士……”俞长老轻笑道。 墨画疑惑道:“对钱家而言,这不是优势吗?” 俞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挑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哦。”墨画明白了,“他们都想让别人冒风险卖命,然后自己占好处。” 俞长老赞许地点了点头。 “钱家勾心斗角这么厉害?”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他们虽是一个家族,但血脉分支太多,互相利益错杂,勾心斗角起来,未必真有什么家族情分。” 墨画点了点头。 怪不得俞长老总骂钱家是黑心没肺的一窝白眼狼。 对自己一族的修士尚且如此,遑论对其他修士了。 “那如果,钱家的筑基修士都一起来呢?”墨画问道。 “我倒是希望他们一起来呢。”俞长老挑了挑眉,“他们一起来,家族和产业无人看守,万一有仇家知道,将他们的产业抢个精光,嫡系宰个精光,那就有乐子了。” 俞长老的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 墨画长大了嘴巴,“这种事也有的吗?” “怎么会没有,你还小,等你活个几百年就知道了,这世上的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出来的。” 墨画颇受震撼,“那道廷司会管吧。” “抢都抢了,杀都杀了,道廷司管还有屁……有什么用。” 俞长老想说几句脏话,想到在墨画面前,就稍微收敛了点。 “嫡系弟子死个精光,就筑基修士还在,那也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青黄不接,早晚会被排挤得没了立身之地。” “还有,钱家在外的那些重要产业,若无筑基驻守,真有了闪失,那才是真的伤筋动骨……” “家大业大,护持不易,所以,他们也不敢早早就让筑基修士过来参战。” 原来如此…… 墨画恍然。 俞长老见墨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墨画还在担心,便道: “你放心,钱家的筑基看着凶狠,实则都是软蛋怂包。来一个,我随便打发,即便来两三个,我也有办法应付。” 墨画惊了,俞长老原来这么厉害。 “长老您修为很高么?”墨画道。 “倒也不是我修为高,”俞长老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是我敢豁出性命去打,他们不敢而已。” 墨画看了看俞长老。 俞长老精瘦的胳膊和脖颈处,有各种纵横交错的浅色伤疤,因为长老皮肤黑,所以不注意看分辨不出。 这些伤应该是拼了命厮杀而留下的吧…… 墨画默默想着。 钱家不进攻,猎妖师便集中全力开采灵矿。但俞长老知道,钱家不可能善罢甘休。 几日后的晚上,钱家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们有了增援,几个身强体壮的土系灵根修士,身上还全副武装,穿着铁甲。 这是钱壮苦思冥想出来的破局之法。 地火阵威力不算太强,他找一些皮糙肉厚的土系炼体修士,穿着铁甲,直接把地火阵趟掉便是了。 只要没有了地火阵,面前便是一片坦途。 于是他动用关系,从族中或请或调或求,找来了几个土系灵根,修了土系功法的,肉身强悍的炼体修士。 又几乎花光积蓄,或买或借了几副精铁铸就的铁甲,以及一些可以辟火的灵器。 今晚,他必破地火阵! 形势也确如他所料。 穿着铁甲,带着辟火灵器的土系修士,直接从七道阵纹的地火阵上趟过,激起道道爆炸的火光。 山间被爆炸声填满,被火光充斥。 这些爆炸而出的火系灵力冲击着铁甲,但大部分威力被抵消,一些火气也被辟火灵器消解,小部分余威伤及穿着铁甲的土系修士,也造不成多少伤害。 就这样几个来回,身穿铁甲的土灵根修士将山间的地火阵都趟掉了。 几副铁甲也有损耗,有一副甚至坏掉了。 钱壮心疼不已,但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终于破了地火阵! 钱壮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他带着钱家修士,终于跨过了原本因布满地火阵,使他几番受挫,而产生心理阴影的山腰地带! 而钱家修士,也来到了矿洞之前,正式与猎妖师开始对峙。 然后钱壮忽然之间发现,他好像忘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原本的战术,似乎是偷袭来着…… 现在一群群猎妖师身穿藤甲,严阵以待,甚至可以说是以逸待劳,站在这里盯着他们看了半天。 而他们经过地火阵的摧残,也终于来到了猎妖师的面前。 但是……这能叫偷袭吗? 猎妖师们的目光带着戏谑,仿佛看傻子一般。 钱壮脸上闪过怒意,但是心里却一阵发凉。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忽然不知道了…… 打? 好像打不过。 逃? 那他们到底是干啥来了?又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去趟地火阵呢? 钱壮自我怀疑之际,俞承义已经拔刀。 随即,一众猎妖师的刀也应声出鞘。 夜色漆黑,猎妖师的刀闪出一片白光。 “杀!” 俞承义沉声怒吼,身后的猎妖师气势如虹,向钱家修士掩杀过来。 于是,原本费尽周折跨越了地火阵的钱家修士,不到片刻,又狼狈地被杀退了回去。 钱弘费劲千辛万苦逃回营地,灰头土脸地总结战况。 弟子的死伤是免不了的,几套铁甲也被缴了。 没办法,那群猎妖师的首要目标,就是铁甲,人反倒在其次。 猎妖师常年猎妖,配合默契,身手娴熟,几人配合,只需几个回合就将穿了铁甲的钱家修士直接放倒。 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铁甲剥了抢走了。 对猎妖师而言,给妖兽剥皮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身上穿的铁甲了。 钱壮心里揪心地疼,同时又觉得荒谬。 要不是他被地火阵弄得晕头转向,一心只想着破阵,也不至于忘了他们原本的意图。 把偷袭变成了明袭。 还被别人以逸待劳,打了个措手不及。 钱壮心里恨死了。 到底他妈是谁,画的这个地火阵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钱仲玄(二更) 画阵法的是谁,钱壮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折损这么多人手,浪费这么多时间,花费这么多丹药和灵器,没夺回哪怕一块灵矿。 家族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第二日,钱壮便被告知,他被家族剥夺了指挥权,但仍旧允许他留在灵矿这里,戴罪立功。 晚上一位法令纹深重的钱家修士来到钱家营地,见了钱壮,冷哼了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钱壮躬身行礼,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反驳一句。 来者是钱家的长老,筑基修士,钱仲玄。 也算是他这一支最大的靠山。 “原本我不愿来,但你办事不力,这么久寸功未立,我只好过来善后了。不然我们这一支,就会被人看笑话,在族里抬不起头。” 钱仲玄冷冷道。 钱壮更是满面羞愧,“长老,不是我办事不力,实在是那些……” 钱仲玄截断道:“不要找借口!这些借口在家主和其他长老那里是没用的,他们不会听你说什么,只会看你做什么,拿出了什么成果!” 钱壮低头道:“是。” 钱仲玄见钱壮态度诚恳,而他这一支,能扶持的炼气九层也没几个,神情便稍微缓和了些,点拨他道: “旁人都说我钱家人像狼,是狼子野心,这不是贬低,是褒赞。我钱家弟子,就要像狼一样,去争!去抢!” “每一块肉,都要死死咬在嘴里。别人从你嘴里抢一口肉,你便从他身上,咬一口肉回来!” 钱壮精神一振,拱手道:“弟子受教了。” “嗯。”钱仲玄点了点头,“这次失败,也无需放在心上,胜败乃常识,不要因此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心态。” 钱壮大受鼓舞,对钱仲玄更是感激,道: “谨遵长老教诲!” “你先休整几天,待我将人员调度好,便是攻山之时,你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钱仲玄神色严肃地看着钱壮,而后起身离去了。 钱壮恭敬地将钱仲玄送走,心里也松了口气。 此时俞长老也得知了消息,知道钱仲玄进了大黑山,不由冷哼道: “钱仲玄这个老匹夫进山,定然没藏什么好心思,都注意点,这几天可能就有硬仗要打了。” 俞承义等人都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墨画也跟着点了点头。 俞长老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跟着点头,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能偷看吗?” “偷看什么?” “看你们打架。” 俞长老皱眉,“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学学。” 墨画一脸谦虚好学的样子。 俞长老叹了口气,“看看可以,千万别出去,修士混战可不是儿戏。”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保命要紧,他是不会出去的,他又不傻。 之后的几天时间,墨画学了一个新的阵法: 一品地火阵。 这也是从庄先生给阵书上学的阵法,效果与地火阵大抵相同,只不过威力大了些,包含九道阵纹,是真正的一品阵法。 不过之前七道阵纹的那个叫地火阵,这个直接就叫一品地火阵了,名字没变,就加了“一品”两个字。 也不知这些阵书都是谁编的,太会偷懒了,好歹换个名字啊。 墨画心里默默腹诽道。 墨画学会一品地火阵后,有空就会画,一天还是十副左右。 十副地火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直接拿去用,效果未必会有多好,墨画就想先攒着再说。 这日墨画阵法画累了,就掏出松子,磕了一会。 隔壁的俞长老则在议事。 俞长老为了照顾墨画的周全,直接在墨画的旁边,又开了一间石室,用来休息以及和其他猎妖师议事用。 俞长老正和俞承义几个商量如何对付钱家,突然他便神情一肃,一个闪身,走出了矿洞外。 洞外是崎岖的山石,茂盛的林木。 只不过被地火阵炸了一遍,所以地面坑坑洼洼,显得很是凌乱。 俞长老冷笑一声,直接骂道: “钱仲玄你个老不死的,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不远处钱仲玄突然出现,皮笑肉不笑,“你的狗鼻子还是这么灵。” 俞长老阴阳怪气道:“我这要是狗鼻子,那你娘就是母狗,你爹就是蠢狗,你就是野狗……” 这话骂得不堪入耳,而且声音很大,峰上峰下都能听到,直接把钱仲玄骂得血气翻腾。 钱仲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明明知道俞长林这个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骂人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自己为什么还要出言招惹他? 钱仲玄花了好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我们定个规矩吧。” “你说定就定,你屁股长在脸上了?不然哪来这么大脸?” 钱仲玄忍着怒气,咬着牙道:“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们就没必要聊了。” 俞长老嘿嘿笑道,“你不如钱弘啊,钱弘比你能沉得住气,不对,应该说比你更不要脸。” 钱仲玄就快忍不住了。 俞长老见好就收,“有事你说吧。” 钱仲玄又忍了下来,道:“这次争夺灵矿,我不出手,你也不出手。” 俞长老眉头一挑,“那钱家的其他筑基修士呢?” “他们也不出手。” “我凭什么信你?” 钱仲玄道:“我找了道廷司的掌司做了公证,你应该可以放心。” 俞长老眉头微皱,他不知道钱仲玄打着什么主意,但双方筑基都不出手,对猎妖师而言,也是好事。 “好,我同意了。” 钱仲玄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俞长老忽而冷笑道:“钱仲玄,你是怕死了吧。” 怕跟他这个老骨头拼命,也怕跟猎妖师以命换命。 钱仲玄脸色难看,不置可否。 他的确是怕,俞长林这个老东西不惜命,是因为散修活着只能吃苦。 但他可不一样,他是钱家的筑基长老,地位尊崇,富贵享之不尽,他可不想死。 俞长老见他这模样,心道果然如此,嘴上便直接开骂: “那你还是回娘胎吃奶去吧,这种真刀真枪厮杀的地方不适合你,老老实实当个孬种软蛋,躲在富贵窝里发馊发臭发烂……” 钱仲玄自知嘴上不敌,直接拂袖而去。 墨画听得目瞪口呆。 心想骂人要是也分境界的话,俞长老至少得是个半步仙人。 俞长老没骂过瘾,见钱仲玄灰溜溜跑了,多少有些意犹未尽,回过头来就看到墨画神色惊叹地盯着他看。 俞长老咳嗽了一声,道:“刚才骂人的话,你可别学。” 已经学到了的墨画表示:“俞长老,您放心。” 谢谢辋水沦涟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灵修(三更) 双方约定,筑基修士不出手。 次日钱家修士便开始动手,队列自无名峰脚下,一直排到半山腰的矿洞前。 人数大约是猎妖师的两倍。 墨画在最高处的矿洞口向下望去,只觉山下密密麻麻,全是钱家的修士,估摸着得有一千多人。 这怎么打呀? 墨画看向俞长老。 俞长老无所谓道:“看着人多,都是饭桶。” 于是双方开始交战。 一开始都只是试探,互相随意打打。 猎妖师们境界虽比钱家修士低一些,但常年与妖兽作战,道法娴熟,经验丰富,而且身经百战,互相之间配合也默契。 钱家修士虽然修为高点,但平日作威作福,道法稀松平常,也根本不敢拼命,真正打起来畏首畏尾。 混战片刻后,形势便渐渐明朗起来。 猎妖师进可攻,退可守,互相之间看似各自为战,又互相支助,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也打得钱家修士节节败退。 猎妖师以猎妖谋生,妖兽都杀得了,何况眼前这些不擅厮杀的修士。 钱家修士渐渐败下阵来。 钱仲玄见了,神色不见喜怒,只是挥手让钱家的修士们撤退了。 估计是怕跑得慢点,又要被俞长老阵前谩骂。 第一日便这样草草了事,大家各自修整,第二日又开始对阵。 钱家修士里面,多出了二十来个修士。 这二十几个修士站在一起,而其他钱家修士,则将他们团团保护住。 俞长老眉头一皱,“钱仲玄这个老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完他拿起一片牛肉吃了起来。 牛肉是墨画的。 俞长老原本也在上面观察战局,看着看着就发现了墨画,正偷偷趴在一处洞口向外张望。 面前还摆着野果、松子、牛肉和果酒。 俞长老担心墨画的安危,便也凑过来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看一边吃。 墨画原本以为今天会和昨天一样,是一场虽有波折,但形势上却是一边倒的胜利。 所以备着吃的喝的,准备看好戏。 但现在俞长老皱着眉头,神色并不乐观。 墨画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俞长老指着钱家那单独列队的二十来个修士,道:“你看那些人。” 墨画看了下,只觉他们气血微弱,看着也不强,但钱家却将他们单独列队,并重重保护起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长老,这些人是……” “你看就知道了。”俞长老道。 不一会双方交战,猎妖师冲杀过去。 钱家修士却并未冲锋,而是采取防御阵型,将那二十几个修士护住。 与此同时,那二十来个修士齐齐捻手掐诀。 墨画心中一凛。 是灵修! 几息之后,这些灵修施法完毕,或是火球、或是冰箭、或是风刃,法术纷纷飞出,砸到前面的猎妖师身上。 多人混战,即便不刻意瞄准,也总能打中人。 被法术击中的猎妖师俱都身形一滞,伤势轻的受灵力冲击而吐出鲜血,伤势重的则被灵力侵蚀,缓缓倒在地上,失去了战力。 与此同时,钱家的体修掩杀上来,将冲杀的猎妖师逼退。 而钱家的灵修继续凝气,施展法术。 不一会儿,火球冰箭又纷纷而来。 猎妖师苦不堪言。 他们要是冲过去,会被钱家的体修拦住。 如果不冲过去,就只能变成活靶子,硬挨这二十来个灵修的法术。 俞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 二十来个灵修,而且都是炼气后期,甚至有炼气九层的灵修! 钱仲玄那孙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欺负猎妖师没有灵修! 炼气期猎妖师,的确不适合当灵修。 灵修施展法术需要时间,然而与妖兽的搏杀生死一线,慢一点很可能命就没了。 所以猎妖师一般不主修法术,而是修习武学道法,以灵力激发肉身潜能,与妖兽厮杀。 而且灵修的肉身偏弱,被妖兽轻轻一抓,不死也是重伤。不像体修,皮糙肉厚,能多抗几下。 但现在与钱家修士交战,钱家料定了猎妖师没有灵修,或者说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灵修。 敌无我有。 钱家仗着这些优势,凭借灵修的法术,便能慢慢将猎妖师玩死。 猎妖师中也不是一个灵修没有,但不到炼气八九层,没有二十来个,在这种混战的局面中影响不大,改变不了局势。 俞长老心中隐隐生怒。 怪不得钱仲玄那老东西约定了筑基期不出手。 他要是能出手,铁定第一时间冲过去,把这二十来个灵修直接宰了!省去了很多麻烦。 现在他不能出手,单靠一群炼气期炼体的猎妖师,冲不过去,只能被他们以法术折磨。 俞长老叹了口气,知道局势不利,直接让猎妖师撤退,只守住洞口。 钱仲玄轻蔑一笑,也不再追。 他并不急,对付不了这些灵修,这群猎妖师,早晚会被一点点磨死。 贸然追杀过去,反倒容易中了俞长林这个老匹夫的奸计。 这么些年来,他与俞长林打过不少交道,深知此人之不要脸简直登峰造极。 在俞长林手里,他没占过多少便宜,但到了现在,也该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钱家退去,俞长老则皱眉思索,怎么对付钱家的灵修。 俞承义道:“爹,要不您偷偷出手,把这群灵修宰了?” 俞长老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屁话?没听那老匹夫怎么说么?道廷司的掌司做的见证,我贸然出手,就是打道廷司的脸,在掌司那里怎么交代?” 俞承义小声道:“偷偷的……” 俞长老眉头一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是我动的手?” 俞承义没话说了,过了一会,又道: “我们穿着铁甲,冲杀过去?” 一边的墨山摇了摇头,“穿着铁甲,行动会慢上一些,也还是靶子。” 俞承义又道:“那便找几个身法好的,想办法避开钱家的体修,绕后杀了他们的灵修!” 墨山点头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只不过比较危险,要千万小心,否则容易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风险太大,一旦失手,很难脱身。”俞长老叹了口气。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太想让猎妖师冒这种风险。 “我们也找灵修对付他们?”俞承义试探着问道。 俞长老沉思片刻,摇头道: “修为不高,人数不多,灵修也改变不了局面。” 众人又沉思片刻。 俞长老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们猎妖师里,有谁是灵修来着?” 俞承义和墨山闻言都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想不起有谁。 正经猎妖师,谁会去做灵修呢? 几人面面相觑。 墨画弱弱举起小手,“我是。”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章 快准(四更) 四周安静了一会。 “我会法术的。”墨画强调了一下。 俞长老整理了下思绪,先是夸奖道: “不错,你做灵修,好好学法术,将来肯定大有前途。”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昧着良心。 夸完之后,俞长老接着又劝道: “但是你现在境界还低,灵力不强,就算会了法术,也不适宜与人争斗,尤其是这种混战的局面。” 俞长老就怕墨画一时小脑袋发热,冲出去和钱家修士打架。 这种混战的局面,若无严密的保护,灵修是非常危险的。 俞承义也连忙点头,他也怕墨画有个万一。 墨山却是看着墨画,若有所思。 墨画想了下,道:“我应该也能帮点忙。” 俞长老微怔,“怎么帮?” “混战我帮不上,但我可以帮忙对付那些灵修。” 俞长老皱起了眉头。 墨画解释道:“我只有炼气六层,法术威力不强,不一定能干掉他们,但打断他们的法术应该问题不大。” “那对面如果用法术打你呢?”俞承义问道。 墨画嘿嘿一笑,“他们打不到我。” 俞承义一愣,“为什么?” 墨画道:“他们神识不如我,我站在他们神识范围以外,神识触及不到,法术自然也打不到。” 俞承义恍然大悟,和俞长老互相看了一眼。 俞长老拍板道:“好,明天我们试试,但你就在矿洞内,千万不要出去。” “嗯。”墨画点头道。 次日,双方再次开战。 钱家如法炮制,以体修牵制,以灵修的法术主攻,借此一点点消耗猎妖师。 猎妖师们得了俞长老暗中的嘱咐,不强行冲杀,而是以躲闪法术为止,尽量保证自己不受伤。 同时一些身法好的猎妖师左右骚扰,佯装要绕后袭杀钱家灵修的样子,牵制钱家的体修,让他们左右拉开。 这样牵制和拉扯之下,钱家的灵修,自然而言就暴露在了墨画的视野之内。 墨画施展法术,其实不用看,只需用神识锁定。 将钱家体修拉开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们挡住火球术。 俞长老站在墨画身后。 他不会插手战斗,但不妨碍他保护墨画。 万一墨画真有什么危险,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道廷司的脸,打了就打了,掌司那里不好交代也无所谓,他多赔礼道歉就行,反正他脸皮厚。 十来岁就已踏入了一品门槛的小阵师,还是出自他们这些散修。 孰轻孰重,俞长老心里分得清清楚楚。 俞长老心里丈量了一下钱家灵修的位置,小声对着墨画道: “有点远了吧,能打中吗?” 墨画能画出一品阵法,神识强,俞长老是知道的。 但神识强,未必代表法术就打得准。隔了这么远,想打中也不容易。 墨画也拿不准,道:“应该行吧。” 总归要试试。 混战志宏,钱家灵修开始掐诀。 俞长老目光一凝,心里知道要开始了。 然后他见墨画一个抬手,一个并指,一个火球便飞了出去。 俞长老吃了一惊,“这么快?” 他还没留意墨画的动作,一个火球便已经施法完毕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火球画出一道弧线,命中了一个钱家灵修。 那钱家灵修捻诀运气到一半,猝不及防便被火球术打中,施展到一半的法术也被打断了。 打中了! 俞长老心里一喜,转头却见墨画神情有些不开心,嘴里嘀咕着:“没打中……” “不是打中了么?”俞长老忍不住问道。 墨画可惜道:“没有,我瞄准的是心脉,结果打中的是手腕。” 俞长老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隔这么远能打中就不错了,你还想命中心脉? “行吧……”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没见识,俞长老压下心里的震惊,云淡风轻道: “不错了,能打中就行,不要强求。下次打准点就行。” “好!” 墨画并指,眨眼功夫,第二枚火球术又飞了出去。 这下俞长老看仔细了。 确实太快了! 俞长老心里惊讶,“也不知这孩子跟谁学的法术,明明是普通的火球术,看着这么邪门……” 第二枚火球术飞出之后,命中了一位钱家灵修的肩膀。 墨画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调整心态,屏气凝神,集中神识,继续施展火球术。 好在第三枚和第四枚火球术都挺准。 其中一枚确确实实命中了一位灵修的心脉,那灵修当即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虽不致死,但短期内别想爬起来。 另一枚则是炸在了一位灵修的脸上,把他脸炸得开花,头发都烧掉了。 俞长老在一旁看着,没说什么,但眼皮却直跳。 这是火球术? 真的能有这么准吗? 离谱了啊…… 群战本就混乱,一记火球术还没什么,但两三记火球术就明显了。 尤其是还有一个被炸得直挺挺倒地,一个被炸得脸上开花。 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了! “法术?!” “对面也有灵修!” 钱家修士向墨画看来,墨画小小的身子往地上一趴,深深的灌木便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很多道神识向墨画这边扫来,但没什么发现。 墨画所处的位置,一般炼气九层修士的神识是触及不到的。 钱家灵修不甘心,凝结了法术向墨画这边丢过来。 一时间火球水箭风刃金芒纷呈而至。 然而这些法术飞到不远处,就因失去神识掌控,而渐渐消散了,根本打不到墨画。 墨画这下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钱家灵修打不到他,钱家体修也冲不过来,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墨画探出小脑袋,嗖嗖嗖地用火球术。 一枚枚火球术越过草木,飞过岩石,击中了钱家的灵修。 炼气六层的火球术威力不算大,但打在身上,也并不好受,尤其是命中要害的时候。 灵修本就不擅炼体,被火球术打中,就算不重伤,也要挂彩,更有的被炸得灰头土脸,头发都烧没了。 而被墨画的火球术压制,他们也根本没办法施展法术。 钱家的灵修无法施展法术,猎妖师们便没了牵制。 俞承义双目一亮,大声喝道:“杀!” 猎妖师纷纷应和,一时喊杀声震天。 灵力四溢,血气迸发,猎妖师们挥出一道道刀光,向钱家修士杀去。 钱家修士懵了。 原本他们分工明确,灵修主攻,体修主防,灵修和体修互相配合,一面压制,一面消耗。 现在灵修攻不了,体修没有灵修的法术压制,也根本防不住。 在猎妖师的凌厉的攻势下,钱家又一次被杀得节节败退。 钱仲玄见状,脸色铁青。 “哪里来的法术?” 他神识放出,向墨画处扫去。俞长老却突然出现,挡掉了他神识的窥视。 钱仲玄猛然睁眼,就看到俞长老戏谑且轻蔑的眼神。 眼看俞长老就要开骂,钱仲玄当机立断道: “撤!”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一章 铁甲(五更) 钱家撤退了。 一路上钱仲玄都很费解,到底哪里来的法术? 猎妖师应该都不擅长法术才对。 “莫非俞长林那个老匹夫自己动手了?” 钱仲玄摇了摇头,“不对,灵力太微弱了,看样子炼气后期都不一定有。” 可是这么低微的境界,法术是怎么放得那么远的? 钱仲玄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心里暗骂道: “好你个俞长林,原来藏了这么一手,真是够阴险的!” 但只有俞长老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冤枉的,因为阴险的人真不是他…… 见钱家退了,墨画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脸上笑眯眯的。 “火球术真好玩!” 俞长老也有些刮目相看,拍了拍墨画的小肩膀,夸道:“不错,法术用得有模有样的!” 他不想夸得太狠,以免显得自己没见识。 得了夸奖,墨画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又问道: “接下来钱家还有什么手段么?” 俞长老道:“你别太高看钱仲玄那个老东西,他那点脑子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算是破天荒了,接下来硬桥硬马的拼杀,有他好看的。” 次日天色破晓,钱家修士又至。 果然如同俞长老所说,钱仲玄没了新招,只能老老实实列队,正面开战。 钱仲玄在心里把俞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明面上不敢出声,怕自取其辱。 不与匹夫逞一时口舌之快! 钱仲玄暗自告诫道。 正面对战,钱家人多且修为占优,猎妖师人少,但身经百战,胜算估计在五五开之间。 但不打一下是不知道的。 双方也不废话,直接冲杀起来。 于是无名峰山腰上,密密麻麻都是修士,明晃晃的刀剑交错,五颜六色的灵力纵横。 墨画看得异常震撼。 待双方交战,难舍难分,俞长老估算钱家修士不能轻松撤退的时候,大手一挥,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给你看点好东西。” 俞长老看向远处的钱仲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钱仲玄一怔,然后便见猎妖师的队列中,走出了十几个身穿铁甲的猎妖师。 日光一照,铁甲泛出暗沉的光泽,气势威武而肃穆。 钱仲玄几欲吐血。 这些穷酸的猎妖师,哪里来的铁甲?! 随即他看这些铁甲有些眼熟,目光如刀,瞥向站在一边的钱壮。 钱壮缩着头站着,一句话都不敢说,此时他无比痛恨自己长得高大,站人群里特别显眼,想藏都藏不住。 “无妨,铁甲也不是刀枪不入。” 大敌当前,钱仲玄平复心态,下令让钱家修士牵制住穿着铁甲猎妖师,。 刀剑多砍几次,铁甲也是会坏的。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铁甲,好像真的还是刀枪不入! 寻常刀剑砍上去,连道划痕都没有,即便是一品刀器,伤害也不大。 劲力的冲击,灵力的波动,也会被铁甲上淡淡的金色光芒化解。 这些铁甲是从钱家缴来的,里面原先也有阵法,但太粗糙了,墨画很是嫌弃,就将原先的抹掉了,自己动手画上了金甲阵。 一品的金甲阵,足以令铁甲固若金汤! 炼气九层,身经百战的猎妖师,穿着精铁铸就的铁甲,再有一品金甲阵加持,在筑基不出手的炼气战场上,基本可以所向披靡。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十几个铁甲猎妖师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钱家修士几乎无一合之敌。 硬碰硬,没人能硬得过这些铁甲。 钱仲玄看得头皮发麻。 他们钱家的铁甲,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样都砍不动? 随即他也看到了铁甲上那淡淡的金光。 “这是……阵法?” 钱仲玄心里破口大骂,铁甲本身就够硬了,竟然还他妈的在里面又加固了阵法?脸都不要了? “好你个俞长林,这笔仇我记住了!”钱仲恨道。 但溃败已经开始,钱仲玄无力回天,又只能含恨道:“撤!” 然而,他想撤,也没那么容易撤了。 战场铺开,修士混战,场面杂乱。 钱家下令撤退,便如山峰崩塌,一时间乱石滚滚,不知所向。 钱家修士斗志溃散,仓皇四窜,猎妖师在后面掩杀,扩大战果。 待钱家修士成功撤回峰下,暂做修整时,已经伤亡惨重,近一半的修士无法再战。 钱仲玄的心在滴血。 钱壮心里难过,但又没那么难过了。 与钱长老的失败相比,自己那一点失败,就不能叫失败,只能算是挫折,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想,钱壮心里竟还好过了一点…… 但他不敢触钱仲玄的眉头,只能神情哀伤且带着悲愤道: “此次伤亡惨重,猎妖师欺人太甚!不知长老可有计策,带我们报仇雪恨!” 钱仲玄神色一阵痛苦,而后咬牙切齿道: “此仇非报不可!” “即便是下血本,我也要俞长林那个老匹夫付出代价!” 钱壮心里一跳,钱长老果然是生气了,就是不知他还能有什么手段。 钱仲玄心在滴血,俞长老心里则乐开了花。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俞长老允许大家稍作庆祝,吃肉喝酒。 肉是煮熟后又熏好的肉干,也是野牛妖的肉,是柳如画之前做好的。 因为与钱家冲突,灵矿不知要守到何时,所以她做了很多。但猎妖师也多,分到每个猎妖师手里,也就几块,只能尝尝鲜。 酒也不能多喝,每人只有两碗。 因为灵矿干系重大,不能出任何意外,即便是大胜的日子,也不能疏忽大意。 其他一些干粮、野果类的食物,倒是没什么限制。 矿洞里的气氛便热闹起来。 大家守着灵矿,又要抽空开采灵石,又要应付钱家的骚扰,还要真刀真枪对阵,平日气氛要么严肃,要么沉闷,此时也终于能放下担子,稍微松一口气了。 墨画也到处逛着,走到哪都有猎妖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毕竟没有墨画画的金甲阵,他们估计要受更多的伤,这次防守灵矿,也要更辛苦。 还有些猎妖师自己酒肉舍不得吃,要请墨画吃。 墨画都拒绝了,大家辛苦这么久,能吃点好的不容易。 最主要的是,他储物袋里有好多好吃的,是他娘亲特意给他准备的,怕他在里面饿着。 不过在里面呆得有点久了,墨画平日省着吃,肉也快吃完了。 “不知道这个灵矿,还要守多久……” 墨画心里默默道。 五更完毕。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隐匿(一更) 墨画去问俞长老,“长老,灵矿还要守多久啊。” 俞长老喝了口酒,想了下,道:“没准。” 墨画不太明白。 俞长老便解释道:“按目前这样下去,钱家必输无疑,钱仲玄那老东西也翻不出浪来。但这可是灵矿,钱家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应该还会想别的办法。” 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日,钱家偃旗息鼓,没有大动作。 直到一日清晨,天未破晓,薄雾冥冥,一大队形色各异的修士又进入大黑山,到无名峰下,拜见了钱长老。 钱壮这才知道,钱长老说的“哪怕下血本”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下了血本,从通仙城外,雇佣了一大队炼气后期的修士过来。 “这得花多少灵石啊……”钱壮想着都肉疼。 俞长老得到消息,也瞪大眼睛道:“钱仲玄这个孙子,他还真舍得。” 墨画就问:“长老,这些修士是哪来的?” “从城外花灵石雇来的,这些修士一般都是到处流窜,谁给灵石,就替谁买命,只认灵石不认人,但雇他们花的灵石也不菲,钱仲玄怕是要大出血。” “那我们能打过么?” “打打看看吧。”俞长老叹道。 双方又开始列队,只不过原本清一色银白长袍的钱家修士中,掺杂了不少其他修士,他们形态各异,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队列看着就有些驳杂。 俞长老张口便道:“钱仲玄,你这杂交队行不行啊?” 钱仲玄眼皮一跳,“老匹夫,休逞口舌之快!” “花了不少灵石吧……”俞长老啧啧道,“割自己的肉,引狼驱虎,真有你的。” 钱仲玄不想说话,他确实花了血本,所以一提,心就滴血。 “我们事前可是说好了,这是钱家和我们这些猎妖师争灵矿。你花钱雇的这些修士,能算钱家修士么?”俞长老高声质问道。 钱仲玄冷哼一声,“我给了他们灵石,他们就是我钱家的人。” 俞长老“呸”了一声,“那我睡了你老娘,再给她灵石,她是不是也能算我的人了?” “你!”钱仲玄气得说不出话来。 俞长老还不放过他,道:“这么一算,我还是你便宜老爹了?不肖子,快过来给你爹磕一个!哈哈!” 猎妖师也一齐哄笑。 钱仲玄被彻底破了心防,手指颤抖地向前指着,“给我杀!!” 俞长老也敛起笑容,声音低沉道:“杀!” 双方瞬时气势如虹,大战一触即发。 交战片刻,俞长老观察着形势,眉头微皱。 钱家修士仍旧不足为惧,但这些雇佣修士却非常棘手。 猎妖师身经百战,但都是针对妖兽,但钱家雇佣的这些修士,素来收灵石卖命,都是与修士交手。 配合默契上,他们比不过猎妖师,但各种阴毒诡异的手段层出不穷,道法也五花八门,一时间也并不好对付。 “俞长老,我们能打过么?”墨画有些担心地问道。 俞长老沉吟片刻,道:“应该能。” 说完他解释道:“这些雇佣来的修士,看着棘手,只是因为他们刚上阵,我们不熟悉,一旦长期交战,我们熟悉了这些修士的手段,就好办多了。” “猎妖师常年猎妖,并肩作战,互相有默契,在这种群战之中是有优势的。何况我们还有铁甲,只要他们破不了我们的铁甲,终归会是我们占优。” 墨画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猎妖师一开始受雇佣修士攻击,确实左右支绌,但一旦适应下来,战局就渐渐稳住了。 而身穿铁甲的猎妖师,仍旧如入无人之境,虽然杀得慢,但所到之处,无论钱家修士,还是雇佣修士,都只能避其锋芒。 渐渐地,钱家阵营便露出更多破绽,慢慢被猎妖师压制。 看着身穿铁甲的猎妖师,钱仲玄神情波澜不惊,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与此同时,墨画神识觉出一丝异常,眉头一皱,定睛向战场看去。 就见一位身穿铁甲的猎妖师,突然被人一刀划破了喉咙,鲜血涌出。那猎妖师捂着喉咙,半跪于地,周围的雇佣修士如同饿狼,一拥而上。 好在余承义在附近,立马出手相救,奋力挡住这些围攻的雇佣修士,墨山也赶来支援,两人合力,才将那猎妖师救下。 墨画松了口气,但心中疑云骤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看到,就见那猎妖师被割了脖子。 铁甲虽然坚硬,但也不能包裹全身,脖子、眼睛、关节等要害,还是会暴露出来。若是明面对战,可以事先提防,可适才的攻击,根本察觉不到。 墨画也只是神识中觉出了一丝异常,肉眼看去,什么都没有。 墨画看向俞长老,发现俞长老也眉头紧锁,喃喃道: “竟然是隐匿术。” “隐匿术?” 墨画吃了一惊,“可以隐匿?” 俞长老点头道:“是的,隐匿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隐匿的法术,使用隐匿术后,身形会消失,光凭肉眼什么都看不到。” 墨画心中震撼,忍不住道:“我能学么?” 要是会了隐匿术,以后在修界行走,那可就方便多了! “要水系灵根才能学,你是小五行灵根吧,虽然也有水系,但五行混杂,不一定能学得会。”俞长老泼了点冷水。 墨画有些失望,随即又担忧道:“那怎么破除这个法术呢?” 俞长老叹了口气,“要靠神识。隐匿术只能隐匿身形,一定程度上藏匿气息,但灵力的存在是隐藏不了的,只要神识比他强,就能识破隐匿术。” “那就麻烦了。”墨画道。 猎妖师向来不以神识见长,若是识破不了隐匿术,那么就只能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战场之上,渐渐有不少猎妖师都遭其偷袭,流着鲜血倒了下去。 墨画目光一凝,在这种混战的场面中,还能从容进退,可见这修士不光精通隐匿术,经验也极为老道,且身形矫捷,神识也异常敏锐。 怎么办呢?墨画有些着急。 便在这时,墨画忽然察觉到奋力拼杀的墨山周围有一丝波动。 “小心!”墨画忍不住惊呼。 但他距离太远,场面混乱,声音根本传不到。 墨山与人厮杀,露出破绽,那隐匿修士趁机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墨山凭仗着经验丰富,本能地侧了下脖子,一把匕首自其喉间划过,带出一溜血丝,虽流了血,但伤口并不重。 墨山目光一冷,反手一击,可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不见了? 墨山眉头一皱,知道这样下去,事态就不妙了。 他擦拭了下脖间的血迹,又有些庆幸,还好适才察觉到杀气时躲了下,不然就危险了。 看着这一幕的墨画心中一松,随即小脸一肃。 “敢偷袭我爹,我记住你了!” 目前还是每天万更,坚持到这一大段剧情写完。 后面就可以摸摸鱼,稳定更新,慢慢写故事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三章 火球术(二更) “长老,找两个人保护下我!” 墨画对俞长老道,而后轻轻一跃,从矿洞口跳了下去。 俞长老不知墨画要做什么,略作思索,便喊了两个猎妖师,让他们跟在墨画周围保护墨画。 他自己的神识,也一直跟着墨画,以防他遇到危险。 墨画也没进战场中心,只是在边缘找了隐蔽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躲着。 两个猎妖师在墨画周围戒备。 墨画屏气凝神,闭上双眼,将神识外放至极致。 混乱错杂的战场顿时变成一片虚白,拼杀的修士都以灵力状态,一一显现于墨画的神识之中。 过了许久,墨画终于找到了一个诡异的人影。 人影呈淡淡的浅蓝色,在战场游荡,出手之时形似鬼魅,难以捉摸。 若非墨画将神识催到极致,也根本察觉不到这道身影。 墨画尝试着用神识锁定。 但那人影飘忽不定,而且存在淡薄,很难被神识锁住。 眼看倒下的猎妖师越来越多,墨画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心神,进入物我两忘的冥想状态。 墨画尽全力以神识捕捉那道浅蓝色人影,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双眼忽地睁开,眼眸微亮。 锁住了! 浅蓝色人影在墨画的神识中若隐若现,但其轨迹却清晰可见。 墨画两指一并,向前一指,一记火球术呼啸而出。 火球术飞向战场上的一处空地。 空地附近有一个身穿铁甲的猎妖师,正与人缠斗。 忽然那猎妖师警兆顿生,觉得身旁有危险,但手中刀剑都被人缠住,无法行动。 便在这时,猎妖师身旁的空隙突然出现一只匕首,角度刁钻,直奔他双目而来。 猎妖师避无可避,一时面露绝望。 恰好此时,一个火球呼啸而至,击中了偷袭他的修士。 火球术炸开的瞬间,火焰弥漫,打断了这次偷袭。 偷袭的修士也短暂地露出了身形。 是一个身材矮小,容貌寻常,目光阴毒的黑衣修士。 猎妖师得此间隙,喘息片刻,一刀荡开附近的钱家修士,举刀便向这黑衣修士劈来。 黑衣修士啐骂一声,施展身法,向后退去,退到战场边缘,在人群中几次穿梭,又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猎妖师心中遗憾,但也松了口气,幸好有这记火球术,不然他这性命,估计是交代在这了。 只是可惜,没将这黑衣修士抓住砍了! 那黑衣修士几次穿梭后,隐匿了身形,继续在战场游荡,只是心中不免疑惑: “哪里来的火球术?” 猎妖师多是体修,很少有擅长法术的。 适才这法术,又刁钻又精准,施法者应该是个老手。 好在威力不大,只打断了他的攻击,没造成什么伤势。 可黑衣修士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老手的火球术,威力不可能这么低。 难道只是巧合? 修士混战,难免被四处流窜的法术击中误伤,适才应该只是自己点背,刚好被打中了。 他不信有人能在这等混乱的战局中,以法术锁定自己。 黑衣修士放平心态,神色自信起来,继续四处逡巡,寻找下手的机会。 一个猎妖师露出了破绽,黑衣修士便欲动手,突然一个火球术又飞了过来,又一次把他的偷袭打断了! 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便肯定不是了。 黑衣修士微恼,眼角余光从四周快速掠过。 修士施展法术,需要凝气抬手,他与人斗法的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四周的猎妖师,根本没有施展法术的迹象。 黑衣修士用神识浅浅扫了四周,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不由神色迷茫: “谁人用的火球术?” 他不敢将神识放至极致,也不敢以神识扫视太久。 一旦他分心用神识太久,必然会被人看出破绽,到时候危险的人就是他了。 墨画远远地找了个大石头后面躲着,先用神识锁定住,然后露头放一记火球术,然后再偷偷躲回去。 黑衣修士眼睛看不到他,距离又远,神识也根本扫视不到他。 而且神识锁定了两次,放了两次火球术,墨画的手法也越来越纯熟了。 神识中隐匿修士的身形也更加清晰起来。 黑衣修士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 他似乎一直被人以神识窥视着! 原本战场混乱,灵力驳杂,神识也杂乱,他还没有察觉。 但现在被火球术打中两次,他才发现,的确有一道神识,一直隐隐约约地跟着他,阴魂不散。 筑基修士?! “不,不可能。”黑衣修士心道,“如果是筑基修士的窥视,他根本察觉不了。” 那就是其他炼气九层的修士了,神识比自己要强! 可炼气九层,法术威力怎么又这么低呢? 黑衣修士思绪一阵混乱。 他必须要将这个用火球术的修士找出来!不然他一出手就遭掣肘,处境就不妙了。 黑衣修士心中忌惮,不再贸然出手,而是只在战场四周游荡,耐心地找着蛛丝马迹,想把墨画揪出来。 敌不动,我不动。 黑衣修士不出手,墨画也没必要动手。 墨画躲在大石头后面,神色也悠闲起来,还掏出个酸甜的野果,津津有味地吃着。 可黑衣修士不出手,场上猎妖师顿感压力骤减,出手也肆无忌惮起来。 钱家修士压力骤增,越发越难以支撑。 黑衣修士见形势不妙,只好再次出手。 可每次出手,都会被墨画的火球术打断。 黑衣修士留了心,佯装出手,想看火球术是从哪里来的。起初他的确看出了大概的方向,可第二次他就看不出来了。 因为之后的火球术,都是直接炸在他脸上了。 墨画隐约感知到了他的视线,也猜出了黑衣修士的想法,所以直接用火球术糊脸,这样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因为神识锁定的次数多了,黑衣修士的行迹也越发明显,墨画瞄得也越发准了。 黑衣修士心中吐血。 这怎么他妈,还能越打越准的? 说打脸就打脸? 他心中气急,修界行走这么多年,向来都是他偷袭别人,现在竟被别人偷袭了,还是用火球术? 还不止一次,是三番两次地偷袭! “卑鄙无耻!我必将你找出来杀了!” 黑衣修士倍觉愤怒,心情激愤之余,灵力运行就有些错位。 隐匿术有一瞬间的失效。 一直虎视眈眈的墨山一眼觑出破绽,身形一闪,来到黑衣修士面前,大手抓住黑衣修士的肩膀,用力一捏,而后猛地一摔。 骨骼断裂声响起。 黑衣修士被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是谁(三更) 墨山被偷袭之后,便一直心生警惕。 他隐隐猜到钱家的雇佣修士中,有一个擅长隐匿的修士,在暗中偷袭出手,所以出招小心了许多,尽量不留下破绽。 同时他也留意战场,看能不能找出这个修士的蛛丝马迹。 只是墨山虽然观察敏锐,但神识不算强,所以无法窥破隐匿术。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一记火球术! 只看一眼,他便认出,这是他儿子墨画用的火球术。 而火球术飞出后,也从一个原本一无所有的空隙中炸出了一个矮小的黑衣修士。 “墨画的神识,能感知到这个擅长隐匿的修士!” 墨山精神一振,一边与钱家修士交战,一边留意火球术。 果然,每次火球术飞过,黑衣修士的偷袭都会被打断,并有短暂的显形。 墨山一直默默看在眼里,一直在默默等着黑衣修士露出破绽。 就在刚才,黑衣修士突然心境失常,灵力紊乱,露出了身形。 墨山看准机会,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将黑衣修士狠狠地摔落在地。 黑衣修士擅长隐匿偷袭,攻击阴毒,但本身肉身并不强横,经此一摔,骨骼断裂,口吐鲜血,同时心中发寒。 修行隐匿术的修士,一旦被人窥破行迹,便意味着大难临头! 尤其是这种修士混战的战场上。 黑衣修士忍着剧痛,运转灵力,想再次施展隐匿术。 另一旁的俞承义趁机大踏步赶来,一脚狠狠踢中他的腹部。 黑衣修士顿觉五脏六腑移位,身子蜷缩着,被这一脚踢出老远,正好落在一堆猎妖师中间。 猎妖师们早已憋着火气,此时见状,纷纷举刀向黑衣修士招呼。 待钱家修士赶到,奋力将黑衣修士救出时,他已经全身刀痕遍布,就剩一口气了。 俞长老看得痛快,哈哈大笑。 没了这个隐匿修士,钱家就只能被慢慢蚕食了。 俞长老不由又看了墨画一眼。 心道墨画这孩子,火球术用得炉火纯青,又快又准,将来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不得了的灵修。 现在他还小,境界也低,灵力也不强,所以这火球术还只能算刁钻邪门,用来打断或是扰乱战局。 等他将来修为高了,火球术威力也不低了,冷不丁对准你心脉、气海来一下…… 你却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俞长老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只是想想,都觉得棘手。 与此同时,钱仲玄更是怒极。 又是火球术! 他原本还在看着好戏,看黑衣修士戏弄猎妖师,看猎妖师一个个倒下,心里想着俞长林那老匹夫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转眼之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人,便成他自己了! 钱仲玄目光一冷,神识骤然放出,他想要看看用火球术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神识即将扫到墨画的时候,俞长老突然出现,挡在了墨画面前。 钱仲玄只觉神识受阻,定睛一看,又是俞长林那张老脸! 俞长老似笑非笑看着他,钱仲玄心生不妙,立马忍痛道:“撤!” 钱仲玄这声“撤”已经喊得很熟练了。 俞长老见钱仲玄退去,而且没有神识窥视了,这才抱着墨画,纵身一跃,进入了矿洞。 “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冒险,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俞长老叮嘱道。 他怕墨画出手,被钱家瞧出端倪来,以钱仲玄那个老东西小心眼的性子,估计会不要脸不要皮地对墨画不利。 “嗯嗯,”墨画小脑袋一点道,“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对方小命!” 墨画用稚嫩的声音说着狠话。 俞长老听着,不由乐了出来,“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爹教的!” 俞长老颔首笑道:“说得好!修界险恶,要么不出手,既然出手就不要留手。你爹教得不错!” 他爹被夸奖,墨画也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 黑衣修士被砍废了,钱仲玄喊撤了,钱家修士又灰溜溜地溜走了。只是撤退之时,又被猎妖师掩杀,折了不少人手。 这下钱仲玄是彻底没办法了,血本赔光了,人手折损了,灵矿估计也是没戏了。 他在家族里,也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钱仲玄心里恨极! 他恨俞长林那个老匹夫,恨雇佣修士的大意,恨手下修士的无能。 但让他最在意的,还是谁在帮猎妖师画阵法,暗中用法术的又是谁? 会有哪个阵师自降身段,去帮这群穷酸的猎妖师画阵法? 又有哪个修士,会用这种威力低微但刁钻诡异的火球术? 若是没有阵法,没有火球术,灵矿他早就拿下了。 钱仲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拿钱壮出气,把钱壮喷得狗血淋头。 要不是他办事不力,自己怎么也不会摊上这些烂事! 原本和家主商议,自己攻下灵矿,能多分一成灵石。现在即便是再多分两成,也无法弥补他的损失。 钱仲玄越想越气。 钱壮小声问道:“长老,接下来怎么办?” 他想转移下注意力,这样钱仲玄就不会一心想着怎么骂他了。 钱仲玄皱眉,还没想好,营地外便传来哀叫。 是受伤的钱家修士和那些雇佣的修士。 钱仲玄叹了口气,挥了挥袖子,无奈道:“先救人吧。” 营地外的空地上,伤员遍地,阵阵哀嚎。 那个黑衣修士也在接受医治。 钱家丹师喂了他丹药,敷了些药草,再缓缓清楚其体内残余的其他灵力,顺便把他被火球术烧焦的头发也剪了。 黑衣修士的伤势渐渐稳定,过了许久,才慢慢醒转。 身上的痛楚让他头脑一片空白,随即他也渐渐回忆起了白日发生的事。 诸事纷杂,很多修士的印象一闪而过,有摔他的修士,有踢他的修士,有乱刀砍他的修士。 当然还有那个用火球术的修士! 黑衣修士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愤恨。 他在二品黑山州界混了百余年,顺风顺水,鲜有失手。如今却被人用火球术偷袭,莫名其妙就阴沟翻船了。 那种初级的火球术,那种炼气中期威力的火球术! 被火球术偷袭! 百年的老修士,被火球术偷袭! 简直是奇耻大辱! 愤恨之余,黑衣修士又是极为疑惑。 他是怎么被偷袭的,隐匿术是怎么被识破的,用火球术的又是谁,又怎么能每次都精准地打到他? 黑衣修士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由郁结于胸,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不甘怒吼道: “到底是他妈的谁用的火球术?!” 说完怒火攻心,伤口再次裂开,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钱弘(四更) 黑衣修士被气得吐血,用火球术的墨画却神色悠闲。 之后几天,钱家修士不进攻,墨画每天就画画阵法,到处溜达溜达,看看灵矿,看看山色,算着储物袋里的肉还够他吃几天。 这日墨画见俞长老神色凝重,不由好奇道: “俞长老,钱家又有动作了么?” “暂时还没有,不过钱弘那个老乌龟应该也要来了。” “老乌龟?” “钱弘。” “哦,钱家家主么?”墨画神情有些凝重,“钱弘很厉害么?” 俞长老不屑,“跟钱仲玄差不多。” “那他怎么能当家主的啊?” 俞长老轻笑道:“这里面门道就多了,修界家族和宗门中*****多着呢。要想上位,看的未必是修为和能力。你会吹牛,会耍心机,会蒙会骗,会拍马屁,这些比你踏踏实实干事有用多了。” 俞长老又冷笑道:“那些人模狗样的人上人,可能大多都是草包。” 墨画长见识了,又问道:“那钱弘是草包吗?” “不算。” “那他会耍心机?” 俞长老点头,“不错,钱弘心机很深,这次钱仲玄吃了大亏,他该来捡便宜了。” “拣便宜?”墨画愣了一下,“他们自己家的便宜也捡?” 俞长老嘿嘿笑了声,“钱家那么大,养那么多人,算着血脉,沾亲带故当然都是一家人。但正因为都是一家人,所以又都不算家人。” 墨画挠了挠头,“钱家勾心斗角这么厉害?” 俞长老挑了挑眉毛,道:“我骂钱家白眼狼,又不是白骂的。钱家不光对别人,对自己族人也是一样。有肉他们就吃,不管这肉是从谁身上咬下来的。” 墨画咋舌,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俞长老摸了摸下巴,“该想办法跑路了。” “跑路?”墨画眼睛一亮,“灵矿挖完了么?” 俞长老摇了摇头,“挖不完了。” 墨画有些遗憾,“那不是有点浪费了么……” 俞长老失笑道:“我们吃肉,总得给钱家留点汤吧。” 夜色降临,山风呼啸,一行修士又来到了钱家营地,为首的正是钱家家主钱弘。 钱仲玄带着钱家修士冒着冷风站在营地外,态度恭敬地迎接钱家的家主钱弘。 钱弘人过中年,头发半白,相貌俊朗,但神情略显倨傲,目光锐利,张望间如鹰视狼顾。 钱仲玄拱手道:“恭迎家主。” 一旁的钱家修士俱都躬身行礼。 钱弘颔首示意,随钱仲玄走进了营地之中。 两人落座,四周无人,钱弘便道:“战况如何?” 钱仲玄简单说了。 钱弘便叹道:“钱长老,你有些操之过急了。他们困在里面,又跑不掉,你当初就应该徐徐图之,不然也不会损失这么大。” 钱仲玄颇为羞恼,但也无话可说。 他是攻也好,守也好,围也好,困也好,只要失败,总归有指责的借口。 他的确输了,灵石花了不少,人手也折了不少,面子也丢完了。 此时钱仲玄无力反驳,只能咬牙道:“家主所言甚是!” 钱弘觑了钱仲玄一眼,缓缓道: “不过钱长老这次也辛苦了,族里记着长老的苦劳,之后的事,就由我来善后吧,不劳长老再费心了。” 钱仲玄心里忍不住大骂。 什么叫记住我的苦劳?意思我一点功劳没有呗? 钱仲玄道:“家主事务繁忙,灵矿的事,怎么好劳烦家主。只要再给我些人手,我一定将灵矿拿下!” “钱长老!”钱弘皱眉道,“我相信长老的能力,也愿将这件事交给长老办,但这样一来,我却没法向族里交代。” 钱弘神情凝重,且带些痛心道:“毕竟之前的损失,太严重了!” 钱仲玄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句。 假惺惺的,早干什么去了?还不是想等他和俞长林拼杀一阵,赔了老本,他这个做家主的再过来捡便宜。 到时候功劳是他的,灵矿是他的,威望也是他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钱仲玄又恨自己大意了,没忍住灵石的诱惑,答应了钱弘,接手了这件事。 更没想到俞长林手段这么多,而且都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手段,自己这个亏真是吃大了! 钱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道:“钱长老,可是有什么不满?” 钱仲玄一肚子不满,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资格不满了,只好拱手,咬牙切齿道: “谨遵家主吩咐!” “嗯。”钱弘微垂眼帘,嘴角浮出一丝浅笑。过了片刻,钱弘态度一转,又问道: “不知钱长老这次,因何而失手?” 钱仲玄迟疑了一下,说道:“猎妖师中有阵师!” 钱弘微露诧异,“可有一品?” “即便不到一品,也差不了多少……”钱仲玄道。 钱弘摇了摇头,“我问过钱大师了,那阵师用的地火阵,只含七道阵纹……” “这……” 钱弘又似笑非笑地看着钱仲玄,“七道阵纹,也就刚迈过普通阵师的门槛,在长老的眼里,这就和一品阵师差不多了么?长老虽非阵师,但也不该犯下如此谬误!” 两道阵纹,对一般阵师而言,可是两道巨大的门槛。不是差别不大,而是差别很大。 钱仲玄羞怒,一时无法辩驳。 钱弘又道:“可还有其他缘由?” 钱仲玄忍怒道:“还有一个擅长法术的灵修……” 钱弘眸中露出一丝讥讽,“一个?” 钱仲玄嗫嚅道:“我也不知……有可能不止一个……” “修为很高么?” 钱仲玄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应该不足炼气后期……” 钱弘不由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钱长老啊,钱长老,一个只能画七道阵纹的阵师,一个,或者说几个不足炼气后期的灵修……” 钱弘叹了口气,目光戏谑道:“仅仅因为这些,就能让你损失惨重?这让我如何在族里为你说话啊?你的这些理由,说出去谁会信呢?” 钱仲玄脸色涨红,手指攥得发白。 钱弘见差不多了,便语气放和缓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便不劳长老费心了。” 钱仲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拱手问道: “不知家主有什么打算?” 钱弘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品了口茶,才缓缓道:“我都说了,不必操之过急,我自有办法。” 钱仲玄按捺下心里的不满,恭敬道:“那便全依仗家主了!” 钱仲玄嘴上恭敬,心中却一阵冷笑。 若论能力,他和钱弘半斤八两,只是没他脸厚心黑罢了。 他钱仲玄拿这群猎妖师没办法,他就不信钱弘这个只会捡便宜的货色能有什么好手段。 那个阵师,和那个灵修,看起来不起眼,但真正遇到后,才知道什么叫棘手。 钱仲玄眸中轻蔑之色一闪,等着看钱弘的好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土石阵(五更) 第二天,钱弘便与俞长老碰面了。 墨画在矿洞里探头,偷偷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钱弘。 钱弘是钱兴他爹,钱兴被墨画用地火阵炸过。墨画知道钱兴的长相,他们父子相貌相似,所以钱弘也就很好认。 何况就算不看脸,钱家修士中仅有的两个筑基修士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钱仲玄就站在钱弘身边,两人虽然都是筑基修士,但钱弘气度上明显更胜一筹。 钱仲玄只是法令纹深,看着一脸严肃,论威严远不及身居高位的钱家家主钱弘。 墨画便好奇问道:“长老,您为什么说钱弘是‘老乌龟’啊?” 至少看上去,钱弘也算是倨傲俊朗,气度不凡。 俞长老道:“你想知道?” 墨画点了点头。 “行,等会你看着。” 看着?看什么? 墨画有些不太明白。 过了一会,双方对阵,俞长老横刀扎马,站在山腰处的洞口,冲着钱弘和钱仲玄直接骂了起来。 把两人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钱仲玄气得发抖,钱弘却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俞长老骂累了,就停下歇会,对墨画道:“明白了吧。” 墨画点头惊叹道: “果然是‘老乌龟’啊,他可真能忍!” 被俞长老骂成这样,愣是神色不变,一声不吭,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说好听点,叫心机深沉,说不好听点,就是没脸没皮。”俞长老道。 墨画又道:“长老,您这样惹怒他,会不会不太好?” 俞长老不屑道:“惹不惹他都一样,只要有好处,他是六亲不认的,别以为不惹他,他就会发善心了。”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要跟他们打么?” 俞长老叹道:“最好是不打,我们打得太久了,久战疲乏,他们却换了一波又一波。再正面开战的话,对我们不利。而且我们吃的食物,和治伤用的丹药也不多了。” “要跑吗?” “对的。” “怎么跑呢?现在钱家修士多,我们轻易跑不掉的吧。”墨画皱了皱眉。 “原来我是想打赢了钱家,我们光明正大将灵矿运出去就好,现在钱家修士跟蝗虫一样,一波又一波,钱弘老乌龟也亲自来了,这么做就不行了。” 俞长老道,“我们唯一的办法,是另挖矿道,悄悄地溜走。” 墨画愣了下,“矿道?现在挖来得及么?” 俞长老叹了口气,“不好说,需要我们尽量守住洞口,多拖一点时间。” 墨画点了点头,但感觉并不好守。 矿洞也确实不好守。 此后钱家每天不定时地进攻,既不贪功,也不恋战,纯粹是消磨猎妖师们的斗志。 同时将猎妖师们拖住,不让他们有其他动作。 俞长老既要让人在洞口防守,也要让人开采灵矿,还要让人另外矿道用来逃生。 一时之间,有些焦头烂额。 墨画也有些发愁,但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这日俞长老突然找到墨画,有些无奈地问道:“墨画,有什么阵法能将矿洞封住么?”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如彻底封住,这样钱家进不来,他们挖出矿道,就可以出去了。 “全封住吗?” “只留一两个就行。” 墨画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可以!” 他想到一个阵法,可以加固土石,封住洞口,是从庄先生给的阵书上看到的。 俞长老精神一振,“现在能画么?” “不行。”墨画摇头道,“我还没学呢。” 俞长叹了口气,“那我让大家多坚持一阵,你先学吧,也不用着急……” 俞长老心里其实很急。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与钱家这样耗,每一天都将是煎熬。钱家有补给,有人手,可他们没有。 但俞长老又不想把压力放到墨画身上,墨画已经帮了很多忙了。 俞长老也知道阵法不容易学,很多阵师学阵法,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不然阵师也不会这么稀少了。 俞长老心里有些踌躇。 不知这阵法墨画要学多久,如果要十天半个月的的话,他们未必能坚持住,可能还要想别的办法。 俞长老起身欲走,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 “墨画,我不是催你啊,我就是问问,你这阵法多久能学会啊?” 墨画想了下,斟酌道: “快的话明早,慢的话后天早上吧。” 不是生僻的一品阵法,墨画现在学得挺快的,白天记住阵纹,晚上在道碑上练习,一晚学不会的话,两晚也足够了。 俞长老张了张嘴。 他感觉自己刚才那么多的小心思有些多余,心情大起大落,一时神色复杂,“你们阵师,阵法都学得这么快的么……” 墨画嘿嘿笑了下,“应该也不全是。” “那就是墨画这孩子学得快了……”俞长老看了一眼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管怎么说,明天或者后天的话,时间是足够的。 俞长老松了口气,“那你慢慢学,我不打扰你了。”之后神色轻松地走了。 墨画则打开千阵图录,从中翻找出一副阵法,阵法包含九道土系阵纹,名为一品土石阵。 土石阵是一品土系阵法的一种,可以将土石融固在一起,变得更加坚硬。 阵纹不难,墨画看了几遍就记个大概了,而此时天色还早,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 到了子时,墨画才能进入识海,在道碑上练阵法。 “现在做什么呢?” 墨画托着小腮帮想着。 阵纹他已经看熟了,多看几遍也就那样。 墨画索性拿出纸笔,想自己先在纸上画几遍一品土石阵着看看。 平日墨画学阵法,都是先在道碑上练熟,然后才在纸上画的,为的是不浪费纸墨。 但现在好像也不是在乎这些纸墨的时候。 墨画直接开始在纸上画一品土石阵。 果然不出所料,第一副画失败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心疼,毕竟他之前攒了一千多瓶妖血,现在灵墨不缺的。 墨画开始画第二副,还是失败了。 第三副,又失败。 墨画总结了一下,平复好心态,继续画下去,然后画着画着,发现自己竟然水到渠成地画成功了…… 墨画试着注入了一些灵力,阵纹也点亮了,泛出淡淡灰色的光芒。 这就成功了? 墨画先是高兴一下,然后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原本还想花一晚上练习土石阵的,结果晚上还没到,自己已经会了。 “那晚上,我学啥呢?” 墨画挠了挠头,翻了翻身边杂乱的阵书,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阵法: 一品土木复阵。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土木复阵 一品土木复阵?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翻看起来。 所谓一品土木复阵,是包含了一品九纹土石阵和五道阵纹木气阵的复阵。 复阵中最高单阵达到了一品,所以便可以算作一品复阵。 这套土木复阵只包含了两个单阵,并没有单独作为阵眼的聚灵阵,而是依靠单阵内的聚灵阵纹来汇聚灵力,所以威力会弱上一些,但效果也比一品的土石阵要强不少。 毕竟再弱,这也算是复阵。 而且因为结构相对简单,学起来也不会太难。 若是包含三道及三道单阵以上的复阵,还要以聚灵阵作为阵眼,那阵枢结构就会截然不同,以目前墨画的阵法水平,学起来会非常吃力。 这套复阵之中包含的两个单阵,其中木气阵只有五道阵纹,墨画是会的,一品土石阵墨画刚刚也学会了。 想学会这套复阵,只要再掌握其阵法的阵枢就行。 墨画决定了,晚上就在道碑上练这套复阵! 到了子时,墨画已经将土木复阵的阵枢记熟了,而后闭眼入睡,神识沉入识海,道碑浮现其中。 墨画开始在道碑上练阵法。 开始也不算顺利,但学阵法本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墨画一遍又一遍地画着。 不过他毕竟才炼气六层,神识足够画出一品九纹阵法,但要画一品复阵,还是勉强了些。 墨画画了一晚上,还是没有学会一品土木复阵。 第二天,俞长老眼巴巴地看着墨画。 虽然嘴上没问,但眼神里全是期待。 墨画想了下。 封住洞口的话,一品的土石阵应该够了,但用土木复阵,效果应该更好。 反正也不急着这一两天,墨画便让俞长老再等下。 墨画白天练了一天,神识耗尽,就冥想恢复。 晚上又在道碑上练了一晚上,最后终于将一品土木复阵画出来了。 墨画告诉俞长老,俞长老大喜,便吩咐猎妖师开始封洞。 但这个洞,也没那么好封,这样光明正大动手,必然会被钱家看出来。到时候钱家天天滋扰,这个洞口也就封不成了。 墨画问俞长老有什么办法。 俞长老嘿嘿一笑,并未回答,只是让墨画好好看着。 俞长老还是以骂人起手。 他站在矿洞口,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骂钱家,骂钱弘,骂钱仲玄,而且脾气暴躁,似乎被困得受不了了。 然后俞长老又让猎妖师全部冲杀出去,要面带悲愤,表现出背水一战,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气势。 钱弘不想硬拼,只能后撤。 事已至此,在钱弘的眼里,这群猎妖师只是瓮中之鳖,待宰羔羊,不值得他死伤人手,再与他们拼命。 猎妖师现在做困兽之斗,若是逼急了,恐怕会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钱家现在损失惨重,这个损失不能再进一步扩大了,至少不能在他手里扩大。 所以猎妖师做出拼死一搏的态度,钱家立马就撤退了。 连续三天,猎妖师都这么倾巢而出,做出死战到底的样子。 钱弘更是坐定了俞长老黔驴技穷,更加不着急了,直接让钱家修士退得远远的,不与猎妖师正面交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钱弘并不认为靠着这股死战的意气,猎妖师能支撑多久。 一旦斗志消弭,便是他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所以他并不着急。 这也正中俞长老下怀,他心里骂了钱弘一句,“果然是老乌龟”,然后就下令开始封洞口。 猎妖师们用挖矿的碎石堵住洞口,墨画在两边的石壁上画土木复阵。 画完后猎妖师们再用碎石填一层,墨画再画一副土木复阵,之后再堵一次,墨画再画一副。 其他洞口都在封,只有留了山腰最高处的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是留给俞长老骂人用的。 俞长老没事就坐在这里骂,骂钱弘缩头乌龟,没有卵蛋,不敢一决雌雄。 实际上是牵扯钱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不敢贸然进攻。 俞长老骂得越是气急败坏,钱弘就越是心安。 但随着时间推移,钱弘也觉得事有蹊跷了。 他觉得俞长林的骂声,没有之前酣畅淋漓,像是刻意在掩盖什么。 钱弘心中警觉,但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抽调了一小波人,趁着夜色,前去矿洞口试探。 这波钱家修士刚到矿洞口,就遭到了猎妖师的伏击。 墨山、俞承义和几个炼气九层的猎妖师并没有在矿洞里,而是早早地蛰伏在外面,等钱家修士前来试探,便骤然伏击。 他们身穿铁甲,挥舞大刀,灵力激荡,钱家修士不堪一击,狼狈而逃。 钱弘却放下心来,心道: “俞长林这个老匹夫,果然封洞是假,伏击是真,还好我早有预料,只用少数修士试探,不然又要吃个大亏!” 伏击的墨山等人,又从山腰的洞口回到灵矿内。 这个伏击只能用一次,不过本身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一次就足够了。 钱弘投鼠忌器,就能为大家封洞,也为墨画画阵法争取不少时间。 这么拖着,钱仲玄总觉得不对,他找到钱弘,道: “俞长林好像想封住洞口。” 钱弘淡淡道:“我知道。” 钱仲玄皱眉,“我们便让他这么封?” 钱弘一脸无所谓,“他封洞口是假,伏击才是真。” “那如果他真把洞口封住,我们怎么办?”钱仲玄问道。 钱弘道:“不过是些土石,洞口封住,打破便是!” “那他要是另挖矿道跑了呢?”钱仲玄又道。 “跑不掉的。”钱弘冷笑一声,“我们和俞长林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使出什么手段,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守住洞口,另挖矿道逃命。” “我们若能打破洞口,便可瓮中捉鳖,若能找到矿道,也可半路截杀。到时候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挖出来的灵矿,就全都是我们的了。” 钱弘目光阴冷,讥讽一笑,“我们把人杀了,把灵石据为己有,不费吹灰之力,一举两得。” 钱仲玄口中道:“家主英明。” 心里却骂了他一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什么事都想着捡便宜。 俞长林那老匹夫抠得要死,他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捡了便宜? 还有猎妖师里的那个阵师,到现在还没出手。 这种修士对抗的局面里,阵法是非常棘手的,他可是吃过亏的。 钱仲玄心里知道利害,但他就是不说! 他倒想看看,钱弘这次捡便宜,捡的是好处,还是钉子。 反正他家底赔光了,在家族地位也没了,乐得在一边看好戏。 要倒霉,就大家一起倒霉,谁也别想好过! 钱仲玄心里恨恨想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封洞 钱弘自觉智珠在握的时候,猎妖师们已经将洞口都封住了。 碎石堵成一道墙,墨画在墙上画上阵法,再用碎石堵一道,墨画又画一遍,再堵一道,墨画再画一遍。 里里外外共三道墙,三套阵法。 墨画从俞长老那里要了几百枚灵石,捏碎之后将灵力注入阵法,催动土木复阵。 阵法上土灰色和淡绿色的纹路交织,灵力渗入碎石,将土石混杂在一起,形成坚硬的壁垒。 “这个阵法,能防住么?”俞长老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画心里觉得没问题。 地火阵以纸为阵媒,只能用一次,而如今的土木复阵是以土石为阵媒,经久耐用,想要破掉阵法,挺费时费力。 而且毕竟是一品复阵,对付炼气修士,应该是足够的——如果筑基期的钱弘和钱仲玄不出手的话。 但不试下,也不好下定论。 所以墨画只能模糊道:“应该行吧。” 事已至此,俞长老也不犹豫,命令所有修士集中挖矿道,剩下的灵石也都不开采了。 务必要在钱家攻破矿洞之前,将逃生的矿道挖出来。 猎妖师的动静也被钱家察觉了。 钱弘冷笑道:“果不其然,俞长林封了洞口,在挖矿道。” 说完便命令钱家修士打探。钱家修士打探完,回禀钱弘,称洞口被土石砌成的墙封住了。 钱弘并不在意,一些灰土碎石砌成的墙,就算堵住了洞口,不要两日,也就能打破。 可钱家修士在洞口折腾了半天,折返回来,道: “禀报家主,打不动。” 钱弘皱眉,“什么打不动。” 那弟子低头道:“洞口被土石封住了,我们打不动……” 钱弘眉头皱得更紧了。 钱仲玄闻言微微错愕,心里有所猜测,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 钱弘道:“待我去看看。” 钱弘来到了被土石封住的洞口,自然也察觉到了土石上的阵法波动。 这上面……画了阵法? 钱弘隐隐感觉不妙,吩咐道:“你们打一下试试。” 几个钱家修士上前,有用刀的,有用剑的,有徒手劈的,还有用法术的。 虽能凿开碎石,打开一些缺口,但很快这些碎石便像有生命一样,又聚在了一起。 仿佛这些石头如同土木一般,长在了一起,还会自动修复。 钱家修士又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收效甚微。 钱弘忍不住了,他抽出剑,一剑劈了上去。 这剑用了筑基期的修为,灵力有如凝质,剑气所及,削掉了一层碎石。 钱弘却心中骇然,“一品阵法?” 钱仲玄没说假话?猎妖师里,真的有人能画出一品阵法! 钱弘这副吃惊的模样,钱仲玄看在眼里,心中痛快不已。 “七道阵纹的阵法,说到底也不过如此,想必家主很快就能将此阵法破除,将这些猎妖师一网打尽!” 表面上钱仲玄还是一脸严肃,但语调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钱弘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微怒,却无法反驳。 猎妖师中的阵师只是一个能画七道阵纹的普通阵师。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他要是否定,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钱仲玄的讥讽,此时他只能受着,日后再找他算账。 眼前最棘手的问题,还是如何打破洞口,攻入矿洞,杀了这群猎妖师,抢下灵石,占据灵矿。 钱弘作势要自己动手,突然上面传来了俞长老的声音: “说好了筑基期不出手,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钱弘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山腰处唯一没被封住的洞口前,俞长老正面带嘲讽地看着他们。 钱弘冷笑,“可以不对修士出手,可没说不可以对山石动手。” 俞长老似笑非笑,“那你动手吧,我在这看着你。” 钱弘皱了皱眉,反而不敢动手了。 万一他破除洞口,灵力消耗多了,被俞长林出手偷袭,他还真未必能打得过。 捅到道廷司那里,俞长林也可以狡辩,说是他们钱家筑基修士先动的手。 钱家的筑基修士出手破了猎妖师的阵法,也的确可以算是钱家先动的手。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钱仲玄,自己动了手,反而可能让他捡了便宜。 钱弘迟疑之后,便收了手。 “好,我便依照约定,只让炼气修士出手。” 俞长林松了口气,心中却愈发瞧不起钱弘: “那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早些滚蛋,挪个位置,让你手下那些炼气期的小王八蛋来,看看他们能不能打破这矿洞。” 钱弘阴毒地看了俞长老一眼,挥了挥手示意。 钱家修士便陆续上前,或用刀剑,或用武学道法,或用法术,一个一个攻击洞口的土石。 一个修士力竭,再换下一个。 至于俞长林现身的那个洞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是不可能杀进去的。 只有多开几个洞口,齐头并进,让大队修士攻进去,才可能击溃这些猎妖师。 一品土木复阵的防御虽强,但也依仗着灵石灵力支撑阵法的效果。 每受损一次,灵力便会损耗一分。 钱家修士连续几天,没日没夜地持续攻击,终于成功打破了一道土木复阵。 随着轰隆声响,第一堵土石墙失去阵法加持,崩塌成为了碎石。 钱家修士都精神大振,露出喜色。 但他们没高兴多久,就发现不对了。因为石墙后面,还是一堵石墙。 他们试着砍了一刀,墙上土石纹丝不动,显然这上面同样画着阵法。 钱家修士面露绝望,钱弘更是眼皮直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俞长林竟然这么狠,弄了两道石墙,两副阵法。 不对,不会不只两道吧…… 钱弘咬了咬牙,让钱家修士暂停修整,休息好了继续打。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钱家开始打矿洞时,俞长老就在里面竖着耳朵听着。听着听着,却发现钱家突然又没了动静,不由疑惑道: “怎么不打了?” “打不动了吧。” 过了这几天,墨画也终于确认了一品土木阵的效果,对炼气修士而言,这套阵法很难攻破。 更何况墨画还里外套了三层。 俞长老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就打不动了呢?” “这个是一品复阵,破完三层,要累死他们!” “复阵?”俞长老没听说过,有些迷惑。 “就是比一品阵法,还要厉害一丢丢的阵法。”墨画解释道。 俞长老瞪大了眼睛,比一品阵法还厉害? 随即他道:“那这个阵法,岂不是能守很久?” 墨画估算了一下,点了点头,筑基修士不出手的话,的确可以守很久很久。 假如不缺吃喝的话。 俞长老愣住了,随即又是深深的懊悔。 早知道墨画这阵法这么好用,他就不急着挖矿道了。 这矿洞里,还有不少灵矿没开采呢…… 那可都是灵石啊! 一向勤俭持家的俞长老一脸肉疼。 墨画看出了俞长老的心思,想了想,眼睛一亮道: “要不我们做绝一点?汤都不给他们喝!” 这话说到俞长老心里去了,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浪费是要遭天谴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矿道 这些灵矿猎妖师们挖了,十年之内吃喝不愁。但要是给钱家挖去了,钱家借此壮大,反而会欺负到他们头上。 虽说灵矿重要,但矿道的事,还是最优先的。 毕竟矿道关系到大家能不能安全撤退,孰轻孰重,俞长老还是能分清楚的。 俞长老让大家先集中精力挖好矿道,几天之后,矿道挖好,有了逃生的依仗,猎妖师们反过来再开采灵矿。 俞长老将抠门吝啬的本事发挥到极限,每日没事就在矿洞内溜达,墙边一点灵矿都要用手指抠下来,放进储物袋里。 按俞长老的说法,能开采的都要开采,不给钱家留一分一毫,连肉带汤吃干净,让钱家顺着碗沿去舔,也舔不到一滴汤! 墨画看着敬佩不已。 他只是说做绝一点,没想到还能这么绝!不愧是俞长老! 墨画受益良多。 俞长老挖矿道的动静,也被钱家修士打探到了。 钱弘知道俞长老的打算,所以早早就派人在大黑山四处盯着,找着猎妖师的蛛丝马迹。 挖矿道这种事,不可能没一点动静。 而钱家也确实也找到了猎妖师的踪迹。 那是一处坑洞口,边缘有碎石,洞口还被人用草木遮盖,以作掩饰。 钱弘心中冷笑,“俞长林啊,俞长林,像老鼠一般钻营打洞,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钱弘让人盯着,但过了好几天,都不见有猎妖师出来。 钱弘皱了皱眉,吩咐钱壮带队下去看看。 钱壮领命,带着几个钱家修士,小心翼翼地进了坑道。 坑道里阴暗潮湿,周边全是碎石,的确是刚开凿出的样子。 钱壮他们在里面搜寻半天,一无所获,既没见着猎妖师,也没见有其他人影。 钱壮疑惑之际,有钱家修士发现了一处石壁,颜色较淡,以指叩击,会传来声响,说明石壁很薄。 钱家修士互视一眼,神情振奋。 这说明石壁后面是空的,有矿道,而这石壁,是用来掩人耳目用的。 那群猎妖师,就藏在石壁后面! 钱壮带着手下,奋力凿开石壁。 石壁坍塌,灰尘弥漫。 待灰尘消散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只铜铃般大小,有着血色竖瞳的眼睛。 钱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他妈不是猎妖师,是一品后期的成年妖兽! 妖兽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愤怒,还有几分嗜血的欣喜。 疑惑的是它的巢穴怎么有人;愤怒的是它休憩时被人吵醒了;欣喜的是刚睡醒就有送上门的东西吃了! 狭窄的坑洞里,妖兽捕猎进食,钱家修士疯狂逃命。 待钱壮几人凄惨地见到钱弘时,模样惨不忍睹。 钱壮伤势重,但好歹全须全尾,其他几人,基本都是缺胳膊断腿的,还有几个,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坑洞中,安息在了妖兽的肚子里。 钱弘的表情,已经无法再那么镇定了。 饶是他城府极深,此时心里也是怒极,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俞长林,在妖兽旁挖了个假矿道骗我!欺人太甚!” 钱家弟子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又有钱家弟子来报,说又发现了一处矿道。 钱弘眼角直跳,心里捉摸不定。 这处矿道有可能是真的,但同样,也有可能还是俞长林故布迷阵,用来坑他的。 但既然发现了,便不可能不去查探。 钱弘又命几个弟子前去,还叮嘱他们小心一点,提防坑洞里有妖兽。 结果不出钱弘所料,坑洞里的确是有妖兽。 查探的钱家弟子回来了,又没完全回来。 依旧是缺胳膊少腿,依旧丢了几条性命。 他们小心提防了,但在妖兽面前,他们的提防毫无意义。 坑洞连通妖兽巢穴,视野昏暗,地形狭窄,修士进退不便,栖息于此的妖兽却如鱼得水。 妖兽本就比同境界的修士强大,经验丰富的猎妖师狩猎妖兽,尚且要找空旷的地方,数人乃至十余人,与其耐心周旋,将妖兽围杀。 钱家修士不擅长猎妖,进入这等狭窄阴暗的巢穴,基本就是去送菜。 他们的反抗,也不过是妖兽进餐前的助兴。 钱弘血气渐渐上涌,恨不得将俞长林破口大骂,但为了家主的威仪,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之后钱家又发现了两处矿道,但钱弘不敢派人下去了。 他不敢拿钱家弟子的命去堵了。 他也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俞长林是猎妖师,一辈子与大黑山打交道,对这山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比他知道的多得多。 想在这山里找出他挖的矿道,基本等于痴人说梦了。 而且一旦找错,就要搭上几条人命,这个试错的成本,他也担当不起。 他是钱家的家主不假,但钱家的家主,可不一定非得是他。 钱弘神色凝重,眉头紧紧皱着。 钱仲玄在一旁看着,心中不住冷笑,知道俞长林这个老匹夫的厉害了? 现如今他反倒希望钱弘倒霉。 这次攻占灵矿,钱弘越是成功,相较之下,他钱仲玄就越是失败。 相反,钱弘越是受挫,那他这次的失利,反而就越不显眼了。 钱壮在一旁看到钱仲玄的神情,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盘算。 心里不由生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 “家主失利了,那钱长老的失利便不算什么,同样因为钱长老失利了,那我的失利也不算什么了……” “而现在家主和钱长老一同失利,那我的失利,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钱壮的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身上流着血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既然无法找出猎妖师用以逃生的矿道,不能截杀他们,钱家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正面硬攻,破了阵法,打破洞口的石墙了。 矿洞的洞口有七八个,钱家修士分好队列,齐头并进,争取全部打通。 这样钱家修士一拥而上,药尽粮绝的猎妖师支撑不了多久。 之后的几日,钱家不舍昼夜地凿墙。 钱弘表面镇定,内心确实心急如焚。 他知道再晚一点,让俞长林挖完灵矿跑了,那他这次就功亏一篑了! 随着轰隆一声,又有一道石墙被凿塌了。 凿塌的石墙后面,果如钱弘所料,的确还有着第三道石墙,同样也有着第三副阵法! 钱弘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心里恨不得把画这阵法的阵师大卸八块! 但他又无可奈何,只能压下这股怒火,闭上双眼,无奈地挥了挥手: “继续挖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章 跑路 钱家还未将洞口凿开,灵矿里的灵石已经被挖完了。 而且挖得干干净净。 俞长老自己检查了两遍,又用神识扫视了两遍,还让墨画也用神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留的灵石,这才放心。 “长老,我们现在跑路吗?”墨画有些期待地问道。 他在灵矿里待了好久了,很久没回家了,储物袋里的肉也吃完了,不舍得喝的酒酿也被喝得一滴都不剩了。 俞长老又一次环视了一遍灵矿,而后果断一挥手道: “撤!” 于是近千名猎妖师,身上挂满储物袋,两两搬着储物箱,陆陆续续从另外挖好的矿道离开。 这些储物袋和储物箱都是俞长老事先准备好的。 炼气期用的储物袋都是做工最粗糙的,虽然携带方便,但里面容纳的空间很小。 储物箱方方正正,里面的空间要大上不少,但携带又不大方便,往往需要搬运大件时,才会用到。 灵矿虽小,但挖出的灵石也不算少。俞长老把他能弄到的储物袋和储物箱都弄来了,这才能将灵石全部运走。 墨画跟在父亲墨山身后,也随着猎妖师的队伍一步步前进,最后离开了矿道。 矿道的出口很隐蔽,是俞长老看着墨画的舆图,精挑细选出来的。 毕竟整个猎妖师中,没谁的舆图比墨画的这幅画得更仔细了。 甚至没有墨画的舆图,俞长老也发现不了这个位置。 出了矿道,外面便是大黑山的外山。 墨画顿时感到一阵亲切感。 熟悉的山峰,茂密的树林,混着薄薄瘴气的云雾,脚下松软的土石,淡淡而清新的土腥气,以及从脸颊上不停拂过的山风,还有山间此起彼伏的妖兽叫声。 这一切都让墨画的心情愉悦起来,矿洞内的沉闷也瞬间散去。 俞长老还没放下心来,出了矿道便立马道: “快走!早点回去,被钱家追上来就麻烦了!” 猎妖师们开始加速赶路,争取在钱家追上来之前,离开大黑山,赶回通仙城。 进了通仙城,钱家就不敢轻易动手了。 而猎妖师们,也能有十年不愁吃穿的日子了! 另一边,钱弘也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有好几天,俞长老没骂他了。 钱弘纵身来到山腰处俞长老现身过的洞口,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个洞口也被封住了。 钱弘心里发寒。 为什么封住这个洞口? 因为他们已经挖完灵矿跑路了! 俞长林这个老匹夫,也无需在这里浪费唇舌了! 钱弘从容不了了,他急声喝道: “快!快挖!这群猎妖师已经逃了!” 想在大黑山中,找到俞长林挖出的矿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比起对大黑山的了解,他们钱家远远比不上靠山吃山的猎妖师。 现今之计,只有打破洞口,自洞口进去,才能找到猎妖师们逃生的矿道。 钱家修士费力地凿着石墙,一遍又一遍。 每次凿开一些,阵法便修复一些。 钱弘心里急得冒火,越发恼怒这个画阵法的阵师! 这样的阵法,你画一道就行了,竟然里里外外布了三道! 何等的厚颜无耻! 最后钱弘实在忍不了了,将钱仲玄也喊来,两个筑基期的修士一齐动手,宛如凝质的灵力汹涌澎湃,直接强行破了阵法,拆了洞口的石墙。 只是即便如此,也花费了近半个时辰。 钱弘连忙冲进矿洞,神识一扫,哪里还有半个猎妖师的人影! 别说猎妖师了,就是灵石,都没见着一枚。 这可是个灵矿啊,被挖得干干净净! 一枚灵石都不剩! 钱弘心里把俞长林骂了个遍。 到底抠门到什么地步,才能把灵矿挖得像狗啃的骨头一样,一点肉都不留。 有钱家弟子来报道:“家主,发现矿道了。” 钱弘立马动身敢去,果然发现了一条新挖的矿道,与骗他们的矿道不同,这条矿道更深也更广。 矿道的路口也被碎石封住了,但只有碎石,没有阵法。 应该是撤得匆忙,来不及布了。 钱弘一掌拍去,澎湃的灵力,直接将洞口的碎石震飞。 钱弘厉声吩咐道:“所有弟子,立马去追,见到猎妖师,杀无赦!” 钱家修士听闻,俱都神情一肃,不再犹豫,纷纷纵身进入矿道,向着猎妖师追去。 猎妖师行至半途,俞长老忽有所觉,几个跃步登上山头,回头瞭望,不禁皱起了眉头。 等俞长老下来时,墨画便问道: “钱家追上来了么?” 俞长老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想,道:“道廷司不是说,只划定无名峰给我们争斗么,现在已经出了无名峰,他们还敢出手么?” 俞长老道:“钱家损失太大,现在只能狗急跳墙了。追杀我们,赢了便能吞下所有灵石,不追杀我们,他们不仅一枚灵石没赚到,还亏了血本。” 墨画也神情凝重,“那钱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俞长老点了点头,“他们现在是饿疯了的狼,闻着血味追来,想吃了我们的肉,一旦被追上,基本就是不死不休。” “那我们逃到通仙城里,就有用了么?” “到了通仙城,他们就不敢动手了,即便吃了天大的亏,也要自己咽进肚里。” 见墨画不太明白,俞长老又解释道: “大黑山比较乱,出了事,道廷司不好管。但通仙城不一样,那是道廷司的辖地,是道廷明令从严治理的地方,不能出乱子……” “钱家要是敢在通仙城内动手,轻点说是不把道廷司放在眼里,重点说便是蔑视道律,忤逆道廷!这便是大罪了!” 墨画还有一点疑惑,“可是,通仙城的道廷司,修士不多,势力也没有钱家大吧。钱家忤逆了又能如何?” “这你就不知道了,”俞长老眉毛一挑,道,“道廷司是由道廷统辖的,秉承的是道廷的权柄,代表的是道廷的颜面。若是钱家太过出格,道廷司便可以上书道廷,请调道兵,直接将钱家一族镇杀!” 俞长老看着墨画,缓缓道:“到时候,整个钱家都将被革品除名,家主伏罪问斩,家业被抄,传承上缴,族人或杀或迁或流放,并被随便易以他姓,终身不得姓钱。通仙城的钱家,也便不复存在了!” 墨画听得震惊不已。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断后(五更) 墨画第一次对道律和道廷的威严,有了深深的体会。 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钱家轻装简行,来势汹汹,而猎妖师需要搬运灵矿,行进缓慢,这样下去,到不了通仙城就会被钱家追上。 俞长老道:“我们要找人断后!” 俞承义,墨山还有一些炼气九层的猎妖师站了出来。 俞长老微微颔首,吩咐道: “到时候钱弘和钱仲玄应该会撕破脸出手,我拖住他们,你们对付其他钱家修士,且战且退,不要恋战,只要能拖延足够多的时间就行。” 留下的几人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下要断后,必然面临钱家的死扑,而且是以少敌多,处境是很危险的。 何况钱家有两个筑基修士,他们撕破协定出手,万一俞长老不敌,留下断后的炼气期的猎妖师就危险了。 墨画道:“我也留下来断后!” 俞长老瞪了他一眼,“你个孩子凑什么热闹,回家去!” 到时候他要应付钱弘和钱仲玄,无暇顾及墨画的安全。 墨山也摸了摸墨画的头,温声道:“回去吧,你娘还在家等你呢。” 他们没说什么,但墨画心里清楚,这种情况留下来断后,已经是做好觉悟了。 即便最后能成功断后,估计也要有几个猎妖师赔上性命。 与钱家争战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猎妖师死伤了。 如今灵矿已经挖完了,而且已经坚持到现在了,墨画不想大家再有什么伤亡。 墨山也好,俞长老也好,还有其他墨画熟悉或是不熟悉的猎妖师,墨画还是希望大家能一起回家。 墨画便对俞长老道:“我可以用阵法断后,不用大家拼命!” 俞长老是相信墨画的阵法的。 这次能守住灵矿,能成功逃出来,都是多亏了墨画的阵法,但眼看着钱家将至,时间仓促,俞长老还是不放心: “时间太短,来不及画阵法了吧。” “放心,”墨画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我提前准备好了!” 俞长老张了张嘴,“这里面,全是阵法?” 墨画点了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墨画什么时候准备的阵法。 “这些阵法,能有用么?”俞长老又问道。 “我们又不用死战,只要用阵法吓唬他们一下,拖一拖时间,就足够了。”墨画道。 俞长老沉思片刻,点头道:“可以,我们用阵法拖一下时间。” 而后俞长老又找到墨山,小声道:“一旦形势不妙,你带着墨画先走!” 墨山想说什么,俞长老便脸色一板,“这是命令!” 墨山抿紧嘴唇,没说什么,但眉头紧紧皱着。 俞长老便压低声音,语气郑重道: “墨画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无论如何,要把他安全送回去!” 墨山一怔,而后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边墨画在翻储物袋,将里面的阵法拿出来。 厚厚的一沓,全是地火阵,而且是包含九道阵纹的一品地火阵。 之前包含七道阵纹的地火阵,被钱家的铁甲土系修士破掉了,墨画就学了更高级一些的一品地火阵,以备不时之需。 地火阵有奇效,但数量少了,效果不大,改变不了战局。 所以墨画有空就画,自己偷偷攒着,这样一直攒到现在,墨画手里已经有厚厚一沓一品地火阵了。 墨画将一品地火阵发下去,猎妖师们选了一个狭隘的山口,将地火阵埋到隐秘的角落里,并且稍作伪装,不让钱家修士轻易发现。 一切准备妥当,留下断后的十几名猎妖师便都躲到了岩石后面,等待着钱家修士过来。 墨画也跟着他们一起躲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众人脸色紧绷,神情都有些凝重。 墨画见状,便略带遗憾道:“可惜不是晚上。” 俞长老愣了一下,“晚上又怎么样?” “晚上地火阵炸开,嘭地一下,就像烟花一样,可好看了!” 当时用地火阵的时候,墨画看得可开心了,他还特意备了酒肉松子,一边吃一边看。 可惜现在这些好吃的都吃完了,墨画有些遗憾。 俞长老和墨山等人不知说什么好,但被墨画一打岔,也都不觉得紧张了,反倒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默默盯着路口。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脚步声渐响,目光中钱家修士的身影也渐渐分明。 乌压压的一片,足有近两千人。 猎妖师们屏气凝神,不再说话。 钱弘到了附近,见地势狭窄,神色一凝,举手示意钱家修士停下。 他神识一扫,而后冷笑一声,放声道: “俞长林,躲着做缩头乌龟么?” 俞长老示意猎妖师不要轻举妄动,身形一闪,跃上高处,而后盘坐在大岩石上,笑道: “做乌龟也行,不过我做大乌龟,你做小乌龟,你还得喊我一声爹。” 钱弘目光一冷,神色不动。 俞长老赞叹道:“如果说谁城府最深最能忍,我别人不服就服你,无论怎么骂你,你都跟个乌龟一样不动声色……” 话未说完,俞长老忽而大惊,语气夸张道:“你不会真是你娘跟乌龟生的吧?” 这些话,钱仲玄都听不下去了,钱弘却也只是眉头稍皱,道: “俞长林,你是在跟我拖延时间?” 俞长老也不掩饰,“算是吧。” 钱弘冷冷道:“凭什么呢,就凭你藏在石头后面的那十几个猎妖师?” 俞长老道:“你们钱家都是饭桶,我们这十来个人够了,再多怕吓到你们。” “那你们怎么不动手?”钱弘道。 “歇一会再说,挖矿道的时候累到了。”俞长老叹了口气,“你说这大黑山,真是怪了,怎么矿道挖着挖着,就挖到妖巢里了?” 俞长老一脸好心地问钱弘,“你们钱家弟子进矿道了没,有没有遇到妖兽?唉,别被妖兽吃了才好啊……” 钱弘的脸色有些不好。 俞长老见状大惊失色,“不会吧,你们已经进矿道了?不会已经有人被妖兽吃了吧?不会吧?” 随即俞长老又惋惜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早知道我就不让他们挖那些矿道了,这样你们钱家也能少死几个……唉,这事怪我!” 钱弘咬牙道:“俞老匹夫,休要废话连篇,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俞长老神色淡定,没说话。 钱弘有些忌惮,冷冷道:“你要动手么?” 俞长老道:“说好的,你不动手,我也不动手。” “好。”钱弘说道,而后开始让钱家修士前进。 无论俞长林耍什么花招,他试一下便知道了。 钱家修士向前行进,俞长老无动于衷,不见有丝毫动作。 “俞长林这个老匹夫,到底在搞什么?” 就在钱弘心生疑惑之际,爆炸声响起,烈焰肆虐,将队伍前列的钱家修士吞没。 之后惨叫声四起,钱家的修士皆惊惧不前。 钱弘瞬间便明白了,同时心里忍不住骂道: 怎么又他妈的是阵法! 今天五更完毕,可以休息了 (我发现还是有书友会问主角人设的问题,所以再说明一下) 有关主角穿越的设定: 觉醒一些记忆,非传统魂穿,肉身是自己的,与父母也有血缘关系。 主角设定是修道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只是有一些现代人的思维和认知。既有孩子心性,对世界的认知也有不同。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拦路 “俞长林,猎妖师中何时有这么厉害的阵师了?不妨让我见一下。”钱弘冷冷道。 俞长老装傻道:“什么阵师?没看到。” 钱弘眼皮直跳,“你布下的这是什么?” 俞长老道:“我哪里知道,我也刚路过,不知道地上有什么。” 钱弘愠怒道:“俞老匹夫,不要与我装疯卖傻!” 俞长老一脸无所谓,“钱老乌龟,不要跟我装腔作势!” 钱弘暗恨,但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跟俞长林刷嘴皮子的时候了。 俞长林巴不得跟他在这骂上一天一夜,等到猎妖师带着灵矿进了城,他们钱家就无能为力了。 地火阵对炼气期的修士有杀伤力,但对筑基期修士威胁就比较小了。 此时情况紧急,事不宜迟,钱弘无奈之下,只能自己通过前面山道,试探出地火阵的位置。 就在钱弘迈步的一瞬间,突然发觉自己被人以神识凝视,似乎想对他下杀手。 钱弘警兆顿生,抬起头不悦道: “俞长林,你什么意思?” 俞长老目光如剑,嘴上还是淡淡道:“没什么意思。” 钱弘目光一凝,“你想动手?” 俞长老摊开手,故作磊落道:“你哪里看到我动手了?” 钱弘恨得牙痒,“你适才以神识凝视,动了杀机。” 俞长林轻蔑道:“那是你胆子太小了。我平日就是这么看人的,你害怕是你自己的事。” 钱弘看着俞长老的目光,透着森森寒意,但俞长老怡然不惧。 钱仲玄悄声道:“这老匹夫是在拖延时间,家主,不要中了他的算计。” 钱弘如何不知,但他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钱仲玄又道:“不如家主身先士卒,前去探出地火阵的位置,我替家主做掩护。” 钱弘冷冷看了他一眼,“钱长老为何不身先士卒,由我来做掩护?” 钱仲玄面露愧色道:“家主您忘了,此事已经由您全权负责了,之前我屡战屡败,损失惨重,已经没资格再插手此事了。” 钱弘心里怒骂钱仲玄无耻。 前面不知被俞长林布了什么陷阱,他去试探,半途中若被俞长林偷袭,不死也要重伤。 到时候他钱仲玄出手相救,不仅功劳是他的,自己也还要承他的人情。 钱仲玄也是巴不得钱弘被俞长林偷袭,倒不至于被偷袭致死,濒死就好,重伤也行。 两人各有算计,一时都踌躇不定。 便在这时,钱壮出列行礼道:“不知可否让弟子一试?” 钱壮语气恭敬,但神色中难掩兴奋。 他立功的时候到了! 地火阵他很熟,他吃过大亏,但他也成功破解过。 虽然那次破了地火阵,他还是损失惨重,甚至被记了大过,但如今这个机会,只要他把握得当,这个大过便有可能转变成大功! 钱弘皱眉,“你有办法?” 钱壮道:“启禀家主,弟子曾破过这地火阵!” “炼气修士就能破?” “不错!” 钱弘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钱壮将之前自己破除地火阵的手段说了,钱弘听完略作思索,点了点头,“确实有些道理。” 钱壮神色欣喜。 钱弘吩咐道:“我这里还有十几副铁甲,你去挑土系灵根的修士,越快越好,此事若成,我记你一大功!” 钱壮大喜,道:“是!” 很快十几个炼气九层,土系灵根,擅长炼体,皮糙肉厚的钱家修士就被选出。 他们穿上铁甲,开始按照钱壮所说,各自散开,一点点前进,试图将山道内所有的地火阵都趟掉。 钱壮自信满满,这件事他试过,十拿九稳,绝不会出差错。 只要清掉所有的地火阵,前面便是一片坦途,猎妖师们插翅难飞,他也是大功一件。 钱壮如此想着。 然而第一处地火阵炸开,钱壮的想法就破灭了。 伴随着响亮的爆炸声,猩红的火光明灭,焦黑的硝烟燃起,剧烈的灵力震荡开来。 穿着铁甲的钱家修士被火光淹没,而后又被澎湃的灵力震荡击飞,滚落地面,蜷缩着身子,神情痛苦不堪。 他的身上一半焦黑,浸着鲜血,铁甲上全是裂纹!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钱壮整个人都傻了。 不对! 怎么威力强了这么多?! 这不是我破的那个地火阵! 钱弘看了看被地火阵炸伤的钱家修士,又看了眼钱壮,那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死鱼。 钱壮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心道完了。 他要不出这个风头还好,现在他贪功冒进,结果撞刀口上去了。 原本他还想在家主面前表现一下,让之前的大过变成大功,现在不仅大功没了,大过还加倍了。 钱仲玄也冷冷地看了钱壮一眼,而后转过头,对钱弘道: “家主,当今之计,只有硬冲过去了。” 钱弘瞥了钱仲玄一眼,“怎么冲?这阵法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即便是炼气后期冲过去,不死也要重伤。” 钱仲玄眼神微闪,“这山道也不大,只需一两百修士冒死冲过去,引发所有地火阵,后面的修士便没有阻碍了。” 钱弘心里一凉,看着钱仲玄的目光就更加不善了。 这是在逼他做恶人。 近两千人,只需一两百,便可破掉这些地火阵。 问题是,这一两百人怎么挑呢? 或者说,让谁去送死呢? 要是暗地里送也就罢了,如今明面上这么多钱家弟子看着,他要是敢这么做,这个家主的位置基本就别想当了。 钱弘咬牙道:“我为家主,自当身先士卒,破此地火阵,还请钱长老与我并肩作战,以防俞老匹夫图谋不轨。” 钱仲玄假惺惺地还欲推诿。 钱弘立马道:“此次长老的过错,可以一笔勾销。” 钱仲玄眉毛一挑,“当真?” “当真!” 钱仲玄恭敬道:“我身为钱家长老,自当与家主共进退!” 钱弘心里“呸”了一声,面上还是欣慰道:“事不宜迟,我们这边动手,只是要提防俞长林偷袭。” “好!” 于是钱弘和钱仲玄两个筑基长老联手,施展身法,亲自去引爆山道中的地火阵。 两道人影在山路间穿梭不停,引起一阵阵爆炸的火光和激荡的灵力波动。 待到爆炸声渐息,火光渐止,黑烟渐散,两人才停下。 只是此时,两人都狼狈不堪,衣衫破烂,脸上污黑,身上虽没血迹,但脏腑却因灵力震荡而隐隐作痛,一口鲜血强压着才没吐出。 在一品地火阵里洗澡,即便是筑基修士,也不大吃得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三章 脱身 钱弘一辈子都未觉得如此屈辱过。 身为钱家的家主,他一向受人尊敬,地位尊崇,举止威仪,如今却要为一群炼气弟子趟地火阵,搞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这副模样,仿佛在显示着他的无能,让他备觉颜面扫地! 钱仲玄也觉得屈辱,但因为钱弘就在他旁边,看着比他还屈辱,所以他瞬间就觉得没那么屈辱了。 钱弘咳嗽一声,强行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对身后的钱家修士怒道: “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追!” 钱家修士闻言,这才纷纷动身,向前追去。 钱弘刚松一口气,忽觉身后传来澎湃的劲力,心底一寒,转身硬拼了一掌。 筑基期的灵力相碰,瞬间产生一股汹涌的震动,钱弘只觉半只胳膊发麻,对方的灵力也渗入他的手掌,钻心地疼。 钱弘向后倒退四五步,这才停住。 钱家修士察觉到动静,纷纷停下脚步,看向钱弘。 钱弘厉声道:“去追猎妖师!截下灵石!别让他们跑了!” 钱家修士顿了一下,这才又纷纷起身,越过山道,继续追了过去。 钱弘目光凛冽,看向偷袭他的人,道:“俞长林,你脸皮未免也太厚了,竟然偷袭!” “什么偷袭?”俞长老一脸不明所以,“我就想跟你拍个肩膀,打个招呼,结果你反倒打了我一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无耻的是你。” “你不会想以一己之力,截杀我们钱家两位筑基修士吧?”钱弘冷冷道。 钱仲玄也站在钱弘身边,神色戒备。 “说什么屁话呢,大家都说好了,筑基不出手,我这人向来诚实守信,不会违约。”俞长老信誓旦旦道。 钱弘也看出了俞长老的心思,冷笑道: “就算你拖住我们两个筑基修士,待我钱家修士追上你们,你们还是插翅难逃。” “这就不好说了,”俞长老似笑非笑道,“等你们追上再说。” 而在前面不远处,墨画在指挥十来个猎妖师布置一品地火阵。 墨画没有把地火阵一次用完,手里还留了一些。 做事要留一手,这是俞长老教他的。 适才的地火阵阻拦了钱家大部队,消耗了钱家筑基修士的状态,让俞长老能更轻松地牵制住他们。 现在的地火阵,就是为了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地前行,拖延他们行进的脚步。 经过刚才的地火阵,钱家修士也都知道了一品地火阵的威力。 而能让筑基修士都受伤的一品地火阵,足以令这些炼气期的钱家修士胆寒了。 十几名留下断后的猎妖师们一边撤,一边在钱家的必经之路上埋地火阵。 墨画用逝水步到处跑着,一边查看地形,一边找适合埋地火的位置,墨山则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追来的钱家修士,很快就又触发了地火阵。 火光骤起,灵力震荡,随着爆炸声,还有修士的哀嚎声。 怎么还有地火阵? 钱家修士既疑且惧,纷纷停下了脚步。 有几个领头的修士或是鞭策,或是利诱了几句,队伍这才继续前进。 但前进没多久,又有一处爆炸声响起。 钱家修士又惊惧止步,过了片刻后,重鼓士气,继续追杀,但没走多久,又接连触发了地火阵。 就这样,一路上总是火光乍现,钱家修士受伤的不多,但内心承受的煎熬却很痛苦。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炸的地方是哪里,下一个被炸的人又是谁。 心里有了犹豫,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每走完一步,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渐渐地,所有钱家修士都对地火阵产生了阴影,他们行进的脚步慢了很多。 钱壮几人或是鼓舞,或是威逼,但根本无济于事。 就这样走走停停,行进缓慢。 等钱家修士终于远远见到猎妖师大队身影的时候,猎妖师们已经带着满是灵石的储物袋和储物箱,走出了大黑山。 等钱家修士追出了大黑山,猎妖师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通仙城。 墨画跟在猎妖师队伍的末尾,最后一波进城。 眼前便是通仙城的大门,而身后则是行迹匆匆且气势汹汹追来的钱家修士。 墨画松了口气,经过这么久的混战和对峙,他们终于成功开采完了灵矿,也摆脱了钱家的追杀,安全脱身了。 猎妖师们已经进了通仙城,钱家再着急,也无可奈何了。 墨画回过神时,发现俞长老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边。 俞长老衣衫破了几处,灵力消耗不少,他打量了墨画一眼,见墨画没有受伤,这才神色稍松,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钱弘和钱仲玄也赶来了。 他们被俞长林牵制了一路,此时都有些神色倦怠,但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眼前的一幕。 猎妖师们身上挂满了储物袋,两两扛着储物箱,安然无恙且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通仙城! 那些储物袋和储物箱里,装的可都是灵石! 刚刚开采的灵石! 是原本应该属于他们钱家的灵石! 钱弘目眦欲裂。 钱家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灵石,这么多人力,最后功亏一篑,一无所获。 他也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这是他继任家主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钱弘急怒攻心,神色扭曲,厉声喝道: “俞长林!俞老匹夫!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还有你们那个阵师,我一定会找出来,将他大卸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俞长老不惧钱弘的威胁,这么多年,他受钱家的威胁还少么?真要害怕钱家,他也不可能和钱家作对。 但他有些担心墨画,他虽能力保墨画周全,但也怕墨画担惊受怕。 俞长老转过头,看了眼墨画,却发现他脸上没有担忧害怕的神色,反而在偷笑。 俞长老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偷偷道:“老乌龟的龟壳破了。” 俞长老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一抬头又看到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神色扭曲的钱弘,这才回过味来。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钱弘,如今心态彻底崩了。蓬头垢面,神色扭曲,大声斥骂,像个泼妇一般。 他与钱弘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气急败坏模样。 俞长老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冲着钱弘大声骂道: “钱弘,你个老乌龟,龟壳破了就缩头滚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回家 俞长老又高声骂了钱弘几句。 心态失衡的钱弘这次终于承受不住了,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动手,恰在此时,道廷司的修士来了。 俞长老事先让人去通知了道廷司,怕的就是钱家不知好歹。 道廷司来的十多人,为首的是地位最高的掌司,还有副掌司和几个典司,张澜也在其中。 道廷司出面,便意味着此事已经了结了。 钱弘只好带着钱家弟子恨恨退去,只是神色怨毒,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 他眼神阴冷地看了俞长老一眼,而后目光从墨画身上略过,在其他猎妖师身上逡巡,内心不停揣度着。 猎妖师中那个让他吃尽苦头的阵师到底是谁? 在场的猎妖师都有嫌疑,但是十来岁的墨画,第一个就被他排除了。 在钱弘的认知中,能画出一品阵法的阵师,即便不须发皆白,也早已年过中旬,修为也至少是炼气九层。 墨画无论是年纪,还是修为,都还不足以入他的眼。 俞长老见钱弘的目光没放在墨画身上,也就不管了,随他猜去。 “你猜吧,这你要是也能猜到,老子发誓,从此以后以礼待人,这辈子都不再骂人!” 俞长老心里默默道。 别说钱弘能不能猜到,即便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墨画能画出一品阵法了,都觉得跟做梦一样,要不是墨画在他面前画了那么多遍阵法,他都不太敢相信。 十来岁的一品阵师,简直匪夷所思。 钱弘就是把脑子想破了,也不可能猜得到。 钱家走了,俞长老在和道廷司掌司谈事情。 张澜目光一瞥,就又看到了墨画,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墨画这孩子,怎么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你啊…… 这么多热闹,一次都没落下过。 墨画也看到了张澜,冲他眨了眨眼,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张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俞长老和掌司谈完,神色愉悦,之后便让大家各自先回家休息,后面的事再说。 墨画便和墨山回家了。 柳如画在食肆门口收拾碗筷,目光不时望向路口,神情既是期盼又是焦虑。 不一会儿,墨山牵着墨画的小手,出现在了路口。 柳如画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碟,匆匆跑出门口,迎向墨画,把墨画紧紧抱在怀里,似乎生怕他转眼就不见了。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娘,我没事。” 柳如画这才仔细打量起墨画,见墨画身上没有伤,气色也不错,就是稍微瘦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又有些心疼,“在里面待那么久,肯定吃不饱,娘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吃完了么?” 墨画拍了拍空荡荡的储物袋,“都吃完了!” 柳如画这才点点头,“你年纪小,要多吃点。” “嗯嗯。”墨画赞同道。 柳如画又仔细端详了下墨画,这才温声笑道: “饿了吧,娘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墨画眼睛一亮,声音清脆道:“娘亲真好!” 柳如画笑靥如花,牵着墨画进了食肆。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墨山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画美美地吃了一顿,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据守矿洞的这些日子,虽然他没怎么正面交战,但又是用法术偷袭,又是画阵法应敌,身心也有些疲惫。 此时回到家里,无忧无虑,自然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柳如画拿了些野果和糕点准备给墨画吃,进屋见墨画睡得正香,小腮帮鼓鼓的,不知在梦里吃着什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她将野果放在桌上,又替墨画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又看了儿子几眼,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开。 墨画睡醒后,揉了揉眼,这才发觉天色已黑。耳边听到有人说话,墨画走进客厅一看,就见俞长老和俞承义正在和墨山商议什么。 俞长老见了墨画,和颜悦色地招招手,让他过去。 墨画有些疑惑,“长老,你们在聊什么?” 俞长老道:“在聊分灵石的事。” “我也能听么?” 俞长老点头,“也有你的一份。” 墨画搬了个小凳子坐着,俞长老便道: “这次我们把灵矿挖完了,但灵矿里的灵石污浊且不规则,是无法直接用的,需要交付道廷司,按一定比例兑换成道廷通用的制式灵石,这些灵石没有杂质,炼制规范,既可流通,也可用作修炼……” “当然这里面道廷会有抽成,道廷司那边也需要抽一些灵石去打点,即便如此,我们能得到手的,也将是一批巨额的灵石。” “按照功劳大小,这些灵矿将按甲乙丙丁四等份额,按月分批次分发到所有猎妖师手中,供大家修炼和日常所用。” “其中,墨山是甲等功绩,按甲等份额分发灵石,墨画,你也是甲等。” 墨画有些惊讶,“我也是甲等么?” 俞长老点头道:“原本是应该再多分你一些,但算起来,你家里已经有两个甲等份额了,就不好再多给了。” 在俞长老心里,墨画的功绩远远不止甲等。 无论是用火球术击退钱家灵修,逼迫隐匿修士现行,还是用阵法帮他们防守和脱身,对这场战局都是至关重要的。 但按照猎妖师的传统,最多也只能给到甲等的份额,俞长老也不好破例。 墨画反倒不太在意,有甲等份额他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他虽然躲在后面用了法术,画了阵法,但正面拼杀作战的还是大家。 猎妖师们流血、受伤、拼命。 墨画只是在一旁出手相助了而已。 墨画随即又想到什么,脸上有些落寞,“这次也有不少人牺牲吧……” 俞长老摸了摸墨画的头,“死伤是在所难免的,你不必介怀。” 墨画心里明白,只不过还是有些难过。 俞长老道:“人固有一死,生老病死会死,横遭灾祸会死,狩猎妖兽也会死。相较而言,他们为守灵矿而死,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更多抚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俞长老看着墨画,叹道:“苦难是难免的,这么多年来,猎妖师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墨画点头道:“长老,我明白的。” 俞长老有些欣慰,不再说什么。 墨画却明白,一切苦难的根源,都源自于弱小。 他若足够强大,那钱家根本不足为惧,他的阵法若足够强大,那钱家同样将不堪一击。 只要阵法足够强大的话…… 墨画目光坚定,心中默默道: “总有一天,我的阵法之内,不会再有任何修士流血和伤亡!”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发家 墨画次日去拜访了庄先生,毕竟他是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困在灵矿许久,都不曾过来拜见问安,墨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庄先生还在睡觉,墨画就和傀老下了一会五行棋。 这么久了,两人的棋艺还是一样地菜,基本没什么长进。 不过五行棋这种简单的棋局,太费心思反而不好,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杀来杀去才有意思。 墨画和傀老棋逢对手,你来我回,杀得难解难分。 等到庄先生醒了,墨画这才有些意犹未尽,辞别了傀老,拜见了庄先生。 庄先生对墨画基本也是放养,让他自己去学,有问题再问,对此也并没说什么。 临走时,庄先生还夸了一句,“做得好。” 墨画很开心,笑得眯起了眼。 只是离开庄先生的竹室后,墨画才有些疑惑。 自己明明没和庄先生说什么,但庄先生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还夸他做得好。 墨画皱了皱眉头,庄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墨画有些疑惑,转念又想,庄先生是高人,说不定能掐会算,何况他们和钱家闹得那么大的动静,庄先生知道也正常。 墨画点了点头,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墨画又去见了白子胜兄妹。 白子胜见了墨画眼睛一亮,随即就抱怨,问他这段时间都上哪去了。 墨画就把灵矿的事说了一遍。 白子胜听得热血沸腾,又羡慕不已。 一边的白子曦表面在看书,但也听得入神,秋水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手里的书拿歪了都不知道。 “下次有这种事,一定要叫上我,我去帮你!”白子胜斗志昂扬道。 “叫你也没用吧,雪姨又不让你去。”墨画淡淡道。 墨画这话就像一盆凉水,浇在了白子胜的头上。 白子胜瞬间失去了梦想,霜打的茄子一样,往地上一躺,觉得人生都灰暗了不少。 墨画叹了口气,“明天我带些吃的给你。” 白子胜立马坐直了身子,“要辣的!” “好好。”墨画无奈道,转头又看到白子曦也看着他,眼眸熠熠生辉。 墨画想了下,道:“我娘在做玉酥糕,我还没吃过,不过香味很好,明天带些给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白子曦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颇为闲适。 第二天墨画如约带了吃的过来。 白子胜大快朵颐,白子曦则小口小口地吃着白玉般稣香的糕点,像小猫一般,眼睛微微眯起。 墨画见他们吃得开心,也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 过了几天,俞长老让墨画去猎妖行的库房领灵石。 灵矿中开采出的灵石很多,不能一次性发放,否则容易挥霍无度,或是遭人强取豪夺,生出许多事端。 猎妖行也要预留一批足量的灵石,必备不时之需。 所以存在库房里的灵石,要按功绩,定时分批次去取,讲究细水长流,这样灵石的用度才能更长远些。 墨画在库房外排着队,不一会儿就分到了一个储物袋,里面大概有三百多枚灵石,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三百多枚! 够用很久很久了,短时间内,都不用为灵石发愁了。 而且这还是第一笔,过段时间应该还有。 墨画心里开心极了。 不光墨画,来领灵石的猎妖师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有的拿到灵石,还一脸难以置信,甚至喜极而泣。 在底层艰苦谋生的散修,何时见过这么多灵石。 有了这些灵石,孩子不用挨饿了,修炼有着落了,他们也不用那么拼命地去赚灵石了。 繁重的压力下,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而这样的生活,可以过十年! 墨画有些欣慰,但转念一想,心绪又有些沉重。 十年之后呢? 墨画皱起了眉头。 十年之后,灵石用完了,大家不还是和之前一样,过着刀尖舔血,辛酸困苦的日子么? 墨画想到了孟大娘,想到了姜姨,想到了大虎三人,还有其他熟悉的猎妖师。 想到他们在生活中流的泪,在猎妖中流的血,想到他们的辛酸痛苦和命悬一线。 墨画的心情更加沉重感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家的好日子过得久一点呢? 这个念头在墨画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墨画吃饭的时候在想,修炼的时候在想,画阵法的时候也会想起。 这日墨画在翻着阵书,忽然灵光一闪。 他跑到猎妖行的库房,找到了俞长老。 库房里囤积着大量的灵石,俞长老放心不下,所以这些时日,他都亲自驻守在这里。 墨画问道:“俞长老,钱家是如何发家的啊?” 俞长老微微诧异,但还是想了想道: “钱家老祖一开始也是猎妖师,后来攒了一笔灵石,不做猎妖师了,开始做炼器、炼丹这些行当……” “猎妖师杀了妖兽,剥取的材料他低价收了去,雇佣散修炼成灵器和丹药,再高价卖给猎妖师。” “后来他越做越大,收材料的价格越来越低,雇佣散修劳作的时间越来越长,卖出的灵器和丹药越来越贵,他们钱家自然也就越来越富。” 墨画疑惑道:“没人和他们争吗?” “争不过了。”俞长老摇了摇头,“心没他们黑,手段没他们狠,争不过他们的。” 墨画又道:“我听说钱家是白手起家。” 俞长老不屑,“那是钱家自己给自己贴金的。” “不是这样么?” 俞长老神识扫视四周,确定没什么异常,这才坐下来,喝了杯茶,与墨画说了起来: “我刚才说了,钱家老祖攒了一笔灵石,你猜这灵石是怎么攒的?” 墨画细想了下,忽然吃了一惊。 俞长老一挑眉,“大家都是猎妖师,为什么别人攒不到,就他能攒到呢?能开炼器行和炼丹行的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正常猎妖师一辈子都攒不到的……” 墨画目光一凝,“那他做了什么?” 俞长老道:“老辈的猎妖师与我说过,钱家的老祖打小就心术不正,跟着别人去猎妖,甚至害死同伴,自己独吞妖兽的内丹,后来还假扮盗匪,在大黑山打劫,背地里也是坑蒙拐骗,只要能赚灵石,什么都做,这才攒到了第一笔灵石……” 俞长老又冷笑一声,“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白手起家?” 墨画听着暗暗心惊。 俞长老说完八卦,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想起什么,道:“你过来,不是找我聊这些的吧,有什么事么?” 墨画眼睛一亮,“俞长老,我们也开炼器行和炼丹行来赚灵石吧!” 俞长老失笑道:“傻孩子,钱家是杀人越货,坑蒙拐骗,才能攒到发家的灵石,我们哪来那么多本钱啊……” 墨画笑道:“我们不用杀人越货,不坑蒙拐骗,也有本钱了啊。” 俞长老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忽然心中一跳,转头看向库房。 库房里堆积的,是密密麻麻的灵石!是刚从灵矿挖下来,又从道廷司手里兑换来的灵石! “可是……炼器和炼丹也没那么容易。” “散修里也有不少炼丹师和炼器师的,若是人手不够,再花灵石雇便是了。” 俞长老皱眉想了下,“最麻烦的还是炼器炉和炼丹炉,要想把行当做大,需要大型的高品质的炼器炉和炼丹炉。” “炼器炉和炼丹炉的炼制很难么?” “炼制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精铁,但最棘手的,也最核心的还是炉子里面……” 俞长老说到这,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看向了墨画。 最核心的,是炉子里面的……阵法! 俞长老前后连起来一想,思绪豁然贯通。 万事俱备!他们什么都不缺! 灵石他们有,人手他们有,最难的阵法……他们也已经有墨画了。 俞长老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六章 筹建(五更) 万事俱备,他们好像真的能开自己的炼器行和炼丹行? 俞长老有些拿不定主意。 墨画看着俞长老,又道:“俞长老,这些灵石只够大家用十年的,十年之后怎么办呢?” 俞长老不由皱起了眉头。 墨画说的事,他也考虑过,但想来想去,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猎妖师的生活已经很辛苦了,能有十年的时间稍作喘息,大家不愁吃穿,安心修炼,俞长老已经很满足了。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但此时墨画所说,让俞长老一时心绪起伏。 或许,他们的好日子,真的能过得久一点? 俞长老又仔细捋了捋思绪,越发觉得墨画的建议可行。 以前他们既缺灵石,也缺能画阵法的阵师,所以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现在灵石他们有了,年少有为的阵师他们也有了,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 俞长老忽然热血沸腾起来。 这是上天给他们这些穷苦散修的机缘! 这稍纵即逝的机缘,如果不把握住,将来必然会悔恨不已! “墨画,”俞长老看着墨画,郑重道,“你说的对,但这件事干系重大,我要先跟其他人商议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只是建议一下,具体要不要做,怎么做,还是要靠俞长老决定的。 不过俞长老在猎妖师中一言九鼎,他同意的话,基本十拿九稳,开会议事大概率也就是走个过场。 “还有一件事,”俞长老斟酌道,“如果我们要建炼器行和炼丹行,便要炼制大型的炼器炉和炼丹炉,这里面的阵法……” 墨画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对墨画而言,这相当于免费练习阵法的机会,而且还是在大型灵器上画阵法,墨画其实求之不得。 大型灵器耗资巨大,不是一般修士能炼制的。 如果能在这些大型灵器上画出阵法,墨画对阵法的领悟将更上一层楼。 除了没有道廷定品,以墨画的水准,其实已经算是一品阵师了。 但对墨画而言,一品并非终点,而应是起点,他将来还要成为更高品的阵师,领悟更多,更强大的阵法! 借助阵法,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 墨画如此想着,眼中的光芒璀璨如星辉。 俞长老看着墨画,觉得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对他们猎妖师而言,比这一整个库房里荧光闪闪的灵石都更重要。 俞长老回去召集众人议事,说了筹建炼器行和炼丹行的事,并直截了当道: “我已经同意了。” 众人心里默默腹诽。 您都已经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还敢反对不成? 俞长老也不啰嗦,直接又道:“下面都谈谈具体该怎么做。” 众人开始提意见,互相交谈讨论。 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众人终于确定了大致的规程。 俞长老又审视了下规程,觉得大体没了问题,至多一些细节要在斟酌一下,不过不影响大局。 议定之后,俞长老便雷厉风行,直接开始分派人手,每人做什么,需要多少时间,全部划分详细。 最后俞长老又郑重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整个通仙城千家万户的散修,事关重大,每件事都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做好,不要有任何疏忽!” 众人纷纷神情肃然,拱手称“是”。 此后通仙城的猎妖师们渐渐都忙碌了起来。 俞长老的设想,是建立通仙城最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 猎妖师们进山猎妖,获取材料,散修中的炼器师炼器,炼丹师炼丹,炼制成的灵器和丹药,一部分猎妖师们自己用,一部分卖出去赚取灵石。 而这么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既需要很多炼器师和炼丹师,也需要很多学炼器和炼丹的学徒,能为猎妖师提供很多谋生的差事。 有些散修,不擅长与妖兽打打杀杀,当不了猎妖师,也可以在行里学些炼器或炼丹的手艺,靠自己谋生。将来一旦学有所成,自己出人头地,也能造福其他散修。 具体的筹建工序繁多,过程复杂,这些都由俞长老和领头的猎妖师一起操办,墨画不用操这份心,他也根本帮不上忙。 他能做的,就是画阵法。 大型炼器行和炼丹行的筹建,所需的阵法分两大类,一类是炼器行和炼丹行的建筑阵法,还有一类是炼器炉和炼丹炉的炼火阵法。 最先要考虑的,是建筑用的阵法。 俞长老的规划中,所有的建筑建造共分两期,第一期先建造炼器行,第二期再建炼丹行。 相较于炼丹师,散修中的炼器师更多,修士对灵器的消耗也大,销路也不愁,所以要集中人力和物力,将炼器行建好。 炼器行建好后,再以大致相同的框架,建炼丹行。因为有了经验,再建炼丹行也会快很多。 墨画首先要做的,就是设计好炼器行的建筑阵法。 炼器行占地很大,相关建筑很多,包括围墙、大门、以及其中的各种库房、炼器室、修士的居室、贮藏室等等。 具体选址,俞长老还在和道廷司交涉,但建筑的规划,必须事先准备好。 俞长老也找了其他一些炼器行的建筑图,让墨画参考下。 只是这些建筑图,要么规模太小,本身没用上几个阵法,要么即便用了,都还只是三四道阵纹的基础阵式,比如墨画初学的固土阵、金石阵之类的。 如今的墨画眼界高了,已经不大看得上眼了。 还有一些建筑图,虽然用的阵法多了,但不成体系,杂乱无章,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另外一些语焉不详的,应该是怕核心阵法泄露,所以遮遮掩掩的,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原本还以为这里面会有很深的门道,没想到大家用的都比较粗浅,相较而言,安家用的那一套建筑阵法,虽然漏洞百出,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墨画将这些简单看了看,心里大概有了分寸,就动手开始设计了。 既然这里用的阵法,没那么多讲究,墨画也就没什么心里负担了。 他现在能画出一品阵法,就是随手乱画,效果也不会比其他建筑用的阵法差。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限度 墨画将炼器行建筑阵法规划好后,自己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 基本功能都有了,因为都还算单独的阵法,所以关联也不大,至少画上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墨画心里多少有些不太放心。 炼器行的建造事关重大,关系到散修十年,几十年,乃至更久以后的修道和生活,不能有一点疏忽的。 既然自己拿不准,还是请教一下庄先生比较好。 墨画便到了坐忘居,将自己做的建筑阵法规划图给庄先生过目。 庄先生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阵法图,眼皮一跳,但见图中只是单阵和复阵简单的排列,相互独立,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是有什么不妥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还行。” “能用么?” “够用。”庄先生道,而后取出几张图,递给墨画,“这些也是简单的建筑阵图,你可以参考看看。” 墨画接过,迫不及待看了眼。 建筑阵图上的阵法和墨画所料不差,也都以土木类阵法为主,单阵从五道阵纹到九道阵纹都有,也有一些一品复阵,但都不算特别难,还在墨画可掌握的范围之内。 只是这些建筑阵图虽以土木阵法为主,但掺杂了其他五行阵法啊,细节处也有很多不同。 比如如何用金系阵法固化土石,如何用水系阵法滋养土木,又如何用火系阵法保证建筑的取暖和照明等。 看着框架相似,但细节处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墨画看着看着,就看入神了,回过神来,发现庄先生已经躺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闭目休憩了。 墨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庄先生睁开眼睛,笑着问道:“看得怎么样了?” 墨画想了想,道:“先生给的这几副阵图,看着简单,但各种阵法互相生克关联,里面讲究其实很多,弟子一时没看太明白。” 庄先生点了点头,“不错,修道各个门类,一旦涉及的阵法多了,不同阵法的规划、统筹、相生相克相斥的关系,就需要花心思琢磨了……你第一次能看到这些门道,已经很不错了。” 墨画开心地笑了笑,而后想了想,又皱眉问到: “先生,这些建筑阵图上的阵法,尽管布置的时候,讲究统筹和生克,但相互之间还是独立的,如果把这些阵法连在一起,是不是整个阵法的效果会更强?” 庄先生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怎么连呢?” 墨画紧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不太确定道:“……用阵枢?” “用阵枢连起来的话,就成什么了?”庄先生又问。 墨画试想了一下,单阵连起来是复阵,将这么多单阵连起来,就像是…… “大型复阵?” 墨画看了一眼庄先生。 “可以说得简单点。”庄先生目光意味深长,“大型复阵,其实就叫‘大阵’。” 大阵! 墨画心里一跳。 无数阵师梦寐以求,做梦都想画出的大阵? 修界最浩大,阵纹最浩繁,效用也是最强的那一类阵法? 墨画又忍不住问道:“我能画出来么?” 庄先生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伸出,轻轻敲了敲墨画的小脑袋。 “不要好高骛远,你连复阵都没学好,别想着大阵的事。” 墨画捂着脑袋,嘿嘿笑了下,“好的,先生。” 不过他还是有些在意,就小声问道:“先生,大阵到底难在哪里?” 庄先生轻轻摇了摇头,略带无奈道:“难在阵枢。” “阵枢?” 庄先生问道:“复阵的阵枢难吗?” 墨画点了点头,“难的。” 庄先生淡淡道:“复阵只连了几个单阵,阵枢都不易学,而大阵的阵枢,其所连系的单阵,可是有成百上千的。” 墨画愣了下,成百上千? 那识海里有多少神识都不够用啊。 就算把神识耗尽,把识海碾碎成齑粉,都压榨不出来这么多的神识吧…… 庄先生道:“所以一品的大阵,向来不是一品的阵师能画出来的,通常二品的阵师,才能去学一品的大阵,去做一品大阵的主阵师。” “主阵师?”墨画疑惑道。 庄先生道:“规划一品大阵,并能画出大阵阵枢的阵师,被称作主阵师。” “为什么不自己都画了呢,还要分什么主次么?” 庄先生笑道:“大阵体量极大,阵纹浩繁,你自己一个人画,怕是要累死。所以大阵一般是由一位主阵师规划,并亲手画出阵枢,其他阵师依据主阵师规划的阵图,在阵枢结构上,画上具体的单阵。” “哦哦。”墨画明白了。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大阵体量如此巨大,必然不是一个人能画出来的,是需要很多阵师通力协作,才能将大阵构建而成。 这等庞大而浩繁的工程,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对一个家族,一个宗门,乃至一城一界都至关重要。 难怪很多阵师都将大阵作为毕生追求。 随即墨画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建一座大阵,要花不少灵石吧……” 庄先生略作思索,道:“虽说是大阵,规模也有大有小,规模小些的大阵,也不要太多。” 墨画弱弱问道:“规模小些的,要多少灵石啊……” 庄先生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笑道: “你们不是挖了座灵矿么,把那里的灵石全用上,估计能建一座小型的大阵。前提是阵师、匠师、炼器师都不要工钱,也不算上催动大阵所需的灵石。” 墨画目瞪口呆。 完完整整的一座灵矿,那么多灵石啊,只够建一座小型的大阵。 如果算上工钱和催动大阵的灵石,这还远远不够…… 毕竟能规划并主导一品大阵建画的阵师,一般也得是二品阵师了,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得动的。 想到这么多的灵石,墨画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得多深厚的家底,才能去建一品大阵啊,难怪整个通仙城都没见过一座大阵。 墨画死心了,就算他会画大阵,也没那么多灵石去筹建。 不过墨画还是好奇道:“一品阵师,真的做不了一品大阵的主阵师么?” “一般而言是这样。” “那要不一般呢?” 庄先生看了看墨画,目光微凝,缓缓道: “不一般的话,只要突破神识的限度就行。”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八章 班师傅 “神识的……限度。” 这不是墨画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但他又不明白,神识的限度究竟是什么,又要如何突破。 墨画不懂就问,小声道:“神识的限度……要怎么突破呢?” 庄先生默默地看着他。 墨画回过神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先生,我又好高骛远了。” 庄先生眉毛一挑,轻笑道:“知道些也是好事,但不要在这些事上花太多心思,你最要紧的,还是多学些复阵,毕竟你已经炼气六层了。” 炼气六层又怎么样? 墨画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来了,他已经炼气六层了,再突破的话就是炼气七层。 炼气六层到炼气七层,迈过去就是炼气中期到炼气后期,算是中境界的突破,也就是说,功法上会有瓶颈了! 他修的功法是天衍诀,天衍诀的瓶颈是谜阵。 若是解不开这些谜阵,就突破不了境界,那往后什么都不用想了,只能当一辈子的炼气六层修士。 墨画心中一凛。 对啊,当务之急,还是多学阵法,多练阵法,多用阵法,想办法解开天衍诀的谜阵才好,不然修为提升不了,什么都是空谈。 墨画辞别庄先生后,就开始规划自己学习阵法的章程。 首先是利用炼器行的建筑阵法,拓宽一下阵法的应用范围,巩固一些较为基础的复阵,例如一品土木复阵等。 然后再用炼器炉和炼丹炉,学习并应用更难一些的复阵,譬如包含一品熔火阵的复杂阵法。 这些阵法的阵枢,不再仅仅只是起到联结单阵的作用,还包括阵法内灵力的控制和强抑等效果。 之后墨画花了两天时间,参照了庄先生给的阵图,以炼器行的建筑图为底板,规划好了炼器行的建筑阵图。 墨画将建筑阵图拿给俞长老看。 俞长老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阵法,太复杂了,俞长老根本看不懂,一时头昏脑涨。他又不懂阵法,看着像看天书一样,只能一挥手道: “你看着办,没问题的。” 墨画见俞长老同意了,便也点了点头。 俞长老偷偷盯着墨画打量,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也不知墨画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的阵法,他到底是怎么记住的,又是怎么能画出来的……” 俞长老摇了摇头。 几天后,俞长老请到廷司的掌司喝了几次酒,和其他典司也交涉了几次,便花了不少灵石,在通仙城南边买了一大片荒地,以及附近毗邻的,一些无人居住的旧屋。 这块荒地便是炼器行和炼丹行的位置,也是俞长老和众人商议过后,选定的最合适,也最便宜的地段。 地址选好,便能开工了。 修界建造房屋需要匠师,匠师擅长土木建造,属于炼器的一个分支,随着修道界的发展,渐渐从炼器的行业中分离了出来。 通仙城的匠师不多,俞长老只能从邻近的仙城雇佣了一批工匠。 这些工匠中领头的匠师姓班,与俞长老是旧识,手艺在附近的几个仙城中也是远近闻名。 俞长老来到通仙城内的一处客栈,将建筑阵图,交给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但皮肤黝黑,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 “班师傅,阵图好了,可以开工了。” 被称作班师傅的老者接过阵图,看了一眼,眉头也是皱得紧紧的,“这么复杂的阵法,你打算请哪几位阵师来画啊?” 俞长老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班师傅还是不放心,“你这阵法太难了,阵纹量又多,万一画不完,或者人手少,画得太慢,很影响进度的。” 俞长老知道他担心什么,便道:“放心吧,不会延误进度的,也不会耽误你们结算尾款。” 班师傅得了俞长老的承诺,松了口气,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么繁多的阵法,看上去又挺复杂,到底哪来的阵师给他画呢? 通仙城里的阵师,大多跟钱家关系好,而钱家又记着他的仇,应该是不会替猎妖师画阵法的。 从外面请?那可是一笔不小的灵石。虽说俞长老最近得了一大笔灵石,但也不能这么挥霍啊…… 班师傅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随即又愣了一下,心道: “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能按时把尾款的灵石给我结了就行。” 毕竟这年头,他们做匠师的能按时把账结清,不被拖欠灵石就算不错了,他手底下还一堆工匠要吃饭呢。 想到这,他又羡慕起俞长老来。 听说俞长老带着猎妖师虎口夺食,硬生生从钱家的嘴里,抢下了一座灵矿。 从来都是钱家抢别人嘴里的肉,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抢,还是一整座灵矿,真是不得了。 班师傅啧啧称奇。 他和俞长老有多年的交情,这次算是俞长老吃肉,也让他们享了些口福,把这么大的建筑工程交给他们。 若是把两期包括炼器行和炼丹行都建完,两年内的生计都不用发愁了,之后随便接点小活,也足够养家糊口了。 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因为没项目而愁得焦头烂额。 班师傅心里轻松了些,便加紧让徒弟们开工,叮嘱他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把活做好。 俞长老给他们机会,他们怎么也要拿出真本事,把活做得周到细致,不能辜负俞长老的信任,让别人瞧不起。 炼器行的建造,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建筑材料俞长老已经买了,分批运到了城南的荒地。 匠师便开始一步步地平整地面,起地基,提前处理各种土木砖石的建材。 班师傅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么大个项目,他必须从头到尾都盯着,任何细节都要过目,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 除了匠师,一些猎妖师也会过来帮忙,他们虽不从事建造,不会相关技艺,但毕竟都是炼体的,身强体壮,有一身好力气,搬搬砖石,抬抬榉木,挖挖地基还是可以的。 人多力量大,建筑进度也会快一些。 班师傅欣慰之余,也心生警惕。 人手一多,就容易杂乱生事,而且还容易被不相干的人混进来。 他做匠师这么多年,这些事都经历过。有些人混进来,只是图个新奇看个热闹,有些人混进来是想偷东西,还有一些人混进来,就纯粹是心怀不轨。 俞长老和钱家不合,钱家派人混进来图谋不轨也是有可能的。 班师傅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场地上来来往往的修士,看看有没有陌生的面孔。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打好的地基边上,一个小修士正趴在地上,探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什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匠师 那小修士看着十来岁模样,眉清目秀,看着乖巧可爱。但趴在地上,身上沾着泥土,看着又脏兮兮的。 “谁家的孩子,怎么跑这里玩了?” 班师傅愣了下,悄悄走上前去,顺着那小修士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下面的基石,那里好像是留着画阵法用的。 一个小孩子,看这个基石做什么呢? 班师傅不太明白,也探出头打量了一会,发现除了泥土,就是石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时他耳边听到那孩子道: “是班师傅么?” 班师傅愣了下,“你认识我?” “嗯,我叫墨画,俞长老让我过来的。” 墨画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 但他只掸了前面的,后背上还沾着些泥渍,不知是钻到哪里弄脏的,他自己的小胳膊够不到。 班师傅就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把灰尘掸掉,一边好奇问道: “俞长老让你过来做什么呢?” “俞长老让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呢?” 墨画嘿嘿笑了下,没回答。 他过来是看看阵法要画在哪里,规划的阵图符不符合规范,以及匠师们建造的屋室会不会妨碍阵法的布局。 但是他会画阵法的事,俞长老让他先不要告诉别人,以防有人心怀不轨,对他不利,尤其是怕钱家的人知道后会寻衅报复。 班师傅见墨画不说,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估计是孩子心性,看这里热闹,偷偷跑过来玩,但又怕被责怪,所以拿俞长老来当托辞。 想想也知道,俞长老让他一个孩子过来能做什么? 不过听这孩子的语气,应该和俞长老很熟,不是俞长老的亲戚估计也是其他猎妖师的孩子。 只要不是钱家的人就好。 班师傅放下了心,但好心提醒道:“你玩玩就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你一个孩子,多少有些危险。” 墨画点头道:“我看看就好,一会就回去。” 班师傅就不管墨画了,他要忙的事很多,也没心思去管墨画。这里这么多工匠和猎妖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会真让一个孩子遇到什么危险。 班师傅集中注意力,开始忙着自己的事,过了一会,抬头发现墨画竟然还在。 一处砌到一半的墙壁上,墨画背着小手,一边在墙上慢悠悠走着,一边四处审视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纹,什么木石的。 四处有几个猎妖师,既不拦着他,也不看着他,似乎对这孩子做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班师傅有点懵,这孩子到底在做啥啊…… 怎么没人管的。 莫非是俞长老的亲孙子?所以猎妖师不敢管? 班师傅心里暗暗猜测着。 “墨……画?”班师傅记着墨画的名字,喊了他一声。 喊完才想起来,这孩子姓墨,应该不是俞长老的孙子。 墨画听到班师傅喊他,对班师傅招了招手,然后轻轻一跃,像落叶一般缓缓地从墙上飘落下来。 班师傅心里暗暗吃惊,别的不说,这个身法就不一般。 “你还不回家么?”班师傅问道。 “我一会就回去了。” “嗯嗯。”班师傅点了点头,他随手找了几块砖石,垒在地上,然后也不讲究,直接坐了上去。 他忙了半天了,也正好坐下歇歇。 墨画也学着他的样子,抱着一块砖石放在地上,坐在了班师傅的旁边。 “班师傅,你要喝酒么?” 墨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果酒,度数不高,但解渴正好。 班师傅正好有些口渴,但见墨画只是个孩子,还是推脱道:“那多不好意思……” 墨画便道:“我们家是开食肆的,酒水很多,而且是自家酿的,您尝尝?” 班师傅闻言,也很好奇,便接过尝了一口,点头赞道: “果香浓郁,入口清冽,用来解渴再好不过了!” “是吧。”墨画开心地笑道。 这酒是他娘亲酿的,当然好喝了,墨画觉得班师傅肯定也是识货之人。 这方面俞长老的品味就要差一点,俞长老只喜欢喝烈酒,尝不出这种甘甜的果酒好在哪里。 墨画又问道:“班师傅,你们做匠师的,都是土木系灵根么?” 墨画很好奇,他刚刚神识偷偷扫过,发现这些匠师和工匠,灵力基本都呈棕褐色,且隐隐夹杂着青碧色。 这是因为灵根为土系兼杂木系,且修了土木系功法的原因所致。 班师傅喝了墨画的酒,而且现在也有些空闲,便解释道: “一般做匠师,土木系灵根最好,除此之外,水土系、金土系、金木系的也行。因为土木建筑,基本就是与土木砖石打交道,需要相应的灵力来塑形,开凿,雕刻等等。灵根对了,做起这行来才事半功倍。”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 班师傅又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接着道: “不光我们匠师,其他修道门类也一样。比如炼丹和炼器,火系灵根是必须的,做灵膳也是一样,火系品质不要求高,但一定要有……” “其余的你比如,做航运的需要水系灵根,做灵植的需要木系或水系,建阴宅的需要金系或土系,还有运镖的最好是风系灵根等等,都和灵根脱不了关系……” 这么聊了一通,墨画长了不少见识。 修界九州浩瀚无穷,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修士,从事着这么多各式各样的修道门类,形式丰富且多姿多彩地生活着……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天能周游九州,见识下各地的修道风俗和修士人情。 墨画带着些憧憬地想着。 聊完了天,酒也喝完了,班师傅也要开始干活了,便道: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忙,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墨画该看的都看了,心里也大概有数了,便也挥手道:“班师傅再见。” 班师傅继续盯着建筑的进度,心无旁骛,便把墨画抛到脑后了。 几天后他见到俞长老,聊了下之后炼器行的规划,说完要告辞时,才突然想起来,问道: “之前我碰到个孩子,叫墨画,你知道吗?” “墨画么?”俞长老点了点头,“我让他过去看看的。” “你让他看什么?”班师傅皱着眉头。 俞长老刚想说,又停住了,笑了笑,“没什么,让他随便看看。” 班师傅有些不太高兴,疑惑道:“是你亲戚?” 要是我亲戚就好了…… 俞长老心里默默道,而后摇了摇头,道:“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想干啥就让他干啥,你也不用操心。” 班师傅忍不住腹诽。 想干啥就让他干啥,这能是普通的孩子么? 你对自己的亲孙子都未必有这么纵容吧…… 班师傅摇了摇头,但知道俞长老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下,继续聊起炼器行的事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章 阵师 炼器行的建设进度按照班师傅的预期推进着。 年底将近,炼器行早点建完,他能早点结清灵石款项,对手下的工匠和弟子也有个交代,大家也能回家过个好年。 班师傅很上心,每天基本都在炼器行待着,督促着手下工匠,吩咐着前来帮忙的猎妖师,有些弟子们做不好的事,他还要亲力亲为。 这段时间里,班师傅也经常能看到墨画。 墨画就背着个小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偶尔嘀咕着什么,拿出一张纸记些什么。 若不知情,别人还会以为他也是个小匠师。 班师傅记着俞长老的话,他想干啥就让他干啥,所以也不加干涉。 偶尔墨画还会问他些问题,班师傅若是有空,也都一一回答。墨画便用自家食肆的酒肉作为酬谢,班师傅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 软烂又筋道,香辣还带着些野味。 班师傅不是没吃过肉,但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他平日劳碌,吃饭也是随便对付几口,对吃食不甚讲究,但这肉的味道实在特殊,想忘也忘不了。 班师傅默默将墨画家食肆的名字记住,打算炼器行完工,他结完账赚了灵石,就多买些回去,给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尝尝。 大概一个半月后,炼器行的雏形便初步建设完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由阵师在墙壁、屋内和一些关键建筑的基石上画上阵法,之后他们这些匠师再进一步修建,将阵法以土木砖石封住,再稍加修缮,整个炼器行便完工了。 班师傅有些犯愁。 接下来要阵师画阵法了,可阵师呢? 他偶尔也会找俞长老商量事务,但来来回回很多次,一个阵师的影子都没见到。 正常来说,在炼器行建造之初,阵师便要勘察一下地形以及建筑布局,建造的过程中,阵师也是要时常过去看一眼的。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班师傅的印象中,不曾见过一位阵师。 阵师不了解建筑布局,这个阵法要怎么画呢? 而且他看过建筑阵图了,虽然他不懂阵法,但也一眼能看出,这个建筑中用的阵法很多也很复杂,不是一般的阵师能画出来的,也不是一两位阵师就能画完的。 若是阵法画不好,这个项目是不能完工的。 同样若是阵法画得太慢,他们也不可能按期竣工,一旦拖起来,就很有可能遥遥无期了,到了年底结不了款,是很有可能的。 一念及此,班师傅便忧心忡忡。 他忍耐再三,找到俞长老,难掩焦虑道:“俞长老,我们的活现阶段是做完了,你看这阵法……” “不急。”俞长老语气一点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 班师傅心道,而后问俞长老:“你请了阵师了么?” “早就请了。” “那就好。”班师傅松了口气,又不禁问道,“那我怎么没看到过啊?” 俞长老似笑非笑,“你看到过啊。” 班师傅愣了下,“哪里看到过?” “明天开始画阵法,你就能看到了。”俞长老道。 班师傅皱了皱眉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见到过阵师,但俞长老既然说明天开始画阵法,那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次日班师傅早早地在炼器行等着了。 他一夜都没睡好,总是担心俞长老骗他。 炼器行这么大的项目,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结不清灵石,他真的没办法对手下的工匠和弟子们交代。 按理来说,俞长老是筑基修士,与他交情也不错,不会故意坑他,但道理是这样,实际班师傅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得准呢。 天色渐亮,大概卯时时分,俞长老就过来了。 班师傅盯着俞长老看了半天,又看了看他身后,半晌忍不住问道: “你就一个人过来的?阵师呢?” 俞长老见他神色焦急,便宽慰他道:“你放心,等会就来了。” 班师傅又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过了一会,卯时将近,墨画便挎着储物袋,手里抓着一个大包子,一边吃一边往炼器行这边走来。 朝阳透过云霞,铺洒下来,给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墨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包子吃完,抬头看见了俞长老和班师傅,便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班师傅愣了半天,待墨画走近,忍不住道:“墨画?你这是来做什么……” 墨画拍了拍储物袋,笑道:“我做正事来了。” 班师傅还没问什么正事,俞长老便笑着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墨画点头道:“妥了。” 然后墨画便往炼器行里面走去,俞长老也跟着。 班师傅来不及问,也只能跟着他们往里面走,只是心里一直疑惑: 什么正事?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班师傅就知道了。 墨画来到一处建筑基石处,摊开一副画着密密麻麻的建筑阵图,从储物袋中取出微毫、中毫和大毫三种类型的阵笔,研开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色的灵墨,然后开始动手画阵法。 墨画小手执笔,蘸着灵墨,看了一眼阵图,便在基石上勾勒出一道道阵纹。 神色从容,手法娴熟,运笔游刃有余。 看上去俨然是一副大家气派! 班师傅傻了。 俞长老说的阵师,就是这个孩子? 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能是阵师? 班师傅心绪起伏,思绪有些凌乱。 他回忆了半天,这才想起俞长老为什么说他见过阵师。 可不么,墨画这孩子经常来附近溜达,没事还跟他喝酒聊天,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班师傅细细一想,他第一次见墨画时,墨画趴在地上看基石,应该是勘察地形,了解建筑布局,之后他经常过来,是为了看着建筑布局是否符合建筑阵图…… 这么一想,这些的确都是阵师要做的事,只是他从来没往这边想而已。 班师傅心情复杂难言,这也不怪他想不到,这事搁谁身上,谁又能想到啊…… 班师傅又看了看墨画。 正在聚精会神画着阵法的墨画神色严肃,目光微凝,一笔一画从容镇定,笔法秩序森然而又挥洒如意,一道又一道复杂的阵纹在其笔下显现,勾连成玄奥莫测的阵法。 这副模样与前几日那个天真烂漫,笑起来乖巧可爱的孩子截然不同。 班师傅叹了口气,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修士,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一章 建筑阵法(五更) 不过也不能怪他看走眼,只能怪这事太不寻常了。 班师傅心里默默道。 毕竟他这么多年,大多都是跟满头白发的阵师打交道,还从没见过十来岁的小阵师能在这种大型的炼器行工程上下笔画阵法的。 班师傅不禁啧啧称奇。 既然有了阵师,班师傅也松了口气,他也没其他事,便和俞长老一起站在墨画后面,伸头看着墨画画阵法。 俞长老见班师傅看得聚精会神,不由小声问道:“你看得懂?” 班师傅摇了摇头,“不懂。”反问道:“你看得懂?” 俞长老也摇了摇头,“看不懂,你在看什么?” “你看不懂,不也在看么?”班师傅道。 俞长老讪笑,“我就好奇,在一边看看。” 班师傅心里默默道,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孩子画阵法,比你更好奇。 班师傅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墨画画出的阵法,小声问道: “这都是什么品级的阵法?” 俞长老也不大清楚,只能根据墨画的阵法水准,估量道:“一品吧。” 班师傅吓了一跳,失声道:“啊?” 俞长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嘘声道:“你小声点,别打扰他画阵法。” 班师傅又压低了声音道:“什么一品?” “阵法一品啊?” 班师傅连连摇头,“不可能!” “不信就算了。”俞长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班师傅的确不信,但觉得俞长老也不至于骗他,左思右想,便只能盯着墨画笔下的阵法看。 他虽然不懂阵法,但阵纹还是会数的。 一二……五,这个只有五道阵纹。 一二三……七,这个只有七道。 班师傅心情忽然复杂起来,十来岁的修士,能画出七道阵纹,这就已经跟普通阵师的阵法水平一样了。 这种水准,自己竟然无意中说“只有”七道,实在是心里没数了…… 班师傅继续数着。 终于,他在墨画画完收笔的一个单阵中,数出了九道阵纹! 九纹则入一品! 班师傅心中震撼不已。 “竟然真的是一品阵法?” 俞长老见他这副震惊的样子,心中暗爽,他当时听到墨画能画一品阵法时,也是这个表情,也是这个语气,心里想得估计都和班师傅差不多。 班师傅看了眼俞长老,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道:“那这……这孩子现在是……一品阵师了?” “没通过道廷定品,还不算。”俞长老道。 “那也不得了啊……” 班师傅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他再看墨画画阵法,心情佩服之中甚至带着一丝敬畏了。 这可是一品阵法啊,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能画出一品阵法的阵师。 班师傅又伸头,看了看基石上的阵法,又忍不住赞叹道: “这阵法画得真好!” 俞长老道:“你不是不懂阵法么?” “不用懂!”班师傅一挥手,“这阵法一笔一画,就跟模子刻出来一样,又规整又漂亮,我活这么大,没见过笔迹这么漂亮的阵法!” 墨画被夸,俞长老心里也美滋滋的,表面上还是谦虚道: “哪里哪里,他还是个孩子,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班师傅又沉浸在阵法中了,没再理他。 墨画画完了一副复阵,神识消耗差不多了,就停了笔,坐在地上歇一会。 俞长老立马上前,神色和蔼道:“累了么?” 班师傅还是第一次在俞长老的脸上,见到这般“和蔼”的神情。 他与俞长老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脾气差,脸色臭,骨子硬,还有生冷不忌爱骂人。 此时俞长老的样子,却活脱脱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班师傅真是长见识了。 墨画确实有些累了,在各种大型建材上画阵法,灵力和神识消耗得都比较多,但还在他预想的范围内。 “还行,我要打坐休息一会。” 墨画道,其实他是想打坐用冥想术恢复下神识。 “好好,你休息下,不急的。” 俞长老和蔼道,而后便不打扰墨画,而是打量着墨画画完的阵法,心道班师傅说得还真没错,真是又规整又漂亮。 班师傅听了俞长老的话,却突然在意了起来。 俞长老可以不急,但他不行啊。 他把俞长老拉到一边,悄悄问道:“你请了几个阵师?” “什么几个阵师?” “画建筑阵法的阵师啊。” 俞长老略有错愕。 班师傅愣了下,“不会就墨画这孩子一个吧。” 俞长老也迟疑了下,“一个,够了吧……” 班师傅微愠道:“一个怎么够?这么多阵法,他一个孩子,怎么能画完?就算他一个人能画完,这项目得拖到猴年马月啊……” 这么大的炼器行,这么多工匠,怎么拖得起啊…… 俞长老摸了摸胡子,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他倒还没仔细想过,反正阵法的事交给墨画,他一直很放心。 就算不放心也没用,他又不懂阵法。 但班师傅说的也有道理,建筑阵图上的阵法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墨画这孩子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画得完。 别画得太多,神识消耗太多,伤到识海就不好了。 俞长老有些担心,炼器行进度慢点就慢点,墨画可不能累到。 但俞长老转念又想,一般与阵法相关的事,墨画都会考虑得妥妥当当,他如果没说,那应该就是没什么问题吧。 俞长老问班师傅:“一般这么多阵法,要多少阵师才能画完?” “少说五六个,多则十来个。” 俞长老吓了一跳,“这么多?” 班师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建筑用的阵法,包含了大量阵纹,哪里是一两个阵师就能画完的?” 俞长老老脸一红,好在他脸黑,看不出来。 这种事他还真不清楚。 之前猎妖师很穷,哪里有灵石建这种大型的炼器行,能建几个屋室就不错了,也用不上什么阵法。 现在发了一笔横财,这才想着建个炼器行,这样底层的散修,生活也能好过些。不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建筑用的阵法,是这么棘手的一件事。 要不是墨画,估计请阵师,就要花一大笔灵石了。 等炼器行和炼丹行建成开工营利了,一定要给墨画多分些灵石。 俞长老暗暗想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进度 墨画按照规划好的建筑阵图,一个阵法接着一个阵法,一套复阵接一套复阵,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画着。 神识耗尽了,就打坐冥想,恢复一下,累了就坐在一边歇一会,拿本阵书理论过来看看,缓解一下疲劳。 休息好了,就继续画阵法。 这种大型工程的阵法,阵纹浩繁,实际画起来,虽然难度不是特别大,但非常枯燥,而且很考验阵师的耐心和定力。 好在墨画阵法画习惯了,之前也是没日没夜练习阵法,此时实际画起来,也还算适应。 而且他攒了千瓶妖血,都被他调成了灵墨,如果不趁现在用掉,时间一长灵墨效用减弱,就太浪费了。 那可都是墨画一瓶一瓶,从妖兽身上汲取而来的。 这么几天过去了,墨画一直一个人画着阵法。 班师傅也看明白了,俞长老的确没有请其他阵师,画阵法的只有墨画一个人。 这么大个炼器行,这么多建筑,这么多阵法,里面包含这么多阵纹,都要一个人画完啊。 班师傅想想就头皮发麻。 这得画到猴年马月…… 班师傅心急如焚,但他又不太好直接去问墨画。 一是墨画在专心画着阵法,不好被打扰。 二是自从知道墨画是阵师,而且能画出一品阵法后,班师傅心存了一些敬畏,就不太敢和墨画搭话了。 阵师向来身份尊崇,也他们这些底层的散修是不一样的。 班师傅做匠师,经常和阵师打交道,大多数阵师都不好相与,要么自负,要么倨傲,要么贪财,有些虽然表面客气,但心底也是瞧不起匠师的。 毕竟匠师都是泥腿子,做的是苦力活,与阵师是没法比的。 因此他们不敢得罪阵师,而且也经常会受阵师刁难。 有些建材不合适画阵法,阵师会让他们重新换掉,有些布局不符合阵图,阵师会让他们拆了重建,还有一些,明明是阵师自己阵法画错了,结果要改的还是他们这些匠师。 班师傅踌躇了几天,还是没敢开口问墨画。 但是几天后,班师傅惊奇地发现,不少地基和建筑的墙内,已经画好了阵法。 班师傅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对照着建筑阵图检查了一下,发现的确和阵图上规划好的阵法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班师傅愣住了,这个阵法画得也太快了! 这么多阵法,这么短的时间,真的是一个阵师能画完的么? 班师傅又悄悄地观察着墨画。 这才发现,墨画画阵法时,笔法非常熟练,下笔不假思索,仿佛这些阵纹早已烂熟于胸,而且画得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班师傅印象中的阵师,画阵法时要对着阵图思虑再三,下笔慎而又慎,画完一副阵法就脸色苍白,要坐着喝茶休息,磨蹭个大半天。 哪像墨画这样,下笔果决,落笔成阵,一副阵法画完,很快又接着画第二副。 就算要休息了,也是凝神打坐,不一会儿又精神奕奕,接着画下去。 这么算起来,四五个阵师加起来,都未必比墨画一个人画得快。 班师傅真是大开眼界。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阵法画得跟喝水一样轻松。 “难道……他真的仅凭一个人,就能在工期内画完这么多阵法?” 班师傅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期待地想着。 墨画有条不紊但行云如水地画着阵法,与此同时,炼器行建造这么大的动静,通仙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家族基本也是人尽皆知了。 炼器行外面不远处有条街道,街上有个茶楼,二楼有个雅间,布置得古朴且典雅,香气氤氲,茶香弥漫。 安家老爷子和安家的家主安永禄对席而坐,正在雅间喝茶。 安永禄为安老爷子斟茶,皱着眉头道: “俞长老这次,真的是好大的手笔,建这么大一座炼器行……” “抢了灵矿,有了本钱,自然要做大事。” “钱家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大亏!”安永禄有些幸灾乐祸。 安老爷子瞥了儿子一眼,无奈道:“你不会以为,这对我们是什么好事吧。” 安永禄愣了下,“钱家吃亏,不是好事么?” 安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我且问你,这么大的炼器行建成,炼那么多灵器,不光是钱家,就是我们安家,生意上都会受其影响……” “而且看这布局,不光是炼器行,还有炼丹行,到时候万一真让俞长林建成了,我们还怎么和他争?” “那也是钱家先头疼,我们安家又没多少炼器和炼丹的生意。” 安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想一辈子做膳楼的生意?做膳楼能有什么出息?” “我也知道,可我们不是没钱家心狠手黑么,炼器和炼丹的生意抢不过,只能做做膳楼这种和气生财的买卖……”安永禄小声道。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不怪小富,你这个爹也扶不上墙。” 安永禄有些不服,“爹,小富比我可差多了,但凡他能有我一半的本事,做个家主还是没问题的。” 安老爷子冷冷道:“你可真有出息,和你自己的儿子比。” 安永禄讪讪。 安老爷子端起杯子品茶,不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有意无意还是看向远处未建成的炼器行。 这么大的布局,这么大的框架,俞长老真是格局不小啊…… 安老爷子心里叹气,他老了,就算有这个本钱,也没这个心气和野心了。 安永禄想了想,道:“爹,这么大个炼器行,能顺利建成么?” 安老爷子看了他一眼。 安永禄接着道:“钱家不会善罢甘休吧,他们也不会坐视这些散修发家,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散修若是强大起来,钱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钱家做的,可一直都是薅羊毛的买卖。” “你说的不错。”安老爷子微微颔首。 “那我们怎么办呢?”安永禄问道。 安老爷子挑了挑眉,淡淡道:“静观其变吧。” 安永禄点了点头,要看钱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俞长弄这么大动静,他们安家虽着急,但也不必着急,毕竟他们主营膳楼,炼器和炼丹的生意被钱家排挤得本就无立足之地。 可钱家不同,钱家核心是炼器和炼丹的产业,如今肯定比所有人都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三章 钱大师 钱家,精致奢华的书房内。 钱弘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而他对面坐着一个须发半白,神情倨傲的修士却神色悠闲。 “钱大师,最近的事可都知道了?”钱弘问道。 “略有耳闻,家主不必心急。” 被称作“钱大师”的中年修士神色如常,语气淡定道。 钱大师只有炼气九层修为,可画出一品九纹的阵法,虽还未通过道廷的定品,正式成为一品阵师,但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所以尽管没有定品,钱家修士,以及通仙城与之有交情的阵师,都尊称他一声“钱大师”。 迈过一品阵师门槛,有着成为一品阵师的可能,钱大师在家族地位很高,即便没有筑基期的修为,也成为了家族的长老,地位仅在钱家家主之下。 钱弘道:“俞长林有阵师相助,在大黑山里他才能与我们抗衡,如今也是因为有阵师帮他,他才有底气,敢建这么大的炼器行。” 占了那么大一片地,雇了那么多的匠师,建通仙城最大的炼器行,简直摆明了要与钱家分庭抗礼。 大黑山里,他们从钱家嘴里抢了那么大一块肉。 如今他们吃了肉长壮了,胆子也肥了,竟想从钱家嘴里再抢其他的肉,简直不自量力! 钱大师冷笑,“他们有阵师又如何?我们钱家便没有阵师了?” 钱弘道:“那个阵师,有可能是一品阵师!” 钱大师断然道:“不可能!” “他在大黑山里用的阵法,的确是一品……” 钱大师摇了摇头,“家主,您不是阵师,不学阵法,所以并不明白,成为一品阵师究竟有多难……” “便以我自身来说,不是我自夸,家族所有弟子中,我的阵法天赋已经是独一无二了,我花了几十年,成为炼气九层的修士,此后专心钻研阵法,经历多少坎坷,别的不说,光是八道阵纹到九道阵纹这个门槛,我便苦心钻研了十年之久……” 钱大师叹了口气,“虽说只有一道阵纹之差,但却难如天堑,想当初九道阵纹的一品阵法,我每天只能画一遍,还画不出来。虽然画不出来,但还是要尽量去画,就这样一直画一直画,坚持了十来年,这才终于迈过了这道门槛。” “我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这才有一品阵师的实力,即便这样,上次天枢阁定品,我疏通好了关系,但最终还是棋差一着,没能成功定品。” 钱弘感慨道:“钱大师辛苦了!” 钱大师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并非是向家主诉苦,也不是想说这么多年我有多不容易,而是为了让家主明白,成为一个一品阵师,究竟有多么难!” “我有家族帮助,尚且呕心沥血,才能走到这步,何况是其他阵师了。” 钱大师说完,复又冷笑道:“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些天赋,有些上进心的阵师,一旦能摸到一品的门槛,无不都是眼睛向上看,去攀附更大的家族和宗门,获得更好的传承,在阵法上更进一步!这样的阵师,不与我钱家交好,反倒与那些寒酸的猎妖师为伍,他图什么呢?” “钱大师言之有理。”钱弘皱眉道,“但大黑山里,猎妖师阵营中的阵师,用的的确是一品阵法……” “家主不曾看错?” “我亲身试过那阵法的威力,不会低于一品。”钱弘说道,同时心中涌起一阵屈辱。 他的确是“亲身”去试的,被阵法炸得蓬头垢面,也被弄得焦头烂额。 最后灵矿也全部落入他人之手,甚至还受了俞长林的奚落。 这将是他作为钱家家主,一生的耻辱! 钱大师沉吟片刻,“那也无妨,即便能画出一品阵法,也未必就是一品阵师了。何况一品阵法难学也难精,他最多也就会画一两副,不可能再多了。” 钱大师断言道。 钱弘放心了,在阵法一道上,钱大师造诣还是极高的,他既然如此断言,那说明猎妖师中的阵师没有那么值得担心。 随即钱弘心里又有些可惜,当时在大黑山的无名峰上,若是钱大师能亲至,他们也不至于拿猎妖师的阵法束手无策了。 不过阵师不能亲身犯险,这也是修界的常识。 万一钱大师真的去了,俞长林那个老匹夫又真的不要脸,不管不顾地一掌把钱大师给毙了,那他们钱家的损失就真的大了。 自己家族培养出来的,可晋升一品的阵师,对钱家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的阵师无需担心,但假如俞长林真的把炼器行建成了,必然对我们钱家形成威胁,家主还是早做打算地好。”钱大师又道。 钱弘颔首道:“钱大师放心,我已经暗中派人去使些手段了,即便不能阻止炼器行建成,也至少能让他们吃些苦头。” 钱大师点了点头,神情倨傲,“在这通仙城里,敢和我们钱家叫板,必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钱弘想了想,又道:“只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钱大师。” “家主但说无妨。” 钱弘将自己的打算细细道来: “我们先是派人骚扰,寻衅滋事,最好让他们无法将炼器行建下去,这样便一劳永逸。即便此举不能奏效,也能拖延他们的进度……” “另一方面,我想多造一批炼器炉,让族里的几个炼器行加班加点炼制灵器。等俞长林的炼器行建成,我们抛售灵器,压低行价,这样他们也就无立身的余地了。” 炼器买卖这些,钱大师不太懂,只能问道:“不知家主想让我做什么?” 钱弘只能道:“我想锻造一批炼器炉,这批炼器炉造价昂贵且质量上乘,炉火更强,能炼制更多灵器,只是里面的阵法,就要劳烦钱大师了!” 钱大师皱眉,“要一品阵法?” “最好如此。” 钱大师想了想,道:“一品的炼器炉,要用到一品的熔火阵,这个阵法我没研究过,需要给我一些时日,让我好好钻研。” 钱弘立马道:“这是自然,我们会给猎妖师找些麻烦,钱大师无需顾虑,安心钻研阵法便是。” 钱大师点了点头,“好。” 钱弘眼睛一亮,拱手道:“那便拜托钱大师了。” 钱弘态度很是客气,虽是家主,有着筑基期的修为,但对钱大师也要礼让三分。 修界有些事情,是要靠修为解决的,但也有一些事情,是依靠修为解决不了的。 阵法的问题便是仅仅依靠修为解决不了的问题。 修为高低,仅仅只是个人的事,但阵法却能惠及并影响多数修士。 打打杀杀需要靠修为,但各行各业的工艺和生产,若要提高效率及品质,就极度依赖阵法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四章 滋事 第二天,墨画在炼器行里画着阵法,外面钱家便派人滋事了。 炼器行外墙未建完,阵法也没画好,便给了钱家可乘之机。 几个钱家修士装扮成普通散修,混进了炼器行,找了个角落,见四下无人,便开始下手破坏。 砸塌了几处墙壁,打碎了几处基石,砍断了几根木梁,一些刚画完的阵法,也被他们涂抹掉了。 有几个工匠发现了,出手阻拦,反遭到了他们殴打。 一些猎妖师过来支援,与他们交手几个回合,钱家修士见势不妙,直接便逃走了。 下午钱家又来了,虽然最后也被猎妖师赶走了,但还是破坏了不少建筑。 班师傅因此愁眉苦脸,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俞长老得知此事后怒极,他先假装外出,而后偷偷折返,混在一群匠师里,想看看是谁不长眼,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没过多久,那伙修士又来了。 他们自觉无人发现,开始如法炮制,准备砸墙砍梁。 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俞长老神识的感知之中。 没等他们动手,俞长老便一跃而起,一巴掌一个,把几个修士拍倒在地,口吐鲜血。 俞长老留了手,没取他们性命。 领头的修士蒙着脸,有炼气九层的修为,见了俞长老,撒腿就跑。 可他毕竟只是炼气,怎么可能从筑基期的俞长老手中跑掉。 几息之后,就被俞长老追上,勉强还手过了几招,也被俞长老一巴掌拍得跪倒在地,肩膀剧痛,骨骼断裂。 俞长老撕开他脸上的黑布,骂道: “钱顺之,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 钱顺之咬着牙道:“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 俞长老捏着他的肩头一用力,他便惨叫起来。 “装你妈的好汉,你什么货色,老子能不知道?”俞长老骂道。 钱顺之连忙道:“俞长老,俞长老!有话好说,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钱顺之不说。 俞长老呸了一声,“无非就是奉钱弘那个老乌龟王八蛋的命,这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钱顺之苦笑,“您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呢?” “我是看看你到底老不老实。”俞长老道。 “俞长老,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大人有大量,能放了我么?” 俞长老冷笑,“做什么梦呢?你没落在老子手里,老子都要找你们麻烦,现在你们来惹老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俞长老喊了人,将钱顺之等人绑了,然后丢在了钱家大门口。 “钱弘你个缩头乌龟,明面不敢露头,暗地里图谋不轨,偷偷摸摸的,还是不是男人?你要不是男人,就干脆让你媳妇改嫁,让你儿子改姓吧!” 俞长老破口大骂。 钱家大门紧闭,毫无反应。 俞长老接着骂,从下到上骂,最后骂到钱家老祖,说他忘恩负义,说他寡廉鲜耻,说他是个卑鄙小人。 钱家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筑基期的长老出面,指责道: “俞长林,这里是钱家,你休要血口喷人!” 俞长老毫不在乎,问道:“钱弘那个老乌龟呢?” 钱家长老皱眉道:“家主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 俞长老冷哼,“他能不在?估计是躲女人的被窝里,不敢出来了吧。” “俞长林!”钱家长老怒道。 俞长老见好就收,他也不是特意来骂人的,只是顺带骂几句而已。 炼器行那边一大堆事,他也很忙的。 俞长老便道:“你们钱家的人,到我那儿闹事。” 钱家长老推托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钱家的人?” 俞长老见状又要骂,钱家长老立马道:“好,你要如何?” 是不是钱家的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也清楚,就没有必要绕弯子了。 “要灵石!”俞长老简单直接。 钱家长老皱了皱眉,“要多少?” 俞长老狮子大开口,随意报了个数。 钱家长老怒道:“你别得寸进尺!” 俞长老笑了笑,“那咱俩还还价,你别着急。” 最后两人商议,一人一百灵石,钱家拿灵石赎人,俞长老不再追究。 俞长老怀揣近千枚灵石回去了。 这一千枚灵石,一部分要分给受伤的工匠和猎妖师,给他们治伤,并安慰一下。 剩下的俞长老打算买些酒肉,犒劳一下大家,也给大家压压惊。 不过他也知道,钱家不会罢手的。 钱家长老将钱顺之接回去,骂道:“真是废物,做事怎么这么不谨慎?” 钱顺之无奈,“长老,真不怪我,谁能想到俞长林那个老匹夫那么奸猾。我亲眼看着他出了炼器行,这才动手的,谁知他偷偷又折了回去,还穿着工匠的衣服,混在人群里,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来。” 钱家长老叹了口气,“俞老匹夫,的确狡猾。” 最关键是不要脸,脸皮比炼器炉还厚。 钱顺之问道:“长老,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还是按照之前计划的去办。”钱家长老道,“不过要小心点,最好晚上,或者他们休息的时候去,滋扰闹事,不能让他们停工,至少也能拖延他们的进度。” “那俞长林怎么办?”钱顺之问道。 “他是猎妖师的长老,不可能一直盯在炼器行,总有外出或者疏忽的时候。” “可……要是被他发现了呢?”钱顺之小声道。 钱家长老淡淡道:“被发现了,就挨顿打,最多我们再出点灵石赔给他。他又不能真的杀了你们,不然道廷司那边,他没法交代。” 钱顺之有些不乐意。 筑基期的打,是那么好挨的么…… 他的身上现在还疼着,肩膀的骨头也断了,被打过的地方,筑基期宛如凝滞的灵力也如跗骨之蛆,让他疼痛难忍。 这还是俞长老留了手,不然他命也保不住。 钱家长老不悦,“你怕什么?一点血性都没有!” 钱顺之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钱家长老便道:“你放心,家主已经说过了,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们。你若是立下大功,那些筑基的丹药,也不是不能赏赐你一些。” 钱顺之两眼放光,“家主真这么说的?”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钱顺之心头火热,“好,弟子这次拼下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钱家长老点了点头,“去吧,这种事便宛如黄鼠狼偷鸡,讲究一个耐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露破绽,你们只要用心盯着,也总能找到机会。” 钱顺之拱手道:“谨遵长老吩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五章 办法 之后钱家又屡次骚扰。 俞长老又一一捉住,打到吐血,然后丢到钱家门口,顺带要了点灵石。 但钱家仍不死心,而俞长老也终于有盯不住的时候。 就像是捉老鼠,一只又一只,既麻烦又恶心,一旦漏掉几只,便会有后患。 有些工匠被打伤,有些建筑被毁掉,几处阵法又遭到涂抹,整个项目的进度便被拖延了下来。 俞长老只能让猎妖师日夜守着,盯着钱家的人,以防他们捣乱。 但这么大个炼器行,还未建成,四处都有缺漏,想捣乱很容易,想守住却很难。 钱家修士做贼一般,砸了一处,换个地方,等他们赶到时,钱家的修士早跑了。 而猎妖师又不可能夜以继日地全部守在这里,平白浪费这么多人力。 俞长老一时间也有些烦躁。 墨画也有些不开心,钱家闹事,要么是俞长老出手,要么是猎妖师阻拦,根本用不着墨画动手。 但钱家闹事,把墨画刚画完的阵法弄坏了,墨画还得重新去画。 几次三番这样,俞长老烦躁的同时,墨画也忍不了了。 不把老鼠赶出去,屋子是住不了的! 墨画找到俞长老,给了他一些地火阵,这些地火阵不是一品的,只包含七道阵纹,但对付这些前来滋事的阿猫阿狗应该够了。 墨画又改了一下建筑阵图,在原本规划的阵图四周,添加了司南子母复阵。 这样一旦有战斗发生,产生灵力波动,猎妖师们就能最快赶过去支援。甚至钱家修士打砸东西,只要动用了灵力,也很快就能被发现。 这样只要分开一些猎妖师驻守各处,另有几个小队猎妖师手持司南母阵,巡逻策应,钱家修士就没有可乘之机了。 一切安排妥当,墨画也花了两天时间,优先把司南子母复阵画好,再告诉巡逻的猎妖师们司南罗盘的用途,之后的事就无需他操心了。 只是有些被毁掉的阵法,他还要重新再画。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静下心来,继续去画阵法。 夜色降临,钱顺之带着一些钱家弟子,以及纠集的一些地痞修士,躲在炼器行远处的一处土坡下。 四周草木丛生,遮蔽着视野,他们也不易被发现。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虽然损失不小,但战果同样不错。 用这些伤亡,拖延了炼器行的建造进度,至少在钱长老那边,是得到了认可的,并且家主也赏了他们不少灵石。 这让他们士气高涨。 钱顺之道:“我们为钱家受伤流血,家族不会忘了我们,家主更会赏赐我们,只要事成,你我都有大把灵石!” 一众钱家弟子和地痞修士尝了甜头,纷纷点头。 钱顺之又吩咐道:“按照之前的办法行事,能打就打,能砸就砸,见势不妙,就赶紧撤退。” 众人分好队列,各自找地方躲好,然后寻找空隙,混进炼器行搞破坏。 一切和往常一样,这些钱家修士做这些也已经熟能生巧。 就在这时,爆炸声响起,夜色中火光绽开。 几个钱家修士踩到了地火阵。 修为高些的受伤不重,但身上疼痛,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修为低些的又是流血,有时灼伤,躺在地上哀嚎。 还有几个地痞修士,衣服和头发被烧着了,在泥地上来回滚着。 钱顺之心惊之余,也倒吸了口凉气。 是地火阵! 钱家与猎妖师争夺灵矿之时他没去,但也从参战的钱家弟子口中得知,猎妖师中有个阵师会画地火阵。 地火阵威力高,且相当隐蔽,极其阴险,躲不胜躲,防不胜防。 他们钱家就是在地火阵上吃了大苦头,而且还不止一次。 “怎么办?” 钱顺之识海飞快运转,情急之下决定赌一把。 他们前两日也来闹过事,但那时地上根本没有地火阵,显然这地火阵是刚布上去的,数量不会太多。 现在不进去,给了猎妖师时间,等过几日他们将地火阵布满,到时候步步荆棘,他们再去就是找死了。 但钱顺之想赌,其他钱家修士却不想。 尤其是那些参加过灵矿之争,被地火阵炸过,或是看着同伴被地火阵炸过,最起码是看过家主被地火阵炸过的钱家修士。 他们至今对地火阵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行动。 尽管此时的地火阵其实只有七道阵纹,甚至为了图方便,墨画都没画复阵。 但钱家弟子看到地火阵就发怵,又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么多。 钱顺之无奈,只好以身作则。 他是炼气九层的修士,即便被炸到,伤势应该也不重。 钱顺之带着手下的修士,硬着头皮向前走,小心翼翼地下脚,尽量躲避地面的危险。但这种小心翼翼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他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地火阵。 每次迈步,其实都是在赌。 看似小心翼翼,其实只是在装模作样。 钱顺之赌对了,他没有踩到地火阵。 但他的手下赌错了,没有完全按照钱顺之走过的脚步走,慌乱之下,踩错了地方,刚好踩中了一处地火阵。 钱顺之被地火阵吞没,近身体验了地火阵的威力。 爆炸的灵力波动,震得他气血翻涌,轰鸣声让他头晕目眩。 一部分皮肤被烧焦,焦黑的皮肤上流着血。 七道阵纹的地火阵对他而言,不算致命,但也没那么好受,而且这种猝不及防的痛苦和伤害,最易让人心有余悸。 钱顺之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家族里的一些弟子,总是谈地火阵而色变,又为什么会在心里留下阴影。 地火阵的爆炸惊动了猎妖师,猎妖师赶来,对他们动起手来,似乎是因为屡次三番被骚扰,所以憋着一肚子火,下手毫不留情。 钱家修士支撑不住,只能狼狈逃窜。 钱顺之一瘸一拐地跑回钱家,将地火阵的事禀报给了钱家长老。 他安排人偷袭可以,但这种阵法就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了。 钱家长老安抚了一下钱顺之,然后便将此事告知了家主钱弘。 钱弘听到地火阵三个字,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又是地火阵!就不能有点新花样? 钱弘去找到钱大师,询问破解阵法的方法。 毕竟整个钱家,就属钱大师的阵法造诣最高。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扰(五更) 钱大师神色轻松,轻轻一笑道:“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东西,显然他会的阵法也不多。这个阵师的水准,也就不过如此了,” 钱弘闻言也松了口气。 钱大师又问:“威力如何?” “这次好像没有一品,阵法威力也只有七道阵纹左右。” 钱大师点了点头,“这么短的时间,那阵师也画不了那么多一品阵法,只能拿七道阵纹凑数了。” “七道阵纹的话,威力不大,炼气九层的土灵根修士,身穿铁甲,可以无伤。” 钱大师摇头,“太过莽撞,没必要,总不可能每次都去硬闯,既打草惊蛇,也浪费铁甲。” 钱弘道:“那大师可有应对的方法。” “方法也很简单。”钱大师笑了笑,“我从家族中抽一些普通阵师随你们同去,他们能看出这些地火阵在哪。” 钱弘有些疑惑,“只有阵师能看出来?” “不错!”钱大师神色飞扬道:“天地万物生生流转,一举一动皆有痕迹。有些东西,你神识不够或是钻研不深,是看不出端倪来的……” “阵法也是一样,其中的阵纹有淡淡的灵力流转,普通修士分辨不出来,但我们这些常年与阵纹打交道的,一道阵纹画了成百上千遍,自然就能分辨得出。” 钱弘目光一亮,“那便有劳钱大师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有些顾虑,又道:“让族里的阵师过去,若是遇到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阵师常年钻研阵法,自身的修为和实力都是偏弱的。而钱家花大心思培养阵师,要是都赔了进去,那真的就是损失惨重了。 “无妨。”钱大师道,“阵师不亲身犯险,他们只远远地看一下,找出地火阵的位置即可。” 钱弘道:“我再多派些人手,保护好他们。” 钱大师点头道:“如此最好。” 夜晚丑时,弦月朦胧,天色一片漆黑。 几个钱家的阵师跟随钱顺之来到了城南炼器行外,他们躲在远处的草丛里,远远地放出神识,仔细分辨周围灵力的异常,感知到了火系的阵纹,也便找出了其中地火阵的位置。 钱家阵师们对照城南的舆图,将这些地火阵标记了下来,然后将舆图递给钱顺之。 钱顺之伤还没好,但这个任务是家主亲自下达的,事关重大,一旦做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而且会被家主看在眼里。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钱顺之将舆图仔细收好,招来钱家弟子和一众地痞修士,将地火阵的位置,一一指给他们看。 “记清楚了吗?” 众修士点头。 钱顺之将修士分队,每队都标出了一条路线,而后一挥手,“动手!” 于是一群修士,趁着夜色掩护,便又摸到了炼器行外。 钱顺之小声道:“依计行事。” 手下的修士便自动分成了几批,从各个路线,避开地上的地火阵,鬼鬼祟祟地向炼器行靠近。 钱家修士避开了大多数地火阵,仅有少数地火阵被触发,零零星星地在夜色中炸出火光。 有些是钱家修士不小心,误触了地火阵,有些则是钱家阵师观察疏忽,没发现地火阵的位置。 这一切也都在钱顺之的计算之内。 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所以他将修士分成几队,同时袭击,这样即便触动地火阵,引起了猎妖师的注意,也能多处齐头并进,让猎妖师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本身夜色朦胧,不易视物,混乱之中顾头不顾尾再正常不过。 猎妖师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人是从何处袭击的。 只要趁乱,多拆毁些建筑,多损坏些阵法,他们便大功告成了。 钱顺之在远处看着。 他的腿被地火阵炸伤,跑不快,所以这次没有亲自带人前去,而且他也怕再被俞长老捉到。 俞长老虽是筑基修士,但脸皮是真的厚,路子也是真的野,他完全猜不到,自己若再次落在俞长老手里,会被他怎么折腾。 前几次没借口,他只能亲自去,但现在他受伤了,正好可以躲在后面观战。 事情按照他的想法进展着。 地火阵爆炸了,但只有零星几处,威胁不大,反而引起了猎妖师的注意,好让他们声东击西。 几处钱家修士已经混了进去,有灵力波动,要么是发生了战斗,要么就是在拆建筑。 漆黑的夜色中,五颜六色的灵力,在炼器行处处亮起。 但混乱只持续了一阵,局面很快就稳下来了,杂乱声渐小,各处的灵力波动也渐渐平息了。 混进去的钱家修士,没再出来过。 整个炼器行,就像是夜色中栖息的妖兽,张开大口,把他们全吃进去了。 钱顺之思绪混乱了。 怎么回事? 夜色朦胧,局面混乱,他们声东击西,应该卓有成效才对。 怎么这么快就没动静了? 便在这时,钱顺之发现有一队人出来了,并且径直向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天色黑,钱顺之看不清是什么人,但隐隐约约觉得,肯定不是自己人! 钱顺之立马道:“快,快撤!” 说完,一些钱家修士簇拥着几个阵师,匆匆忙忙地便往回撤。 但已为时已晚,一队猎妖师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为首的猎妖师剑眉星目,身材魁梧,身法干净利落,正是墨山。 墨山身形一晃,便到了钱顺之面前,一拳轰出,烈火四溢,直奔钱顺之的脸面而来。 钱顺之双臂交叠,挡住了这一拳,但小臂瞬间火辣辣地疼,而且有咯吱的声音响起,似乎又有骨头断了。 墨山顺势又是一脚,这下钱顺之无力阻挡,直接被踹飞倒地,全身都疼,眼看着是没力气再跑了。 墨山丢下钱顺之,直奔那些钱家阵师而去。 钱家的护卫出手阻拦,他们个个都是炼气九层,修为浑厚。短时间内,与墨山相持不下。 墨山也不与他们过多纠缠,只以简洁凌厉的身法周旋,觑准时机,绕过这些护卫,来到一个钱家阵师面前。 那阵师还不知发生什么,只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随即脖颈一疼,眼前一黑,被墨山一记手刀打晕了。 墨山打晕阵师,攥住衣领,随手一抛,将阵师抛向了远处几个猎妖师。 那几个猎妖师接住阵师,取出绳索,像捆猪一样,将那阵师牢牢捆好。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之后墨山如法炮制,又开始捉钱家的阵师。 钱家护卫修为不低,但既要对付猎妖师,又要防止墨山抓人,一时疲于奔命。 形势危急,钱家那几个阵师,平日还会讲究仪态和气度,此时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能玩命地跑,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 墨山最后也只抓住了三个阵师,其他的都跑了。 混战之后的场地有些狼藉,有些猎妖师受了伤,还有一些钱家修士倒在地上哀嚎。 墨山和其他猎妖师一起动手,将阵师和其他的钱家修士都捆了,然后带回了炼器行。 猎妖师们将钱家修士丢在了地上,墨山便对着骑在高墙上的墨画招了招手,墨画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身姿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刚刚利用逝水步爬到炼器行高高的门墙上,骑着墙头,将外面发生一切都尽收眼底。 钱家修士虽然避开了地火阵,但进了炼器行,只要一动手产生灵力波动,就会引动司南子阵,巡逻的猎妖小队手持母阵罗盘,感知到子阵的反应,便会前去支援。 钱家表面上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实际上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无遗。 所以混进来的钱家修士,没翻出多大风浪,就被一一镇压了。 而墨画也好奇,他们是如何避过自己设下的地火阵的。 他可是特意请教过楚大叔的。 若论布设陷阱,猎妖师是最擅长的,其中楚大叔又是猎妖师中最擅长用陷阱的。 而墨画请教过楚大叔,自己也实际研究和应用过不少,他布置陷阱的水准,在猎妖师中也算是屈指可数的。 外面布下的地火阵,墨画之前也看过,并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会被钱家发现呢? 于是墨画便爬上墙头,以神识扫视四周。 筑基期的俞长老不在,那在场的所有修士中,就属墨画的神识最强了。寻常炼气九层的神识,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然后墨画就发现了钱家的那些阵师,这才恍然大悟。 随即,墨画心中又是一喜。 送上门来的鱼,不捉白不捉。 墨画找到墨山,说明了原委,并道:“盯着阵师抓,一定要捉活的!” 墨山点了点头,便带了一队修为不俗的猎妖师飞奔而出,直奔这些阵师而去。经历一番交战,终于将几个阵师抓了回来。 “可惜了,只抓了三个,让其他的跑了。”墨山有些可惜。 墨画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这些阵师抓来做什么呢?”墨山有些好奇地问道。 “交给俞长老就行了,估计接下来的一个月,大家都有肉吃了。”墨画笑道。 次日俞长老来到炼器行,看到这几个钱家阵师的时候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绑来的?” “送上门来的。”墨画道。 俞长老微微错愕,“钱弘傻了吗?” “他们想破我的地火阵,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群钱家阵师躲得远远的,原本以为不以身犯险,不会有事,却没想到墨画神识这么强,离得这么远还是能发现他们。 俞长老得知事情经过后,也不得不赞叹,墨画这孩子真是心细,神识运用得也很娴熟。 他即便神识上要强不少,但神识一扫而过,也未必就会留意这些人,也不会把他们和阵师联想到一起。 俞长老点头道:“你们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了,晚上大家吃好的!” 俞长老说完,就带着这几个阵师来到了钱家。 这些阵师是不能杀的,不然钱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培养一个阵师,可是要花血本的,还不一定能培养得出。 而且就算杀了,道廷司那边也不好交代。明面上的规矩,大家还是要守的,在通仙城里,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弄出人命。 既然杀不得,也留不住,那就只能用来敲竹杠了。 而且阵师这个筹码很重,俞长老打算狠狠地敲上一笔! 钱弘被气得吐血,他事先打听过,也得知了俞长老晚上不会在炼器行,这些阵师又离得远远的,以炼气期的神识,根本发现不了。 甚至他还特意派了护卫跟着,如此慎之又慎,竟然还是会被抓? 他们究竟是怎么会被抓的? 钱弘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俞长老已经带着阵师登门了,这次他没有破口大骂,反而心情还很好,神色颇为愉悦。 就像是赢钱了的赌鬼,拿着筹码,等着庄家给兑换灵石。 而输的是他们,庄家是他们,要出灵石的也是他们,甚至这些筹码都是他们送出去的! 钱弘气得牙痒,但脸上面无表情,反倒先发制人冷笑道: “俞长老,你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绑架我钱家的阵师,竟还敢上门勒索?” 俞长老挥挥手,“别说这些废话,跟谁在这耍心眼呢,心知肚明的事,装什么装?” 钱弘冷笑,“此事我会向道廷司的掌司禀报。” “对,你去。”俞长老怡然不惧,“顺便说说,你钱家是怎么到炼器行闹事的,打伤了我们多少人,砸坏了多少东西,弄坏了多少阵法,延误了我们多久的工程……” “所以你一个筑基期修士出手,去欺负小辈?” 俞长老嘿嘿笑道:“这次我没出手,甚至从头到尾,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自己闹事,结果被抓到了把柄,我今早才得知,这不就过来跟你讨个说法了么?” 钱弘冷冷地看着他,“你要什么说法?” “你拿出些诚意来,我把人还你,这样面子上过得去,也不伤了和气。” 钱弘听得眼皮直跳,什么面子上过得去,什么不伤和气?俞长林这老匹夫会在乎这些? “你要什么诚意?” 俞长老反问道:“还能有什么诚意?” 钱弘忍着脾气,咬牙道:“一人五百灵石!” 俞长老摇头,“这诚意不够。” “你待如何?” “这些可是阵师啊,得加钱!”俞长老道。 “你要多少?” 俞长老张口就来,“一人一万!” 钱弘直接气得站了起来,“你别得寸进尺!” 俞长老劝解道:“你是家主啊,别这么沉不住气,镇定一些,我也没说不能还价啊……” 钱弘忍怒,“你要多少?” 俞长老又开始与他讨价还价,一颗一颗灵石斤斤计较,仿佛他钱弘不是家主,而是坊市上摆摊卖菜的老头。 最后一番交涉,俞长老拿了灵石,满意而归, 钱弘却脸色铁青,他手掌怒而一拍,手边的桌案化为齑粉。 “俞长林,我必杀你!”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担忧 俞长老拿了灵石,一部分划归公用,用来建炼器行,余下的则置办了好多酒肉,又请工匠和猎妖师们大吃了一顿。 酒算是好酒,但肉却不是灵肉。 这么多修士,请吃灵肉,俞长老也请不起。他找了墨山,花了灵石请柳如画帮忙烹饪了一些妖兽的肉。 有牛肉、羊肉还有鸡肉等,加了辛辣的香料一起炖煮,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闻着非常诱人,而且煮了好多,可以敞开了吃。 众人大快朵颐,墨画也吃得不亦乐乎,炼器行洋溢着热闹而欢快的气息。 只有班师傅食不知味。 他原本担心只有墨画一个人画阵法,人手不足,赶不上进度。 现在钱家屡次三番来闹事,伤了工匠,毁了一些建筑,一些阵法也要重画,眼看着进度更是赶不上了。 班师傅叹了口气,酒喝在嘴里也又酸又苦,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手抓着一只大鸡腿在啃的墨画,见到班师傅的样子,便问: “班师傅,你有心事吗?” 班师傅又叹了口气,满腹心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总不能催墨画,让墨画快点画阵法吧。 而且自从知道墨画是阵师,而且是能画出一品阵法的阵师后,班师傅对墨画就隐隐有些敬畏,说话也就多了一些顾虑,没之前那么轻松了。 墨画看出了班师傅有心事,便道:“有话您就说啊。” 墨画这样问,班师傅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墨……墨画啊,这个阵法,还要多久能画完啊……” 墨画估量了下,道:“看钱家还会不会来捣乱,他们要是还来,估计会拖得久些,若是他们被打怕了,知道疼了,那也就快了。不过因为钱家捣乱,有些阵法要重画,怎么也会比预计的要晚上一些。” 班师傅点了点头,“那便辛苦你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做匠师这么些年,听过很多承诺和预计,但真正能履行的承诺,或是能如期的预计,少之又少。 墨画见班师傅还是不放心,便问道:“工期延误的话,后果很严重么?” “倒也不是严重,只是工期延误,我们这些匠师便结不了账,手底下的工匠都分不到灵石。” 班师傅神情低落:“做工匠的,家境也都贫苦,要赚灵石养家,也要供孩子修行,没日没夜的这么干,也就是赚些辛苦钱。这工期一耽搁,灵石拿不到手,他们家里可能就入不支出了……” 墨画点了点头,深有同感,以前他们家过得也很拮据。 通仙城的散修以猎妖师居多,靠狩猎妖兽谋生,做工匠的不多,能当上匠师的就更少了。 这些匠师,大多都是外地的修士,往往要到处跑,哪里需要建洞府,盖屋室,建炼器行、炼丹行等建筑,他们就会去哪里。 一个修道建筑从规划到建成,少则数月,多的可能要建上一两年甚至更久,这期间他们很少回家,与亲人也是聚少离多。 但即便如此辛苦,他们赚的灵石,也就勉强糊口罢了。 果然这天下的散修,无论做什么谋生,都是不容易的。 墨画叹了口气,又问道:“也会有人拖欠灵石么?” 班师傅神色便无奈了起来,“这是常有的,洞府建完了,别人却不想给灵石,或者找借口,说灵石周转不过来,一直拖欠一直不给,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大概八九十年前,那时我还不是匠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匠,跟着我的师父,帮一个修士建了一座小洞府。洞府建成了,那修士却说手里没灵石了,让我们等等……” “我们等啊等,等了三个月,还是一枚灵石没收到,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办法只能再去找他讨要。这一去,发现他正在膳楼吃香的喝辣的,打赏歌女,大把大把地花着灵石。我们找他要灵石,他嚣张地说,灵石他有的是,但就是不给我们……” 墨画听着来气,“你们没揍他么?” “揍了!”班师傅点了点头,“我们气不过,把他捆起来揍了一顿,把他打成重伤。” “然后呢?” “然后他找到道廷司,让道廷司把我们抓了起来,关了半个月,最后师父揽下罪责,被道廷司定罪,打入大牢,待了十年。我们则被打了几十棍子,放了出来。” 想到了曾经的师父,班师傅一时之间有些伤心。 “道廷司真不是东西!”墨画有些气愤。 随即想到张澜也是道廷司的修士,人还是蛮好的,自己无意中好像误伤了他…… “也不能这么说。”班师傅耐心劝着墨画。 “有例外的吗?” 班师傅点了点头,“修界这么大,各地都有道廷司,有些道廷司尽忠职守,有些则贪婪腐败,不能一概而论的……” “这附近几个城里的道廷司,我都打过交道,通仙城的道廷司还算守规矩,就算偶尔拿些回扣,也是人之常情。其他地方则有好有坏,有些地方的道廷司甚至会和当地的家族勾结起来,侵占家产,图谋功法传承,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班师傅说起来都是心有余悸。 墨画也听着吃惊,修道界果然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 他将这些事都记在心里,将来万一遇到,心里也有个准备。 “班师傅,您放心吧,俞长老虽然抠门,但该给的灵石是会给的,不会拖欠的!” 墨画笃定道,而后想了下,又说道:“阵法这边,我会画得再快一点,尽量不延误太久。” 毕竟匠师们挣灵石也都不容易,等着灵石过日子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班师傅却愣了下,“画得再快一点?” 他已经够快了吧,还能再怎么快,说到底墨画也就是一个人,而且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班师傅有些过意不去,担心道:“你也不用着急,按部就班来就行,不必操之过急,万一神识消耗过度,再伤到识海就麻烦了。我听说阵师的识海受伤,这辈子都不能画阵法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墨画说道。 之前是因为第一次在这种大型修道建筑上画阵法,而且是第一次设计并筹画这么多阵法,所以开始画得小心而谨慎,速度会慢一些,尽量不出差错。 现在画了这么多天,手法熟练了很多,而且这些阵法虽然多,但并不复杂,多数阵法甚至连一品都不到,画着不难,只是有些枯燥而已。 墨画也需要早点画完,然后想办法去学习并运用更高级的复阵了。 复阵应该有意思许多。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画完 班师傅见墨画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他原本对阵师虽是毕恭毕敬,但内心也多少有些反感。只是人在屋檐下,碍于阵师的身份和地位,不得不低头而已。 人家是阵师,而他们只是匠师。 阵师可以住高大的洞府,而他们这些匠师,只配去建洞府。 这修道界的建筑,大多是他们匠师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却又并无一砖一瓦属于他们。 但墨画与他所见的其他任何阵师都不一样,并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目光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泉水。 班师傅看着墨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墨画见班师傅终于不再愁眉苦脸的,便也笑了起来,“阵法的事就交给我了,您放心吧。” 班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放心。” 而后他端起酒杯,对着墨画笑道:“我敬你一杯。” 墨画没有杯也没有酒,而且这酒味道太烈了,他不喜欢,就拿着手里的鸡腿,和班师傅碰了一下,“干杯!” 班师傅失笑,心中疑虑尽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尝出酒的滋味来,忍不住道了一声:“好酒!” 之后的几天,墨画便开始加速画阵法。 天衍诀修炼越深,神识操控越强,墨画的阵法便画得越快。 而且这些阵法,都是墨画在道碑上,或是在阵纸上练过很多遍的阵法,上面每一道阵纹,墨画都烂熟于胸。 墨画手腕飞舞,运笔如飞,笔下如行云流水,一道道阵纹显现,一副副阵法结成。 班师傅看得目瞪口呆,就连看多了墨画画阵法的俞长老,也是暗暗心惊。 如此熟练的手法,像是沉浸了上百年的老阵师才有的功底。 一笔一画都了然于胸,甚至都不用眼睛去看,落笔自然成阵。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墨画便将炼器行建筑上的所有阵法都画完了。 进度上比之前的预期延误了五六天,主要还是因为钱家屡次三番前来滋扰的原因,基石坏了要重建,木梁塌了要重架,阵法被涂抹了,墨画也要重头画。不然的话,进度还会提前几天。 班师傅看着炼器行从墙上到各个建筑上复杂而繁多的阵法,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么多阵法,真的被墨画一个人画完了…… 尽管他见识过了墨画画阵法的速度,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震惊不已。 这可是通仙城最大的炼器行啊,这么多阵法,竟然一个人就画完了! 班师傅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袭来,班师傅松了口气,确认了自己的确没在做梦。 墨画将这些阵法画完,他的事暂时就告一段落了,剩下就是匠师将阵法封住,然后将建筑进一步完缮。 这些事就由班师傅他们操心了。 墨画揉了揉手腕,又活动了下肩膀。 这些天他一直画着阵法,现在大功告成,他也可以暂时休息下了。趁着这段时间,他也好总结了下阵法上的得失。 建筑阵图所用的阵法,以土木属性为主,辅以金、水和火三系属性,基本上五行类的阵法都会用到。 五行阵法是修道界应用最广的阵法,墨画借此机会,也拓宽了一些基础阵法的眼界,巩固了五行阵式的应用,对于阵法的使用,和阵法与阵法之间的影响,有了较深入的认知。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画阵法,墨画的神识也有增长,神识操控也逐渐变强,阵法基础也更加深厚了。 墨画点了点头,自觉还算满意,然后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阵法学习。 班师傅则忙着炼器行后续的工程完善,但此时他最担心的阵法问题已经解决,工程也将如期完工,班师傅也如释重负,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炼器行完工,便能结算灵石,他对手底下的工匠弟子也有个交代,大家也能回家过个好年了。 一想到这,班师傅便浑身通泰,忙碌了几个月的他,晚上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与此同时,钱弘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据钱家弟子来报,那群匠师已经开始做建筑收尾的工作了。 在他的认知中,这绝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建筑收尾,则意味着里面的阵法已经画完了。 那么大一座炼器行,哪怕只是用一些基础而简单的阵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画完。更何况,他之前还一直派人前往骚扰,延误了炼器行的建设进度。 在钱弘的预期中,炼器行即便再顺利,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完工。但这么短时间过去,他们竟然已经开始收尾了? “莫非又是俞长林的诡计?想告诉我炼器行已经建成收尾,让钱家死了这条心?” 俞长林脸厚心黑,想出什么点子都很正常。 钱弘目光微凝,吩咐人去请了钱大师,然后两人一起来到炼器行外,在一处茶馆的雅间坐定,同时神识放开,向炼器行扫视而去。 钱大师神识只是一扫而过,便收了回来,道:“阵法画完了!” 钱弘暗暗吃惊,问道:“是何等层次的阵法?” 钱大师略有踌躇,缓缓道:“与我们钱家府邸的阵法相比,也不遑多让。” 钱弘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他们钱家府邸的阵法,可是花了极大价钱,请了一品阵师亲自设计建筑阵图,并由诸多阵师一起画阵,耗时许久才构建出来的。 他俞长林何德何能,建个炼器行而已,就能和钱家府邸的阵法相提并论? 钱大师也不太相信,他皱了皱眉思索道:“我只是以神识远远扫过,未曾细看,但外墙的那些阵法强度,的确不太一般。” “大师的意思是……” “他们或许只注重了外墙的阵法,内部阵法可能相当粗陋,或者很有可能,里面都没画什么阵法。” 钱弘点了点头,钱大师的这个推测,非常合理。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猎妖师们就能将这么大一座炼器行内的阵法都画完。 “还有一个问题。”钱大师道,“即便只是外墙的阵法,以这个阵法强度来看,其所包含的阵纹量,也不是一两个阵师能画完的。” 钱弘也皱起了眉头,一个疑惑同时涌上二人的心头: 猎妖师中,究竟有多少个阵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章 断言 炼器行既然已经建好,阵法也已经完善,他们便无法再去滋事了。 届时外墙一围,阵法一开,再想混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钱大师又看了眼炼器行,忽而问道: “家主,您可知这炼器行中,都用了哪些阵法?” “一般建筑用阵式,都离不开土木系的阵法,至于具体是哪些阵法,我不是阵师,并不清楚。”钱弘略作思索道。 “这副阵法,家主您遇到过。”钱大师一副从容的姿态。 钱弘略微沉思,忽地目光微亮,“你是说,那日灵矿洞口用的阵法?” “不错!”钱大师点头,“一品阵法中,有一副阵法名为土石阵,可以坚固土石,抵御外敌。若我所料不差,这炼器行外墙上,用的便是这道一品土石阵。” 钱弘皱眉,忽然有所明悟。 钱大师道:“一副地火阵,一副土石阵,之前是这两副阵法,现在还是这两副,这恰如我之前所料,猎妖师中的这个阵师会的阵法并不多,所以这两副阵法只能翻来覆去地用……” “这也不怪他,”钱大师又感叹道,“一品阵法,学之不易,他能掌握这两副,已经算是不错了。” 钱弘微微颔首,阵法的确难学,更何况这还是一品阵法,想学会更是难上加难。 阵法学着难,应付起来也更难。 之前无名峰上与猎妖师交战,这两个阵法就让钱家吃尽苦头,若是没有这两个阵法,他们钱家断然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俞长林那个老匹夫,以及那些猎妖师也绝不可能满载灵石而全身而退。 每念及此,钱弘都心痛如刀绞。 钱大师道:“炼器行已然建成,便不必再花心思,家主可按计划行事。” 钱弘点了点头,“俞长林建炼器行,无非是想炼制灵器,抢我们钱家的生意。我们只要抢先一步,炼制更多更好的灵器,压低售价,让他们这炼器行经营不下去,自然也就没有然后了……” “而炼器量产的关键,便是炼器炉。”钱弘说完,又问道:“那副用于炼器炉的一品熔火阵,不知大师参悟得如何了?” 钱大师捋了捋胡须,“这些时日,我夜以继日苦心钻研,如今已领悟到得七七八八了,过不了多久,便可彻底精通。” 钱弘面露喜色,拱手道:“劳烦大师了!” 钱大师还礼道:“我既然是钱家子弟,受家族供养,自当竭尽所能,为家族效力,家主客气了。” 钱弘又想到什么,忽然欲言又止。 “家主有事,不妨直言。”钱大师道。 钱弘皱眉,沉思道:“猎妖师中的那个阵师,不会也掌握了一品熔火阵吧,不然俞长林为何要建炼器行呢?” 钱大师略微错愕,细思一下,觉得也有道理,转念一想,又否定道: “不可能,一品熔火阵与其他一品阵法不同,阵纹更加刁钻,阵枢也更复杂,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他若是真会一品熔火阵,再加上地火阵和土石阵,那早已便有了一品阵师的实力。” “一品阵师,哪个不是地位尊崇,被家族和宗门奉为座上宾,怎么可能不惜身份,与这帮散修为伍?” 钱弘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顾虑道:“万一此人真的会画熔火阵呢?” “家主放心便是,这个阵师即便会画熔火阵,也能画出普通的熔火阵,包含五六道阵纹而已,绝不会是正宗的一品熔火阵。” “这些时日苦心研究,熔火阵有多难学,我深有体会,这副阵法绝非一般一品阵法可比的。那阵师绝不可能学会!” 钱大师断言道。 墨画的确不会画一品熔火阵。 他之前用不上,也就没花心思学,现在想尝试包含熔火阵的一品复阵,便需要花时间学起来了。 学了之后才发现,熔火阵的确不太好学。 阵纹确实更刁钻些,与一般火系阵纹略有不同,阵枢所需神识强度也比较高,墨画练了一天半,渐渐有了些眉目时,却看见了愁眉不展的俞长老。 “长老,钱家又来闹事了?”墨画问道。 俞长老摇了摇头,“我们炼器师不够。” “差了多少?” “十个左右吧。” “差这么多?”墨画吃了一惊,“城里应该有不少炼器师吧,他们不愿意来么?” “是的。”俞长老有些无奈道,“他们要么已经有了自己的炼器行,不愿挪窝,要么不愿意替别人干活,受人制约,要么性情孤僻,不愿意与他人共处……总之理由五花八门,结果都是不想来。” “他们是不是也担心钱家?” 俞长老颔首道:“也有这点顾虑,他们怕钱家找麻烦,也怕我们斗不过钱家,到时候他们也跟着倒霉。” “哦。”墨画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陈师傅愿意来么?” “哪个陈师傅?” “南大街小池旁边,陈记炼器行的陈师傅,瘦瘦的,脸黑黑的。” “哦。”俞长老想起来了,“他也不愿来。” 墨画放下手中没画完的熔火阵,道:“我去看看吧。” “你去看什么?他能听你的?”俞长老有些错愕。 “不一定,试试呗,我跟陈师傅交情还不错的。”墨画道。 俞长老看了看十来岁,半人高的墨画,又想到陈师傅那张黑脸,怎么也想不出两人能有什么交情。 “那你先试试吧,我再找些其他炼器师看看。” “嗯,好。” 墨画说完,先回了趟家,找娘亲要了些酒肉,装进食盒,放入了储物袋。之后他便到了陈记炼器行,找到了陈师傅。 陈师傅正带着大柱他们打铁,咣咣声此起彼伏,火星也到处飞溅。 墨画喊了两声,陈师傅才听见,他让大柱自己练,然后自己洗了手,擦了汗,把墨画迎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不少小板凳和桌子。 墨画挑了个小板凳坐好,然后将储物袋里的酒和肉拿了出来。 “这是我请大家吃的!”墨画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 陈师傅嘴上推脱,但目光就没离开过酒壶。 “不用客气的!”墨画道。 陈师傅也不矫情了,毕竟与墨画太熟了,也不算什么外人,便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陈师傅说完,冲着一群弟子们喊道:“都停下,歇一会,过来吃点东西。” 一群炼器弟子闻言大喜,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自从墨画进门,将食盒摆在桌上的那一刻,他们的心思便已经不在炼器上了。 炼器是很消耗体力的,他们年轻力壮,又都是长个子的时候,所以很容易便饿了。 炼器行生意其实不大好,他们平日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更别说能吃到好吃的了。所以看到墨画摆在桌上的肉,个个都是两眼放光。 谢谢书友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邀请(五更) 陈师傅轻轻敲了敲桌子,“吃东西前先谢谢人家。” 炼器弟子纷纷道:“谢谢墨哥儿!” 墨画也笑着摆手道:“不谢,不谢!” 陈师傅点了点头,“排队来,不要抢。” 墨画带了不少牛肉,基本每人都能分到一些,虽不能吃饱,但垫垫肚子解解馋,总是没问题的。 炼器弟子们排队挨个拿了肉,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陈师傅也尝了口肉,又抿了口酒,顿时神情愉悦,眉飞色舞起来。 烈酒入喉,辛辣提神,陈师傅心满意足,便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就是请你们吃肉喝酒。” 陈师傅道:“不说就算了啊,我们就白吃白喝了。” 墨画嘿嘿笑了笑,“是有一点事。” 陈师傅一挑眉,笑道:“还特意拿酒肉来贿赂,估计事情不小,说来听听吧。” 墨画直接道:“俞长老新建了炼器行,很大的,您不考虑过去么?” 陈师傅疑惑道:“你跟俞长老也熟么,替他做说客?” “很熟的。”墨画点了点头。 陈师傅眼皮跳了跳,墨画这小小年纪的,路子有点野啊,筑基期的长老竟然也熟。 平日他专心炼器,对外面的事一般不闻不问,最多从别人嘴里听个只言片语,也不知墨画这孩子,怎么和俞长老混熟的…… 陈师傅心里有些疑惑,又问道:“那个炼器行,跟你也有啥关系么?” “里面的阵法,全是我画的!” 墨画拍了拍胸口,有些自豪地说道。 陈师傅听着咋舌。 他知道墨画阵法画得好,但没想到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那么大一个炼器行,里面的阵法竟然都是他画的。 这就真的了不起了。 陈师傅思索了片刻,干脆道:“好,我答应你。” 墨画愣了一下,“啊?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一句都还没说呢,陈师傅就已经答应了…… 陈师傅笑道:“我与俞长老不熟,他让我过去,我自然是不愿的。我这炼器行也是辛苦经营下来的,虽然破旧了点,生意冷淡了些,但也足够自己糊口,还养活了我这些弟子,也教会了他们手艺。” “但你既然开口,那就又不一样了。别的不说,就说你帮我们画了很多阵法,也没收什么灵石,这就是天大的人情了。我虽与俞长老没什么交情,但对你是很信任的。” 陈师傅这番话,说得墨画有些不好意思。 见陈师傅这么好说话,墨画索性又道:“那您还有相熟的炼器师么,能让他们也过去吗?” 陈师傅微微错愕,随即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墨画嘿嘿笑了下,“咱们这么熟了,客气什么。” 陈师傅也笑道:“我过去倒无所谓,但让我找其他炼器师,这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我得有理由说服他们,不然他们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生意,去替俞长老炼器。” “理由多的是啊!” 墨画眼睛一亮,他正愁满肚子说辞没人听呢,此时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这个炼器行表面上是俞长老的,实际上是全体猎妖师的,甚至有可能是通仙城所有散修的炼器行。” “只要大家进去帮忙做事,炼器行有了营利,会按各自功劳大小,分配灵石利润。” 陈师傅吃了一惊,“真有这样的事?” 陈师傅虽是通仙城的散修,但以炼器谋生,并不曾进大黑山狩猎妖兽,日常虽也与猎妖师打交道,但大多也都是灵器相关的买卖,对猎妖师内部的事知道的不多。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分配灵石的。 陈师傅原先以为,猎妖师们夺下了灵矿,那筑基修为的俞长老,即便不通吃,也会占大头,建炼器行也大抵如此。 如今看来,看似抠门的俞长老,格局其实比他想的要大很多。 陈师傅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墨画又道:“进了炼器行,别的不说,至少三餐管够,虽不说吃得多好,但肯定能吃饱,大柱哥他们也就不用饿肚子了。” 陈师傅闻言有些动容。 他平时虽然严厉,但也心疼这些弟子。看着弟子们饿肚子,他这个做师父的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真能让这些孩子多吃几口饱饭,那做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陈师傅答应道:“好,我跟他们说说,但他们到底答不答应,我可不作保证。” “嗯。”墨画点头道,“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事。” 陈师傅愣了下,“还没说完?你还想说什么?” 墨画没急着回答,而是偷偷看了眼陈师傅的炼器炉,悄悄问道: “陈师傅,您不觉得这个炼器炉的火,有点小么?” 这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陈师傅皱着眉头想了下,忽然心生警觉,“你又打我炼器炉的主意?” “没有没有。”墨画连忙否认。 陈师傅不相信,态度坚决道:“这个炼器炉的火虽然小,但足够用了,你别想拆了它!” “不会不会。” 陈师傅还是满脸的怀疑。 墨画便道:“这次真不拆它,但是您不想换一个炼器炉么?” “换一个?” “对,换一个更大的,火力更强的,品质也更高的炼器炉!” 更大,火力更强,品质更高? 陈师傅皱眉,忽而有些震惊,“你是说……一品炼器炉?” 墨画点了点头,“不只是一品炼器炉,再在里面画上一品阵法,这样整个炼器炉的火力,就更上一层楼了……” 一品炼器炉加上一品阵法。 陈师傅光是想想,就有些心驰神往。 他这辈子别的心愿没有,就是想有一尊一品炼器炉——哪怕不能拥有,只是用这个炼器炉炼制几把灵器,他也心满意足了。 但一品炼器炉价格极为昂贵,用料和造价都要花费一大笔灵石,这笔灵石远远不是他支付得起的。 如果俞长老真能弄到一品炼器炉,那他根本就无法拒绝,更何况一品炼器炉上,再有墨画画的一品阵法…… 陈师傅细想了一遍,突然回过神来,又吓了一跳,失声道: “一品阵法?你会画一品阵法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二章 炼器品级 墨画得意地点了点头。 陈师傅震惊不已,“你这才多久,一品阵法都能画出来了?” “这都是小事。”墨画摆了摆小手,继续道: “有一品炼器炉,再加上一品熔火阵法,应该能招揽不少炼器师吧。” 画出一品阵法也能是小事么…… 陈师傅心里百味杂陈,叹了口气,道:“放心吧,一品炼器炉加上一品阵法,没有炼器师能拒绝得了。” 炼器师的手艺高低,很大一部分都要依赖炼器炉,整个通仙城都没几个一品炼器炉,更别说炉上还要画上一品阵法了。 这要是拒绝了,不是傻子是什么? “那就好。”墨画也就放心了。 随即他又想起一个问题,“陈师傅,炼器的品级是按什么定的?” “品级?” “嗯,”墨画点头道,“就像是阵师,九道阵纹就是一品阵法,什么样标准的灵器,能叫一品灵器呢?” 炼器炉其实也属于灵器的一种,只不过是修道生产用的灵器,与一般修士攻击或是防御用的灵器不同。 通仙城的散修锻造不出一品炼器炉,俞长老承诺的那个一品炼器炉,也是要从外面买来的。 但散修中应该也有一品的炼器师,为何锻造不出一品的灵器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陈师傅道。 墨画坐在小板凳上,一副等着听故事的神情。 陈师傅喝了口酒,整理了下思路,便开始道: “首先,阵师的定品是最难的,只有炼气九层的修士,才能成为一品阵师……” 陈师傅说到这,看了眼墨画,咳嗽了一声,“一般啊,一般只有炼气九层,才能成为一品阵师。” 而后他接着道:“与阵师相比,炼器师、炼丹师包括制符师,定品的标准都要宽松许多。只要达到炼气后期,经过磨练,累积经验,炼器技艺达到一定水准,可以炼制出一品的灵器,基本上都能成为一品炼器师。” “那为什么散修很少能炼出一品灵器呢?”墨画问道。 “有很多原因,譬如一品灵器造价昂贵,材料稀少,普通散修造不起,又或是缺少传承,很多灵器的炼器谱,散修手里根本没有,一些炼器手法也学不到……” 陈师傅叹了口气,“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没有好的炼器炉。” 墨画眼睛一亮,“炼器炉很重要吗?” “那是自然,”陈师傅喟叹,“这炼器炉就是炼器师的武器,就像是剑修手中的剑,没有剑学什么剑法?没有炼器炉,炼什么灵器呢?” 墨画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陈师傅指着他的炼器炉道:“你别看我这炼器炉破破旧旧的,也不大,但在通仙城散修开的炼器行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陈师傅有些得意,“很多人眼馋我这炼器炉,想借我这炉子炼炼灵器,我都没同意。吃饭的家伙,怎么可能随便借!” “所以,很多散修当不上一品炼器师,其实是因为没有好的炼器炉,炼不出一品的灵器么?” “不错,”陈师傅道,“没有炼器炉,根本没机会去炼一品灵器,又怎么能成为一品炼器师呢?” 墨画有些好奇,“炼器炉真的有那么关键么?” 陈师傅道:“修界的精铁矿石,乃至妖兽骨骼都异常坚韧,必须先以炉火炼化,才能加以锻造。炼气期没有丹火,只能借助炉火,炉子的品级低,火力弱,材料都炼化不了,自然也就无法锻造了……” 墨画明白了,然后又问道:“那假如有了好的炼器炉,炉火也强,怎么才能锻造一品灵器呢?” 陈师傅叹道:“这个说起来,就有点麻烦了。” 墨画给他倒了杯酒,“您喝口酒,慢慢说。” 陈师傅看着墨画好奇的眼神,有些无奈,“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简单说下吧。” “灵器的品阶,是由道廷制定的标准来定的。一件一品灵器,包含多少精铁或是等价材料,经过多少道工序,锻造了多少次,都是衡量的标准。” “其中最重要的是锻造次数,一般一品灵器,基准是锻造百次,然后根据灵器材料是否坚硬,灵器形制是否特殊,灵器手法是否繁琐,进行适当增减,经过多数炼器师认定,约定俗成,而后由道廷明文规定,录入定品规范。” “听着好麻烦的样子……” “那是你因为不是炼器师,所以听着繁琐,你若当了炼器师,照着炼器谱抡几天大锤,锻几天精铁,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师傅笑道,“简单地说,就是看你能打多少次铁,一件灵器打铁的次数多了,品阶自然低不了。俗话说‘千锤百炼,百炼成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就跟画阵法差不多了,阵法也是画得越多,包含的阵纹越多,品阶也就越高,看来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墨画点头道。 陈师傅也笑道:“阵法我不懂,不过按你这个说法,也的确是这样。” 墨画又问道:“那炼丹和制符呢,也差不多么?” “炼丹和制符么……我估计是差不多,但我也没学过,里面的门道也不清楚。毕竟隔行如隔山,不好妄加断言。” 墨画点头,这倒是实话。 他对阵法虽然还算精通,但涉及到炼器、炼丹这些,就只知道些皮毛了,里面的很多讲究,他不曾亲自学过,亲手炼过,所以想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不光是炼丹炼器,就拿阵法来说,复阵和单阵悬殊就比较大,五行阵法他比较熟,但若是涉及到其他阵枢结构或是属性类型的阵法,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譬如三才阵,还有其他庄先生提过的两仪阵、四象阵、七星阵、八卦阵等等。 估计真正学起来并用起来,与五行阵法相比也是大相径庭。 更别说墨画还听到过一些魔阵、妖阵、邪阵、鬼阵、尸阵这些残忍邪异,且被道廷明令禁止的邪道阵法。 随即墨画又有一个疑惑,问道:“陈师傅,制符您熟悉么?” “不太熟。”陈师傅如实道。 “多少知道一点吧。” 陈师傅疑惑道:“你想知道啥?” “制符和阵法,有什么不同么?” 墨画在通仙门修行时,也学了一些简单介绍符箓的课程,但那些课程太粗浅,而且偏学识,与修道的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在学阵法的时候,墨画总是感觉,自己画在纸上的阵法,与另一世印象中的“符箓”非常相似。 二者究竟有什么不同,墨画一直不太明白。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符箓 因为散修很少用到符箓,墨画甚至到现在也没亲眼见过符箓,所以这个问题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现在谈起炼器,又提到制符,墨画才突然想起,便问了一下。 陈师傅揪了揪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既不是阵师,又不是符师,肯定说不好,但你既然问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陈师傅说完,又补充道:“但是这肯定都是门外话,你听听就好,有个印象,不一定非要当真。”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据我所知,制符既是阵法的分支,同时也是炼器的分支。” “阵法和炼器的杂交?”墨画吃了一惊。 陈师傅瞪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别说的那么难听。修道各个门类,本就互相独立而又相互关联。” 墨画想了想,道:“就比如炼丹师的炼丹炉要靠炼器师来炼制,炼器师炼制的炉子要靠阵师画阵法,阵师画阵法用的灵墨偶尔也要用到丹师调配的灵液?” “说得不错。”陈师傅点头赞许,而后又说起符箓的事: “修界发展这么多年,修道门类也随之而衍生变化,符箓自然也是这样……” “最开始的符箓,其实跟阵法差不多,或者说,就是简易的阵法。画在纸上,以灵力催动,有一些阵法的效果。” “但这样的符箓有很多问题,纸张不易保存,灵力不易封存,威力也因修士灵力多寡而有所起伏,若用灵石催动,用起来又很不方便。” “最主要的,还是没什么面子,制符师经常被人说是低端阵师,天生就矮了别人一等,这搁谁身上受得了。” “后来发展这么多年,符箓也经过许多修士大能改良而脱胎换骨,如今的符箓也已经发展成一个与阵法和炼器截然不同的修道门类。” “都改了什么呢?”墨画很是好奇。 陈师傅道:“改了很多吧,至少形制上就大有不同,如今是以玉符代替纸符,封存的不再是单纯的灵力和阵法,而是专门的法术,这样既易保存,也易使用。” “专门的法术?” “对的,符箓就像一次性的法术,简单方便,境界到了就能用,不受灵根属性限制。” “那岂不是很厉害?”墨画有点心动。 “厉害自然是厉害,但贵也是真贵。”陈师傅咋舌道。 “成本很高吧。” 陈师傅点头道,“制作符箓要用到玉石制成的玉符,玉石本身就不便宜,越是高等的符箓,用料越是昂贵。同时玉符的炼制沿用了一些炼器手法,内部还有一些简单的阵法结构,制符的修士还要学会特殊的手法,将法术封存在玉符之中。” 墨画听得直摇头,“又贵又麻烦。” “可不是。”陈师傅赞同道。 “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原来是因为贵,大家都用不起。” 就算机缘巧合得到一两枚符箓,与其自己用,还不如转手卖掉,换些灵石来得更实在些。 墨画又问:“还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么?” “有肯定是有,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陈师傅道,“这些也都是浅显的东西,我是之前替一个符师炼制灵器,与他闲聊才知道的。至于更深奥的门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陈师傅略带歉意,“毕竟我不是符师,对制符也是一窍不通。” 墨画道:“没事,我也一窍不通!” 陈师傅笑了笑,“那等你将来知道了,再来跟我说说。” “一言为定!”墨画笑着答应道。 说完墨画才发觉自己和陈师傅聊得有些久,时间也有些晚了,便起身告辞道:“陈师傅,我先回去了,炼器行的事就说定了。” “放心吧。”陈师傅也不挽留了,而是对大柱道,“大柱,你送一下。” “哎!”大柱欢快地答应了一声。 大柱便把墨画送回家,一路上两人聊着天,大柱把近期一些有趣的事说给墨画听,墨画听得津津有味。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修士亿计,自然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会发生。 墨画听了一肚子故事,又拓宽了一下修道的见闻。 到了家,墨画请大柱吃东西,大柱腼腆地笑了笑,也就不客气了,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墨画的好意。 炼器师的事暂时解决了,接下来看陈师傅了。 陈师傅在通仙城炼了好多年的灵器,认识的修士很多,相熟的炼器师也不少,应该能说动不少炼器师加入新建的炼器行。 墨画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炼器行顺利建成,之后还有炼丹行呢,通仙城的炼丹师更少,而且应该更难请。 凡事还是应该早做准备,不然事到临头,准备不周全,难免左右支绌。 墨画想了下,又拿了些酒肉,跑到杏林堂,见了冯老先生。 “冯爷爷,我来看您啦!”墨画笑眯眯地道。 冯老先生看了眼墨画,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墨画觉得疑惑,“有那么明显么?” 冯老先生笑了笑,“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哦。” 冯老先生既然问了,墨画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炼器行和炼丹行的事说了。 冯老先生听着听着,神情渐渐郑重起来,“俞长老真是这么想,并且这么做的?” 墨画点了点头。 冯老先生沉思片刻,便道:“行,这件事我答应了。” 冯老先生医者仁心,能真正造福通仙城底层的散修的事,他应该是会答应的。 墨画原本是如此想的,但冯老先生能真正答应下来,墨画还是很开心。 “谢谢冯爷爷!” “我虽然答应了,但有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冯老先生又道。 “心理准备?”墨画有些疑惑。 冯老先生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世上有些事,尽管初心是好的,但最终也难免因为利益纠葛,人心叵测,而落得一地鸡毛,狼藉收场。” 墨画愣了一下,细细想来,觉得大有道理。 “冯爷爷,我记住了。”墨画认真道。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那该做的事就还是要做的,就算事有变故,那也是之后的事了,不能因为畏首畏尾,就什么都不做了。” 冯老先生看着墨画,微有错愕,随即满眼欣慰,颔首笑道:“不错,哪怕最终一地鸡毛,狼藉收场,该做的事,也是要坚定地去做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品熔火 冯老先生和陈师傅都答应了,墨画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俞长老。 俞长老有些惊讶,“冯老先生也答应了?” 冯老先生虽然只有炼气九层的修为,但却是一品丹师,在通仙城开设丹堂,这么多年治病救人,人脉极广,在修士中威望很高。 俞长老之前特意去拜见,旁敲侧击地提了此事,就被冯老先生以“年迈力疲不经劳碌”为由委婉拒绝了。 他没想到冯老先生现在竟然答应了。 以冯老先生的丹道造诣和深厚人脉,炼丹行的炼丹师,肯定是不用愁了。 俞长老有些好奇,“你怎么说动他们的?” 墨画皱了皱眉,“我也没说什么,不过这是造福大家的好事,冯爷爷和陈师傅一般也不会拒绝的。” 他们倒是没拒绝你,但是拒绝我了…… 俞长老又打量着墨画,心里叹了口气。 墨画这孩子的面子,好像比他这个筑基长老还大了…… 墨画又问起正事来,“俞长老,你买的炼器炉呢?” “正在路上,过几天就运来了。” 通仙城也有炼器炉卖,但一品的没有,即便有几家想卖,俞长老也问过了,但碍于钱家的威势,他们也不敢出手。 俞长老只好动用人脉,从隔壁的仙城中买了一个新的一品炼器炉。 “不会被人抢了吧。”墨画有些担心。 “货到付款,被抢了也跟我们没关系。我必须亲眼见到炼器炉送到这炼器行的门口,不然我是不会给他们灵石的。” 墨画点了点头。 不愧是俞长老,做事滴水不漏,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是个好习惯,墨画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学学。 “那炼器炉上的阵法……没问题吧。”俞长老又问道。 墨画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还没学会,不过应该快了。” 现学啊…… 俞长老心情复杂,若是其他阵师,临到用时现学阵法,他可能会不太放心。但墨画现学的话,俞长老就没什么说的了。 “那等炼器炉到了,我跟你说。” “嗯嗯。”墨画点头。 之后的时间,墨画就用来学一品的熔火阵了。 与此同时,钱大师到了书房,见了家主钱弘。 钱大师脸色略白,神色有些困怠,但精神却很矍铄,而且眼神露出兴奋之色。 “家主,经过这些时日的苦心钻研,我已彻底掌握了一品熔火阵!” 钱弘眉毛一挑,神色大喜,“有劳钱大师了,我这便吩咐下去,将族内的一品炼器炉腾出来,抹去原先的阵法,请大师亲手画上一品的熔火阵。” 钱弘拱手道:“这件事,就劳烦大师了。” “这是自然。” 钱弘也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抢占先机了。” 猎妖师的炼器行顺利建成,其他一切也在紧锣密鼓展开,俞长林甚至从外地买到了一品炼器炉,这些都让钱弘备感压力。 炼器非常依赖炼器炉。 只要他们的炼器炉比猎妖师们的好,阵法也比他们的强,届时炼制出的灵器品质也会更高,数量也会更多。 俞长林再想与他们钱家竞争,就是痴人说梦了。 只要俞长林的炼器行入不敷出,破败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出手将这炼器行吞下。 俞长林忙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替他们钱家做嫁衣。 钱弘盘算了一遍,觉得唯一的变数,还是阵法。 大多数修道产业中,核心的阵法都是至关重要的。 钱弘总有些不放心,又确认道:“猎妖师中的阵师,真的不可能会一品熔火阵么?” 钱大师一挥手:“家主放心,绝不可能!” 钱弘略显疑惑:“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钱大师从容一笑,“若是没学会熔火阵之前,我还不能如此笃定,但如今我掌握了这门阵法,自然就明白了。这阵法很难,不是一般阵师能学会的!” 钱弘皱眉,“果真有这么难?” “家主,您并非阵师,不明白这其中的难处。” 钱大师解释道:“一品熔火阵本身阵纹比较冷僻,与基础火系阵纹相比,笔画略有偏差,阵枢结构倒是中规中矩,但神识需求反倒更多。” 钱弘目光微凝,“不都是一品阵法么,所需神识为何有高有低?” “家主有所不知,”钱大师神色严肃道,“阵法是天道显化的,品阶却是人为定制的。天道显化的阵纹,又怎么可能一丝不苟地去遵循人为制定的规范呢?” “所以同一品阶的阵法中,阵法也会有难易之分,有些阵法所需神识多些,有些阵法所需神识少些,但大体来说,都在同一框架之下,只是稍有误差而已。” 钱弘略有感慨,“阵法果真是博大精深。” 钱大师又道:“一品熔火阵与其他一品阵法相比,所需神识会多一点。不要小看这一点神识,神识接近限度时,每多增一点,都难如登天。熔火阵额外所需的这一点神识,对阵师而言,便是一道大槛,不是所有阵师都能迈过去的……” “况且此阵的阵纹颇为冷僻,必须多练才能熟悉,但因神识所需过多,此阵又不宜多练,所以要学会这式阵法可以说难上加难。如果真能学会,那此人必然已经有了一品阵师的实力。” 钱弘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抓住了此中的关键,欣然恭贺道: “大师领悟此阵式,想必阵法造诣更进一步,下次定品,一品阵师的头衔,应是唾手可得了。” “家主过誉了,只能说增加了一些把握,未到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钱大师说得谦虚,但神色却颇为自得。 通仙城真正能登堂入品的阵师屈指可数,而他就即将成为这些阵师中的一位! 钱弘立即吩咐下去,准备好一品炼器炉,请钱大师画上阵法。 两日之后,墨画也学会了一品熔火阵。 虽然学会了,墨画还是皱了皱眉。 一般一品阵法,他一两天也就能学会了。而这一品熔火阵,他前后加起来练了四五天,这才能将阵法完完整整画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这式阵法所需神识偏多。 在墨画看来,一品熔火阵所需的神识的确是多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点,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至少比一品复阵所需的神识要少。 墨画学得慢了些,是因为阵纹有些冷门,墨画习惯了按照基础的阵纹样式来画,二者一有出入,就会容易出错。 墨画反反复复画了好几天,这才将阵纹记熟,并将一品熔火阵完整地画出来。 “这一品熔火阵,的确是难了一点。” 墨画点头认同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炉子 学会一品熔火阵后,接下来就是正式画在炼器炉上了。 次日俞长老便通知墨画,炼器炉送到了。 一座数丈高的大型炼器炉巍然屹立在院子里。 形式古朴,三足而立,顶盖如檐,腹大如盂,浑身刻有云纹,以精铁铸就,泛着深沉的黑灰的光泽。 墨画抬头望着炼器炉,不禁张大了嘴巴。 十来岁年纪本就不大的墨画,站在炼器炉面前就显得更小了。 不光是墨画看着吃惊,一旁的陈师傅也是心中震撼。 他绕着炼器炉走来走去,左看看右看看,想伸手去摸下,但又不敢,仿佛这炼器炉只是自己臆想出的幻影,用手一碰,转瞬就消失了。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炼器炉。 年轻时求学,都是租借别人的炼器炉,又小又简陋,而且火力不大,一截铁棍要烧半天。费时费力,还炼不好灵器。 后来他做炼器的帮工,没日没夜炼器,攒了好久灵石,才购置了自己的那个炼器炉,有了炼器炉,也就有资格自己开炼器行了。 他的炼器炉不大,炼器行也较小,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么多炼器师,可能混了一辈子,都没有一座自己的炼器炉,更别说开炼器行了。 他也曾到其他大型的炼器行学过,见识过真正的一品炼器炉,那巨大的炼器炉和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羡慕不已。 但那些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他也就能看看,甚至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能用一品的炼器炉,炼制一把灵器。 然而如今,一座崭新且完好的炼器炉就摆在他的面前。 这是真正的一品炼器炉,而且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的一品炼器炉都要大。 而且他可以用这座炼器炉来炼制灵器! 陈师傅光是想想,都觉得恍若做梦,至今都难以置信。 俞长老有些得意,“怎么样,这个炼器炉够大吧。” 墨画点了点头,缓缓道:“这个也太大了吧。” “不是你让我弄个炼器炉,越大越好么?” “我是这么说的,但这个也有点太大了吧……”墨画咋舌,然后又问: “一品炼器炉,都是这么大的么?” “不是,这个是特别大的,所以卖不出去了。”俞长老答道。 墨画一愣,“卖不出去?” “对,大而无用,卖不出去。”俞长老打量着面前的炼器炉,说道,“一般小炼器行用的炼器炉都比较小,中大型的炼器行,即便用一品炼器炉,也犯不着用这么大的。” “炼器炉一大,里面的阵法就不好画,而且用料多,造价昂贵,卖得也贵。要不是我们挖了座灵矿,财大气粗,也是买不起的。” “既然卖不出去,他们为啥要造这么大的炼器炉呢?”墨画疑惑道。 “不造出来,怎么知道卖不出去呢?”俞长老拍了拍炼器炉,“而且现在这不是卖出去了么,我们买了!” 墨画一时竟无法反驳。 俞长老又笑了一声,“我们还捡了便宜,这炼器炉放了几年了,根本无人问津,也正好给了我个借口,狠狠地压了下价。” 墨画心中暗暗吃惊,俞长老都觉得“狠”,那这个价得压得有多狠啊…… “好了,炼器炉我也弄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俞长老拍了拍墨画的小肩膀。 “好,放心吧!” 墨画让人先将炼器炉拆开,然后量好尺寸,规格,墨画一一记在纸上,然后开始考虑设计阵法。 这么大的炼器炉,刚好让墨画尝试着画一品熔火复阵。 但包含一品熔火阵的复阵有很多种,炼器炉的规格形制也大不相同,所以具体用哪种阵式,构建何种复阵,如何将阵法画在炼器炉上,这需要墨画仔细考虑。 墨画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一种名为《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的阵法,打算用在这大型的一品炼器炉上。 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由基础的五行阵枢结构构成,以阵枢维系着两副一品熔火阵,一副聚灵阵,一副寒气阵,还有一副金石阵。 共有一道阵枢,五副阵法,其中甚至包含了两副一品阵法!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画的最难的一套阵法,神识消耗量巨大,神识强度的需求也是惊人的。 墨画想好了,自己若是能学会,就将这套复阵画上去,若是学不会,就偷工减料,省却一道一品熔火阵,这样整个复阵的难度的就下降很多。 不过这是一种妥协的做法,也是保底的办法。 如果可能的话,墨画还是尽量想将这套复阵画出来。 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下次可不一定有人花大价钱,再买一座这么大型的一品炼器炉,来让墨画练习画阵法了。 对于能学以致用,练习阵法的机会,墨画还是很珍惜的。 墨画花了些时间,根据炼器炉的规格尺寸,和内壁布局,以及一品熔火控灵复阵所需的基本阵式,初步设计好了阵图。 墨画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疏漏,自己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或者说,自己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 之后墨画将这副阵图拿给了庄先生看。 庄先生情不自禁挑了挑眉,心道他这弟子拿来问的东西,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他也不过才炼气六层吧,就拿包含两式一品阵法的复阵来请教了,而且这还是他自己根据炼器炉调整过的。 虽不说尽善尽美,但基本的东西都考虑到了,勉勉强强也还是能用的。 庄先生看了一眼,随便点了几处,“这些地方再考虑考虑,你这样画,灵力流转受阻,炼器时消耗的灵石就更多了。” 墨画连忙点头。 灵石来之不易,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还有就是,这里阵枢的作用,就不只是联结单阵构建复阵了,而是起到开合控灵的作用,以阵枢控制灵力传输的多寡,借以调节炼器炉火候的大小。你画的时候,仔细体会一下。”庄先生又指点道。 “好的,先生。” 墨画又问了几个问题,庄先生都一一作答。 墨画问完了问题,起身行礼告辞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谦逊问道:“先生,我现在有一品阵师的实力了么?” 庄先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有的。” 你都开始画双一品阵法的复阵了,这要没有一品,那这修道界能被称作一品阵师的修士也没多少了。 庄先生心里默默道。 墨画又问:“那我要去参加道廷的定品么?” 庄先生沉默了,他沉思良久,这才道:“先不着急,年少成名未必是好事,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先沉淀一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六章 英明(五更) 墨画明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原本还纠结要不要花心思去定品,现在庄先生这么说,他就暂时不考虑了。 庄先生见多识广,他让自己不急着定品,那肯定是现在时机不对。 自己是散修出身,修为也还低,去道廷定品,太出风头也未必是好事。 阵师以阵法水平为根本,只要学好阵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庄先生看墨画的神情,知道他明白了,暗暗点了点头。 墨画这孩子的心性的确不错,在他这个年纪,不是所有阵师都能心性专一,沉下心去学阵法的。 何况他现在才炼气六层,去定品的话,不成功还好,若是定品成功了,让那些耄耋之年的老阵师情何以堪? 天资过甚,必遭人妒。 庄先生心里叹气了口气,想了下道:“炼气八九层的时候再去定吧。” “好的,先生。”墨画点头道。 辞别庄先生后,墨画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阵法上,打牢基础,多学阵式,反复揣摩,多思多练。 如庄先生所说,多“沉淀沉淀”。 目前墨画最重要的事,是将炼器炉上的复阵画出来。 一品熔火控灵复阵阵式复杂,包含两副一品阵法,以及其他几类不同阵法,还有控制阵法灵力的特殊阵枢。 墨画要将这些归纳到一个复阵中,还要与大型炼器炉的内部构造相匹配,难度是很大的。 子夜时分,虚无的识海中,古朴而玄奥的道碑浮现。 墨画开始在道碑上学习复阵。 这套复阵中,最难的地方在于阵枢。 这套复阵中的阵枢,因兼容两副一品阵法,所以神识强度的需求更高,而且其功用特殊,包含灵力的开合和控制,这种功效特殊的阵枢墨画之前是没接触过的。 墨画之前所画复阵中的阵枢,其效用都只是联结单阵,所以相对简单,如今功效复杂了,阵枢的结构自然也就更难了。 墨画开始在道碑上画阵枢。 前两次都失败了,因为神识不够,所以并不能完整将阵枢画出来。 墨画叹了口气。 神识总是第一道门槛,神识强度不够,无论如何都是画不出阵法的。 墨画只能采用老办法,抹掉阵枢,恢复神识,重新再画。 墨画一遍又一遍地画,既熟悉阵枢的结构,又能借助道碑和对阵法的练习来增强神识。 如今墨画的神识,足够支撑他学大部分一品阵法以及大多数简单的复阵。 像现在这样,能让墨画明显感知到自身神识的不足,需要用道碑不停练习,不停增强神识的情况,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墨画甚至还有些怀念。 他记着庄先生的话,只要一直画,一直画,阵法上总能进步,阵法也总是能学会的。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但做起来却也最难。 墨画静下心来,集中精神,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的阵枢。 画错了,就抹掉重新画,神识不足画不完,继续抹掉重新再画。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墨画领悟得透彻了一些,但却并未完全掌握。 墨画也并不着急,做事若不能一举成功,就要拿出水滴石穿的韧劲,不骄不躁地去坚持。 墨画也想过,要不就用简单些的一品熔火复阵凑合一下,但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开设炼器行的关键是炼器炉,而这个炼器炉更是关系到炼器行的成败,甚至与通仙城的猎妖师乃至所有散修日后的生计息息相关,自然要精益求精,做到最好。 而且将来墨画学习阵法,还会遇到很多道槛,一品熔火复阵只是其中的一道而已,现在退却了,也会养成放弃的习惯。 俞长老见墨画学阵法还要花一段时间,所以直接开始第二期炼丹行的建设。 炼丹行与炼器行毗邻而建,建筑相似,布局相同。而有了炼器行的经验,炼丹行建设起来就快得多,一些建筑流程,人手安排也更顺畅一些。 至于阵法就先空着,等墨画有空再补上。 与此同时,钱家。 钱大师已经在三座一品炼器炉上,都画上了一品熔火阵。 钱大师画完,刚一落笔,钱弘立马吩咐人将炼器炉送到他们钱家的炼器行,同时吩咐弟子们督促钱家炼器行的炼器师们,让他们加班加点,赶紧炼制灵器。 他必须要在猎妖师的炼器炉建成投产之前,炼制囤积大量制式灵器,这样才能在之后与俞长林的竞争中占据先机。 钱家炼器师们满头大汗地锤锻精铁,夜以继日地炼制灵器。 一件件灵器胚子被丢进炼器炉,烧红后又被取出,由炼器师百般锻造后,再经由特殊的工艺定型,冷却和打磨,最后形成完好的灵器,整整齐齐地列在院子里。 炼器师们大汗淋漓,不知疲倦,钱弘看得非常满意。 有了这三个画上一品熔火阵的一品炼器炉,再加上炼器师没日没夜的劳碌,灵器的产量相当可观。 这样即便俞长林的炼器行建成,也无法与他相争了。 更何况,那些猎妖师们也未必就能买到一品的炼器炉,即便买到了,也不可能有一品的熔火阵法。 炼器炉是炼器行生产的核心,炼器炉上逊色一筹,就没有了竞争的筹码,只能慢性死亡。 钱家炼器行热火朝天,炼器师们却精疲力竭。 这些炼器师中,极少数是钱家血脉微薄旁支的弟子,绝大多数还是钱家雇佣的普通散修。 这些散修学了炼器的手艺,但买不起炼器炉,开不起炼器行,便只能寄人篱下,在钱家的炼器行里炼器,谋个生计。 只是这份生计,谋求得比较艰辛。 有管事向钱弘建议道:“天气酷热,炉火难耐,炼器师们疲惫过度,过于辛苦,不如让他们稍作休息?” 钱弘无动于衷。 管事硬着头皮,“请家主三思。” 钱弘冷冷看了管事一眼,“他们不努力,我们钱家如何能壮大?他们不辛苦,难道要我们钱家辛苦?我们钱家如今的日子,靠的本就是他们的努力和辛苦。” 管事沉默,片刻道:“恐他们心生怨怼,不易管束。” “无妨。”钱弘淡淡道,“你传我的话,这个月谁炼的灵器最多,额外奖灵石三百。他们自会拼命去炼器,即便再辛苦,也是他们心甘情愿,怪不到我们头上。” 管事沉思片刻,拱手道:“家主英明!”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公 墨画仍旧在领悟一品熔火控灵复阵,只是进度稍微有些慢。 有时学得累了,便去看看那个大型炼器炉,对照一下自己设计的阵图,脑海中模拟一下画阵法时会遇到的问题,这也会让墨画的思路更清晰些。 墨画一边看着炼器炉,一边全神贯注,想着画阵法的事,抬头时就忽然看到俞长老正站在他的身边。 似乎墨画看着炼器炉的时候,俞长老就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俞长老见墨画回过神来,就和蔼地问:“阵法学得怎么样了?” “学了一半了,但是可能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彻底学明白。” 俞长老点了点头,“要劳逸结合,也不要太辛苦了。” “谢谢俞长老。”墨画笑了下,然后又问道:“长老您不急么?” 毕竟阵法早点画完,炼器行早点开工,大家也能早点赚些灵石。 事已至此,钱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炼器行开工太晚,恐怕会受制于人。 俞长老神色淡定,“我已经急了一百多年了,不在乎这几天。” 墨画不太明白。 俞长老掸了掸地上的灰尘,坐在了墨画的旁边,道: “从我还是炼气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身边的散修也是,看着辛苦,每天忙忙碌碌的,但都赚不到什么灵石。我便时常在想,这灵石都到哪里去了呢?” “直到我看到了钱家,他们的府邸,他们的吃穿用度,以及他们的炼器行和炼丹行……” “钱家的炼器行中,锻铁的是散修,淬火的是散修,出力的全是散修,而他们钱家的修士,只要坐在一旁看着,没事喝喝茶,颐指气使几下,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我便时常在想,明明吃苦受累的是我们这些散修,我们却只能吃糠咽菜,他们钱家明明是一群废物,什么都做不了,却也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都能吃香喝辣。” 俞长老叹了口气,“后来我到了筑基,与钱家不对付,明争暗斗,仗着脸皮厚嘴巴毒敢拼命,这才不至于吃太多亏,也渐渐明白一些道理……” “我也想让散修的生活过得好些,也想过开几个炼器行和炼丹行,可是一没灵石,二也不会阵法,想做些事,真的是举步维艰。” “这种日子,我过了一百多年,忍了一百多年,也急了一百多年。如今这么大的炼器行已经建成了,炼丹行也建到一半了,我反而不急了。” “这几个月做的事,比我一百多年加起来做得还要多,我又急什么呢?” 俞长老神情欣慰。 墨画看着白发苍苍,身形枯瘦但目光矍铄的俞长老,不由心生敬佩。 “可是,万一炼器行建好,但还是争不过钱家呢?”墨画担心道。 “那就卖了。”俞长老很干脆。 墨画懵了,“卖了?” “对!”俞长老点了点头,“能争得过钱家最好,要是争不过,我们就把这个炼器行和炼丹行一并卖了,能卖一大笔灵石,分到大家手里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总归不会吃亏。” “这个好卖么……”墨画有些不确定。 俞长老眉毛一挑,“这么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怎么可能不好卖,别人想建,也未必有这个时间和能力把它建成。” 俞长老又指着里里外外的那些阵法,“还有你画的这些阵法,这是一般阵师能画的出来的么?就算他们能画出来,又得请多少阵师,花上多长时间?” “放心吧,”俞长老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就凭你画的这些阵法,这两座炼器行和炼丹行,都得卖个天价!” “天价?” 俞长老点头,“不是天价不卖,讨价还价这件事,我还算比较拿手。” 墨画看着俞长老,觉得他上一刻还是个“修道实业家”,转眼就变成了“修道地产商”了。 “那谁会买呢?”墨画悄悄问道。 “那可就多了。”俞长老道,“最好是卖给安家,这样让安家和钱家相争,我们猎妖师看看戏,也能从中得利;其次是卖给其他仙城的家族,驱虎吞狼,让他们来和钱家争。实在不行,卖给钱家也行。” “钱家?”墨画吃惊道。 “天下熙攘,为利来往,只要他们出得起灵石,卖给他们也不是不行。我之前也不是没和钱家做过买卖……” 您那是拿着钱家的人质去敲竹杠,应该不算做买卖吧…… 墨画心里默默道。 “当然这些都是下策,都有养虎为患的可能,最好的情况,还是我们自己来,让通仙城的散修,都能有个长久的营生。”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俞长老,您一开始就考虑好了这些么。” “那是自然。”俞长老看着墨画,耐心讲解道,“这么大的事,孤注一掷去做,那就是赌,这是不成的。凡事必先考虑周全,想好对策,这样往前走有章法,往后走也有退路。尤其是一定要给自己留个退路。” 墨画受益匪浅,点头道:“我记住了!” 俞长老欣慰地看了眼墨画,而后长舒了口气,站起身来,“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好的,长老慢走。” 俞长老走后,墨画又继续想阵法的事。 墨画的心里,还是想尽快将阵法学会的,这样炼器炉早些弄好,炼器行也能早些开工。 不过学阵法又的确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能按部就班,水滴石穿,一点一点地学,最后自然就水到渠成。 墨画急也急不来。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月,墨画才终于将熔火复阵的阵枢掌握,而后又花了几天时间,练习在阵枢的框架之下,添加一品熔火阵和其他阵法。 之后又花了点时间,重新验证了下复阵与炼器炉构造的契合度。 等墨画觉得准备周全,万事俱备,这才开始动手,在大型的一品炼器炉上开始画一品熔火控灵复阵。 俞长老就在一边看着。 墨画没画之前,他还气定神闲,现在墨画开始动笔画了,他竟突然觉得紧张起来。 应该是积年累月的夙愿,很有可能就要实现的缘故吧…… 俞长老心里叹道。 院子里的大型炼器炉已经被拆开,零散的部件整齐地摆在地上,巨大的壁炉敞开,摆放在院子的中间。 墨画第一步,是要先将复阵的阵枢画出来,而后在阵枢上先画出一副一品熔火阵,然后注入灵力,看阵法是否能生效。 若是不能生效,那就说明阵枢出了问题,需要重新检查,重新验错,再重新画。 若是阵法能够生效,就说明阵枢没问题,之后只要按照墨画的规划,继续添加另一副一品熔火阵,以及其他相关阵法便好。 墨画调配好灵墨,摆好大毫的阵笔,屏气凝神后,开始正式落笔画阵法。 饱蘸灵墨的笔毫落在炼器炉的内壁上,顺势而下,勾勒出了第一道阵纹。 一品熔火控灵复阵。 这是超越普通一品阵师能力之上的阵法,也是墨画迄今为止,画过的最难的阵法! 应该不算水吧。 这种剧情,还要铺些关键设定,写着其实挺费劲的。 今天还是五更,过段时间会缓一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阵理 阵笔一般从小到大分为微毫、小毫、中毫和大毫。 阵笔越大,画出的阵纹图案越大,阵法规模也越大,但阵法的效用不会有质的变化。 大型炼器炉上需要以大毫画阵纹,所需灵墨更多,消耗神识也更一些。 这是墨画第一次画这么大的阵法,刚开始落笔,尚觉得生疏,但静下心来,按照之前规划的阵图,一笔一画地画下来。 渐渐地,墨画运笔就从容了起来。 虽然阵媒不同,但本质上的阵法还是一样的。 而这套复阵阵法,墨画已经在阵纸和道碑上摹画过很多次了。 俞长老在一边看着,屏气凝神,不打扰墨画。 陈师傅同样大气也不敢喘,他之前还怀疑,墨画是不是真的能画一品阵法了,现在看到墨画亲手在如此巨大的炼器炉上画阵法,震惊之余,也心生感慨。 这么大的炼器炉,画上这么大的阵法,那这炉火得有多大啊…… 陈师傅光是想想,内心都激动不已。 墨画这边阵法却画得并不顺利。 他已经可以在识海的道碑上画出一品熔火控灵复阵了,原本以为自己的神识已经足够了,但此时将阵法画在炼器炉上,所需神识又增加了一点。 便是这么一点点,恍若压死骆驼的稻草,让墨画前几次阵法都画失败了。 墨画只能让人帮忙,用消灵液洗去失败的阵枢,重新再接着画。 他自己则在一边打坐冥想,将神识恢复至满盈。 墨画继续画,然后又失败了。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一天,阵枢画了又洗去,洗去后又画上去,反复多次,仍旧没什么进展。 俞长老见天色不早了,便安慰墨画道: “好好休息,明天再画吧,不必操之过急。” 墨画画了一天,毫无进展,也确实觉得有些疲惫,神识也不够清明了,便点了点头。 墨画走后,陈师傅便问俞长老,“这阵法是不是特别难?” 他还没见过墨画画阵法连续失败这么多次过。 “墨画画了这么多次都没成功,肯定很难!” 陈师傅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夜色刚刚降临,天色还不是特别黑,陈师傅还能见到炼器炉上残留了的阵纹,这些阵纹不仅巨大,而且复杂,还很深奥。 反正他是一点也看不懂。 陈师傅摇了摇头,他不画阵法,只是在旁边看了一天,都觉得神识疲惫,更别说画了一遍又一遍的墨画了。 墨画确实觉得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墨画回家后,吃了娘亲做的晚饭,然后回屋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 精神充沛之后,墨画不断在脑海中复现白日画阵法的过程,思考着自己的得失。 子时一到,墨画往床上一倒,两眼一闭,神识便沉入识海。 识海中的道碑浮现。 墨画开始在道碑上继续练习复阵的阵法。 因为白日画得艰难,而且在炼器炉的内壁上画阵法,还是画大型的阵法,算是“负重”训练了,所以此时再在道碑上画,就明显轻松了不少。 原本还有些生涩的阵纹,此时再画起来,就流畅了许多。 墨画又在道碑上练了一晚阵法。 除了将阵枢结构和阵纹样式记得更熟外,也让神识增强了一点。 就是这么一点,足够墨画迈过临界的门槛,将熔火复阵画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墨画早早起床,又吃了柳如画做的清香可口的早饭,然后便出发前往炼器行了。 俞长老和陈师傅也是一夜没睡好。 俞长老担心炼器行,陈师傅担心炼器炉,同时两人又担心墨画。 墨画毕竟还是个孩子。昨天画了一天,阵法画了又抹去,一天都没进展,心态怕是会有些受挫。 两人这般担心着,就看到墨画挎着储物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一副不会放过这座炼器炉的样子。 俞长老二人这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精神焕发,斗志昂扬的墨画,一言不发,很快又取出笔墨,继续画起了阵法。 这一次,墨画画起来就顺手了许多。 只是还是会有些小错误,最终也还是没将阵枢画出来。 第三天,墨画终于将阵枢画了出来。 阵枢是复阵的核心结构,也是复阵在神识上的门槛,只要一念呵成画出阵枢,便等于成功了一大半,后面的就会简单许多。 墨画也松了口气。 “画完了么?”俞长老见状小声问道。 “还没,不过阵枢画好了,后面就快了。”墨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 他的脸上粘着红色和黑色的灵墨,看着有些脏兮兮的。 俞长老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鼓励了几句。 陈师傅也在一边夸道:“已经画得很好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好在哪。 墨画吃了些东西,打坐冥想恢复神识,又溜达了一会,放松了一下精神,这才继续画阵法。 阵枢画完了,复阵结构便奠定好了。 接下来要画的,是一品熔火阵。 一品阵法中,熔火阵稍微难些,但与一品复阵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墨画没花多久,就将画好了一品熔火阵。 之后的阵法暂时不能画了,现在要做的是借助一品熔火阵,测试下阵枢是否能够生效。 若是不能生效,墨画还是要抹去重画。 这么一想,墨画又画又抹,又抹又画,已经浪费了很多灵墨了。 墨画心疼不已。 果然不用笔墨就能画阵法的道碑才是最好的! 在道碑上画阵法,根本不用担心会浪费墨水。 墨画叹了口气,开始验证阵枢是否生效。 “哦对,还有一个聚灵阵。” 墨画突然想起来,聚灵阵是复阵的阵眼,需要吸纳灵石,提供灵力,促使阵法运转起来。 墨画之前画的阵法,因为效用其实不算特别强,而且大多是一次性的,即便能复用,次数也较为有限,所以无须单独画上聚灵阵。 这些阵法只用画上一道聚灵阵纹,或是利用阵纹本身吸附灵力的效果便好。 但如今就不同了。 大型炼器炉需要极其强大的火力,这也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的灵石,供应磅礴的灵力,并借助复杂的阵法,才能将灵力转化为火力。 同时炼器炉必须经久耐用,能重复多次,并且高效稳定地供火。 这也就意味着,炼器炉上的阵法,必须包含阵眼、阵枢、阵纹、阵媒这一稳定的灵力供应循环。 阵眼提供灵力,阵枢控制灵力,阵纹转换灵力,阵媒承载灵力。 这才是真正的阵法循环体系,也是阵法包含的最本质的灵力循环结构。 能将这一套灵力循环的复阵构建并应用,才算真正掌握了阵法的基础灵力运行的逻辑,才真正意义地在阵法之道上登堂入品! 谢谢風辻无痕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 熔火复阵 墨画精神一振,又在一品熔火复阵的阵枢结构下,添加了一副聚灵阵。 “长老,有灵石么?。”墨画道。 “灵石?” 俞长老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墨画所说,抓了一大把灵石,放在了墨画的手边。 墨画将灵石都放在聚灵阵上。 聚灵阵可炼化灵石,吸收灵气,并将灵气转化为灵力。 按照阵书上的说法,一品复阵运行时,聚灵阵会自动炼化上面的灵石,将这股灵石转化为催动阵法的灵力,并沿着阵枢传导下去。 之后墨画找到了阵枢的节点,以神识沟通阵枢。 沟通成功的瞬间,整座复阵中的所有阵纹,都清晰地在墨画的识海中浮现。 墨画神识一动,便可以操控整套复阵。 墨画的神识找到复阵中的聚灵阵,尝试着以神识控制其开启。 这便是阵枢开合控灵中的“开”。 聚灵阵光芒一闪,其上的灵石散出氤氲的灵气,这些灵气顺着阵纹,全部渗入到了复阵之中。 墨画也能从神识中感知到,一股精纯的灵气,传入了阵枢之中,沿着阵枢流动起来。 “原来如此。” 墨画有了明悟,以神识介入阵枢,以阵枢控制灵力的流动,将这些灵力都引导入一品熔火阵之中。 灵力导入的瞬间,一品熔火阵突然绽放出火红的光芒,而后熊熊火焰喷薄而出。 像是凭空绽开的巨大烟火,蕴含着强大的火力和炙热的高温。 墨画被吓了一跳。 不光是墨画,俞长老和陈师傅都露出惊色。 “这个火力……”陈师傅有些难以置信。 火焰在院中的壁炉处燃起,墨画离得有些远,所以没受伤,但也觉得面颊被烫得火热。 墨画神识重新沟通阵枢,将灵力调小了一些,而后炉火果然变小了。 墨画再将聚灵阵关闭。 灵力供应被切断,炉火又渐渐变小,最后闪了一下便熄灭了。 开合控灵! 这便意味着,这套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的阵枢生效了! 墨画心中大喜。 阵枢生效,这套复杂的复阵便等同于成功了一大半了。 “阵法画好了?”陈师傅满眼期待地问墨画。 “可以先装起来试试看。” 目前的复阵还没画完,但基本的结构已经确定了,可以先将炼器炉组装好,简单炼一件灵器试试。 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早发现。 若是没有问题,墨画只要将剩下的阵法补全便是。 陈师傅干劲十足,立马小跑着出去,喊了大柱还有几个炼气弟子过来。 众人齐心,将大型炼器炉重新装了上去。 整套复阵上的阵法便和炼器炉契合起来。 熔火阵的位置是在炼器炉的内壁,刚好可以供火。 聚灵阵位于一处特殊的炉口,将灵石放进去,聚灵阵就可以吸纳灵石,转化灵力。 而阵枢的节点,位于一个双鹤的旋钮处,刚好可以借此控制整个炼气炉的炉火。 “不愧是正规的一品炼器炉,将与阵法契合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墨画暗自点头。 俞长老又抓了一大把灵石,从一侧的炉口丢进去,存储在聚灵阵上。 墨画再次以神识沟通阵枢,通过阵枢开启聚灵阵,炼化灵石,转化灵力,再将灵力引导至一品熔火阵上。 炼器炉内瞬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好!”陈师傅满脸兴奋。 俞长老也松了口气,面露笑容。 陈师傅绕着炼器炉走了一圈,又靠近了炼器炉,感受下炉火的温度,喜不自禁道: “这个火好啊!不愧是一品阵法!” 有了这等威力的炉火,一品灵器都可以尝试炼炼。 墨画笑了笑,“这个火还可以调得更大些!” 陈师傅愣了下,“还能大些?” 墨画神识控制,将聚灵阵开至最大,所有灵力全部引导至熔火阵。 与此同时,得到灵力供应的熔火阵纹红得发亮,炉内的炉火也转瞬变得更加旺盛,即便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扑面的灼烧感。 陈师傅内心震撼。 这个火力太强了! 他也见过其他一品的炼器炉,但那些炼器炉不仅没有这个大,火力也没有这个凶猛。 “这就是一品阵法么……” 红色的火光印在陈师傅的眼中,陈师傅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陈师傅,找些东西炼制试试。”墨画道。 陈师傅回过神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铁棍,浸入炉火之中。 不一会儿,铁棍的尖端便变得赤红。 陈师傅取出铁棍,又以铁锤随意锻打了几下,铁棍便像面条一般,轻易就变了形。 陈师傅神色兴奋,确实如他所料,这个火力非常强,比他见过的所有炼器炉都强。 淬火后的精铁,也更容易塑形和锻造了。 而且淬火的时间大大缩短,炼制灵器的效率也会大大提升,炼制出的灵器品质也会更好。 陈师傅非常满意。 墨画关闭了聚灵阵,炉火渐渐变小,然后熄灭了。 试了炉火的效果便好,炉火就没必要一直点着了,这烧的可都是灵石,能省一点则省一点。 俞长老也在一边看着炼器炉,神色非常欣慰。 陈师傅同样越看越是喜欢,恨不得立马就能用这个炼器炉开炉炼器。 他这辈子还没用过这么好的炼器炉呢…… “陈师傅,炉子还好用吧。” 陈师傅笑着赞道:“好!非常好!” 墨画也很开心,然后便道:“等会炉子凉了,再拆了吧。” 陈师傅愣了下,“拆了?” 墨画点头。 “为啥?” “阵法还没画完呢。” “哦。”陈师傅明白了,“阵法要收尾是吧。” “算是吧,还有一副熔火阵没画呢?”墨画说道。 陈师傅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有一副熔火阵? 他虽然不懂阵法,但也知道炼器炉是靠熔火阵供火的。 刚刚点着了火,说明里面已经有一副熔火阵了。 “这里面有几副熔火阵啊?”陈师傅弱弱问道。 “不算多,也就两副吧。” 也就两副…… 陈师傅有点懵,又问:“都是一品?” “嗯,都是一品。”墨画点头道。 陈师傅心里一跳。 两副一品熔火阵?那这炼器炉的火力,得强成什么样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章 炉火 炼器炉冷却后,陈师傅又吩咐弟子们将炉子拆了。 墨画继续将未画完的阵法补齐,包括一副一品熔火阵,一副普通寒气阵,还有一副金石阵。 金石阵的作用,是强化炉子的内壁,使炼器炉更经久耐用。 寒气阵则是为了给炼器炉降温。 墨画将阵法补齐后,陈师傅再重新让人将炼器炉装好。 这下一品熔火控灵复阵中所有的阵枢和阵法便全部画完。 墨画长长舒了口气。 这复阵比他想得要复杂许多,而且实际画起来,也会有很多之前未曾预料过的小问题。 但如今总算是花完了。 这可是包含了两副一品阵法的复阵。 墨画有些得意,然后让陈师傅将炼器炉重新装好,他又通过阵枢,开启了聚灵阵。 炉内灵力流转,炉火也升腾起来。 陈师傅绕着炼器炉转了一圈,皱眉道: “火好像没变大,好像比之前还小了些。” 之前他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炉火炙热的温度,现在他靠近炼器炉,也不觉得燥热。 墨画也发现了,即便催动了炉火,四周的温度也并不高。 “难道哪里画错了?” 墨画摸了摸下巴,不由想道。 这时陈师傅又打量了一下炉火,突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手指颤颤巍巍指着炉火,“这火……是鲜红色的。” 墨画闻言看过去,发现火焰的确和之前不同,现在看着更纯粹,而且红得发亮,恍惚之间宛若凝质。 “鲜红色的炉火啊……” 陈师傅喃喃道,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个好还是不好啊?”墨画有些不太明白。 “好!”陈师傅道。 他想说哪里好,但内心激动,一时之间又不知从哪说起。 俞长老收敛起惊讶的神色,对墨画道: “炉火的颜色越纯粹,说明杂质越少,蕴含的灵力越强。这等鲜红而纯粹的炉火,已经超出一般炼气期灵力的范畴了,甚至隐隐有些凝质。” “凝质?” “灵力精纯并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凝质。炼气期的灵力是气态,而筑基期的灵力,则凝炼如液。也便是常言所说的,灵力如汞,破境筑基。” 俞长老解释道,而后手掌一翻,淡金色的灵力在掌间凝聚,果真如汞如液,精纯无比。 这就是筑基期的灵力么…… 墨画心中震撼,而后问道:“那这炉火,算是筑基期的炉火?” “哪有那么简单?” 俞长老摇了摇头,看着炉火道,“这也就微微有些凝质的迹象,距离筑基期的灵力强度还差得很远。但比起一般炼气期的灵力,又是强上不少。”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满意。 这就是真正的一品熔火复阵,效果果然非同一般! 也不枉他花了这么多时间,费了这么多神识,用了这么多灵墨,练习了这么多遍。 从结果上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墨画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俞长老神色如常,但也难掩内心的震动。 他虽然知道墨画这次画的阵法不一般,但没想到能不一般到这种地步。 炉火精纯,颜色鲜红,宛若凝质。 这真的是一品阵师能画出来的阵法么…… 俞长老看了一眼炼器炉,又觉不对,皱眉道: “按理来说,这个炉火应该更强,温度也应更高,为何我离这么近,反而不觉得炙热呢?” “对哦。”墨画也想起来了。 他绕着炼器炉走了一圈,想了想复阵中的阵法,这才恍然大悟。 “是寒气阵。” “寒气阵?” 墨画点了点头,解释道:“复阵里面有一副寒气阵,画在炉壁上,可以隔绝外溢的火气,这样炼器时就不会觉得燥热了……” 墨画画阵法的时候没想到这点,只是照着阵图画了上去,此时才知道,这套复阵里放一副寒气阵,也是大有讲究的。 这样炼器师在炼器时,就不会常期受炉火烘烤,不会那么辛苦了。 设计这套阵法的前辈阵师,考虑得当真周全。 俞长老也感叹道:“这个阵法还真是……很贴心……” 此时陈师傅仍旧呆呆地站在炉火面前,看着鲜红得甚至显得“奢侈”的炉火,浑身热血沸腾,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等精纯的炉火,他就是做梦,也都不曾想过…… 炼器炉上的阵法画完,炼器行就可以开工了。 炼器材料的准备,炼器炉的安置,炼器师的安排,炼器的种类和工序等,这些就全由俞长老和陈师傅商量着筹办了。 俞长老常年统领猎妖师,陈师傅炼器经验丰富。 两人商量着做事,基本面面俱到,炼器行的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具体这些事务墨画本就不熟,也就没有过问。 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就问俞长老:“长老,钱家有几个一品炼器炉?” “好像是有三四个吧。”俞长老想了想道。 “那我们就一个炼器炉,够用么?” 俞长老寻思片刻,道:“估计不够,但这一个炼器炉,成本太高了,买多了有些浪费灵石。” “我们自己能炼吗?” 俞长老神色有些无奈,“我问过陈师傅了,自己炼有点难,最主要的是没有炼器炉的炼器谱,不知道炼制之法,无从炼起。” “这种炼器谱很稀有么?”墨画问道。 “一品炼器炉的炼器谱,能炼制的人很少,算是比较稀有。” 俞长老说道,而后皱眉想了想,“我去想想办法,一个炼器炉,可能的确有些少了。” 几日后,俞长老就通过一个早些年有些交情的道友,花了一些灵石,淘换来了一本炼器谱。 炼器谱有些破旧,纸张泛黄,字迹虽还能看清,但也模模糊糊的,好在炼器炉的炼制之法,记载地还算清楚。 俞长老说,这炼器谱是他一个道友祖上传下来的。 他这道友祖上以炼器起家,也曾阔过,无奈子弟好逸恶劳,不思炼器,这门手艺就生疏了下来。 没了手艺,坐吃山空,家里也很快就衰败了。 传到他这道友这一代,家里甚至没有一个弟子会炼器之法,而是靠着其他行当谋生。 这炼器谱做个传家宝,当个念想,但又没什么用处。 想买也出不了手,因为有能力炼制一品炼器炉的修士或是势力,自然不缺炼器炉的炼制之法,其他修士,即便买了回去,也没那个能力炼。 如今这炼器谱,就落到了俞长老的手里。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 修道产业(五更) 陈师傅和一群炼器师围在一起,翻看着炼器谱,商量着怎么才能将炼器炉炼出来。 炼器炉是一品灵器,而且是个大件,对他们这些炼器师来说,既是个考验,也是个机遇。 他们这些散修出身的炼器师,常年炼器,经验积累得足够丰富,但碍于没有一品炼器炉,所以无法炼制一品灵器。 他们也自然就无法成为一品的炼器师。 若是能将这一品炼器炉炼出来,大家再趁机多练练手,说不定炼器技艺还真能有所突破,成为一品的炼器师。 这些炼器师们有的头发花白,半身入土,炼了一辈子灵器,原本都认命了。 现在突然有个机会,让他们也有晋升一品炼器师的可能,这些老炼器师们一个比一个精神焕发,两眼闪着矍铄的光芒。 原本被生活磨得消散殆尽的心气,如今又全都提了起来。 墨画也在一旁伸着小脑袋凑着热闹。 炼器师们讨论的什么用料,什么手法,怎么淬火,怎么锻造,又怎么塑形。 他虽然听不不懂,但心里大概能有个数。 以免将来遇到,一头雾水,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炼器师们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两天,然后制定了基本的炼制计划。 他们大多并非一品炼器师,上手就炼制一品炼器炉,还是太勉强了。 所以第一步,他们先炼制一些普通的一品灵器。 熟悉了一品灵器的锻造工艺后,再从其中选一些炼器技艺好的炼器师,去正式尝试炼制一品炼器炉。 具体的炼器过程,墨画就没花太多时间去看。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亲自动手炼器,一些理论知识知道就好,一些炼器手法有个大概印象,也不必花这么多心思。 何况炼器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抡大锤,淬火,抡大锤,再淬火,再抡大锤。 这锤子要是自己去抡还好,在一旁看着多少会觉得枯燥,而且咣咣咣咣的,听久了耳朵有点疼。 墨画每天的时间,大部分还是用来研习阵法。 他还有一副功效不同的一品熔火复阵要学。 画阵法累了的时候,才会到炼器行这里,看看陈师傅他们的进度。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陈师傅集所有炼器师之力,终于磕磕绊绊地炼制出了一个一品炼器炉。 炼制完后,陈师傅便让大柱把墨画请了过来。 “看看能不能画阵法。”陈师傅有些期待地对着墨画道。 墨画便打量起这口炼器炉。 炼器炉明显小了很多,用料也不是特别好,光泽比较暗沉,炉壁用来画阵法的地方比较少,其他预留阵法的位置也不多。 估计这个炼器炉设计之初,定位就只是一个小型炼器炉,只能画一些小的阵法,并没有给复阵之类的复杂阵法预留位置。 看来就算想画一品熔火控灵复阵,也不是所有炼器炉都行的。 墨画有些遗憾。 炼器炉可以视作阵媒,借以承载阵法。 阵法需要适配的阵媒,阵媒也需要适配的阵法。 换言之要想画复杂而高深的阵法,也必须要锻造精良而品质高阶的灵器,两者才能互相适配,相得益彰。 眼前的炼器炉,明显就不足以作为一品熔火复阵的阵媒。 墨画便可惜道:“只能画一个一品熔火阵,复阵就画不了了。” 一众炼器师听着便有些遗憾。 陈师傅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忽然就愣住了。 他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可是正经一品炼器炉,加上真正的一品阵法,他之前做梦都想拥有一个这样的炼器炉。 陈师傅看了一眼院正中的那个大型炼器炉,不得不感叹“曾经沧海难为水”。 墨画这孩子把他们的期望都抬高了。 炼器炉炼好了,墨画就可以在上面画阵法了。 单单只是一个一品熔火阵而已,并不费什么功夫。 墨画很快就画好了。 之后陈师傅和大家又炼制了两个一品炼器炉。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第一个炼器炉的经验,后面两个无论是用料,还是手艺,都比第一个要好。 但炼得再好,还是只能画一品熔火阵。 这是由炼器炉的形制决定的。 三个炼器炉炼好后,俞长老就不让陈师傅他们再炼了,因为没那么多精铁和材料了。 他总得留一些来炼制灵器,不然光有炉子,没有炼器材料,就跟光有锅,没有米差不多,是要被饿死的。 墨画又画了两副一品熔火阵。 一切就绪之后,炼器行就有了四座炼器炉,三座普通的一品熔火炼器炉,还有一座是画了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的大型炼器炉。 俞长老长长松了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过去奔波劳累了一两百年,都没能为通仙城底层的散修争得什么好日子,但现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往前迈了巨大的一步。 接下来,就看他们能走多远了。 炼器行建成,炼器炉完工,炼器师齐集。 俞长老选了个良辰吉日,正式开工大吉。 炼器行取名简单直接,因位处城南,便叫“南城炼器行”。 通仙城中,富者居于城北,贫者居于城南。 所以取名“南城”,意味着这座炼器行,不是某个人的炼器行,而是所有猎妖师的炼器行,同时也将是所有城南散修的炼器行。 炼器行开工,所有猎妖师,以及参与过建设的散修都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庆祝了一晚。 得益于俞长老和陈师傅的统筹规划,之后炼器行中的炼器师便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炼制起灵器来了。 最初炼制的灵器有三种,一种是藤甲,一种是朴刀,还有一种是清心簪。 藤甲和朴刀是猎妖师常用的灵器。 清心簪是一件通用灵器,可以清心凝神,修炼可用,辟瘴可用,装饰也可用,功能都不突出,但也最泛用。 炼器行开工后,墨画也去炼器行看了一眼。 偌大的炼器行,众多的炼器师和炼器学徒,分门别类的炼器材料,手法特殊的炼器工艺,井然有序的锻造流程,澎湃汹涌的炼器炉火。 还有一件件工艺精湛,尺寸相同,规划化制式化的灵器,经由炼器炉淬火,炼器师锻造,浸水或是浸灰冷却塑形后,一一排列开来…… 这一切都让墨画大为震撼。 墨画第一次对修道产业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 狡兔 炼器行开始还算顺利,渐渐便出现了问题,因为墨画听到俞长老又骂人了。 墨画去炼器行检查一下阵法,然后见俞长老和俞承义聊天。 聊着聊着,俞长老又对钱弘破口大骂。 说什么“吸血的蛔虫”,“顶着王八壳的老乌龟”,“阴险的畜生”什么的。 变着花样地骂。 俞长老骂着骂着,就发现了在一旁偷听的墨画,一边听一边记着什么,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嘴里小声念叨着“还能这么骂人”,“我怎么没想到”之类的话。 俞长老咳嗽了一声,停了下来,然后对墨画道: “你什么都没听到。” “嗯。”墨画点了点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俞长老怒意渐消,找了个椅子四平八稳地坐下。 墨画倒了杯茶,上前递给了俞长老,问道:“钱家又捣乱了?” 俞长老已经习惯和墨画聊天了,现在什么话也都不避着墨画了,当然,骂人的话除外。 俞长老喝了墨画斟的茶,舒了口气,点头道:“我们灵器卖不出去了。” “没人要吗?” “要当然是有修士要的,毕竟藤甲、朴刀这些灵器怎么都会用到,但我找了几个行商,以及其他仙城的一些猎妖师,他们都觉得价太高了。” 墨画有些疑惑,“我们给的价,不是挺便宜的么?” 因为炼器行很大,产量高,所以灵器比市价还要低一两枚灵石。 “是钱家,他们给的价太低了。” “钱家在压价?” “是的。”俞长老一提起,又来了气,“钱家的炼器行把修士当牲口用,加班加点,提前囤积了一批灵器,专门等着我们开工,他们低价抛售,想借此打压我们。” “钱弘那个乌龟儿子王八……” 俞长老骂到一半,看了眼墨画,默默地把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墨画皱了皱眉,但想了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抬头见俞长老虽是生气,但神色之间并不太担心,便问道: “长老,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俞长老挑了挑眉,“看出来了?” 墨画道:“您要是没办法,心里着急,骂的话比现在更难听。” 和以前相比,俞长老现在骂的已经算比较“温和”了。 俞长老神色有点尴尬,心道下次还是少骂些人,至少骂人的时候躲着下墨画。 墨画小小年纪,不能学他,装了一肚子骂人的话…… 俞长老咳了一声,掩饰了下尴尬,就道:“办法的确是有了。” 墨画又给俞长老倒了杯茶,“您说给我听听呗。” 墨画一脸好奇。 俞长老想了下,觉得这种事可以教,便耐心道:“我与那些行商说了,钱家给他们什么价,我们都比钱家便宜……五分碎灵石。” “五分啊……” 不愧是俞长老,五分五分地压价,相当地精打细算…… 墨画心道。 “五分就不错了。”俞长老哼了一声,“这么多灵器,积少成多,五分灵石也不算少了。” “那之后呢?”墨画问道。 “只要能卖出去,回拢灵石,之后钱家争不过我们的。”俞长老自信道。 “钱家为什么争不过我们?”墨画有些不明白。 俞长老看了墨画一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因为你画的阵法啊。” “钱家关于炼器炉的事,严加保密,我打听不到,但是我能看到他们炼出的灵器……” “钱家的灵器品质很不错了,但比我们的还是差了一些。除了陈师傅他们手艺精湛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钱家的炼器炉,肯定是比不上我们的……” “他们的炼器炉是一品,我们这也是一品,若说差在哪里,那就是里面的阵法了。” 俞长老喝了杯茶,又道:“我猜他们的炼器炉里,应该也画了一品熔火阵,这些炼器炉与我们那些小的炼器炉相比,相差无几,但比起我们那个大型炼器炉,就是远远不如了。” 墨画恍然大悟。 大型炼器炉里可是画着一品熔火控灵复阵,这个阵法是比一般一品阵法的效用要强的。 “大型炼器炉的事,钱家会知道么?”墨画问道。 “炼器炉的事都是保密的,钱家的我打听不到,我们的自然也不可能让钱家知道。”俞长老道。 “那钱家早晚会知道吧。” “只要现在不知道就好,以后知道,也已经晚了。”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么?” 俞长老耐心解释,“压价本就是赔本生意,不能长久。钱家压价,是仗着他们炼器炉好,炼器行产量高,想毕其功于一役,一开始赔点本,直接将我们扼杀。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炼器炉更好,产量更高。” “时间一长,我们周转过来,灵器炼得越来越多,他们再压价,就等于是割自己的肉,做赔本的买卖了。” 俞长老有些幸灾乐祸。 “那只要撑过一开头,我们是不是就不怕钱家了?”墨画问道。 “不错!”俞长老扬眉吐气道:“到时候,我们炼器行比他们大,炼器炉比他们好,炼器师比他们多,炼出的灵器比他们多,品质也比他们好,钱家也就不足为惧了。” 墨画点了点头,隐隐明白了一些,但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些漏洞,就算事情果真如此发展,双方也不过是互相竞争,自己这边占据一些优势罢了。 这也不至于让俞长老扬眉吐气成这样。 墨画狐疑地看了俞长老一眼,“长老,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俞长老一滞,看了眼墨画,无奈道:“伱怎么跟个小狐狸似的。” 墨画两眼一亮,等着俞长老继续说。 “还有一招,就是‘釜底抽薪’了。” “釜底抽薪?” 俞长老道:“钱家炼器行赶工,底下的炼器师必定日夜劳碌。他们本家的炼器师还好,雇佣的那些炼器师必定心存怨怼,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谁愿意真的做牛做马……” “我让人偷偷去拉拢他们了,灵石多给他们一些,也不用没日没夜地炼器。过些时日,这些炼器师就会过来替我们炼器了。” “还有我也通知了所有猎妖师,猎妖所得的材料,都不准卖给钱家,我们自己收购。” “散修开的坊市,我也都通知过了,暂时都不与钱家做生意,钱家若是找他们麻烦,他们就来找我,我出面处理。” 俞长老眼中露出一丝戏谑,“以后钱家想炼器,既缺材料,也少炼器师,这就叫釜底抽薪。” 表面上和钱家互相压价,背地里挖人家的炼器师,还断了人家的材料来源。 墨画感慨道:“俞长老,您好阴险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 身份 俞长老得意地笑到一半,这才回过神来墨画夸他什么,瞪了墨画一眼: “这怎么叫险?这叫狡兔三窟!你多学学,凡事多花点心眼。” 墨画连忙点头,“我一定多学!” 凡事多点心眼,总归是好事,不然将来肯定是会吃亏的。 “但事情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吧……”墨画又皱了皱眉道。 “那是自然。”俞长老道,“谋划只能是谋划,实际情况千变万化,你还要随机应变。这都是我这些年来,跟钱家勾心斗角,经常吃亏总结出来的。” 墨画忍不住道:“算计成这样,您还会吃亏么?” 俞长老叹道:“光是算计,手里没牌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灵石没有多少,筑基修士也就他一个,能和钱家周旋就不错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俞长老看了看墨画。 现在有了会画阵法的墨画,他手里的牌就多了,自然也不会让大家再吃钱家的亏! 俞长老一念及此,忍不住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感慨道: “多亏了你啊。” 墨画不知道俞长老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夸他,但还是很开心地笑了笑。 之后的事,果如俞长老所说,谋划只是谋划,总归会有变化。 事情按俞长老的谋划进行,但又多多少少有些出入。 有些炼器师离开了钱家,投奔了俞长老,也有一些炼器师被钱家加价留住了。 猎妖师的材料倒是大多不卖给了钱家,但一些坊市,还是会偷偷和钱家做买卖。 虽说事情不尽如人意,但也确实把钱家搞得焦头烂额。 钱弘天天都要处理这些琐事,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他们压价,俞长林也在跟他们压价。 他们压价压到现在,之前炼制的灵器消耗大半,而俞长林也还在跟他们互相压价。 而且看样子,俞长林手里的灵器,还有不少…… 这是为什么? 猎妖师的炼器行才开工不久,怎么可能炼制出这么多的灵器? 钱弘百思不得其解。 他派钱家修士去偷偷打听,但俞长老将炼器炉的秘密捂得很死,他根本打探不到。 而当他看到对面炼制出的灵器,一个荒谬的想法才浮现在他心头。 莫非,那些猎妖师的炼器炉,并不比他们钱家的差? 或者说,比他们钱家的炼器炉还要好? 钱弘去问钱大师,钱大师看了灵器,神情凝重,过了好久,这才叹了口气道: “画有一品熔火阵的一品炼器炉,才能炼制出这等品相的灵器。” 钱弘眼皮一跳,“也就是说,猎妖师中的阵师……” 钱大师喟叹一声,缓缓道:“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阵师!” 钱弘心底微凉,随即他失神道: “俞长林到底花了多大代价,才能请得动一品阵师?” 钱大师也摇了摇头。 他也想不明白,一品阵师是何等身份,即便是到他们钱家,他们也要倒屣相迎,为何要去帮那些猎妖师?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钱大师皱眉道:“接下来,必须将这个阵师找出来,查明他的身份,不然我们还会再吃暗亏。” 钱弘目光微凝,“我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钱大师看了钱弘一眼,提醒道:“能查出身份就行,千万不要冒犯。” 钱弘皱眉,“他屡次三番与我钱家作对,我们还要对他客气么?” “这位阵师非同一般,他若愿帮我们钱家,那我钱家必将如虎添翼,将来平步青云,踏入二品家族也指日可待。” “恐怕他未必愿意。” “那也先不要得罪,能拉拢最好,不能拉拢,便尽量让其置身事外,两不相帮,最坏的情况,才是不死不休。”钱大师说道。 钱弘不解,“这位阵师,真的如此重要?” 钱大师道:“这位阵师,已知会用一品地火阵,一品土石阵以及一品熔火阵。” “即便会这三副一品阵法,那又如何?” 钱大师叹道:“会三副一品阵法虽是难得,但也不算什么。问题是,万一他会的,远远不止这三副呢?甚至有些阵法,伱我听都不曾听过呢?” 钱弘神色凝重起来。 “在他未表明态度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冒犯。”钱大师郑重道,“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有些阵师所会的阵法,你根本不知有多强大……” 钱弘瞳孔微震,不由露出忌惮之色。 而此时这位被钱弘忌惮的阵师,正骑在墙头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晃着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班师傅聊着天。 炼器行已经建成并开工,炼丹行的建设还在继续。 第一期的灵石,俞长老已经结给了班师傅。 班师傅得了灵石,心里踏实,干起活来也就更卖力了。 炼丹行的整体布局,和炼器行是一致的,同样先建好基础的建筑,然后由墨画画上阵法,之后再由匠师修缮完工。 基础的建筑还没建好,墨画先来确认下布局,勘验下阵图。 但因为建炼器行的时候,已经勘察过一遍了,二者格局相同,所以炼丹行阵图的勘验,就不用花太多时间。 墨画只是看了几遍,大概就清楚了。 暂时没啥事,他就爬上墙头,吃着鸡腿,跟班师傅聊天了。 班师傅对墨画是心存感激的。 墨画阵法画得快,炼器行才能大致如期完工,他们工程完工,才能结算到灵石。 何况墨画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深厚的阵法功底,这也是他生平仅见的。 他也乐意跟小墨画聊天,基本墨画问什么,他也就答什么。 从匠师建筑,到修道生平,从家庭成员,到修士风俗。 其他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哪些奇怪的风俗,有哪些坏人,会做哪些坏事,基本无所不聊。 墨画既满足了好奇心,也大开眼界。 每位修士的生活都像画卷,纵使再平凡,也总有一些他人不曾见过的色彩。 这些故事,墨画不跟他们聊天,估计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将来的某一天,他能不能游历九州,遇到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故事,见到更多平凡的画卷中,那些并不平凡的色彩呢。 墨画心里憧憬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四章 丹炉 钱家的事有俞长老操心,炼器行的事有陈师傅操心,墨画只要一心一意画阵法就好。 炼丹行这边的建筑进度很快,墨画的阵法画得也快。 本身就是相同的建筑阵图,墨画只要照着再画一遍就好。 墨画花了大半个月,将炼丹行的建筑阵法也画完了。 班师傅开心不已,哼着跑调的曲子,带着手下的匠师和工匠们收尾。 墨画也打算请冯老先生来看看。 毕竟之后炼丹行之后是要交由冯老先生操心的。 墨画去找冯老先生时,冯老先生还在杏林堂坐堂,给散修看病配药,偶尔还要开炉炼丹。 冯老先生平日要看病救人,开方炼丹,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在杏林堂里。 除非外出问诊,否则一般不会出门。 墨画将炼丹行的事与冯老先生说了。 “这么快么?” 冯老先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炼丹行这么大工程,怎么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初建规模,待到真正完工,怎么也得要半年。 何况炼丹行是二期,前面还要将炼器行建完。 不过转念一想,快些也好,他也想看看炼丹行究竟是什么模样。 “等我一会。” 冯老先生对墨画道,将手头几个病患看完,又吩咐了几个弟子看堂,这才简单收拾收拾,随墨画前往炼丹行。 待看到炼器行时,冯老先生目光一凝,里外打量了一遍,惊讶道: “这阵法是你画的么?” 墨画点了点头,“对的!” “你一个人画的?” “是我一个人画的!”墨画道。 冯老先生笑了笑,“不错,怪不得别人都叫你‘小阵师’了。”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 炼丹行和炼器行的格局一样,炼器行规模很大,布局井然,炼丹行自然也是一样。 冯老先生非常满意。 这么大炼丹行建成,能炼出很多丹药。 到时候散修人人都能有丹药用,无论是受伤还是患病,有了丹药都能解燃眉之急。 丹药便宜了,很多散修日常也能备一些,这样遇到危险时,也能应急。 这确实是一件造福通仙城散修的好事。 冯老先生捋着长长的白胡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临走时,冯老先生去看了看炼器炉。 这一看,冯老先生便愣住了。 他也绕着那个大型炼器炉走了一圈,皱眉仔细打量着,而后看着墨画,颇有些难以置信道:“一品复阵?” “冯爷爷您眼光真好,一眼就看出来了!”墨画惊讶道。 一般修士可是连一品阵法都看不出来的。 冯老先生只是隔着炼器炉看了一圈,就能认出是一品复阵,眼光已经很高了。 毕竟冯老先生可不是阵师。 “这也是伱画的?”冯老先生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墨画点头道:“是的!” 冯老先生说不出话来了。 他从不低估墨画阵法的水平,更是一直高看墨画在阵法上的天赋,但觉得再怎么也不至于,或者不应当如此离谱。 一品复阵啊……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几个一品阵师能画出一品复阵的。 冯老先生怔忡片刻,随即又注意到了那精纯的炉火。 鲜红色,红得发亮,宛若凝质,一瞬间便牢牢吸引了冯老先生的心神。 冯老先生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 “这个火……” “俞长老说,这个比炼气期的火都要强一些。”墨画说道。 这个冯老先生如何不知,他久久伫立,盯着炉火看了半天。 除了钻研丹道治病救人,一向无欲无求的冯老先生终于也没忍不住,他指着炉子,对墨画道: “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个?” 墨画也想给冯老先生弄一个大型的一品炼丹炉。 但这个炼丹炉又不太好弄。 普通的一品炼器炉,是无法作为一品熔火复阵的阵媒的,同样普通的一品炼丹炉也无法支撑一品熔火复阵的长效运转。 况且炼丹炉上用的阵法,本就要比炼器炉更复杂些。 炼器炉只需考虑供火,其他阵法功效都是辅助。而炼丹炉除了供火以外,还要考虑草药的木性,以及灵气之间的调和。 因而炼丹炉中用的复阵会更难一些。 这同样也意味着,作为复阵阵媒的炼丹炉,品质要高,锻造手法也要好,规格也不能小。 墨画问俞长老有没有合适的炼丹炉。 俞长老有些犯难了,那个大型的炼器炉,本就算是机缘巧合,让他捡了便宜。 但大型的一品炼丹炉,就没那么好找了。 墨画只好和冯老先生实话实说。 阵法的问题他能解决,但是炼丹炉的事,他就没办法了。 冯老先生沉思片刻,问道:“你们可以自己炼么?” “可以倒是可以,您有炼器谱吗?” 冯老先生想了下,道:“有!” “还真有?”墨画愣了下。 冯老先生进屋,打开墙角的储物箱,从底部翻出来一张腊黄色的牛皮纸,纸上记载着一个大型炼丹炉的炼制之法。 墨画看了一眼图谱,惊讶道: “冯爷爷,您这个是哪来的?” 这个大型炼丹炉形制非常规范,而且能兼容非常复杂的阵法,与复阵的适配非常好,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传承。 冯老先生叹道:“这是我师门传下的,我师父临终前,把这些都传给了我,我用不上,在这个箱底压了七八十年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估计要留着压棺材底了。” “你看看能用吗?”冯老先生又道。 墨画又仔细看了遍,道:“阵法上没问题,但炼器这块我不懂,要问问陈师傅他们。” 冯老先生颔首道:“那你拿去问问吧。” 墨画便将炼丹炉的炼制图拿给了陈师傅。 陈师傅看了一眼,就双眼放光,“好图,好图啊!” “能炼出来么?”墨画问道。 陈师傅揪了揪胡子,缓缓道:“有难度,但不是不能炼,我得和其他师傅们商量下。” “还有俞长老那边。”陈师傅又补充道,“炼制这炼丹炉要不少精铁,还有一些特殊矿石,像什么熔火石,金纹矿之类的,得让俞长老帮忙准备。” 俞长老自然满口答应,一切筹备妥当,陈师傅和其他师傅们又研究了几日,这才开始动手炼制这座炼丹炉。 这个炼丹炉是陈师傅他们迄今为止,炼制过的最难的灵器了。 具体炼制过程,墨画没怎么看,但也知道他们失败了不少次。 最后虽然有些瑕疵,但还是将这炼丹炉炼制出来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五章 丹玉 炼制出的炼丹炉体型很大,但与院中那个大型的炼器炉要稍小一些,样子更古朴,云纹更雅致,形制部分看上去也更复杂一些。 炼丹炉内的阵法和炼器炉有相似,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都需要以供火的熔火阵作为基准,不同的是,炼器更依赖火力的大小,而炼丹更讲究火候的控制,以及灵气属性的调和。 墨画打算在炼丹炉上画的,也是一种复阵,名为一品火木双生复阵。 这套复阵也包含两副一品阵法,一个是一品熔火阵,另一个是一品木灵阵,此外也有聚灵阵、寒气阵等其他功能类的阵法。 这套复阵的阵枢,既有开合控灵的效用,也有属性调和的功用。 整个复阵,无论是神识强度的要求,还是阵法摹画的难度,以及与炼丹炉适配的复杂度,都比之前的一品熔火控灵复阵更高一些。 但还在墨画可掌控的范围之内。 尤其是经过之前炼器炉的铸造,墨画已经熟悉并应用了一品熔火控灵复阵,现在再学这种同类进阶性的复阵,已经轻车熟路了。 仅有的难点,一是神识强度,二是复阵熟练度。 这两者都可以花时间解决。 墨画之前已经有了规划,所以画完炼器炉上的熔火复阵,就已经开始练习炼丹炉上的复阵了。 之后又花了几天时间,墨画也终于掌握了一品火木双生复阵的画法,便着手开始画阵法。 南城炼丹行的院中,大型炼丹炉被拆开,分门别类平放在地上。 墨画就蹲在内炉边上,皱着眉头,画着阵法。 开始同样不太顺利,阵枢画了几次,都有错漏,墨画又只能涂涂抹抹,耐着性子画下去。 冯老先生来了,见墨画正专心致志地画阵法,便没打扰他,而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墨画的神情很专注,目光炯炯有神,画阵法时,眼中熠熠生辉。 他笔下的阵法也复杂而优美,看上去非常有章法。 冯老先生看着看着就看入神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出生时体弱,从小目光清澈,笑容天真的孩子。他眼看着他长大,如今也不过十来岁,就已经能画出一品阵法了。 一品阵法啊…… 很多头发花白的老阵师,画一副一品阵法,都要冥神苦思,耗尽心神,画完之后,整个人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可墨画画这些一品阵法,却显得游刃有余,就算累了,打坐休息片刻后,又精神奕奕。 要不是他从小看着墨画长大,他几乎都要怀疑墨画被哪个老妖怪夺舍了…… 墨画画累了,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了揉酸痛的小胳膊。 冯老先生便上前去,替他揉按了几个穴位,又以柔和的灵力,疏通了下墨画的气血。 墨画如沐春风,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谢谢冯爷爷!”墨画笑着道谢道。 “我该谢你才对。”冯老先生拂了拂地上的灰尘,坐在了墨画的旁边,和蔼道: “要是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用不到这等丹炉。” “以后我再给您弄个更好的。”墨画信誓旦旦道。 冯老先生失笑,“这个就够好了。” 说着,冯老先生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墨画,“这是我送你的。” 玉佩是淡白色的,内在隐隐有青碧色灵纹,不知是何种玉,也没有什么灵力,样式看着简单,雕琢也普通,但目光一触及,便觉气息祥和,心神安定。 “这是什么玉啊?” “这是丹玉。”冯老先生道。 “丹玉?” 冯老先生将玉佩翻过来,墨画见上面果然铁钩银划,刻了个“丹”字。 “炼丹师一般都会随身佩戴一枚丹玉,常年以木系灵力温养,时间长了,玉便像灵器一般,可使人气息安宁,心境祥和,不染杂念。” “这枚丹玉是昔年师父赠与我的。这么多年,我问脉治病,炼丹救人,一直随身带着。现在我留之无用,便送给伱。” 冯老先生说道。 墨画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冯老先生却亲手将丹玉挂在了墨画的脖子上,“长者赐,不可辞。” “可是……”墨画有点受之有愧,“我又不是丹师,您送给我做什么呢?” 冯老先生沉思片刻,道:“丹师救人,但又救不了太多人,阵师不救人,但却可以救很多人。” 墨画愣了下,而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冯老先生看着墨画,目露期盼道: “还有一个说法,丹师治病救人,可以积攒功德,这随身带的丹玉,就承载着丹师的功德。我把丹玉给你,是希望它可以保你逢凶化吉,平安长大。” 墨画心中一惊,担忧道:“那把玉给了我,您怎么办呢?” 冯老先生一笑,“功德之说,虚无缥缈,只是求个心安罢了。我这么多年炼丹行医,可不是因为信这些东西。” 墨画道:“那假如功德之说,是真的呢?” 冯老先生笑容更显和蔼,“假如功德之说是真的,那我把丹玉给你,丹玉又真能让你逢凶化吉,这说不定是比我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更大的功德呢。”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却之不恭道:“谢谢冯爷爷!” 冰冰凉凉的丹玉挂在脖子上,墨画觉得心神安宁,又觉得心中温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丹玉的作用,墨画心境平和,画阵法时更加专注,运笔也更行云流水。 两天之后,墨画便将一品火木双生复阵画好了。 墨画请冯老先生过来开炉,随冯老先生一同前来的,还有其他一些丹师。 这些丹师是受冯老先生邀请,一同加入炼丹行,共研丹道,炼制丹药的。 冯老先生放置灵石,点火开炉,鲜红的炉火瞬时燃起。 尽管事先已有预料,但当真看到这么精纯的炉火,冯老先生还是微微怔忡了片刻。 这可是超脱一般炼气期灵力之上的炉火啊。 其他炼丹师见状更是神色震动,而后纷纷激动不已。 冯老先生又尝试着利用丹炉火木灵力的调和,炼了一炉丹药。 丹药是常见的血气丹,可以止血回气,是修士居家游历,或是外出猎妖常备的丹药之一。 丹药虽普通,但成丹的品相却不一般,精纯的炉火使得药效提升了一成有余。 冯老先生非常满意,又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六章 猜测(五更) 炼丹炉上的阵法画完,墨画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将该画的阵法都画完了,接下来的事,就都不用他操心了。 陈师傅管着炼器行,冯老先生管着炼丹行,后期竣工的事是班师傅负责,整体局势由俞长老操心。 最多有些小地方用到阵法,墨画随便添补一下就行。 剩下的事,就是等着分灵石了。 俞长老说,等炼器行和炼丹行营利,只要出过力的修士,无论是猎妖师、炼器师、炼丹师还是一般散修,都能分到不少灵石。 墨画包揽了全部阵法,俞长老说分给他的灵石最多。 具体有多少,墨画就不去问了,反正他现在灵石足够用了,只要把心思花在阵法上就好。 墨画总结了一下,他这次画了很多很多阵法。 炼器行和炼丹行的建筑阵图,包罗广泛,以土木为主,金水火为辅,涉及到各类五行阵法的应用。 墨画规划统筹了阵图,又从头到尾画了一遍,巩固了一下阵法基础。 炼器炉和炼丹炉上用的阵法都是一品复阵,难度很高,墨画也涂涂改改,磕磕绊绊地都画出来了。 神识增强了一些,阵法领悟得更深了,对复阵的原理和应用也有了基本的概念。 而且得益于对复阵阵枢的理解,他现在画普通阵法,也可以依仗对阵枢结构的把握而一笔勾成,速度快了很多,就是神识消耗得也会稍微多些。 但这种程度的神识问题,对墨画而言其实不算什么问题。 总而言之,这些日子虽然累,但也很充实。 墨画觉得收获很大。 他囤的千余瓶妖血,也消耗了一大半,如今终于可以稍微歇一会了。 墨画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感觉最近天天忙着画阵法,都有些饿瘦了,回家得让娘亲做些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吃什么好呢?” 墨画一边盘算着,一边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钱家大堂。 玄色鼎纹地毯铺地,清居山水屏风,绛红漆质桌案,瑞兽子母香炉,香烟袅袅,一派奢华。 钱弘正坐堂前,下手处坐着钱大师。 两人在氤氲的香气中,对坐饮茶。 只是安神的香气焚了许久,两人心情却都无法平静。 钱顺之进门,恭敬行礼,禀报道: “启禀家主,猎妖师中打听不到其他阵师的线索,只听闻猎妖师中有个孩子,擅长阵法,人们都称其‘小阵师’。” “小阵师?”钱大师皱眉,“多大年纪?” “年纪不大,似乎只有十来岁,姓墨。至于具体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家住何处……猎妖师们口风很紧,我们打探不到。” 钱弘面露不悦。 钱顺之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钱大师略作沉思,道:“肯定不是这个孩子,但应该与这孩子有些关系。” 钱弘斟酌道:“大师的意思,那个与我们作对的阵师,很可能是这孩子的师父,又或是二人有些师承的关系……” “不错。”钱大师点头道,“阵法不可能无师自通。年纪尚小,就能在阵法上崭露头角,被称作‘小阵师’,那必然是有着高明的先生,亦或是亲传的师父。” 钱弘对钱顺之吩咐道:“继续查。” 钱顺之嗫嚅道:“这……该怎么查……” 他能查的都查了,能问的都问了。 之前是派钱家子弟乔装成路过的行商,在一家热闹的食肆与猎妖师们喝酒聊天,这才探听来只言片语。 但不过两天,就被猎妖师们发觉了。 再去探听时,一提起“阵师”,猎妖师们戒心明显变重,一般的散修也都守口如瓶。 他们若问得多了,就会有猎妖师面露不善地反过来盘问他们。 若答得不好,估计还会挨一顿揍。 钱弘皱眉道:“那就不问阵师,问下有没有面生的修士,或行迹莫测的高人。旁敲侧击,总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钱顺之领命,便欲退下时,又被钱大师叫住。 “还有一件事。”钱大师吩咐道,“那个小阵师,他画过什么阵法,你想办法弄一些过来,我仔细看看。” “是。”钱顺之恭敬道。 南城炼器行建成,炼丹行也眼看着就要完工。 钱家压力倍增,而安家同样有些忐忑。 安老爷子又到了城南外的那家茶楼的雅间,和安家家主安永禄一起打量着远处的炼器行。 曾经一片废墟,凌乱荒芜的土地上,如今一座偌大的炼器行赫然落成。 毗邻之处,同样规模的炼丹行也即将竣工。 安老爷子心生感慨,“还真让俞长老建成了!” 安永禄有些担忧,“这样下去,恐怕更没我们的立身之地了。” “炼器和炼丹这两个行当,估计百年内,我们钱家都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不仅吃不上肉,连在边上抢口汤喝,估计都够呛。” 安老爷子心生颓唐。 原本钱家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如今这城南又多了两座如此大规模的炼器行和炼丹行,安家就更别想有什么出路了。 “这样也好。”安永禄有些庆幸,“反正也争不过,我们就安心做灵膳楼的生意就好。” 安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做一辈子膳楼的生意,看人脸色,能有什么出息?” “好歹也能混口饭吃不是……”安永禄小声嘀咕道。 他这幅样子,差点就把“心无大志”四个字挂在脸上了。 安老爷子有些心累。 他这个儿子,表面看上去还算正经,有当家主的风范。一遇到事,就想着得过且过,没有半分进取的野心。 也难怪他教出来的小富,没什么大的志向了。 安老爷子懒得说他了。 安永禄自然也默默地喝茶,余光瞥了一眼炼器行,突然惊咦,道: “爹,这外墙上用的,好像是很高明的阵法……” 安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你能看出来是什么阵法?” “看不出来。”安永禄摇了摇头,“但感觉就不一般,至少比我们安家府邸用的那些阵法,要好上很多。” “您说,俞长老从哪里找的阵师?”安永禄好奇道。 安老爷子不说话,忽地心中一跳,隐隐有了猜测,但仍旧不太敢相信。 安永禄见状问道:“爹,您知道了?” 安老爷子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半晌后才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把我们安家阵法看穿了的孩子……” 安永禄闻言愣了半天,不由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五更完毕。 谢谢张子远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七章 知味 有人在打听阵师的事,俞长老告诉了墨画,并嘱咐墨画小心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墨画想了想,觉得自己被怀疑的可能不太大。除非是熟人,不然一般修士也不可能相信,十来岁的墨画能画出一品阵法来。 墨画反倒是担心庄先生,他怕钱家怀疑到庄先生的头上,自己会给庄先生惹麻烦。 墨画去见了庄先生,将事情简单说了。 庄先生闻言,只是笑了笑,道:“做你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我的事无需担心。” “钱家不会找您麻烦么?” “他们找不到。” “万一他们找到了呢?”墨画还是有些不放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们不可能找到的。”庄先生淡淡道。 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庄先生说话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个啥…… 不过庄先生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了把握,墨画也就放心了。 庄先生高深莫测,未必把钱家放在眼里,但若是因为钱家滋生事端,扰了庄先生的清修,那就不太好了。 “阵法学得如何了?”庄先生问道。 “一品熔火控灵复阵和一品火木双生复阵,我都学会了,也都用在了炉子上。”墨画开心道。 庄先生颔首赞道:“不错。” 墨画笑了笑,然后问:“先生,那我接下来学哪些阵法好呢?” “先找些复阵,随便学学吧。”庄先生道,“等你突破炼气七层,看看识海中的谜阵,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好的。”墨画点了点头。 天衍诀炼气七层的瓶颈,又会是什么谜阵呢? 墨画既期待,又有些忐忑。 辞别庄先生后,墨画照常回家,却在路上碰到了安小富。 “好巧啊。”墨画和安小富打招呼。 安小富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不巧,我爷爷和我爹,让我特意在附近等你。” “啊?”墨画愣了下。 “他们想让我假装偶然碰到伱,跟你套套近乎。”安小富解释道,“但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看就知道了,我就懒得装了。我爷爷和我爹还让我……” 安小富倒豆子一般,把他爷爷和他爹吩咐他做的事,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墨画哭笑不得。 安小富说完,心里舒服多了。 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他爷爷和他爹让他说的话都说了,吩咐他做的事他也都做了。 尽管方式可能跟他们交代的有些不大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 安小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对了,这还有些礼物,我爷爷让我送你的,你也收下吧。” 安小富递过来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些阵书,几支阵笔,还有不少灵墨。 不算太贵重,但又是精挑细选,投其所好的,明显花了不少心思。 墨画推辞了下。 安小富就塞到墨画手里,“我拿回去,我爷爷还会怪我,我给你了,他估计还要夸我,本身也不算贵重,你就拿着呗,有便宜不占是小笨蛋。”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确实。” 不想做“小笨蛋”的墨画就把礼物收下了,然后道:“走,我请你吃东西!” 安小富摆手,“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不破费。”墨画道,“我家开的!” 安小富有些好奇,想着反正回家族,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跟着墨画去玩玩。 安小富随墨画走过几条街,绕过几个街角,便看到了路口一家食肆,招子迎风飘展,宽敞的地面,摆着素净的桌案和长凳。 食客三两聚在一起,或是大口吃肉,或是大口饮酒,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 肉香和酒香扑面而来,随着清风,飘向远处。 这是安小富不曾见过的气氛。 “娘。”墨画远远便招手道。 柳如画闻言笑着走出来,便见到墨画,以及墨画身边锦衣玉服的小胖子,有些疑惑道:“这是……” 安小富行了一礼,很有礼貌道:“阿姨好,我叫安小富。” “安家?” 安小富点了点头,“我爹是安家家主。” 柳如画有些惊讶,随即看向墨画,心里寻思着,墨画是怎么和安家的小少爷认识的。 墨画道:“娘,我请小富吃饭,您做点好吃的呗。” “小小年纪的,还请人吃饭……”柳如画失笑,问安小富,“安少爷,想吃些什么?” 安小富连忙摆手,“叫我小富就行了。我不挑的,什么都行。” 柳如画点头道:“那你们玩一会,我去做些吃的。” 墨画便拉着安小富,找了个敞亮的桌子坐下。 安小富四周打量了下,道:“这就是你家的食肆啊。” “对的!”墨画有些得意。 这个食肆能开起来,他是帮了大忙的。 安小富有些羡慕,“真好。” 墨画疑惑道:“你们安家不是有灵膳楼吗,那个更大,看着更气派吧。” “不一样的。”安小富想了想,道,“灵膳楼虽然大,也安静,但总觉着冷冷清清的,吃饭没意思。” 安小富看了看四周的食客。 有猎妖师,有炼器师,有炼丹师,有本地的散修,有路过的小贩,还有外地的行商,大家形色各异,但都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有说有笑。 有时萍水相逢的,也能热情地攀谈上两句,互相敬一杯酒,道一句一路顺风。 “大家这样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才有意思。”安小富道。 墨画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你等会多吃点,我娘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谢谢。”安小富谢道。 但他也只是客气客气,感谢墨画的招待,心里也没以为能有多好吃。 安家是开灵膳楼的,膳楼里请的是膳食名家,研究各类上乘食谱,做出各色珍奇美味。 他天天吃,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呢。 但等柳如画将菜端上来,安小富却发现,他还真没吃过…… 安小富尝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肉啊。” “妖兽的肉。”墨画夹起一筷子尝了一口,“估计是什么羊吧,它要是在大黑山里,我能认出来,现在它在盘子里,我就认不出来了。” 安小富惊讶道:“妖兽的肉,也能做得这么好吃吗?” “嘿嘿,想不到吧。” 安小富又吃了一口,细细品了品,“这个香料也不一样。” “香料你也能尝出来?” 安小富点了点头。 “你能尝出哪些?”墨画有些好奇。 “嗯……”安小富想了想,“有桂叶、芥子、梅子、花姜……” 安小富数了不少出来,然后道:“还有一些,味道很特别,我之前都没尝过,所以说不出来。” 墨画惊讶道:“你好厉害啊!” 这些香料,一部分是从坊市买的,还有一部分是墨画从大黑山外山采摘下来的,这些香料比较生僻,不好量产,所以安小富不知道名字也很正常。 但能将这么多香料都尝出来,已经很厉害了。 安小富被墨画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日吃得多,也就能尝出来了,没什么用的。跟你没法比的……” 墨画可是会阵法的,而且阵法水平很高,连他爷爷都觉得难以置信。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八章 洛大师 墨画摇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怎么会没用呢?” 安小富愣了下,“能有什么用呢?” 墨画想了一下,好像也说不清楚,膳食这块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便道: “你家里开的是膳楼,你味觉又这么好,怎么会没用呢?” 安小富叹了口气,“我们家开膳楼,其实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安小富见天色还早,肉也好吃,也难得有人和他说话,便吃了口肉,喝了口果酒,和墨画聊了起来: “安家最开始,也是做炼器和炼丹生意的,后来争不过钱家,产业破败,这才只能靠着一些祖产,做灵膳楼的买卖……” “我爷爷是不喜欢开膳楼的,他还是想做炼器和炼丹,觉得膳楼开着很没面子。” …… “膳楼不好么?”墨画有些疑惑。 “我觉得挺好的,我爷爷觉得不好。”安小富嘟哝着嘴道,“而且修道百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安小富掰着拇指,一一数道: “首先是阵法,最难学,用得也最多,阵师到哪里都算是高人一等的。其次炼丹和炼器,还有制符这些,都算不错的。” “其他像灵膳、灵植、纺织、工匠、猎妖这些门类,其实都不大被人看得起的。” “我说这句话,你别生气啊。”安小富弱弱道,“很多大家族和宗门的修士,认为灵膳、猎妖这些都是下等散修才会做的行当,心里都是不屑的。” 墨画心里也明白,只是有些不以为然,“没有修士从事灵植、灵膳、纺织这些门类,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呢?没的吃,没的穿,还有什么可臭屁的呢?” 安小富点头道:“就是就是!” 安小富就喜欢吃,觉得吃才是最重要的,与吃相关的,都是很要紧的事。 柳如画又做了几道其他的菜,有妖肉,也有山里的野菜,材料虽然普通,但味道很好,滋味也非常特别。 安小富鼓着腮帮,吃得饱饱的,不由赞道:“墨画,伱娘做的菜真好吃。” 墨画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那是自然!” 两人吃完,便各自挥挥手道别了。 墨画看着安小富的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思索着: 味觉好能做什么呢? 做膳师?开膳楼? 但安家已经开了灵膳楼了…… 墨画心里隐隐有了想法,但还要再考虑周全些。 钱顺之打探了几天,终于有了一些线索,这才前去向家主钱弘禀报。 “城南之前新建了一座洞府,牌匾上写着‘白府’,里面住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修士,但不知是否精通阵法。” 钱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是大家族的子弟游历,我们惹不起,他们也不会去帮那些猎妖师。还有么?” 钱顺之道:“有一位年迈的老修士路过,行迹不明,过了几日便离开了通仙城。有几个中年阵师来此,住过客栈,与城中的家族也都有些渊源……” 钱弘寻思了片刻,冷声道:“这些都不对,你再去查。” 钱顺之见钱弘神色有些不虞,便取出了几副阵图,递了上去。 “猎妖师中有个小阵师,这些阵法便是这小阵师所画,有些是阵法真迹,出自小阵师之手,有些则是我找人拓印下来的。” 钱弘接过看了一眼,有些失望,“都是些寻常阵法,不到一品。” 他虽不是阵师,也分不清是什么阵法,但阵纹还是会数的。 这些阵法,有新有旧,笔法虽然娴熟,但大多也就五六道阵纹。 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能画出五六道阵纹,已经算是天赋绝佳了,难怪会被人叫作“小阵师”。 但钱家想找的,并非这位小阵师,而是那位神秘的一品阵师。 “多派些人手,再去找。”钱弘吩咐道。 “是。” 钱顺之低头恭敬道,而后便欲退去,却又被钱弘叫住。 钱弘沉思片刻,将手里的几副阵法递给她,“你将这些阵法送给钱大师,看钱大师那边能否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钱顺之恭敬称是,而后将几副阵法和阵法的拓本转交给了钱大师。 钱大师正在钱家的藏书楼,与一众阵师议事。 这些阵师有些出身钱家,有些是与钱家交从过密的,还有一些虽与钱家交情不深,但受了钱大师的邀请,也只好过来了。 通仙城这么大,阵师也不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会有些交情。 钱家又是通仙城最大,也最富有的家族,他们自然不好拂了钱家的面子。 一品阵师绝非无名之辈,也不可能与各个家族毫无瓜葛。 钱大师将这些通仙城的阵师请来,就是想探听一下,看大家是否有什么线索,又或是有没有什么渊源。 万一真有渊源,那就一切好说,他们也可以顺着这条关系,与那位阵师攀些交情。 但众人聊了半天,仍旧毫无线索。 那个一品阵师,仿佛突然冒出来一样,没一个人知道其来历。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钱顺之拿了阵法进来。 钱大师接过阵法,看了一遍,皱起眉头,又将阵法交于各个阵师传阅。 “大家可看出什么了?”钱大师问道。 “这些阵法画得不错。” “很有章法。” “行笔非常熟练,很见功底。” “可惜只是些低级阵法,五六道阵纹,看不出什么……” 一众阵师纷纷议论道。 最后一个长相瘦削的阵师沉吟道:“这些阵法如果出自那个小阵师之手,那么这个小阵师,必然与那一品阵师有关系。” 其他阵师也纷纷点头,“若无关系,他小小年纪,阵法不可能画这么好。” 众人聊着聊着,有钱家弟子进屋,恭敬道:“洛大师来了。” 钱大师立马起身,其他阵师也纷纷站起,趋步走到门口,对着来者拱手行礼道: “洛大师好!” 来者正是洛大师,也是通仙城仅有的几个,真正通过道廷定品的一品阵师之一。 通仙城其他几个一品阵师早已年迈,喜好清净,不再应酬,只有洛大师还偶尔会走动一下。 洛大师也一一还礼,“诸位客气了。” 而后又向钱大师道,“钱大师,好久不见。” 钱大师连忙推让道:“不敢不敢,在洛大师面前,我怎么敢当得‘大师’这个称呼。” 洛大师笑道:“钱老弟,过谦了。以你的阵法造诣,晋升入品,也不过早晚的事。” 洛大师进入主厅,落座主位,其他阵师按次第入座。 有钱家婢女上来奉茶。 钱大师道:“这是庐峰的云雾茶,翠碧鲜嫩,色香俱美,请洛大师品鉴。” 洛大师眼睛微亮,端杯起盖,茶气氤氲而起,恍若云雾。品上一口,甘甜入喉,沁入心脾,不由颔首赞道:“好茶!” 落了座,品了茶,众人便说起正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九章 身份 洛大师道:“听闻通仙城有一位不知名的一品阵师,与钱家结了些恩怨,钱老弟请我来,为的就是这件事么?” 钱大师叹道:“洛大师明鉴,大家都是阵师,也都知一品的难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撕破脸面,搞得大家都难堪。” “那钱老弟意欲何为。” 钱大师道:“无论之前如何,我钱家愿交他这个朋友,灵石什么都好说。若是不行,也望他两不相帮,不与我钱家为难,我钱家依旧可以以礼相待。若这位阵师实在不讲情面,那我钱家,也就不得不撕破脸了。” 洛大师颔首,“能做到这份上,钱老弟也算仁至义尽了。” “钱大师可知此阵师来历?”钱大师问道。 洛大师摇了摇头,“未曾打过交道,也不曾听过有这么个人。” 钱大师略有失望,他本以为,既然是一品阵师,那么多少应该与洛大师有些交集。 “钱老弟可有什么线索?”洛大师问。 钱大师便将知道的一些消息说了,包括那阵师用了几副一品阵法,还有可能收了个弟子,那弟子被人称作‘小阵师’,就是不知是记名,还是亲传。 “这些是那小阵师画的阵法。” 钱大师将阵法递给了洛大师。 洛大师接过,看了一眼,也点头赞道:“画得不错。” “洛大师可否看出其师承?”有阵师问道。 洛大师略作沉思,摇头道:“都是些基础的五行阵法,不算稀有,也不涉及宗门或家族的传承,看不出什么。” 众人都有些失望,又纷纷猜测起那阵师的师承来。 洛大师仍旧翻看着手里的阵法。 小阵师?不知多大年纪,阵法天赋的确了得。 他翻着翻着,便皱起了眉头,像是在寻思什么,片刻后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画着什么。 茶水在绛红桌案上勾勒出简单的阵纹。 洛大师画了好几遍,越画神情越是凝重,甚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钱大师见状,便问道:“洛大师,可是发现了什么?” 洛大师欲言又止,犹豫了下,还是道:“没什么。” 但洛大师还是面露费解,又在桌面上,以茶水画了几遍阵纹,这才缓缓问道: “这些阵法,真是那小阵师所画?” 钱大师看过去,见洛大师手里拿着一叠阵法,最上面一张是一副寒气阵。 这寒气阵是阵法真迹,并非拓印而来,而且笔迹很新,应该是最近画的。既然是寒气阵,估计是画在那里,用以降温的。 钱大师点头道:“确实是那小阵师所画。” 洛大师手指点着桌案,沉吟片刻道:“若我所料不差,画这副阵法的,是一品阵师。” 众阵师皆讶然,不由面面相觑。 “寒气阵不是一品阵法吧,洛大师何出此言?”钱大师皱眉问道。 “寒气阵虽非一品阵法,但你看这阵纹,以阵枢为准,提纲挈领,从头到尾一笔勾成,还留有余力。说明此人对阵枢理解极深,神识也极强,下笔才会这么游刃有余。” 洛大师又指着桌面上那些水渍,道:“我刚刚也试着按照这个画法,画了几遍寒气阵,画完之后,发觉极耗神识,不是一品阵师绝对画不出。” 钱大师闻言,立马取出纸笔,照着寒气阵上的笔法画了一遍。 画完后他神情一凛。 按照这个画法,以阵枢为纲,提挈阵纹,一笔勾成,阵法画得极快,但是神识也消耗得极多! 能画出来的阵师,即便不是一品,也至少是半步一品,神识可画出九道阵纹。 其他阵师也纷纷照葫芦画瓢,画起了寒气阵。 有些人勉强能画出来,有些人差了几笔,神识便难以为继,有些人甚至只能画一半。 众人神情都不可思议起来。 “那岂不是说,那个小阵师,就是一位一品阵师?” “简直……荒谬!” “阵法岂是儿戏,年纪轻轻,便能登堂入品?哪有那么容易……” 阵师们议论纷纷。 洛大师轻咳了一声,议论声渐小,众人纷纷看向洛大师。 “修界浩瀚,天才不知凡几,年纪轻轻能登临一品,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囿于一隅之地,见识少了而已。”洛大师道。 众人闻言,皆都喟叹。 洛大师见众人神情不虞,又道:“何况这只是猜测,真相如何,尚需验证。” 钱大师也道:“不错,此事还需要查清楚。”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隐隐觉得,洛大师所言或许真就是事实。 那个小阵师,恐怕真的能画出一品阵法。 这等一笔构成,简洁凝炼的阵纹笔法,看似简单,但却最见功底,至少让他自己去画,不照葫芦画瓢,他是画不出来的。 而他已经算是准一品阵师了。 众人又议论纷纷,洛大师则坐在一边喝茶。 如他所言,修界浩大,什么样的天才都有。 散修和家族差距悬殊,而小家族和大世家之间,同样是有着巨大鸿沟的。 小地方所谓的天才,或许惊艳一地,但放之整个修界,可能也不过尔尔。 何况就算再天才,跟他又有何关系呢? 洛大师心态很稳。 “对了,这小阵师姓甚名谁?”洛大师突然想起,问了一嘴。 钱大师道:“具体姓名不知,只知他姓墨。” “姓墨啊……” 洛大师点了点头,无墨无以成阵,的确是一个适合阵师的姓氏。 洛大师喝了口茶,过往的记忆忽然自识海浮沉起来。 “姓墨……总感觉有点熟悉……” 他恍惚记起两年前的一天,严教习找上门,求他收一个学生为徒。 严教习说什么来着? 洛大师想了下,然后便想起了严教习那无奈的神色和请求的话语: “墨画这孩子年纪小,但乖巧懂事,勤奋刻苦,阵法上的天赋也是极高,只要洛兄稍加提点,阵法上的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洛大师心里“咯噔”一跳。 没这么巧吧…… 洛大师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同姓而已,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但都姓墨,都学阵法,天赋都高…… 洛大师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就算真是同一个人,也无所谓,不过是阵法天赋卓绝而已。 不过是十几岁的一品阵师而已! 我洛某人不会后悔! 洛大师喝了口茶,却发现原本的甘甜的茶水,喝到嘴里已经发苦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章 伏击 猎妖师中的小阵师,就是那个一品阵师。 按照这个方向,钱弘命钱顺之再查,查了几日,便有了眉目。 钱顺之查到了墨画的姓名,住址,爹娘等消息,以及墨画的一张画像。 如今这画像就摆在钱弘面前。 画像上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小脸清逸俊俏,目光澄澈如水,笑起来便如清晨的朝霞。 钱弘看着既惊又惧。 惊的是如此小年纪,就有一品阵师的实力,惧的是若让这孩子长大,阵法上再有精进,他们钱家恐怕将再无立足之地。 修道百业之中,阵法应用最广,影响也最大。 如今墨画只能画出一品阵法,他们钱家便疲于支应,若他将来晋入二品,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开口,他们钱家都会倒大霉。 钱弘起了杀心。 钱大师还是想先交涉,劝钱弘不必急于下手。 十余岁的一品阵师,若是死了,太过可惜了。 钱大师是知道钻研阵法,成为阵师的辛苦的,所以并不建议钱弘把事情做绝。 钱弘想了下,道:“钱大师言之有理,我会好好考虑。” 钱大师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钱弘送走钱大师后,转眼便吩咐钱顺之:“找几个炼气九层的钱家弟子,想办法杀了这个小阵师!” 钱顺之有些惊讶,“那钱大师那里……” “钱大师醉心阵法,对这些事不懂。” 钱弘目光一冷,继续道:“那墨画是散修出身,父亲是猎妖师,周围亲戚朋友都是散修,他又极得俞长林重视,是绝不可能与我钱家交好的!” 钱顺之低头称是,随即又道:“若是被道廷司知道……” “道廷司若是追究起来,我会尽量保住你们,若是保不住,用几条人命,换一个一品阵师的命,也是赚的。” 钱弘看着钱顺之道,“你尽量别出手,让其他人动手,罪由他们顶。我看重你,所以伱别惹火上身,手脚尽量干净些。” 钱顺之心中一凛。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钱弘能当上家主了。 这份冷硬的心肠,和厚黑的手法,值得自己去学! 钱顺之恭声领命,之后便按照钱弘的吩咐,找了几个家族里不太熟的炼气九层修士,称家主有命,让他们杀一个人,事成之后,都可获得一个嫡系的名额。 若遭不幸,家主也会给他们子女丰厚的抚恤。 富贵险中求,几个修士都不曾拒绝。 众人乔装打扮成路过的行商,坐在南大街的一个茶馆中,一边听书喝茶,一边蹲着墨画。 这里是墨画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们准备周全,身上还带了昂贵的玉质符箓,为的就是一举击杀,不留后患。 钱顺之坐得较远,假装喝茶,眼角的余光却瞥着路口,根据脑海中墨画的画像,搜寻墨画的身影。 很快,他便发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修士挎着储物袋,出现在了路口。 正是墨画。 钱顺之咳嗽一声示意。 几个钱家修士神色如常,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听书的听书,但手下都有了动作。 有的摸着刀,有的握着剑,还有的将手探进怀里,准备动用符箓。 他们乔装得很好,不露声色,准备等墨画靠近,便迅速击杀,而后立即撤离。 但墨画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目光略带疑惑地看了眼茶馆,也看到了钱顺之几人。 “这些人想杀我?”墨画愣了下。 神识中这些修士的灵力已经处在运转状态,这是要动手的征兆。 而且自从他出现,这几人的神识便隐隐约约地在窥探他,带着明显的恶意。 他们都是炼气九层,神识远没墨画强,自以为做得隐晦,但在墨画的感知中,却明若观火。 “怎么办呢?” 墨画将手伸进储物袋,摸到了几副阵法,偷偷拿了出来,塞进衣袖。 他先把阵法准备着。 如果能逃掉就先逃,若是逃不掉,就找个机会布下阵法,炸他们一下。 一品地火阵,就算炸不死他们,至少也能暂时拦住他们。 之后墨画仗着逝水步,怎么都能跑掉。 他现在才炼气六层,跟这些炼气九层的体修纠缠,实在不太明智,能跑掉就行。 墨画心思已定,转身欲走。 钱顺之几人也发觉不妙,自己几人的意图,不知为何好像被发现了。 事不宜迟,他们也纷纷起身,就欲强行动手。 突然,一双大手按在了钱顺之的肩膀上,将钱顺之按回了座位上。 钱顺之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猎妖师,炼气九层,气息浑厚。 他又向四周看去,他的几个同伴,也都被人制住了,周围还有几个猎妖师将他们围住。 “你偷了我的东西。”那猎妖师道。 钱顺之眼皮一跳,否认道:“我没偷。” “不,你偷了!” 钱顺之冷笑,“我偷了你什么?” “哦,那是我记错了,”那猎妖师道,“你是想抢我东西!” “你放——” 钱顺之话未说完,那猎妖师便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一阵绞痛传来,钱顺之心知事已败露,忍痛抽刀,砍向那猎妖师。 其他几个钱家修士也纷纷动手。 猎妖师和钱家修士动起手来,血气澎湃,灵力激荡。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交战二十余回合后,人多势众的猎妖师便将钱顺之几人都打趴下了,又拿绳子捆住了。 墨画愣了下,这才明白。 这里是南大街,是猎妖师的地盘,也约等于他的“地盘”。 满大街都是他熟悉的猎妖师。 墨画顿时觉得腰杆子硬了起来。 钱家来找事,自然有猎妖师的叔叔伯伯们对付他们。 他都没必要跑,甚至连阵法都不需要浪费。 墨画见他们都被绑了,便凑上去看了几眼,问道:“赵叔叔,这些人要怎么办啊?” 领头的猎妖师正是老赵。 他之前被钱家追杀,挂在悬崖的树枝上奄奄一息,是墨画找到了他,众人这才能将他救下。 老赵身受重伤,修养了一段时日,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老赵对着墨画笑了笑,“先打一顿,然后送到道廷司,说他们意欲谋杀。” 墨画点头,“他们是想杀我来着,谢谢赵叔叔。” “谢什么。”老赵笑道,“要说谢还得我谢你呢,要不是你,我怕是性命难保了。” 墨画笑道:“这都是小事,不用谢的。” 老赵从钱家修士的储物袋里翻出几个玉符,丢给了墨画,“这几个符箓,你拿着玩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见面(五更) 符箓? 墨画看了一眼,发现手里的符箓共有三枚,都是玉石制成,其中两枚上面镶着红色纹路,写着“烈焰符”,还有一枚上面镶着金色纹路,写着“金剑符”。 “这些符箓是不是很贵啊?”墨画问道。 老赵点头道:“是挺贵的,而且还不好买,这种符箓应该有炼气九层法术的威力,杀伤力较大,受道廷管制,一般渠道还买不到。” “那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 “你拿着吧,留着防身,我们也放心些。”老赵不容墨画拒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早些回去吧,我先把这几个杂碎揍一顿。” “嗯嗯,赵叔叔受累了。” 墨画也就不客气了,收下符箓,走路回家。 身后传来那几个钱家修士的哀嚎声,墨画就不管了。 这可是他们自找的,活该。 墨画回家后,稍微研究了下三枚符箓。 符箓的基本用法,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穷,买不起,所以一直没用过。 符箓用起来比较简单,只要注入灵力,开启符箓,符箓就会自动激活,凝成法术。 一般符箓只能用一次,但是威力很大。 使用符箓的限制也很少,只要是同境界内,无论灵根是何属性,修的什么功法,灵力是多是少,都能激活符箓。 限制少,威力大,所以道廷司对杀伤力大的符箓,是会进行管制的。 若是不加管制,让修士滥用符箓,尤其是符箓囤积到一定规模,会对整个修道界的治安构成极大威胁。 所以,一般修士想弄几枚品质高的符箓,是很难的。 也不知钱家这几枚符箓是哪来的,真舍得下本啊。 墨画心里默默道,随即又有些疑惑: 我好像也没做什么,不过画了几副阵法,有这么招他们恨么? 他们不去找筑基期的俞长老麻烦,反而来找自己,是不是欺软怕硬啊…… 钱顺之几人被揍得鼻青脸肿,丢到了道廷司。 钱弘花了些灵石打点,将他们赎了回来。 这次俞长老没有用他们敲竹杠,是因为他想将这件事捅到道廷司,让道廷司知道钱家图谋不轨,同时也让钱弘行事有所顾忌,不要触及道廷司的底线。 暗斗可以,但不能明争。 通仙城明面上,必须是遵律守法的。 遵的是道律的“律”,守的是道廷的“法”。 之后钱弘又不罢休,或是买通,或是雇佣一些外地修士,暗中再次动手。 但俞长老将墨画保护得很好。 这些修士,只要出现在城南,很快就会被发现,只要他们想动手,很快就会被制服。 然后如法炮制,被狠狠打一顿,丢到了道廷司。 钱弘有多想杀墨画,俞长老就有多少办法去保护墨画。 甚至一根头发都不想让墨画掉。 钱弘无奈,屡次筹划,全都无果。 猎妖师们常年在大黑山猎妖,比寻常修士更警觉,对杀意更敏锐,互相之间配合更默契,真动起手来,出手更快,下手也更狠。 更何况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猎妖师若是留心,就是一只外来的苍蝇都能发现,更别说是炼气九层的活人了。 “要不让筑基修士动手?” 钱弘皱起眉头。 一个肯定不行,至少两个。 一个拖住俞长林,一个暗中出手,突破猎妖师的阻拦,杀了那个小阵师。 但关键是,钱家谁愿意冒险呢? 大家勾心斗角,各谋其利,而他这个家主,也是不想脏这个手的。 触犯道律,谋杀修士。 这个罪可大可小,若是大家都不追究,就当无事发生过。 一旦有人追究,那就不好说了,真按道律上纲上线,可是有可能会被处死的…… 钱弘叹了口气。 目前还是雇佣炼气期的修士动手好。 成了一劳永逸,即便不成,也不过损失一些灵石。 若到最后还是不行,那筑基不出手都不行了。 毕竟从长远来看,一个天才阵师的威胁,可是不容小觑的。 墨画就是小阵师的事,钱家知道了,洛大师自然也知道了。 之前他只是猜测,如今得知后,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随即他又心生疑惑,十来岁的一品阵师,天赋真的能好到这个地步么? 洛大师想亲眼验证一下。 他找到了冯老先生。 冯老先生在通仙城炼丹救人百余年,从散修到家族修士,无论贫富以及地位高低,大多都打过交道,洛大师自然也不例外。 洛大师昔年孙子病重,就是靠冯老先生治好的。 而冯老先生之前炼丹炉中的那副复阵,也是洛大师为报恩情,亲手画的。 只不过那副复阵虽然精妙,但并不到一品。 冯老先生正在炼丹行里与其他丹师商议丹方,便听说洛大师拜访。 冯老先生沉吟片刻,便让人将洛大师请到客厅奉茶。 炼丹行的客厅是专门用来待客的。从大门到客厅,一路上有高墙隔绝,见不到炼丹行里面的情况。 墙上画有一些阵法,可以模糊神识的感知,虽不能完全遮蔽,但除非神识太强,也探知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洛大师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心中喟叹: “这的确是一品阵师的手笔啊。” 进了客厅,两人相见,寒暄了几句,冯老先生便问: “洛大师此来,是有什么事么?” 洛大师踌躇许久,开口道:“我想见见那位‘小阵师’。” “墨画?” 洛大师点头,“是叫这个名字。” 冯老先生皱眉,“只是见见?” “不瞒老先生,我钻研阵法多年,未曾见过这等天赋卓绝的阵师,既觉惊奇,又是好奇,故而想见一面。”洛大师说道。 “与钱家无关?” “与钱家无关!” 冯老先生沉吟不语。 洛大师恳切道:“还望老先生引荐。” 冯老先生犹豫片刻,道:“也好,等会墨画来炼丹行,你们可以见见,还请洛大师稍待。” 洛大师大喜,道:“多谢老先生。” 二人便坐在客厅品茶聊天,谈些闲话,说些往事。 茶过两盏,洛大师微微心急,便听见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抬头望去,门口走进一个穿着普通,长相可爱的孩子。 白皙的小脸上,眉眼灵动,眸若星辉。 洛大师双目微睁,心中暗惊。 神庭之上有微光,可知识海满盈,神识必定不凡。 洛大师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笃定。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后悔 墨画进了门,和冯老先生打了招呼,便好奇地看向洛大师。 冯老先生道:“墨画,这位是洛大师,是通仙城的一品阵师。” 墨画吃了一惊,连忙行礼道:“洛大师好。” 洛大师有点受不住这个礼,差点就想站起身来。 若他所料不差,面前的孩子已经是一品阵师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他们阵法水平相差无几,他是受不了这个礼的。 但冯老先生坐着,他也不好直接站起来,只能拱手笑道:“不必多礼,请坐。” 墨画有些疑惑,一品阵师都这么客气的么? 见洛大师没那么多讲究,墨画也不拘礼了,坐到一边的高高的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临出门前,他吃了不少好吃的,现在有些口渴了。 客厅内一时无话,有些安静。 洛大师迟疑片刻,这才略显尴尬地开口道: “墨画啊,这炼丹行的阵法,是你画的么?” 墨画看了一眼冯老先生,见冯老先生微微点头,便道:“是我画的。” 洛大师道:“我看有几处阵法,设计得颇为巧妙,还能混淆神识,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讲究?” 墨画想了想,没说话。 洛大师后知后觉,忙道:“是我冒失了,抱歉。” 别人的阵法心得和传承,事涉机密,他是不该贸然打听的。 他平日也醉心于阵法的钻研,没见过这样的用法,太过在意,又找不到其他的话说,所以一时不慎,就问了出来。 和同龄的老阵师,他还能打打机锋,耍耍心眼,遇到孩子,洛大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才好了。 主要也是没和这么小的阵师打过交道。一般来说,墨画这个年纪的,能做个阵法学徒就不错了。 墨画道:“没事,我是在想怎么说才好。” “这里面其实也并非纯粹的隔绝神识的阵法,只是利用五行阵法之间的生克排布阵法,或是交叠,或是纵横,这样五行灵力或生或斥,轨迹比较混乱,神识乍然扫过,自然就易混淆,感知不清里面的事物了……” 墨画耐心解释道。 洛大师恍然大悟,这样既没脱离五行阵法的框架,同时利用布局,达到了混淆神识感知的效果,思路清奇且构设精妙。 洛大师只觉豁然开朗,这等构阵手法,他之前从未见过。 “小友可有师承?”洛大师不禁问道。 墨画笑了笑,坦然道:“这就不便说了。” 洛大师点了点头,觉得有些亏欠,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阵书: “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阵法心得,不算高深,但也都是经验之谈,或许会有些用处,还望小友不要嫌弃。” 墨画礼貌地接过,略略翻过,眼睛一亮,道:“谢谢洛大师!” 之后二人又简单聊了些其他阵法,各有所得。 洛大师阵法经验丰富,一些生僻的阵纹也都知之甚详,墨画则聪颖伶俐,敏而好学,阵法构思不落窠臼。 时间不早了,墨画便起身告辞道: “我还有些事,要先告辞了,洛大师再见!” 洛大师起身相送,待墨画走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冯老先生喝了口茶,问道:“如何?” 洛大师叹道:“确确实实,是一品阵师的见识和能力。” 而且不光见识能力出众,心性也是极佳,待人亲切有礼,从容大方,阵法上面也不藏私。 洛大师随即怅然道:“大千世界,确实无奇不有,这等天纵之才,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冯老先生目光微凝,“既是如此,我有一个请求。” 洛大师有些疑惑,“老先生请说。” “墨画这孩子,天赋上佳,但毕竟年龄还小。若有难处,还请洛大师出手相助。” 洛大师恍然,“您说的,是钱家那边?” “不错。” 洛大师皱了皱眉,“并非我不愿帮忙,但无缘无故,我不好与钱家作对,墨画这孩子天赋虽好,但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必要与钱家作对,只是遇事时,能说上几句话就好。” 这倒不难,洛大师也是愿意的,但他还是问道:“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冯老先生看了他一眼,“你想不想在阵法上更进一步?” 这不是废话?哪个阵师不想? 但冯老先生德高望重,洛大师不好直说,只含蓄道:“这是自然。” 洛大师说完,忽然愣了一下,“您是说……墨画能帮我……”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 洛大师吃了一惊,随即又有些愠怒,冷冷道: “墨画确实天赋上佳,但他是一品,我亦是一品,何况他还未定品,而我已然入了品,是道廷钦认的一品阵师。” “阵法上各有所长,有些地方他未必比得过我。纵使他天赋好,将来阵法造诣远胜于我,但那是将来,不是现在。” 阵师是有着自己的傲骨的,凡事不求于人,更何况还是去求一个孩子。这让他颜面何存? 洛大师心里如此想着。 冯老先生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洛大师皱眉,“有何不明白?” “伱随我来。”冯老先生起身,对洛大师道。 洛大师不明就里,但还是随着冯老先生起身,绕过高墙,进了炼丹行,拐过几条青石路,到了院中间。 院子中间矗立着一座大型的炼丹炉。形制古朴,云纹雅致。 院子里却有些嘈杂和忙碌。 四周分门别类放着草药,有丹师翻着丹书,有学徒抓着草药,还有几个炼丹师正在专心控火炼丹。 洛大师看到丹炉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个猜测。 这个丹炉太大了,同样也就意味着,丹炉上的阵法,绝对非同一般。 等他走到近前,见到炉火,忍不住心中狂跳。 他指着炉火,难以置信地看着冯老先生,“这……这炉火……”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 洛大师又看了遍炼丹炉,面露震惊: “那……那这阵法是……” 冯老先生又点了点头。 洛大师心神俱震,伫立良久,这才缓缓道: “一品……复阵!” 洛大师不知自己是什么回去的。 等他回到自己的洞府,站到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回过神来。 一品复阵啊! 他到现在都不曾学会,甚至他的同门师兄弟,乃至他的师父,在炼气期都没能画出过一品复阵。 他又回想起来,当初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严教习请他收墨画为徒。 而他潇洒地拒绝了…… 洛大师怔怔出神,过了许久,见四下无人,这才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嘴: “我这个嘴,怎么就那么贱呢?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绝呢?为什么就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呢?” 哪怕不收做弟子,只是指点几下,那也是不小的情分了。 洛大师心里发苦,肠子都悔青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交涉 洛大师一夜难眠,次日找到通仙城的几个阵师,吩咐了几句,而后又到钱家,找到了钱大师。 “我跟他们都说过了,以后不许再为难墨画,猎妖师那边,也最好不起争执。” 钱大师皱眉,“洛大师,你这……” 洛大师反问道:“钱老弟,你是如何打算的?” “您说墨画?” “不错。” 钱大师微怔,道:“我原是想与其交好,他能为我钱家效力,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是希望他能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若还是不行,那也就只能下手无情了。一旦动起手来,生死有命,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钱大师把对钱弘的建议,说给了洛大师听。 洛大师冷笑一声,“可钱弘直接下手了,想置墨画于死地。” 钱大师一愣,随即叹道: “他是家主,我无可奈何。” 钱家的事,自然只能由家主定夺,他虽是阵师,也是长老,身份不低,但也无法左右家主的决定。 洛大师目光一凝,“那你可曾考虑好了出路?” “出路?” “钱家若一直顺风顺水,伱自然可以一直做你的钱家长老,可若钱家倒了,你何去何从?” 钱大师不悦,“大师此言差矣,钱家在通仙城盘踞多年,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洛大师喝茶,并不说话。 钱大师细细一想,心底一凉,低下态度,轻声道: “我是钱家的长老,亦是家族的阵师,受宗族优待,不好做违背宗族利益的事。” 洛大师点拨道:“你是阵师,所以家族才优待,你若不是阵师,钱家会优待你么?” 钱大师心里一颤。 此事他心里早就知道,但身居高位,一直不曾细想。 钱大师接触过钱家各个修士,有看家护院的,有端茶递水的,也有躬身服侍的。 这些也都是钱家弟子,又何曾受过优待? 自己若不是阵师,未必比他们好到哪去。 家族因他是阵师而优待他,而不是因为他是钱家弟子。他如今所得的一切,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是阵师。 洛大师进一步道:“你若是阵师,钱家再弱,你也会受优待。你若非阵师,钱家再强,也未必会福泽于你。” 钱大师沉默片刻,低声道:“请洛大师明示。” 洛大师一挑眉,问:“阵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钱大师深思片刻,道:“是家族和传承?” 洛大师神色失望,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桌子: “是阵法!” “阵师应该钻研阵法,寻求更高的阵法造诣。你若是二品阵师,还会在乎炼气期的这些小事么?” 钱大师迟疑,“但这阵法,也不是那么好学的……” 他当然知道阵法重要,但没有家族供给,没有阵法传承,又怎么去学阵法呢? 洛大师看了他一眼,道: “你已经算是一品阵师了,无需太依赖家族,钱家在阵法上也没什么更高的传承了。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在阵法上更进一步。” “洛大师言之有理,可如何更进一步呢?”钱大师说道。 洛大师没有明着回答。 钱大师将前后的话连在一起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缓缓道:“墨画?” 洛大师点了点头。 “可这与墨画又有何关系呢?”钱大师疑惑。 洛大师沉默许久,这才深深叹息,有些不情愿道: “墨画的阵法水准,我自愧不如。” 钱大师睁大双眼,“您不是开玩笑吧?” 洛大师神色不善。 钱大师这才发觉自己失言,阵师心性倨傲,没人会开这种玩笑。 “可……可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钱大师不敢相信。 “别管他多大,事实就是事实。修界浩大,惊才绝艳的天才无数,你我见识有限,没遇到过也很正常。” 洛大师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他年纪越小,前景越大,将来在阵法上的成就,也越发不可限量。” 钱大师眉头紧锁,心里便有些别扭,不禁轻哼了一声,冷冷道: “就算他将来能成为二品阵师,我也不想巴结于他,做这种仰人鼻息的事!” “你蠢啊!”洛大师低声骂道,“谁让你仰人鼻息了?你要做的是多少结点善缘,将来他看在情面上,能在阵法上点拨你几句。” “阵法不怕苦,就怕走错路。他若成为高品阵师,一两句就足以让你拨云见日,少走很多弯路。” “还巴结?你这么大年纪了,一脸褶子,又不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别人稀罕你巴结?” 钱大师闻言有些羞恼,但仔细一想,也觉得洛大师说得在理。 通仙城一品阵师就到顶了,再往上就寸步难行了。 既没有传承,也没有二品的阵师指点,很多更高层次的阵法,他现在学起来一头雾水,根本无从下手。 若是墨画真能走得更远,真能成为二品阵师,到时候高屋建瓴地指点几句,真的抵得上他十年没头苍蝇似的冥思苦学了。 至于面子,洛大师都不在意,他还在意什么? 与阵法大道相比,这些事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钱大师顾虑道,“钱家想杀他,我又是钱家的阵师,他若是睚眦必报,记恨于我呢?” “放心。”洛大师道,“我见过墨画,这孩子心性和品行都是极好的,而且明事理,只要你不惹他,他不会迁怒于你。” 洛大师活了百余年,看人的眼光总是有的。 钱大师点了点头,又皱眉道:“那我该如何做呢?” 他总不能直接背叛钱家吧…… “什么都不做。” 钱大师愣住了,“什么都不做?” “钱家的争端,你置身事外,不要与墨画为难。你再备些礼物,我替你送给他,道明原委,他不会怪罪你的。”洛大师道。 钱大师思虑良久,也松了口气:“如此最好,那就有劳洛大师了。” 这样两全其美,他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次日他去找了钱弘,虽未明说,但对钱弘未听从他建议,擅自派人下手去杀墨画,结深仇怨这件事表达了不满。 钱弘不悦,两人话不投机,最后不欢而散。 钱弘不好再去找钱大师做事,但同时也不敢太得罪他。 钱大师是长老,即将成为一品阵师,在族里话语权颇重。 他若将钱大师逼急了,让钱大师与其他长老结盟,到时候他这个家主的位置就不好坐了。 钱家能成为一品阵师的,目前只有钱大师一个,而能当钱家家主的,却可以有很多个,远远不只他钱弘一人。 钱大师也借着此事,与钱弘渐渐保持了距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四章 掌司 墨画近期的生活,突然精彩了许多。 总有钱家修士,或是钱家雇佣的修士想找他麻烦,但他们一举一动,又早都被墨画看在眼里。 多数情况下,刚想动手,就会被猎妖师发现,狠狠揍了一顿。 少数情况下,他们隐藏得很好,躲过了附近的猎妖师,但没躲过墨画的神识。 墨画就会喊来几个猎妖师叔叔,小手一点,一个一个把跟着他的钱家修士指出来,之后他们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墨画就在一边看戏。 这使得墨画修炼功法和学习阵法的日子,变得不那么枯燥了。 这日墨画在食肆嚼着姜姨送他的野果,一边和安小富说着话。 自从那天墨画请安小富吃了饭,安小富三天两头就往这跑了。 墨画有些疑惑,“你们家里不是有膳楼么?” “那个吃腻了,没这里好吃,而且这里热闹。”安小富道。 前几次来,安小富还有些拘谨。 其他修士见他穿着不一般,也不和他说话。 后面他来得多了,熟悉了些,又因为是墨画的朋友,其他修士便开始和他聊起天来。 安小富讲起吃的来头头是道,听别人说大黑山或是街坊邻里的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来二去,安小富就不似之前那么拘谨了。 偶尔他也会带些安家酿的酒请大家喝,大家也会拿一些野果、糕点之类的请他尝。 味道虽未必好,但很特别,而且心意是真的。 安小富就更喜欢往这里跑了。 在安家呆着,他总觉得有些压抑。 不如到食肆里,和寻常的修士们聊聊天,喝喝酒,过得轻松自在。 墨画见他自得其乐,便也松了口气。 安小富听了些稀奇古怪的事,或是删删减减,或是添油加醋地会和墨画说,不管真假,墨画也听得津津有味。 天色不早了,安小富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墨画送了下他,转头就看到张澜从另一边的青石路上走了过来。 “张叔叔?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张澜叹道:“忙啊,这才有空。” 墨画明显不信。 张澜无奈,“去,帮我点些吃的,等会过来,我有事跟你说下。” “是什么贵点什么吗?” “是,随伱点。” 墨画也没真点太贵,只是稍微贵了一些,也都是平日他觉得好吃,但不太常吃的东西。 有一种羊肉,略有膻味,但嚼起来很香。 还有一种狗肉,又辣又好吃。 这两种妖兽都是草食的,虽杀人,但却不吃人,血气相对干净些。 其他还有一些时令的蔬菜,切好的水果等。 共有四五盘,有荤有素,颜色也好看,摆在了张澜的桌子上。 张澜拿了一双筷子,先递给了墨画,“你也坐下来吃吧。” 墨画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筷子便吃了起来。 菜都很好吃,既因为是他娘做的,也因为是他点的。 墨画吃了几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想到张澜要付灵石,便颇为豪爽道: “我给你打八折!” 张澜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打八折!多谢小掌柜了!” “不客气。” 墨画也笑了笑,又吃了口羊肉,问道: “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啊?” 张澜开门见山道:“掌司要见你。” 墨画愣了下,“掌司?你们道廷司的掌司?” “不错。”张澜也尝了口肉,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听说你阵法画得好,所以想见见你。” “就因为这?” 张澜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阵法画得好,而是因为阵法画得太好了。 他都不知道墨画什么时候,连一品阵法都能画出来了,听掌司提起的时候,他都吃了一惊。 “阵法画得好,本就会受敬重,何况你还这么年轻,掌司肯定想见见你。”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张澜道,“是因为你帮着建了城南的炼器行和炼丹行,这可是通仙城里最大的修道产业了。” “这个跟掌司有什么关系?”墨画疑惑道。 “道廷司也是要讲功绩的,治下的安定,灵石的税收,修道工程的建设,都算是功绩。通仙城最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是在他治下建成的,这些自然都算是他的功绩。” 墨画恍然大悟。 张澜喝了杯酒,接着道:“老掌司年轻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没什么建树。如今年纪大了,心思淡了,本想退位养老了,却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这么大的功绩算到了他头上。” 张澜摇了摇头,失笑道:“也算是福报吧,因此老掌司对你感激得不行。” 墨画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画了点阵法。” 张澜白了他一眼,“差不多就行了,太谦虚就是自负了。” 你那是画了“一点”阵法吗? 从建筑到炼器炉和炼丹炉,阵法都是你画的吧。 想到这里,张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墨画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那么强的神识。 整个炼器行和炼丹行啊,那么多阵法啊,他一个人就画完了…… 墨画则有些担忧道:“我见掌司,要注意什么吗?他有什么忌讳么?” 张澜摇了摇头。 墨画又问道:“对了,掌司不姓付吧。” 张澜一愣,“姓付怎么了?” “姓‘付’自降一级,就成了副掌司了,所以他若是姓付,就只能叫掌司,不能叫付掌司了。” 张澜哭笑不得,“你都从哪里听来的?” “这也是修道阅历,从哪听来的,你就别管了。” 张澜无奈道:“掌司姓周,为人不错的,也没什么忌讳。你年纪不大,就算说话有什么不当,他也不会责怪的,放心好了。” “嗯嗯。”墨画点了点头。 两天后,墨画跟着张澜进了道廷司,去见周掌司。 道廷司还算气派,但明显有些旧了,有些房间紧闭,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能进去的房间,大多是廷司修士办公用的,布设沉稳,也不算奢华,摆满了各种修籍和卷宗,以及不同形制的玉简。 看着有些无趣,跟墨画想象的有些不同。 这是上面的建筑,据说地下还有道狱。 所谓道狱,就是关押触犯《道律》的犯罪修士的牢狱。 墨画很想去看看,长长见识,但张澜不让。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五章 老祖 “道狱是不让修士随意进入的,普通修士,最好一辈子也别进去,那可不是好地方。”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张澜说得有道理。 他是想做一个“遵律守法”的好修士的,道狱这种地方,能不进去就不进去吧。 道廷司里外也有很多阵法。 这些阵法比较隐晦,而且品阶不低,有些墨画能看出来,有些就分辨不出了。 墨画也没敢看得太仔细。 毕竟这是道廷司,万一看到些不该看到的阵法,那可就麻烦了。 张澜将墨画带到了周掌司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墨画也跟着行礼,然后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周掌司。 周掌司年纪很大,头发花白,身形略有佝偻,面容和蔼,但顾盼之间,还是有着居于上位的威严。 周掌司看着墨画,点了点头,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墨画也礼尚往来地夸了几句周掌司,话也都是捡着张澜跟他说过的,现学现用,什么“治下安定”,“劳苦功高”,“功绩卓然”之类的。 周掌司脸上的笑容果然更盛了。 他看了看张澜,道:“这孩子果然聪颖过人。” 张澜笑了笑,心情复杂: “可不聪颖么,这些拍马屁的话,都是我跟他说的,转眼他就全搬来用上了……” 周掌司又问了阵法的事。 墨画如实回答。 不过周掌司本身不精通阵法,问的也都是一些看似高深,但其实颇为浅显的问题。墨画答着并不费力。 周掌司更是满意,看着墨画的眼神,全是欣赏。 话说到这便足够了,本就是随意寒暄一下,也没有其他话要深聊。 周掌司执掌通仙城的道廷司,事务繁忙,墨画便和张澜行礼告辞了。 临走前,周掌司喊住墨画,道: “钱家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学阵法便是。” 墨画微怔,随即笑道:“谢谢掌司大人!” 周掌司捋着长长的胡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要听的,就是这声“谢谢”。 钱家。 钱家老祖的洞府中,钱弘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祖适才让他谨言慎行,不要再难为那个叫墨画的小阵师了。 钱弘连忙道:“老祖,墨画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品阵师了,若放任他不管,假以时日,我们钱家在通仙城内,恐怕再无立足之地了。” 钱家老祖修为是筑基中期,但已然年迈,血气渐渐衰弱,修为也渐渐衰退,若非发生什么大事,也不会过问家族事务。 他浑浊的双眼看着钱弘,缓缓道:“你应该早些下手,你自己,和几个筑基长老一起,迅雷不及掩耳,杀了那个小子。现在,晚了……” 钱家老祖的气息微弱,声音沙哑,语气也断断续续。 钱弘恭敬道:“孙儿是想谨慎行事,不想太过冒失,留下把柄。” 钱家老祖目光审慎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钱弘倍感压力,只好道:“族内长老皆有私心,恐不听孙儿号令。” 钱家老祖目光失望:“伱是家主,他们不听你号令,你怪谁呢?” 这话说得颇重,暗指钱弘无能,无法服众。 钱弘不敢反驳,恭敬低下头,“老祖教训得是。” “你啊……”钱家老祖咳嗽一声,“心狠,却又不够狠,自私,又不够自私,能忍,又忍不到最后。” 钱家老祖叹了口气,“每样都有,却每样都差一点。” 钱弘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请老祖再给孙儿一个机会,孙儿一定快刀斩乱麻,杀了那个小阵师!” “你杀不了了……” 钱家老祖缓缓道,“就算你杀了,比不杀,也好不到哪里去。” 钱弘不明白,“请老祖明示。” “你回去,自己数数,若把那小阵师杀了,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钱家老祖浑浊的双眼渐渐闭上,“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钱弘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偌大而空洞的洞府中,便只剩下钱家老祖一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枯柴似的双手,手背上褐色的灰斑,以及偶有脱落的腐皮,眼神麻木。 “我快要死了么……” 钱家老祖喃喃道,声音沙哑无比。 说完他咳嗽起来,咳得剧烈,似是要把心肺俱都咳出来。 钱家老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颤颤巍巍倒出一粒丹药,珍而重之地放进嘴里,闭眼炼化药力。 药力生效,咳嗽缓解。 钱家老祖这才缓缓睁眼,双眼隐有血色。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钱弘出了老祖的洞府,便立马让人打听,究竟是谁,跟老祖说了什么? 夜晚时分,有人向他禀报: “是道廷司的老掌司,特意拜访了老祖,似乎让钱家不要与那小阵师为难。” 钱弘皱眉,“无亲无故,老掌司为何会为了那小阵师说话?” 他又想起老祖说的那句,“若是把那小阵师杀了,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钱弘梳理了下墨画认识的人,又派人打听了一圈,得了一张纸。 钱弘看了一眼,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纸上那茫茫多的人物看得钱弘头疼无比: 道廷司的老掌司要保墨画,道廷司的典司张澜与墨画相熟,而张典司背后是张家。 猎妖师中,俞长老护短,这自不必说。 其他猎妖师无论境界高低,竟大半都受过那小子恩情,也都心甘情愿地护着他。 散修中的炼器师还有炼丹师,大多也都与墨画认识。 尤其是人缘极广,桃李四方的冯老先生,更是看着墨画长大的。 安家的小少爷与墨画是朋友,安老爷子本就与他们钱家不对付,遇事自然会站在墨画那边。何况墨画还是一品阵师,安老爷子更没道理不帮。 通仙城的阵师之中,一品阵师洛大师曾放出过话,让城中的阵师都不得与墨画为难。 即便是在钱家,钱大师也不愿与墨画作对。 而外地大族白家到此游历的三人,尤其是那一对兄妹,好像也与墨画关系不错。有人见他们猎妖节时一起逛过街…… 钱弘将这些关系一一数来,忍不住头皮发麻。 墨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修士的? 他若真把墨画杀了,岂不瞬时就捅下了天大的篓子? 钱弘心中又惊又惧。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按理来说,他们钱家是通仙城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可如今一看,钱家若是地头蛇,那墨画这小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地头龙”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下手?又怎么敢下手?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钱弘头痛欲裂,半晌之后才舒了一口气,他揉了揉额头,纵使满心不甘,还是只能无奈道: “事到如今,只好从长计议,先忍忍吧……” 他不想放过墨画,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忍了。 忍忍吧,只要忍忍,总会有机会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六章 膳楼(五更) 钱家知难而退,好多天没找他麻烦了。 墨画也乐得清闲,开始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炼器行和炼丹行已经建好了,他不用操心了,还有另一件事是他之前就想筹划去做的。 一日下午,安小富又跑来吃东西了。 他喝着酒,吃着肉,和大伙聊着天。 或许是遗传他娘的天赋,安小富听八卦和说八卦的能力都很强。 他听的时候,别人爱说,他说的时候,别人也爱听。 墨画对他招了招手。 安小富见了,稍微愣了下,随即神色一喜,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 他跑到近前,却见墨画面前的桌上什么东西都没,不禁一脸疑惑道: “没吃的么?” 墨画无奈,敢情他以为是有吃的,才喊他过来的…… “你想好做什么了么?”墨画直接问道。 安小富叹了口气,“还没……” 墨画道:“你想开膳楼么?” “膳楼?”安小富愣了下,“我们家已经有膳楼了……” “不一样的。” 安小富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会有哪里不一样。 “膳楼不都差不多么?” “你开的膳楼,是伱自己的。” “自己的?” 安小富想了下,灵光一现,吓了一跳,“你想让我干掉我爹,把家里的膳楼据为己有?” 墨画也吓了一跳,“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前两天有个行商路过,我请他喝酒,他跟我说的……” 安小富压低声音,偷偷跟墨画道: “说有个做儿子的,背地里杀了他爹,占据了他爹的修道家产,还做得滴水不漏。要不是这个儿子醉酒后说漏了嘴,大家根本都不知道……” 墨画叹了口气,“不用干掉你爹。” 安小富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墨画继续道:“你按自己的喜好,开一家自己的膳楼。” “我自己的喜好?” 安小富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你喜欢在这里吃饭么?” 安小富点了点头。 “喜欢听故事么?” “喜欢。” “喜欢吃这里的妖肉么?” 安小富头点得更卖力了。 “明白了吗?”墨画道。 安小富大概明白了,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但还是疑虑道: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 “开膳楼需要什么呢?” 安小富数了数,“要灵石,要个小楼,要膳师,要食谱,要灶炉,要人手……” “灶炉我来解决,膳食食谱可以找我娘,灵石、场地和人手可以找安老爷子要。” “我爷爷?” “嗯。” 安小富心生怯意,“我爷爷不会答应吧……” “不去问怎么知道呢?” “可是……” “这家膳楼你想开么?”墨画问道。 安小富按照墨画说的试着想了下,认真点了点头:“想的!” “既然想做,就要努力去做。” 安小富想到他爷爷,心里有些害怕。 墨画便道:“有些事你越害怕,就越不敢去做,越不做,就越会害怕。” 安小富嗫嚅着,不知说着些什么。 “你爷爷会打你么?” “一般不打,我爹会打……” “你怕你爹爹瞪你?” 安小富点了点头。 “那你就当你爷爷已经瞪了你一眼,又打了你一顿,然后你再去和他说。” 安小富愣住了。 “他瞪也瞪了,打也打了,你还怕什么呢?” 安小富恍然大悟,果然觉得没那么怕了,“好像有道理……” 墨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为自己喜欢的事而努力,将来会后悔的。” 安小富觉得身上涌出了无尽的勇气,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这股勇气一到家就散去了。 想到爷爷和他爹,他还是本能地害怕。 怕什么他也说不清,但就是很怕。 安小富吃不下饭,晚上也睡不着,想去墨画家的食肆玩玩,但又觉得愧对墨画,不好意思去。 墨画这么鼓励他,他却打了退堂鼓,这让安小富很是自责。 安小富的娘亲见他这个样子,担心得不行: “我让你少吃点,也没让你不吃啊。” 安小富小声道:“娘,不是……” “你这几天茶饭不思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安小富说不出口。 她猜不到儿子的心事,只能道:“你先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安小富本来没胃口,但吃了几口,突然又想吃了,最后狼吞虎咽吃得饱饱的。 吃饱之后,消失的勇气突然又涌了出来。 安小富一脸悲壮道:“娘,我去了。” 他娘看得莫名其妙,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安小富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安老爷子的书房前。 这条路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安小富伫立良久,待恢复了些勇气,这才一咬牙,一闭眼,迈过了书房的门槛。 安老爷子早知道他孙子过来了。 小时候无忧无虑,小富时常一个人跑过来玩。 但自从七八岁以后,他就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书房了。 或许是长大了懂事了,又或许,是能看懂别人的脸色了。 孩子看着小,其实心思极其敏锐,只是这种敏锐近似本能,可能孩子本身都意识不到。 这次不知为何,他突然又一个人过来了。 只是这壮烈的神情,仿佛是要去刑场一样…… 安老爷子看着心情复杂。 “我好歹也是他爷爷,最多责备他几句,又不会吃了他,至于怕成这样么……” 安小富鼓起勇气,终于主动站到了安老爷子的面前。 “小富,有事么?” 安老爷子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些。 安小富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来: “爷爷,我……我想开……膳楼。” 安老爷子皱了皱眉,“安家不是已经开了很多膳楼么?” 安小富有些怯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要自己开一家。” “为什么突然想开膳楼了?是谁和你说什么了么?”安老爷子不动声色问道。 安小富觉得做人要讲义气,就没把墨画供出来,只是道: “没人和我说什么,我自己想开的。” 安老爷子眉头微挑,“场地和做本钱的灵石怎么办?” 安小富道:“找爷爷您要!” 这话说起来,还有一点点理直气壮。 安老爷子有些意外,又问:“膳食和食谱呢?” “我已经有门路了。” “灶炉呢?” “我找人炼。” “灶炉上的阵法呢?” “墨画会帮我画。” 安小富脱口而出。 一提到阵法,他下意识能想到的,就只有墨画了…… 安老爷子便明白了。 但他并不觉得不满,反倒颇为高兴。 墨画能帮安小富,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好事。 安老爷子故作沉思,没有说话。 安小富如坐针毡,既期待又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胖乎乎的额头上一直冒汗。 安老爷子觉得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了。” 安小富喜从天降,睁大双眼,“真的吗?” 安老爷子点头道:“你去找你爹,缺什么要什么,就说是我同意的,他不准推诿。” “哦哦。”安小富连连点头,立马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他才突然想起什么,又立马跑了回来,恭恭敬敬道: “谢谢爷爷!” 安老爷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去吧。” 安小富又跑了出去,他全身沉浸在喜悦中,脚底软乎乎地,像是踩着棉花。 安小富找到他爹安永禄,把他爷爷的话说了。 安永禄吃了一惊,“不会吧。” “爷爷答应的!” 安小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安永禄有些不信,但他也知道,他儿子胆子还没大到能跟他撒这么大慌的地步,何况还是借老爷子的名头撒谎。 安永禄应承下来,待安小富开开心心走了,他便去找了安老爷子。 “爹,小富这件事……” “就依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开一座膳楼才多少灵石,墨画愿意帮他,这些都值得。” “墨画为什么会帮小富呢?”安永禄有些不明白。 “估计是有点交情吧。”安老爷子淡淡地瞥了眼安永禄,“在墨画那里,你儿子比你有面子,你去请墨画帮忙,人家未必搭理你。” 安永禄讪讪笑了笑。 “可是,”安永禄又疑惑道,“为什么要开膳楼呢?” 膳楼虽然也能赚灵石,但比起炼器行和炼丹行肯定是不如的。 墨画开这个膳楼,为的是什么呢? 安老爷子一时想不明白,但墨画虽然是个阵师,但也毕竟是个孩子。 孩子心里想什么,他有时候还真摸不准。 “估计也就是小打小闹,开着玩吧。”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又吩咐安永禄道: “小富要什么,你都给他便是,不过是一个膳楼,随他们去做,就当与墨画那孩子结个善缘了。” 安永禄点头,“好的,爹。” 安小富鼓起十二般的胆气,见了他爷爷,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而他爷爷也答应了。 他要开的膳楼也有着落了。 安小富自觉达成了使命,未曾辜负墨画的期待,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这天下午,他便开开心心地又去了墨画家的食肆。 他完成了任务,现在又有“颜面”去见墨画了。 墨画夸了他一番,还请他吃了不少好东西。 安小富很是感动,决定把前几天饿的都吃回来。 之后就是膳楼的筹备。 膳楼的筹备,比起炼器行或是炼丹行就简单了很多。 何况安家开过那么多膳楼,一切都轻车熟路,从选址到人工,安家一手操办,根本不用墨画操心。 墨画需要关心的,只有灶炉和灶炉上的阵法。 食肆里的灶炉便是墨画请陈师傅炼制的,阵法也是墨画画上去的。 不过那时候墨画的阵法水平还很低微,灶炉也比较小,火候不算大,功用也一般。 墨画也提议换一个,但柳如画不同意。 这是食肆刚开的时候就用的,里面的阵法也是墨画亲手画的,这么长时间她也用习惯了,就不想浪费灵石再去换了。 但现在新开膳楼,小灶炉肯定不行,墨画就想炼制一个更大的一品灶炉。 墨画去拜托陈师傅,陈师傅自然一口答应了。 一品炼器炉和一品炼丹炉都炼过了,一个灶炉更是不在话下。 炼器谱是陈师傅找来的,材料是俞长老出的,然后炼器师们一齐出力,一周时间不到,灶炉便炼好了。 炼制后的灶炉有两人高,用料结实耐用,形制上与炼器炉和炼丹炉都有些区别,细节处的纹饰少了些仙气,多了些烟火气。 这灶炉已经是一品灵器的规格了。 墨画看着很满意。 之后他又给这个灶炉内画了简化版的一品熔火控灵复阵。 这套复阵同样可以控制火候的大小,也有寒气阵降温,但里面只包含了一副一品熔火阵。 做菜而已,不是炼器,一副就够用了。 火力太大的话,容易把炉子烧坏。 灶炉建好,膳楼也修缮完毕了。 膳楼的位置不在北大街,而是选在了散修居住的南大街。 北大街有安家自己的灵膳楼,再开一家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墨画也不想开在北街。 他开这间膳楼,是想让散修都能吃到便宜的肉。 所以自然要开在散修多的南街。 膳楼取名“福膳楼”,是希望通仙城底层的散修人人都有口福,纵使生活辛苦,能吃点好吃的,也总会开心起来。 福膳楼一半属于安小富,一半属于墨画。 墨画将他那一半份额交给了他娘。 柳如画不同意,墨画便道: “娘,我的自然也是您的,这间膳楼您先帮我打点打点。” 柳如画说不过墨画,只能同意了。 膳楼里的食谱便由柳如画提供,膳师也经过柳如画的指点,但她并不需要亲自操劳。平日还是看着食肆,研究研究膳食的食谱便好。 膳楼的具体事物由安小富负责打点。 安小富是安家的少爷,就算不会,安家也会找人教他。哪怕一开始不太熟悉,出些纰漏,也没什么,时间长了,待人处事自然就游刃有余了。 安小富虽然是家族子弟,但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其实很适合做膳楼的生意。 何况安家本就是做膳楼生意的,安小富从小耳濡目染,学得也会更快,做得也会更好。 这也是墨画拉着安小富,以及他背后的安家入股的原因。 他不想让娘亲太过劳累。 开食肆是很辛苦的,更别说是比食肆更大的膳楼了。 安小富胖乎乎的,又喜欢吃,受些累也好,可以减减肥。 但他娘亲身体不好,不能受累,只要专心研究食谱,平日偶尔下厨,做些好吃的就行。 既做了想做的事,也不会太辛苦。 墨画考虑得很周到。 这章分不出来了,两章合一起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富足 福膳楼占地很大,安老爷子为了向墨画表示善意,买了三座楼面,连成一片,改成了膳楼。 位置也很好,南北交通,人来人往。 因为是在南大街,地段便宜,所以花的灵石也不算多,至少对安家来说不算什么。 福膳楼共有两层,二层是雅间,一层是大堂,外面还露天摆置了一些桌凳。 整个福膳楼能容纳不少食客,同时还有些肉食小吃可以外带。 膳楼用的食谱是柳如画给的,里面都是各类妖兽肉食的烹饪方法,经过柳如画长时间研究和改进,味道丰富而且独此一家。 膳楼的灶炉是一品灶炉,灶炉很大,上面画着一品复阵,火力强,而且可以调控,能同时烹饪很多食材。 因此膳楼很多菜肴的定价都很便宜。 这也是墨画的初衷,借助大型灶炉,降低成本,提高烹饪的效率。 这样通仙城的大多散修,都可以花更少的灵石,吃到更好吃的菜肴。 便宜又好吃,自然顾客盈门,人流量大。 膳楼也可以做到薄利多销,赚的灵石也并不少。 而膳楼开得大,就需要不少人手帮忙。 一些受伤的猎妖师,或是不擅道法的散修女眷,也可以有个差事,赚些灵石补贴家用。 一切准备周全,福膳楼便择吉日开张了。 开张之后,福膳楼便人流不断,生意极好。 墨画看着开心,心里也松了口气。 但安小富却紧张起来。 一整座膳楼,那么多食客,熙熙攘攘的,他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 关键他还是小掌柜,按墨画的说法,以后这些都要靠他打理。 安小富头大了起来。 安家虽然也有人可以帮他,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以后,这些他还是要学要做。 但他又不知该从哪学,从哪做起。 墨画便道:“你不必把自己当成小掌柜,就还当是在食肆,跟食客吃饭聊天,不必太过拘泥。” 墨画这么一说,安小富就轻松起来了。 他便能跑上跑下,跟面熟的猎妖师打个招呼,敬一杯酒,送些小食,介绍下膳楼招牌的菜肴。 他本就爱吃,说起这些来,更是信手拈来,头头是道。 没事时他还是喜欢跟别人凑一桌子,听别人说些修道见闻,或是稀奇古怪的故事,觉得别人说得好了,就送一壶酒。 膳楼有时也会请说书人来讲故事。 有的故事太老了,安小富就根据见闻,编一些故事,请说书人说给大家听,也常能博得满堂喝彩。 渐渐地,安小富认识的食客便多了起来,他的话也多了,神情也开朗了许多。 安老爷子和安永禄也来看过,见安小富跑上跑下,满头大汗,但精神饱满。 这副模样,与在家族里完全不同。 安永禄叹了口气,也觉得欣慰。 安老爷子瞥了他一眼,神情则有些无奈。 他本是不想安家继续开膳楼的,但他这儿子和孙子,好像都只有开膳楼的本事。 开炼器行和炼丹行,他们没那个野心。 与钱家明争暗斗,他们又没那个手段。 按这个情形下去,他们安家,估计一辈子都只能开膳楼了…… 安小富却觉得开膳楼没什么不好。 自己能吃饱,也能让别人吃饱,还能让大家吃好。 但他偶尔也有些犹豫,便问墨画: “我开膳楼,要是开一辈子,会不会被别人看不起啊……” 墨画想了下,说道:“修道百业,各有所长,每样事能做到极致,都是很了不起的。你若能将膳楼开遍修界九州,让人人都有肉吃,谁又敢瞧不起你呢?” 安小富愣住了,他都没想到这么远。 “九州这么大,真的能开遍么?”安小富有些疑惑。 “估计不行。”墨画道,“但不试下怎么知道呢?” 安小富点了点头,默默下定了决心。 尽管此时他境界低微,膳楼也只有一间,但他会努力的,努力开很多很多间膳楼,让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吃肉喝酒! 福膳楼开业后,渐渐步入正轨,而一个月后,便是年节了。 过年前还有半个月,炼丹行彻底竣工。 班师傅结清了灵石款项,匠师们上上下下都可以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 临行前,班师傅带着一些领头的匠师来拜访墨画,还送了些年节的礼物,以示感激。 要不是墨画的阵法画得又快又好,这么大的修道建筑,他们估计年后才能完工。 如此要么过年回不了家,要么回去了,也没灵石,这个年就难过了。 班师傅夸奖墨画,墨山和柳如画也很开心,便请班师傅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酒也喝了不少。 吃完饭后,班师傅他们就要启程了。 班师傅走前还特意跟墨画说,若是需要匠师,尽管找他,绝不偷工减料,保证墨画满意。 还让墨画有空去隔壁的青玄城玩,他带墨画逛逛,见识下风土人情。 墨画点头应着,挥手送别了班师傅。 一群匠师和工匠们渐渐远去。 他们身上背着储物袋,推着小木车,车上是破旧的储物箱,箱内装不下的工具,就三三两两地堆在一边。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走过青石的街道,走出了通仙城的城门,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墨画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挥了挥手道别。 希望他们能平安回家,过个好年。 也希望此后,他们每年都能平平安安回家,开开心心过年。 又过了十来天,通仙城家家都准备过年了。 街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喧腾。 这是或许是通仙城近百年,或是数百年以来,普通散修过得最富裕,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年。 基础的修道产业已经齐备。 炼器行炼制灵器,炼丹行炼制丹药,福膳楼可以烹饪肉食。 有了灵器,猎妖师可以少受些伤,有了丹药,底层散修可以少些病患,有了膳楼,大家的饮食也都能有所改善。 而且无论是炼器行、炼丹行或是福膳楼,都能帮散修谋生或是赚取灵石。 无论是猎妖师、炼器师、炼丹师、膳师还是只是普通散修,都能有一份稳定的差事,都能赚取生活修炼用的灵石。 吃穿用度,也都比之前要好。 所以这个年,过得格外富足,自然也就格外热闹。 街上修士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坊市遍地,摊上货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有不少别出心裁的玩具,别具风味的小吃,香飘十里的酒酿,和争奇斗艳的杂耍。 受这种喧闹的气氛感染,墨画也开心起来。 修士求道艰辛,谋生艰苦。 其他的事,墨画做不了,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的范围内,让通仙城散修的生活变得更好些。 他长这么大,本就受了不少街坊邻里和叔叔阿姨的照顾。 如今他学了阵法,自然也想帮帮大家。 一念及此,墨画又不由心生庆幸。 还好他识海中有道碑,也还好他学的是阵法。 阵法秉承天道,也就只有阵法,才能帮助这么多修士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年礼 年节前几日,墨画一大早便去拜访了庄先生,带了些年礼,都是柳如画亲自准备的。 灵石灵器之类的东西,庄先生不需要。 柳如画想了半天,不知道送什么好,也就只能按照惯例,多做些好吃的,以表心意。 柳如画提前十来天就开始准备了,忙忙碌碌的,一直到现在才做好。 有牛羊猪犬等不同妖兽,不同部位,不同口味的酱肉,还有不同谷物做的五颜六色的糕点,以及桂花、桃花以及山间野果精酿的酒水。 饶是吃习惯了的庄先生看了,也不免有些吃惊。 “这么多啊,怎么吃得完呢?” 随即他就兴致满满地一个一个尝起来,偶尔皱眉,问“这是什么肉,从未尝过……”偶尔也点头赞叹:“这个味道不错。” 墨画就在一边,陪庄先生聊聊天。 向庄先生说是哪些妖兽的肉,放了哪些香料,大火还是小火烹饪了多少时辰。 或者是问些阵法上的小问题,偶尔也聊些城里的趣事。 很多事还是安小富跟他说的。 安小富现在是福膳楼的小掌柜,每天跟食客打交道,没事跟别人聊八卦,听了一肚子的故事,有空的时候,就跟墨画闲聊,把故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墨画。 墨画听了觉得有趣,就说给庄先生听,庄先生一边喝酒吃肉,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半天,墨画见竹室清幽僻静,但难免孤寂,便问: “先生,过年您要出门看看么,外面可热闹了。” 庄先生似乎一直待在这坐忘居里,要么在竹室小憩,要么在桥上观水,要么坐在院子里,看着山色,看着清风,看着朝阳,又看着晚霞。 墨画从未见庄先生出过门。 庄先生笑了笑,“这里安静,我不喜喧闹。” “哦哦。”墨画点了点头,“那我找您说话,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太过安静,也会无聊,跟你说说话也挺好的。” 墨画就放心了。 室内清风拂过,室外竹林簌簌,花草摇曳。 墨画和庄先生聊了许久,清脆和醇厚的话语声交织,随风没入山中。 直至见庄先生神色有些倦怠,或许是吃多了,有些犯困,墨画便起身告辞道: “我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我娘还做了些年糕,又甜又软又糯,过几日拿来给您尝尝。” 庄先生笑了笑,“去吧。” 墨画辞别了庄先生,又找到了傀老,也送了一些年礼。 墨画知道傀老的喜好。 傀老虽然看着年纪大,但不喜欢吃软糯的东西,他喜欢吃酥脆的,还有吃着能听响的。 因此墨画送的,便是一些酥脆的点心,还有几盒松子,有原味的,有五香味的,还有麻辣味的。 傀老将东西都收进袖子中,又从袖中取出棋盘,看了墨画一眼。 见天色还早,墨画便点了点头,“来!” 清风浮动,落叶飘过,庭前落子声此起彼伏。 两个臭棋篓子就这样下了半天的五行棋。 晚上大虎他们喊了墨画去看斗妖戏。 这场戏是他们来演,除此以外,还有大平,以及炼器行的大柱。 演戏用的刀剑和藤甲是现成的,此外装扮妖兽的道具是借来的,大虎他们既是为了凑个热闹,也是赚些打赏。 原本是大虎和大平他们演猎妖师,因为他们本就是猎妖师。 妖兽由大柱还有几个炼器行的弟子来演,但大虎兄弟三人嫌大柱他们演得不像,妖兽看着很呆,像个笨蛋,所以就自己来演了。 大黑山里的妖兽可是很凶猛的,呆头呆脑不行的。 所以最后就变成了大虎三个猎妖师去演妖兽,而大柱这个炼器师则去演猎妖师。 几人演得还有模样有的。 墨画站在一旁,给他们鼓掌,还给他们打赏。 围观的修士也都凑着热闹,纷纷掏了几分碎灵石,算是鼓励。 演完之后,大虎他们带着墨画,又找了些好吃好玩的地方,一边逛一边玩。 大虎已经炼气七层了,算是炼气后期的修士了。 墨画便虚心请教,“突破到炼气后期,要注意什么?” 他现在已经炼气六层了,再进一步就是炼气七层,也就是炼气后期了。 虽然他跟大虎修的功法不一样,但可以听听意见,参考一下,他也好心里有数。 大虎挠了挠头,“就正常修炼吧,然后需要一些灵物,我功法用的是落阳草和熔火石,再配合一些丹药,就可以突破了。” “就这么简单吗?” “不是每次突破都能成功的,我这是运气好,不然还要多试几次。”大虎道。 一旁的双虎道:“我就失败了一次,不然我现在也是炼气后期了。” “失败了怎么办呢?” “继续修炼呗,再攒灵石,再买灵物和丹药,然后再试着突破。” 双虎无所谓道,“反正修士只要不死,就要一直做这种事,除非你认命了,或者是穷得没灵石了,又或者是你成家立业,负担太重了。” 墨画点了点头,“听着简单,但要一直坚持下去,而且要坚持一辈子,这就不简单了。” 小虎犯愁道:“主要是一些灵物太贵了,散修不好买,有些还买不到,突破一次,就全消耗光了,失败了还要再买一份。” 大平和大柱也在一边点头,“就是就是!散修哪里来那么多的灵石和那么广的人脉去买那些灵物。” 大家都有些犯愁起来。 墨画也跟着犯愁,忽然又想起,自己修天衍诀,根本不需要什么灵物,也不用花多少灵石,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天衍诀的瓶颈在识海,在阵法,而不在灵物。 他本就是冲着这点才选的这门功法。 墨画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但转念又一想,天衍诀的突破虽然不要灵物,但是要解谜阵。 谜阵深奥复杂,晦涩多变,想解开也不是什么易事。 大道一饮一啄,还算是相对公平的,不会让伱捡什么漏子。 就是不知这次识海中的谜阵是什么样的…… 墨画心里默默盘算着: “我已经炼气六层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炼气六层圆满了。到时候尝试突破,就能知道这次到底要解什么样的谜阵了。” 谢谢辋水沦涟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一十九章 往来 不过这怎么也是过完年后的事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纷纷扰扰,阵法画得也比较累,至少这个年,墨画可以轻松一下,不用考虑太多。 但墨画随即发现,即便不考虑修炼和阵法的事,还是有很多事要去忙。 因为要送礼和还礼。 而且很多礼都要墨画去送,很多礼还要墨画去还。 之前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小修士,自然什么都不用管。 但现在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小阵师了,认识的修士也很多,一些来往就免不了了。 譬如道廷司的老掌司,送了他一块玉佩,安家送了一些美酒和灵肉,还有其他小一些的家族,也多多少少送了些年礼过来。 都不算太贵重,但也都是心意。 墨画便找了一些相熟的,交往深厚些的家族或是修士,一一登门拜谢。 譬如老掌司和安老爷子,在通仙城内,都是地位显赫的修士,他们送礼,墨画也不可能不去还礼。 墨画也带了些礼物。 这些礼物比较简单,是他花灵石随便买的,但不简单的是,里面都被他画上了阵法。 像是一个福字灯笼里面画着明火阵,一旦点亮,福字便发出绚丽的光芒。还有画上寒气阵的小屏风,以及画上暖气阵的毯子等等。 既不奢华,又很实用,而且虽然看着简单,但又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很符合他小阵师的身份,最主要的,还是符合他的财力——他可没那么多灵石去买贵重的礼物送人。 老掌司和安老爷子都很高兴。 其他一些修士,能得墨画的还礼,本就已经知足了,见到礼物里还有墨画亲手画的阵法,更是喜不自胜。 墨画也送了一些东西给陈师傅。 年关将至,陈师傅还在炼器行忙着,一众炼器师也在炼着灵器,大概要到大年夜前,他们才能做完,然后安心过年。 虽然辛苦些,但是卖了灵器,他们分到的灵石也多,所以也并不觉得有多辛苦。 陈师傅无儿无女,只有大柱一个徒弟,更是没什么所谓。 墨画给陈师傅带了很多好吃的,还有好几坛美酒,陈师傅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酒好,有酒就足够了!” 孤身一人,酒肉作伴,也算是过年了。 这么多年陈师傅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并不觉得孤单,何况过完年,一堆弟子要上门给他拜年的,到时候也很热闹。 墨画和陈师傅聊了几句,陈师傅便道: “你想不想要个灵器?” “什么灵器?” “都行,最好别选剑,这个比较难炼,我也炼不好。” “刀枪棍棒之类的么?” 陈师傅点了点头,“多亏了你这炼器炉,我最近炼器手艺大有长进,可以炼一品灵器了。你选一样,我帮伱炼,用来防身。” 墨画想了想,还是不知道选什么好。 “我又不是体修,选这些也没什么用吧……” “没事。”陈师傅笑了笑,“主要也是我手痒,想多炼些灵器试试手。” 墨画不知说啥好了…… “那您不帮别人炼么?” “也有人求我炼,不过那些不急,早晚都无所谓。我先帮你炼一件。” 墨画倒是很想炼一柄“丈八点钢矛”,或是“青龙偃月刀”之类的,但是这玩意炼出来了他也用不上,他又不是体修。 “那您帮我爹炼一件?” “这个你别急,俞长老那边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墨画皱着眉头。 陈师傅便道:“实在不行,给你炼个小刀,割割牛肉,削削水果也行。” 墨画神色复杂,“我再想想吧。” 难得炼制一把一品灵器,好歹炼个正经点的,炼个水果刀算怎么回事…… 陈师傅点头道:“行,你想好了跟我说。” 墨画辞别陈师傅,又去了冯老先生那里。 之前冯老先生只在杏林堂坐诊,除了问诊,从不外出。 现在炼丹行建好,冯老先生有空就会过来,一些患病的修士甚至还会找到炼丹行,请冯老先生看病炼丹。 冯老先生就在隔壁的炼丹行,清点着丹药,整理着丹方,也要验一下成丹的品质。 墨画将年礼送给冯老先生,冯老先生则找了一堆丹药塞给墨画。 有治疗火毒水毒的,有辟瘴的,有清心凝神的,有充饥用的辟谷丹,还有止血的止血丹,以及几粒可紧急救命用的小还丹。 每种丹药都分门别类放好,贴上标签,注明用途。 墨画向冯老先生道谢,临走前,冯老先生又把他叫住,塞了一瓶丹药给他。 墨画拿鼻子嗅了嗅,问道: “冯爷爷,这是什么丹药啊,酸酸甜甜,挺好闻的。” “消食丹,健胃消食用的。我怕你吃多了,撑坏了肚子,平日饭后吃几粒。平时馋嘴了,也能当零食吃。” 墨画开心道:“谢谢冯爷爷。” 送礼还礼的事忙碌了一阵,墨画松了口气,本以为忙得差不多了,结果又收到了洛大师派人送来的的年礼。 朱红色镶金的储物箱装着,摆在墨画家的院子里,看着就很丰厚。 墨画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这里面不仅有洛大师的礼,竟然还夹杂着钱大师送的礼…… 估计是怕别人知道,所以借着洛大师的名义,一起送过来。 洛大师的礼物中规中矩,大多都是跟阵法有关的。 钱大师的礼物就贵重多了,吃穿用度,应有尽有。估计是想向墨画赔礼道歉,也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墨画想了想,也就收下了。 他与钱大师没什么直接纠纷,结个善缘也是好的,而且他后面可能有些事,可能也要钱大师帮忙。 既然洛大师送了礼,墨画便也备了些礼,亲自前往登门拜谢了。 洛大师比他年长许多,这也是基本的礼仪。 洛大师的洞府是通仙城最豪华的洞府之一,华贵气派,富丽堂皇。 门前有不少云辇马车,都是前来送礼的各家子弟或是管事。 只是洛大师是一品阵师,门槛颇高,所以他们要么不得其门而入,要么就要按序排队,在门外等洛大师接见。 门外车马拥挤,排场之大,让墨画大开眼界。 阵师的地位果然是高,尤其是真正通过道廷定品的一品阵师。 只是门外的人太多了,墨画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就在墨画考虑要不要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时,已经有洛大师的弟子发现了墨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章 洛府 那弟子比墨画大五六岁,仪表不凡,彬彬有礼,趋步赶过来,恭敬地向墨画行礼,然后请墨画进门。 墨画随着他越过人群,走向洛府,前脚刚迈过台阶,洛大师便亲自出门迎接。 墨画便行礼道:“洛大师,新年好!” 洛大师亲自还礼,笑容满面道:“新年好,小友里面请。” 说完便在前面带路,将墨画请了进去。 原本嘈杂的门外突然安静了许多,一众修士眨了眨眼,面面相觑。 “刚才那个是洛大师?” “是吧……” “怎么会对个孩子这么客气?” “你们不知道么,据说那个孩子,也是一位一品阵师……” “放你娘的狗屁,多大岁数?一品阵师?” “你怎么骂人呢?” “信口雌黄,怎么不能骂了?” “就是,那孩子估计身份非同寻常,是哪个大家族的私生子也说不定……” “又胡说,伱看他穿的衣服,明显就是普通散修……”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争执不休。 洛大师的弟子高声喊道:“诸位肃静!” 一众修士这才纷纷住嘴,只能暂时将疑惑藏在了心里。 墨画进了洛大师的洞府,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很多都是阵师。 这些阵师见了墨画,都很友好地打招呼,即便有几个不太服气的,也不敢表露地太过明显。 人群之中,还有个穿银白色道袍的阵师。 洛大师引荐道:“这位是钱大师。” 墨画已经有所猜测,但钱大师虽是钱家的人,但和他并无直接冲突,又给他送了礼,所以墨画也不放在心上。 “钱大师好。”墨画还是依礼问了声好。 钱大师明显愣了一下,神色颇为意外,似乎没想到墨画会主动问好,片刻后也还礼道:“墨……” 钱大师顿住了,一时有些犯难。 按理来说,墨画有一品阵师的实力,应该叫“墨大师”,但他又年龄太小,叫“大师”似乎不太合适。 不叫“大师”,又显得不尊重。 毕竟据洛大师所说,墨画的阵法水准,还要位居他之上。 “您就叫我墨画吧。”墨画道。 对这些称呼,他倒不是特别在意。 钱大师犹豫了半天,也还是说不出口,思索再三,叫了一声“小墨先生。” 既显得尊重,又不会把墨画喊得“老”了。 墨画点了点头,也觉得挺合适。 钱大师松了口气。 洛大师跟他说过,墨画心性宽和,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他还有所怀疑,此时见到墨画,这才放下心来。 温润有礼,待人如沐春风。 年纪虽小,但的确有大阵师的气度。 之后的气氛,便逐渐轻松起来。 洛大师请大家鉴赏一些阵法,有些是冷僻的阵式,有些是古旧的阵法残迹,还有一些是将阵法雕刻在微小果核上的精致工艺品。 墨画看得大开眼界。 上面的阵法都不算稀奇,但在阵媒上的应用,却是别出心裁,是墨画不曾想过的。 钱大师则拿出了珍藏的茶叶,请大家一起尝尝。 这些茶叶中既有鲜嫩翠绿的,也有虬曲如龙的,有环抱如螺的,也有扁平如叶的。 泡出的茶汤,有的鲜嫩,有的醇厚,有的甘苦,有的清冽。 墨画虽尝不出好在哪,但也觉得味道不错。 再然后,便是一些阵法上的交流了。 洛大师提了一些见解,让大家互相讨论,以辩真伪。 大家热热烈烈地谈了起来,但没人与墨画说话。 一是不熟,二是据说墨画也是一品阵师,他们很多都还是只能画出七八道阵纹,距离一品阵师还比较远,心里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去问墨画。 一众阵师交谈完后,洛大师点了点头,问起了墨画的看法。 墨画就简单说了两句。 大多都是涉及阵枢、阵纹的问题,这方面墨画很熟。 而且他一品复阵的阵枢都会,寻常阵法的阵枢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听了,对墨画的态度就又多了几分尊敬。 “确实是一品阵师,而且功底深厚,阵法见识也广,态度不卑不亢,阵法上也不藏私。” 众人心里默默道,之前一些有些不服气的阵师,此时态度也恭敬了很多。 聊完之后,天色渐晚,墨画便要回去了。 洛大师和钱大师将墨画送到门口,其他阵师也都纷纷围着相送。 “他日有空,可以再来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一下阵法。”洛大师笑道。 “嗯嗯,下次一定,诸位再见!”墨画挥了挥手。 墨画便离开了,储物袋里还揣着洛大师送他的阵法书籍,以及钱大师送他的上等茶叶。 钱大师见墨画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放心了吧。”洛大师笑道。 钱大师拱手道:“多谢洛大师了。” 洛大师笑道:“通仙城的阵师不多,能到一品的就更少了,你我本就该互相帮衬,不必言谢。” 钱大师皱了皱眉,“墨画……小墨先生的阵法造诣,当真不凡,想必一定有其师承,或是有高人指点……” 洛大师咳嗽了一声,阻止钱大师继续说下去。 “那又如何?”洛大师道。 “洛大师不想知道,他背后的高人是谁么?” “知道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洛大师反问道。 “这……”钱大师说不出。 “什么叫高人?”洛大师看着钱大师,自问自答道,“我们触碰不到,才叫高人。既然触碰不到,又何必去问呢?” “修界九大境,我们只是炼气,是在最底层,我们头上的高人无数。” “既是高人,那么必然是我们猜不透,也惹不起的,不管不问才是最好的。” “贸然去问,惹他们不高兴,便是自取祸端!” 钱大师心中一凛。 他一直以为洛大师能当一品阵师,只是为人圆滑而且运气好,此时却发觉,自己小看了洛大师。 如此见地,也难怪能在通仙城混得如鱼得水。 “钱某受教了!”钱大师行了一礼,郑重道。 洛大师却拉着他的手,“这些都是小事,不足道哉。倒是钱老弟的茶,当真不错,时辰尚早,不如再饮几杯?” 钱大师也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巡视(五更) 墨画回到家,把储物袋里的礼物拿出来,交给爹娘,让他们帮忙保管。 墨山和柳如画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错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与墨画有交情的修士这么多了,而且大多都是通仙城里有身份的人物,掌司、典司、家主、长老、阵师之类的…… 过个年还能收到这么多礼物。 墨画出去一趟,就带些礼物回来,不出去的话,还会有人把礼送到家里。 大大小小的礼物,堆得屋子里都快放不下了。 墨画将储物袋放下,瘫坐在椅子上,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忙啊!” 柳如画看着笑了起来。 墨画便道:“娘,我饿了。” “留点肚子晚上吃饭,我先给你拿些桂花糕,你吃一点就好。” “嗯。”墨画点头。 柳如画拿了桂花糕给墨画,又倒了杯茶,问道: “别人送的礼,都有回了么,也有好好去道谢么?” 墨画想了想,在心里默数了一遍,道: “该回的回了,该谢的也谢了,可以安心过年了。” 之后墨画清净了不少,也不用到处跑了,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等着过年。 墨画还是每日早起,打坐修炼一会,然后画几副阵法,看一会阵书,晚上依旧还是道碑上练习阵法。 其他时间,墨画都用来陪着爹娘。 年节那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团圆饭。 柳如画做了很多好吃的,墨画果不其然吃撑了,然后叹了口气,取出冯老先生给的消食丹吃了两粒。 “不愧是冯爷爷,真的有先见之明。” 墨画心里感慨道。 次日就开始拜年,然后晚上逛年会,一直到元宵,整个通仙城晚上都会有热闹的年会看。 原本年会是不会持续这么久的,但今年比较特别,有了灵矿,有了炼器行和炼丹行,也有了福膳楼。 散修的日子好了,灵石也富余了,所以年就过得更长一些。 不用像之前一样,年刚过完,就要为了生计,早早地开始劳累奔波了。 墨画也偷了偷懒,没事就去街上逛逛,他也抽空去了福膳楼,看了安小富。 年节的福膳楼人满为患,安小富忙得脚不沾地。 墨画见到他时,他正坐在大堂里,拎着茶壶,咕嘟咕嘟地灌着茶水。 不过虽然累,他却精神了不少,神情也开朗许多。 就是似乎还是胖乎乎的,没见瘦多少。 可能他虽然忙得多,但吃得也多。 出了福膳楼,墨画就在街上碰到了张澜。 张澜是家族子弟,过年也没告假回家。 他在这边认识的人也有,但朋友不多,真正能谈得来的也只有墨画,所以见了墨画,张澜还是挺开心的,又拉着墨画一起逛街。 “你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请伱!”张澜财大气粗道。 “谢谢张叔叔。”墨画道,随即又有些疑惑道: “张叔叔,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不成家立业,跟我一个小孩子一起玩,是不是不太好?” “这叫不失赤子之心。”张澜道。 “童心未泯么?” 张澜揉了揉墨画的头发,“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味了。” 墨画捂着头,有些不满:“你这叫恼羞成怒。” “行吧,我说不过你。”张澜无奈道,随即叹了口气,“成家立业有什么好?” 墨画眼睛一转,想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在逃避亲事?” 张澜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小富跟我说的,说家族婚配,讲究灵根搭配,强买强……不对,强娶强嫁,由不得你。” 墨画看着张澜道:“你跑这么远,不想回去,应该就是不想被家族安排婚事,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郁郁寡欢地过一辈子。” 墨画说完,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合理。 张澜叹了口气,“对了一些,但没全对。我只是不想回家族。” “过年都不回去么?” 张澜一本正经道:“我现在是道廷司的典司,理应维护通仙城的安定,年节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回去。” “那道廷司不忙么?能让你这样闲逛?” 张澜不悦道:“我这也是在当差,不是在闲逛,掌司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真的吗?”墨画不信。 “那是自然。” 墨画“哦”了一声,指了指张澜的背后,“掌司好像在叫你过去,他似乎不知道你在‘当差’。” 张澜身子立马一僵,缓缓转过头去,果然见到掌司在向他招手,神情似笑非笑。 掌司巡视是道廷司的惯例。 这种重大节日,掌司也是要带头当差,巡察四方,以免修士聚集,生出事端来。 本就是偷懒而四处溜达的张澜被逮到,也只能僵硬地报以微笑。 墨画有点幸灾乐祸,刚准备开溜,却被张澜一把抓住,“你跟我一起过去。” “我过去干什么?我又不是道廷司的人。” “你跟我,一起去陪掌司巡视。”张澜不想放墨画跑。 “我不去。” “通仙城多少修士梦寐以求,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你小小年纪,能陪同掌司巡视,应该觉得荣幸之至。” “那你自己荣幸去吧。” 他又不是不认识掌司,年节也给掌司送了礼,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硬往上凑了。 何况陪掌司巡视,既沉闷,又受拘束,哪里如自己闲逛来得自在。 可还没等墨画跑掉,就发现掌司也对他招了招手。 这下墨画就跑不掉了,他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跟张澜一起到掌司面前问好。 周掌司本也觉得这种巡视很无趣,身边跟着的,也大多是一些家族或是宗门的长老,虚假地恭维着,皮笑肉不笑。 沉闷而乏味。 这么多年来,周掌司本来已经习惯了,结果看到张澜和墨画两个人,在远处逛得开开心心,无拘无束,还眉飞色舞地,不知说些什么。 周掌司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他招了招手,喊了张澜,又喊了墨画,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逛。 喜悦是可以分享的,乏味也是可以分担的。 有了张澜这个年轻人和墨画这个孩子陪着,这巡视自然就有趣了许多,至少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无趣。 墨画哀怨地看了张澜一眼,要不是他拉着,自己已经跑掉了。 张澜对墨画眨了眨眼,意思是你先忍着,下次向你赔礼道歉。 墨画只好跟着掌司巡视起来。 周掌司时不时地问墨画一些东西,比如一些修士风俗,一些妖兽材料,一些糕点小食等等。 墨画一一作答。 就这样,墨画被迫和张澜一起当了一天差,陪着周老掌司无惊无喜地逛了一圈街。 周掌司很满意,墨画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二章 拜访 两日后,墨画又去看了庄先生,顺便和傀老下了会棋。 离开时,在门口碰到了白子胜和白子曦。 过年这几天,庄先生偷懒,便让白家兄妹也放假了。 他们此时过来,是给庄先生请安的。 白子胜看到墨画,眼睛一亮,问道:“墨画,你也来给庄先生请安么?” “嗯。”墨画点头,“我已经见过庄先生了,现在要回家了。” 白子胜有些遗憾,随即问道:“我能去你家玩么?” “可以啊。”墨画道,随即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想去我家了?” 白子胜毫不掩饰道:“我想去吃肉。” “伱不缺肉吃吧,不吃妖肉,也有灵肉啊。” 白子胜左右看了看,小声对墨画道:“雪姨做菜,可难吃了。” 白子曦轻轻瞪了白子胜一眼。 墨画则有些哭笑不得。 “你别告诉雪姨啊,不然雪姨会生气的。”白子胜道。 “放心吧。”墨画想了想,又问道:“不过雪姨会让你去么?” “借口我都想好了。”白子胜得意道,“就说平日承蒙你,还有柳阿姨的关照,所以想登门拜谢。” “行吧,你能说服雪姨就行。” 白子胜点头道:“那就说好了,我回去就跟雪姨说。” “你有想吃的么?我回去让我娘提前给你做。”墨画道。 “我都行,有肉就行。”白子胜一点也不挑。 墨画又看向白子曦。 白子曦想了想,也轻声道:“都行。” 墨画回到家,便将这件事和娘亲说了。 柳如画有些惊讶。 她只听墨画提起过,有兄妹二人随他一起在庄先生那里求学,而且是大家族的子弟,仪表不凡,品学兼优,只是她还从来没见过。 现在他们能来玩,柳如画自然高兴。 “虽然你们都只是记名弟子,但一起求学,比起一般宗门里的同门,关系还要更深厚些,所以要好好招待。” 墨画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雪姨就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亲自登门拜访了。 雪姨依旧带着面纱,但穿着素雅了许多,冰冷的气质也收敛了起来,看上去随和了很多。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穿着淡白色雅致的道袍,用料虽好,但看上去并不奢华。 只是他们容貌气质太过出众,穿着再低调,也难掩过人的姿容。 白家兄妹一进门,柳如画便愣了一下。 白子胜容貌英俊,剑眉星目,白子曦更是肌肤胜雪,眸若星辉,宛若粉雕玉琢。 她看了看白子胜,又看了看白子曦,心里忍不住叹道: “世上竟有长得这般好看的孩子。” 雪姨送了件礼物,是个一品的簪子,做工精致而华美。 柳如画则拿出各种点心和小食招待他们。 干净整洁的客厅中,墨画和白子胜白子曦坐一边吃着东西,柳如画则和雪姨在另一边寒暄。 白子胜看了一眼柳如画,心道原来别人的娘亲是这样的,笑起来很亲切,会亲手给孩子做东西吃,也会亲昵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白子胜垂下眼帘,他的娘亲就不这样,也很少会笑。 白子曦神情还是淡淡的,睫毛低垂,秋水般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黯然和羡慕。 墨画不知他们为何有些失落,便将食盒推到他们面前: “我娘特意为你们做的,可好吃了。” 白子胜的注意力便被食盒吸引,他吃了一口肉,眼睛一亮,好奇道: “这是什么肉?” “是一种兔子的肉,比寻常的妖肉要细腻些,而且很有嚼头,味道也香,但是做起来很麻烦。” 墨画向白子胜解释道,“平日我想吃,我娘都不一定给我做,这次我也是占了你们的光。” 墨画也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白子胜心里感动,感激道:“谢谢柳阿姨!” 柳如画温柔地笑了笑,“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白子胜连连点头,适才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白子曦看着面前的糕点,有些出神。 糕点五颜六色,款式各异,而且每个糕点上还有不同的花案。 有的是桂花、有的是梅花、有的是桃花、还有的是兰花,看着精致而美味,散发着淡淡的清甜。 她一时不知道吃哪个好。 白子曦纠结了一阵,便从头开始,一个一个都尝了一遍,有的软糯,有的酥脆,还有淡淡的花香。 吃到嘴里都是甜甜的…… 柳如画见白子曦爱吃,不禁也露出笑容,心中不由赞叹:“这小姑娘,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白子曦神情恬静地吃着糕点,就发现柳如画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微微低头,白皙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霞。 柳如画看着更加喜欢,倒了杯茶,递给白子曦,柔声道: “糕点还有很多,不嫌弃的话,待会再带些回去。” 白子曦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柳阿姨。” 雪姨见状,便问道:“柳姐姐,不知这糕点,是怎么做的……” 雪姨也会做一些膳食,但不算精通,只是勉强能吃下去,填饱肚子而已。 他们三人外出游历,向庄先生求学,一路上的膳食都是她做的。 原本白子胜和白子曦吃着也没说什么,但自从他们吃了柳如画做的东西,有了对比,雪姨做的他们就不大爱吃了。 术业有专攻,雪姨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膳食,但为了白子胜和白子曦兄妹两,她还是想尽量学下。 柳如画见她气质不凡,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应该也很少接触这些,便从最基础的说起,配料、火候、蒸煮或是煎炸,一一道来。 雪姨这才知道,原来膳食也有这么多门道,想要做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膳食,需要很多工序和耐心,是很费功夫的。 白子曦神情淡淡的,但目光全在柳如画身上,也听得很认真。 过了一阵,墨山回来了,见家里有客人,微微惊讶。 时至年关,墨山也有不少应酬,迎来送往,礼尚往来的,偶尔还要和猎妖队里的兄弟一起喝喝酒,奔波了大半天,此时才回来。 柳如画简单介绍了下,墨山也微笑示意,见白家兄妹的样貌气质,暗暗吃惊。 这等龙章凤姿的世家子弟,都会和墨画一起到庄先生处求学,可见庄先生的确是非同一般的高人。 墨画能被庄先生收为记名弟子,也的确是莫大的机缘。 墨山心底对庄先生越发感激。 白子胜见墨山身材挺拔而英武,目光如剑,步履轻盈,便感兴趣道:“墨叔叔,您是猎妖师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万家烟火 墨山笑着点了点头,“对。” “妖兽是不是很难对付?” “的确不好对付。妖兽血气深厚,皮糙肉厚,同境界五六个修士才有可能猎杀一只妖兽,保险起见,最好是八九个。” 白子胜想了下,问道:“那您看我这样,凭一己之力,能杀了妖兽么?” “凭一己之力……杀妖兽不行,被杀还差不多。” 墨画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默默道。 白子胜不服气,轻轻瞪了他一眼。 墨山失笑,“现在还不行,将来修为高了,估计大有可为。” 白子胜大受鼓舞。 “爹,撒谎是不对的。”墨画道。 白子胜不服,“墨叔叔是猎妖师,肯定比你懂。” 他之前就问过墨画,自己一个人能不能猎杀妖兽。 墨画说不行,白子胜便有些不服,但墨画与妖兽交过手,他没有,所以墨画的话多少有些可信度。 但现在墨叔叔说他大有可为,说不定他将来真的能凭一己之力猎杀妖兽。 毕竟墨叔叔可是货真价值的猎妖师,墨画只是靠着阵法,投机取巧才能坑死妖兽的小阵师。 墨山又道:“哪怕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杀了妖兽,最好也还是找些同伴,互相有个照应,妖兽是极其狡诈的。” 白子胜点头,“墨叔叔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他平时也会听墨画说猎妖的故事,既有墨画亲身经历的,也有墨画从别人处听来的。 故事里有不少猎妖师,就是因为一时不慎,被妖兽偷袭,埋伏或是诈死欺骗,而白白丢掉了性命,所以心里也一直引以为戒。 随即白子胜又好奇问道:“大黑山的内山,比外山凶险很多么?” 墨画修为不够,只有炼气六层,所以只能待在外山,平日说起大黑山的见闻,也都仅限于外山。 什么妖兽、瘴气、山雾、险地等,白子胜听得有些惊险,同时也有些好奇,外山如此,那内山又该是什么景象呢? 墨画吃着肉,鼓着腮帮子认真听着,他没去过内山,但早晚是要去的。 有关内山的事,他也只是从其他猎妖师那里听得只言片语,了解的并不算多。 墨山见两双乌黑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便坐下来,耐心说了起来: “瘴气、雾林、毒沼这些,外山有的东西,内山同样都有,而且瘴气更浓,雾气更深,毒性也更重。” “内山的妖兽大多都是一品后期,实力极强,若是运气不好,还会碰到二品妖兽,那可真的就是九死一生了。” 墨画问道:“爹,你碰到过二品妖兽吗?” 墨山点了点头,“只远远看过,血气浓烈,染红了整片树林。我们运气好,早早发现,早早地躲开了。那只妖兽似乎吃饱了在打瞌睡,也就没理我们。” 墨画松了口气。 白子胜则问道:“二品妖兽不能杀么?” “很难杀的。”墨山叹了口气,“少则五六个,多则七八个筑基修士,哪里那么好凑齐。” 墨画有些担忧,“爹,那你以后还会碰到二品妖兽么?” 墨山见墨画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笑了笑道: “内山很大,很少能碰到。二品妖兽本就不多,栖息在偌大的内山之中,想碰到也不容易。” “而且二品妖兽血气太过强盛,很远就能发现,只要保持警觉,提前躲开,一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墨画点了点头。 墨山又接着道:“除了环境和妖兽,内山最危险的,其实是人。” 墨画和白子胜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是猎妖师么,还是其他修士?”墨画问道。 “都有,有外地的猎妖师,会蓄意抢夺猎物,还有一些其他途径的修士,形形色色,心思叵测。” 墨画好奇道:“为什么我在外山,没碰到过这些修士呢?” 墨山笑了下,解释道:“大黑山很大,山势巍峨蔓延,也连通到其他地界。通仙城这里,只是大黑山的一部分……” “大黑山的外山接连通仙城,不与外地相连,但内山就不一样了。” “内山的山道更加错综复杂,四通八达,南边地界的修士,想要进城或是借道,就要必然经过内山了。” “内山阴冷幽僻,人心压抑,也易生出恶念,常有劫财劫色,杀人夺宝的事发生。之后就地毁尸灭迹,人不知,鬼不觉。” 墨画听着心底发寒。 妖兽凶险,人心更险。 这世间吃人的未必是妖,也有可能是人。 墨山见墨画和白子胜小脸紧绷,神情都有些凝重,这才发觉年节这种喜庆的日子,聊这些话题不太合适,便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些猎妖的趣事。 白子胜是第一次听,听得津津有味。 墨画倒还好,有些故事他已经听过了,白子胜是听他听剩下的。 只是如今他已经进了大黑山,知道猎妖是什么样了。 这些曾经觉得有趣的故事,现在就能知道里面的凶险和莫测,再听起来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柳如画留他们吃晚饭。 白子胜很期待,但雪姨却委婉推却道: “谢谢柳姐姐,我们打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柳如画不好再留,和墨画将他们送到门口。 白子胜有些依依不舍,不太想回去。 这里有吃的,有喝的,有故事听,还有人能聊天。回去就只能修炼,还有做着枯燥的功课。 白子曦看不出神情,只是眼眸顾盼之间,也流露出淡淡的遗憾。 墨画自己无拘无束,虽说每日要修炼和练习阵法,但想玩的时候随时也能玩,不像白家兄妹二人,每天都要按规定做功课。 见他们神情有些低落,墨画目光微亮,便邀请道: “雪姨,十五那天有花灯,还有烟火,伱们一起来看吧。” 雪姨对着墨画温和地笑了下,但还是婉拒道: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烟火我们就不看了。” 墨画笑道:“烟火是用阵法催动的,阵法是我画的,可好看了。” 雪姨有些错愕,“你画的?” “嗯。”墨画点了点头,“我花了好大功夫才画好!” 实际上也没花多久,毕竟只是一些烟火用的阵法,不算太难。 雪姨见墨画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沉吟片刻,也点头道: “那你放烟火的时候,我们来看。” 白子胜大喜,对墨画投来感激的目光,白子曦看着墨画的眼神,也微微发亮。 正月十五,夜色已至,街上处处张灯结彩。 墨画又检查了一遍烟火复阵,确认没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烟火复阵是由普通的烟火阵并联而成的复阵,不到一品,阵纹数也不多,墨画画起来很轻松。 烟火复阵画在了河堤两边,以河边堤石作为阵媒,只要捏碎灵石,注入灵气,便能激活阵法,向天空发射烟火。 墨画没用纸作为阵媒,是因为纸是一次性的,阵法激活后,阵纸承载不了阵法灵力,也会随之销毁。 而土石作为阵媒,阵法可运转多次。 这样不光正月十五,以后每逢节日,都可以催动阵法,放出烟火用来庆祝。 墨画去找俞长老报销烟火阵用的灵石。 因为阵法并不复杂,消耗的灵石也不算多,俞长老便欣然同意了。 戌时时分,墨画开启了阵法。 之后墨画便跑到石桥上,和爹娘、白子胜、白子曦以及雪姨一起看烟火。 阵法开启后,过了十五息,阵纹便激活了。 河堤两岸五颜六色的阵纹依次亮起,而后凝聚成五彩斑斓的光芒,倏忽升起,飞到漆黑的夜空,绽放炫目的烟火,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如千树万花,繁星流雨。 漆黑的夜幕如同底布,烟火绽放,如华美的刺绣,在夜幕上编织成一匹绚丽而斑斓的锦绣。 漫天璀璨,美不胜收。 一时之间,无数修士都抬头看向夜空,看向那绚烂的烟火,看着那烟火盛放,照亮通仙城的大街小巷。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四章 道心 看过烟火后,雪姨向墨画道谢,而后向墨山夫妇道别,便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回去了。 墨山和几个猎妖队的兄弟有约,要一起喝酒。 柳如画则和姜姨一起去看花灯,顺便尝尝几家新开的点心铺。 天边烟火还在放着,墨画就只能一个人逛街了。 逛着逛着,墨画神识忽有所感,抬头一看,就发现俞长老也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孤零零地喝着酒。 墨画施展逝水步,垂直贴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到屋顶上。 俞长老见到墨画,眼睛一亮,拍了拍身边的瓦片,“来,坐这,一起喝一杯。” 墨画到俞长老身边坐下,从储物袋里取出果酒,和俞长老碰了一杯。 俞长老的酒是烈酒,满口辛辣。 墨画的酒则是甜甜的,喝多少都行。 果酒入喉,清甜而有回味,墨画不禁摇了摇小脑袋,转头看了眼俞长老,忍不住问道: “长老,您就一个人吗?” “一个人怎么了?” “看着有些孤零零的……”墨画同情道。 俞长老眉毛一挑,叹了口气,看向远处道:“我这是高兴,所以一个人上来喝口酒。” 墨画点了点头,高兴就行,只要不是凄凉就好。 墨画想了想,突然问道:“长老,成为筑基修士很难么?” “怎么,想筑基了?”俞长老有些意外。 “还早呢,我先问问。”墨画有些腼腆地笑着道。 他现在炼气六层,还没到炼气后期,距离筑基的确还有一段时间。 “筑基么,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长老,您说直白点。” 俞长老呛了一下,就不卖关子了,直接道: “筑基的难点,其实只有两个,一是灵根,二是灵石……” “灵根不必多说,灵根好,灵力深厚,突破也容易些。灵石就更不必说了,没灵石修炼都成问题,更别说筑基了。” “不是还有灵物么?”墨画问道。 “灵物大多还是要花灵石去买,至少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修行所需的灵物,都是可以用灵石买到的。”俞长老说道。 墨画点了点头,“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灵石的问题。” 俞长老颔首道:“不错。” “那如果灵根不差,灵石不缺,是不是一定能筑基呢?” “这世间的事,不好说一定,凡事总会有意外,但只要不差灵石,筑基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俞长老喝了口酒,继续道:“备好灵石,凑齐灵物,一次失败,那就再来一次,总归会有一次成功。而只要成功一次,便是筑基修士了。” 墨画皱了皱眉,“听起来,好像也不难啊……” “修道自炼气开始,筑基虽说高上一等,但也就比炼气多迈出一步而已。后面自金丹境开始,才是一步难于一步,对灵根、天赋、悟性、传承要求都很苛刻。” 俞长老喟叹,“至于筑基,本来就是有灵石就行。” 筑基有灵石就行,但散修百年来也就只有俞长老成功筑基了…… 墨画问道:“筑基要很多灵石么?” 俞长老叹了口气,“因人而异,修炼用的,加上买灵物,至少也要上万枚灵石。” 墨画心里默默算了下,一个普通炼气修士,每天净赚一枚灵石,一年三百六十枚,那攒够一万多枚灵石,估计也要三十年左右。 不吃不喝不用,攒三十年。 这还只是一次突破用的灵石,若是失败了,所有灵石消耗殆尽,三十年辛苦付诸东流。 何况修士怎么可能不吃不喝,怎么可能无病无灾,又怎么可能不遇到突发的事端呢? 墨画也叹了口气。 俞长老苦涩道:“散修无法筑基,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是穷。” “修道的门槛有很多,但穷才是最绝望的门槛。” “灵根不行,一开始你便知道此路不通,但是穷会先让你看到希望,再让你体会绝望,灵石永远是杯水车薪的,大道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俞长老的神情之中,既有怅惘,也有无奈。 “天底下的散修,都是如此么?”墨画问道。 “大抵如此。”俞长老叹道,“这修道界,炼气期的修士最多,也属炼气期的修士最苦。苍茫九州,浩瀚无际,将来伱迈出黑山界,自己去看一看就会知道,比通仙城更穷的仙城比比皆是,比我们这些猎妖师更苦的修士,数不胜数。” 墨画神色低落,沉默不语。 俞长老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这些话本不该和他这个孩子说。 俞长老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转言道:“别人的事我们管不了,至少通仙城的散修,以后会越来越好了,这都多亏了你啊。”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画了一些阵法。” “阵法是最重要的。”俞长老神情郑重道,“没有阵师画阵法,哪怕散修之中再出一个,哪怕是三四个筑基,都于事无补,大家该穷还是穷,该苦还是苦。” 墨画愣了一下。 他知道阵师地位比较高,阵法也很难学,修界各个方面都需要阵法,但也不至于像俞长老说的,比三四个筑基修士还重要。 俞长老看出了墨画的疑惑,耐心地说给墨画听: “炼气是底层,往上迈一步是筑基,成为筑基修士,便有了寻求大道的资格,可以改自己的命。” “我成了筑基修士,改了自己的命,但我无法改变其他散修的命。我可以与钱家周旋,尽量让散修不受欺压,但我实际上又帮不了他们什么。” “他们依旧是穷,依旧是苦,依旧是艰难度日,依旧只能一辈子只是炼气。我徒有修为,就算去偷去抢,也弄不来多少灵石。” “但是阵法不一样!” 俞长老目光炯炯地看着墨画,“哪怕你只有炼气,只要你会阵法,就能真正惠及所有散修。让他们能谋生,能赚灵石,能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修为可以用来杀生,但是阵法,却可以造福万生!” 墨画一时心中触动,点头道:“长老,我明白了。” 俞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是静静地看着通仙城的万家灯火。 墨画也随着俞长老的目光看去。 红红火火的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灯火映照下,小孩追逐着,嬉闹着,修士相逢行礼或是结伴同行,热闹非凡。 天边烟火绚烂,坊市鳞次栉比,街上人流涌动。 欢声笑语,融入万家灯火,与漫天璀璨的烟火一起,点亮了整个夜空。 这万家灯火和璀璨烟火也映入了墨画的眼眸。 小小的墨画渐渐坚定了道心: 此生他将努力修行,参悟阵法,以通天彻地的阵法问道长生,逆天改命。 改自己的命,也改这普天之下,所有底层修士的命。 届时不光是通仙城,这普天之下所有的散修,终身都不再只是炼气!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七层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墨画就十三岁了。 他的个头长了,但只长了一点,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个小小的修士。 而墨画的心思,除了日常画些阵法,主要也都用在了修炼上。 他已经炼气六层圆满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触碰到修为的瓶颈,面临炼气中期的门槛。 只要突破瓶颈,就能成为炼气后期的修士了。 炼气后期,距离筑基就更近了。 修界浩瀚,修士无数,炼气期只是蝼蚁,而成为筑基,就是改变自身修道命运的第一步。 筑基筑的是修道之基。 无论道心如何,不筑基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这日墨画卯时起床,照常修行。 突然气海颤动,灵力流转迅速起来。 墨画精神一振,取出灵石,静心修炼。这些灵石被墨画炼化,形成精纯的灵力,向墨画的气海汇聚,直至满溢。 而后和墨画第一次突破时遇到的瓶颈一样。 这些满溢的灵力,沿着经脉上行,向百会汇聚,达到天门穴时,又如丝线一般,向内渗入识海,于识海内游离编织,凝成一片灵幕。 这片灵幕,便是谜阵,也是修行天衍诀时所需突破的瓶颈。 墨画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静心凝神,开始参悟谜阵。 片刻之后,他松了口气。 这些谜阵上的阵纹,成百上千,游离错乱,繁多而复杂,若非阵师,根本毫无头绪。 但墨画细细看去,发现大多数的阵纹,纵使生僻且不断游离变化,但都不脱离五行阵纹的范畴,他也都能认出。 只要能认出,就有办法去解。 墨画回忆着解阵的基础要点,利用五行生克,阵纹融解,灵力正逆的规则,开始一个一个地破解。 半天时间过去,墨画便解开了十多道阵纹。 墨画心中欣喜。 解阵的过程,比他想的要顺利。 得益于庄先生的教导,以及墨画夜以继日地练习,包括对一品复阵的参悟和应用,墨画如今的阵法水准,包括阵法的阅历,在一品阵师之中,已经算是屈指可数了。 这些谜阵,他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阵法造诣,自行去破解了。 谜阵之上,灵力游丝错杂,阵纹密布,流转不停。 这令普通修士一筹莫展,让一般阵师见之色变的谜阵,在墨画眼里,已然清晰明了,不再是什么难题了。 之前在阵法上花费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只不过谜阵的数量太多,解开需要花一些时间而已。 就这样,墨画废寝忘食,不舍昼夜,一直潜心破解谜阵。 有时吃饭走路都能走神,忽而皱眉,忽而恍悟,忽而冥思,忽而又眼神一亮。 身边的修士见状,知道墨画应该是在参悟什么难题,就也安安静静地,没去打扰他。 终于,一个月之后,墨画解完了所有的谜阵。 灵幕疏忽消散,谜阵瞬间解开,游丝般的灵力渐渐消弭,最后融入墨画的识海。 墨画的识海扩大了一分,神识深厚了一些,灵力也更加浑厚了。 他也终于突破瓶颈,成为了炼气七层的修士。 炼气七层,便是炼气后期! 墨画心中大喜,他的修为终于又往前迈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一步步向着筑基迈进便好。 墨画成为炼气后期,比墨画还高兴的,自然是柳如画和墨山。 他们按照习俗,宴请了周围的邻里,以及一些交情深厚的修士。 墨画也收到了不少礼物,俞长老的,陈师傅的,冯老先生的,猎妖师的,洛大师等一些阵师也送了礼来。 宴请宾客热闹了一阵,墨画便收拾心情,考虑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修为上勤于修炼,坚持不辍,讲究水滴石穿,水到渠成。这本没什么捷径可走,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道法上,墨画想多学一两个法术,以备不时之需。 炼气后期了,实力虽是强了,但面临的危险也可能更大,技多不压身,多会一两门法术,还是很必要的。 只不过墨画暂时不知道找谁学。 他自己学的话,没有什么合适的法术典籍。 也不太好去找傀老,傀老已经授墨画以渔了,墨画总不能再去找傀老要鱼吃。 该自己想办法的时候,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不过这个暂时不急,可以慢慢来。 最让墨画有些踌躇不定的,反倒是阵法。 他已经是一品阵师的水准了,更难的一品复阵也已经学了,但是他的修为距筑基期还很远,无法筑基,自然也就无法成为二品阵师。 那这段时间,他学什么阵法呢? 一直学复阵? 一般的复阵,墨画已经熟悉了,更难些的复阵,也只是阵枢强度太高,墨画神识不足,所以暂时还学不了。 但复阵的原理,尤其是五行类的阵枢,墨画已经熟悉了,再学下去,也只是拓展阵法的广度,没法学到更深的东西。 墨画学着,就会觉得无聊了些。 那难道要去学大阵? 墨画对大阵的认知,还很肤浅,只知道大阵算是大型的复阵,其他的知之甚少。 而且就算要学大阵,墨画最多也就只能在识海的道碑上演练,实际根本画不了。 因为大阵耗资极大,需要大型的阵媒,海量的灵石,以及众多的人力。这就不是墨画能办到的了。 除此之外,墨画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神识。 墨画的神识已经很强了,比一般炼气九层的修士还强,即便一般一品阵师,神识都是远不如墨画的。 但比起筑基期的神识,墨画还是差了不少。 墨画的神识还在增长,借助道碑会增强神识,练习阵法会磨练神识,将来境界突破,神识还是会增长。 那会不会有一天,尚未筑基的他,神识就可以堪比筑基期的修士了呢? 炼气期和筑基期神识的界限,又在哪里呢? 这超出了墨画认知的范畴,于是墨画便去拜访了庄先生。 庄先生看到墨画,神色平静,内心却叹了口气: “这孩子,神识又变强了……” 他都不知怎么教才好了。 墨画向着庄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问道:“先生,我接下来,还学复阵么?” “一如既往地学吧。” “哦。” 墨画觉得复阵有些无聊了,但没好意思说出来。 庄先生问道:“这次你识海的谜阵,是什么样的?” 墨画想了想,道:“还是五行阵纹,只是谜阵品级高了一些,大多是一品阵法,而且还包含部分复阵。” 庄先生沉默了片刻,叹道:“这样的话,你筑基就很难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六章 筑基神识(五更) 墨画一愣。 庄先生道:“这些天,我翻看了一下门内曾修行过天衍诀功法的前辈的手札,稍加研究,又参考了你遇到的谜阵,发现了一个问题。” 墨画精神一振,认真听着。 “天衍诀功法的瓶颈,是因人而异的。”庄先生缓缓道。 墨画略有错愕,“因人而异?” “你还记得,天衍诀的功法上备注的小字么?”庄先生问道。 墨画回忆了一下,道:“瓶颈在神识,非阵师不可修行。” “问题就在于神识。”庄先生看着墨画道,“你的神识太强了,神识越强,瓶颈也就越强。” 墨画张大了嘴,弱弱问道: “那我如果神识弱一点,那修行天衍诀,是不是会顺利很多……” 庄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墨画,“神识弱,瓶颈弱,功法的效果自然也就弱了。” 墨画想了想,天衍诀功法的益处,是使神识敏锐,操控更强,阵法画得也就更快,但自己本身神识出众,所以这种功效,似乎弱一点也没什么。 “伱是不是觉得神识操控也没什么?”庄先生看出了墨画的想法。 墨画老实地点了点头。 庄先生道:“天衍诀的用途,是通过识海解阵,锻炼你对神识的操控,解的阵越复杂,突破后神识的操控就越敏锐。” 庄先生神情感慨,“神识操控,对阵师,乃至对修士都是极为重要的,这关系到你画阵法的速度,以及施展法术的时间。” 简单点说,就是阵法会越画越快,越画越多,法术也会用得越来越快。 墨画点了点头,“那这门功法,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如我适才所说,因人而异。”庄先生目光微凝,道: “神识越强,这门功法越是如虎添翼,神识越弱,这门功法也就越显鸡肋。” 墨画眼睛一亮。 他的神识不弱啊,不但不弱,而且还很强。 看来自己当初选的没错,天衍诀就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墨画心里有些得意,庄先生便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道: “虽然神识越强,功法效用越强,但突破的瓶颈同样也越强,谜阵也更加复杂。” 墨画皱起了眉头。 庄先生道:“你炼气中期的识海迷阵,便已经是一品复阵了,那你若想突破筑基,又该解什么层次的迷阵呢?” 墨画听着心中一惊,“不会是大阵吧……” “这也未必,严格来说,大阵虽在一品的范畴内,但不算是一品阵师该学的。” “先生,我现在能学大阵么?”墨画问道。 “还不行。” “哦。”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这么说,他就先不好高骛远了。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功法的问题。 墨画问道:“神识越强,瓶颈越强,那我将来该怎么突破筑基的瓶颈呢?” 庄先生看了墨画一眼,淡淡道:“其实也简单,你神识变得更强就行了。”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先生,如果神识越强,瓶颈越强,那是不是无论我神识多强,瓶颈也都会随之增强,既然如此,一味增强神识,真的能突破瓶颈么?” 庄先生目光微凝,“所以,你神识的增长要超出限度。” 墨画心中一凛,“炼气和筑基的限度?” “不错。”庄先生点了点头。 “炼气和筑基,神识上到底差了多少呢?”墨画问道。 庄先生道:“修士的灵力,以周天量化,而修士的神识,是不太好统一量化的。” “常用的方法之一,是以神识外放的范围,衡量修士神识的强弱。” “炼气期的修士,神识外放的距离,大多在十丈到二十丈之间,神识强的,外放的距离远些,神识弱,则外放得近些。” 墨画点了点头,他施展法术的时候,就是仗着神识强,法术射程远,所以能占一些便宜。 “但这种方式并不精确,有些修士天生神识外放得比较远,但其神识强度,也只是一般,有些修士不擅长神识外放,但其识海却很坚固,神识也很深厚。” “最精准衡量神识的方式,是通过画阵法。” “画阵法?”墨画微怔,“阵纹的数量么?” “不错。”庄先生点了点头,“如同阵师以阵纹数衡量阵法水准一般,以阵纹数量,衡量神识强度,是最准确的做法。” “一般炼气一层,能画出一道阵纹,神识便是一纹,画出二道阵纹,神识便是二纹……以此类推,能画出九道阵纹,神识便是九纹。” “而九纹神识,便是炼气修士的极限了。” 墨画默默寻思着,“那筑基修士的神识,便是十纹了?” 庄先生点了点头。 “就差了一纹么?”墨画愣了下。 庄先生似笑非笑,“看似只差一纹,神识量却差了一倍。” 墨画吃了一惊,“怎么差了这么多?” 庄先生道:“因为炼气九层,突破到筑基期,灵力凝炼质变,神识也会翻倍。所以筑基修士画二品阵法,所用神识,一开始便是炼气九层的二倍。” “九纹炼气,十纹筑基。九纹的神识翻倍,才能达到十纹的神识量。” “而这一倍的差距,便是神识的限度,也是修士无法逾越的鸿沟!” 墨画心中震惊,怪不得他总觉得,自从自己成为一品九纹阵师,后面神识的提升,就如同茫茫烟海,一眼望不到边。 原来这里面差距这么大,沟壑有这么深。 “那炼气期,有可能拥有十纹筑基期的神识么?”墨画弱弱问道。 “有可能。”庄先生看着墨画,意味深长地答道。 墨画松了口气,有可能就行。 随即他心中一跳,突然明白过来了: “莫非我只有拥有筑基期的神识,才能解开谜阵,突破瓶颈,成为筑基修士?” 庄先生见他想明白了,就点头道: “不错,神识越强,瓶颈越强,但修炼的瓶颈再强,也毕竟只是炼气期的功法,你的神识超出了炼气期的限度,自然就能突破瓶颈。这也就意味着……” 庄先生看着墨画,缓缓道: “其他修士必须突破筑基,才能有筑基期的神识,但你不同,你必须先有筑基期的神识,才能成为筑基修士!” 五更完毕。 谢谢书友泽雨暗、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七章 墨画彻底傻眼了。 成为筑基修士,才能拥有筑基神识,而他必须拥有筑基神识,才能成为筑基修士…… 常言道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原本他神识强是好事,现在反倒成了阻碍。 墨画心里默默数着增强的方式: 首先他现在的境界是炼气七层,修为突破到炼气八层和九层,神识都会有增加。 其次他可以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正常画阵法,可以锻炼神识,神识有一定增长,这也就是阵师神识强于一般修士的原因。 但在道碑上画阵法,心念通明,隐约之间似有所悟,神识增强得也更明显些。 除此之外,墨画也想不到其他增强神识的办法了。 墨画不由问道:“先生,我筑基之前,真的有可能拥有筑基的神识么?” “不试一下,如何知道呢?” 庄先生目光微闪,“以你目前神识增长的速度,不是没可能。” 墨画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不太确定,“先生,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增强神识呢?” 墨画想了下,眼睛一亮,道:“比如您说过的观想图。” “观想图么……”庄先生略作沉吟,目光微凝,“观想图非常稀有,而且内藏凶险,不到万一的情况,最好不要碰,更不能依赖。” 墨画心中一凛。 庄先生又道:“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依靠画阵法,多学多练了。不过练的东西,可以有些不同。” 庄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和一副古旧阵图,“这是《解阵集论》,还有一个特殊点的阵法。” 墨画看了看庄先生,“先生,您这些,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不然怎么刚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来了…… 庄先生无奈地看了眼墨画,这孩子也太机灵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求学授课也都是一样的。”庄先生教诲道。 墨画点头赞同,猎妖也是一样的,都要准备周全,遇事才能进退有度。 庄先生指着《解阵集论》道:“这是解阵的阵书,里面记载了一些复杂的原理,比之前给你的那本要难些,你带回去,仔细看看,没事练练解阵。” “画阵可以锻炼神识,解阵同样可以,而且锻炼的效果更好。” 墨画又看向另一副阵法,“那这副阵法呢?” “这副阵法,也是给伱锻炼神识用的。” 墨画看了眼阵法,疑惑问道:“这副阵法,好像是残缺的?” 庄先生点了点头,道:“残缺的就够了,完整的你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墨画又仔细看了下,心中一惊,“先生,这是一品阵法么,为什么有九道半的阵纹?” 不是说一品单阵,最多只能包含九道阵纹么? 庄先生目光微沉,神情凝重了些: “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道廷的品,是按他们的规矩定的品,而天道自有异数,不以人的规范运转。” “九纹是一品,十纹是二品,而十纹的一品,便是天道的异数!” “这副逆灵阵法,便包含了十道一品阵纹,是天道的异数,不在道廷阵法的传承规范之内。” 墨画心中震惊不已,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深奥的阵道传承。 墨画神情严肃,目光郑重,怀着敬畏之心,又仔细看了一眼逆灵阵的阵图。 图纸古朴,阵纹冷僻,阵枢晦涩,只是看一眼,便觉得有难以言明的玄妙。 果如庄先生多言,充满天道衍变中的异数之感。 而且阵图还残缺了一角,更显其来历的深沉与厚重。 墨画小心问道:“这阵图残缺,是在传承中损毁了么?” “不是。”庄先生随意道,“是我刚刚撕的。” “啊……”墨画一时思绪凌乱。 “完整的逆灵阵太难了,你学不会,我就撕了一角,留下九道半的阵纹,方便你学。” 墨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该说庄先生贴心,还是该说庄先生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十纹一品阵法,不是应该很珍贵么,说撕就撕么……”墨画小声问道。 “一般修士也学不会,留着也是压箱底吃灰。”庄先生说道,“你好好学,若是学会了这九道半的阵纹,我再给你一副完整的。” “好的,先生!” 随即墨画又想起来,“逆灵阵”这三个字有些耳熟,沉吟片刻,眼眸一亮,问道: “逆灵阵,是用来解阵眼的么?” 阵法的阵眼,一般是聚灵阵,解聚灵阵就要用到逆灵阵。 但墨画之前翻了很多阵书,都没有逆灵阵的记载。 只说逆灵阵是一种高深的阵纹,多为擅长阵法的世家宗族内部传承,轻易不外传。 墨画如今才明白,十纹一品,天道异数,大族传承,怪不得一般的阵书上没有记载。 庄先生颔首,“所以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一件事——解阵。” “以解阵锻炼神识,一是学解阵,去解阵纹,二是学逆灵阵,去解阵眼。同归而殊途。” 墨画恍然大悟,心里感叹,不愧是庄先生,考虑得深远。 接下来,他只要一心练习解阵,专心磨练神识便好。 只要神识够强,便筑基有望。 “对了先生,”墨画还有一个疑惑,问道:“解阵除了‘益智消遣’,和锻炼神识,还有其他实际的用途么?” 墨画秉承着“学以致用”的思路,觉得学的东西,最好还是能用上,不然岂不是白学了。 庄先生目光有些玩味,“解阵自然是用来破解阵法的。” “正常用武力或是灵力,也是可以破阵的吧,解阵会有什么优势么?” “破阵太过粗鲁,而且动静太大。” 庄先生有些不屑,接着又道:“解阵就高明多了,手段也非常隐蔽,神不知鬼不觉,你把别人的阵法解了,别人都未必能察觉。” 墨画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还有一点,”庄先生又道,“解阵不但能解其阵法,还能破人道心。” “道心?” “其他阵师引以为傲的阵法,被你一道阵纹一道阵纹地解了,作为阵师,他的道心会动摇的,道心不坚的,甚至直接就崩溃了。” 庄先生嘴角含笑,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 墨画看着奇怪,“先生,这种事,您以前是不是经常干啊……” 庄先生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墨画的头发,“又乱打听。” 墨画嘿嘿笑了笑。 庄先生摆摆手,“好好去学吧,一个高明的阵师不但要会画阵,解阵也要精通才行。” “好的,先生!” 墨画把《解阵集论》和残缺的逆灵阵小心地放进储物袋,而后向庄先生行礼告退了。 庄先生看着墨画远去,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这个弟子,不太好教了啊……” 傀老浮现在他身边,神色平静道:“你选了一门好功法。” 庄先生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并不以为意,反而道: “他若立志做阵师,神识是最重要的,磨练神识,既方便学阵法,也容易突破境界,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那你见过未曾筑基,就有筑基神识的修士么?” “典籍有记载,但我没见过……” 庄先生的目光穿过走廊,越过庭院,略带期待地落在了大槐树下,正与白家兄妹说着什么的墨画身上。 “所以我也想亲眼见一下。” 傀老目光微凝,“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庄先生道:“我自然知道,但我之前小看了这门功法,这门天衍诀,只要能突破,花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傀老闻言微惊。 庄先生目光悠远,遥遥看着墨画,眼神逐渐深邃: “天衍,天衍……天道衍化……” 谢谢末影之空,泽雨暗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身法 墨画回家后,就按照庄先生的教导,开始学习解阵。 他趴在自己的小书桌上,先将《解阵集论》粗略翻了下,然后对照自己之前所学,互相比照,查漏补缺。 已经掌握的就先略过,将不熟悉的,不明白的,一头雾水的阵法概念记下,再回过头来慢慢看,慢慢思索。 花了一个时辰,有个大概的印象后,墨画便收起了《解阵集论》。 目前看到这里就行了,心里有了框架,解阵时遇到具体的问题,再回来翻看便好。 之后墨画小心翼翼地打开古旧阵图,开始学习逆灵阵。 逆灵阵不属于五行阵法的范畴,是一种特殊的阵法类型,墨画之前从未学过。 逆灵阵纹、阵枢和笔法都有不同的讲究,虽然依旧是阵法,但画起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墨画既有些紧张,又觉得新鲜。 紧张是因为逆灵阵确实要难上不少,墨画不知自己能不能学会。 觉得新鲜是因为逆灵阵与五行阵同为阵法,但却截然不同,甚至与一般一品的阵法都大相径庭。 一品十纹,天道异数,不被品阶限定,这颠覆了墨画既成的阵法认知。 同时墨画又心生期待。 这世间还有很多他未知的阵法类别,同时也有很多堪称“天道异数”的超品阵法。 这些阵法收藏于家族、宗门、道廷,或是某些不知名的势力。 又或是残存于远古门庭,洞府遗迹,古修陵墓,蛮荒之地,无边之海,亦或是苍茫九州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知将来是否能游历九洲,寻访古阵。 若是将这些阵法都学会了,又是否真能拥有改天换日的神通? 墨画憧憬了一下,而后便收敛心神,自我告诫两遍: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好高骛远! 然后开始老老实实地学逆灵阵。 墨画还是先熟记阵纹,然后子时之后,闭目休憩。 神识则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庄先生给墨画的逆灵阵,只有九道半的阵纹。 墨画只画出了九道多一点,神识便耗尽,无法再画下去了。 墨画抹掉阵纹,神识回溯,皱眉思索。 这副逆灵阵,虽是九道半的阵纹,但所耗神识,的确比一般九纹阵法要多上太多。 九纹是限度,限度之上,是深不可测的神识差距。 墨画叹了口气。 不过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如庄先生所说,以他现在的神识,本就是画不出逆灵阵的。 墨画的目的,还是借助练习逆灵阵,磨练识海,增强神识。 能不能学会阵法,倒还在其次。 只要神识够强,墨画便有了突破筑基的资本,而只要神识够强,多加练习,也就没有学不会的阵法。 学不会就多练,练个几十遍,上百遍,乃至上千遍,怎么也能学会了。 墨画就这样练了一晚上,对逆灵阵基本熟悉了,神识也增强了,虽然不算很多,但墨画已经很满意了。 普通一品阵法,墨画现在学起来没什么难度,对神识的锻炼也微乎其微。 复阵神识强度够了,但强度在阵枢上,又包含很多低级的阵纹,画起来时间长,效率低,对阵纹的领悟也不够深刻。 相较而言,逆灵阵对神识的锻炼,已经够强了。 如今练习逆灵阵,一晚增强的神识,比之前练两晚增强的神识还要多。 练了一晚上阵法,神识虽然还是充盈的,但心里多少有些疲倦。 墨画放空心神,稍作休息,便到了卯时。 朝阳初升,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一日之计在于晨,墨画照例修行了一会,而后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和铺满天边的霞光,心情也愉悦起来。 之后只要参悟逆灵阵,顺便学学复阵,练练解阵,神识会随灵力一起慢慢增长,也终究会有筑基的那天。 灵力凝炼,神识倍长,筑大道之基。 只要能够筑基,修道之路,也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为了筑基,墨画开始磨炼神识,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除此之外,墨画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进内山。 外山他很熟了,舆图也画了,草药矿石和香料都采过,妖兽也杀过——虽然是借助阵法杀的。 再去外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与此同时,墨画也想要一品后期的妖血。 外山妖兽大多是一品中期,用其妖血调配灵墨,去画一品阵法,阵法的效用是会减弱的。 内山就不一样了,妖兽以一品后期为主,血气浑厚,妖血的品质更好,画出来的阵法更强。 灵墨的好坏,影响着阵法的效果。 如今墨画虽未定品,但已是一品阵师,单论阵法水准,已经接近一品阵师的巅峰。 短时间内,墨画的阵法不会再有显著提升,那就只能通过提升灵墨品质,来提升阵法威力和效果。 墨画去找到墨山,说自己想进内山。 炼气七层的墨画,是炼气后期修士了,已经初步具备进内山的资格了。 墨山自然不同意。 内山环境更凶险,妖兽更凶残,而且不光有妖兽,还有其他身份不明,善恶未知的修士。 山势险恶,妖兽凶残,但最凶险的还是人心。 “爹,我身法更好了,可以自保的。”墨画道。 自从境界突破,神识和灵力增长,天衍诀的功法效果也进一步增强。 依赖神识操控灵力,再借灵力牵引肉身,以此施展身法的逝水步,自然更上一层楼。 墨山微怔,想了一下,道:“那就再切磋一下,我抓你,你用身法躲,若是能躲过,我便允许你进内山。“ 墨画点了点头,“好!” 下午时分,父子二人便在小院子里,切磋了一个时辰的身法。 墨山已是炼气九层,而且最近灵石充裕,墨山勤加修炼之下,修为已经接近炼气九层圆满。 他的身法是常年猎妖,从生死搏杀中学来的,只讲究简单实用,动作干净凌厉。 尽管如此,墨山发现,现在的他已经捉不到墨画了,甚至感知到墨画的位置都很困难。 墨画的神识太强了,神识越强,便越隐蔽,也越不易感知。 若用眼睛去捕捉墨画的身形,又容易被形如流水,捉摸不定的逝水步欺骗。 墨山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是与墨画耗着,等墨画灵力消耗殆尽,灵力运转滞涩时,利用对儿子墨画气息的熟悉,凭感觉去抓。 这是墨画唯一能抓到墨画破绽的办法。 与其说是办法,不如说是“血脉压制”了…… 父子二人周旋了一个时辰,墨山只能用这种办法,才勉强抓到了墨画两次,其余时间,连墨画的衣角都碰不到。 墨山终于确定,除非筑基修士出手,一般的炼气九层修士,根本奈何不了墨画了。 除非墨画将灵力耗尽,无法施展身法。 但他儿子机灵得很,灵力不足,见机不妙,肯定早早溜了。 筑基之下无敌的身法啊…… 墨山既是震惊,又是欣慰,叹了口气,便同意墨画进内山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山 墨画进内山前,俞长老偷偷塞给了他一枚猎妖令。 “这个你拿着,就算是正式的猎妖师了。” 墨画愣了下,“不经过猎妖礼,就能当猎妖师了么?” 先是据守灵矿,后来又建炼器行和炼丹行,经过这么多事,平日他又忙着修炼和画阵法,所以这一年的猎妖礼他便错过了。 而且他是灵修,还是阵师,基本不会与妖兽近身厮杀,严格来说,是不太适合当猎妖师的。 “那都是虚礼,无所谓,是不是猎妖师我说了算,我说你是你就是!” 俞长老理直气壮道。 猎妖行就他一个筑基修士,也的确是他说了算。 俞长老亲手将猎妖令挂在墨画脖子上,“这个猎妖令才是最关键的,有猎妖令,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猎妖师。” “伱滴一滴血上去。”俞长老又道。 墨画愣了下。 俞长老见墨画细皮嫩肉的,想了下,道:“算了,我帮你吧。” 俞长老拿起墨画的白皙的小手,灵力凝成细针,刺破了墨画的食指,一滴血滴出,落在了墨画的猎妖令上。 墨画含着手指,一会儿血便止住了。 与此同时,神识微颤,似乎与猎妖令产生了某种共鸣,生出了某种亲切感,仿佛这枚骨令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神识维系的一部分。 “这是滴血认主么?” “也算是吧,不过这猎妖令也不是什么有灵识的灵器法宝,所以说滴血认主,有些勉强,顶多算是……盖章认领吧。” “哦。”墨画点了点头。 随即他摸了摸猎妖令,好奇问道:“俞长老,这猎妖令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俞长老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 “猎妖师的老祖宗传下来的,据说世间长着不少骨树,这树有上古大妖的血脉,既算是妖,又可以算是树。长得像树,但树干是骨,树枝是骨,连树叶也都是骨片。” “猎妖令就是用骨树上的骨木制成的,一旦杀了妖兽,骨令便有感应,生出血痕,算作猎妖师猎杀妖兽的功勋。” ”血痕越多越密,功勋越高,出去跟人吹牛,也更有牌面。” 墨画小脸复杂,“这是吹牛用的么……” “主要是展示资历用的,老手和新手的猎妖令就截然不同,当然用来吹牛也很方便。” 俞长老眉毛一挑,对墨画道: “你出去吹牛,说你一辈子杀了多少妖兽,没有凭证,谁会信呢?这猎妖令就是凭证,你拿出来,上面全是血痕,再吹起牛来,就有底气多了。” 看俞长老的样子,估计没少跟人吹牛…… 墨画又问:“这猎妖令,我们能自己做么?” 俞长老摇头,“不行,这是道廷做的,统一发放的。你别看长得都差不多,但每个猎妖令,道廷其实都是有记录的,做不得假的。” 墨画翻来覆去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印记,也不知道廷是根据什么来记录的。 难道是什么特殊的阵法? 俞长老又偷偷跟墨画道:“你这枚比较特殊,是用骨树年轮中心的骨木制成的,我藏了几十年了,都没舍得给出去。” 墨画顿时感觉这猎妖令沉甸甸的,“您不留给俞大叔他们么?” 俞长老哼了一声,“我那笨蛋儿子,我才懒得给他。” 墨画有点受之有愧。 俞长老便道:“其实也没什么,一棵骨树上长的,无论是枝干还是叶子,效果其实都一样,就是多了点讲究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墨画心里轻松了点,点了点头。 “收好了,别丢了啊。”俞长老嘱咐道。 “好!” 墨画的脖子上除了冯老先生给的温润的丹玉,现在又多了一枚妖骨制成的猎妖令。 第二天,墨画收拾妥当,就和墨山进内山了。 内山有瘴气,有毒沼,毒性比外山强很多。 在外山只要小心一点,哪怕不备丹药也没什么,但在内山,丹药就必不可少了。 墨画的储物袋里揣着各种药瓶,有辟瘴丹,辟毒丹,清心丹,止血丹等等。 这一大包丹药都是冯老先生为他备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肉干、酒酿和糕点,是她娘亲为他准备的。 于是天刚蒙蒙亮,墨画便整装待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和墨山一起进入了大黑山。 他们一路跋涉,穿过外山,便到了内山。 墨画服了一枚辟瘴丹,而后打量了内山的环境。 内山山势更复杂,林木更茂密,山道更崎岖,也更不易辨认方向。 瘴气浓烈,雾气则忽浓忽淡。 雾气重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走了几步后,可能又全部消散,再走几步,四周可能又被浓雾笼罩。 相当诡异。 墨山道:“见到远处有浓雾,尽量避开,避不开就要多加小心,不要走不熟的路,宁可原地多等一会,也不要贸然行动……” “不然容易失去方向,误入山林深处,遇到不可知的危险。” 墨画点头。 内山比外山还大很多,即便是墨山,在内山猎杀了这么多年妖兽,也不曾将每个角落都走遍。 所以他只能带着墨画,沿着主山道走一遍,熟悉下内山的环境。 一旦遇险,知道往哪里跑,若是迷路,知道怎么出山,怎么回家就行。 内山山势复杂,地形崎岖,两人走一段,歇一会。 休息的时候,墨画就会拿出舆图,在上面添添画画。 这舆图是他向俞长老要的,原本也很简陋,只标注了山势和大致的山道,其他一概没有。 所以墨画想将内山的舆图完善一下。 这件事他在外山便做过,不仅能帮助他熟悉环境,同时也方便采集草药、香料和矿石,在山里遇到急事,有舆图对照,也会方便很多。 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走了几遍主山道,墨画对内山的环境也大概熟悉了。 他的内山舆图上,也被勾勾画画,添加了不少东西。 之后墨画要做的,是先安置好司南子母复阵。 墨画是阵师,不在内山放点阵法,他还是不太放心。 有了司南子母复阵,他能感知到灵力波动,既方便凑热闹,也方便他事先预知,提前跑路。 更方便他给妖兽放血。 这种事墨画一个人做不来,所以找了一些猎妖师叔叔帮忙。 俞承义喊了十来个炼气九层的猎妖师,一起帮墨画放置画有司南子阵的石针。 因为内山很大,一个司南母阵罗盘无法兼顾全局,所以墨画画了两副,分了甲乙两个罗盘。 甲罗盘观测南边,乙罗盘观测北边。 而且他还给墨山和俞承义各做了一套,方便猎妖师在内山行事。 俞承义大喜,有了这套阵法罗盘,他们在内山行事,就稳妥多了。 无论是追猎妖兽、预知危险、还是互相施以援手,都比之前便利许多,不必再只依赖猎妖师的经验和感觉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章 羊妖 一切准备就绪,墨画开始着手猎妖了。 当然他还是不必出手。 虽然他已经炼气七层了,火球术的威力也强了不少,但真出手对付一品后期的妖兽,还是差了点。 最多也就补补刀,捡捡漏。 猎妖师们猎杀妖兽,也不差他这点法术的威力。 俞承义、墨山还有六个炼气后期的猎妖师组成小队,带上墨画,一行九人,开始猎杀一只一品后期的赤目羊妖。 俞承义和墨山他们在内山猎妖多年,经验比墨画丰富得多,猎妖前的筹划也更周密,基本上什么都考虑到了。 墨画只用在一边听,用心学就好。 学习妖兽的习性,猎妖的方式,以及注意的事项。 这次猎妖和平常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因为要用到墨画画的阵法。 之前只有炼气中期的猎妖师,用七道阵纹的地火阵,猎杀一品中期的妖兽。 现在墨画能画出一品阵法,威力很强,足以伤到一品后期妖兽。所以炼气后期的猎妖师,也可以尝试借助一品地火阵,去狩猎一品后期的妖兽了。 借助阵法猎妖,既安全,效率也高。 众人商议完毕,俞承义便问墨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阵法是墨画画的,所以他要问下墨画的意见。 墨画想了下,觉得大家考虑得都很周全了,他也想不到什么补充的,便道: “没问题了。” “好。”俞承义点了点头,“那明日出发,按计划行事。” 猎妖师们在内山的营地过了一夜,次日天刚亮,山色朦胧,草木沾着露水,众人便动身了。 俞承义等几个经验老到的猎妖师在前面探路,搜寻赤目羊妖的线索。 墨山经验也老到,但墨画的安全更重要,所以他只好跟在墨画身边。 不一会儿,有猎妖师发现了羊妖的蹄印,进食后的残肉,和带着血的白色羊毛。 众人打起精神,全神戒备。 俞承义和几个猎妖师放出神识,开始搜寻羊妖的身影。 还没等他们找到,墨画已经拿出舆图,给他们标出了位置: “山道后面,这里有条小溪,它在那里喝水。” 俞承义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惊。 这个距离,比他们神识放出的极限还要远不少。 墨画的神识,比他们强这么多? 俞承义纵身跃到山头,借助山石掩护,向下看去,果然看到了进食之后,在溪边饮水的赤目羊妖。 俞承义不做声响,从山头跃下,和众人道:“是在喝水,喝完估计会回树林,我们绕路,在它前面埋伏。” 猎妖师们点头,而后从旁边择路绕了过去,在进树林的必经之地停下,开始布置陷阱。 墨画掏出了一个铁制罗盘,罗盘上画着复杂的阵法。 俞承义看到,忍不住问道:“这个罗盘,是做什么用的?” “我在上面画了地火阵。”墨画道。 “这个跟画在纸上,有什么不同么?”俞承义问道。 “用纸做阵媒,地火阵只能用一次,炸完之后,阵纸销毁,阵法也就没了。” 墨画接着解释道:“这个罗盘是我让陈师傅特意炼制的,里面掺了一些精铁,用作阵媒,会坚固很多,画上地火阵,可以用很多次。” 俞承义听着眼神一亮,“用法可有什么讲究?” “和之前一样用就好了。” 俞承义点头道:“好!” 众人布置好陷阱,放置好阵法罗盘,又在阵法上放了数枚灵石,之后消除痕迹,撒上鲜血和妖腥草的汁水,便撤回山石后躲藏起来。 不一会儿,赤目羊妖在路口出现。 这只羊妖血气磅礴,不知吃完什么肉,嘴角还带有血腥,而且警惕性极高。 它盯着陷阱看了半天,明显受着妖腥草的引诱,但还是尽力克制着,在原地来回踱步,并不向前。 过了一会,羊妖竟然向后退去,渐渐向远处走了。 墨画吃了一惊,小声问墨山:“爹,这只妖兽这么警觉的么?” “一品后期妖兽寿命长,经验丰富,也更狡诈。” “那它跑了,我们要追么?” 墨山摇了摇头,“不追,我们在这等着。” 墨画微怔,而后眼睛一亮,“它会回来?” “不错。”墨山也压低声音,目光盯着路口,“它也是在试探,不一会儿就会回来。” 果然过了一会,赤目羊妖又折返回来。 若是适才追了过去,就会被羊妖察觉,陷阱也就白放了。 墨画心里暗暗感叹,这内山里,连只妖兽都这么多心眼,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赤目羊妖也终于是没经受住妖腥草的诱惑,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向陷阱走去。 妖兽有妖识,类似修士的神识,但一般妖兽的妖识并不强,不能像修士一般,妖识外放,感知事物。 妖兽感知事物,一般还是通过特殊的视力,敏锐的嗅觉和听觉,以及对气息的敏感和对血的渴望。 队里都是老猎妖师,经验老到,自然知道如何收敛气息,不被妖兽发现。 所以赤目羊妖向四周环视,却什么都没发现,与此同时,它也终于走进了陷阱,开始低头舔舐地上的血水,品尝着妖腥草的腥味。 俞承义站起身来,拉弓射箭,箭矢破空而出,挟着灵力,击中了阵法上的灵石。 灵石化为齑粉,灵石中的灵气溢出,渗入了下面的地火阵罗盘。 羊妖刚察觉出异样,听到箭矢破空之声,便想逃走,但已然来不及了。 陷阱将羊妖绊住片刻,之后罗盘上火红色的阵纹一闪而过,一品地火阵激发,火焰灵力爆炸,震耳欲聋声响起。 爆炸的余波散去,赤目羊妖果然受了重创。 为了保险起见,墨画放了三副一品地火阵,三副一同爆炸,威力自然非同寻常。 一众猎妖师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冲了上去,四散开来,将赤目羊妖围住。 八人分为两圈,四人在内围杀妖兽,四人在外互相策应,防止妖兽逃跑。 过了一段时间,内外圈互换,交替用车轮战,慢慢将重伤的妖兽磨死。 目的明确,行动干脆,杀伐利落,策应周全。 半个时辰不到,重伤的赤目羊妖便倒了下来。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一章 狩猎(五更) 羊妖皮毛焦黑,流着鲜血,倒在山路上。 猎妖师没有轻易靠近,俞承义看了眼妖兽,又看向墨山,给了个问询的眼神。 墨山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妖兽在诈死。 于是大家散开,将妖兽围住,耐心地等着。 不同的妖兽,诈死的方式不同,猎妖师应对的方式自然也不同。 赤目羊妖这种妖兽,诈死后便不能贸然接近。 谁先靠近,谁就会受到它死前的反扑,凶险异常。运气差点的,直接就葬身妖腹了。 若是一起靠近,还容易被它的妖力波及。 一品后期的妖兽,不但血气旺盛,妖力也非常浑厚,借妖力施展的天赋更是棘手。 若是被其妖力所伤,麻烦就大了。 猎妖师也缺乏远程攻击的手段,虽然有弓箭,但威力不强,引爆阵法上的灵石可以,用来对付妖兽,就很鸡肋了。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猎妖师们并未轻举妄动。 羊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猎妖师们也原地戒备,耐心地等着。 妖兽濒死,血一点点地流,气息也一点点衰弱,只要耐心一点,最后扛不住的一定是妖兽。 墨画也躲在石头后面看着,神识中妖兽的妖力在缓缓流动。 既像是未死的妖兽在积蓄妖力,又像是已死的妖兽,妖力在渐渐流失。 墨画也分辨不出,这妖兽到底死没死。 “看来是自己经验不够,即便神识能看出妖力的流动,也无法辨别出妖兽的生死。” 他爹墨山甚至都不用神识,只是看了一眼,凭经验就能看出这妖兽在诈死。 修士的经验,也是修士能力的一种。 墨画心里默默道。 妖兽还在装死,猎妖师还在等,但墨画已经有些懒得等了。 他们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但墨画有啊。 于是墨画开始运气,施展火球术。 心念甫动,灵力便已经在指间汇聚,并指向前,火球术便凝聚而成,呼啸而出,飞向倒在地上诈死的羊妖。 猎妖师们都有些错愕,但见到施展法术的是墨画,又都有些释然。 火球术炸在羊妖身上,羊妖一动未动。 “明明是头羊,还想装王八?” 墨画稀奇道,而后再次并指,一枚火球术又飞了出去,再次命中了羊妖。 羊妖终于忍不住了,嘶吼一声,站起身来,双目赤红且带着凶戾,死死盯着墨画。 俞承义冷声道:“杀!” 猎妖师乱刀便向羊妖砍去。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赤目羊妖更加支撑不住,它双目血红,妖力运转到极致,全身血气澎湃。 俞承义见状,立马又道:“散!” 一众猎妖师也早有准备,纷纷向后撤去。 在猎妖师撤离的同时,赤目羊妖周身爆出一阵血雾。 墨画听墨山说过,赤目羊妖濒死或危机关头,会以妖力催发天赋,爆出血雾。 猎妖师若是处在血雾之中,双眼会被血雾侵染,视线一片血红,无法视物,心神也会受血雾影响。 这种情况下,若无同伴相救,基本必死无疑。 “这就是血雾么……” 墨画惊讶不已,一品后期的妖兽,果然比他想的还要危险。 好在血雾虽然棘手,但持续不长,很快便散去了。 而耗尽妖力的羊妖,也就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 猎妖师们很快便将赤目羊妖斩杀,随着羊妖又一次瘫倒在地,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墨画又用神识扫视了一遍羊妖。 发现真正死掉的羊妖,妖力流转更加缓慢,滞涩,而且色泽也在渐渐变淡。 墨画心里记住了这种区别,以后再分辨妖兽是否诈死,就有了根据了。 但他对一品后期的妖兽毕竟不熟,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向他爹确认了一下: “断气了么?” 墨山又看了一眼妖兽,点头道:“断气了。” 墨画便从石头后面跑了出来,走到羊妖面前,指着羊妖的心脉附近道: “爹,这里帮我开个口子。” 墨山一刀下去,开出一道半指长的豁口,妖血从豁口流了出来。 墨画连忙取出玉瓶,接着妖血,同时使用汲血术,汲取妖兽其他经脉中的妖血。 取完妖血,猎妖师们给妖兽剥皮剔骨,一切收拾妥当,便撤回了营地。 内山总会有未知的危险,而留在营地里,则安全很多。 内山的营地和外山差不多,但要宽敞些,而且也更隐蔽,石门上的阵法也更好些。 但这阵法在墨画眼里,就比较简陋了。 他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用新汲取的妖血,重新配了灵墨,亲手画了一副一品土石阵上去,这才觉得顺眼了不少。 众人吃了点东西,便在营地里休息了一会。 俞承义拿着画有地火阵的罗盘,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道: “这个东西好!” 威力不俗,而且能多次使用,上面画的还是一品阵法。 一品阵法啊…… 从此以后,他们猎妖师,都可以借助一品阵法来狩猎妖兽了。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甚至放在几年前,他也是想都不敢想。 俞承义有些唏嘘,转而又问道:“这个能用多少次?” 墨画嘴里吃着肉,想了想,道:“七八次吧。” “这个阵媒也不算太好,掺了精铁,所以稍微坚固一些,用了七八次后,就承载不了地火阵爆炸的灵力了。”墨画接着道。 “之后就没用了么?”俞承义有点可惜。 “可以废物利用,找陈师傅融了,再重新炼。”墨画道。 这就是有炼器师的好处,有些时候,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炼制一些东西。 “那就好。” 俞承义点了点头,手拿地火阵的罗盘,越看越喜欢。 以后有这个东西,他们猎杀妖兽也轻松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减少了风险,也就减少了伤亡。 猎妖师想好好活着,可不容易啊。 谁不想稳稳当当地进山,平平安安地回去呢。 “就是这个罗盘,有点丑了……”俞承义实话实说。 虽然功能他很喜欢,但确实有些丑了…… 墨画挠了挠头,他也没办法,这是临时炼制的。 按理来说,一般灵器,都会有配套的阵法,一般阵法,也会有相对应的制式灵器。 譬如剑器上画剑阵,刀器上画刀阵,清心簪上画清心阵。 但墨画没找到地火阵对应的灵器,问了陈师傅,他也不知道,就只能照着他的司南罗盘,临时炼制一个铁制罗盘当做阵媒,凑合着用用了。 虽然丑了点,但俞承义还是将地火阵的罗盘视若珍宝。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兴盛 借助地火阵狩猎妖兽,的确事半功倍。 这次猎杀赤目羊妖,看似有些波折,但比起他们之前的狩猎,已经轻松了太多。 之前狩猎一只全盛时的妖兽,要先围杀妖兽,妖兽逃遁后,再持续追杀,少说要一天,多的甚至要数日。 现在赤目羊妖直接被炸成重伤,攻击力道弱了很多,妖力也有衰退,应付起来就容易了许多,基本一个时辰内,就能将其耗死。 只是仍旧需要提防妖兽诈死,以防不测。 但这对猎妖师来说,算是必修的功课,所以也没什么影响。 众人在营地留宿了一晚,次日便返回通仙城了。 俞承义去找了俞长老,聊了几句,得到了俞长老的赞同。 之后的一段日子,俞承义就开始教其他炼气后期的猎妖师,如何使用地火阵进行猎妖了。 如何布置陷阱,如何放置阵法,如何催动阵法,之后怎么围杀妖兽,最后怎么收尾。 这些过程炼气中期的猎妖师很熟,因为他们之前猎妖,大多都用过墨画画的地火阵。 但因为之前的地火阵只有七道阵纹,威力不够,所以炼气后期的猎妖师没用过。 如今墨画阵法水平提升,已经能画出一品地火阵了。 因而所有猎妖师,包括炼气后期的猎妖师,就都要学着用阵法了。 除此之外,猎妖师也开始穿上铁甲了。 一部分是之前从钱家缴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俞长老忍痛买了不少精铁,又请炼器行的师傅们亲手炼制出来的。 炼器行的炼器炉是一品炼器炉,炉上画着一品熔火复阵,炉火精纯,炼制出的铁甲,比起一般铁甲,品质更胜一筹。 墨画又抽空,挨个给铁甲画上了金甲阵。 穿着画有金甲阵的铁甲的猎妖师,单论防御,已经不输一般的一品后期妖兽了。 这批铁甲,优先给了炼气九层巅峰的猎妖师。 墨山当然也得了一副。 除此之外,墨画还学了一品金刃阵。 一品金刃阵是金系阵法,画在刀剑上,可以增强刀剑的锋利度。 这样猎妖师狩猎妖兽,更是得心应手了。 墨画自然先给墨山的刀上,画了第一副一品金刃阵。 有了一品地火阵埋伏,有了一品金甲阵防御,有了一品金刃阵攻击,还有司南子母复阵用来侦测和预警。 这下墨山再进内山猎妖,墨画就放心多了。 不光是墨山,随着炼器行和炼丹行的壮大,灵石收益的增多,这些阵法也会渐渐普及到所有的猎妖师身上。 自此以后,猎妖师的所有猎妖过程,都与阵法密切相关。 阵法也广泛地应用于猎妖师的狩猎之中,猎妖师狩猎更安全,更方便,也更效率了。 如今大黑山上所有猎妖师都认识了墨画。 他们身上穿的,手里用的,陷阱里布下的,都是墨画画的阵法。 正因为亲身体会过,才明白阵法有多么重要。 得益于这些阵法,如今猎杀妖兽跟以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有了阵法的加持,他们猎妖时,不用担心动不动就受伤,不用害怕一时疏忽就葬身妖腹。 他们的家人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害怕他们完完整整地进山,却鲜血淋漓地回去。 墨画也能安心地将心思放在筑基上了。 现在墨画灵石暂时不缺,无论是福膳楼、南城的炼器行、炼丹行,还是占据的灵矿,他都有不少份额。 而且爹娘也给他攒了不少灵石,说是给他将来修炼和娶媳妇用的。 现在墨画最关键的问题,反而是神识。 他要筑基,就需要增强神识,需要增强神识,就要多画阵法,而要多画阵法,就必须要多弄些妖血,来调配灵墨了。 之前他在外山,利用阵法布局猎杀妖兽,攒了近千瓶灵墨。 后来据守灵矿,建设炼器行和炼丹行,炼制炼器炉,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用途,墨画画了很多阵法,如今都快用完了。 现在筑基还比较远,可预见的将来,无论是画阵还是解阵,需要的灵墨应该也不少,墨画又要着手再攒一些了。 而且一品后期的妖血,画出来的阵法,威力会更强些。 墨画又开始在内山四处溜达。 一边补充舆图,一边为冯老先生挖些草药,为陈师傅找些矿石,也为娘亲研究膳食,采集些香料。 最重要的,还是盯着罗盘,看哪里有战斗发生。 一旦罗盘上闪起光点,墨画判断出方位,就会立刻赶过去。 一品后期的妖兽难杀。 即便借助了一品地火阵,狩猎还是要花一番功夫。 等墨画赶过去,时间刚刚好,多数情况下,甚至还比较富余。 他也不用参加战斗,只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猎妖结束,他再露头,拿着个小瓶子去汲取妖血就好了。 偶尔也会有战斗焦灼或是妖兽诈死的情况,他便放几个火球术,骚扰一下妖兽,或是试探一下妖兽死没死。 因为境界突破,天衍诀有所精进,墨画现在的火球术更快,更准,而且威力也有提升。 往往心念一动,火球术就凝结而成。 在猎妖师与妖兽僵持的情况下,墨画的火球术,也能帮上不少忙。 大多数猎妖师都对墨画非常感激,而且相当热情。 一般来说,猎妖师的猎杀的猎物,是不允许他人染指的,但墨画例外。 妖兽是他们的,但是所有的妖血,却都是墨画的。 有些猎妖师杀完妖兽,也不会立即剥取材料,而是会特意等一会,等墨画赶过来放血。 墨画若是不来,他们心里还不大高兴,觉得浪费了妖血,实在可惜。 就这样,墨画在内山混得如鱼得水。 墨画是猎妖师的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有这么多猎妖师帮忙,他在内山行事自然也更加方便。 内山比外山凶险很多。 但因为有了阵法,墨画恍惚之间觉得,内山和外山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了。 渐渐地,墨画囤积的灵墨越来越多,猎妖师的实力也渐渐壮大。 猎妖师借助阵法,修为虽未增长,但战力大幅提升,猎妖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了。 与此同时,猎妖所得的一品后期妖兽的材料也越来越多。 这些材料运到南城的炼器行和炼丹行,炼制成灵器和丹药,再卖给城内的修士,或是外地的行商,赚取丰厚的灵石。 这些灵石又按比例,分配到散修手中。 通仙城的散修逐渐富裕起来,整个通仙城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兴盛起来。 而随着通仙城的兴盛,形形色色且来路不明的外来修士,也越来越多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救人 通仙城外来的修士渐渐变多了。 两个月后,墨画坐在内山的山石上,看着手中的司南罗盘,皱起了眉头。 之前罗盘上有光点亮起,墨画赶过去,大多是猎妖师在狩猎妖兽,也有妖兽在争夺地盘,很少有修士厮杀斗法。 偶尔也有些面生的猎妖师,穿着打扮不一样,学的道法和使用的灵器样式,也都和通仙城的不同,应该是外地来的,但人数不多,也很少能碰见。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墨画在大黑山的内山里,经常能看见陌生的面孔。 司南罗盘亮起,发生战斗的,也多了很多外来修士。 修士之间的交战,也突然多了起来。 有些是争抢妖兽,有些是一时口角便动起手来,还有一些修士明显是蓄意滋事。 更有甚者,便是赤裸裸的杀人劫掠! 墨画看到过一辆货车,车上货物没了,周围却血迹斑斑,修士残肢遍地。 看附近的痕迹,明显是一群行商遭修士截杀,货物被抢,人也被杀光了。 之后妖兽闻到血腥过来,又将尸体吃掉了。 满眼狼藉,死状凄惨。 墨画看着不适,心中不忍,又忍不住叹气。 之后内山的日子,估计就不太平了。 好在通仙城的猎妖师渐渐壮大,人手渐多,大多身披铁甲,手握一品刀器,在附近的几个仙城中,实力首屈一指。 这些外来的修士,轻易也不敢惹本地的猎妖师。 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些让俞长老去操心吧,他还是攒点灵墨,练练阵法,增强神识,看能不能筑基吧。 墨画收敛起心思,然后吃了点肉干,喝了点野果酿出的果汁。 这些果汁还是他用寒气阵冰镇过的,喝在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冰冰的。 墨画心情也舒服许多。 不一会儿,司南罗盘又亮了起来,墨画便收拾好东西,施展逝水步,从山林岩石间,脚步轻盈地赶了过去。 离得老远,墨画神识放出,简单扫过,有些失望。 又是修士打架。 墨画叹了口气。 一般修士打架,墨画是不管的。 他只有炼气七层,攻击用的法术,也只会一门火球术,逝水步倒极为精通,自保没问题,但也不太想惹麻烦。 何况修士之间的纷争,大多时候,只是路过看一两眼,也是不好分出是非对错的。 弱势的未必就是好人,强势的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人。 长相凶恶的,未必是恶人,看着面善的,更未必是什么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是不可貌相的。 墨画决定和往常一样,偷偷看上一两眼,反正现在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以他的神识,炼气修士根本发现不了。 墨画攀上一处山岩,收敛气息,借着草木掩护,偷偷看过去。 崎岖狭窄的山道上,有两方修士正在交战。 两方修士的修为,大都在炼气后期。 一方只有四人,三男一女,处于劣势,守着几箱行李正在苦苦支撑。 另一方却有七人,穿着打扮各异,相貌陌生,正在围攻三男一女四个修士。 而且攻势越来越迅猛,那四个修士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抢劫? 墨画皱了皱眉头,继续看下去,然后就发现有些不对了。 那四个修士,他好像还认识。 有个已过中年的修士,脸上有几道淡淡的刀疤,与他父亲墨山交情很好,之前还特意到墨画家里拜访过。 墨画记得他叫季青柏,墨画喊他季叔叔。 旁边那个年轻斯文的修士,是季青柏的儿子,叫季礼。 他们父子二人,也是猎妖师,但并非通仙城的修士,而是来自隔壁的青玄城。 青玄城距通仙城较远,而且途径大黑山内山,所以一般情况下,两城的修士走动得也不多。 还有一个大汉修士,身材魁梧,腰缠狼皮,使着一根杀气腾腾的狼牙棒,上面全是尖利的倒刺。 墨画记得,当初他和钱兴冲突,是这大汉出面,拦住了钱家炼气九层的修士。 墨画印象中,这大汉修为深厚,骂人也挺厉害的。 如今他便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狼牙棒上土灰色的灵力缠绕,挥舞之时赫赫生风,一看便力道沉重。 与此同时,他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什么“一群杂碎”、“偷袭的孬种”、“有本事单挑,仗势欺人的废物”之类的。 四人之中,墨画唯一不认识的,是那个女修。 看着和季礼差不多大,身上受了伤,修为也最低,支撑得也最辛苦,还好季礼在她身旁照应着。 但她的整个衣袖,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估计再这样下去,就撑不住了。 依据墨画这么长时间在内山观战的经验来看。 使狼牙棒的大汉,肯定是能逃脱的,季叔叔大概率也能逃走,但要看这些修士追不追,若是被追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季礼是逃不掉的,他虽有炼气八层修为,但对敌经验少,此时被这么多修士缠着,左右支绌,逃无可逃。 至于那个女修,估计是必死无疑了。 可能死还是最好的结果了……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 对面七个人,人数有点多,即便墨画参战,也未必能将他们全部救下。 墨画打不过能跑。 但季礼和那个女修应该是跑不掉的。 季礼跑不掉,季青柏为了儿子,肯定也不愿走。 那大汉看样子是个有血性,讲义气的,应该也会死战到底。 “最好是能把人救下吧,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墨画心思一定,取出一截竹筒,竹筒呈红色,里面画着烟火阵。 这种竹筒制作简单,里面的烟火阵是墨画特意画的,基本进山的猎妖师都有。 一旦遇到意外,触发阵法,放出烟火,附近的猎妖师闻讯,便会赶来支援。 墨画以灵力激发烟火阵,一束火光窜天而起。 山道上交战的双方见到烟火,皆是一愣。 墨画又施展逝水步,迅速向远处跑去,又激发了一支烟火,而后又往左面山头跑去,在不同的位置,又放了一支烟火。 这样三个位置,由近及远,依次放出了烟火,营造出一种,三波猎妖师闻讯,纷纷赶来支援的假象。 “是通仙城的猎妖师!”有个外来修士惊讶道。 “大哥,怎么办?” “他们人多,有铁甲,我们不是对手。” 领头的修士皱着眉头,一时踌躇不定。 就差一点了…… 他们已经打了半天,眼看就能将这几个修士杀了,货物抢了,再把那个女修掳回去了。 此时撤离,便功亏一篑了! 墨画见他们不走,右手一抬,又放出了一枚火球。 这枚火球术又快又准,倏忽之间打在了一个外来修士的身上,那修士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因火球术的灼烧而痛喊出声。 炼气七层的法术,对妖兽或许不算什么,但打在修士身上,威力便不容小觑了。 “法术?!”领头的修士大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旧识 这记火球术使得非常娴熟,威力也不小,一定出自灵修之手。 猎妖师中少有灵修,若有灵修进山,也会跟着猎妖队,不可能单独行动。 而猎妖队少则五六人,多则八九乃至十多人,且刀甲精良,他们这群人绝不是对手。 一旦被猎妖师围住,想跑都跑不掉。 他们做这种买卖的,脑袋缠在腰带上,不能因为一时贪心而断送了性命。 领头修士心中一慌,当机立断道:“快撤!” 七个外来修士仓皇撤去。 苦苦支撑的季青柏几人见状,也都如释重负,各自放下手中的武器,靠着储物箱喘着大气。 季青柏更是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番凶险异常,季家就他们父子二人,若是一时不慎栽在这里,季家绝了后,那就真的是家门不幸了。 一念及此,季青柏心生感激,向着山头,拱手道: “多谢了,不知是猎妖队的哪位兄弟?” 其他几人也都随季青柏的声音看过去。 山头山石嶙峋,灌木摇动,便出现了墨画小小的身影。 墨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差辈分了,季叔叔。” 季青柏跟他爹称兄道弟,这声“兄弟”墨画是承受不住的。 季青柏一愣,怎么是个孩子? 细细看去,这才发觉眼前的孩子有点眼熟。 眉目如画,清清秀秀的,看着跟墨山家的孩子好像。 季青柏之前见过墨画,对墨画的印象非常深刻。 “你是……墨画?” 季青柏难以置信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季青柏左右张望了一下,“就你一个人?伱爹呢?” 其他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墨画道:“等会再说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现在……”季青柏有些发愣。 墨画道:“快跑啊……” 内山这么大,附近未必有其他猎妖师,他这烟火放了,也不一定有人来支援。 就算来支援,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赶得过来。 万一过一会儿,那七个修士回过神来,又折返回来,麻烦就大了。 季青柏瞬间明白了,也不寒暄了,立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那几个大的储物箱,季青柏也不准备带着了,只是临行前还是有些不舍,这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墨画见状便道:“带着吧。” 季青柏闻言错愕,随即犹豫道:“万一那些人追上来……” “他们若追上来,我会提前说的,到时候再丢也不迟。”墨画说道。 季青柏一愣,这种事,怎么就能提前知道了。 墨画神色从容。 就算那群修士追上来,以他的神识,也能够提前感知到,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 只要有时间准备,布好阵法,即便再来几个,墨画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我们拿了行礼,他们未必敢追。若是不拿行礼,他们一看就知道我们心虚,肯定会追过来的。”墨画又补充道。 季青柏一听,立马点头道:“好!” 几个储物箱放在一个独轮木车上,季青柏和那大汉轮流拉着,季礼扶着那个受伤的女修,墨画则在前面指路。 一行人沿着山道走着,墨画时不时取出司南罗盘看一眼,而后重新选一个方向。 季青柏几人不明就里,但见墨画成竹在胸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就跟着他走了。 只是心中俱都惊叹,墨画对内山的路,竟能熟悉到这个地步…… 墨画将几人领到一处营地,道: “在这里休息会吧,治疗下伤势。” 季青柏等人点了点头,他们苦战许久,身上都有伤势,一路只能强行忍着,如今也无力继续支撑了。 众人在营地里歇息。 墨画将止血丹还有一些疗伤的丹药分给大家。 季青柏接过丹药,闻了药味,诧异道:“这丹药……品质这么好!” 墨画点头道:“这是冯爷爷炼的。” 这些丹药都是冯老先生特意为他炼制的。 冯老先生丹术不凡,用的更是上好的一品丹炉,炉内画着一品复阵,有着精纯的炉火,炼制出来的品质自然更加上乘。 只是墨画进内山,还没怎么受过伤,这些应急的丹药他留了好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 “杏林堂的冯老先生?”季青柏微微错愕,继而点了点头,“难怪。” 冯老先生是一品丹师,救人无数,即便在青玄城,也是很有名望的。 季青柏服了两粒丹药,其他的都交给季礼以及那个年轻的女修了。 那女修伤势最重,流血最多,服了丹药,心神放松,昏昏沉沉便晕了过去。 季礼守在一旁,神情既是担忧,又是心疼。 墨画看了看女修,又看了看季礼,好奇问道: “季大哥,你们是道侣么?” 季礼的脸“扑腾”就红了。 “不……不……还不是。” “还不是,就是快要是了的意思么?” 墨画刨根究底地问,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你们要是结婚,我能去喝喜酒么?” 他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别人的喜酒呢。 季礼的脸更红了。 季青柏见状,也笑了下,道:“你如果不嫌弃,到时候一定请你。” “一言为定。”墨画笑道。 营地里的氛围稍微轻松了些。 季青柏便问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山里很危险的,你爹呢?”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我爹有别的事要做。”墨画答道。 季青柏看了看墨画,心中既是震惊,又是遗憾。 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炼气七层了,而且能一个人在内山混日子,对山路又很熟悉,应对危机也很从容。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墨画像他爹一样,很有猎妖师的天赋。 但可惜的是,他还是成为了一名猎妖师。 季青柏看到了墨画脖子上挂的猎妖令,心里叹了口气。 做了猎妖师,就很难分心再去学阵法了。 季青柏还是希望,墨画能走上阵师的路,而不是仅仅是做一个优秀的猎妖师。 散修之中,猎妖师到处都是,但是阵师,可是绝无仅有啊。 以墨画的天赋,不学阵法,不当阵师,实在是太可惜了。 季青柏心中惋惜不已。 墨画见季青柏似乎有些心事,不由问道: “季叔叔,你们到通仙城来,是有什么事么?” 季青柏微怔,似是想到什么,苦笑道: “在青玄城活不下去了,想来这里,谋些生计。”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五章 欺压 “活不下去?”墨画一愣。 季青柏点了点头,本不想细说,但见墨画年纪虽小,但在内山游刃有余的样子,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性,都不容小觑,不能再当个孩子看了。 而且今后若是在通仙城谋个生计,少不了还要叨扰他爹墨山,便如实道: “青玄城不像通仙城,城里的散修,已经没有筑基修士庇佑了。” “青玄城上一个筑基散修郑长老,已经过世一年了。这一年来,散修之中无筑基修士,我们这些散修,也就要受家族压迫,仰其鼻息,日子困苦,一天不如一天。” “之前虽然艰难,但还是勉强能过活,但赚的灵石一天比一天少,别说修炼了,就是正常吃穿用度,都捉襟见肘。” “除此之外,那些家族子弟,天天寻衅滋事,欺压散修。我们若是忍气吞声还好,一旦稍有反抗,他们便变本加厉,欺压得更凶。” “事情若是闹大,发生混战,散修没有筑基修士坐阵,根本无法与家族修士抗衡,基本上只能溃败。” 季青柏越说越气愤,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墨画又递了些丹药给他。 季青柏接过丹药服下,道了声谢,然后看了眼那个昏迷的女修,道: “这孩子叫傅兰,她爹是我一个猎妖师兄弟,早年猎妖,一不小心被妖兽吃了,她娘辛辛苦苦把她养大。” “上个月,青玄城孔家的少爷,想收她做小妾,说是小妾,但也都是不被当人看的。她娘不同意,就被孔家打成重伤,伤没治好,不到半个月人就没了。” “之后孔家少爷仍旧纠缠不休,我和季礼看不下去,便出手教训了孔家少爷,但也惹下了大祸,与孔家结怨。我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这两个孩子,逃离了青玄城。” “附近几个仙城,散修的日子都不好过,想来想去,也只有通仙城会好一些,而且有筑基期的俞长老护持,会安全一点。” 季青柏叹了口气,“只是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先是被孔家追杀,好不容易逃了,进了大黑山,又遭那些身份不明的修士截杀,父子二人差点就没命了。” 季青柏又心生感激,对墨画道:“要不是你,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墨画道:“我也就是狐假虎威,没什么的。” 小小年纪,能知道狐假虎威,而且还能全身而退,既是聪慧也是本事啊。 季青柏心里默默赞叹道。 墨画则想着季青柏刚刚说的事,心中有些生气,又有些疑惑: “孔家为非作歹,道廷司不管么?” 季青柏神情苦涩,“青玄城的道廷司,被孔家和其他几个家族联手买通了,散修犯事,按律责罚,家族子弟犯事,含糊其事。道廷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揭过去了。” 墨画皱眉,“那岂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了……” 季青柏摇了摇头,“但凡有一点活路,谁又想背井离乡呢?” 墨画听着内心戚然。 若是没有筑基期的俞长老,青玄城的今天,可能就是通仙城的明天。 季青柏神色落寞,墨画便安慰他道: “放心吧,现在通仙城可好了,也没人会欺负你们。” 季青柏闻言,也稍稍打起了精神。 他的要求本也不高,能有个地方落脚,赚点灵石,混口饭吃,一家人能活下去就行。 接下来几人安心养伤,墨画没什么事,看着一旁的大汉,忽然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这大汉都一言不发。 他骂人骂得凶,墨画还以为他是个话痨呢。 墨画又盯着大汉看了几眼,突然吃了一惊,问道:“你不会是俞长老的儿子吧?” 那大汉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伱认识我爹?” 果然如此。 墨画看着他的长相,隐隐约约觉得和俞长老有几分相似,就是体格健壮些,俞长老瘦很多。 而且这大汉脾气不太好,很会骂人,骂人的话,跟俞长老也有点像,这肯定是有家学的。 “我和俞长老还挺熟的。”墨画道。 大汉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心里却以为墨画在吹牛,他爹是筑基长老,墨画才炼气七层,年龄又差这么大,能熟到哪里去? 墨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汉还是不想回答。 一边的季青柏见状,便道:“他叫俞承武。” “哦。”墨画恍然,“俞承义俞大叔是你大哥么?” 俞承武神情错愕,“我大哥你也熟?” 墨画点了点头,问道:“那我应该叫你俞二叔?” “不必了。”俞承武神情淡淡的。 墨画有些奇怪,悄悄问季青柏道: “他平时也这样么?人缘肯定很差吧。” 别人跟他说话,他还是爱理不理的。 季青柏神色有些复杂道:“他平日话也多的,只是跟你爹有点过节,所以应该不太想跟你说话。” “跟我爹有过节?” 这倒是墨画意料之外的。 他爹墨山为人仗义,在猎妖师中人缘很好的,很少会跟人有过节。 墨画根据修士的爱恨情仇,瞬间想了五六种可能,然后向季青柏求证道: “是什么过节啊?” “也不算什么大过节。”季青柏微微叹道,“他这个人,其实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争强好胜,打不赢你爹,所以看你爹不顺眼。” “就这?”墨画觉着有些索然无味。 俞承武有些不悦道:“小孩子懂什么?” 墨画不与他计较,反而问道:“你认识我?” 俞承武看了他一眼,“墨山的儿子么,我自然认得。” 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很早就认识了。 墨画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当初钱兴找茬,大柱帮我打架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在一旁看着了?” 俞承武眉头一挑,颇有些意外,“不错。” “那你为什么不早出手制止呢?”墨画疑惑道。 “小孩子打架,我出什么手?”俞承武淡淡道,“而且你爹是墨山,我懒得管。” “那后来为什么又管了呢?” “你们打架,怎么样我不管。但钱家后期修士插手,欺负到散修头上,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他这人虽然脸色臭,但其实还挺仗义的。 “你是不是有个狼牙棒啊。”墨画又问道。 俞承武有些无奈,“刚刚你不是知道了么,我跟你爹有过节。” 怎么还跟他问来问去的? “你跟我爹有过节,那是你们大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墨画理直气壮道。 何况你们那点过节,我一个小孩子看了,都觉得有点幼稚……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六章 俞承武(五更) 俞承武微怔,有些愠恼。 但是转念一想,墨画说的也有道理,他再怎么与墨山不和,也不至于小气到要和墨画一般计较。 而且和墨山的儿子计较,别的不说,至少在胸襟上就矮了墨山一个辈分。 “行吧,你说得也对,我不与你计较。” 墨画便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个狼牙棒?” 俞承武点头道:“不错。” 墨画眼睛一亮,“能给我看看么?” 俞承武有些不情愿,但看着墨画好奇且炯炯有神的眼睛,又不忍心拒绝,想了想,便从储物袋里将狼牙棒取了出来,放在地上给墨画看。 狼牙棒长五六尺,上面有尖刺,精铁铸就,形似狼牙,沾着暗沉的血迹。 这些血迹估计妖兽和修士的都有。 墨画试着拿了下,发现一点都拿不动。 他两手推了推,狼牙棒还是纹丝不动。 “好重啊。”墨画忍不住道。 俞承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是自然。” “这个是故意炼这么重的么?”墨画虚心请教。 “不错。”俞承武点头道,“灵器重,力道大,挥舞起来,杀伤力也就越大。” “哦。”墨画点了点头。 俞承武忽而好奇道:“伱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想弄一个。” 俞承武一愣,“弄个什么?” 墨画指了指地上的狼牙棒,“这个棒子。” 俞承武看了眼墨画,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血气不盛,一看就不是体修,不由问道: “你不是体修吧,弄这个做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我自有办法。” 俞承武忍不住皱了皱眉。 墨山精明,他这儿子比他还精,一肚子主意,就是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我请你喝酒!” 墨画见了狼牙棒,心里有了打算,便想着礼尚往来,请俞承武喝酒。 “你伤势不重,可以喝一点。”墨画道。 俞承武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墨画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 酸酸甜甜的,酒味也淡,小孩子喝的东西。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有酒就不错了,也没什么挑的。 俞承武叹了口气,喝了几口,解了疲乏,却突然想到,他和墨山不对付,到现在都没和他喝过一杯酒。 如今却被墨山的儿子请着,喝了一壶小孩子才喝的果酒。 俞承武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几人休息完,伤势也稳定了,便接着赶路。 走了一段路后,墨画神识扫视周围,松了口气,便道: “可以慢慢走了,不用着急了。” 神识所见,四周已经有不少猎妖师了。 对墨画而言,周围有猎妖师,就等于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那些外来修士再敢追来,就是找死了。 季青柏不知墨画为什么这么说,但莫名对墨画的话非常信任,也都长长舒了口气。 之后的路上,果然遇见的猎妖师越来越多了。 猎妖师见了俞承武几人,无论相熟与否,都会过来打个招呼。 一开始俞承武还没发现,渐渐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猎妖师走过来,都是先跟墨画打的招呼,然后再跟他寒暄几句。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这都遇到四五批猎妖师了,全是如此。 甚至他觉得,这些猎妖师都是奔着墨画来的,跟他打招呼也只是顺带的。 俞承武皱起了眉头,“不对劲。” 墨画不过是个炼气七层的修士,虽说天赋算不错,但人缘不可能这么好。 这些人跟墨画打招呼,一定是看在他爹墨山的面子上。 可墨山的面子,也没这么大啊。 总不可能,墨山成功筑基了吧…… 他要是成功筑基,墨画是筑基修士的儿子,别人自然会给他面子。 俞承武心里默默想着,忽然意识到,这样也不对。 他爹俞长林是筑基修士,他也算是筑基修士的儿子,别人也没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啊。 俞承武有些费解,可还有更让他费解的事,就是铁甲。 路过的几波猎妖师,不说人人都有,但至少多数身上都穿着铁甲。 这可是铁甲啊!他们哪里弄来的? 俞承武眉头紧皱。 他奉他爹俞长老的命,外出办点事,因为出了意外,耽搁了一年多,这才赶回来。 途径青玄城,遇到季青柏,因为二人有些交情,他又向来看不惯仗势欺人的家族,所以出手帮忙,并一同往通仙城来。 这次回来,距离他离开,也就隔了一年多。 可一年多的时间,对修士而言,也不算多久吧。 怎么现在回来,感觉什么都有点不一样了呢? 季青柏和季礼看着这些猎妖师,也都暗暗吃惊。 这可是铁甲啊,青玄城中有铁甲的猎妖师屈指可数,到了通仙城这里,怎么感觉遍地都是呢? 季青柏父子两人也想不明白。 众人一路无事,出了大黑山,从南门进入通仙城,映入眼帘的,便是城南偌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 占地极广,规格极大,外墙高耸,阵法森严,看着恢弘而气派。 里面不时传来清脆的打铁声,飘出阵阵馥郁的丹香。 俞承武几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光通仙城,附近几个仙城加起来,都不曾有这等体量的修道产业。 俞承武难以置信道:“这些莫非是钱家的?”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钱家势力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 那他们岂不是今后都无抬头的日子? 墨画摇了摇头,“不是,算是大家的!” “大家?”俞承武不明白。 墨画小手一指,将整个城南全部划归在指下,道:“大家。” 俞承武明白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暗道:“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恍惚之间,他觉得这只是自己漂泊在外,风餐露宿,半睡半醒之间做的一个梦。 梦中他一路奔波,终于回到了通仙城。 看到了通仙城的猎妖师都穿着铁甲,看到了散修建了炼器行和炼丹行,看到了大家灵石富余,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些事他以前都想过,但也只是在梦中想过。 眼前的景象,仿佛就只是他做的那个梦。 墨画见他愣神,喊了他一声,“俞二叔?” 俞承武这才回过神来,但看着这一切,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心里暗道: “不是梦,难道是幻术?” 墨画见他神色变幻,情绪不定,还以为他是思乡情切,一时之间情难自已,也就懒得管他。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安置 墨画问季青柏,“季叔叔,您有落脚的地方么?” 季青柏也才回过神来,只是心中仍旧久久不能平静。 他只听人说,通仙城现在不同往日,日渐兴盛,却没想到,竟能兴盛到这个地步。 心中既是震撼,又是羡慕。 听了墨画的话,季青柏微怔,想了下,道: “有个老前辈,和我爹是世交,他那里可以暂时落脚。” 墨画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我爹。” 季青柏目露感激,“这一路上,多谢你关照了。” “没什么的。”墨画道。 他也就吓吓人,带带路,举手之劳而已,也没费什么功夫。 大家平平安安就好。 那个名叫傅兰的年轻女修,服了丹药,伤势好了一些,虽还是面如白纸,行动不便,仍旧特意向墨画行礼,感激道: “多谢小兄弟!” 墨画见她虽是女子,孤苦一人,一路波折,身受重伤,仍旧神色坚定,暗暗佩服,便道: “姐姐,你会做菜么?” 墨画问得清奇,傅兰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 “我娘是开店卖豆腐的,我也会做一些膳食。” 豆腐! 墨画眼睛一亮,道:“那你伤好了,若没事做,可以去街南边的福膳楼,做些豆腐,赚些灵石。” 傅兰微怔,心中一暖,柔声道:“谢谢伱,只是福膳楼是膳楼吧,家大业大,未必肯收留。” “没事。”墨画自信道,“你报我的名字就行。” 毕竟福膳楼一半算是他的。 墨画口气颇大,傅兰也愣住了。 墨画也不再说什么,和他们挥手道别了。 他们奔波劳碌,伤势未愈,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安身的地方。 道别之后,墨画便和俞承武并排,往城里走着。 走了一会,俞承武便皱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跟着你,我只是去找俞长老。” 俞承武愣了下,心道不会吧。 墨画和那些猎妖师熟也就算了,不会真的和他爹也熟吧。 可是墨画真的和他走了一路,一直到了俞长老家里。 俞承武推开门,墨画也跟着进去了,像进自家院子一样,熟悉得很,一点也不拘束。 俞长老在客厅喝茶,见了两人,眼睛一亮,迎了出来。 时隔一年多,俞承武见到父亲,心绪有些起伏,正要迎上去,却见他爹俞长老直接越过了他,和墨画聊了起来。 “墨画啊,有什么事么?” 墨画点了点头,“是有事的……” 墨画把路上遇到的事说了。 外来修士越来越多,身份不明,无法管束,猎妖师们猎妖的危险就大了。 现在还好,他们不敢对本地猎妖师下手。 但若长此以往发展下去,纷争和事端是难免的。 抢夺猎物,杀人越货这种事,以后估计会越来越多。 纷争越多,就越影响墨画汲妖血攒灵墨。 少一份灵墨,便少画一副阵法,墨画神识增长便慢一点,也会延误他筑基的进度。 俞长老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之前听说了,也和道廷司的掌司谈过了,过些时日,应该会想想办法解决……” 墨画和俞长老说了半天,得了俞长老的答复,便告辞离开了。 俞长老亲自将墨画送到门口,还叮嘱他“路上小心。” 在一旁站了半天的俞承武,终于忍不住道:“爹,我回来了!” 俞长老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回来就回来了,我又不是没看到。” 俞承武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片刻,他小声问道:“爹,我是您儿子吧。” 俞长老闻言眼睛一瞪,当即骂道:“说什么屁话,你不是我儿子,还能是我捡来的不成?” 俞承武想到适才他和墨画说话时的和颜悦色,对比一下现在的态度,顿时有些心累。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 这暴躁的脾气和这骂人的语气,熟悉而且亲切,的的确确是他爹没错,他也不是在做梦。 “总算是到家了。” 俞承武心里有些感慨道。 墨画则去了南城炼器行,找到了正在铛铛打铁的陈师傅,道:“陈师傅,您给我炼一件灵器吧。” “想好要什么灵器了?” “嗯。” 陈师傅手里的刀炼到一半,让大柱接手,走到一边,喝了口水,问墨画:“要炼什么?” 墨画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长的狼牙棒!” 陈师傅呛了口水,忍不住问道:“你要狼牙棒做什么?” “狼牙棒好用,可以打闷棍,而且没有刃,不会伤到自己。” 墨画想好了,若是选刀啊,剑啊这种,他力气不大,使不过来,到时候一不小心,再砍到自己,那就亏大了。 棍棒之类的刚好,就算失手,砸到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 “对了,狼牙棒上也不能有狼牙。”墨画又补充道。 狼牙尖利,也比较危险。 “没有狼牙,还叫狼牙棒吗?”陈师傅愣了下。 “那就不叫狼牙棒了,我重新取个名字。”墨画道。 “行吧,反正是你用,你说啥就是啥。”陈师傅道,而后又有点担心,“狼牙棒很重吧,你能使得动么?” “不要很重的,结实耐用就行。” “那这狼……什么棒,炼出来有什么用呢?”陈师傅疑惑道。 又没有狼牙,又不重,打在人身上,不是挠痒痒么? 墨画道:“我画个阵法就行。” 阵法? 陈师傅明白了,普通棍棒或许没用,画上阵法,应该就不一样了。 “你有主意了就行。” 陈师傅点了点头,他也不问什么阵法,问了他也不太懂。 “我这里有一些棍棒类的炼器谱,你翻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挑一个做样板,我再按你的想法改改就行。” “谢谢陈师傅!” 墨画接过炼器谱,一个一个翻看,然后果然找到了一个和他设想中差不多的灵器,大概四五尺长,精铁锻造,长短适中,也不太重。 “就这个了,要把上面的钉子去掉。” 墨画指给陈师傅看,又取出一张纸,画了一张草图,图上标了几个位置,道: “这几个地方我准备画阵法的。” 陈师傅粗略翻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问题,过个五六天吧,你来拿。” “好!”墨画开心道。 墨画回家后,将季青柏的事,告诉了墨山。 墨山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想到青玄城散修的处境,恶劣到这个地步。” 墨画问道:“天底下的散修,都会受家族欺压么?” “即便不受家族欺压,也还有宗门以及道廷司。” “是因为散修实力太弱了么?” 墨山点头道:“不错,强权霸凌弱者,这是人的天性。而且有些家族或是宗门,本就是与散修争利,压榨散修,他们才有利益,有了利益他们才能壮大。” “这世间许多利益并非凭空创造出来的,只是从一部分修士手中,集中到了另一部分修士手中而已。” 墨画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已经连续万更一个月了,徽章也混到了,接下来需要缓一阵了。 天天万字的确有些累。 剧情目前的进度,还只是起了个开头。 通仙城也只是庞大修界的冰山一角,后面还有好多人物、剧情、设定没有展开。 小墨画的成长,也只是奠定了一些基底。 很多故事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很久了,我需要把它们写下来,也需要给笔下的人物一个交代。 写真是一件漫长,而且还比较煎熬的事。 不过万事开头难,现在头已经开好了,剩下的就是坚持写下去了。 更新的话,后面就是每天两更摸鱼了,一段时间后,再渐渐加更。 其实原本是想今天就开始摸鱼两更的,但得益于大家的支持,订阅稳步上升。 所以为了感谢大家,今天也还是五更。 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千钧棒 “那有没有家族或是宗门,不欺压散修的呢?” “有自然是有的。”墨山解释道:“有些家族门风严正,有些宗门门规森严,是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又或者其修道产业,并不与散修争利,也就没必要苛待底层修士。” “不过这些毕竟只是少数,只要弱小,必受欺压,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墨山又叹了口气,接着道: “我们通仙城还好,有些地方散修的日子才是水深火热。更别提一些高品的州界,世家和宗门传承万年,盘踞一方,如庞然大物,那些受其欺压的散修,才是真正的永无翻身之日……” 墨画听了,也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墨山见墨画的神情有些低落,摸了摸墨画的头,笑着安慰道: “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这些事也管不了。万一你将来真的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再考虑这些事情不迟。” “嗯!”墨画点了点头。 “还有你季叔叔,他初来乍到,若有能帮忙的地方,尽量帮下。季大哥为人仗义,乐于助人,当年我们家里窘迫,也受过他不少帮助。” “我知道了,爹。” 之后墨山忙着猎妖的事,几日之后才有空闲,便备了些礼物,一些酒肉,丹药还有一些日常用具,登门拜访了季青柏。 墨山和季青柏叙了叙旧,临走前又塞给他一袋子灵石,道:“季大哥,这些你留着应急用。” 季青柏推托不收。 墨山便道:“兄弟一场,理应互相扶持。当初我家境困难,也曾受过伱的接济,就不要推辞了。” 季青柏这才勉强收下。 他离开青玄城,一路奔波,攒的家底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到了通仙城,世交长辈那里也不好长时间叨扰,便租了个小院子,并不大,也不算贵,勉强栖身是够了。 之后又零零碎碎添置些东西,原本就不多的灵石很快就告罄了。 墨山送来灵石,等于是雪中送炭了。 放在之前,他是不会拿的,但他现在囊中羞涩,也只能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等他伤好了,能和季礼进山猎妖,赚了灵石,再还给墨山便好。 傍晚时分,季青柏和季礼商量着进山猎妖的事,傅兰便从外面进来。 这几日她伤势好很多了,虽未痊愈,但已经能到处走动了。 傅兰也是散修出身,从小过的苦日子,所以就想能不能赚些灵石,解解燃眉之急,不能太拖累季伯伯和季大哥。 想到墨画提过的福膳楼,距离不远,她便去问了下,如今才回来。 “你伤没好,多休息休息。”季青柏见她脸色还有些白,便关切道。 季礼则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傅兰苍白的脸上就微微泛红。 季青柏见二人这模样,神色不动分毫,心里却老怀甚慰。 过了一阵,他才想起来问道:“福膳楼那里去过了?” 傅兰点了点头,“他们收下我了,每月给的灵石也不少。” 季青柏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是……”傅兰神色有些疑惑。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听说我是外地修士,开始是不想收的,后来我提了那个小兄弟的名字,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留下了。”傅兰说道。 季青柏一愣,“墨画?” 傅兰点了点头。 季青柏有些惊讶,“墨画这孩子,面子竟这么大……” 那么大一个膳楼,竟也看他的面子。 而且他白天也意外知道了,墨画还是一个小阵师,散修中很多阵法,都是出自墨画之手。 这让季青柏震惊不已。 他来之前,还以为墨画不学阵法了,因而心生遗憾。 却没想到,墨画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阵师了。 季青柏郑重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欠了人家的大人情,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报答。尤其是墨画这孩子,不能让他出一点意外。” 散修中的阵师啊,心地又这么好,决不能有一点闪失。 季礼和傅兰两人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季青柏放下了心,又感叹道:“这几日我四处走了走,看了看,通仙城,真的不一样了。若真能在这里定居,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他忙忙碌碌一辈子,求的也不过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如今经历了一番波折,也算是找到了安身之所。 季青柏又看了季礼和傅兰一眼,心生宽慰,微微笑道: “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成家吧,过段时间,我给你们张罗亲事,结成道侣。” 两人愣了一下,脸色倏忽都红了起来,悄悄对视一眼,又都垂下了头。 夜色漆黑,小小的院落里,灯光虽是微弱,但却渐渐温馨起来。 —— 两日之后,墨画正在食肆练着解阵。 他自己先画一副复阵,而后再自己解了。 这样一张纸,算是练了两遍阵法,自画自解,就是有些废灵墨。 墨画画着画着,大柱就跑过来,说他那没有狼牙的狼牙棒炼好了。 墨画精神一振,丢下没解完的阵法,就跟大柱去了炼器行。 陈师傅将一根铁棒递给墨画: “照你说的炼好了,没有狼牙,阵法的位置也留了,外面裹着铁皮,很结实,里面是用坚硬的木料做的,也不会太重。” “谢谢陈师傅!” 墨画开心地接过铁棒,仔细打量了几遍。 铁棒是银白色的,外皮坚韧,比墨画两个胳膊都要粗,入手沉甸甸的。 墨画试了下,还是有点重,不过这是自己的问题,不是铁棒的问题。 墨画对这个铁棒非常满意,称赞道:“非常好,不愧是陈师傅!” 陈师傅乐得直捋胡子。 墨画抽空,在铁棒上画了一副一品阵法,阵法名为《千钧阵》。 千钧阵是五行土系一品阵法,注入灵力激发之后,铭画阵法的灵器会瞬间重若千钧。 当然说千钧,肯定是吹牛的。 墨画自己都不信。 很多修士给功法、阵法起的名字,都是不能尽信的,听个大概就行。 这个阵法具体多重,墨画也不知道,而且视催动阵法的灵力多寡,轻重也会有所不同。 但无论如何,肯定是很重的,用来砸人,绝对是足够的。 墨画的设想中,是先举起铁棒,然后激活阵法,铁棒受阵法加持,瞬间重若千钧,重重地砸下来。 这样即便他不是体修,肉身不强,这个铁棒也会有足够的力道。 用来捡捡漏,补补刀,打打闷棍,应该是足够了。 千钧阵不难,墨画两晚上就学会了。 阵法也不难画,墨画半个时辰就画好了。 墨画到了大黑山,找了个大石头试了下。 他先把铁棒高高举起,然后注入灵力,铁棒上灰褐色阵纹一闪而过,瞬间重重落下。 石头被砸得粉碎,墨画的手也被震得发麻。 虽然手发麻了,但墨画还是很满意。 他给铁棒取了个他早就想好了的名字: 千钧棒!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招式 墨画给千钧棒取了名,便将其仔细地收进了储物袋里。 之后的几天,他有空就拿出来练练,然后研究出了两个简单朴素而且很实用的招式: 一招是往下砸,一招是横着挥。 往下砸他试过了,用着也很简单。 横着挥就麻烦了点,需要他先挥动千钧棒,挥动的过程中,注入灵力,激发阵法,铁棒瞬间增重,依照力道的惯性,横着挥击出去。 这个灵力以及力道都不好控制。 要么打中目标,震得虎口生疼。 若是打不中的话,就要脱手将千钧棒丢出去,不然胳膊就会脱臼。 这便是先天体弱,无法做体修的无奈。 不过练了几次,墨画就熟悉了许多,至少不会把自己搞脱臼了。 墨画还给这两招都起了响亮的名字,往下砸叫“势若千钧”,横着扫叫“横扫千钧”。 听着有些威风,但也就是应急用用,毕竟他不是体修,不能靠这个正面对战,最多也就用来偷袭。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多了一种应敌的手段。 抽空他又去了福膳楼,找到了傅兰,让她帮忙做了豆腐。 修道界的豆腐,他还是第一次吃。 不算特别白,有淡淡的豆黄色,但豆香味很足。 无论煎炒做成菜肴,还是做成甜甜的豆花,都很好吃。 墨画也给爹娘,庄先生还有白子胜白子曦兄妹俩都送了些尝尝。 傀老就没送,他喜欢吃脆的,嚼起来有声响的东西,豆腐他肯定不喜欢。 至于通仙城的内山,尽管外来修士变多了,也更危险了点,但墨画还是要去的。 他是阵师,灵墨不能缺的。 而且他需要的灵墨量,大概是一般一品阵师的数倍有余。 所以,妖血自然是多多益善。 反正他现在炼气七层,逝水步精湛,除了筑基修士,普通炼气修士奈何他不得。 就算是筑基修士,他警觉一些,若能提前发现,大概率也是能跑掉的。 这日进山,墨画放了十六七瓶妖血,心满意足,便找了个阴凉的大树坐下,掏出野果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神识微动,察觉到有人,而且气息有些熟悉,抬头悄悄打量,发现是俞承武,还有其他几个猎妖师。 他们走着偏僻的小路,似乎在找着什么。 墨画站起身来,远远地和他们打招呼。 俞承武这才发现墨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距离这么远,他的神识都感知不到墨画,墨画怎么能发现他们的? 墨画施展逝水步,从山头轻跃几下,就飘落到了俞承武面前。 俞承武看得一愣。 这又是什么身法? 之前墨画跟他们走了一路,没怎么用身法,他还以为墨画不会,却没想到他身法纯熟到这种地步。 比一些老猎妖师还厉害了…… 怪不得他敢一个人就在内山晃悠。 墨画打量了下俞承武,好奇道:“你们……不是猎妖来了?” 他们没穿铁甲和藤甲,刀也都收了起来,穿着普通散修的衣服,一副外来修士的打扮。 俞承武道:“我们进山抓人。” “抓谁?” “上次围攻我的那几个修士。“俞承武目光寒光一闪,恨恨道:”一群杂碎,敢偷袭我,老子不会放过他们。” 墨画疑惑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了?” “还不知道。” “那你能找到他们?” “他们没敢进城,那就肯定躲在山里。只要找找,肯定能找到。” 墨画点了点头。 不找到这些修士,终究是隐患,若是猎妖师猎妖途中遭到他们偷袭,那就危险了。 “那伱们去吧。”墨画摆了摆手。 他不想凑这个热闹,他还有要紧事要做,目前还是多攒些妖血为好。 “我要是碰到他们,会放烟火,提醒你们。”墨画又道。 俞承武微怔,随即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也小心点。” “放心吧。” 墨画和俞承武他们分别,在内山逛了大半天,傍晚下山的时候,又遇到了他们。 俞承武几人受了伤,流着血,不过看样子伤势不算重。 他们押着两个修士,这两个修士都穿着黑衣,手脚俱被铁链锁住,浑身伤痕累累,一个断了胳膊,一个瘸着腿。 明显是一番苦战后被抓住,而后又被狠狠打了一顿。 两人神色疲惫,但眼底藏着怨怼。 墨画看了他们的脸,想了下,确实是那日围攻的七修士中的二人。 “你们还真抓到了?”墨画有些吃惊。 “那是自然,我们是猎妖师,没人比我们更熟悉大黑山。” 俞承武踹了那两人一脚,“这两个杂碎,以为躲得好,但在山间吃喝露宿,还杀人越货,露出那么多马脚,我们怎么可能找不到。” “只有这两人么?” “其他人估计出去打劫了,只留这两个守着营地。” “要把他们杀了么?”墨画好奇道。 俞承武微微一怔,道:“现在还不至于,先押回去,多揍几顿,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至于他们那个营地,已经打草惊蛇,估计抓不到其他几个修士了。”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他用神识扫了下这两个黑衣修士,皱了皱眉。 这两个黑衣修士看着凄惨,但灵力还是挺充沛的,这样不太好,会有风险。 “把腿先打断吧。”墨画又好心地建议道。 俞承武愣了下。 “他们灵力很充沛的。”墨画道。 灵力充沛,便是隐患。 俞承武想了下,点了点头,对另外几个猎妖师道:“把他们腿打断。” 几个猎妖师刚想动手,墨画又喊了声“等下”。 他沉吟片刻,道:“还是打断胳膊吧,打断了腿,他们不能走路,还要费力气背他们。” 打断了胳膊,即便有灵力,短时间内也没有出手的能力了。 俞承武点头,几个猎妖师二话不说,直接下手,拧断了两个黑衣修士的胳膊。 那两个黑衣修士惨叫,神色愤恨,目光怨毒地看着墨画。 墨画小眉毛一挑,“还敢瞪我?” 几个猎妖师闻言,踹了两人一人一脚,踢得他们咬牙含痛,只是目光中的怨毒反而更深了。 墨画叹了口气,对俞承武道: “要不把他们的眼也弄瞎了?他们一直瞪我。” 两个黑衣修士一听,瞬间冷汗岑岑,俱都垂下目光,不敢再看墨画一眼。 俞承武有些无奈。 这孩子心地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心地坏的时候,又是真的坏。 什么蔫坏的点子都能想出来。 不过他觉得这样才好。 对坏人不能手下留情,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 这两个黑衣修士杀人越货,手里不知沾着多少人命,即便现在砍死他们,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章 遇险 俞承武将两个黑衣修士押到俞长老处,关在密闭的屋子里,拷打审问,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墨画也有些好奇,便跟着过去看看热闹。 俞承武在里面问着,墨画则和俞长老坐在外面喝茶。 不一会儿,屋里的惨叫声停止,俞承武出来了,身上沾了点血迹,但不是他自己的,神情也若有所思。 墨画眼睛一亮,“问出什么了没?” 俞承武看了眼墨画,不太想回答。 俞长老便淡淡道:“说吧。” 俞承武沉思了下,便道: “那两人交代了,他们是罪修。” “罪修?”墨画微怔。 俞长老解释道:“是指触犯道廷律法,犯下大罪,被道廷司通缉的修士。” “他们俩犯了什么罪?”墨画好奇道。 俞承武摇头,“他们没说,估计罪责不小,说了也是个死,我就没问,毕竟我们也不是道廷司,这个不归我们管。” 俞长老道:“还有其他的么?” “有。”俞承武点头道:“据那两人所说,他们一伙有二十余人,大都是犯了事的罪修,受道廷司通缉,走投无路,所以才纠集在一起,杀人越货,赚些灵石。” 俞长老冷哼道:“一群畜生。” 墨画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俞长老道:“先将这两个杂碎送到道廷司,若真是被通缉的,还能领些赏钱。之后么……” 俞长老放下茶杯,想了想,道:“之后先看道廷司那边怎么做,缉捕罪修是道廷司的事,他们不发话,我们不便轻易插手。” “不过若在山里遇到,也不要客气,能动手就动手,若是活捉了,就拿到道廷司领赏,活捉不了便宰了,丢到山沟里喂妖兽。” “一群杂碎,活着也都是浪费灵石!” 俞长老又骂了一句。 俞承武点头,但还是眉头紧皱,“我怀疑那两个人,没说实话。” 俞长老眉头一挑,“怎么说?” “这类修士在修界混迹,都是老油条了,说话习惯半真半假。他说他们二十余人,实际可能更多,他说他们纠集起来,杀人越货,恐怕图谋也不一定这么简单。” 俞长老点了点头,“你把这件事传下去,这段时间进山的猎妖师都小心点,多加提防,见机行事。” “是。”俞承武拱手道。 俞长老又嘱咐墨画:“你更要小心点,若是没什么事,就不要进内山了。就算要进,也要多留点神。” “放心吧。”墨画点头道。 内山还是要进的,但的确是要更加小心些。 不然以他画阵法的速度,坐吃山空,灵墨很快就用完了。 一品后期品质的灵墨,用灵石去买的话太贵了。 墨画如今虽不缺灵石,也只是相对炼气期而言,若要筑基,还是要一大笔灵石,这些灵石就要提前攒着了。 此后猎妖师进山猎妖,也都更加小心了。 而只要有猎妖师进山,俞承义或是墨山,就要带着司南罗盘,在附近巡视。 一旦有战斗发生,就立刻确认,若有危险就要及时策应。 如此过了七八日,都是相安无事。 虽也遇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修士,但他们也只敢远远地看一眼,然后默默退去。 这日墨画如往常一般,放完几只妖兽的血,一个人坐在小溪边洗手。 洗完手,墨画一抬头,忽见大雾弥漫,百尺之内,不见人影。 墨画心中一凛,估计要出事。 他放出神识,神识之中,大雾上有极稀薄的淡蓝色的灵气,混杂着浓烈的瘴气和厚重的雾气。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斑驳混乱,阻碍了神识的感知。 墨画记着墨山的嘱托。 若遇大雾,不可贸然走动,否则误入深山,就性命难保了。 但就这样原地待着,也有些危险。 墨画取出笔墨,在附近画了几副阵法,又以土石覆盖,隐去踪迹,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便盘腿坐在中间,耐心等大雾消散。 过了半个时辰,大雾忽然便消散了。 内山的大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墨画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忽然见到远处一个满身是血的修士向他跑来。 那修士见到墨画,神色大惊,急呼道:“快跑!” 墨画这才认出来,这个满身是血的修士,是季礼! 季礼脸色苍白,浑身伤痕,气息微弱,没跑几步,一个黑衣大汉大踏步赶来,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上。 血如泉涌,季礼渐渐瘫软在地,只是仍旧看着墨画,口中喃喃道: “快……跑。” 黑衣大汉不屑地看了眼季礼,又转头看了眼墨画,声音沙哑道:“你们认识?” 墨画点了点头。 大汉狞笑道:“也好,那送死的路上有个伴。” 说完便大踏步向墨画走来。 走了几步,大汉忽然皱眉,低头看去,便见季礼满是鲜血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裤脚,不让他向墨画走去。 季礼想说什么,可说不出话来,只从喉咙咳出一口鲜血。 黑衣大汉轻蔑一笑,踩断了季礼的手,继续迈步向墨画走去。 而墨画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吓傻了么?” 黑衣大汉心中冷笑。 也难怪,这么大点的孩子,死到临头,惊慌失神也很正常。 黑衣大汉目露残忍,继续向前走着。 眼看就要踏入墨画周身一丈之内,一丝疑惑却突然浮上心头: 这个大点的孩子,是怎么在内山活下来的? 内山有妖兽,有瘴气,有大雾,有毒沼,还有他们这些无恶不作的罪修。 这孩子孤身一人,应该早死了才对。 大汉内心有些疑惑,但脚步却已迈了出去,并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地上。 随即大汉眉头一皱,觉察出了一丝异样。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声音清脆细腻,听着像是灵石,同时也有灵气流动的感觉。 眼角余光所见,脚下的石头,竟微微泛着红光。 大汉又抬头看去,却发现墨画已经飘然退去,神情哪里还有适才的呆滞和失神,小小的脸上神色平静,清澈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戏谑。 大汉先是困惑不解,随后猛然惊醒,“不好!” 谢谢20220812183836149、昊天日月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一章 烈焰符(五更) 大汉察觉到不妙,便想抽身撤离,但为时已晚。 三副一品地火阵激发,爆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爆炸的轰鸣声中,猩红的火光直接将大汉吞没。 等到火光消散,大汉狼狈至极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他衣衫破烂,满身焦痕,右边身子还算完好,但左边伤势极重,胳膊更是被炸得血肉模糊。 生死一线之间,黑衣大汉依据多年厮杀的本能,避开了地火阵爆炸的中心。 以一条手臂的代价,保全了性命。 不然即便不死,也免不了重伤。 “臭小鬼,我要你不得好死!” 黑衣大汉怒极,心中却又震惊不已。 竟然是阵法? 散修中会阵法的修士屈指可数,这阵法究竟是哪来的? “莫非是他长辈画下,用来保护他的?总不可能是他自己画的吧……” 黑衣大汉心中忌惮,虽是愤怒,但也不敢贸然再追墨画。 这个小修士有点邪门,而且还挺会演戏,一时半会,他摸不透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他也害怕地上还会有其他阵法。 墨画见阵法没炸死他,颇为可惜。 三副一品地火阵,妖兽都能炸成重伤了。看来常年在修道界混迹的修士,对修士的手段还是更警觉一些。 墨画暗中放出神识,观察大汉状态。 大汉看着凄惨,但灵力还留有大半。 气息深厚,身材健壮,是个炼气九层巅峰的体修,看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大概率是个罪修,与人斗法搏杀的经验丰富。 虽然被地火阵炸伤,一只手臂废了,但另一只手臂却是无碍。 要对付起来,还是非常麻烦。 两人都有些顾忌,互相对峙了一会,大汉不敢追,墨画想了下,便身形仓皇地逃走了,而且脚步凌乱,慌张失措。 “想跑?” 大汉目光一冷,他吃了这么大亏,必然不会放过墨画。 他想追过去,但又不知这小修士还有什么手段,心生忌惮,一时拿不定主意。 便在这时,墨画脚底踩到石头,滑了一跤,摔倒在地。 大汉见状,神色狰狞。 心中断定这小鬼是真的慌不择路了! 黑衣大汉身形倏忽跃出,循着墨画走过的山路,几个大踏步,便来到了墨画的身前。 “小鬼,看你往哪里跑!” 大汉大手一张,便向墨画抓去。 可摔倒在地的墨画,身子却像流水一样,贴着地面流动,转瞬间便从大汉的身前消失,倏忽之间,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大汉抓空了,心底一惊。 “身法?!” 这小鬼,竟还学了身法?! 大汉瞬间冷汗直冒,勉强转头看去,就见墨画已经站在了他的后背,指间捏着一枚玉制的符箓。 大汉瞳孔瞬间放大,“符箓?” 墨画以灵力催动符箓,符箓上面红光一闪,灵力震荡,烈焰喷涌而出,直接将黑衣大汉吞没。 这枚符箓是老赵从钱家修士手里缴来的,又送给墨画用来防身的。 符箓名为烈焰符,是一品符箓,里面封存的是炼气九层威力的法术——烈焰术。 墨画先是假装逃跑,脚滑摔倒,骗黑衣修士大意。 然后瞬间施展逝水步,绕到大汉身后,在大汉无法反应,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催动烈焰符。 符箓很贵,所以不能浪费,一定要把握时机,物尽其用,发挥符箓的最大威力。 大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墨画从后背偷袭,硬生生吃下了一记炼气九层威力的法术。瞬时觉得全身焦焚,经脉灼痛。 与此同时,墨画反手又从储物袋中抽出千钧棒。 趁着大汉重伤,摇摇晃晃之际,墨画将千钧棒高举,注入灵力,催动千钧阵。 灰芒一闪,千钧棒瞬间重若千钧,挟着风势,狠狠砸下。 “哐当!” 这一棒砸在了黑衣大汉的脑门上。 大汉头皮剧痛。 墨画则被震得虎口发麻。 “不愧是体修,脑袋真硬。” 墨画暗道,而后又举起千钧棒,如法炮制,冲着黑衣大汉的脑门又砸了一记。 大汉脑壳昏沉,开始神智不清了。 墨画一鼓作气,又砸了一棒。 砸完才意识到,自己没把招式名喊出来,少了许多气势,于是又补了一棒,同时高声喊道: “势若千钧!” 黑衣大汉终于撑不住了,他两眼一翻,摇摇晃晃,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而后脸朝下扑倒在地。 墨画放出神识,窥视大汉的灵力状态。 发现大汉经脉中的灵力,四处游离,确实是在不受控制地缓缓流动。 这意味着大汉已经晕过去了。 墨画还是不太放心,又补了一记火球术,然后举起千钧棒,费力地将毫无防备的大汉四肢都打断,这才松了口气。 墨画累得气喘吁吁。 他不是体修,即便借助阵法,砸了几记千钧棒,仍旧觉得手臂酸痛。 不过目的达到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大汉,如今瘫倒在地,灵力紊乱,血气微弱,四肢也动不了了。 墨画确认了这黑衣大汉,短时间内无法再翻起什么风浪来,便立马跑到季礼处。 季礼身上的血还在流着。 墨画神色凝重,连忙喂了他一粒小还丹,又碾碎了几粒止血丹,将粉末洒在季礼的伤口上,之后又喂了他两粒血气丹。 小还丹吊命,止血丹止血,血气丹则可以补充血气。 这些都是冯老先生教他的,可以临时应急,救人一命。 之后墨画以神识观察季礼的经脉,也松了口气。 季礼气息虽然微弱,但灵力还在流动,伤口也在渐渐愈合。 “没死就好。” 墨画引燃了烟火,放出了信号。 尽管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还是要尽快送去冯老先生处医治,否则还是凶多吉少。 墨画一个人,是没那个力气将季礼背下山的。 何况季礼现在满身是血,容易引来妖兽,一品后期的妖兽,应对起来就更麻烦了。 只能希望附近有些猎妖师,看到烟火,能早些赶过来支援,才有可能保住季礼的性命。 季礼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过了一会,手指微动,似乎有了一些反应。 “季大哥!季大哥!”墨画喊了几声。 季礼似乎听到了,缓缓睁开双眼,见到墨画没事,似是松了口气,而后双目渐渐失神,没了焦点,双眼又缓缓闭上了。 这是神识涣散的征兆。 墨画吓了一跳,心知不妙,修士的神识一旦溃散,就算肉身救活了,也与死人无异。 要想活着,还是要有执念才行。 墨画想了下,便道:“季大哥,你死了,傅兰姐姐怎么办呢?” 季礼眼皮微颤。 墨画继续道:“季叔叔还等着喝伱们的喜酒呢。” 季礼的眼没睁开,但眼角却流下了泪水。 五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二章 熟悉 墨画在周围画了些阵法,便守着季礼,提防着其他妖兽和修士。 过了一会,墨画神识一动,察觉到有修士过来。 他神识放出,感知了一下,心里一松,便喊道:“周叔叔,这边!” 不远处有三个猎妖师,为首的是周成,是周大平他爹。 他们循着着烟火的痕迹赶来支援,听到喊声,立马赶了过来,然后便见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季礼。 周成见状,吓了一跳,忙问道:“伤势如何?” “暂时稳住了,但要赶紧送下山,让冯爷爷医治。”墨画说道。 周成点了点头,又问墨画:“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的。”墨画摇了摇头。 周成松了口气,“那就好。” 救人要紧,周成也便不再多说,招呼几人用担架将季礼抬着,便往山下送去。 墨画挥手和他们道别,心里默默道:“希望来得及吧。” 季叔叔可就季大哥这一个儿子。 墨画没跟他们下山,他还有事要做。 黑衣大汉仍旧躺在一边,身形凄惨,昏迷不醒,看样子还没死。 墨画现在没空管他,等一会有其他猎妖师来了,再将大汉押回去,看能不能问出来历。 “对了,储物袋。” 墨画突然想了起来,跑到大汉身边,翻出了被炸毁了一半的储物袋。 暂时来不及细看,墨画便将这储物袋收好,而后取出司南子母罗盘,一边看一边盘算着: “季大哥进山,必然是跟着季叔叔一起,季大哥被追杀,那说明季叔叔也有危险。” “而且这个大汉修为深厚,看样子杀人如麻,同伙的罪修估计也不好对付。” 墨画在司南罗盘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果然发现南边不远处有一个亮点。 这说明战斗还在继续。 墨画目光一冷,收起罗盘,向南边赶去。 南边亮点的位置,是一处小山坡。 四周灌木丛生,脚下落叶堆积,稀稀落落的大树撑开枝叶,遮蔽阳光,下面便显得幽深而僻静。 墨画到时,果然发现季青柏还有另外两个猎妖师正与人交手。 他们的对手也是三个黑衣罪修。 光线明暗交错中,刀光闪烁,灵力激荡,双方都是体修,近身厮杀,打得难舍难分。 黑衣罪修占据优势,季青柏三人左右支绌,狼狈不堪,渐渐就要支撑不住了。 墨画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对。 双方修为和道法的差距并不明显,何况有两个猎妖师身上,还穿着铁甲。 按理来说,以三敌三,即便不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便在此时,墨画见到季青柏身边人影忽现,一道刀光一闪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季青柏忽有所感,勉强避开,但手臂还是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而那人影一击之后,便迅速远离,又渐渐消弭了身影。 季青柏紧锁眉头,神情更加凝重了。 墨画则微微发怔。 尽管只有一瞬,他还是看到了。 偷袭者穿着黑衣,身材矮小,目光阴毒。 而且还擅长隐匿…… 墨画心里有了猜测,神识放开,一片虚白之中,天地万物的灵力残影出现。 大树后面,也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人影。 这个人影非常熟悉。 墨画略作思索,眼睛一亮,“原来是你!” 之前猎妖师据守灵矿,钱家雇修士骚扰,其中有个擅长隐匿术的修士非常棘手,让猎妖师吃了大亏。 想不到竟在这里又碰见了。 墨画心中又有些惊讶,“他竟然没死?” 他还以为这隐匿修士早被猎妖师乱刀砍死了呢。 不过即便没死,看来伤势也颇重。 这修士现在出手,就没有以前果断狠辣,动作也有些拖泥带水。 隐匿术也大打折扣,需要借助大树遮蔽后,明暗交错的光芒,来更好地隐匿身形。 季青柏三人以三敌三,原本不至于这么劣势。 但是有了这个隐匿修士在一旁环伺,局面便完全不同了。 他们要与对手过招,又要提防隐匿修士偷袭,一旦受伤,局势便会更加被动。 而以一般炼气九层修士的神识,是无法识破隐匿术的,自然也无法应对这个隐匿修士。 不过这对墨画而言不算什么。 在墨画的神识中,这个隐匿修士的身影明若观火,根本藏无可藏。 争夺灵矿时,他便栽在了墨画手里,如今墨画神识强了许多,他的隐匿术就更是掩耳盗铃,只能骗自己了。 之前他能从猎妖师的乱刀之下逃得性命,算是他走运。 但是这次,墨画就不打算放过他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季叔叔他们救下来。 墨画躲在他们神识触及不到的角落里,取出竹筒,引燃烟火。 随后墨画换了两个位置,各自放了一发烟火。 墨画故技重施,放出烟火,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烟火升空,也引起了罪修的注意,双方都停了手。 但这几个罪修,好像并不上当。 一个罪修道:“之前这几个猎妖师放过烟火求救了,若真有人,早就来救了。现在这人躲在后面不出手,估计是虚张声势。我们速战速决,杀了他们。” 其他几个罪修也都点头。 季青柏忍着伤势,咬牙道:“我们素无仇怨,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罪修道:“孔家花灵石,买你们父子的人头。伱儿子的人头,估计已经到手了,现在就差你的了。” 季青柏闻言,神色悲凉。 “别废话了,快点杀了他们!”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独眼罪修冷声道。 于是双方不再说话,再次交起手来,而且刀刀见血,拳拳见肉,互相之间攻势更加迅猛。 墨画有些无奈,这些罪修竟然不上当了。 若是如此,他只能出手,想办法拖延时间了。 附近应该还有不少猎妖师,只要他们看到烟火,应该会赶过来支援。 墨画只要在此之前,想办法拖住罪修就行。 大树遮蔽的小山坡上,季青柏和两个猎妖师仍在苦苦支撑。 与此同时,那个黑衣隐匿修士已经找准机会,准备再次下手。 他借着林木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季青柏。 季青柏以为儿子凶多吉少,以伤换伤地拼命,自然露出的破绽也多。 隐匿修士目光阴毒,觑准时机,抓住破绽,刺出了匕首。 匕首寒光乍现,千钧一发之际,火球术也骤然出现。 在他的匕首还未刺到季青柏之时,火球术先一步击中了隐匿修士的手臂,也打断了他的这次攻击。 之后火球术炸开,赤红的灵气化为烈焰,灼烧着他的手臂,灼热的痛楚蔓延开来。 隐匿修士吃痛,突然间却是一愣。 此情此景,怎么这么熟悉? 今天只有两更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拖延 火球术炸开,局势生变,双方又暂时停了手。 隐匿修士微怔,随后大怒。 一些不堪且屈辱的记忆浮现出来。 又是他妈的火球术! 隐匿修士身形微动,撤离到远处,四处张望一番,愤懑道:“是谁在用火球术?” 四周寂静无声。 领头的独眼罪修呵斥道:“刁老三,其他的别管,先杀了姓季的!” 躲在暗处的墨画目光微凝。 这穿着黑衣,身材瘦小,目光阴毒且擅长隐匿的修士,原来叫刁老三。 他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刁老三环顾四周,又放开神识扫视,仍旧不见人影,不由心底一沉。 那种被人暗算,又不知被谁暗算的滋味又涌上心头。 独眼罪修皱眉,“一个火球术而已,你怕成这样?” 独眼罪修的修为比一般炼气九层深厚,而季青柏晋升炼气九层多年,修为也与他旗鼓相当,这才能僵持这么久。 原本罪修便是想借着隐匿修士的偷袭,早些将季青柏他们杀了,他们便能从容退去。 现在眼看季青柏他们支撑不住了。 却没想到,刁老三因为一个火球术就畏首畏尾的。 刁老三不太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只能不悦道: “用火球术的这人,能看破我的隐匿术,上次我就是栽在他手里。” 独眼罪修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你的隐匿术,筑基以下,无人能识破么?” 刁老三枯瘦的老脸涨得通红。 独眼罪修见状不再纠结,问道:“伱确定用这火球术的修士,是上次看破你隐匿术的那人?” 刁老三沉思片刻,忽然也有点拿不准。 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模一样。 仿佛有股神识,如跗骨之蛆般黏在自己身上,怎么都摆脱不了。 这让刁老三确信,用火球术的,还是之前的那人。 但这火球术的威力,又强上了不少。 之前只有炼气中期,如今却有着炼气后期法术的威力了,虽然最多也就七八层这样。 莫非这人境界提升,所以火球术的威力也提升了。 可若果真如此,这修士也不过才炼气七八层,这等境界的神识怎么可能识破自己的隐匿术呢? 刁老三踌躇不定。 独眼罪修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骂道: “别她妈犹犹豫豫的,你该怎么出手就怎么出手,那个修士交给我。” 刁老三目光一沉,而后身形消失,另外几个罪修也同时攻向季青柏和另外两个猎妖师,逼得他们露出破绽。 刁老三也找到一个破绽,匕首向其中一名猎妖师的喉咙割去。 但他留了心,提防着火球术。 果然,火球术又飞了过来。 刁老三一个急忙撤步,闪身离开,这个火球术也打空了。 一直留意四周的独眼罪修,眼中却突然精光大盛。 他转过身,直奔火球术的来向,也就是墨画藏身的地方而去。 “藏头露尾的,给老子滚出来!” 独眼罪修大喝,几个闪身,便到了一个大树后,也发现了藏在树后的墨画。 身形小小的,面容稚嫩,眼神清澈,还冲着他笑了下。 “是个小鬼?” 独眼罪修一愣,但动作未停,探出大手,向墨画的脖子抓去。 墨画则施展逝水步,从容从罪修的手中躲开。 独眼罪修惊咦一声,继续伸手去抓。 墨画一个翻身躲了过去,然后双脚附着灵力,垂直站在树干上,向树上轻盈地走去。 独眼罪修直接抽刀,直接向墨画砍去。 可是砍了几刀,刀刀迅疾,墨画却总能间不容发地躲开。 独眼罪修每次都以为下一刀就能砍中,但每次都差一点,就是砍不中。 如此周旋了几个回合,他瞬时便明白了。 “这个小鬼在玩我!他在拖延时间!” “他妈的!” 独眼罪修大怒,但他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发现这小鬼的身法,比他高明了不知多少。 他连这小鬼的衣角都摸不到。 小小年纪,真是邪了门了。 独眼罪修啐骂一声,只能转身,再去找季青柏,口中喊道:“先杀了姓季的!” 杀了季家父子,他们就能从孔家那里拿灵石。 灵石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些猎妖师,还有这个小鬼,后面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但他想跑,墨画却不同意了,反手就是一个火球术,直接砸在独眼罪修的后背上。 虽不致命,但是很痛,而且经脉受火力灼烧,也有不小的损伤。 独眼罪修大怒,又奔墨画而去,但他抓不到墨画。 当他想跑的时候,墨画又对他丢火球术。 墨画的火球术又快又准,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接着。 如此三番下来,他的衣服都快被烧烂了。 独眼罪修憋屈至极,追又追不上,跑又跑不掉。 最后刁老三和另外两个罪修支援过来,墨画才停了手。 但这样季青柏三人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场面顿时又僵持住了。 墨画想拖延时间,场面僵持住是最好的。 罪修想杀人,再拖下去,猎妖师的支援到了,他们就杀不了人了。 但有墨画出手帮忙牵制,以四对四,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 尤其是刁老三,本身的体修道法又很一般,正面交手,根本不是猎妖师的对手。 他只能依赖于隐匿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如今他的隐匿术被墨画识破,差不多就等于是废物一个了。 在场的所有修士都看着墨画。 罪修们目光愤怒,季青柏的目光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他绝没想到,只有炼气七层修为的墨画,凭一己之力,竟能牵制住那个修为深厚的独眼罪修。 而且那擅长隐匿,形如鬼魅的修士,竟也能被他识破踪迹。 还有那火球术,用得也非常纯熟。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这身本事,虽跟墨山不同,走的不是炼体的路子,但也相当了得。 独眼罪修见局势不妙,便看着季青柏阴阳怪气道: “这小鬼应该不是你儿子吧,哦对了,你儿子已经死了,现在尸体不知被丢在哪里,正被野狼啃着吃呢。” 季青柏闻言,忽而心中剧痛,脸色惨白,手指忍不住颤抖,几乎握不住刀。 墨画便对季青柏道: “季大哥没死。” 季青柏猛然抬头,眼眶泛红,面露希冀道:“当真?” “嗯。”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 墨画的眼神非常真诚。 季青柏忽而精神一振,全身似乎涌出无尽的劲力,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 独眼罪修却冷笑一声道: “不可能,那个姓季的小子,必死无疑!” 墨画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独眼罪修冷冷道:“赵虎追过去了,他怎么可能活?不被分尸就不错了。” “赵虎是那个大个子么?” 独眼罪修仅剩的一只眼目光微凝,“你见过他?” 墨画点了点头。 独眼罪修嗤笑道:“不可能!你若见过他,你也必死无疑!” 墨画道:“反正我没死,他死不死,就不好说了。” 独眼罪修冷哼一声,“臭小鬼,休要信口雌黄!” 墨画笑了笑,掏出了那个一半被烧焦的储物袋,拎在面前晃了晃,却什么都没说。 独眼罪修瞳孔一缩。 那个储物袋,是赵虎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折返 独眼修士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赵虎若非重伤或是身亡,储物袋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原本他还想着,等赵虎杀了那姓季的小子,回来帮个忙,就能将这些修士全都杀了。 现在赵虎不仅人没杀着,反倒可能被人给杀了。 独眼罪修啐骂了一声。 眼下这个局面,他也无暇去想赵虎到底是栽在了谁手里。 再拖下去,等猎妖师赶来,死的就是他们了。 独眼罪修衡量片刻,最终只能咬牙切齿道:“先撤!” 其他几个罪修心有不甘,但也都知道此时的局势已无能为力,也都只能目光怨毒,准备撤退。 墨画见他们想撤,眼神微闪,忽而道: “那个矮子,你是叫刁老三?” 那身材矮小的隐匿修士停下脚步,目光阴冷。 他在修界混迹百年,何时这样被一个小鬼大呼小叫? 墨画假意劝道:“你的隐匿术不行,我一眼就看破了,下次见到我就躲着走吧,不然被我看破,又要丢人现眼了。” 刁老三不禁怒气上涌。 墨画又阴阳怪气道:“要不你把名字也改下吧,不叫刁老三了,改叫刁尾吧,见到我就叼着尾巴逃走。” 刁老三气得差点把牙咬碎,只觉一股气血涌到喉咙,差点就吐了出来。 独眼罪修冷冷道:“别受他激将,以后再找他算账!” 刁老三愤恨地看了墨画一眼,似乎要把墨画的长相,牢牢记在心里。 之后几个罪修不再言语,渐渐向后退去,直至身影没入深林,消失不见。 季青柏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墨画却有些遗憾,没能把那个叫刁老三的隐匿修士留下。 他的神识中,已经感知到了猎妖师的身影,很快就会有猎妖师过来支援了。 季叔叔三人都受了伤,不能贸然去追,墨画一个人也留不住那些罪修。 不过好在大家都没事,墨画也算是放心了。 墨画将冯老先生炼的丹药分给三人。 两位猎妖师道了谢,服了丹药,开始打坐疗伤。 季青柏却忧心忡忡,看着墨画,欲言又止。 墨画便道:“季大哥的确还活着,但伤势很重,您赶紧疗伤,便能早些去看看他。” 季青柏连忙点头,囫囵吞下丹药,也开始调息疗伤。 不一会儿,便有猎妖师过来了。 之前大雾骤起,不辨方位,有些猎妖师便走散了。 如今雾已经散去,见到烟火信号的猎妖师,也就能赶过来支援了。 与此同时,独眼罪修和刁老三等人顺着崎岖的山道,逃到了一片树林处。 独眼修士走着走着,忽然抬头,发现前面有人,便吩咐众人四散,埋伏在两侧的灌木中。 过了一会,前面走来十多个修士,皆穿黑衣,样貌不似善类。 独眼修士见状松口气,站了出来,抱拳道:“大哥!” 那被唤作大哥的罪修是个光头,炼气九层修为,中等个头,目光如鹰,耳轮尖削,皱眉问道: “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独眼修士目露愧色,“失手了。” “怎么失手的?赵虎呢?” 独眼罪修开不了口。 怎么失手的? 他能说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用身法戏耍了,耽搁了时间,所以没能杀了季青柏, 而赵虎也不知去向,生死不知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丢不起这个脸。 独眼罪修只能硬着头皮道: “猎妖师支援得快,赵虎兄弟生死未知。” 被唤作大哥的光头修士目光一冷。 刁老三估摸了下罪修的人数,目光一转,拱手道: “大哥,我们如今人多,不妨折回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刁老三的声音隐含恨意。 他想杀了那个用火球术的小修士! 他在那个小鬼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 临走时,那小鬼竟还冷嘲热讽,对他百般奚落。那些话,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愤懑和憋屈。 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最为关键的是,他这隐匿术和一身的本事,被那小鬼克制得死死的。 若不除了那小鬼,将来迟早有一天还会栽在他手里! 除非真像那小鬼所说,他从此叼着尾巴做人,见到那小鬼就跑。 但真这么做的话,他的脸就丢尽了,从此再也没有颜面在这黑山州界混了。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刁老三又道:“他们肯定还未走远,我们此时折返回去,那个姓季的必死无疑,其他猎妖师也能杀了!” 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小修士,不把那小鬼挫骨扬灰,难消他心头之恨。 独眼罪修闻言,也是目光一亮: “大哥,此计可行,我们现在人多势众,可以速战速决。” 光头修士沉吟片刻,缓缓道: “杀了姓季的,孔家才会付余下的灵石。我们一起过去,动作快点,杀完就撤!” 众罪修齐声称“是”,而后身影闪烁,纷纷向小山坡处进发。 小山坡上,墨画也还在,而且陆陆续续还有猎妖师过来,人也越来越多。 这就出乎墨画的意料了。 内山这么大,他放了几束烟火,也不可能过来这么多猎妖师啊。 问明原委之后,墨画就有些愣住了。 之前因为起雾,不少猎妖师都走散了。 一般来说起了大雾,待在原地最好,但这里是内山,处境危险,总会有意外。 或是遇到妖兽,或是遇到毒沼,或是遭修士袭击等,猎妖师就不得不在大雾中继续寻路,也就难免会走散。 等大雾消失后,猎妖师们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有看到烟火的,就赶过去支援,并且互相传着口讯。 有几个猎妖师见过墨画,便道:“有人受伤了,墨画也在。”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成“墨画也受伤了。” 猎妖师们一听,顿时群情激愤起来。 墨画受伤,那还了得? 但凡听到消息的猎妖师,无论多远,都往这边赶了过来。 有的还在追杀残血的妖兽,有的正在给妖兽剥皮剔骨,有的收拾好储物袋正准备下山,一听到消息,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抽刀立马就赶了过来。 所以小山坡上聚集的猎妖师也越来越多,几乎有一百来人了…… 墨画问清原委后,既是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俞承义也过来了。 他在另一边狩猎妖兽,离得较远,气喘吁吁地赶来,见到墨画便问:“没事吧。” “没事的。” 这句没事,墨画已经说了几十遍了。 俞承义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随即他又疑惑道:“我怎么听有人说伱受伤了?” 墨画无奈道:“是有人受伤,不过不是我。” “那就好。”俞承义点头,随即又有些生气,吩咐下去道: “告诉大家,墨画没事,别再乱传了。” 再传下去,他爹俞长老估计都要亲自上山了。 俞承义看了看四周,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墨画简单说了季礼被追杀,季青柏和两个猎妖师被围攻的事。 俞承义大怒道:“这群王八蛋,留在山里早晚是祸害,迟早把他们都宰了!” 墨画也有些可惜。 内山如果不是这么大,猎妖师能早来一点,或者那些罪修受他激怒,能多拖延一会,就能把他们都留下了。 墨画神识外放,又扫视了一周,不由有些失望。 “那个会隐匿术的矮子可真能忍,我这么骂他,他竟然都不想着回来找我麻烦?” 难道跟钱弘一样,都是属乌龟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过了一会,季青柏疗伤完毕,急于去看季礼的伤势,众人也便准备下山。 突然墨画神识一动,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连忙道:“等等。” 一众猎妖师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墨画屏气凝神,将神识放到极致,而后睁开眼,笑了一下,道: “大鱼被钓回来了。” 谢谢末影之空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五章 埋伏 独眼罪修领着一众罪修原路返回,来到山坡下,埋伏在灌木中,抬头看去。 只见僻静的小山坡上仅有四人。 季青柏三人身上血迹斑斑,还在打坐疗伤,那个小修士神情戒备地守在三人身边。 “不逃,在这里等死?”刁老三冷笑。 独眼罪修却皱了皱眉,“恐怕有诈。” “放开神识看看?”有罪修道。 “会被察觉。” “又没有筑基修士,我们小心点查看。” “是那个小鬼,神识强得离谱,我们用神识窥视,必然会被他发现。” “怎么可能?” “老子岂会骗你?” …… 罪修们争执了几句,独眼修士问道:“大哥,怎么办?” 光头罪修寻思道:“季青柏是外地修士,在通仙城没什么人脉,不会有多少修士帮他。” “至于那个小鬼,看样子是本地的猎妖师,但年纪太小,肯定认识不了几个人。” “就算是有埋伏,也不会埋伏多少人。” ”我们这些人,足够将他们全杀了!” 独眼修士点了点头,不由奉承道:“大哥英明!” 光头罪修目光一冷,继续道:“我们做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送到眼前的肉,哪怕是放在刀尖上,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一众罪修皆面露阴笑,目光贪婪。 “动手!” 光头罪修命令道。 二十多个罪修们如饿狼一般,纷纷窜上山坡,而后倏忽散开,将墨画四人团团围住,以防他们跑掉。 一个罪修上前,想捉住墨画,可脚刚迈出踩到地面,火光瞬时炸开。 那罪修被炸倒在地,半身焦黑,蜷缩着哀嚎,形状凄惨。 “阵法?” 罪修们心中一悸,面面相觑,纷纷止步不前。 阵法的威力不容小觑,一时之间谁也拿不准这阵法到底是谁布的,又到底布下了多少。 气氛略显凝重,双方又开始对峙起来。 墨画神情有一丝害怕和紧张,但刁老三根本不信,这小鬼诡计多端,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他目光阴毒,冷冷道: “小鬼,别装了,让埋伏的人出来吧。” 墨画脸上的害怕和紧张之色退去,不由挠了挠头,“我演得有这么差么?” 他觉得自己演得其实还行。 刁老三眼皮一跳,怒道:“死到临头,还在耍嘴皮子。” “你怎么知道我死到临头了?” 刁老三抬起匕首,匕首之上,泛着阴森的寒光: “等会我割破你的喉咙,戳瞎伱的眼,你自然就知道了。” 墨画怡然不惧,“那你过来啊?” 刁老三迈步想过去,却又不敢。 他不知地上还有没有阵法,不敢轻举妄动。 独眼修士却皱眉道:“不对劲。” 这小修士的神情太从容了。 他凭什么这么从容,就凭地上的几副阵法? 还是说有其他依仗? 此时将墨画等人围住,不怕打草惊蛇了,他便想放开神识看下。 可他神识一放开,感知到了四周的气息,瞬间脸色狂变,全身发寒。 “大哥!”独眼修士急忙道。 未等他说什么,四周的山坡上,猎妖师的人影接连出现,将罪修团团围住,乌压压一片,粗略看去,足有二百多人! 独眼修士面露惊恐,其他罪修的脸上也都瞬间失去了血气。 这么多猎妖师! 怎么会有这么多猎妖师? 内山这么大,究竟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来这么多猎妖师的? 与此同时,墨画清秀的眉毛一挑,小手指向罪修,声音清脆道: “死到临头的是你们!” 话音未落,山坡上的猎妖师纷纷冲杀下来,密密麻麻,如乌云压顶,气势汹汹。 “大哥!怎么办?”独眼修士急道。 光头罪修眼底惊惶之色一闪,而后厉声道:“抓住这个小鬼!” 他也猜出了,这个小鬼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抓住他,可以借此威胁这群猎妖师,他们还有条生路。 有两个罪修冲向墨画,但是行至半途,又被地火阵炸飞了。 其他几个罪修趁机冲过了地火阵,但一个被季青柏拦住,另一个则被俞承义一拳打退。 剩下的几个终于到了墨画的面前,但还没等他们出手,墨画已经施展逝水步飘然退去了,他们连墨画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猎妖师掩杀过来,二十多个罪修,很快就被潮水般的猎妖师淹没,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墨画退出战局,神识一扫,目光微凝,而后抬手一发火球,打向远处的一丛灌木。 火球术炸开,灌木中传来一声痛哼,隐匿着的刁老三也显露出瘦小的身形来。 墨画又遥遥一指,高声喊道:“抓住那个矮子,别让他跑了!” 附近的猎妖师闻言,直奔刁老三而去。 刁老三在心里恨死了墨画。 又恨自己怎么就偏偏学了这个隐匿术,被墨画克得死死的。 如今隐匿术没用,他就像大白天过街的耗子,人人都能打。 除了坐以待毙,他根本毫无办法。 不过几回合,刁老三就被猎妖师一拳放倒,按在身下,以铁索捆得死死的。 正面的战场同样毫无悬念,有几个罪修被当场砍死了,剩下的大多全部被抓,只有两个人逃掉了。 一个是那个独眼修士,他运气好,被猎妖师追杀的途中,突然跳出来一只妖兽,拦住了猎妖师的去路,所以才侥幸逃掉了。 另一个则是那个光头罪修,他身法极好,而且极为奸猾。 嘴上喊着要抓墨画,结果见局势不妙,第一个就跑了,身法迅捷,形如鬼魅,猎妖师根本追不上。 战斗结束,猎妖师们只有几人受伤,服几粒丹药就好。 罪修们个个身上带伤,有的缺胳膊断腿的,被铁链锁住,押在一起。 这些铁链是束缚妖兽用的,异常结实,这些罪修又全都带伤,基本跑不掉。 俞承义神色大悦,“正愁抓不住这些杂种,他们却自己跑回来送死了。” 墨画问道:“俞大叔,这些罪修要怎么处理?” 俞承义想了下,道:“还是先打一顿,审问一遍,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然后再送去道廷司,领些悬赏。” 这些罪修杀人劫掠,而且看样子都是惯犯,按照道律也是个死字。 猎妖师们领了赏钱,道廷司得了功绩,两全其美的事,就不需要脏自己的手了。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小手指向刁老三,“那个矮子给我,我问他点东西。” 俞承义微怔,随即大手一抓,将刁老三提了出来,仔细看了一眼,这才惊讶道: “原来是你!” 他也认出来了,这罪修便是当初钱家攻打灵矿时,雇佣的那个擅使隐匿术的瘦小的黑衣修士。 当时他们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俞承义手下一捏,拧断了刁老三的胳膊,让他没有还手之力,再把他丢到墨画面前: “你随便问吧。” 墨画目光炯炯地看着刁老三,忽而一笑,露出亲切而和善的笑容: “把隐匿术的法诀交给我!” 这几天都是两更哈。 万更一个月太累了,休息几天,顺便梳理下细纲。 之后再渐渐加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审问 隐匿术! 墨画垂涎这门法术很久了。 当初第一次见刁老三用这门法术时,墨画就想学了。 虽然俞长老说他是小五行灵根,不适合学这门法术,但不尝试一下,怎么能知道呢? 之前他还以为这隐匿修士被乱刀砍死了,不免有些遗憾。 却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又出现了,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既然出现了,那就别想跑了。 墨画怎么也要把隐匿术的法诀问出来。 他现在已经炼气七层了,身法暂时够用了,法术却只会一个火球术。 威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能说中规中矩吧。 但墨画灵根不算好,功法对灵力也没加成,所以法术威力不会有多强,即便再学一门攻击类的法术,也没什么意义。 墨画想学一些更实用的法术。 隐匿术就比较适合。 神识强大可以隐匿气息,不易被人感知,而隐匿术则可以隐藏身形,不会被人看到。 墨画神识强大,再学个隐匿术,基本上自保无虞了。 修道觅长生,既然求长生,首先得要活着。 刁老三被俞承义拧断了胳膊,疼得满头大汗,闻言怒道:“休想!” 自己三番两次栽在这个小鬼手里,恨不得杀了他,又怎么可能将隐匿术交给他。 墨画“哼”了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刁老三却咬着牙,死活都不肯说。 墨画看着他,忽然眼睛一亮,问俞承义道:“俞大叔,他的储物袋呢?” 罪修被抓,无论生死,储物袋都是要拿下来的,而且会被做上记号。 俞承义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绣有蓝色水纹的储物袋,丢给了墨画。 墨画将储物袋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有两把备用的匕首,一把是一品灵器,一把不是,估计只是临时凑合着用的。 几瓶毒药,上面贴着字,写着毒药名,是用来抹在匕首上的。 还有几瓶解药,虽没写字,但瓶子的颜色与毒药一一对应。 也有好几本功法、道法之类的书籍,但墨画粗略看了一眼,都是些烂大街的货色。 没有隐匿术的法诀。 墨画皱了皱眉头,“你把法诀藏哪里去了?” 刁老三咬牙道:“小混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还敢骂我?”墨画小眉毛一挑,反手抽出千钧棒,生气道:“看我不把你的嘴打烂!” 俞承义连忙将他拦住,“不用伱动手,别累着了。” 墨画不是体修,不擅炼体,真的有可能把自己伤着了。 何况这里这么多猎妖师,哪里用得上他动手。 其他几个猎妖师,自己就上去揍刁老三了。 他们几个是去守过灵矿的,看过不少同伴倒在刁老三阴毒的匕首下,心中自然一肚子怨气,此时刚好发泄一下。 打得差不多了,俞承义才喊停。 墨画继续问道:“你说不说?” 刁老三吐出一口鲜血,服软道:“我若说了,能不能放我一命?” 墨画冷哼道:“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竖起两根小小的手指,继续道:“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老实说了,我们把你送到道廷司,是死是活,看道廷司那边怎么判……” ”第二个,你若不说,现在就把你乱刀砍死,反正你是罪修一个,死了也白死。” 刁老三冷冷道:“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要说?” 他深知自己犯的罪,落到道廷司手里,也是必死无疑。 “一个是有可能死,一个是现在就死,差别可大了。” 墨画解释给他听:“你进了道廷司,若是买通典司,有可能不判死刑,若是买通掌司,有可能无罪释放,最不济你买通狱卒,还可以试着越狱……” 刁老三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能买通掌司典司,哪里还会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 自己早就能混个家族的族长或是宗门的掌门当当了,最不济也能当个长老。 刁老三心中冷笑,仍旧不肯开口。 墨画见状,只能遗憾道:“那你就好好上路吧。” 这些罪修本就死不足惜,死了反倒清净,至于法术,他再另想办法就是,也不是非隐匿术不可。 墨画看了俞承义一眼,俞承义点了点头,吩咐道: “拖到一边,乱刀砍死。” 一个猎妖师走过来,大手一抓,攥住铁链,把刁老三往一边的小树林里拖。 刁老三被拖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我现在就要死了!” 他活了一百多年,无数次想过自己的死法,但彼时都不以为意。 现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身死道消的恐惧。 无边的惶恐瞬间将他吞没,他那死不开口的硬气刹那间土崩瓦解,心志瞬间溃散。 这一瞬间,他只想着,哪怕多活一天也好,甚至多活一个时辰也好。 只要不是现在死,明天死,哪怕是下个时辰死,都比现在死要好。 死在道廷司里,也比被乱刀砍死,丢去喂妖兽要好。 刁老三急忙喊道:“我说!我说!” 墨画闻言精神一振,“等会!” 那猎妖师又把刁老三拖回来,丢在墨画面前。 刁老三已经神色萎顿,气息奄奄。 墨画见状,不解道:“早点说不就好了么,你这又是何必呢,多挨了顿打,贱骨头么……” 刁老三一气,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俞承义对墨画小声道:“你少说几句,别再把他气死。” “哦哦。”墨画连连点头,问起正事:“隐匿术的法诀在哪?” 刁老三彻底服软了,感受过死亡的大恐惧,心气也消散了,老老实实道: “那些道法书籍里,有一本《烈焰拳》,第十九页到第五十四页,记载的就是……隐匿术。” 墨画又翻找他储物袋里的东西,从一堆道法典籍中,找到了一本有着旧折痕的《烈焰拳》。 翻到第十九页后,发现前后文的内容果然迥异。 前面还是炼体的火系武学道法,十九页之后,突然就变成了隐秘的水系灵修法术。 而书册的行间,的确标注着一行小字: 隐匿术。 墨画大喜,看了眼刁老三,心道不愧是老修士,心思的确狡猾,将珍贵的法术法诀藏在普通的炼体道法里。 灯下黑,自然不易被人发觉。 墨画心满意足地将藏有隐匿术法诀的《烈焰拳》揣进自己的储物袋,忽然眉头一皱,又暗暗想道: 他将隐匿术藏在《烈焰拳》里,会不会也将其他什么法术,藏在了另外的书里? 墨画又开始翻其他的道法书籍,一页一页看,终于他发现了异常。 一本名为《流沙掌》的修道武学典籍里,记载着另一门墨画未曾听过的法术: 水牢术。 墨画眉头一挑,买一送一! 谢谢泽雨暗、暗夜星晨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七章 水牢术 水牢术?墨画还没听过这个法术。 他之前有本《炼气法术辑录》,里面记载了炼气期常见的一些法术,但里面并没有水牢术。 这法术刁老三藏得很深,估计和隐匿术一样,都是较为罕见的法术。 墨画问刁老三:“这水牢术是什么法术?” 刁老三道:“我不知道。” 墨画淡淡地看着他,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刁老三见状,心底一寒,害怕墨画一言不合,又会想办法折腾他,便急忙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这法术怎么在你手里?” 刁老三道:“当年我误杀了一个水行门的重伤修士,摸了他的储物袋,从里面找到了这两门法术,一个是隐匿术,一个便是这水牢术。” “水行门?” “是黑山州界一个比较低调的宗门,人数不多,但传承久远。”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呢?” 刁老三道:“我是单系水灵根,正适合学这隐匿术,我觉得这是我的机缘,就学了这隐匿术,换了个地方,做些买卖,谋个生路……” 俞承义踹了他一脚,呸了一声,“什么买卖?人命买卖吧!” 刁老三敢怒不敢言。 墨画又问:“那你学了隐匿术,没学水牢术么?” “我学不会。”刁老三叹了口气,道,“这水牢术很难学,施法时灵力难以控制,施展之后又不易命中,而且只能困人,没什么威力,我觉得有些鸡肋,就没花心思去学。” “而且我是体修,不靠法术吃饭,这法术虽然稀有,但对我没用,我就只能暂时留着,等着和别人换其他武学道法。” “但这法术太冷门,至今也没换出去……” 刁老三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全说了。 墨画大致明白了,又问刁老三:“跑掉的那两个罪修,一个独眼,一个光头,谁是你们大哥?” 刁老三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光头那个……” “叫什么名字?” 刁老三摇了摇头,“本名不知道,我们当面喊他‘大哥’,道上的修士唤他‘光头陀’。” “光头陀?” 墨画点了点头,这名字倒还贴切,也挺好记的。 “伱们到底有几个大哥?”墨画又问。 “目前就他一个……” “目前?” “大哥是轮流当的,上一个大哥死了,或是被捕了,就换下一个。只要混得久了,人人都有可能当大哥……”刁老三默默道。 “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墨画嘀咕道。 审问完毕,墨画将两本法术书册收好,储物袋就还给俞承义了。 俞承义也就默认这两本法术是墨画的了,反正猎妖师里,也没几个灵修。就算墨画不开口要,他也是要送他的。 之后猎妖师们将所有罪修押下山,送到了俞长老处。 这些罪修挨个又被审问了一遍,吃了些苦头,问了些信息,就被送去道廷司了。 俞承义亲自将他们押去,道明原委,交接了一些手续,将这些罪修关进了道狱。 一个时辰后,俞承义回来,就见墨画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正和俞长老喝茶。 俞长老抬头见了俞承义,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 俞承义点头,“都办好了,事情也都跟老掌司说了,老掌司很高兴。” 俞长老笑道:“那个老家伙,平白得了功绩,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那些罪修,会被判死刑么?”墨画在一边捧着茶杯,好奇问道。 “杀人越货,而且多数都有案底,按律都是死刑。即便不死,在暗无天日的道狱里关到死,也跟死刑差不多了。”俞承义道。 “那就好,省得他们再出来害人。”墨画大感欣慰。 俞承义坐到墨画身旁,墨画给他倒了杯茶,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之前那个瞎了眼的修士,说他们是收了孔家的灵石,才想要杀害季叔叔和季大哥的。这件事道廷司能管么?” 俞承义摇了摇头,“口说无凭,道廷司无法定罪。而且孔家是青玄城的家族,通仙城的道廷司只能问责,不能直接插手。 青玄城的道廷司被家族买通了,肯定不会问孔家的罪。 即便有了证据,估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墨画有些遗憾。 俞承义又将这伙罪修的来历和事情的缘由说了。 这伙罪修大多都是黑山州界的修士,身份各异,有家族的,有宗门的,也有些散修。 手上大多沾了命案,被道廷司通缉,便四处流窜。 通仙城渐渐兴盛,南来北往的修士多了,他们便聚集在大黑山上,杀人越货,抢劫灵石。 或是绑架修士,索要赎金,或是直接杀人越货,抛尸荒野,让妖兽将尸体吃掉。 季青柏父子和傅兰逃离青玄城,孔家修士追杀未果,半路上遇到这群罪修,便直接花灵石,委托罪修继续追杀。 按照孔家少爷的意思,季青柏父子打了他,他要他们的命。 傅兰违逆了他的意思,他要她为奴为婢。 事成之后,给罪修一千灵石。 俞长老忍不住骂了起来,“这个小畜生,不得好死的东西!” 俞承义说起来也觉得气愤,又接着道: “我们和这些罪修也有些冲突,他们之前盯我们很久了。刚好今天大雾骤起,猎妖师走散了,他们找到了机会,才动了手。” “可惜没全把他们抓住,跑了两个。”墨画皱了皱眉。 俞承义道:“已经不错了,人少难成气候,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也翻不起风浪了。” “能抓到他们么?” “我已经让猎妖师留意了,不过内山很大,一时半会估计不好抓。” “行吧。”墨画点了点头。 不过墨画记住了那个光头,下次再碰到,就别想逃了。 “对了,”俞承义又对墨画道,“抓住罪修,道廷司有悬赏,过几天发下来,我给你送过去。” “大家都有么?”墨画问道。 俞承义点头道:“都有的。” 墨画笑道:“谢谢俞大叔!” 之后又聊了会,喝了会茶,墨画便起身告辞了。 接着墨画去了冯老先生处,看望了一下季礼。 季礼被安全送了回来,冯老先生施了针灸,喂了丹药,又以木系灵力疏通了他的经脉,性命算是无碍了。 只是暂时还在昏迷,之后好好调养一些时日便可。 傅兰眼睛红红的,守在季礼的身边。 季青柏神情凝重,但心里也总是松了口气。 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墨画见季礼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冯老先生见了墨画,很是欣慰,夸奖道: “我给你的丹药,用得不错,不然季礼这孩子的性命,怕是没那么容易救回来。” 傅兰起身,诚心诚意地向墨画行了个礼。 季青柏也看着墨画,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他们太郑重了,墨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挠了挠头,笑着道: “那喝喜酒的时候要请我!” 季青柏闻言微怔,而后心中宽慰,笑道:“好!”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八章 法术 罪修的事告一段落,之后的时间,墨画便将心思花在学习两门法术上。 一门隐匿术,一门水牢术。 墨家的院子里。 因食肆清闲了些,柳如画有了时间,便坐在院子里为墨画缝着衣服。 墨画则在一旁学隐匿术。 过了一会,墨画便问道:“娘,能看到我吗?” 他并不知道隐匿术学成后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想让娘亲帮他看看。 柳如画觉着有趣,便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抬头道:“能看到。” “现在呢?” “能看到。” “现在还能看到么?” “能。” …… “现在能看到么?” 柳如画抬头,神色错愕,惊讶道: “画儿,看不到你了!” 墨画心中一喜,随即又发觉不对,他娘是看着他,说看不到他的。 他一低头,还是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子,还有身上穿的衣物。 墨画有些无奈道:“娘……” 柳如画掩嘴笑着,眼里也盛满了笑意,“你继续练吧,娘不骗你了。”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到娘亲高兴,他心里也觉得开心。 之后他又试了几次隐匿术,但都没效果。 墨画便又把隐匿术的书册拿过来看了看,根据上面的要点,以及灵力运行的经脉仔细回想了一遍,之后再施展隐匿术。 灵力自气海流出,贯通经脉,覆盖皮肤,以及身上的衣物。 墨画的身形也逐渐出现了变化。 柳如画看着,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次的惊讶之色不像是假的。 墨画便问道:“娘,还能看到么?” 柳如画皱着眉头,“既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 “这是什么意思?” 墨画不明白,抬起双手,见手臂变成了淡淡的蓝色的透明的样子。 看上去像是水做的。 可以说是隐形了,但是又没完全隐形。 墨画考虑了下就明白了。 隐匿术的关键在于灵根。 单系水灵根适宜学隐匿术,也能发挥隐匿术的效果。 墨画是小五行灵根,五行有水,但是不纯粹,所以隐匿术也能学,但效果较差,身形如同化为水流,但却不能完全隐匿。 墨画有些失望。 柳如画想了下,目光一亮,“伱如果躲水里,别人就看不到你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可大黑山附近,有水的地方也不多…… 墨画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 至少这个隐匿术,暂时还用不上。 隐匿术不好用,墨画就学另一个法术——水牢术了。 水牢术威力不大,甚至可以说可有可无。 不过这门法术,本就是用来困敌的,威力大小,倒没什么所谓。 施展水牢术后,灵力会化为水形锁链,将敌方修士暂时束缚,使其无法逃离。 束缚的时间,一般在三息左右,若对低境界修士使用,可以束缚更久,若是对高境界修士使用,往往就只能困住一两息的时间。 看似用处不大,但在生死搏杀,或是穷途追杀的过程中,这门冷僻的法术就至关重要了。 水牢术的难点,在于难学,难用,而且放不准。 施展水牢术,灵力运转复杂,穴位节点众多,所以很难学。 而因灵力运转复杂,所以法术施展时,出手很慢,又因为出手慢,所以很难命中。 尤其是很多身法好的修士,等你法术凝结完毕,别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所以很少有灵修会花心思,学这种难学难用,又没什么威力的冷门法术。 但这些对墨画而言,都不是问题。 墨画神识本身就强,功法是天衍诀,擅长神识操控,傀老又教过他神识锁定,所以法术既快又准。 这门水牢术,刚好就非常适合他学。 而且因为神识太强,墨画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学会了。 墨画想试一下水牢术的效果,随手将一个野果抛到空中,而后神识锁定,右手虚握,便有灵力凝成淡蓝色的锁链,将野果锁在空中。 过了几息之后,野果才掉落在地。 效果还不错,不过还是要找些活物试试看。 于是墨画又想到了庄先生池塘里的那几条鱼。 次日墨画早起,到了坐忘居,向庄先生问了好,而后便到池塘里,对着里面游动的鱼儿施展水牢术。 水草青碧,池水清澈。 鱼儿在池底优哉游哉地游着,忽然一道淡蓝色的水光出现,将鱼儿困住,任其左突右转,都无法逃脱。 池底骤然乱成一片。 其他的鱼儿受了惊,游得更快更急了。 墨画手指频点,一条一条鱼被水光锁住。 玩了一会,墨画就有些腻了,觉得太简单了。 墨画将鱼儿一个个解开,摆脱束缚的鱼儿惊惶游动,过了一会察觉到没有危险,重又悠哉地游了起来,池底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祸害完池塘里的鱼,墨画觉得水牢术用得还是不太纯熟,于是到了大槐树下,找到了白子胜。 参天的大槐树下,白子曦安静看书,白子胜仍旧百无聊赖。 “我新学了一个法术。”墨画偷偷跟白子胜道。 白子胜眼睛一亮,随即偷偷看了白子曦一眼。 白子曦目光没离开书页,只是用清澈的声音淡淡道:“你功课做完就行。” “我就差一点了,等会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做完。”白子胜道。 白子曦轻轻“嗯”了一声。 白子胜神情一喜,跟墨画道:“来,切磋一下看看。” 墨画和白子胜跑到一旁,没打扰白子曦看书。 “你学了什么法术?”白子胜问道。 “水牢术。” 白子胜一皱眉,“听着有点奇怪,但不是特别厉害的样子。” “这个法术能困敌,但没什么威力。” “那岂不是很无聊。”白子胜有些兴致缺缺,又问道,“那我们怎么比呢?” 墨画道:“你用身法跑,我用法术困你。” “这不叫切磋吧。”白子胜疑惑地看了一眼墨画,“不是我单纯挨打么?” “有目的的切磋才叫切磋,没目的的切磋,只是打架。”墨画振振有词道,“这是锻炼我的法术,也是锻炼你的身法。” “行吧,你说的也有道理。”白子胜点头道。 有的玩,总比没的玩好,他也想见识见识水牢术的效果。 墨画圈定了一大片草地,“就在这个圈子里,我对你用水牢术。” “好。” 两人便在大槐树下的草地上,一个练法术,一个练身法,白子胜躲,墨画则用水牢术试着困住他。 大概练了一个时辰,两人便停手了,坐在草地上休息。 水牢术施展时,灵力运转复杂,所以出手其实比火球术要慢。 一开始,墨画大概施展三次水牢术,才能将白子胜困住一次。之后渐渐熟悉,大概每两次就能困住一次了。 白子胜是世家骄子,无论功法还是道法都是顶尖的,换作一般修士,基本逃脱不了墨画水牢术的锁定。 “你这门法术,说实话,有点恶心。”白子胜忍不住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四十九章 竹饭 “这不说明这门法术厉害么?” “也没有那么厉害,”白子胜眉毛一挑,自信道,“也就只能困住我两息左右的时间,我催动灵力,一会就挣脱开了。” 墨画道:“生死之战,命悬一线,这两息时间,足够定胜负,也足够决生死了。” 白子胜闻言皱眉,想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道:“你说得对。” 若是一时不察,遭人算计,这一两息的时间,确实足够定生死了。 墨画提醒道:“你以后也小心点,别被这种冷门的法术阴了。” 白子胜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想,这世上像墨画这样神识极强,出手极快,法术又极其偏门的修士估计也没几个。 白子胜的心里莫名轻松了一些。 机会难得,不是所有修士都会这么冷僻的法术的,白子胜还想与墨画再切磋一会,但再切磋下去,功课就做不完了。 白子胜只好有些不情愿地回去继续做功课了。 墨画练完了水牢术,刚想离开时,白子曦却突然叫住了他。 墨画转身,就见白子曦白皙的小手从身旁绣着华美淡金凤纹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书?” “膳谱。” 墨画接过,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膳食谱,里面记载了一些修道界的美食佳肴及其烹调技法。 菜肴的名字眼花缭乱,像什么金碧满堂、海棠玉酥、梅花映雪、露水芙蓉、只羡鸳鸯、仙露明珠等等。 墨画愣了下,“给我的?” 白子曦淡淡看了他一眼,“给柳阿姨的。” “哦。” 墨画点了点头,想了想也对,他又不是膳师,要这个膳谱也没什么用。 “算作之前的谢礼。”白子曦声音清脆道。 墨画笑了笑,“谢谢,我娘收到肯定开心。” 白子曦也浅浅笑了下,眉如新月,眸若昙花,清绝而惊艳。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呢?” 墨画回去,一路上翻着膳谱,看有哪些好吃的,看着看着,肚子就饿了。 回家后,墨画将膳谱交给柳如画,“娘,子曦让我送你的。” 柳如画接过,看了一眼,面露喜色,“替我谢谢子曦。” “嗯。”墨画点了点头,而后指着上面一道名叫“翡翠竹饭”的膳食,笑道,“娘,我想吃这个。” 翡翠竹饭是砍一截翡翠竹筒,放入香米,再加些青梅、果腹和清甜的泉水,置于火上烘烤。 待火候一到,翡翠竹的青色褪去,饭就熟了。 劈开竹筒,竹子的清香、青梅的微酸、米饭的香糯混在一起,清香软糯,色香味俱全。 做法不难,而且用料也都简单,不算特别难得,少许稀有的食材,也有其他替代。 墨画挑了半天,才选了这个。 柳如画宠溺地摸了摸墨画的头,“好,娘给伱做。” 第二天,柳如画便将食材备齐,试着做了几遍,翡翠竹饭便成功了。 墨画尝了一口,口感软糯,齿颊留香,忍不住眯起了眼,道:“娘,真好吃!” 柳如画见墨画吃得开心,眸中也满是笑意。 之后两天,柳如画又多做了一些,让墨画给庄先生和白家兄妹送去。 庄先生颇为喜欢这种清香的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子胜虽然喜欢,但他更喜欢吃香辣的妖肉。 最喜欢的是白子曦,她坐在大槐树下,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斯文优雅,小口细嚼慢咽,但一直没停过,很快就吃了三四节。 “有这么好吃么?”墨画有些疑惑。 白子曦闻言抬起头,拿起一节递给了墨画。 墨画吃着,觉得似乎是比他那天吃的要好吃些,吃了一节,还想再吃。 于是大槐树下,两人像两只小熊猫,一节一节地吃着竹子。 罪修的事告一段落,墨画在内山行事,给妖兽放血,就更方便了。 剩下的时间,墨画除了修炼,依旧还是画阵法,学习解阵和逆灵阵。 先学一品复阵,学好了画在纸上,画完再自己将阵法解开。 墨画就这样一直自画自解,若是腻了,就练习九道半阵纹的逆灵阵。 解阵的进展很顺利,每次解开复阵,墨画的解阵能力就更上一层。 但逆灵阵的进展却很缓慢。 完整的逆灵阵,是十道阵纹,十纹神识堪比筑基,墨画的神识强度还远远不够,所以画不出完整的逆灵阵。 即便是残缺的九道半阵纹,墨画画得也越来越吃力。 九道阵纹以上的第十道阵纹,每多一画一笔,所消耗的神识,几乎赶上之前画一整道阵纹所需的神识了。 墨画也有些怀疑。 按照这个进度,自己真的能在筑基之前,就拥有筑基期的神识么…… 就算真的能筑基前就有这等神识,又需要练多少年的阵法呢? 不会要个几十年吧…… 墨画隐隐有些担忧,随即又想到: “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增强神识……” 墨画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在他周围的修士中,他的神识增长已经是最快的了。 即便是子胜和子曦,虽然灵根比他好,修为比他高,但神识也都是不如他的。 白家是大家族,白子胜和白子曦也是家族中的佼佼者,这便说明,如今的墨画,即便是放在大家族或是大宗门之中,神识不说独一无二,至少也是屈指可数的。 如今好像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墨画叹了口气,静下心神,不再东想西想了。 既然目前只能靠阵法,那就坚持画吧。 总有一天,只要神识一直增长,总有一天会有堪比筑基的神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过了十来天,墨画遇到俞承义,发现他神色凝重,不由问道:“俞大叔,发生什么事了么?” 俞承义正专心思索,闻言抬头,发现是墨画,想了下,该知道的墨画早晚会知道,便也不隐瞒,道: “是出事了,那些罪修又动手了。” “那个光头?” 俞承义点头:“不错。” 墨画吃惊道:“他又杀人越货了?” “这次他劫掠了一个商队,一行二十余修士,全部消失不见了,连尸体都没看见,现场只有一些血迹。” 墨画心里一跳,有些不忍,随即又有些疑惑,“之前应该也有商队被劫吧,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么?” 俞承义的神色很是凝重,这在往常是很少见的。 “是不一样。”俞承义叹口气,继续道:“一是这次被劫的修士比较多,而且似乎无一生还,二是这个商队中,有个修士身份特殊。” “是什么大人物么?”墨画有些好奇。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俞承义道,问墨画:“你还记得孔家么?” “青玄城的孔家?” “对。” 墨画自然记得,逼得季叔叔父子逃亡,傅兰家破人亡,而且买通青玄城道廷司,鱼肉乡里,欺压散修的孔家。 “这个商队中,有孔家嫡系的少爷,孔盛。” 谢谢游方道人游四方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章 孔盛 “孔盛?”墨画有些疑惑,“这是孔家的商队?” 俞承义摇头,“是普通的商队,载着丹药,途径青玄城,到通仙城这里做买卖。” 墨画有些不明白,“那孔家那个少爷,为什么在这个商队里?” 俞承义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据说他想亲自过来,杀了季青柏父子,再把傅兰带回去……” 墨画沉默了,问道:“他是筑基修士么……” 俞承义叹了口气,“跟你一样,炼气七层……” 墨画的神色也一言难尽起来,感叹道:“脑子被猪吃了吧。” 孤身一人就敢跟着商队外出,还敢进大黑山的内山,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么。 俞承义道:“听说这个孔盛从小被宠溺,心性自私偏激,长这么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忤逆。之前殴打同龄修士,强抢女修的事做了不少,但也没人敢管……” “后来在街上,见傅兰长得俏丽,便生了邪心,要傅兰做他的小妾。傅兰不同意,他便步步紧逼,害死了傅兰的娘亲,最后季家父子义愤填膺,打了他一顿,只是也没敢杀他。” “孔盛气不过,让孔家修士追杀季家父子,后来更是买通罪修,要出这口恶气。” “但是罪修失手了,孔盛气急败坏,想亲自来,孔家不同意,他心有戾气,便乔装打扮,私自跟着商队,往通仙城这边来。” 俞承义一五一十都说了。 墨画听着有些匪夷所思,这个孔盛,竟比钱兴还蠢。 钱兴做事,至少还知道带一群小弟做狗腿子,而且也很少会出城。 这个孔盛,不带小弟竟然就敢外出,还想着自己动手杀人。 真当别人不敢杀他? “所以他花灵石雇罪修杀人,最后自己乔装出城,反被罪修给杀了?”墨画缓缓道。 “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俞承义神色有些复杂,“不过有没有被杀还不一定,也有可能只是被劫持。” 墨画有些快意,笑道:“一报还一报了,纯属活该。被杀了最好,活着也是浪费灵石。” 俞承义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片刻后又叹了口气,“可是这事也麻烦了。” “他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墨画不解。 “孔盛与季家父子有仇,又是在大黑山失踪的,孔家怀疑这事是季兄干的,要我们把人交出来。” 墨画眉毛一挑,“他们做梦呢,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俞承义点头道:“确实是欺人太甚。” 墨画又担心道:“我们能打过孔家么?” 俞承义笑道:“放心吧,现在钱家都奈何我们不得,何况是外地的孔家,他们敢来闹事,我们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敢来就把他们都宰了,估计没一个好东西!” 俞承义又道:“不过他们虽未必敢来,但应该会通过青玄城的道廷司来施压。” “青玄城的道廷司,能插手通仙城的事?” “这是道廷司那边的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墨点了点头。 俞承义说完便和墨画分开,去见俞长老说事了。 墨画有些在意,便趁着张澜来食肆喝酒的时候,问他:“孔家少爷的事怎么样了?” 张澜刚坐下来,一口酒还没喝完,闻言有些无奈。 孔盛这件事,他也才刚听掌司说不久,一转头墨画就逮着他打听消息了。 张澜忍不住道:“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这个不关键,”墨画摆摆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澜,“青玄城的道廷司会插手么?” 张澜叹了口气。 行吧,他这还没回答,墨画第二个问题已经开始问了。 不过通仙城里墨画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从道廷司的掌司,到满山猎妖师,乃至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估计他都能叫出名字。 孔盛的事他知道也属正常。 而且这件事,他估计还要墨画帮忙。 张澜便道:“目前道廷司这边的定论,是孔家少爷被罪修劫持了,需要我们进山去缉拿罪修,救回孔家少爷。” “没死么?” 墨画有些遗憾。 张澜对墨画眨了眨眼,“你盼着他死么?” 墨画老实地点了点头,又道:“不得好死也行。” 张澜神色一滞,转念想了想,觉得墨画说得也对,孔盛若是死了,青玄城也少了个祸害。 “话是这么说,该找还是要找的,而且青玄城的道廷司也会派人过来,跟我们一起找。” “他们会派多少人?” “不会太多,最多也就三四个。少了不顶事,多了有干涉我们这边道廷司行事的嫌疑,难免犯了忌讳。” “三四个还好。”墨画点了点头,又问:“孔家不派人过来么?” 张澜喝了口酒,看着墨画意味深长道: “青玄城的道廷司,不也等于孔家的人么?” “哦~”墨画明白了。 青玄城的事,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孔家借道廷司行事,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也省时省力。 道廷司行事,毕竟比他们要方便很多。 “这件事,应该还要伱帮忙。”张澜又道。 “不去。”墨画直接拒绝了。 别的事情,他看在张澜的面子上,自然也就答应了。 但这件事,墨画肯定是不会帮忙的。 孔盛这种人,他不用地火阵送他升天就不错了,哪里肯浪费时间去救他。 “先别忙着拒绝。”张澜笑了笑,“不是为了救孔盛,是那些罪修,你不想抓住他们么?” “那个光头?” “不错。”张澜点头道,“留他在山里,总归是祸害,若是他再纠集其他罪修,成了气候,你们进山猎妖,也会危险许多。” 墨画还是不太情愿。 张澜便道:“事成之后,道廷司这边会给你好处。” “好处?”墨画眼睛一亮,“什么好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吃亏的。”张澜笑道。 “你先告诉我呗。” 墨画很好奇,道廷司到底会给他什么好处。 张澜却卖关子,不愿意说,只道:“你帮我们抓到光头陀,自然就知道有什么好处了。” 墨画眨了眨眼,笑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帮。” 张澜却不吃他这套,也笑眯眯道:“不帮就算了,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哦。” 张澜叔叔也是个人精啊……不见兔子不撒鹰。 墨画叹口气道:“行吧。” 反正他也想抓住那个光头,这次也是正好顺手,还能薅点道廷司的羊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陆会 就是不知道这次薅的羊毛,到底是什么。 墨画还是很好奇,但既然张澜打定主意不说,自己估计也问不到。 墨画又问道:“那个光头很厉害么?” 张澜摇了摇头,“光头陀作恶多端,但修为不算太强,最多也就比一般罪修厉害一点。” “这也能当大哥么?” “他身法好,跑得快,活得长。” 墨画明白了,是熬资历熬上来的。 随即他又问:“那光头修的什么身法?” 之前光头陀被围住,能从一两百的猎妖师中逃脱,说明身法确实不凡。 张澜道:“他是风系灵根,学的是一门名为疾风术的身法,这门身法不擅实战周旋,但速度奇快,用来逃命最好。” 墨画一听也想要,但他不是风灵根,没法学,有点可惜了。 五行有水,但没风,所以隐匿术他能学学,虽然效果不好,但风系的身法,就一点都学不了了。 疾风术,一听就知道跑得很快。 不知道自己的水牢术,能不能困住这个光头。 墨画心里默默琢磨着,而后便道:“说吧,要我怎么帮。” “你不是在内山布下了那个……司南子母复阵么……” 张澜说着,心里吐槽这阵法怎么这么拗口,一听就很复杂,也真亏墨画能画出来…… 随后他又接着道:“到时候借助阵法,协助道廷司追捕光头陀。” “没问题。”墨画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没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张澜优哉游哉地喝了口酒,“这事要是复杂,或是真有什么危险,就不会让你去了。” 罪修中没有筑基修士,大哥是那个光头,再加上一些罪修,墨画打不过,但跑是肯定能跑掉的。 何况只是借助阵法找他们,这基本就是举手之劳了,只是费些时间而已。 墨画又有些疑惑:“这你去拜托俞长老不就好了么,按理来说,猎妖师的事,都应该归俞长老管。而且这个阵法,我爹和俞大叔那里我都给了一套。” “掌司去找了俞长老,长老说让我们找伱。”张澜道。 “长老这么说的?”墨画有些意外。 张澜挑了挑眉,“俞长老是想让你卖个人情给道廷司,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事,只要不是闹得特别大,道廷司都会罩着你。” “而且这事也不算危险,不然俞长老也不会同意让你犯险的。” 张澜想了想,忍不住道:“你们俞长老对你可真好。” “那是自然!”墨画笑道。 张澜摇了摇头,然后叮嘱道:“过几天,青玄城的道廷司来人,我们便一起进山。” “还要过几天么?再过几天的话,孔盛原先就算没死,也差不多完蛋了吧。”墨画道。 “那不正好么?”张澜笑道。 墨画一怔,随即也笑道:“确实。” 过几天就过几天吧,等孔盛凉了再去救他,然后再把光头陀抓了,少了两个祸害,大黑山也清净了。 张澜又跟墨画聊了些闲事,吃完肉,喝完酒,就起身离开了。 刚走几步,张澜又忽然转身,小声对墨画叮嘱道: “那件事,千万别说出去。” 墨画愣了下,“那件事?什么事?” “逝水步的事。” “哦。”墨画想起来了,道:“放心,你要不说,我差点就忘了。无论谁问,我都说逝水步不是你教的。” “这就好。” 张澜点了点头,随即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你把这事放心里,不说出去就行,但别真的忘了。” 这逝水步好歹也是他张家的绝学,这个怎么说也不能忘…… 几天后,果然如张澜所说,青玄城的道廷司来人了。 墨画也跟着张澜,见到了青玄城的修士。 这群修士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阴沉,眼神有些贪婪的中年修士,炼气九层,名叫陆会,是青玄城道廷司的典司,职位与张澜相同。 另外三个也是炼气后期,一个七层,两个八层,职位低一等,是青玄城的执司。 张澜和陆会虚伪地寒暄了几句,墨画不太想搭理这种人,所以在一旁默不作声。 陆会脸上带着假笑,夸了张澜几句,而后便说想见见季青柏。 张澜没拒绝,也想知道陆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澜让人将季青柏请到道廷司,陆会便开门见山,要求季青柏随他一同进山,帮忙救出孔家少爷孔盛。 季青柏皱眉道:“陆典司,这是何意?” 孔盛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陆会摆出一副为季青柏着想的样子,“季兄,孔少爷失踪,你脱不了干系的……” 季青柏目光微冷。 陆会继续道:“之前在青玄城,你们父子无故打伤孔少爷,而后畏罪潜逃,孔少爷年轻气盛,想讨个公道,这才误入大黑山,以至于遭逢不幸,生死不知。” “你不去救,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季青柏有些怒意,便道:“陆会,你不要冤枉人,明明是孔盛欺人太甚!” 陆会叹了口气,“这事自有公证,街坊的散修、孔家的随从都作证,是你无缘无故打了孔少爷。你现在口说无凭,如何自证清白呢?” 这明显就是栽赃。 张澜听着皱眉,墨画也有些生气。 季青柏冷笑道:“你们青玄城的道廷司,真成孔家的走狗了?” 陆会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季兄,你这是在污蔑我青玄城的道廷司。” 季青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陆会便板起了脸道:“我还听说了,孔少爷失踪,是季兄你勾结本地修士,暗地里下的手,如今看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季青柏大怒。 张澜皱眉道:“陆典司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们通仙城律法松弛,修士勾结,蓄意谋杀孔少爷么?” 陆会拱手道:“张典司勿怪,只是传言而已。” 张澜目光冰冷,“无凭无据的话,也请陆典司慎言!” 陆会笑了笑,不以为意,转而又道: “这事是真是假,就看季兄怎么做了……” “季兄若是能出手相助,成功救出孔少爷,这些传言自然不攻自破,季兄父子对孔家的冒犯,孔家也可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孔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父子二人的。” 陆会看着季青柏,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季兄以为如何?” 季青柏面色变换不定。 他都躲到通仙城了,孔家和这群走狗竟还不放过他,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活着而已。 季青柏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便依陆典司所言。” “好!那我们明日便进山。” 陆会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陆会走后,季青柏神色凝重。 墨画问季青柏:“季叔叔,这个陆会,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季青柏苦笑,“你看出来了?” 墨画点头,“跟条蛇一样,阴阴沉沉的,说话伸舌头,像是在吐信子。” 季青柏叹了口气,“陆会为人贪婪,好财,心最狠,手段也最毒,为孔家做事时也最卖命。” “他做了很多坏事么?” “孔家做了恶事,被人告到道廷司那边,都是他在兜底,要么威胁,要么利诱,要么逼迫。” 季青柏神色有些低沉,缓缓道: “两年前孔盛祸害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被糟蹋得不成人样,最后羞愤自尽。” “她爹到道廷司告状,却被陆会关进道狱,折磨了几天放了出来,不敢再说什么,因觉得愧对自己的女儿,又生无可恋,便自我了断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墨画听着心寒,转头看着张澜,问道: “事情做到这种地步,都没人管的么?” 张澜也觉气愤,但也只能叹道:“我们管不了的,这种地方势力勾结,利益盘根错节,很难根除。” 墨画道:“道廷应该有监察的机构吧。” 张澜微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墨画说道。 道廷不可能放权于地方的道廷司,而不设法监察,不然一旦地方的道廷司为非作歹,就没人管制了。 张澜点头道:“道廷的确设有监察司,监察地方道廷司的行为是否违背道律,不过监察司行事隐秘,而且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墨画眼睛一亮,“张叔叔,你是家族子弟吧。” 张澜心生不妙,“你想做什么?” “你能向监察司告状么?” 张澜无奈,“哪有那么好告,九州那么大,张家的势力也不是到处都有,监察司也未必管得过来。” “试试看呗。” 张澜叹了口气,“行吧,我传信回去问问。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待,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这种小地方,各种势力沆瀣一气,除草也出不了根。” “除除草也行。”墨画笑道,“谢谢张叔叔。” 季青柏也神色激动,拱手道:“多谢张典司!” 张澜摆摆手,“这也是我应该做的,短时间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音信,先想办法抓住那群罪修,找到孔盛吧,是死是活都要有个结果……” “还有那个陆会,心机很深,要多多提防。” 墨画点头,“放心吧。” 陆会是吧…… 墨画心里默默记住了他。 竟敢跑到通仙城来撒野,那就别想走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追捕 次日进山抓捕光头陀,顺便去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孔盛。 通仙城的道廷司出了十个执司,由典司张澜带队,青玄城那边由陆会负责,猎妖师这边只有三个人,季青柏、墨山以及墨画。 墨山与季青柏有交情,又担心墨画,所以和他们一起进大黑山。 这些人员安排,陆会本不太在意,但见了墨画,他还是皱了皱眉。 “张典司,这个小修士,是做什么的?” 陆会目光一凝,向张澜问道。 “我们进山,要靠他带路。”张澜淡淡道。 “带路?靠他?” 陆会神情有些错愕,不由带了一丝轻蔑。 张澜瞥了他一眼,“陆典司有什么不满?” 陆会淡淡一笑,“不敢。”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心中冷笑: “也不知是猎妖师无人,还是你们道廷司无能,竟让这么一个小鬼带路?” 一行人出了城,进了大黑山,越过外山,进入内山。 山势陡然险恶,林木阴森,瘴气也浓烈许多。 众人取出辟瘴丹服下,而后找了一个营地,暂时落脚。 “不知张典司有何安排?”陆会问道。 张澜本不太想搭理他,但既然一起行事,这种事还是要交代清楚的。 “内山布有阵法,一旦有战斗发生,我们便能发现。” “俞长老也交代过了,这几日猎妖师尽量不进山猎妖,所以若是战斗发生,除了妖兽之间的厮杀,大概率就是那光头陀在杀人越货了……” 陆会心中一凛,“竟有这等阵法?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 旁边的墨画不动声色。 张澜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道:“就出自你身边这位‘大师’之手。” 不过他未明说,只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陆会神色不解。 张澜也懒得继续和他说了,便道: “我们分两队,每队带一个司南阵法,若是有战斗发生,便前去查看。就算真遇到光头陀,也不要急着动手,等大家会合再一起行事。” 墨山和墨画都有司南罗盘,两分各分一队,接下来的几日,便都在山间巡察,寻找罪修的线索,夜晚则在营地会合。 如此过了几日,都没见到光头陀的身影,甚至连罪修都没见到一个,众人不知不觉间都有些疑惑。 不过这与猎妖师在山中寻找猎物一样,总归是要一些耐心的。 几日后,搜寻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的墨画正在一个茂密的树林边休息。 同队的有张澜,还有陆会,以及其他几个道廷司的修士。墨山和季青柏在另一队。 墨画喝了口水,不由对着张澜道:“奇怪了,怎么找不到他们呢?” 张澜皱眉想了下,“确实有些蹊跷。” “光头陀会不会已经不在大黑山了。” 张澜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这样的话,那孔少爷估计已经死翘翘了。”墨画有些幸灾乐祸道。 陆会目光阴冷地看了墨画一眼,“小兄弟,还请慎言。” “行吧。”墨画换了个说法,叹道:“孔少爷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了。” 陆会听得眼皮直跳。 张澜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了,墨画竟还有心思耍嘴皮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本就跟墨画没什么关系,他巴不得光头陀把孔盛杀了。 张澜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任务在身,他也不能推托。 众人休息了一会,继续根据司南罗盘上的光点找人。 不过光点上的,大多是妖兽厮杀,少部分是外地的猎妖师在猎妖,并没有罪修的身影。 直到下午时分,他们遇到一波猎妖师,一共四五人。 看打扮,是通仙城的猎妖师,但墨画并未见过。 墨画便问道:“伱们是哪里的猎妖师?” 有个猎妖师笑道:“小兄弟,我们是通仙城的。” 墨画之后问了下路,然后又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修士。 这群猎妖师答:“并未见到其他修士。”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们分开了。走了几步,墨画对张澜使了个眼色。 张澜目光一凝,微微颔首,对其他几个道廷司的修士打了个手势。之后他们偷偷折回,悄悄跟着这群猎妖师,一直跟到了一个山谷。 这群猎妖师进了山谷,便消失不见了。 墨画道:“他们老巢便是在这里了。” 陆会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猎妖师?” “因为他们说自己是通仙城的猎妖师,但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陆会皱眉道:“通仙城的猎妖师,有近千人吧,你都能认识?” 墨画没理他,而是对张澜道:“我们准备动手吧。” 张澜点了点头,“我这就让大家会合。” 道廷司的修士按照张澜的吩咐各司其职,很快行动起来。 只有陆会看墨画的眼神,闪过一丝阴沉。 夜色降临,山谷内隐隐有火光,还有修士的交谈声。 张澜这边所有人则在山谷外集合,借一块大山石,还有周围高高的杂草掩盖身形。 张澜压低声道:“我在这里盯了一下午,他们大概有二十余人,光头陀还有独眼的修士都在里面。” 这比大家预想的人数要多一些,要么是光头陀之前隐藏的人手,要么就是最近刚聚拢的罪修。 现在他们人数并不占优,若要动手,就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了。 季青柏道:“他们应该在吃酒,此时可以动手,不过天色太暗,怕是会有漏网之鱼,最好是明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下手。” 墨山点了点头,道:“破晓时分动手,届时他们醉酒贪睡,必然昏沉,时机最好。” 张澜颔首道:“便依墨兄所言。” 之后张澜又与墨山和季青柏商量了些细节,陆会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在季青柏身上,不知在盘算什么。 众人商量完毕,张澜又道:“要想办法封住山口。” 这山谷比较隐蔽,只有一道山口,易守难攻,但也因为只有一道山口,一旦封住,这群罪修便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 不过这山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要靠人守住,恐怕不容易。 张澜看向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我封住山口。” 墨画以神识扫视山谷,确定这群罪修饮酒正酣,正是大意之际,不会发现他,便悄悄靠近山谷。 夜色掩护,视线模糊,墨画躲在草丛里,罪修看不到他,即便发现他,夜色模糊,墨画仗着半吊子的隐匿术,也不会被发现。 他那隐匿术并不能完全隐匿,白天用不行,晚上用则会好很多。 而且墨画神识强大,刻意隐匿气息,这群罪修即便以神识扫视,也发现不了他。 时间仓促,墨画没有事先准备好地火阵,所以只能临时画。 墨画趴在山谷,取出阵笔,在山口地面的岩石上,以笔蘸墨,运笔如飞,画下一道道地火阵。 张澜等人都习以为常。 唯有陆会此时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鬼竟是一位阵师! 前天是儿童节,忘了祝大家儿童节快乐了 今天会加更一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围剿 墨画画完阵法,没有惊动罪修,又借着草丛遮掩,悄悄退了回来。 “我画好阵法了,只留了一个缺口,明日我们从那里过去。” 墨画将阵法的缺口,指给张澜看。 张澜点了点头,“辛苦了。” 陆会道:“张典司,不知孔盛少爷可在山谷里?” 张澜摇了摇头,“我盯了一下午,不曾见过孔少爷。” 墨画刚刚也用神识打探过了,里面全都是罪修,其他一个修士都没有,更别说孔盛了,估计真的尸骨无存了。 陆会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若是孔盛真的死了,他又该如何向孔家交代? 张澜不再理会他,而是挑几个修士轮流戒备,其他人和衣休息,闭目养神,等天色破晓便动手。 山洞里的喧闹持续了一阵,便渐渐消停,偶有微鼾呓语声传来。 天色渐明,这些罪修仍旧东斜西歪地躺着,靠近山谷口的几个站岗的罪修,也在打着瞌睡。 此处隐蔽,他们用来栖身这么久,都不曾有人发现,难免有所懈怠。 张澜抽刀,和身后的众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道:“动手!” 众人从地火阵的缺口进入山谷,见到罪修,直接捂住口鼻,用刀抹了脖子。 这么杀了几个,突然便被发现了,有罪修呼喊:“是谁?大胆!” 于是喧闹声起,混战也开始了。 墨画没有进入山谷,这种情况,他参不参战意义不大,所以暂时在外面看着就好。 不一会儿,就有罪修落败,仓惶逃向山谷口,踩到了谷口的地火阵。 火光一闪,这些散修便被地火阵炸飞,摔落地面,模样凄惨。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陆会眼皮跳了下。 这个地火阵的威力,比他想的要强多了。 那个小修士,究竟是什么层次的阵师? 与此同时,山谷内的战斗也渐渐胶着。 这些罪修都不是善茬,应付起来也比较棘手,好在醉后乍醒,头脑昏沉,所以整体局势,还是对道廷司有利。 张澜仗着身法,在罪修中进退自如,同时手中凝结着剑气,向罪修中的几个灵修攻去。 忽然他目光一转,发现了正欲逃走的光头陀,大喊道: “光头陀!别让他跑了!” 墨山和季青柏一齐上去,与光头陀交战,陆会也迎了上去。 张澜也想去支援,不过暂时脱不开身,他要先将罪修中的几个灵修解决,不然他手下的修士就是那几个灵修的活靶子。 光头陀修为深厚,但也无法以一敌三,渐渐便落入了下风。 季青柏觑出光头陀的破绽,一记藏木刀法砍了过去,刀上有着澎湃的淡青色灵力。 光头陀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这刀劈中,忽然旁边的陆会手中剑锋一转,直接刺向季青柏的后颈。 “小心!”墨山喊道。 季青柏闻言想收刀回架,但已经来不及了。 正与光头陀交战的墨山,见状一刀斜了过去,硬生生将陆会的剑荡开,但也被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腾,身形一滞,不由露出了破绽。 正与墨山交手的光头陀见状,目光之中厉色一闪,刀上缠着淡白色风刃,直接向墨山劈去。 光头陀是少见的风系灵根,所以身法极快,出刀也是极快。 墨山硬生生荡开陆会的剑锋,气息不调,躲不掉这刀。 季青柏则一转身,横着执刀,立在了墨山的面前,替墨山挡下了光头陀这一刀,受其灵力震荡,口中吐出了鲜血。 光头陀得了空隙,身若疾风,直接从三人的夹攻之中逃走。 陆会并未理会光头陀,还想对季青柏出剑,张澜凝出一道水剑术,直接劈在他面前。 “陆典司,你想做什么?”张澜冷冷道。 陆会神色从容,“自然是想杀了光头陀,只是可惜了,让他逃了。” “是么?”张澜神色不善。 “不然呢?”陆会阴沉沉笑了下。 张澜冷哼一声,“别再让我看到你下黑手,不然我真的会宰了你。” 陆会毫不退避,“张典司想污蔑我不成?” 张澜不再理他,而是向光头陀追去。 陆会目光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 这群人中,唯一让他忌惮的,就是张澜,但也只是忌惮而已。 张澜家族身份虽比他高,但大家都是道廷司的典司,隶属的道廷司也不同,他也不必太过在意张澜的态度。 他这次来的本意,是想救出孔少爷,卖给孔家一个大恩情。 但现在看来,孔少爷估计真的凶多吉少了。 既然如此,杀了季青柏,他回青玄城也好有个交代。 季青柏父子与孔家结怨,之后逃到通仙城,若是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孔家还怎么震慑青玄城的其他散修。 若是其他散修都如此效仿,孔家就难以服众了。 陆会平日吃喝玩乐和修炼的灵石都是孔家给的,孔家的利益,便是他陆会的利益,他迟早是要对季家父子动手的。 季家父子若是在青玄城,他自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们入狱,到时候杀鸡儆猴,也容易许多。 现在既然他们不回去,又有猎妖师罩着,那就只能就地格杀了,只要做得隐蔽些就好。 季青柏只是一个普通散修。 他可以“失手”将季青柏误杀,之后回去领个责罚,有个不痛不痒的惩戒,这件事便揭过去了。 而他是道廷司的典司。 他不信有人敢堂而皇之对他下手,无论是张澜,还是这些猎妖师,一旦对他动手,都会被道廷司追责。 “可惜了,刚刚没有得手,不过时间还早,总会有机会的。” 杀了季青柏,可以向孔家卖好,杀了光头陀,能立下大功,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适才暗杀季青柏失手,必会引起他警惕,短时间内未必有机会,现在就不能让光头陀跑了。 陆会目中精光微露,而后也向光头陀追去。 季青柏也想追去,却被墨山拦住,“季大哥,陆会想杀伱。” 季青柏怒道:“我先去杀了他,不然会拖累你们。” “他是道廷司的典司,你杀了他,麻烦就更大了。” “可是……” 墨山沉声道:“先将这些罪修解决了,之后再说。” 季青柏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只好点了点头。 罪修们宿醉昏沉,又被攻其不备,渐渐落入下风。 他们一个个接着倒下,唯有独眼修士苦苦支撑,不过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独眼修士身法不好,上次逃走也只是运气好,现在被困在山谷内,基本也是插翅难飞了。 而光头陀仗着风遁之术,身形如风,已经逃到了谷口,自然也见到了谷口布下的地火阵。 光头陀啐骂了一声,“哪里他妈来的阵法?挡老子的路!” 可他不敢硬冲,思绪急转,忽而目光一寒,抓住一个罪修,直接丢向谷口。 那个罪修猝不及防,被光头陀丢出,然后被地火阵炸成重伤,倒在地上身死未知。 光头陀开始丢其他罪修,用来引爆地火阵。 这些罪修,有好处时称兄道弟,现在没了好处,自然不讲半点情分。 墨画布下的地火阵是由灵石催动的。 这些灵石是找张澜要的,虽然用了不少,但总归是有限的,炸了几次,灵石也就耗尽了。 而且普通山石,也不算什么高品的阵媒,画在上面的地火阵纹炸了几次之后,就会渐渐损坏。 所以很快地火阵便出现了缺口。 与此同时,张澜和陆会都追到了谷口。 光头陀见状,神色急切,不再犹豫,直接施展身法,向谷外逃去。 墨画躲在外面的草丛里,右手微微抬起,灵力开始飞速运转。 只要施展水牢术,便可将光头陀留下。 可他想了下,目光一闪,又轻轻将手放下,看着光头陀从地火阵中逃出,拉出一道残影,逃向远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困住 光头陀身形如风,向远处逃遁,陆会和张澜也追了过去。 墨画则留了下来。 山谷内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罪修要么身死,要么被制服,道廷司这边伤亡不大。 过了一会,墨山和季青柏也出现在谷口,他们想去追光头陀,却被墨画拦住了。 “爹,我和你去吧,季叔叔就不必去了。” 季青柏连忙道:“这怎么行。” 墨山看了墨画一眼,若有所悟,道:“季大哥,你不用去。” “这事是因我而起……” 墨山摇了摇头,“孔家仗势欺人,这事是因孔家而起,并非因你而起,错也是在他们。” 季青柏皱眉,“可是……” 墨画神秘地笑了一下,道:“季叔叔,您放心吧。” 季青柏还想再坚持,墨山和墨画已经施展身法,向光头陀追去。 季青柏留在原地,回想着墨画的笑容,一时心中疑惑,“墨画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墨画和墨山施展身法,一路追去,偶尔便停下,看看司南罗盘,确定大概的方位。 光头陀被张澜和陆会追杀,又要拼尽全力施展遁法,必然会产生了灵力波动,也会在司南罗盘上,留下清晰的轨迹。 过不了多久,墨画的神识中,便出现了光头陀的灵力残影。 风系灵根,灵力是一片淡白色,非常容易辨认。 光头陀孤身一人,小心翼翼地藏在一片山林里,四周却不见张澜和陆会的踪影。 估计是被光头陀仗着身法,暂时摆脱掉了。 “爹,在那边。” 墨画指出了光头陀的位置。 墨山神识不及墨山,但视力极好,听了墨画的话,只是一瞥,便发现了趴在灌木中的光头陀。 他身形一闪,直奔光头陀而去。 与此同时,光头陀也发现了墨山的身影,他啐骂一声,不得不催动灵力,再次施展身法,向远处逃去。 光头陀心中暗骂不已。 他已经骗过了张澜和陆会,本想休息一下,回复下灵力,却不料又被别人发现了。 不过光头陀对自己的身法很有信心,这么多年,他能混得风生水起,全凭他的这身风系遁术。 作为罪修,修为再强,都不如跑得够快。 只要跑得够快,就不会被仇家追上,也不会被道廷司缉捕。 这些年,比他修为高,道法强的罪修,一个个死的死,残的残。 唯有他,靠着身法苟命,最终活了下来,并且成功当上了大哥! 这些年,他没少被追杀,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可是渐渐地,他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的身法是比后面那个猎妖师快的,但无论他怎么跑,只要一停下来休息,那猎妖师很快又能追上他。 仿佛一直有一只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回事?”光头陀心中一凉。 他仔细观察自身,发觉身上似乎隐隐有一股神识,跗骨之蛆般,一直缠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全神贯注地地方,几乎发觉不了。 神识越是隐蔽,便越强大! 光头陀后背冷汗直冒,“这究竟是谁的神识?” 莫非有筑基修士在注视着我? 光头陀心中一慌,脚下便失了分寸,被墨山瞧出破绽,一个闪身接近,一记烈火刀直接劈下。 刀光如烈焰,赤红色的灵力汹涌。 光头陀看着心寒,尽全力催动身法,想躲过这刀,但还是差了一丝,被这刀削中了手臂,瞬间灼痛感传来,鲜血流出。 光头陀不得不停下来,想办法应付墨山。 墨山并不与他啰嗦,一句话未说,直接挥刀而上。 光头陀还想说几句话拖延时间,见墨山根本不给他机会,只能心中暗恨,硬着头皮与墨山交起手来。 两人刀剑相碰,风火灵力激荡,劲力四溢。 不过几回合,光头陀便知自己不是墨山的对手,落败是早晚的事。 既然会落败,那就要早做打算。 光头陀又与墨山打了几回合,忽然向后撤去,右手一抬,出现了几枚符箓。 墨山一惊,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与此同时,光头陀已经催动符箓。 地上突然尘土飞扬,土系灵力波动从地面传来,一波接一波向墨山攻去。 墨山只能后退。 光头陀目光一凝,转身便跑。 这枚符箓名为土震符,是他杀了一家三口修士,从他们的储物袋里翻出来的。 此时他催动这枚符箓,为的就是逼退墨山,他好逃跑。 只要再次催动身法,拉开距离,墨山再想追上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万般身法,风遁最快! 在这大黑山里,他杀人越货无数,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留得住他。 光头陀嘴角露出一丝轻笑,风系灵力缠绕周身,转身便走,临走前还给了墨山一个轻蔑的眼神。 可他刚迈步,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突然动不了了! 光头陀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凭空出现了水气凝成的锁链,将他死死地束缚在了原地! “不好!” 光头陀心底大惊,猛然抬头看去,果然墨山已经刀势如火,向他劈了过来。 光头陀拼尽全力挣扎,终于在墨山的刀砍到他之前,挣脱了法术的束缚。 他连忙举刀,将墨山这刀挡下。 法术挣脱了,这刀也挡下了,但逃走的机会也失去了。 光头陀大恨,一面与墨山交手,一面怒吼道:“究竟什么人暗算我?” 光头陀愤怒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可藏身在树林中的墨画自然不会回答他,既然是暗算,那肯定就不能露面。 露面的话,还怎么叫暗算呢? 墨画悠哉地坐在一个大树的枝丫上,左手拿着刚刚摘的野果,右手抬起,向前虚握,神识也一直锁定着光头陀。 墨画的脸上露出猫捉耗子般饶有趣味的神情。 他想的没错,水牢术的确克制这种擅长身法,滑不溜秋的修士,而且比他想的还要好用。 只要光头陀想跑,他便施展水牢术,将他定在原地。 水牢术能将他束缚两息左右,这两息的时间,光头陀是绝不可能从经验丰富的墨山手里逃脱的。 光头陀尝试了几次,也确实没能逃脱。 每次有一点机会,这诡异的法术,便将他束缚。 既快而且精准,防不胜防。 光头陀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心凉。 他这门纵横大黑山的身法,被这不知名的诡异的法术克制得死死的! 若是如此下去,他今天便要栽在这里了。 这是加的一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设计 树林边光头陀和墨山的战斗仍在继续。 光头陀打不过,也跑不掉,原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但又打了几回合之后,他却意外发现,这猎妖师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暗地中那个施展诡异法术的修士,也只是用困敌的法术将他留下,没有用杀伐的法术取他性命。 这两人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光头陀松了口气,随即心中又觉羞怒。 他们这是在戏耍自己! 既不杀,又不放,像是猎人在拿猎物取乐。 这是彻彻底底的玩弄和羞辱! “简直欺人太甚!”光头陀大怒。 光头陀不想坐以待毙,一会施展符箓,一会佯装不敌,千方百计想趁机逃遁。 但无论他争取了多少次逃遁的机会,最终都会被水牢术定在原地,一切努力都瞬间会化为泡影。 在墨画的水牢术面前,他的这些算计,根本无济于事。 光头陀又惊又怒。 这暗中的修士,到底是什么人?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他掌控之中,一点逃生的机会都不给。 惊怒之余,光头陀心中又疑惑不解: “事已至此,这两人为何不杀了自己,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光头陀与墨山缠斗许久,不一会儿,余光又瞥见远处来了两个身影,正是张澜和陆会。 光头陀心中更是一凉: “完了,这下更跑不掉了。” 树林中的墨画也目光一亮。 以水牢术困住光头陀这种事,他练了几次,便渐渐熟练了,现在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了。 猫捉耗子,玩得多了也是会腻的。 他想等的是陆会,而现在,猎物终于来了。 墨画微微一笑。 张澜和陆会在山间找了许久,此时见到墨山正与光头陀缠斗,俱都精神一振,加快身法,几个闪身,便赶了过来。 三人成掎角之势将光头陀围住。 光头陀一时面露绝望,愤然道: “你们这群道廷司的走狗,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 张澜骂道:“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你这畜生,早他妈该死了!” 光头陀面皮颤动。 陆会目光一凝,问道:“光头陀,我且问伱,孔家少爷是不是被你劫走的?” 光头陀皱眉,“什么孔家少爷?” “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劫掠了一个商队?” “老子劫的商队多了,怎知你说的是哪个?” 陆会眼皮一跳,“那我再问你,你打劫商队后,那些修士都如何处置了?” 光头陀嘴角扯出一丝阴笑,“那要看是男是女了,男的当场就杀了,女的玩过再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正是跑不掉了。 他犯下的罪,到了道廷司也是个死,所以这些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陆会心中一沉,若是如此,那孔少爷估计是稀里糊涂就被光头陀杀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自报家门。 张澜便道:“动手吧,把他抓到道廷司再问。” 说完他并指凝出水剑术,不再废话,直接向光头陀攻去。 陆会也拔剑,向光头陀的心脉刺去。 墨山目光一闪,记着墨画交代他的话,动手之时,便佯装体力不支,慢了一步才出手。 三人的包围圈,因墨山的迟缓,便瞬间产生了一个破绽。 光头陀厮杀经验丰富,刹那间便捕捉到了这个破绽,神色狂喜。 他原本此次必死无疑,哪怕不死,也会落到道廷司的手里,却没想到绝望之际,墨山的失手,给了他一线生机。 光头陀躲过张澜的水剑术,又与陆会拼了一剑,而后借力后退,觑准三人间的破绽,拼命施展风遁术,身形一闪,冲出了三人的包围。 冲出包围的光头陀仍不放心。 他害怕藏在暗处的修士还会用法术锁住他。 但随后他便发现,藏在暗处的修士并未出手,也未施展那诡异的法术! “好机会!” 光头陀大喜,目中精光一闪,发力狂奔,周身风力缠绕,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陆会“嘁”了一声,不满地看了眼墨山,而后施展身法,向光头陀追去。 光头陀杀了孔少爷,所以决不能让他跑了。 张澜有些疑惑地看了墨山一眼。 在他印象中,墨山身经百战,不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 然后他便见到墨山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又目光微妙地瞥了远去的陆会一眼。 张澜一怔,慢慢回过味来,嘴角也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与此同时,墨画也从树林中走出。 三人对视一眼,俱都心领神会,而后身形闪动,纷纷向光头陀以及陆会追去。 正施展身法,全力疾驰的陆会心中大骂不已。 “三人围住这光头陀,竟还能让他跑了,这些猎妖师,真的是愚不可及。”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先追上光头陀,成功将光头陀制住,或是直接将他杀了,那这次的功劳便是他的。 既完成了道廷司的任务,也为孔少爷报了仇。 道廷司的奖励自不必说,孔家也会承他这个情,好处不会少。 陆会心头火热,更加卖力,向光头陀追去。 墨画三人却在后面远远地吊着,既不上前和陆会会合,也不远离,让光头陀走脱。 陆会若是追丢了,墨画还会好意地让张澜给陆会指路。 有了墨画的神识锁定,光头陀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的。 就这样,陆会与光头陀一追一跑。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陆会才终于将光头陀截住,并与光头陀交起手来。 墨画三人则在远处停住,并未上前。 与墨山苦战,而后又竭尽全力奔跑的光头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陆会灵力也消耗不少,但比光头陀要好很多。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这光头陀身法明明极好,为何总是没能逃掉? 不过他也没空想这些了,现在需要尽早将光头陀拿下。 两人全力以赴交手十多回合,便渐渐分出了胜负。 陆会一剑刺中了光头陀的肩膀。 光头陀半跪在地,知道自己已是风中残烛,无法支撑,心有不甘,便愤而出刀,砍向陆会的胸口。 但他心中也知道,自己久战力疲,出刀缓慢,这刀必然砍不中陆会。 陆会也是轻蔑一笑。 光头陀这刀毫无威胁,他只要向后一步,便能毫发无伤地躲过这刀。 陆会脚尖轻点,准备后撤,却没注意到远处的墨画目中寒光一闪,小手轻轻一抓,灵力锁链骤然出现,将他锁在了原地! 撤步到一半的陆会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刹那之间,惊得魂飞魄散! 没等他回过神来,光头陀的一刀便劈在了他的胸口。 这刀破了他胸前的软甲,刀刃砍进他的胸口,鲜血瞬时喷涌而出。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妖腥草 陆会竟被他砍中了,这是光头陀万万没想到的。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陆会怎么躲到一半,又突然不躲了。 难道是在托大,所以故意没躲他这一刀? 但机会难得,光头陀怔忡片刻,便回过神来,再次出刀,砍向陆会的下半身。 陆会胸口剧痛,见光头陀这刁钻的一刀又是心底发寒,奋力挣脱水牢术,向后躲去。 但因水牢术的束缚,毕竟慢了半分,大腿还是被光头陀砍中了。 陆会怒极,忍痛出剑,这剑又快又狠,一剑刺中了光头陀的右胸。 光头陀眼中渐渐失神,瘫倒在地。 陆会鲜血染遍全身,也缓缓倒下。 偏僻的树林中,两人死战不休,鲜血直流,最后互相伤害,倒在彼此的刀剑之下。 此情此景,非常符合墨画心中事先设计好的话本。 墨画点了点头,看得非常满意。 一旁的张澜却是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法术?墨画这孩子又是从哪学来的? 真的是坑死人不偿命…… 他看墨画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有办法对付陆会,但也没想到这个办法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暗施小术,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陆会坑死了。 陆会与光头陀同归于尽,合情合理,一点毛病都没有。 “去看看?”墨画问道。 张澜回过神,点了点头,但还是拖延了一会,等陆会的血多流了一会,才和墨山一起,向倒下的两人走去。 墨画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到了陆会和光头陀的面前,仔细检查了气息,不由面面相觑,神色遗憾。 光头陀没死,陆会刺的是他右胸,未损及心脉,他还有一口气。 陆会失血过多,暂时晕厥,但胸口伤势其实也不算重,所以也没死。 “坏人命都这么硬的么……”墨画忍不住道。 接下来怎么办呢? 陆会毕竟是道廷司的典司,要不要见死不救? 墨山和墨画都看向张澜。 张澜叹了口气,道:“好累啊。” 随即他找了个地方,悠哉悠哉地坐下,“这里景色不错,我们休息下。” 墨画四周看了看,树林偏僻,四周有枯木,地下是落叶,哪里有什么景色。 但墨画却点头道:“景色确实好。” 然后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从储物袋里拿出酒肉和点心,三人一起心情愉悦地吃了起来。 陆会一人在旁边流着血。 过了片刻,陆会还是没死,不但没死,反而渐渐回过神来,呢喃出声,只是声音痛苦。 他的右手颤颤巍巍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服下,炼化药力之后,胸口的血也渐渐止住了。 墨山拔刀,想直接将他了结,却被张澜按住了。 张澜摇头道:“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陆会挣扎起身,见了张澜三人,神情变换,既恨他们不出手相助,又怕他们痛下杀手。 张澜假意关切道:“陆典司,你没事吧。” 陆会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托张典司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那就好,陆典司重伤,我还是挺担心的。” 陆会皮笑肉不笑,“多谢张典司关心。” 只是心里却暗暗骂道:“担心?担心我死不了么?” 陆会的眼底有阴毒之色闪过。 这笔账他是记下了,之后会找你们算的。 但他不敢将这份恨意表露,只能藏在心里,以免惹怒张澜和墨山,真的被他们灭口。 陆会笑道:“诸位的恩情,陆某铭记于心,待我打坐调息片刻,我们再启程返回如何?” 张澜点头道:“也好。” 于是陆会继续打坐调息,疗养伤势。 墨山则和张澜以锁链将一息尚存的光头陀捆住。 墨画看了眼光头陀,神情有些嫌弃。 这光头陀好废物啊,连个陆会都杀不掉,浪费了他提供的好机会。 这个陆会也是运气好,那刀没砍中要害,所以才没死。 不过墨画也不急,这里是大黑山,是猎妖师的地盘,也算是他的地盘。 陆会休想活着走出去。 待陆会养了会伤,可以暂时行动了,大家便起身出发,押着光头陀,沿着山道往回走。 行至一个岔路口,墨画突然往前走快了几步,拐进了左边的一条小道。 墨山目光一闪,心里便明白了,也跟着墨画走了过去。 张澜本就不熟悉山路,所以理所应当地跟着墨画走。 出身青玄城,对大黑山一无所知的陆会,尽管小心提防,但却也不知这条路有什么不对,所以自然而然地跟着走进去了。 这条山路除了狭窄了些,荒僻了些,也没什么不同。 雾气不重,瘴气也没有特别深。 陆会不疑有他,只是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他四处打量了下,发现腥臭味来自墨画手中的一株草。 陆会皱眉问道:“小兄弟,你手里的是什么草?” 墨画并不瞒他,“是妖腥草。” “做什么用的?” 墨画见他不认识,便道:“山里妖兽众多,这草腥臭刺鼻,可以驱赶妖兽。” 陆会不是猎妖师,乍听之下,觉得并没问题。 “可以给我看看么?” “行啊。” 墨画很爽快地把妖腥草递给了陆会。 陆会接过后,仔细打量了下,发现这草的确没什么异常,也没动过什么手脚,除了异常腥臭,也无其他特别。 这小鬼拿着这草,真的只是为了驱赶妖兽? 陆会边走边想,忽然发现,墨画他们不声不响已经走在了他前面,距他已有十步之遥。 陆会一怔,未及细想,便觉后背传来森森寒意。 他缓缓转过头去,发现身后两侧的丛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只妖兽。 一只赤皮獠牙,口中滴涎,一只白毛长角,双目赤红。 两只妖兽都死死地盯着他。 陆会惊得魂飞天外,忽然便想明白了。 妖腥草,妖腥草,味道腥腐。 修士不喜欢,但妖类喜欢,怎么可能用来驱赶妖兽? 这妖腥草,是用来吸引妖兽的! 现在这吸引妖兽的妖腥草,就被他拿在手里。 “他妈的,这个小鬼骗我!” 陆会大怒,连忙将妖腥草丢掉,但为时已晚,两只妖兽已经盯上了他,开始向他扑来。 陆会伤势未愈,但此时此刻,已然顾不及这些。 他将催到灵力,血气翻涌,用尽全身力气发足狂奔。 若是被妖兽抓住,今日肯定就会葬身妖腹,生死关头,哪怕伤势裂开,鲜血渗出,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陆会将身法催至极致,果然快过妖兽一线,与妖兽拉开了距离,后背的压迫感也淡了一些。 便在这时,陆会看到前方的墨画回头冲他一笑。 “这小鬼在笑什么?” 陆会微怔,随后见墨画小手一抬,手掌虚握,而后轻轻一攥。 玄妙而诡异的灵力骤然出现,凝为水链,瞬间锁住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陆会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光头陀明明身法极快,却总是逃不掉,为什么他明明能躲过那一刀,却也没能躲掉。 “是这个阴险的小鬼?!” 陆会明白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水牢术已将他死死锁住。 两息不到的时间,妖兽已经追上了他,血盆大口一张,獠牙咬穿了他的肩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七章 坑杀 陆会本就身受重伤,无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是两只一品妖兽的对手。 两只妖兽也不可能放过到嘴的肉,对着陆会撕咬起来。 场面有些血腥,墨画觉得有些不适,不过陆会也是活该。 片刻之后,墨画忽而神识一动,对张澜道:“道廷司的修士快来了。” 他神识中,已经能感知到道廷司修士的气息了。 张澜点了点头。 陆会可以死,但是不能被吃,尸体至少要留下,让大家做个见证。 不然谁知道陆会的死,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张澜便大喊一声,“大胆孽畜,竟敢杀害陆典司!” 说完张澜凝聚水行剑气,向两只妖兽杀去。 剑气命中妖兽,两只妖兽吃痛,纷纷嘶吼,目露凶光看向张澜。 墨山也趁机杀向妖兽,墨画则配合着以水牢术限制妖兽。 水牢术对一品后期的妖兽效果更弱,束缚的时间仅仅不到一息,但这转瞬的时间,却也足够阻碍妖兽的攻击,为墨山争取时机。 费了一番波折,墨山终于将陆会从妖兽的口中抢了下来。 到嘴的肉飞了,这两只妖兽大怒,一只向墨山扑杀而去,另一只则向张澜这边冲来。 墨山仗着修为深厚,道法精湛,与其中一只妖兽开始交战,但也只是以避让周旋为主。 墨画放了烟火,而后仗着逝水步,与另一只妖兽周旋,借此拖延时间。 两只一品妖兽,正面交手,他们绝不是对手。 只能想办法拖一会时间,等道廷司的修士见到烟火后赶来。 张澜一边以水剑术远程攻击配合两人,一边心中暗自吃惊。 墨山自不必说,本就是经验丰富的猎妖师,实力非同寻常,与一品后期的妖兽周旋一会没什么问题。 可墨画这小子,区区炼气七层,竟也能仗着身法与一品后期妖兽缠斗,而且有来有回,像模像样的。 妖兽每次扑杀,无论是撕,是抓,还是是咬,墨画的都能巧妙地躲开,将逝水步的精妙发挥得淋漓尽致。 抽空他还能放几个法术。 要么是火球术骚扰,要么是水牢术困敌。 他的法术出手极快,抬手就来,所以哪怕与妖兽近身周旋,也总能有时间去凝结法术。 虽然他的法术打在妖兽身上,就像在挠痒痒,伤害不大,但至少是实打实地打中了妖兽。 而与墨画交战的那只妖兽,无论如何恼羞成怒,都碰不到墨画,就算想给墨画挠痒都挠不到。 张澜心中不是滋味。 逝水步明明是张家的绝学,却被墨画这个不是张家的小修士用得炉火纯青。 搞得他现在都怀疑,这门身法到底是姓墨,还是姓张了。 “你最好别被我张家的老祖看到,不然他非拉你入赘不可。” 张澜看着墨画,心里默默道。 几人支撑了一会,道廷司的修士便赶过来支援了,大概十五六人,既有通仙城的,也有青玄城的。 这下人多势众,两只妖兽不甘嘶吼了几声,只好退回了山林。 一个青玄城道廷司的修士,见了陆会,神色大惊道:“陆大人!您怎么……” 陆会一条胳膊被妖兽吃了,全身是血,气息越来越弱,唯有一口血堵在喉咙咽不下去。 他指着墨画,却说不出话。 张澜便抓着陆会的肩膀,用力狠狠地摇了摇,神情悲恸道: “陆典司,你怎么了?陆典司,伱说话啊!” 陆会仅有的一口气也被他摇没了,头一歪,直接咽气了。 张澜见状,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悲伤道:“陆典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墨画看得大开眼界。 张澜不愧是道廷司的老油条,演得跟真的一样。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和陆会有多深的交情呢。 这般既真情又造作且毫不违和的演戏,墨画自愧不如。 张澜确认陆会真的断气了,便感慨道: “陆典司先是与光头陀恶斗,将光头陀制服,之后为了不让光头陀落入妖兽之口,又与妖兽殊死搏斗,这才不幸因公殉职。此行此志,可歌可敬。” 青玄城的几个执司面面相觑。 张澜说的这人是他们陆典司么?他们陆典司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可歌可敬”四个字,跟陆典司八辈子不沾边。 他更不可能因为道廷司的公职而去卖命。 张澜冷冷觑了他们一眼,“陆典司死了,你们却无动于衷,是不是对陆典司心有不满?” 几个青玄城执司闻言心中一紧,立马低头,换上一副哀伤的神情,纷纷拱手道: “陆典司身亡,我等心情悲伤,一时难以置信,此事还请张典司帮忙善后。” 张澜点了点头,“此次抓住光头陀,你们都有功劳,陆典司更是功不可没,他的遗体便运回青玄城,好生安葬吧。” 陆会死了,此地唯一一个典司便是张澜,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且抓捕了光头陀,他们几个执司也都有了功劳,不算白跑一趟。 至于陆典司,死了就死了吧。 他们几个执司能怎么办?总不能跟张澜这个典司作对吧。 几个青玄城的执司拱手称是:“便依张典司所言。” 张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将陆典司的遗体先送回通仙城的道廷司,待掌司大人过目,再送回青玄城。” “是。” 青玄城的执司带着陆会的尸体先行下山,墨画则和张澜一起,重新回到了罪修栖居的那个山谷。 季青柏和几个道廷司的修士正在清理战场,见了墨画,又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陆会人呢?” 墨画叹道:“陆典司因公殉职了。” 季青柏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因公殉职了? 那可是陆会啊! 青玄城道廷司的典司,平日为虎作伥,做尽坏事。 青玄城那么多散修,都拿他毫无办法,怎么一到了通仙城这里,就因公殉职了呢? 季青柏寻思片刻,渐渐回过味来,斟酌问道:“不会有问题吧。” 墨山看了眼墨画,无奈道:“我们都没动手。” 墨画笑了笑,“是光头陀和妖兽杀的陆会,跟我们没关系。” 张澜也点了点头,“一点证据没有,道廷司也不会追究。” 季青柏怔忡半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怎么能杀了陆会,而不留一点证据。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知道,那个无恶不作的陆典司死了。 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青玄城的散修,也能多松一口气了。 季青柏拱了拱手,郑重道:“我替青玄城的散修,谢谢诸位!” 张澜摆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要谢就谢墨画吧。” 季青柏吃惊地看向墨画。 墨画嘿嘿笑了下,“举手之劳而已。” 他只是抬手放了几个水牢术,的确是举手之劳。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交代 陆会的尸体先被运到了通仙城的道廷司,有执司去禀报了周掌司。 周掌司一听便皱起了眉头,等到他看到了陆会的尸首,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忍不住气道: “张澜这个小子,又给我惹麻烦。” 这个陆典司,全须全尾地来了通仙城,不过跟张澜进了个山,转眼就成一具尸体了。 而且缺胳膊少腿,还是死无全尸。 这让他怎么跟青玄城那边交代? 这事能跟他张澜没关系?说出去谁信呢? 周掌司问那个执司:“事情经过如何?” 那执司拱手道:“据张典司所说,陆典司追捕光头陀,遭光头陀偷袭,身受重伤。押送光头陀的途中,又遇到妖兽,不幸死于妖兽之口,因公殉职。” “因公殉职?”周掌司冷哼道,“他推得倒还干净,这人死得不体面,倒有了个体面的借口。” “不过他当别人是傻子不成,尸首在这,陆会究竟是怎么死的,有心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周掌司心中暗道,摇了摇头,又打量了下陆会的尸首,神识略作扫视,忽地眼睛一亮。 这个手法……还挺干净。 这陆会身上的致命伤,只有两种。 一种是被修士所伤,伤口处有淡白色的风系灵力残留。 伤他的人,明显就是那光头陀。 风系灵根还算稀有,他们道廷司,也找不出一个有风系灵根的修士。 此行的所有修士中,也都没有风属性的灵根,这个灵力做不了假。 还有一种就是妖兽撕咬的伤痕。 伤口处还有妖兽残留的腥臭的口涎,以及猩红色的妖力,确确实实是被妖兽撕咬致死。 这就更做不了假了。 周掌司放心了,又觉得张澜孺子可教起来。 有些事,他可以做,但不要留马脚,也不要给道廷司添麻烦。 这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无事发生过,对外面也有个交代。 既然有了交代,没了麻烦,周掌司便省心了。 他又看了眼陆会的尸首,心里暗道:“死得好!” 青玄城道廷司,从上到下,乌烟瘴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周掌司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相当鄙夷的。 他自己虽谈不上高风亮节,但良知还是有的,平日最多拿拿回扣,不至于吃人吸血,连骨头都不吐。 不过他也只是通仙城的掌司,只能管着通仙城的一亩三分地,青玄城的事,他也过问不了。 周掌司叹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 张澜到底是怎么把陆会坑死的? 看这陆会的伤势,的的确确就是被光头陀所伤,然后被妖兽所杀。 但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这个陆会诡计多端,应该也没这么蠢…… 陆会炼气九层,张澜也是炼气九层,他实力高一些,但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地将陆会杀了。 应该是有人帮忙。 周掌司默默盘算着。 跟张澜一起进山的,墨山和季青柏,大概率是会出手帮忙的。 此外还有谁呢? 脑海之中,墨画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 周掌司捋胡子的动作一停,微微一怔:“墨画那孩子,不会也动手了吧……” 周掌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跟墨画熟悉之后他就发现,墨画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却不能以常理度之。 心思缜密,谋定后动,手段干净,不留马脚。 周掌司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陆会,赞许道: “杀得好!” 此时墨画和张澜等人还在罪修藏身的山谷里。 这个山谷是光头陀等人用来藏身,栖居和藏匿赃物用的。 山谷里开凿了不少山洞,大大小小,足有十来个。 山洞里有床铺,丹药,灵器,食物和其他一些修士生活和修道用具,看来这伙罪修在这里藏了挺久。 山谷里的罪修,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一个没漏。 剩下的事情,就是查缴赃物了。 这伙罪修杀人越货,抢了不少东西,林林总总的,基本都藏在了这个山谷中。 一些不贵重的东西,罪修不太重视,基本丢得到处都是。 道廷司的修士一个个山洞挨个去搜,将搜出来的赃物清点好,记录在案,然后在山谷中间放好。 山谷中已经堆了不少东西。 灵器、丹药、书册杂七杂八,应有尽有。 但这些明显不够。 光头陀在大黑山打劫了这么久,不可能就这些东xz在哪了呢?” 张澜皱着眉头继续在山谷里找着,一边放开神识,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暗室机关。 然后他就看见墨画站在一个石壁前,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 张澜走上前去,以手叩击石壁,声响并无异常。 张澜问道:“空的?” 墨画点了点头。 张澜神识扫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看上去就是一处普通的石壁,不由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神识一扫,就看出来了。”墨画语气很是随意。 “行吧。”张澜叹了口气。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这孩子现在神识已经比他还要强了。 好在也不是他一个人神识比墨画弱,炼气九层的修士,基本没几个神识能跟墨画比的。 “可以凿开么?” 墨画摇了摇头,“里面有阵法,硬凿会很费事,而且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关。” “你有办法么?”张澜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我看能不能把阵法解了。” 张澜眼皮一跳,“解阵吗?” “对的,张叔叔你也知道?”墨画好奇地看了张澜一眼。 “那是自然。” 张澜故作淡然道,心里却忍不住一颤。 伱这孩子,怎么连解阵都会了啊? 他也就是在张家的族学中,听阵法教习提过“解阵”这个词,而且还是只言片语,语焉不详。 解阵的门道,那个教习也不清楚,只说这不是一般阵师能学且能学会的。 复阵也就罢了,现在解阵也要用上了。 你这真的是一品阵师该学的东西么? 张澜咳嗽了一声,小心问道:“这个解阵……不太容易吧,若是解不开就算了,我让人费点事砸开就好。” 墨画挠了挠头。 他刚才就在观察这个石壁上会用什么阵法,以及考虑用什么阵纹来解。 看了半天,也算看出了一些眉目。 墨画道:“没事,我来解吧,这个阵法不难,估计不到一品,应该容易解开的。” 墨画用了一个比较谦虚的说法。 不到一品的阵法,解开其实挺容易的,但话不能说满,以防出什么纰漏,没解开阵法,那就有些丢脸了。 “不到一品,解开挺容易……” 张澜叹了口气。 行吧,人比人气死人。 张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那就靠你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五十九章 山洞 修士应对阵法的办法,一般而言有两种,一种是破阵,一种是解阵。 破阵是修士依仗修为或是武学强行摧毁阵法的阵眼、阵媒、阵枢或是阵纹。 解阵则只有阵师能用,而且是少数阵法阅历广,造诣高的阵师才会用。 利用阵纹之间的生克,阵枢结构的开合,抑或是阵眼灵力的正逆来解除阵法,这便是解阵。 目前墨画还只会一种解阵的手法,那便是通过阵纹生克来解阵。 刚刚墨画以神识窥视了半天,隔着石壁,大概确认了里面画的阵法。石壁内的应该是以五行土石阵为主,夹杂了其他零零散散的小阵。 就罪修而言,这个阵法已经算不错了。 但在墨画眼里,就不太够看了。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笔墨,开始在石壁上画阵纹。 实际利用阵纹生克解阵,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从内部解阵,一种是从外部解阵。 从内部解阵时,可以看到阵纹,解阵时画的阵纹,也在阵媒的同一侧。 墨画平日练的,自画自解,其实就属于从内部解阵。 这种相对而言,会容易一些。 从外部解阵时,隔着阵媒,看不到阵纹。 需要自己根据阵法经验和理解,猜测阵法的类型,并以神识感知阵纹的位置,并在相同位置上,画出相克的阵纹,使阵纹相互抵消,使阵法失效。 现在的情况,便是属于从外部解阵。 墨画之前还没试过这样解阵。 好在石壁上画的阵法不算难,以墨画的阵法阅历和神识强度,可以感知到具体的阵纹位置。 接下来只要画相克的阵纹便好,这就很简单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墨画便在石壁上画好了解阵的阵纹。 这些阵纹与阵法结构相似,但笔法特殊,蕴含生克之理,看着便像是阵法在镜中的反面,奇异而玄奥。 张澜看得啧啧称奇。 随着墨画最后一笔落下,解阵完毕。 石壁上的阵纹流光一闪,灵力渗入内部,而后土石簌簌作响,像是树皮干枯,树纹脱落,整个石壁也渐渐龟裂,呈现风干后的灰褐色。 张澜心中暗惊:“竟然成功了……” 而且看墨画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显不是蒙的,而是真的有深厚的解阵功底的,不然不可能一次就解开了阵法。 张澜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墨画在阵法上的天赋。 现在也已经不能算是阵法天赋了,而是实打实的阵法造诣。 若非亲眼所见,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已经学会解阵了。 张澜心中颇为感慨。 石壁上的阵法被解开了,也便失去了防护。 需要人将墙壁打穿。 墨画看了眼张澜,张澜默默道: “我不是体修。” 墨画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便喊墨山:“爹。” 远处的墨山闻声过来,“怎么了?” 墨画用手指了指石壁,“爹,要把这个打穿。” 墨山点了点头,灵力激发肉身力道,一拳下去,石壁就被打得粉碎,待灰尘散尽,里面的样子便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里面很暗,也很干燥。 山洞里摆着满满的灵石,杂七杂八各式各样的灵器,角落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大多是丹药,还有一些好酒。 墨画看着有些震惊,随即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里修道物资越多,就说明被打劫的修士越多,死在这群罪修手里的人也越多。 张澜神情凝重,叹道:“怪不得怎么审问那些罪修,他们都嘴硬不说。这个山洞被发现,他们这群罪修,即便之前没犯死罪,现在也是必死无疑了。” 满满一个山洞的赃物,他们到底劫杀了多少人啊…… “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呢?”墨画问道。 张澜略作沉吟,道:“还是分门别类,登记入册吧。” 随即他又解释道: “有不少失踪的商队和修士下落不明。这里面的东西,可以用来辨明身份,知道哪些商队是被这群罪修劫的,又有哪些修士是被他们杀掉的。” “不少失踪修士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去。是生是死,至少也要有个交代。” 说到这里,张澜不禁叹了口气。 修道险恶啊,修为不足,一旦遇险,就生死难料了。 墨画闻言点了点头。 张澜看了看墨画,又道:“你看上什么了,可以先拿着,这次你们立了大功,道廷司肯定是会重赏的,拿些什么也是应当的。”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东西大多是无辜枉死之人的,先拿回去入册吧,能辨明身份,对他们的家人也算有交代。” 张澜看着墨画,赞许地点了点头。 墨画又将山洞看了一遍,忽然有些奇怪: “这里好像没有孔盛所在商队的东西。” “不是有那些丹药么?” 孔盛跟的商队,做的是丹药买卖。 张澜说着,随后心中一跳,道:“不对。” 他走到角落,拿起几瓶丹药,开盖闻了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些都是陈年的丹药,丹味很淡,不是最近才抢来的。” 既然做丹药买卖,不可能贩卖陈年丹药,就算以次充好,那也只能是小部分。 大部分的丹药,都会是半年内出炉的。 新出炉的丹药,丹香很浓,而陈年的丹药,香味会渐渐淡去。 这个山洞里的丹药,全部都是味道寡淡的陈年丹药。 这便说明,这伙罪修近期内,没有打劫贩卖丹药的商队。 “不可能啊……”张澜疑惑道,“这些丹药莫非都被他们吃了?” 张澜想了想,又自己否定道: “他们二三十人,哪怕拿丹药当饭吃,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是吃不完的。” 墨山闻言,略作沉思道:“我们来之前,这个山谷里,没什么血腥味。” 这就意味着,这伙罪修,不会把人带到山谷里杀。 再根据光头陀自己说的,他们杀人越货,一般是当场就把人杀了,再把货抢了。 而孔盛所在的商队被劫时,现场血迹不多,都是打斗留下的,没有被屠戮的痕迹。 若是被妖兽吃了,现场会更加血腥。 一时之间,三人都觉得疑惑重重。 按理来说,应该是光头陀抢了商队,劫走丹药,再将商队的修士就地杀了。 孔盛也跟着行商一起死了。 可现在看来,光头陀这些人并没有打劫那支商队,自然也没有杀过孔盛。 那这支商队,究竟哪里去了? 还有那个孔盛,到底死没死? 复阳了,虽然好了,但精神有些低迷。 每天只能两更了,顺便攒些存稿,调整好了再加更。 这本书会一直写下去的,大家放心。 古典仙侠本来就是要熬字数的,目前的成绩已经足够我坚持下去了。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也祝大家健康开心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章 舆图 “我回去再问问光头陀。”张澜道。 “嗯。” 墨画点了点头,这件事透着诡异,是要问清楚。 剩下的时间,张澜便让手下的执司清点赃物,一一登记入册之后,明日道廷司会派人过来,将这些东西运回通仙城。 墨画他们则会在内山留宿一晚。 山洞收拾妥当后,他们便准备出发,前往营地。 临走时墨画忽然“咦”了一声。 张澜回头,忙问道:“怎么了?” 墨画指着一个小角落,“这里有东西。” 张澜闻言,眼睛一亮,走到墨画指的角落,放开神识,仔细辨别后,惊讶道: “竟真的有暗格。” 之前这里被杂物挡着,所以大家一时都没察觉。 此时山洞被清理完了,墨画神识感知了一下,就发现了这里的暗格。 “有阵法吗?”张澜问道。 “没有。”墨画摇头。 张澜便看向墨山,“墨兄,靠你了。” 墨山点了点头,拳头一攥,上面便燃起烈火,而后“轰”地一拳打在角落的石壁上。 石壁咯吱作响,出现裂纹。 墨山如此打了五六圈,将石头全部打碎。 石壁碎后,后面是一个方寸大的小暗格,里面藏着一个木匣。 张澜取出木匣,神识扫视,发现没有危险,便将木匣打开。 墨画也凑头上去看了眼。 木匣之中,有两本书册,还有一副图。 一本书是《长风诀》,还有一本是《疾风术》。 长风诀是风系的功法,疾风术则是风系的身法,都是光头陀所学的修道法门。 看来这个暗格,就是光头陀用来藏东西的。 至于那张图,看起来像是张舆图。 上面线条简略地画了山势,还有悬崖,笔迹潦草,也没有文字备注,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舆图。 张澜道:“这个功法和身法是好东西,只是风灵根稀少,所以能学的人少。你们待会抄录一份吧,可以拿去卖,或是换其他修道法门,估计能值不少灵石。” “至于这张图……”张澜皱了皱眉头,问墨画:“你能看出是哪里的舆图么?” 张澜对通仙城附近,尤其是大黑山的山路并不熟悉。 舆图他也用得不多。 他记得墨画自己亲手画过大黑山的舆图,一道一溪,一林一木,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若果真是大黑山的舆图,墨画应该能看出来。 墨画接过舆图,仔细看了,心生疑惑。 他既觉得眼熟,又觉得陌生。 “这个山形走势,像是大黑山的舆图,但是具体的我又没见过。” 墨画斟酌道,而后问墨山: “爹,伱能看出来么?” 墨山看了一会,也觉得有些古怪,便道:“你不是画了内山和外山的舆图么,拿来对照看看。” “哦,对了。”墨画点了点头,将自己画的舆图取出,摊在地上。 反正光头陀抓住了,罪修的老窝被端了,陆会也死了,暂时也没别的事,三人便仔仔细细地对着舆图。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翻找了几遍,也没找到对应的地点。 张澜道:“可能是大黑山在通仙城外的山势舆图。”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大黑山很大,除了通仙城这块,山势也会蔓延到其他地界。 若是如此,也就难怪墨画看得眼熟,但是又找不到对应的山势位置了。 “回去可以问问光头陀,这舆图从哪来的,又是做什么用的。”墨画想了下说道。 光头陀将这舆图,跟他的功法和身法秘籍藏在一起,显然极为重视,估计有着不小的秘密。 墨画将这舆图也誊抄了一份。 之后三人在大黑山留宿一晚,次日起了大早,伴着山露和朝阳,返回了通仙城。 墨画简单休息了下,便又到了道廷司,找到张澜,问道: “你要审光头么?带我一个呗。” 张澜有些为难,“道廷司审讯,不能让外人听的……” “抓光头的事我也有份,怎么能算外人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规矩就是规矩。”张澜委婉拒绝道。 “那算了,我去求掌司。” 墨画说着,便往外走,张澜连忙把他拉住,“你找掌司做什么?” “你做不了主,自然要掌司做主。” “掌司不会同意的。” 墨画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掌司不会同意?” 张澜琢磨了一下,发觉掌司好像真的不会拒绝。 人本就是墨画帮忙抓的,现在审讯,墨画想旁听一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墨画人缘广,消息来源众多,有些事可能比他这个典司知道的还要清楚。 让他帮忙审审,或许真的能问出什么来。 老掌司本就欣赏墨画,何况墨画还是一品阵师,这个面子,怎么都会给的。 张澜神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审讯的时候,会有些血……” 张澜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墨画还是个猎妖师,见惯了修士与妖兽厮杀,鲜血淋漓的场面估计见得也不少。 一念及此,张澜便放弃了,道:“跟我来吧。” 墨画笑了笑,“谢谢张叔叔。” 道狱的刑室位于西面一个阴暗的角落。 墨画随张澜进了刑室,便闻到血腥和腐臭味,室内阴暗,墙边挂着刑具,地面有暗沉的血迹,还有一个火炉烧着烙铁。 血腥阴沉而压抑。 怪不得张澜不想让他进来。 张澜吩咐道:“你就在一旁听着,如果觉着不舒服,就出去透透气。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来就不来。” “谢谢张叔叔!” 墨画又道了声谢。 张澜微微笑着,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而后命人将光头陀带进来。 墨画在一边找了个干净点的凳子坐着,不一会,便听到镣铐锒铛的声音,抬头看去,几个执司押着被铁链穿骨的光头陀走了进来。 光头陀满身伤痕,身形狼狈,看来在道狱里没少吃苦头。 几个执司将光头陀捆在刑架上。 张澜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道: “光头陀,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说,可以少受些苦。” 光头陀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张澜问了几个问题,光头陀都不作答,哪怕用刑,他也一声不吭。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光头陀知道自己此番必死无疑,更视道廷司的修士为走狗,此次又是栽在道廷司的手上,所以也就什么都懒得说了。 本就是一个死到临头的人,此时此刻,自然也只能行将等死了。 张澜问了几遍,用了几次刑,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发现墨画在对他使眼色。 张澜想了下,点了点头。 墨画便慢悠悠地走上前,笑着问道:“大光头,你知道水牢术么?” 光头陀耳边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抬头便见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修士笑眯眯地看着他。 道廷司的刑室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而且这个身影和气息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救下季青柏的小猎妖师。 光头陀心中疑惑,嘴里问道:“什么水牢术?” 墨画微微一笑,小手一抬,灵力锁链凝结,锁在了光头陀的身上。 这个法术…… 光头陀心中剧颤,双目陡然睁圆。 “是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一章 线索 光头陀仗着身法犀利,在大黑山百无禁忌,之所以被抓,全是因为这恶心的水牢术,将他的身法克制得死死的。 施术之人,神识强大,术法精湛,既快且准。 光头陀还以为此人即便不是筑基修士,也是道廷司的典司,又或是经验老道的灵师。 不下杀手,而是以水牢术屡次三番困住自己,猫捉耗子一般玩弄。 不是因为私人恩怨,就是为了道廷司的悬赏。 他这些年作恶无数,有数不尽的因果,谁想对付他,都是有可能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竟然是这个小鬼?! 这是哪里来的小怪物? 光头陀目光既是恶毒,又是难以置信。 墨画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下知道我是谁了?” “我记住了。” 光头陀扯开嘴角,血淋淋一笑,“我记住了你的相貌,万一我能逃出去,必会回来杀了你!” 墨画怡然不惧:“入了道狱,判了死罪,就别做这种白日梦了,安心等死吧。” “万一你真逃出去了,就有多远滚多远吧,还敢回来找我?找死么?” 墨画语气淡然,眼里含着一丝轻蔑。 光头陀大怒,脸皮抽搐,但也没有辩驳的话。 他心里知道这小鬼说的对。 现在的他都没能逃出这小鬼的掌心,以后就更难说了。 何况在他的印象中,这小鬼身法极好,滑不沾手,再加上那深厚的神识,和精准而诡异的水牢术。 想杀了他很难,而想从他手里逃脱,就更难了。 光头陀想了想,忽而冷笑道:“伱到这里,是想问我什么?” “是的。”墨画也不隐瞒。 光头陀嗤笑,“我栽在你手里,恨不得杀了你,如今横竖是个死,又岂会回答你的问题?” 墨画无所谓道:“我就是羞辱羞辱你,你不答也行,我找别人问就是了。” “对了,”墨画像是想到什么,接着道,“到时候我就放出话去,说大名鼎鼎又臭名昭著的光头陀,栽在了我这个十三岁的小修士手里,被我用法术玩弄了半天,像个耗子一样,东钻西躲,怎么都逃不掉……” 光头陀一口血喷了出来,“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 “你这是自找麻烦,自有罪修会找你寻仇。”光头陀恨恨道。 “你都栽在我手里了,更别说其他修士了。” 墨画右手虚握,凝成水牢,笑道:“到时候我就等着钓鱼,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敢来惹我的,一个都别想跑!” 光头陀咬牙,“我横竖是个死……” “死了也不是一了百了哦。”墨画又道,“你想想,我若将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你就变成笑话了,附近的道廷司,猎妖师,甚至那些罪修,都会拿你取乐。” “他们会奚落你,说你是个废物,竟能栽在一个孩子手里,还会骂你蠢,骂你是猪脑子。” 光头陀嘴里连连咳出血来。 墨画叹了口气,“你看是吧,人死后也未必就清净了。若是做了坏事被骂,你未必会在意,但若是因为愚蠢和无能被骂,这就不太能让人受得了……” 墨画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忘了跟你说了,城里有福膳楼,楼里有说书人,我让人将你编成故事,让那说书人每天……” 光头陀高声道:“住口!”过了一会,他妥协道:“我说……” 墨画有些意犹未尽,“我还没说完呢……” 光头陀愤然道:“你问,我什么都说!” 他死就死了,但要死成一个笑柄,让这些杂七杂八的修士取乐,这是万万不能的! 押着光头陀的几个执司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墨画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震惊。 张澜不算吃惊,但也有些感慨。 不愧是跟着俞长老混的,这话比刀子还厉害,都能直接拿来上刑了。 别人用刀子杀人,你说话诛心啊…… 墨画见光头陀老实了,便问: “你最近打劫的商队里,有贩卖丹药的么?” “有。” “有多少丹药?” “不多,几十瓶而已,他们生意做的杂,并不单纯卖丹药。” 墨画和张澜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吃惊。 那支商队,果然不是光头陀劫的。 “那你知道孔盛么?”墨画又问道。 “孔盛是谁?” “孔家的少爷。” 光头陀嗤笑一声,“孔家能是什么好货色?没见过。” 墨画一时无语,你们罪修和孔家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互相嫌弃上了…… “孔家少爷可能死在了你们这伙罪修手里。” “那又如何?” 墨画问道:“你们和孔家不是有交易么?” 光头陀咳嗽一声,“我们罪修,按灵石办事,谁给灵石,谁说了算。没有灵石,什么孔家,又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惹老子不爽,一样宰了。” 墨画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而后又道: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副舆图,画的是哪里?”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副笔迹潦草的舆图,展开在光头陀面前。 光头陀猛然抬头,目露震惊,“你发现了暗格?” “是的。” 光头陀喃喃道:“怎么可能……” 墨画奇怪道:“怎么不可能?这暗格藏得也不深啊。” “暗格藏在山洞里,山洞外面有阵法……” “那个阵法被我解了。”墨画轻描淡写道。 光头陀一滞,几欲吐血道:“你他娘的怎么还是个阵师?” 随即他也明白了,怪不得他神识能那么强。 还有他遇到的阵法,原来都是这个小鬼自己画的。 墨画则面色不善地看着光头陀。 心道他要再骂,就抽出千钧棒,把他的嘴打烂! 光头陀不敢再骂了,他眼角抽搐,而后神色渐渐颓然。 山洞被发现,里面的财物都没了。 那可是他几十年杀人越货,攒下的身家,现在就算他能侥幸逃出去,也是一无所有了。 墨画又扬了扬手里的舆图,“现在能说了么?” 光头陀彻底死心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了。 光头陀叹道:“这张图是我昔年一个好兄弟的……” “我们都是罪修,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杀人,又一起被道廷司通缉。” “他将这张舆图视若珍宝,我想借来看看,他不给,我就在他的酒里下毒,趁机杀了他,夺了这舆图。” “杀完我就后悔了,这舆图潦草,指向不详,不知有什么用。我研究了几十年,还是毫无头绪。最让我心痛的是,就因为这个破东西,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 墨画听得彻底无语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二章 腰牌 审问完毕,光头陀就被押下去,送进道狱了。 墨画问张澜:“张叔叔,光头说的是真话么?” 张澜微作沉吟,缓缓道:“前面是真的,后面就不清楚了,估计半真半假。此人奸猾,话不能尽信。” 墨画点了点头。 有关舆图的事,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但这舆图到底与什么事有关,线索太少,墨画也没什么头绪。 “要不再问问那个独眼的?”墨画又道。 他记得罪修中,还有一个独眼修士,大小也算是个领头的,知道的可能多些。 “行,有空我便提审他,你就先回去吧,这个刑室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澜说完,在鼻子前扇了扇,似是想把腥臭的味道扇去。 “嗯。” 墨画也觉得这里气味难闻,待久了会觉得压抑,便准备离开。 张澜突然又道:“过几天我去找你。” 墨画回头,有些疑惑,“找我做什么?” “忘了么?”张澜冲着墨画眨了眨眼,“说好了抓到光头陀,道廷司会给你好处的。” 墨画眼睛一亮,“什么好处?” “过几天伱就知道了。” 张澜还在卖着关子。 过了几天,张澜果然找了墨画,递给了墨画一个锦囊。 墨画打开一看,囊中是个青铜制的牌子。 用料不算名贵,也不像是灵器,样式看着有些古朴,甚至古拙,呆呆板板的。 “就这?”墨画有些小失望。 他还以为道廷司会给什么法术、功法、丹药或是阵法之类的东西。 张澜没好气道:“什么叫就这?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墨画摇了摇头。 “这是道廷司的腰牌!” 墨画张大了嘴,“不是道廷司的修士,才有正式的腰牌么?” “不错。”张澜点了点头,“所以你这个不是正式的。” 墨画愣了下,“假的?” 张澜叹了口气,“编外。” “哦。”墨画明白了。 道廷司正式的修士,从下面的执司、典司到上面的副掌司和掌司,都是要经考核,才能录用的。 考核很严,门类繁多,灵根、功法、武学或法术、家世背景,有无案底,三代之内有无嫡系血亲入狱入魔等等。 这些都是道廷司考察的内容。 想通过考核,不说千里挑一,百里挑一是有的。 而且除了考核,暗地里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修士关系,和人脉往来。 墨画想正儿八经通过考核,成为道廷司的修士,哪怕只是执司,估计都不太容易。 现在能顺手混个编外的身份,倒也不错。 “编外的和正式的区别在哪?”墨画问道。 张澜解释道:“编外就是编制以外,可以帮道廷司做事,换取功绩,兑换灵石、功法、法术、灵器和阵法等等修道物资。” “但没有道廷司的编制,无法晋升,也没什么权柄,待遇更是不能和正常的道廷司修士相比的。” “噢。”墨画点了点头,“表面当差,实则打工的呗。” 张澜哼了一声,“就这很多修士想要,还没有门路呢。” 墨画凑过去,低声问道:“这个腰牌有这么好?” 张澜指了指墨画手里的腰牌,“对别人而言,这个或许只能用来混个差事,有口饭吃。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阵师,不靠这个吃饭,还能用这个薅道廷司的羊毛。” 墨画便小声道:“张叔叔,你也算是道廷司的人,怂恿我薅道廷司的羊毛,是不是不太好……” 张澜瞪了墨画一眼,“我没怂恿。” “放心吧,我不告诉别人。” 张澜有些无奈,“道廷一统修界,资源无数,下面的道廷司也是家大业大,你能薅道廷司的羊毛,是你自己的本事。” 至少能让掌司主动送腰牌的,整个通仙城,也就你一个了…… 张澜默默想道。 墨画想了下,好奇道:“这个要怎么薅呢?” 说是道廷司的腰牌,但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纹路,也没刻字,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铜牌,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算张澜说能薅羊毛,墨画也不知道怎么薅。 墨画问完,觉得自己这样总是问张澜东西,不是特别好,又拍了拍胸口,大方道: “你今天尽管吃喝,我来买单。” 反正食肆是他家开的。 张澜失笑,摇了摇头,便对墨画道: “你帮了道廷司忙,若是没这个腰牌,只能算是个人情,人情可轻可重,也未必能当真。” “但有了腰牌,就能记上功绩,而功绩可以实打实地换成灵石、丹药和灵器。” “譬如你帮我们抓光头陀,抓到了,算是我们承了你人情,此事我和掌司知道,但其他修士不知,也未必会认。” “现在有了腰牌,这个人情便能算成功绩,经掌司认可,记入功绩簿,这是实打实的功劳,过了明面,别人否定不了。” 墨画大概明白了,又问道:“那这功绩是怎么算的呢?” 张澜喝了口茶,继续道: “首先是按品级划分,你是炼气期,那这功绩便都只是一品。” “其次是按功绩大小,分甲乙丙丁四等,不同等次的功绩,能换的东西不一样,不过也是有份额的。” “你这次帮忙抓住光头陀,掌司给你记了‘乙’等,换灵石的话,大概有一千。” “这么多?”墨画吃了一惊。 抓光头陀的加起来有二十余人,墨画一人就能分一千灵石。 “这只是按功绩算的,其他还有一些悬赏,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不少。” “光头陀这么值钱?那多抓几个,岂不是发大财了?” “想什么呢?”张澜轻轻揉了揉墨画的脑袋,“你当光头陀是萝卜头么?想抓几个抓几个。” 墨画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对,在那伙罪修里,光头陀好歹也算是个“大哥”了。 就算是萝卜,也是个头最大的那个。 “不过这个功绩,最好留着以后用,换灵石有些浪费。”张澜补充道。 “这里有什么讲究么?” “道廷司背后是道廷,其传承和资源底蕴深广,拿来做奖励的东西,未必是最珍贵的,但却是最全备的。” 张澜耐心解释道,“无论是修炼还是画阵法,将来难免会遇到些虽不名贵,但却难得的东西,有了灵石也没处买,这种情况最为棘手。” “而你有了这块腰牌,可以直接从道廷司的仓库换,会省去很多麻烦。”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 这种事若无张澜指点,他可真的无从得知。 随即墨画又有些担忧,“我拿了这个腰牌,是不是一定要听从道廷司的命令?” 他可不想有一天,真的做了“道廷司的走狗”,只能在道廷司的授意下做事。 “放心吧。”张澜对墨画挑了挑眉,“这就是这青铜腰牌的另一个好处了,听调不听宣。” “道廷司有权调用你,但其实没真正的权力命令你,只要你不靠这个差事吃饭,大不了把腰牌一丢,老子不干了,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这就是‘无欲则刚’么?” 张澜琢磨了下,点了点头,“也算是吧。只要你不蝇营狗苟,想着钻营,其实轻松得很。” 这样的话,墨画便放心了。 他是阵师,的确不靠这个吃饭,这个腰牌也就是薅羊毛用的。 随即墨画叹道:“我现在身份有点复杂了。” 他主要是阵师,然后又是猎妖师,现在还是一个薅道廷司羊毛的小混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隐匿阵 墨画想了下,觉得身份多也好。 修界九州,广阔无际。 万一将来到外面闯荡,遇到什么难事,多个身份也就多一条路。 “谢谢张叔叔!” 墨画诚心道。 “有空也谢谢老掌司,没他首肯,你也没这个腰牌的。”张澜道。 “那你替我谢谢掌司,下次有事,我还帮忙。” 可以薅羊毛了,墨画积极性高了不少。 张澜笑道:“行,我回去跟掌司说。” 不一会儿,姜芸给他们上菜,一共五六碟,有荤有素,还有好酒。 张澜眉毛一挑,“不错,现在还挺大方。” 墨画嘿嘿笑道:“你敞开吃,都算我的。” 一千多灵石啊,墨画请张澜吃一个月都没关系。 “行,那我不客气了。” 为了光头陀和孔盛的事奔波了许久,餐风露宿的,嘴里寡淡,张澜也确实想犒劳下自己。 张澜吃着,墨画也在一边端个小碗,挑自己喜欢的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酒足饭饱后,张澜就回去了。 墨画考虑了一会舆图的事,还是没什么头绪,就暂时先放下了。 看张澜能不能从独眼嘴里问出什么来吧。 墨画还是先将心思放在了隐匿术上。 他很想学会隐匿术。 隐匿术可以隐匿,可以侦察,可以自保,可以阴人。 明面上隐匿似乎没什么用,但运用得当,却是一门攻防一体的法术。 进可攻,退可守。 进可攻其不备,退可逃匿千里。 即便隐匿术被识破,他还有逝水步兜底,不至于像刁老三那样,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地。 哪怕遇到修士混战的局面,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了。 墨画还记得傀老教过他的话,“法术万千,各有千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隐匿术就的确符合傀老说的这句话。 只是墨画的灵根不太合适,所以修出的,是个半吊子隐匿术。 墨画皱着眉头思索着。 修士灵根各异,能力不同,有长必有所短。 既然隐匿术有残缺,有没有其他方法补救呢? 墨画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阵法了。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庄先生给他的《千阵图录》,翻了半天,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找到隐匿相关的阵法。 墨画挠了挠头,先去问了白子胜。 “隐匿阵?”白子胜有些惊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伱想做贼么?” 墨画白了他一眼,强调道:“我是正经修士!” “那你学这个阵法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自保了。”墨画道。 还有阴人…… 当然这个理由墨画没说出来,因为听起来不太正经。 白子胜有点耿直,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 “确实,隐匿术很适合自保。” “你知道隐匿阵的阵图么?” 白子胜摇了摇头,转头问白子曦,“子曦,你知道么?” 白子曦也摇了摇头,“这是稀有阵法,白家藏经阁应该有,但我没带出来。” 墨画有些可惜,那就还是只能去打扰庄先生了。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为什么隐匿阵会是稀有阵法呢?因为隐匿术稀有么?” “对的。”白子曦声音清脆,点了点头。 见墨画有些不明白,白子曦又耐心为他解释: “灵根特殊,传承稀缺,这种法术很难学,而能达成同样效果的阵法,也就越稀有。” 墨画明白了。 隐匿术的传承难得,灵根要求也较为苛刻,要单系水灵根才能学。 若是掺杂了其他属性灵根,就会像墨画这般,学成半吊子,水形附体,但并不能完全隐形。 因此会隐匿术的修士稀少,所以能隐匿的阵法,同样也比较珍贵。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感激,问白子曦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白子曦犹豫了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膳谱,翻到做过折痕的那页,指着上面一道名为“花好月圆”的点心道: “这个。” 墨画看了眼,名为花好月圆,有点像以花做馅的月饼。 桂花、桃花、槐花、海棠花等等都有。 花香味十足,就是不知道这么多花混在一起,味道会不会奇怪。 墨画接过膳谱,收进储物袋,“行,我让娘亲做一下看看。” “嗯。”白子曦目光清澈,熠熠生辉。 墨画准备去找庄先生,一转头就看见白子胜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有些无奈道: “你又想吃什么?” 白子胜脱口而出:“兔子肉!” “很麻烦的。” “不急的,有的话记得给我带点就行。”白子胜道。 “行吧。” 白子胜也感激道:“以后我帮你打架。” “好的。”墨画点头,“打架一定喊你。” 就是雪姨未必肯让你去打。 正经的世家子弟,修道功课更重,条条框框的也更多,反而并不自由。 像钱兴和孔盛这种,虽然自由了,但也无法无天。 墨画心中叹了口气,而后去拜见庄先生,问隐匿阵的事。 庄先生闻言便道:“你现在还学不会。” 墨画弱弱问道:“很难学么?” “是有些难学。”庄先生道,而后看了墨画一眼,“不过对你来说不难。” 毕竟那么难的复阵,你都画得有模有样的…… 庄先生心里默默道。 “那就是因为神识?”墨画猜测道。 “不错。”庄先生颔首。 墨画惊讶道:“这个隐匿阵,不会也有十道阵纹吧……” “哪能是个阵法,都有十道阵纹,十纹的阵法还没这么廉价。” 庄先生失笑,摇了摇头,又道: “隐匿阵只有九道阵纹,但阵纹特殊,画起来更耗神识,所需神识,也比一般一品九纹的阵法要多。” “其神识量在九纹以上,不到十纹。” 墨画又问:“那究竟是多多少呢?” 九纹以上,不到十纹。 看着只差一纹,但神识量却差了一倍。 如庄先生之前所说,九纹炼气,十纹筑基,神识从九纹到十纹,需跨越炼气到筑基的沟壑,神识也有着巨大的悬殊。 庄先生笑道:“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九道半的逆灵阵么?” 墨画点了点头。 “你将那个学会,神识便足够学隐匿阵了。”庄先生道。 “那隐匿阵所需的神识,大概就是九道半么?” “九道半,还差一点。”庄先生说得很严谨。 “弟子明白了,谢谢先生。”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简单了,而且九道半的神识,对墨画而言,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墨画告辞之后,庄先生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竹室内,傀老的身形渐渐显现。 庄先生便对傀老道:“你说的对,炼气境想有筑基神识,的确有点难。” “墨画这孩子,神识增长挺快的吧。”傀老淡淡道。 庄先生目光深邃,“是挺快,但还不够快。” 傀老目光木然地转向他。 庄先生便道:“我所见的所有修士中,他的神识增长,已经算最快的了,但想要借此突破炼气神识的限度,恐怕还远远不够。” “需要多久?” “不好说。”庄先生摇头道,“按现在的进度,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而且神识增长,越往后越慢,倘若出什么纰漏,花个几十年筑基,都是有可能的。” 傀老皱起了眉头,屋内一时有些沉默。 “可有什么办法?”傀老道。 庄先生指尖敲打着竹椅的扶手,目光变幻不定,良久后叹了口气,“我想想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四章 怪事 回去后的墨画,除了日常修炼之外,便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逆灵阵上。 晚上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逆灵阵,白天在自己的小屋,或是在食肆的桌子上,仍旧一笔一画地画着逆灵阵。 如此过了十来天,神识增长了不少,这九道半残缺的逆灵阵,他也能画个大概,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画出来了。 只要能画出这九道半的逆灵阵,变可以去找庄先生,请教隐匿阵的画法。 学会了隐匿阵,墨画就能靠阵法补全自身隐匿术的不足。 只要掌握了隐匿术,遇到什么事,进退之间的余地就更多了。 白子曦给他的膳谱,他也交给了娘亲,同时也指着那道名为“花好月圆”的糕点道: “娘,我想吃这个。” “又贪吃。”柳如画点了点墨画的鼻子,语气有些责备,神情却带着宠溺。 她接过膳谱,看了一眼,又有些疑惑道:“这是你想吃的么?” 墨画平日虽不挑食,但他喜欢的口味,她这个做娘亲的还是清楚的。 这份糕点用这么多花做馅料,未免有些甜腻,恐怕不是他自己想吃的。 墨画眨了眨眼,“娘,我想换换口味。” 甜的,带花的…… 柳如画有些明白了,随即失笑道:“行,娘给你做。” 这道花好月圆,虽说繁琐了些,但用料也不名贵,柳如画研究了两天,便明白了做法,蒸了一笼出来。 墨画将这糕点收好,拜访庄先生的时候,带给了白子曦。 白子胜也有一份,是他心心念念的兔子肉。 这是食客点的,墨画让娘亲多做了一些,留着给白子胜吃。 大槐树下,白子胜吃得眉飞色舞。 白子曦则依旧吃得文静而优雅,而且很认真,几粒花瓣沾在唇边都没发觉。 墨画看着,本想提醒下,却发现她唇比花艳,一时怔住,忘了开口。 白子曦见墨画看着她,还以为他也想吃,犹豫了下,才取出一块,递给墨画。 墨画愣了下,摇了摇头,“你吃吧。” 他之前尝过了,花香太重,也太甜了,吃多了有些腻,所以不能吃太多。 白子曦问道:“伱真不要?” 墨画想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腻点就腻点吧,吃一块没什么关系。 白子曦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一言不发,安静地在树下吃着花糕。 此后墨画还是学逆灵阵。 偶尔有空,他也将那副舆图的拓本拿出来看。 只是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这舆图所画的,到底是大黑山的哪里。 还有不知哪个光头和独眼,审问的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新的线索。 这日墨画还是在食肆中练习逆灵阵,张澜又来吃饭了,只是神情有些凝重。 见了墨画,张澜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么?”墨画问。 张澜略作沉思,还是道:“那个独眼罪修招了。” 墨画眼前一亮。 张澜微微叹气,他本来是不想跟墨画说的。 墨画已经帮他们抓到了光头陀,此事已算了结,下面就是道廷司的事了,审问,定罪和行刑。 这些本和墨画无关,但若独眼修士所言是真,这事恐怕和所有猎妖师都有关系。 张澜接着道:“有关舆图的事,光头陀的确说了假话。” 墨画哼了一声,“那个光头,死到临头还不老实!”而后问道:“独眼说什么了。” 张澜目光微凝,“那副舆图,的确是大黑山的舆图。” 墨画眉头皱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张澜继续道:“罪修中有个传言,满手血腥者,若走投无路,可入大黑山。” “这个传言,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墨画问道。 “很早就有的,据那个独眼说,差不多有一两百年前,罪修中就有这个说法。” 张澜语气略显沉重,“只不过之前信的人少,通仙城偏僻,大黑山又凶险,所以来的罪修不多,但最近不一样了……” “最近通仙城渐渐兴盛,散修富裕,往来行商变多,油水也多,不少罪修就都都往大黑山聚集了。所以我们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并得到这个线索。” 张澜越说,语气越凝重。 若果真如此,大黑山最大的麻烦,恐怕并不是这些罪修。 “满手血腥者,若走投无路,可入大黑山……” 墨画念叨了一遍,问道:“然后呢?入大黑山,又能做什么呢?” 张澜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或者说,能知道的,恐怕还没被我们抓到。” “光头和独眼都不知道么?” “是的。”张澜点头道,“都用了刑,还是不说,估计是真不知道。” 这些罪修都不知道的话,那唯一的线索就是…… 墨画心中一跳,“那副舆图?” 张澜缓缓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能知道舆图所记的位置,或许就能知道这个传言的真相。” “光头陀那里呢?这副舆图是他的。” 张澜有些失望,“他也不知道,这图的确是他杀人抢来的,但位置在哪,又怎么样,他也是一窍不通。” “倒是那个独眼,说他遇到过一件怪事。” “怪事?”墨画皱眉。 张澜微微颔首,将这件事说给墨画听: “他说十多年前,他到大黑山打劫,一无所获,晚上裹着单衣,冒着山风,在大树上睡觉。他不敢在树下睡,怕半梦半醒间,被妖兽吃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不知是两人,还是三人,压低了声音,嗓子粗哑,在夜间有些怪异,也听不真切。” “他孤身一人,在大树上大气也不敢喘息,零零碎碎听了半天,才听出个大概。” “这群树下的修士也是罪修,似是奸淫掳掠,灭了一家修士满门,搜刮了灵石家产,被道廷司追缉,走投无路,这才想到大黑山避难。” “他们修为高深,言语间手段狠辣,独眼修士心中惧怕,在树上瑟瑟发抖,直到天明时分,见四周无人,他才敢下树。” “而且自此以后,他没在大黑山再见过这群罪修。这群罪修,说是在大黑山藏身避难,真就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墨画听着,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若果真如此,大黑山藏污纳垢,里面的水就太深了。 张澜见四周还有食客,略作思索后,又压低声音对墨画道: “那个独眼,还听到这群罪修说过一句话……” 张澜神色凝重,墨画心中微凛。 “什么话?” 张澜沉思片刻,缓缓道: “黑山大雾,可蔽渊薮;午夜三更,投名问路。”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五章 深山 墨画心中微觉悚然,默默将这十六个字记下。 看来这舆图非同小可,若不弄清楚,必然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修士靠山吃山,因地制宜。 通仙城附近,并无丰沃的灵田,无澎湃的河海,也没有可蓄养的灵兽。 附近的散修都要在大黑山里讨生活。 而城南的炼器行、炼丹行,甚至是福膳楼,也都依赖猎妖师狩猎妖兽,剥取骨肉素材,提供炼器、炼丹和烹饪的材料。 墨画学阵法,也需要汲取大量妖血,调配灵墨。 整个通仙城的修士,无论修道生产还是生活,都与大黑山息息相关。 若是大黑山有着深藏的凶险,那麻烦就大了。 此后墨画一边学逆灵阵,有空时就去进大黑山,遇到偏僻或是面生的地方,就翻开罪修的那副舆图对照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舆图标记的位置。 可是找了数日,仍旧一无所获。 墨画心生颓唐,抬头望去,忽见远处大雾弥漫,掩住山峦叠嶂,遮住日光,迷迷蒙蒙一片,不知何处是山,何处是崖。 那里是大黑山的深山,也是大黑山最凶险的地方。 传言深山凶险莫测,修士有去无回。 墨画看着看着,忽然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山大雾,可蔽渊薮……” 这舆图标记的位置,不会是大黑山的深山吧! 墨画眼皮跳了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外山他了如指掌,内山太大,他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熟悉得很。 舆图所记的位置,若真在内山或是外山,那他肯定有印象。 不在外山,不在内山,那肯定就在深山了。 消失不见的罪修,有去无回的深山。 墨画心中有了猜测,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他连忙施展身法,一路跑回通仙城,气喘吁吁地找到俞长老,急忙问道: “俞长老,有谁去过深山么?” 俞长老闻言吓了一跳,“怎么问这个?深山危险,你不能去的。” 他还以为墨画好奇,想去深山玩玩。 “我不去,我就问下。”墨画喘了口气,“是不是猎妖师只要进了深山,就从没回来过?” 俞长老见墨画神色凝重,而且语气严肃,心知恐怕不是小事,便点头道: “确有此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俞长老皱眉思索,片刻后道:“大概两百,或许三百多年前吧……” “您也不清楚么?” “我也才活了两百多年,再之前的事,我哪里清楚,只能听说。” 俞长老摸了摸胡子,回忆了下,而后道: “似乎三百多年前,深山虽然危险,但还是能进的。” “能进?”墨画有些惊讶。 俞长老点了点头,“能进,但是雾气重,瘴气毒,妖兽也强,二品的妖兽也多一些。” 俞长老想了下,又道:“那时虽然叫深山,但其实还算是内山,只不过是内山最危险的地方。但后来进了深山,有去无回的猎妖师太多了,渐渐地就没人敢去了,大黑山的深山也就成了禁忌。” “筑基期的修士,也不敢进么?” 俞长老眼皮一跳,“筑基也不敢,因为里面有筑基修士死过。” 墨画睁大了眼睛,“筑基修士也会死在里面?” 俞长老点了点头。 “不是失踪了?而是死在里面?”墨画疑惑道。 按理来说,失踪了未必就是死了,怎么肯定就死在了深山里呢? “因为尸体在深山外缘被找到了。” 墨画越听,越觉得蹊跷,“死的是谁啊?” 俞长老神色有些复杂,“钱家曾经的大长老。” “钱家?”墨画有些难以置信。 俞长老微微颔首,与墨画道: “当年我还是一个小小的炼气,听说钱家的大长老进了深山,杳无音信,过了半个月,钱家老祖便带人,想进深山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家族的大长老啊,位高权重,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时钱家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人多势众,所以敢进深山,但即便如此,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钱家上下,从筑基到炼气,几乎全员出动,修士相挨,结成人网,由外向深山内推进,最后在外缘的一个树下,找到了已死的钱家大长老。” “据说死得非常蹊跷,少了一只胳膊,似是被妖兽咬断了,但此事毕竟是谣言,钱家至今也未向外透露死因。” “之后呢?”墨画问道。 “之后就不了了之了,钱家不敢再深入了,筑基期的大长老死了,尸体也找到了,也算有个交代。再进深山,若真遇到什么大凶险,估计钱家就要灭门了。” 俞长老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可惜。 估计是因钱家大长老死了而幸灾乐祸,又因钱家没都栽在深山里,而有些可惜。 墨画道:“从那之后,就没修士敢进深山了么?” 俞长老纠正道:“有人敢,但没人能出来。” “这世间胆大包天,或者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着呢,既有艺高人胆大的,也有蠢笨不知畏的,但无论如何,进了深山,都没出来过。” 墨画目光复杂,缓缓道:“他们是自愿进去的么?” 俞长老笑了笑,还想说什么,忽然一怔,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凝重道: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墨画将舆图取出,交给俞长老,又将光头陀和那一众罪修的事说了,包括那十六个字。 “黑山大雾,可蔽渊薮;午夜三更,投石问路。” 俞长老念叨着,越念越是心惊。 他心思急转,声音微颤道: “你的意思是,这大黑山的深山,很可能是个巨大的贼窝,这两三百年来,一直有穷凶极恶的罪修,在里面蛰伏着?”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俞长老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厅里来回踱步。 如此来回走了几圈,俞长老整理了思绪,这才坐了下来,喝了杯茶,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 “的确有这种可能……” “这两百多年来,外地修士不说,即便是猎妖师,也有不少在深山失踪的。” “猎妖行当初的长老,包括我,也都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要进深山,否则凶多吉少。” “可就是有猎妖师不听劝告,进了深山,没了音信。” “我之前只是恨其愚笨,不知死活,现在想来,才发觉这里面蹊跷得很。” “能做猎妖师的,能在内山混的,哪个不知大黑山的凶险?又有几个不爱惜性命的,怎么可能脑袋一热,就往深山里去?” “即便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他们的妻子和孩儿,都指着他猎妖赚灵石过活,拖家带口的,又怎么敢轻易地去以身犯险?” “一旦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生活凄苦,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现在看来,他们不是自愿进的深山,而是被抓,或是被杀,再被人带进了深山!”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六章 悬崖 俞长老说完,猛地一拍桌子,愤然道:“真是该死!” 两百多年啊,在大黑山失踪了那么多猎妖师。 有些固然是被妖兽所杀,但这其中,被深山这些恶人杀掉,而后拖进深山的,不知有多少。 关键是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毫无察觉。 俞长老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大黑山凶险,修士失踪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们才以此作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俞长老心底寒意渐深。 这群人作恶多端,筹谋久远,心机当真深沉! 俞长老深深喘了口气,对墨画道: “我会通知下去,此事无论真假,大家都好有个防备。你身法虽好,但也要小心点。” 墨画点头道:“放心吧,俞长老,我会小心的。” 俞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 若非墨画心思细腻,发现此中猫腻,可能再过十年百年,都未必意识到大黑山上,竟有这等危险。 卧榻之侧,有恶虎酣睡! 俞长老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之后俞长老将深山的消息传了下去,一众猎妖师听了震惊不已。 这些年来,失踪的猎妖师中,有他们的父亲,长辈,兄弟或是亲友。 猎妖本就凶险,生死难料,失踪了也没办法。 大家也只能将悲伤放在心底,继续努力活着。 但现在得知,深山之中还有这等隐秘,这些猎妖师或许不是失踪,而是被残害了,且至今尸骨无存。 众人心中既惊又怒。 此后数日,猎妖师但凡进山,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既想找出罪修的一些蛛丝马迹,也留意有没有舆图上标记的位置。 只是仍旧一点线索没有。 这群恶人藏了两三百年,短时间内,的确很难找到。 猎妖师们义愤填膺,可是无可奈何。 大黑山,内山之中。 墨画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眼前便是深山,瘴雾弥漫,笼罩山峦。 神识外放,感知到的也是模糊紊乱且驳杂的灵力残影。 如同各色灵力丝线,混杂编织成的线团,一团团,一片片,将内山的一切,全部遮住。 “黑山大雾,可蔽渊薮……” 墨画念叨了一遍,然后打开舆图,在内山和深山的交接处,开始一一核对。 深山雾重,正面进去,不辨方位的情况下,凶险未知,必死无疑。 罪修能进深山,应该有一条特殊的路。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光头陀的这副舆图,其实是进入深山的指路图。 罪修犯下大罪,十恶不赦,被道廷司通缉,走投无路时,依照这副指路图,可以找到进深山的路。 否则深山这么浓重的瘴雾,别说是这些外来的罪修,即便是本地的猎妖师,也是找不到方向的。 既然是指路图,那必然是由内山,指向深山。 也就是说,舆图的路线,一部分是内山的,一部分是深山的。 这也就是墨画觉得既熟悉且陌生的原因。 熟悉的是内山,陌生的是深山。 只要找到舆图上的位置,就能穿过大雾,进入深山,找到这些恶人藏匿的位置。 只是单靠这副残缺的舆图,想找到具体位置,也并不容易。 舆图笔迹潦草,应是临时抄录下来的,而且是残缺的,没有画出完整的山势。 这图不知是谁,又是从何处抄来的,最后才落在光头陀手中。 光头陀杀人得到舆图,其实也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 做罪修,既杀人,也会被人杀。 他有了这副舆图,一旦混不下去,就可以进入深山,有了栖身之处。 只是图是残缺的,他根本找不到深山的入口。 而且他赖以为生的身法,又逃不出墨画的手心,所以在他进深山之前,就被抓捕并打入道狱了。 之前不想说实话,可能还是心存侥幸。 他在山谷私藏的赃物被缴了,这些年的家底都么了,万一自己还能逃出来,那进深山,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也是他们这些亡命之徒的唯一选择。 好在有了思路,也就有了方向,墨画也好入手去找。 连续几日寻找无果后,墨画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和舆图上有六七分相似。 此处是内山和深山的交界。 两边山势隐隐相对,此起彼伏间,互为依托。 而且虽位处内山,但大雾更重,隐隐有着深山的气息,自雾中传递过来。 墨画精神一振,对着舆图,一边看一边走。 走着走着,墨画便走不下去了。 横亘于墨画面前的,是一道悬崖。 悬崖广阔,不知边际。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雾气笼罩,令人望而生畏。 墨画有些失望。 找了好多天,这里已经是跟舆图最相似的地方了,却没想到面前竟是绝路。 就这么放弃,墨画又有些不甘心。 他又打量了四周,心里寻思道: “黑山大雾,可蔽渊薮……这个渊薮,可以说是罪修恶如渊薮,也可以说是万丈深渊……” 这么说的话,莫非他们就藏在悬崖下的万丈深渊里? 墨画眼睛微亮。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要怎么办呢?直接跳下去?” 墨画趴在悬崖边,向下看了一眼,顿时寒毛直竖。 悬崖太深了,若是摔下去,恐怕真的粉身碎骨了。 “或许下面悬崖并不深,只是被大雾遮住了?” 墨画又猜测道。 他在附近找了一块大石头,费了好大劲,这才搬到崖边,从崖边丢下去。 落石没入崖下的云雾,“咯吱”声响,似乎是砸到山石,而后沿着崖壁滚落,之后就没了一点回声。 “的确是深不可测……” 墨画又放开神识,在四周看了看。 虚白的神识视界中,天地诸般气息纷呈。 有颜色浅淡,近乎难以分辨的灵气,有浊黄色的瘴气,有淡白色的雾气,还有其他山石林木朦朦胧胧的虚影。 可是仍旧是没有路。 墨画叹了口气,或许不是这儿。 之后墨画又找了几天,还是没什么收获,此事便只能暂时搁置了。 山里的猎妖师只要进山,都会留意,人多力量大,他们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墨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他已经将九道半的逆灵阵画完了,可以去找庄先生,学习隐匿阵了。 只要学会了隐匿阵,即便灵根有些瑕疵,也能施展隐匿术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逆灵 “这是隐匿阵的阵图。” 庄先生将一副阵图递给墨画,“你自己看看,多练练,对你而言应该不算难。” 墨画恭敬接过,大概瞄了一眼。 隐匿阵的阵枢有些特殊,阵纹有些生僻,与一般五行阵法有些出入,但的确不算太难——至少对墨画而言不算难。 阵师学阵法,最难的其实只是神识。 只要神识足够,其他花些时间,花些精力,一般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要是神识不够,连学阵法的资格都没有。 “谢谢先生!”墨画开心道。 庄先生微微颔首,目光一沉,又取出了另一副阵图,说道: “这是完整的,十纹逆灵阵!” 墨画心中一凛,郑重接过,也大致看了一眼,心中又摹画了一遍,震惊道: “先生,这个好像难了许多……” “十纹是炼气神识的大限,越接近这个限度,神识增长越慢,自然也就越难。”庄先生缓缓道。 墨画叹了口气,“不知要学到什么时候。” “学到筑基吧。” 墨画愣了下,随即意识到,十纹阵法的确是筑基修士才能学的。 自己如果将逆灵阵画出来,也的确就算是有了筑基期的神识。 “先生,按照目前的进度,我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拥有筑基的神识啊?”墨画弱弱问道。 庄先生并未回答,反而问道: “若是需要十年,或是百年呢?” 墨画心里一凉,“要百年吗?” “只是假如。”庄先生道。 墨画想了下,无奈道:“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办法,还是该修炼就修炼,该画阵法就画阵法。” 庄先生点头赞许道: “不错,无论结果如何,该做的事,都不会变,不要因成败得失,或是某些预期,而影响了你自己的心境。” 墨画恍然大悟,笑道:“谢先生教诲!” 庄先生也微微笑道:“话虽如此,伱也不要过分担心,说不定你有什么机缘,能一步迈过这道沟壑也不一定。” 墨画眼睛一亮,“真的吗?” 庄先生又道:“只是假如。” 说完庄先生又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墨画的额头,“机缘也是外物,不要因机缘,而影响了自己修道的心境。” 墨画目光一凛,又道:“弟子明白了。” 庄先生见墨画目光澄澈,心思通明,不由点了点头,轻声道: “你安心学阵法便好,其他事不必过虑。若是到了炼气九层,你神识还是不够,我自有办法。” 墨画心中一暖,笑道:“谢谢先生!” 庄先生便摆手道:“你学阵法去吧,我休息会。” “好的。” 墨画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庄先生看出来了,便道:“想问什么再问吧。” “可是……”墨画有些迟疑,“不会打扰您休息么?” 庄先生身姿洒脱,往竹椅上一躺,“我已经在休息了,说几句话,也不妨事。” 墨画笑了笑,便道:“先生,这个逆灵阵,真的只是用来解阵的么?” 庄先生虚眯的眼眸微睁,意外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真的只是解阵,不会有这么难吧……” 墨画斟酌道:“逆灵阵可以解阵,可这阵法是一品十纹,一般炼气修士也学不会,既然学不会,一般也就无法用逆灵阵去解阵。” “而且解阵的方法很多,未必非要用逆灵阵去解,那这阵法就是难而无用,有些鸡肋。” “一个鸡肋的阵法,就算是天道异数,也未必会被世家和大族视若珍宝吧。” “若是世家和大族如此重视,那是不是说明,这个阵法,除了解阵以外,还有其他重要的用处呢?” 庄先生眼皮微跳,随即摇了摇头,失笑道: “你这孩子,心有七窍,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心眼。” 墨画腼腆地笑了笑。 庄先生道:“有一件事你说得不对,逆灵解阵,不是难而无用,反而大有用处。” “以阵纹解阵,遇到一些复杂的阵法,你可能要解数百乃至上千道阵纹。而以逆灵阵解阵,直接解其阵眼,只需解数个核心的聚灵阵便好。” “只要你能找到阵法的阵眼,以逆灵阵去解,解阵速度快了数倍乃至数十倍不止。” 墨画听得频频点头。 这样的话,省下的灵墨,也是数倍乃至数十倍不止。 墨画的灵墨一直不太够用,能省这么多灵墨,的确非常重要。 “另外一件事你说对了。” 庄先生看着墨画,点头赞许道:“逆灵阵,的确不只是用来解阵,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使阵法崩解!” “崩解?”墨画神情错愕,“是指阵法崩溃或者失控么?” “是崩溃,但非失控,更像是以阵师的意志,控制阵法崩溃。” “控制阵法崩溃?”墨画挠了挠头,没想明白,“这有什么用么?” 庄先生沉默许久,神情几番变幻,最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 “阵法秉承天道,含天地至理和灵力运转的本则。” “阵法崩解,灵力在阵法框架内,以阵纹的形式逆乱,冲突,不断生灭,会产生极强的灵力波动,拥有极致且匪夷所思的威能。” “若阵法品阶够高,其崩解之力,堪称毁天灭地!” 庄先生语气前所未有地凝重。 墨画心中更是震撼不已,同时也是心动不已。 “那我要是学会了逆灵阵,是不是也能崩解阵法?”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等你学会逆灵阵,差不多就能筑基了,一品的逆灵阵,崩解阵法形成的威力可以越阶,但大概也就是筑基法术的威力,你又何必费这个功夫?” “啊?”墨画愣住了,“那二品的逆灵阵呢?” “那要等你成为二品后期的阵师,才有可能去学。” 二品阵师,还是后期…… 这得到猴年马月啊。 墨画喟叹一声,“那这逆灵阵,还是有些鸡肋呀。” 一品逆灵阵,一品的阵师学不会,二品的阵师用不上。 “这也不是阵法鸡肋,只是阵师能力有限,领悟不了阵法,无法发挥阵法效果而已。” 庄先生淡淡道,“而且阵法崩解,没那么容易,即便是寻常的二品阵师,也没那个能力使一品阵法崩解。” “或者说,这世间真的能完全掌握逆灵阵,并借此崩解阵法的阵师,其实也没几个。” 墨画皱起了眉头,“这逆灵阵的用法,还有很多讲究么?” 庄先生还想再说,却忽然面露疲惫,便打了个哈欠道: “你若真能学会逆灵阵,到时候我再教你,现在还早着呢。” 谢谢暗夜星辰、tanglong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八章 隐匿 墨画倒是想将逆灵阵学会。 但逆灵阵是十纹,想要学会,得拥有筑基期的神识,到了那个时候,墨画可能已经快筑基了。 庄先生估计是怕麻烦,也开始画大饼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 然后他发现庄先生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墨画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腹诽庄先生,又被庄先生知道了。 也不知道庄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只好嘿嘿笑了下,道: “先生,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离开了庄先生的坐忘居,墨画就赶紧将隐匿阵拿出来,开始用心研究。 隐匿阵是水系阵法的一种,但效果又与一般水系阵法不同。 所以阵枢有所差异,阵纹也有所变化,看上去也更高深了一些。 不过墨画已经有了足够的神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多画就是了。 熟能生巧,画上几十上百遍,再生僻的阵纹,也都了如指掌了。 而且墨画有道碑,又学会了冥想术,功法还是天衍诀。 几天时间,就能练上近百遍阵法。 别人要想将这阵法练上百遍,少则数月,资质若是愚钝点的,则要半年。 所以墨画学阵法,比一般修士会快上许多。 墨画花了三天时间,就将隐匿阵学会了。 他将阵法画在纸上,注入少许灵力激活,果然整张纸都不见了。 墨画以神识扫视,还是能察觉到阵纹的,只是因为水系灵力覆盖,阵纹也有些模糊。 纸张是死物,无法欺瞒神识。 若是修士使用隐匿术,自身再以神识隐匿气息,其他修士,除非神识强大,否则是无法识破隐匿术的。 刁老三虽然偷袭经验丰富,但本身的武学道法稀烂,也就是仗着隐匿术,才能兴风作浪这么久。 可惜栽在了神识异于常人的墨画手里。 算他倒霉,也算他活该。 刁老三神识一般,用隐匿术尚且不易被识破,更遑论神识本就强大的墨画了。 墨画将隐匿阵画在了道袍上。 一般的道袍,质地柔软,是不太适合画上阵法的。 换句话说,能画阵法的道袍,都非常昂贵。 墨画现在虽然不缺灵石了,但也不想浪费。 万一他将来筑基了,每日灵石的消耗,几乎会数倍增长,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墨画买了半匹布,可以画阵法的那种,颇为名贵,花了一百灵石。 墨画在布上画好隐匿阵,再让娘亲缝在他道袍内侧,这样隐匿阵就可以生效了,同时也不会浪费灵石。 墨画试了一下,发现这种隐匿阵,还是有瑕疵的。 阵法是画在道袍上的,有道袍遮住的部位的确可以隐匿,不会被人看到,但道袍没遮住的手和脸,还是有模模糊糊的淡蓝色影子。 这个在墨画的预期之内。 因为可以隐匿的道袍,其实也算作灵器,而且价格极为昂贵,至少通仙城这里,一件都看不到。 既然价格昂贵,那作为阵媒的道袍,自然用料和制作都非常考究。 不是墨画在布上画个阵法,给道袍打个补丁,就能与之相媲美的。 一分灵石一分货,这个道理,墨画还是清楚的。 墨画还是喊娘亲帮他看下。 柳如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含笑在一边看着。 墨画穿着道袍,激发道袍上的隐匿阵,而后自身又施展隐匿术。 隐匿术与隐匿阵的效果相叠,像是有隐形的水流,覆盖全身,墨画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这下柳如画是真的吃惊了。 她掩着口,喃喃道;“真的看不见了……” 面前空荡荡的地方传来墨画的声音:“娘,真的吗?” 柳如画点了点头,“真的。” “那用神识看下呢?” 柳如画动用神识,感知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墨画显露出身形来,脸上露出笑容。 柳如画也笑了笑,随后皱了下眉,又叮嘱道: “隐匿术虽然好,但别用来做坏事啊。” “娘,您放心吧。”墨画笑道。 之后墨画还是不太放心,便又找了他爹墨山,以及张澜,还有白子胜和白子曦都试了下。 大家都没能看破墨画的隐匿术。 墨山有些吃惊,但也多了几分放心。 有了隐匿术,再加上逝水步,对炼气修士而言,自保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在内山遇到什么危险了。 张澜光是看着,就觉得异常棘手。 墨画学的法术已经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难以应对了。 逝水步让你捉不到,水牢术让你逃不掉,现在这隐匿术,连看都看不到了…… 不光是看不到,即便神识外放到极致,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一般修行隐匿术的修士,好歹还会有些破绽,会被神识强大的修士识破。 但现在墨画本身神识就太强了,这让谁去识破他呢? 难不成要靠筑基修士,去针对他这个炼气七层的小修士? 张澜越想越觉得头疼。 转念又想,他跟墨画交情这么好,也不用针对墨画,相反有事还能让墨画帮忙,考虑这个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张澜心里就踏实多了。 白子胜张大了嘴,羡慕不已。 他要是会隐匿术,就能瞒着雪姨,偷偷跑出去玩了。 白子曦也有些惊讶,眉毛微蹙,思索了半天,竟和柳如画说着差不多的话: “不能用来做坏事哦。” 墨画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炼气修士,他爹墨山经验丰富,张澜修为深厚,子胜和子曦家学渊源,都没能看破他的隐匿术。 墨画忍不住点了点头,对隐匿术的效果表示满意。 但随即他又有一个疑惑: “炼气修士看不破,筑基修士能看破么?” 要不要找个人试试。 通仙城筑基修士本就不多,与墨画最熟的,便是俞长老了。 墨画施展隐匿术,开启隐匿阵,大白天偷偷跑到俞长老家。 俞长老似乎刚和什么修士说完话,正一个人坐在客厅喝茶。 墨画轻手轻脚进屋,挑了个门口的椅子,隔着俞长老远远地坐着。 俞长老没什么反应。 墨画又坐近了一点。 俞长老仍旧毫无察觉,低头喝茶。 墨画尽量不发出声响,又坐近了一些,这次跟俞长老就隔了两个位子。 墨画默默看着俞长老,心想这下你总该发现我了吧。 可俞长老仍在低头品茶,似乎一无所觉。 墨画心中一喜,他没想到这隐匿术,效果竟然这么好。 筑基期的俞长老,都没能识破他的隐匿术。 便在这时,他发现俞长老抬起头来,神情有些促狭,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好玩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发觉 墨画显露出身形,惊讶道:“您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俞长老似笑非笑,“当然是从你进门开始。” 墨画脸色有些颓唐,看来还是瞒不过筑基期的修士。 “是神识感知到的么?”墨画又问。 俞长老微微摇头,“不是,是听到的。” 墨画一愣,“听到的?” “不错。”俞长老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猎妖师,常年待在山里,狩猎妖兽,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有所察觉。” “而且这是我家,我没事就在这客厅喝茶,现在厅里空荡荡的,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的气息,又怎么会没察觉呢?” 俞长老看着墨画,笑容和蔼解释道。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也有道理,随即他想了一下,眼睛一亮。 “那如果环境杂乱些,我再蹲着不动,不发出声响,您能发现我么?” “这个么……” 俞长老捋了捋胡子,有些迟疑。 说发现不了,他这个筑基长老,多少有点没面子。 但要说一定能发现,他还真有些拿不准。 适才墨画进屋,他其实一开始也并未发觉。 直到墨画走动时,虽是轻手轻脚,但细微的脚步声,还是传到了他耳中。 他听声辨位,确定了位置,再以神识一扫,这才发现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是个隐匿的小修士。 这个气息熟悉得很。 而且能用隐匿术,年纪又小,还敢跑到他客厅里玩的,除了墨画,也没其他人了。 俞长老索性假装没看到,逗墨画玩了一会。 但现在想来,若非听到声响,刻意以神识扫视,他还真未必就能发现墨画。 俞长老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 “这样的话,还真不好说。” 墨画眼睛一亮,“俞长老,要不我们试一下?” 俞长老想说“我待会还有事”,但是见到墨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句话就没说出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当休息休息,陪墨画这孩子玩玩吧。” 俞长老心里默默道,他也想知道,墨画这隐匿术,究竟效果如何。 “行,找个地方试下,看我能不能发现你。”俞长老点头笑道。 两人来到通仙城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脚。 此处树木林立,草木茂盛。 “我先进树林藏好,您来找我。” 墨画说完便走进树林,在一个大树后的草丛藏了起来。之后施展隐匿术,隐去身形,既不动,也不出声。 俞长老默数十五息之后,走进树林,神识一放,不由皱起了眉。 这么乍一看,好像还真的找不到墨画的身影。 俞长老只好耐下心来,从林边开始,一个草丛一个草丛地找。 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俞长老终于在大树后的草丛中,隐约感知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俞长老眉毛一挑,心里也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到了,要不然就丢老脸了。 俞长老咳嗽了一声,看着墨画那处草丛,故作轻松道:“出来吧。” 墨画显露出身形来,神色并不失望,反而有些期待,问俞长老: “长老,这个隐匿术怎么样?” 被找到是正常的,墨画只是想测试下,这个隐匿术,在筑基期修士面前,到底能隐瞒到什么程度。 “不错。”俞长老点头赞许道:“你若不动,或是不出声,一般的筑基修士,不特意放出神识仔细查看的话,未必能发现伱。” 墨画神色一喜。 “不过。”俞长老又给墨画提醒道,“筑基修士的神识也有强有弱,就算我发现不了,也不代表别人发现不了,行事还是要小心。” 墨画认真道:“长老放心,我知道的。” 俞长老点了点头,随即心中感慨。 能瞒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墨画这孩子的神识,现在到底有多强了? 不会快赶上筑基了吧…… 俞长老心里寻思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你怎么学会隐匿术的?” 之前他就很在意了,但没来得及问。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隐匿术应该是只有单系水灵根,或者是极其特殊的阴灵根才能学的法术。 墨画是小五行灵根,水系驳杂,应该是学不会隐匿术的。 墨画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画了阵法。” “哦。”俞长老恍然大悟。 墨画是阵师,有问题自然靠阵法解决。 “这个阵法,是不是很稀有?”俞长老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还没听说有哪个阵师能画出隐匿的阵法,也没见过能隐匿的灵器。 只见过几个会隐匿术的修士,比如那个刁老三,但这种修士也很少见。 墨画点点头,“是的,很难学的。” 隐匿阵虽是九纹阵法,但笔法特殊,画阵所需的神识差不多要九纹半。 一般一品阵师的神识达不到这个门槛,自然是学不会的,所以也很稀有。 俞长老微微颔首。 墨画都说难学,那这阵法一定是真的难,也怪不得他从来没见过。 俞长老又觉得新奇,问道: “有这阵法遮住,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墨画便单独激发了隐匿阵,身子是隐形了,但双手和小脑袋还留有隐隐的轮廓。 俞长老见了,便有些失望: “这个阵法,还是有些瑕疵,隐匿的效果不算好。” “是的。”墨画也认同道,“所以我学了半吊子的隐匿术,加上这个有瑕疵的隐匿阵,这才能隐形的。” 两种隐匿的方法,单独用效果都不好,一起用才能隐形。 “这可是双重隐匿……嗯,算一重半吧。”墨画道。 俞长老摸了摸下巴,揣摩道:“你这两者叠加,效果好像比单纯的隐匿术效果还好,尤其是晚上。” 晚上天色昏暗,别人即便识破了一层隐匿,墨画身上还有另一层,不会被人察觉。 正常修士,也不会想到有人身上能披着两层隐匿。 墨画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筑基期的俞长老都夸他这个隐匿效果好,总算没白费他这么多心思。 两人聊着聊着,天色渐晚,俞长老这才一拍脑袋,“忘了,还有事没做。” “重要的事吗?” “小事。”俞长老笑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嗯。” 俞长老便带着墨画往回走,到了南街的路口,俞长老叮嘱墨画几句,便转身去了炼器行。 墨画则一个人回家,走在路上,心情愉悦。 学会了隐匿术,无论是偷袭、逃生还是阴人,进退之间都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了。 反正别人也看不到他。 墨画忍不住笑了出来,哼着小曲,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心底一颤。 看不到…… 俞长老适才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有这阵法遮住,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阵法遮住……看不到…… 墨画脑海中,陡然浮现起那处悬崖,以及那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不会……是被隐匿阵遮住了吧……” 墨画瞳孔微缩,口中喃喃说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章 崖间路 晚上回去,墨画还是在识海的道碑上练了一晚上的隐匿阵和逆灵阵。 隐匿阵他已经熟悉了,只是温习一下。 逆灵阵极难,完整的逆灵阵需要十纹神识,墨画现在画不出,只是用来练习阵法,磨练神识。 次日早早起床,例行修炼一个时辰。 而后草草吃了早饭,便动身前往大黑山,越过外山,到了内山,又走到了那个悬崖边。 悬崖壁立千仞,其下云雾缭绕,深不可测。 墨画盘腿坐在悬崖边,闭上双眼,神识放开,向悬崖下看去。 这次有了预判,所以目的更明确,感知也更加仔细。 过了片刻,墨画睁开眼,目露疑惑。 还是什么都没有。 若他所料不差,这些罪修应该是利用隐匿阵藏匿了起来,最有可能的,便是藏在了这悬崖下。 可此时悬崖深耸,深不见底。 墨画神识感知范围之内,也并无人影或其他特殊的气息。 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是悬崖下面,难道是对面? 墨画又向对面望去。 对面是深山,云雾深厚,瘴气浓烈,气息凶险莫测,而且瘴雾遮蔽之下,看不到崖边。 本身就什么都看不到,似乎也没必要用阵法来隐匿了。 “不是悬崖下,不是悬崖对面,难道是悬崖之间?” 墨画嘀咕着,而后神识向悬崖之间探知。 两边悬崖之间,雾瘴和山间秽气交织,一时之间,也看不太仔细。 看着看着,墨画猛然睁眼。 真的有东西! 墨画心底一惊,而后重新闭上双眼,静心凝神,将神识放到极致,尽量摒弃山间瘴雾的干扰,尽全力感知。 模模糊糊之间,墨画终于发现到了一条通向对面山崖的道路。 待感知到这条路是什么的时候,墨画心中震撼。 这其实不是一条山路,而是一座倾倒的山峰! 山峰尖细,山石坚韧,自对面倾倒而来,横亘于两边山崖之间,形成了一座天然的石桥。 有阵师在山峰上布下隐匿阵法,遮去形迹,又借山崖间天然的瘴雾,模糊混淆神识感知。 这山峰便成为了一条极其隐蔽的,不为人知的,立于万丈渊薮之上,连接两边山崖的秘道。 借天地山石为阵媒,借山间瘴雾为遮掩,不露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墨画心中震撼。 随即心中又想道:“这阵师是个高手!” 他也是刚学会隐匿阵,但这阵师不知多久前,就已将这隐匿的阵法,布于山石之上,阵法水平显然比自己要高。 自从墨画阵法学成之后,除高深莫测的庄先生以外,这还是第一次遇见,阵法造诣比自己还高的阵师。 墨画不禁有些好奇,这阵师究竟是什么人? 替罪修布阵法,隐藏行迹,莫非也是一个罪修? 墨画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学了阵法,做什么不好,却偏偏为虎作伥,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接下来怎么办呢? 墨画皱起了眉头。 既然发现了这群罪修的踪迹,自然是要去打探虚实的。 可墨画又不可能一个人孤身犯险。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罪修有多少人,修为如何,坏到什么地步,盘踞在深山,又有何企图。 墨画打算先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俞长老,顺便向道廷司告发。 有了猎妖师和道廷司帮忙,人多势众,便能将这伙罪修一锅端了。 墨画主意已定,便打算先回去,可他转身之时,又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 这样似乎也有些不妥。 回去叫人,虽然人多势众,但一群人进山,势必会打草惊蛇,让罪修有了防备。 他们人是多,可万一罪修人更多呢? 毕竟蛰伏了两三百年,又四处招揽恶人,势力恐怕不小。 罪修若是仗着地利,中途伏击,那道廷司和猎妖师恐怕要死不少人。 墨画与道廷司颇有交情,与猎妖师更是关系深厚。 这是墨画不想看到的。 而且不知罪修虚实,贸然出手,胜算也不大的。 要是让罪修跑了,再想将他们连根铲除,就根本不可能了。 更何况,目前的一切,都只是墨画的猜测。 虽说有七八分可能,但不亲眼所见,也是不能笃定的。 悬崖后面如果并不是罪修呢? 万一是个跟庄先生一样的隐士高人,或是性情孤僻的高阶修阵师呢? 自己集结一群修士过去,无疑就是结仇了。 墨画有些纠结了。 想来想去,好像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自己“孤身犯险”了…… 自己神识强,可以早早发现危险,有逝水步,一般修士进不得身,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隐匿了。 他是通仙城所有猎妖师中,唯一一个可以隐匿的修士。 借助隐匿术和隐匿阵,隐匿效果比一般的隐匿术还要强,筑基修士大意之下,也不一定能识破。 对面若是高人,应该不会跟自己一个小修士计较。 对面若真是罪修,自己偷偷过去,也不会打草惊蛇。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越货,自己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探虚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旦探清虚实,自然也就好制定对策。 墨画点了点头。 自己冒一点风险,猎妖师或是道廷司可以少死不少人,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而且只是小心翼翼过去看一眼,大概确定一下对面的情况,然后就偷偷回来。 对面的罪修,未必都能发现自己。 毕竟他的隐匿术和隐匿阵可不是白学的。 墨画渐渐打定了主意: “先用隐匿术偷偷摸过去,打探一下虚实,然后再偷偷溜回来。” 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冒太大风险。 墨画在附近抓了一把石子,又找了一根树枝,而后打开储物袋,取出一瓶灵墨,神识略作感知,自崖边的一处,将灵墨泼了下去。 金色的灵墨顺势泼下,片刻之后,似被什么阻挡,纷纷溅开,在空中凝成了一片墨迹。 “的确有路。”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又顺手撒了几粒石子下去,确认石子也落在了半空,并未沉入悬崖,这才放心。 墨画先开启隐匿阵,而后催动隐匿术,将身形隐匿,再接着施展逝水步,轻盈地自悬崖跳下,跳入了云雾之中。 片刻之后,墨画脚底微麻,便落在了那条看不见的石路上。 适才泼下的灵墨,和丢下的石子,都在他的脚边。 墨画不由松了口气。 虽说知道有路,但真要从悬崖上跳下来,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墨画往下看了一眼,顿时手脚发软,小脸发白。 悬崖下面便是万丈深渊,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此时的他如同凭空而立,站在万丈深渊之上。 墨画深吸了口气,心道: “别往下看,别往下看……” 之后鼓足勇气,迈开步伐,一步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树枝小心试探着前路。 云雾笼罩的两崖之间,一条隐匿的山路上,一个隐匿的小修士,正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向对岸走着。 两三百年来,猎妖师们没有发现隐匿的山路,而此时此刻,罪修们也没有发现隐匿的墨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一章 问路 悬崖之间,看不见的路上,墨画小心翼翼地走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墨画终于走到了对面。 攀上对面悬崖,脚下落地的瞬间,四周雾气陡然变重,瘴气浓烈,让人头昏脑涨。 墨画连忙取出两粒辟瘴丹服下,运转灵力,炼化药力,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四处打量下,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小树林,周围并无人影。 除了雾重了些,瘴毒了些,与内山并无两样。 “那些罪修呢?莫非不在这里?” 墨画心中嘀咕道。 墨画小心翼翼地四处走了一会,发现日光被大雾遮蔽,林间迷迷蒙蒙,自己辨不出方位,已不知走到了何处。 最关键的是,一点修士的踪迹都没有。 墨画坐在地上,有些迷茫。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应该呀…… 墨画想了想,忽然觉得奇怪。 山崖那边,日光明媚,此时雾并不大,可到了深山这边,隔了一道石路,为何雾气会这样深? 两边日光相差不大,按理来说,就算雾气重些,也不至于浓重到这个地步。 墨画放开神识,仔细一看,忽然皱起了眉头。 雾中隐隐有些灵力交织,似纹路一般,凝结在四周。 寻常修士可能发觉不了,但墨画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阵师画的阵纹! 墨画恍然大悟。 这深山的大雾,本没有这么重,是阵师的阵法在作祟,使得深山的大雾浓烈,伸手不见五指。 墨画精神一振,他循着阵纹的位置,找到了一颗大树,取出一把匕首,凿开树皮。 干枯的树皮被凿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副阵法。 阵法九纹,是一副一品阵法,阵纹以水系为主,笔法有些变化,形式也有些陌生。 墨画不曾见过,但料想应该是雾阵。 阵法的作用,是凝结水气,使其浮于地表林间,形成经久不散的雾气。 墨画觉得新奇,见四周无人,便取出纸笔,照着阵法,一笔一画临摹起来。 一般学阵法,最好是用阵图。 阵图之上有详细阵式图样,包括行笔顺序、用墨比例、阵纹类型、阵枢结构、及其他注意事项等。 通过现成的阵法,来逆向推导其画法,是比较难的事。 不过再难,也不过只是一副普通的一品阵法,阵纹有些特殊,但也在五行阵法的范畴内,对墨画而言算不上什么。 墨画画了五六遍,便掌握了七七八八,心里也就有数了。 大雾会骗人,但布下的阵法是固定的,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墨画。 不光这树皮内,四周地面山石,灌木丛中,都零零散散地画着这道阵法。 根据布下的雾阵的方位,他便可大致推断出雾中的路径。 一念及此,墨画的眼前便豁然开朗。 他无需去管那些雾,只要以雾中的雾阵为路标,就不会迷路了。 布下雾阵的阵师,是想借大雾混淆方位。 但他布下的雾阵,反而让墨画找到了方向。 墨画收好纸笔,放开神识,感知雾阵的位置,开始向深山内部走去。 走了几步,墨画忽然想到,别人能布阵法,自己也行。 他的储物袋里,还有一些画有司南子阵的石针,是内山没用完的,此时正好沿路布下。 一旦有意外情况,自己也能提前知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事先有个准备,总比遇险时措手不及要好。 墨画便一边沿着雾阵的方位走,一边在隐蔽的位置,顺手插下司南石针。 走着走着,墨画对这雾林的路,便渐渐熟悉起来。 可是走了半天,还是没见到罪修的踪迹。 墨画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自己疏忽了什么?还是这群罪修藏得够深? 要不先回去?下次再来看看? 正踌躇不定间,忽有脚步声传入耳中。 墨画心中一惊,见四处并无山石,草木也不深,无法藏身,便三步并两步,借助逝水步,直接垂直走上了身边的一颗大树。 墨画在大树枝丫上趴好,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施展了隐匿术,一般炼气修士,是看不到,且神识也感知不到自己的。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万一来的是个筑基修士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雾中两道人影的轮廓,也隐隐约约显现,夹杂着一些含含糊糊的交谈声。 “兄弟……是这条路吧,没骗我吧。” “放心,没错的。” “这雾也太他妈大了……走了半天……” “雾不大,不就会被发现了么?” “……能进去么?” “怎么?不信我?” …… 等到走近了,是一胖一瘦两个修士,都是炼气后期修为。 墨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筑基就好。 炼气期的修士,即便识破了他的隐匿术,他也有办法应付。 何况炼气期的修士,除非有筑基神识,否则也根本识破不了他的隐匿术。 墨画又仔细打量了下,发现雾气朦胧,看不清两人的脸,但见二人服饰各异,声音一个尖细,一个恣意,行事又有些鬼祟,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是罪修?” 墨画眼睛一亮,如果是罪修,那就有线索了。 即便不是深山里的罪修,那也必然知道深山里的路。 胖瘦两修士并肩走着,墨画轻手轻脚下树,又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一路,聊一路,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人跟着。 胖瘦两修士在雾林兜兜转转,一会翻看舆图,一会指点山路,待转过几道山口,走到一个大树桩面前,两人便停住了。 “是这里?”瘦修士问道。 “不错。”胖修士点头道。 “接下来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午夜三更。” 墨画心底一跳,不由想到那句话: 午夜三更,投名问路。 看样子,他们是外地来的,想投奔深山里的罪修。 墨画皱了皱眉,难道他也要跟着他们一直等下去? 时候不早了,他还想早点回去呢。 可都到这一步了,不跟着他们,线索断了,以后再找,估计就没这个机会了。 “等着吧……” 墨画便也耐心地等着。 将近午时,胖瘦两修士等得无聊,又觉腹中饥饿,取出干粮吃了起来。 那瘦子吃了几口,忍不住呸出声来: “又干又硬,吃鸟屎一样,真他妈遭罪!” 胖修士淡淡瞥了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不然你还想进道狱吃牢饭?” 瘦修士讪笑道:“牢饭吃不了几顿,估计就得吃断头饭了。” 胖修士摇了摇头。 瘦修士忽而道:“兄弟,你背了几条人命?” 胖修士寻思了下,眉头一挑道:“也就六条吧。” 瘦修士竖起大拇指,“还是兄弟你厉害,我也就四条。” 说完他数了起来,“一个年过百岁的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修士,一个女修,还有她的孩子。” 胖修士微微错愕,“孩子你也算?” “不算的话,才三个,怕给兄弟你丢脸。” “无妨。”胖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跟着我,入了这深山,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也没人看不起你。” 瘦修士大喜,“那便仰仗大哥了!” 胖修士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块肉干,还有一壶酒。 “这是我特意留的,咱们兄弟有缘相遇,又从道廷司走狗手里逃了出来,千里迢迢到了这深山,以后苦尽甘来,值得庆祝一番。” 瘦修士眼睛一亮,“还是大哥考虑周到。” 两人分肉吃酒,饭不饱,酒也不足,但却心满意足。 吃完之后,胖修士发觉午时三更已到,忽然皱眉,指着一边道: “那树桩处,好像有什么。” 瘦修士醉意微醺,闻言疑惑,起身上前查看。 胖修士悄然走到瘦修士身后,趁其不备,骤然出剑,一剑将其捅了个透心凉。 瘦修士正疑惑间,忽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胸前露出一截剑尖,心脉已被扎穿,而后剑尖抽去,鲜血喷涌而出。 他缓缓转身,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胖修士神情冷淡,“好兄弟,这顿酒肉,也是断头饭。” 瘦修士目露悲愤,还欲挣扎,却被胖修士扼住喉咙,反手按在木桩上,一剑削去了头颅。 头颅滚落,鲜血溅了一地,也溅红了胖修士的衣衫。 胖修士毫不在意。 “大家兄弟一场,你喝我的酒,吃我的肉,我借你人头一用,应该不过分吧。” 说完他走上前,拎起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对着远处黑魆魆的山壁一抛。 头颅落地声响,山壁豁然消失。 一处血腥阴森的山门显现,上有三个古字: 黑山寨。 谢谢暗夜星晨的打赏 这本书不算是苟道文哈。 主角做事会谨慎些,但也不会为了谨慎而谨慎。 有需要做的事,哪怕困难,或是有些风险,主角也会努力去做的。 过几天会有个推荐,到时候会多更点。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天天开心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二章 黑山寨 墨画看着震惊不已。 “黑山寨!” 大黑山的深处,竟然是个山寨! 这山寨的山门古旧,估计存在了百年之久。 门上血迹斑斑,应该是杀人抛头,鲜血溅洒在上面所致,经年累月,新陈交替,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看上去既阴森,又诡异。 “午夜三更,投名问路。” 墨画心中默默念叨着。 投名问路,原来是这个意思,杀人断头,以人头做投名状,这样黑山寨的大门就会显现。 大门显现,也就意味着山寨里的罪修接纳了你。 果然片刻之后,伴随着有些古旧且糟心的“吱呀”声,黑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 胖修士面露痴狂,整理了下道袍,而后一步步走进了黑山寨。 待他进入黑山寨之后,“吱呀”声又起,大门又缓缓关闭,而后渐渐消失。 胖修士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墨画眼皮微跳。 原来是这样进黑山寨的…… 藏得这样深,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而且这样看来,能进黑山寨的,真的都是满手血腥的罪修。 至少这胖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手上有六条人命,对一起称兄道弟的人,猝然下手,既快又狠,一剑穿胸,防不胜防。 他跟瘦修士交好,也就是想带着一张活的“投名状”,到时候砍了人头,也好投名问路,进黑山寨。 估计他也根本没把这身首异处的瘦修士放在心上。 修道凶险,人心叵测。 墨画这次又见识到了,心中深以为戒。 对不认识的修士,还是多提防一下,尤其是半生不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同时墨画也学到了。 万一下手,就一定要像这胖修士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接下来怎么办呢?”墨画皱眉思索道。 要不要混进去看看? 这个黑山寨有点诡异,不看看里面有什么,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至少大概看看里面有多少罪修吧。 悄悄地看一眼,不惊动任何人…… 墨画心里默默道。 可是怎么混进去呢? 墨画有些犯难。 黑山寨的山门上,应该也布下了隐匿阵,而且比悬崖之间的山路布得更密集。 若不仔细以神识扫视,根本注意不到。 现在山门关闭,而且隐匿消失。 除非再有人“投名问路”,不然估计不会打开。总不能墨画也丢个人头进去,以此来敲门吧…… 而且从正面进去,就算墨画可以隐匿,也未必不会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那就危险了。 “怎么办呢?”墨画寻思道。 黑山寨的山门虽然消失了,但其轮廓依旧在墨画识海中浮现。 墨画以神识窥视着黑山寨,心思急转,渐渐有了办法。 修道百业,都离不开阵法,修道建筑更是如此。 这黑山寨虽说阴森诡异,但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修士盖起来的修道建筑,隐匿防御预警等一些建筑功效,全部依靠阵法实现。 更何况山寨里应该还有一个高明的阵师,若是如此,那这山寨可能都是依托阵法而构建的。 既然依靠阵法,那就有问题解决了。 墨画最擅长的,也就是阵法。 他还是保持着隐匿,在黑山寨的山门处溜达了一圈,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 这黑山寨背山而建,两侧被山势环抱,缺口处建了山门,两侧应该也有高墙。 墨画顺着两侧山峰爬了上去,果然见到了高高的山墙。 山门被隐匿阵遮蔽,两侧山墙却没有。 估计是因为隐匿阵难学难画,所以只能遮住门面,不可能面面俱到,将两侧的山墙全隐藏起来。 墨画松了口气,看来这阵师水平虽高,但也还没高到哪里去。 估计只比自己强了一丢丢…… 而除了山门上画的隐匿阵,两处高墙上的阵法则以防御和预警为主。 防御的阵法,有土石阵,土木阵,还有一些固土阵,大多是复阵,夹杂少许单阵。 墙上还有一些阵法,墨画没见过,但其阵式和司南子母阵有些相像,而且同样是金系复阵。 所以墨画推测,这些应该是预警类的阵法。 正面隐匿,不让人发现,两侧防御以及预警,谨防修士偷袭。 墨画点了点头,这个阵法设计得相当合理。 用来预防一般修士,应该是足够了,即便是一般阵师,估计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过墨画亲自设计,并亲手筹画过通仙城最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上的全部阵法,对一品建筑用阵法了如指掌。 这黑山寨上的阵法,虽设计巧妙,但囿于眼界和格局,建的还是这种鬼鬼祟祟的山寨,很多阵法上的构建明显粗陋很多。 在墨画眼里,破绽就很多了。 而且山寨上的阵法,应该也是这阵师一个人画的。 前前后后画了很久,新旧阵法交叠,部分还有些冲突,只是勉强串联在一起而已。 寻常阵师,画阵法是比较慢的。 像墨画这般,天天画阵法,对阵法烂熟于胸,又因学过天衍诀,神识敏锐,阵法画得极快的阵师,本就是屈指可数。 一个人画的话,画成这样也算正常。 只是这样一来,整套阵法的破绽就更多了。 墨画放心了,这个阵师,有些地方看来还是不如自己的。 墨画又绕了两圈,便将这些阵法摸了个大概,而后找了个薄弱的地方,盘腿坐好,从储物袋中取出笔墨。 应对阵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解阵。 破阵动静太大,而且以墨画如今的修为,也破不了这山寨的阵法。 而且最能体现阵师阵法造诣的,便是解阵。 这是庄先生跟他说的,墨画记得很清楚。 之后墨画便开始解阵。 他先解了预警的阵法,以防被里面的修士察觉,而后又利用阵纹相克,将面前相连的土石阵、土木阵全部解掉。 这一小块阵法是独立的,与四周的复阵不成体系,所以被解除失效,也不会被发现。 解完阵后,阵纹微闪,而后变成灰色,失去了阵法效力。 作为阵媒的墙角,也因阵纹失效而簌簌干枯,变得松软起来。 墨画又以神识感知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便偷偷取出一把小匕首,一点一点开始挖墙角。 陈师傅帮墨画炼制了千钧棒,而后又觉得意犹未尽,果真又特意替他炼了一把小匕首,用来削果皮。 这小匕首现在用来挖墙角刚刚好。 墨画挖一会,休息一会,神识外放,确定无人,再继续挖。 不知挖了多久,墙角终于被他挖穿,挖出了一道小小的洞口来。 墨画弄得灰头土脸的,只有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成功了!” 可以溜进去看看了! 墨画年纪不大,身形小巧,这洞口刚好,而且也不易被人发觉。 墨画又休息了一下,待力气和灵力恢复,重又施展隐匿术,开启隐匿阵,确定准备周全,便顺着洞口,小心翼翼爬了进去。 漆黑的夜幕下,诡异的深山中。 小小的墨画,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黑山寨。 黑山寨建成两三百年,也迎来了第一个不走大门的小修士。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三章 寨内 墨画偷偷挖了墙角,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黑山寨。 一进入寨内,血腥而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陈年的腐臭和新近的血腥交织的气味。 四周间杂着沁入骨骸的阴寒。 墨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而后放眼看去,又不由张大了嘴。 好大的一个山寨! 两边山势环抱,黑山寨坐落中间。 墨画适才挖开的山墙,只是整个高墙的一小部分,视线所及之处,还砌有更多高耸的墙壁。 除了高墙,环抱的山势,也成了黑山寨天然的屏障。 整个黑山寨盘踞于夜幕之下,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又像是一个吃人的庞然妖物。 墨画心中震撼不已,而后又是一阵后怕。 这恐怕是通仙城,不,或许是整个黑山州界,最大的一个罪修势力了吧。 若不提前打探,贸然喊人过来,一旦交起手来,恐怕真的死伤惨重。 之后墨画开始小心翼翼,打量起黑山寨的格局。 整个黑山寨非常大,建筑非常多,屋室林立,粗略看去,足有数百来个,密密麻麻地排布于环抱的山谷之间。 整体氛围阴森邪异。 昏暗的火光照射下,路上、墙上、柱子上几乎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 一些角落里,还丢弃着不知名修士的残肢和残骸。 有些房屋是罪修居住的,还有一些,是关押着其他修士的,大概率是被掳掠来的。 这些无辜修士被关在铁笼里,形销骨立,瘦得皮包骨,人不人鬼不鬼的。 墨画皱了皱眉头。 “这些罪修把修士关在这里做什么?一般不是都杀了么?” 光头陀那样的罪修,尚且杀人如麻,这黑山寨明显更邪门,里面的罪修估计更坏,怎么会留这些修士的性命呢? 墨画有些疑惑,就在附近看了一会。 不一会便有神色凶戾的罪修过来,挑挑拣拣,抓过一个气色稍微好些的修士,一刀割开他的手腕放血。 那修士面容痛苦,却挣扎不得,血液滴入碗中,足足滴了满满一大碗。 罪修端起碗,将鲜血一饮而尽,随即气血大盛。 他不由舔了舔嘴,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罪修。 那罪修伸出大手,按在一个年轻修士的额头上,年轻修士瞬间声音凄惨得叫了起来。 墨画以神识窥视,可以看到那年轻修士的灵力,竟从丹田逆流,经过经脉,汇于头顶,最后顺着罪修的手掌,流入了罪修的体内。 灵力逆行,伴随着极大的痛楚。 所以那年轻修士的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 罪修听得心烦,右手继续吸取灵力,左手却扼住年轻修士的脖子,不让他发声。 待他吸完灵力,那年轻修士也缓缓瘫倒在地,没了声音,不知是死是活。 之后也陆续有罪修过来,所做的事大同小异,不是吸血,就是吸灵力,甚至还有更可怕的手段。 墨画如坠冰窖。 他这才意识到,这黑山寨根本不是罪修的老窝,而是一伙邪修的老巢! 这么大的黑山寨,里面竟全是邪修,数百名邪修! 墨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罪修杀人越货,求的是财。 而邪修拿人练功,根本不曾把人当人。 这些关在铁牢中的无辜修士,不像是人,更像是……被豢养的牲口! 墨画既惊又怒,想了下,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救不了这些修士的。 别说救了,他现在能自保就不错了。 黑山寨若是邪修的老窝,那比之前可就要凶险多了。 “要不要趁着他们没发现自己,先溜回去呢?”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自己这次能混进来,已经算是有些侥幸了,下次再来,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况且虽说邪修凶险,但就算是邪修,只要还是炼气,神识没墨画强,就无法识破墨画的隐匿术。 只要隐匿术不被识破,那自己就是安全的。 邪修手段狠毒。 可墨画又不打算与他们正面交手,他们手段再诡异狠辣,都没什么意义。 墨画稍稍松了口气。 目前看来,黑山寨的邪修势力如此之大,已经严重威胁到所有猎妖师,乃至整个通仙城的安危了。 若再让他们发展个两三百年,进一步壮大,邪修怕不是有上千人。 到时候整个通仙城的散修,恐怕都是他们豢养的牲口了。 墨画心底渗出阵阵寒意。 趁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隐匿术,而且已经偷偷混了进来,最好能摸清这些邪修的老底。 然后出去叫人,周密计划,将他们一锅端了,不然必定遗祸无穷。 墨画主意已定,开始考虑具体要怎么做。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确定里面有没有筑基期的邪修!” 只有筑基期的邪修,才有可能识破自己的隐匿术。 换言之,只要不遇到筑基邪修,即便是在这邪修遍地的黑山寨里,风险也不会太大。 那筑基邪修,应该会在哪呢? 墨画寻思了一下,而后利用自己对阵法的理解,开始反推黑山寨的格局。 安家的阵法格局,就被墨画看穿过。 城南炼器行和炼丹行又是墨画亲自设计阵法,并依托阵法构建的。 所以这种事墨画还算擅长。 推算了一会,墨画心中便大概有数了。 黑山寨分前寨和后寨。 前寨在前面,墨画隐身大概逛了下,基本全是炼气期的邪修,修为虽然大多是炼气八九层,但并未筑基。 前寨用的阵法相对简单,以一品单阵为主,许多阵法甚至不到一品。 一些膳楼、监牢、居室等基础建筑,都在前寨。 后寨的阵法,相对而言,就要复杂得多。 以一品土木复阵为主,夹杂的阵法也都是一品单阵,而且还有单独的一道墙隔着,明显比前寨重要得多。 墨画还是解了一小处阵法,偷偷钻进了后寨。 借着隐匿术和逝水步,墨画在房顶和房梁间穿梭着,同时四处打量着。 后寨相比前寨,相对而言更安静,也更肃穆些。 血腥味没那么重,但也更压抑些。 房屋更大,也更精美。 只是这精美,多少带着些阴气。 墨画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人声,便立马找了处房梁趴了下去。 屋里两人似在交谈,但似乎交情不深,话语间颇为冷淡。 墨画偷偷往下瞅了一眼。 只看到下面的桌子,以及桌子上的酒肉。 墨画猜测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因为他们的下酒菜最好。 比外面所有邪修吃的都好。 见他们没发现自己,墨画还以为是炼气修士,又偏着小脑袋,往下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之中,其中一人是个中年修士,神情冷峻。 另一人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双目微红,内有血丝。 墨画只瞥了一眼,目光刚蜻蜓点水般触及到那壮汉。 那壮汉竟双目陡睁,眼中血丝变深,浑身戾气陡盛,道:“是谁?”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观想 墨画吓了一跳,立马趴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一道神识从他身上粗略扫过,但却并未识破他的隐匿。 壮汉收回神识,一无所获,大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那中年修士皱眉,也放开神识,扫视四周。 一道明显更加深厚的神识穿过房梁,凝结在了墨画身上,并且窥破了墨画身上隐匿阵的隐匿。 但隐匿阵下,还有一层隐匿术的隐匿。 本就是夜晚,房梁阴暗,即便是半吊子隐匿术,也不易被人察觉。 那中年修士窥破一层隐匿,还是没有发现墨画,略作迟疑后,便也收回了神识,淡淡道: “没人,不必疑神疑鬼的。” 壮汉道:“不可能,有人在看我!” 中年修士瞥了他一眼,“废话,我不就在看你?” 壮汉不置可否,神情仍旧带着戾气,“不对,定是有人在暗中窥视!” 墨画心中一沉,心底紧绷。 中年修士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混了进来?” “不是没有可能。”壮汉道。 中年修士轻蔑一笑,“你可知这里是哪?” 未等壮汉回答,中年修士便冷笑道: “这里是大黑山的深山,是我等邪修安身立命的山寨!” “门口有我布下的隐匿阵,高墙有我布下的复阵,这一房一屋,一砖一瓦,都被我画上了阵法。” “寻常修士,谁能发现这山寨,谁敢来这山寨,谁又能进得了这山寨?更遑论还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窥视?” 墨画闻言,暗暗吃惊。 这中年修士竟然就是那阵师,而且还是筑基修士! 中年修士如此说,壮汉仍旧不想善罢甘休,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确实有人在窥视!” 中年修士的神情便渐渐冷了下来,“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我的阵法,还是在蔑视我的神识。” 壮汉不说话了。 论资历,他比中年修士矮了一位;论阵法,他是一窍不通;论神识,他更是远远不如。 中年修士说没人,那应该就是没人。 壮汉眼中的血丝渐渐褪去,戾气也渐消,拱手赔礼道: “三哥勿怪,是我唐突了。” 中年阵师神色微霁,点了点头,也不再计较,而是问道: “你今晚,是不是没喝血?” 壮汉点头,“没喝,喝了点酒,有些心浮气躁。” 说完壮汉眼中的血丝又渐渐浮现。 嗜血,心浮气躁,所以猜忌心重,有些疑神疑鬼。 中年阵师明白了,目光微沉,道: “抽空去喝点血,不要因此乱了心境,坏了大事。” 壮汉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喉咙饥渴,这酒也是越喝越渴,而且心中烦躁,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着他。 这种感觉异常难受。 壮汉眼中血丝更多,双眼几近血红,起身抱拳道: “我先走了。” 中年阵师问道:“人血未必够吧,要喝妖血么?要不要我出手?” 壮汉道:“不必了,三哥事务繁忙,就不叨扰了。” 说完壮汉便离开了,中年阵师坐了一会,将酒喝完,也进了后寨深处。 墨画又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确认二人确实都走了,不是装走在骗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俞长老说得没错,这两层隐匿的效果,只要呆着不动,即便是筑基期的修士,也未必能发现。” 尤其是那个中年修士,甚至还是个阵师,都未能发现隐匿着的墨画。 足足可见墨画这种隐匿手段的隐蔽。 不过墨画也不敢托大。 在筑基邪修的眼皮子底下偷听,这种事还是相当危险,哪怕他们发现不了,也最好别再冒这种风险了。 墨画暗自警惕。 若是真被识破了隐匿术,哪怕有逝水步这等身法,他也未必能从筑基修士的手中逃脱。 看来后寨这个地方,以后还是少来吧。 尤其是这两个筑基邪修,能避开还是避开。 墨画之后又花了两天时间,研究了一下这两个筑基修士的行为规律。 那壮汉白日一般都在后寨修炼,但是一到晚上,他就会孤身出山寨,不知去向。 墨画猜测,他应该是找血喝了。 这壮汉修邪功,要喝人血,但他已经筑基,人血不够喝,便只能去喝妖兽的血了。 有些妖兽吃人肉,喝人血。 所以他去喝妖血,也跟喝人血差不多。 至于那个阵师,应该也是个邪阵师,每日都待在后寨的深处,不知鼓捣些什么。 墨画猜不到,也不敢去看。 偶尔这邪阵师也会出门,也都是趁着夜晚外出。 墨画猜测他应该是去深山里画什么阵法。 但也只是猜测,他可不敢跟着,跟着就真是找死了。 墨画渐渐摸清了这两个筑基邪修的作息。 之后只要避免与他们碰头,在这黑山寨里,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筑基的邪阵师和壮汉都没能发现自己,更别说是这些炼气期的邪修了。 何况那个邪阵师自己都说,不可能有人能混进黑山寨,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听。 其他邪修,估计就更不相信有人能混进来了。 墨画想了下,还是打算在黑山寨多待几天。 一是画出黑山寨的完整舆图,二是多窃听一些黑山寨的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黑山寨势力太大,不知道内情,根本不是对手。 只是要尽量规避风险,避免与筑基期的邪修碰头。 邪阵师神识强,壮汉本能敏锐,都不是好相与的。 随即墨画又好奇。 这黑山寨里,到底有几个筑基期的邪修? 墨画开始到处偷听,想弄清楚这件事。 终于一天晚上,两个邪修守夜,喝酒聊天时,谈到了黑山寨的“当家”。 这两个邪修,一个身材健壮,脸上有狰狞的刀疤。 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干,长得面条一般。 墨画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索性一个叫“刀疤脸”,一个叫“白面男”。 所谓的守夜,墨画也知道了。 就是半夜三更,守在黑山寨的山门处。 若有罪修丢人头进来,投名问路,他们便开门,将那罪修迎进来。 若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有修士想逃跑,他们也能预警。 守夜比较枯燥且无趣。 夜里山风带着寒气,他们围着火堆,吃着干硬的肉干,喝着劣酒,聊着天。 墨画就坐在他们身后的屋顶,聚精会神地听着。 白面男烤着火,一边嘟囔道:“黑山寨宵禁,但这四当家每晚都还要外出。” 墨画闻言,神情一动。 四当家? 应该是那个满眼血丝,喜欢喝血的壮汉。 墨画沉思片刻,忽然吓了一跳。 “当家”应该是黑山寨的各个头目。 那壮汉是筑基修士,排行第四,是四当家,那也就意味着,这黑山寨里,至少有四个筑基邪修! 墨画听着一身冷汗。 四个筑基邪修,加上数百杀人如麻的邪修。 即便是通仙城的猎妖师和道廷司全部出动,恐怕也完全不是对手。 道廷司的老掌司年老体迈,不擅与人动武,俞长老虽然厉害,但也绝不是四个筑基邪修的对手。 一旦筑基落败,剩下的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墨画冷汗涔涔,而后静下心来,继续听下去,想多听一些消息。 刀疤脸听了那白面男的话,只冷冷道: “你若是当家的,也不必守这些规矩。” 白面男讪讪一笑,有些不满。 随即他又好奇道:“你说这三当家每日躲在后寨,到底在做什么?” “他是阵师,还能做什么?” 白面男不信,“阵法如此枯燥,有什么好练的,三当家竟也不厌烦?” “所以三当家是阵师,是当家的,而你只能看大门守夜。”刀疤脸不屑道。 白面男冷笑,“你这么说,自己不也是看大门的?不也是与我一同守夜?” 刀疤脸神色一寒,“你找死?” 白面男不悦,两人一时有些剑拔弩张,但也并未真正动手。 邪修脾气暴虐,但也知道隐忍。 片刻之后,两人情绪平复下来,白面男觉得无趣,忽而猥笑道: “你说,三当家不会在后寨里藏了女子,夜夜笙歌吧?” 刀疤脸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扯淡。” “你怎么知道?”白面男有些扫兴得问道。 “我见过。” “你去过后寨?” “我给三当家送过几次东西。” “你见到什么了?” 刀疤脸皱眉,想了下道:“三当家在后寨,不是画阵法,就是在看一幅图……” 正仔细听着的墨画,忽而心中一动。 图? 什么图? 那三当家是阵师,晚上又在画阵法,莫非是什么稀有的阵图? “不是没可能……” 墨画点了点头,突然一怔,一个词猛然浮现在心头。 “不会是……观想图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当家 庄先生与墨画说过观想图。 修界本无修炼神识的功法,唯一可借外物增强神识的法门,便是观想图。 观想图极其稀少,即便在那些世家大族,也是绝秘的传承。 三当家,也就是墨画之前所见过的那个中年邪阵师。 他能成为一品阵师,甚至有望突破二品,必然是有着阵法的传承的。 而且他在黑山寨这么多年,不知杀了多少修士,掳掠多少修道资源和传承,手中有一幅观想图,似乎也不奇怪。 墨画非常好奇。 他早就想知道观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不是真的能看图观想,增强神识。 只是庄先生告诫他,观想图有未知的危险,不可深究,不可依赖,墨画之前才没太上心。 可即便不借助观想图增强神识,看一看,长长见识也好。 现在那三当家手里或许就有一幅观想图。 如果真的有观想图,借图观想真的能增强神识,自己或许能早日拥有筑基的神识,也能更早成为筑基修士。 不然按现在神识增长的进度,筑基就有点太久了。 墨画心里有些激动,但想了想,又有些颓唐。 那三当家既是筑基修士,又是邪阵师。 怎么可能给自己机会去偷图呢? 别说偷了,墨画就是隐匿在旁边,跟他一起看看,估计也是很危险的。 “算了吧,将来若有一天,能将这黑山寨全端了,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弄到这副图吧。” 况且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那三当家手里的,未必就真是观想图,或许只是一张稀有的阵图也说不定。 眼下还是打探消息要紧。 墨画静心凝神,在一旁继续偷听。 那刀疤脸说完,白面男也有些错愕,问道:“是什么图?” 刀疤脸不愿回答。 白面男仍旧喋喋不休,刀疤脸忍不住,这才骂道: “我他妈怎么知道?三当家的东西,我有几个脑袋去看?” 白面男有些可惜,随即又问道: “你来这么久,可曾见过大当家?” 白面男进寨晚一些,知道的少,而那刀疤脸进寨早,资历也老。 但说起大当家,刀疤脸也摇头: “大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我,就是寨子里一些资历比我还老的老人,都未必见过。” 白面男又问:“其他几个当家的呢?” 刀疤脸觑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做当家的?” 白面男讪讪笑了一下,心里却暗道,这他妈不是废话? 这黑山寨里,谁不想做当家的? 做上当家的,在这黑山寨中一手遮天,比起他们这些普通邪修,身份高多了,自然权力也大多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白面男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贪婪。 刀疤脸看出他的心思,戏谑道:“那我便与你说说,你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你要做当家的,首先得是筑基修士。” “黑山寨这几个当家的,大当家高深莫测,二当家则是个冷血的,杀心极重。” “这几日看不到二当家,据说是大当家发话,让大家近日收敛些,二当家耐不住杀性,到别的仙城杀人去了。” “三当家是阵师,阵师是什么地位,你自然应该明白。这黑山寨从头到尾的阵法,全是三当家布下的。寨中除了大当家,谁都不敢得罪他。” “至于四当家,之前的四当家死了,这位则是新晋的。他喜欢喝血,你若惹了他,小心被吸成人干。” 刀疤脸轻蔑笑道:“你觉得你能替谁的位,做上当家的?” 白面男面皮抽搐了下,仍逞强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可说不准。” 刀疤脸冷哼一声,“三十年后,你命估计都没了。” 在这黑山寨做邪修,又不是什么安稳的事,别说活到筑基,活到做上当家的,即便是能活到老死,也没几个能做到。 两人各自冷眼相对,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墨画则在一旁默默寻思。 自己想的没错,黑山寨里,果然有四个当家的! 三当家和四当家自己见过。 二当家外出,还没回来。 大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要么闭关,要么就是不在山寨里。 换言之,墨画仍旧只要提防三当家和四当家就好。 避开他们,自己就是安全的。 唯一让墨画介意的,是大当家的修为。 既然是大当家,那必然是创建黑山寨的老邪修。 手底下这么多狠厉的邪修,那他的修为必然不低。 就是不知他是筑基中期,还是筑基后期了。 如果真是筑基中后期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俞长老也才筑基前期啊,真要交起手来,这可怎么打啊…… 墨画心中暗暗叹气。 不过这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眼下他还是画好舆图,多打听些情报为好。 接下来的时间,墨画就开始着手画黑山寨的舆图。 从山门开始,道路、房屋、邪修的住处、关押修士的铁牢,墨画都一一标注上。 什么地方画了什么阵法,需注意什么,墨画也都记着。 再通过阵法,反推黑山寨的建筑格局。 这样一些房门紧闭,密不透风,无法查探的地方,墨画也能大概猜测出其用途。 晚上的话,墨画还是偷偷听刀疤脸和白面男说话。 这黑山寨里,邪修都不大爱说话。 这两人是例外。 估计也是夜晚守门,不说些话,实在无聊。 墨画也正好隐匿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看能不能听到有用的消息。 黑山寨里,危机四伏,墨画晚上就不能在道碑上练阵法了。 不过抽空沉入一下识海,在道碑前冥想片刻,即便不睡觉,仍旧还是会精神奕奕。 而且晚上四当家外出喝血,三当家闭门不出。 而墨画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刀疤脸和白面男聊了半天,忽然又吵了起来。 墨画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刀疤脸样貌狰狞,修的却是采补功法。 而那白面男,一副脸白体虚的模样,修的反倒是借他人灵力,反补自身的吸灵功法。 白面男好色,想找刀疤脸借采补功法学学,好采阴补阳。 刀疤脸没理他。 白面男恼羞成怒,反而讥讽道:“你长这副模样,修什么采补?不怕女子看到就恶心?” 刀疤脸反唇相讥,“你这副虚不受补的模样,学了采补又能如何?别把命给补没了。” 两人又互相对骂几句,然后就动起手来。 那刀疤脸是体修,白面男是灵修。 刀疤脸仗着身法,想近白面男的身,白面男一边以身法周旋,一边用法术压制,举手之间,有火球凝聚并射出。 他用的法术,竟也是火球术。 墨画见状一愣,随即心中不悦: “这面条男什么货色啊,竟和我用一样的法术?” 他又看了几眼,忽而心中轻“咦”了一声。 白面男的火球术,好像的确比自己厉害。 虽没自己出手快,也没自己打得准,但那火球术的颜色,有些深沉,而且威力也颇为不俗。 应该不是修为的问题。 一般炼气九层灵修,使用火球术这等法术,估计也没这等威力。 莫非这白面男,有什么火球术的窍门?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灵奴 墨画来了兴趣。 他又仔细看了几遍,确定这白面男的火球术,的确有些门道,与一般的火球术不同。 墨画还想再研究研究。 刀疤脸和白面男两人已经收手了。 这里是黑山寨,他们要看着山门,若因一时嫌隙,出了什么岔子,他们都要没命。 所以哪怕打起来,也是浅尝辄止,不敢真的动手。 墨画有些扫兴。 他还指望两个人打个你死我活,他好捡个漏呢。 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过了几招,就完事了。 刀疤脸和白面男各自放了几句狠话,又坐在一起喝起了劣酒,似乎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是顾盼之间,两人眼底都有了杀意。 墨画想了想,还是对白面男的火球术很在意。 他现在保命的法术有了,但攻击的法术逊了一筹。 火球术虽又快有准,但威力的确一般。 若是能从白面男身上得知火球术的窍门,这样不用学别的法术,也能增强自己攻伐的手段了。 墨画留了心,所以白天之后,开始跟踪白面男。 只见白面男守完夜,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面男也只是一个普通邪修,住的房间与其他邪修没什么区别,还算宽敞,但摆设凌乱,也不算血腥,只有墙角有个大箱子。 熬了一夜,白面男神色困倦,他休息了一会,而后起身,开始闭目打坐修炼。 墨画看着有些奇怪。 这白面男修炼时,似乎没用灵石。 不用灵石,他能修炼出什么呢?修炼空气么? 过了一会,白面男睁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径直走到墙角,打开墙角的那个大箱子。 墨画趴在房梁上,侧头看去,见那箱子里,装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修士! 那修士面黄肌瘦,畏畏缩缩躲在箱子里,不敢出声。 白面男命令道:“出来。” 那修士闻言,目光呆滞地转了一下,而后走了出来。 “跪下!” 那修士并不反抗,依言跪下。 白面男见这人跪在自己面前,目露兴奋,而后手掌按在他的额头。 修士的灵力开始逆行,而后自白面男的手掌,汇聚于他的气海。 那修士似乎逆来顺受惯了,神色木然,既不反抗,也不出声,像是一块木头,一件死物,承受着灵力被榨取的命运。 一盏茶的功夫,白面男吸满了灵力,心满意足,死白色的面容也多了血色。 他拍了拍那修士的脸,以施舍的口吻道: “我教你的功法,你要好生修炼。” “你要记住,是我救了你的性命,让你做''灵奴'',是对你的恩赐,如若不然,你早被其他邪修吸成人干了。” “你现在还能活着,都要感谢我!” 白面男说完,指着箱子道:“回去吧,不要出声。” 那被当做‘灵奴’的修士,又神色木然地走回木箱,默默蜷缩在箱子里,没发出一点声响。 墨画看着心寒。 他这才知道,所谓灵奴,就是将修士当成奴隶,榨干他们的灵力。 这些修士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会动的‘灵石’。 竟将人当成灵奴和灵石。 墨画小小的眉毛蹙起。 如俞长老所说,这里的修士,果然都是畜生。 白面男吸了‘灵奴’的灵力,之后开始打坐炼化。 灵石的灵气是精纯的,修士的灵力是各异的。 炼化其他修士的灵力,虽然更容易,也更方便些,但会与自身灵力相斥,旁生邪异,容易心性大变,走火入魔。 故而吸灵的功法,一律视为邪功,为道廷所不容。 这是张澜告诉墨画的。 那白面男吸了灵奴的灵力,打坐炼化,面容变换不定。 一会狰狞,一会狂喜,一会癫疯,一会夹杂痛楚和愉悦。 片刻之后,白面男修炼完,重又恢复那副脸白体虚的模样,只是修为气息的确增强了一些。 白面男心情愉悦,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书册,专心翻看起来。 墨画偷偷一瞥,心中一跳。 那书的封页被白面男挡住了一部分,但露出来的两个字,是“火球。” 火球术! 果然,这白面男修的是特殊的火球术! 若是一般火球术,他没道理视若珍宝,随身带着,还时不时拿出来钻研。 只是这火球术的秘籍他随身带着,墨画不好偷。 看来还是只能之后等有机会再说了。 墨画离开前,又看了眼墙角的那个木箱,那个木箱里,装着一个灵奴。 那灵奴年级应该不算大,只是面黄肌瘦,灵力被榨取,看着苍老许多。 如今虽然神色呆滞,面无表情,但或许也曾是个开朗善良的少年。 不知他爹娘知不知道他沦落在黑山寨? 一念及此,墨画叹了口气。 现在自己修为有限,根本救不了他。 倘若日后自己修为有成,必将这些邪魔外道,一一宰了! 墨画生气地想道。 之后的几天,墨画依旧专心画舆图。 一日墨画有些饿了,便到了黑山寨的膳房找了些吃的。 黑山寨的膳房很大,位置也比较偏。 里面有些脏乱,到处都是血污,桌上摆满了各种肉块。 墨画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肉,所以不敢吃。 只能偷些野果,糕点填填肚子。 他来之前,没想到会在黑山寨待这么久,所以储物袋里吃的不多。 如今储物袋中的东西早已吃完了,只能吃些邪修的东西,凑合凑合了。 野果有些酸,还有些涩,味道不好。 估计是深山毒瘴太浓,水土不好,所以结不出什么好果子。 糕点就更难吃了。 墨画吃了一口,差点吐出去。 比他娘做的差远了。 墨画怀念起娘亲做的饭菜了,忽然又想,自己在黑山寨呆了好几天,爹娘没有消息,不知该多担心。 墨画心中叹道:“早知道先跟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还是尽快将舆图画完,打听好消息,然后早些回去。 也省得爹娘担心。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忍着异味,咽着糕点。 这糕点虽是难吃,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挑的了。 墨画吃着吃着,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说话的一个是膳房做饭的老头,另一个声音,墨画听着有些熟悉。 墨画从桌底抬起头,偷偷看了眼,发现另一人竟是那个胖修士。 胖修士杀了瘦修士,用瘦修士的头问路,进了黑山寨,却也只混了个送饭的差事。 老头吩咐胖修士道:“你将这饭,送给那少爷,别让他饿死。” 胖修士点头应是。 墨画嚼着糕点,忽然却一愣。 “少爷?什么少爷?” 墨画皱起了眉头。 “不会是……孔家那个少爷吧。” 谢谢严叔叔、暗夜星晨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七章 孔少爷 孔家的少爷,那个孔盛,不会还没死吧…… 墨画有些好奇,便随胖修士出门,轻手轻脚跟在他后面。 胖修士浑然不知,拎着食盒,一路上压低声音,骂骂咧咧。 “老子费尽辛苦,好不容易进了这黑山寨,可不是为他们送饭来了。” “不让老子学邪功也就罢了,正经事一个不让老子去做,天天给这些废物送饭。” “妈的,一群不识货的东西……” “老子在外面,名头也是响当当的……” 墨画听明白了,这胖修士是恨自己“怀才不遇”。 觉得黑山寨有眼无珠,不给他邪功练,不让他去杀人越货,只让他送饭打杂,所以心生不满。 墨画默默撇了撇嘴。 果然烂泥扶不上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朽木不可雕。 一件正经事不做,全想着害人的事。 胖修士低声骂着,走过几条路,绕过几个墙角,来到一个偏僻的屋子前,拍了拍铁门。 “孔少爷,开饭了。” 胖修士说道,而后像喂猪一样,将饭菜一股脑倒进了门前的大碗里,再将碗通过门下的缺口递了进去。 胖修士送完饭就要走。 里面却传来一个少年尖利的声音。 “你别走!” 胖修士皱了皱眉,其他邪修对他吆三喝五便罢了,这孔少爷不过一个猪仔,竟也这副态度与他说话? 胖修士扯了扯嘴角,耐着性子,“孔少爷有话说?” 孔盛忙道:“我爹,我爹有回信吗?” “这我便不知道了。” “这么久了,他不可能不赎我。” 隔着铁门,孔盛的声音沉闷中显得有些焦急。 “你们是不是嫌灵石少了?我可以加,六千……不,八千!” “只要你们放我出去,给我一条生路。” “多少灵石都行,我爹一定会给伱们的!” 胖修士听到灵石,眼睛微亮,“孔少爷所言当真?” “当真!当真!”门内的孔盛似乎是在连连点头,“只要放我出去!” 孔盛说完一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是不是新来的?” 这送饭修士的声音他听着有些陌生。 胖修士目光微凝,缓缓道:“是。” 孔盛自觉明白了什么。 既然是新来的,还会给他送饭,必然地位低贱,就像他家里的奴仆一般。 孔盛道:“你偷偷给我爹递信,我爹会重赏你的。” “赏”这个字让胖修士怫然不悦。 他更喜欢“抢”,不喜欢别人“赏”。 “少爷可有凭证?” 孔盛从门缝下递出一枚玉佩,“这个玉佩,是我爹给的,能值五百灵石,你拿去给他看,他就明白了。” 胖修士接过玉佩,神色满意,又问:“少爷想我带什么话?” 孔盛压低声音道:“我爹是筑基修士!你跟我爹说,偷偷带人来,将这山寨剿了,把他们全杀了。事成之后,你可以进孔家,我让我爹赐你孔姓,你可以做管事,不,你可以做长老!” 不唯墨画,就是胖修士都震惊了。 世间竟真有这么蠢的人? 他爹到底教了他什么? 莫非他真的以为他孔家天下无敌,他可以一辈子为所欲为吧。 胖修士将玉佩揣进自己怀里,恭维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好!好!”孔盛大喜。 胖修士面露讥讽,但隔着铁门,孔盛根本看不到。 “孔少爷,您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事成之前,千万别想着跑,否则这里的邪修恼羞成怒,必然会杀你的。” 胖修士假惺惺地提醒道。 孔盛道:“放心,我不会跑的,你快去递话。” 胖修士冷笑一声,转身走了,走到一半,对着铁门啐了一口,轻哼道: “什么东西,真他妈蠢!” 墨画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必然私吞了玉佩,却什么都不会做,白白得了五百灵石。 墨画摇了摇头,悄悄翻身上墙,见四下无人,解了屋顶的阵法,卸下一块瓦片,偷偷往里看。 屋里简陋而寒酸。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修士,衣着华贵,但如今破破烂烂,看起来经历不少波折。 想来就是孔家嫡系的少爷,孔盛了。 墨画忍不住嘀咕: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这孔盛运气竟这么好,明明这么蠢,还能在邪修手中活下来。” 随即又感慨,孔家到底教了他什么,怎么一脑袋都是浆糊? 竟还想着给邪修赏灵石,让他们帮你做事。 他们能给你赏饭,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 墨画心里嘀咕着,却见那孔盛突然发起脾气来。 孔盛端起饭碗,吃了几口,作势欲吐,又强忍着咽了下去。 随后一股愤怒与憋屈涌上心头。 他又摔又砸,挥舞着拳脚,神色狰狞地泄愤,嘴里同时骂道: “都该死!都他妈该死!” “都是一些什么东西,骑到本少爷头上,我还要求你做事,我去你妈的!” 似乎又想到此行诸多狼狈、不堪、耻辱。 想到他为了活命,给那些邪修下跪,流着泪说自己是孔家少爷,求他们饶自己一命。 想到了邪修脸上的戏谑与哄笑。 孔盛不禁两眼通红,低声嘶吼着: “都是那姓季的狗父子!” “你们不惹我,我就不会想着杀你们,不会出城,更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还有那个傅兰,贱人而已!不过有几分姿色,装他妈什么清纯!竟然不从我!” “等我把你弄到手,定让你生不如死!” “这些邪修也是,这般羞辱我,看不起我,你们都得死!” “都得死!” …… 孔盛神色歇斯底里。 墨画听着,却渐渐皱起眉头。 明明是他自己做的错事,他自己有错在先,才落到这步田地,却总觉得错的都是别人。 而且报复心如此强,心性又如此恶毒。 “看来离开前,要想个办法,让孔盛永远留在这黑山寨里。” 墨画默默寻思着。 坏人就要呆在坏人呆的地方。 孔盛和这黑山寨,还挺般配的。 不过要等他先将舆图画完。 之后过了两天,黑山寨的舆图画了七八成,墨画肚子有些饿了,就在黑山寨的膳房吃着东西。 吃着吃着,墨画就听膳房的老头在骂那胖修士。 “给三当家备的糕点被偷吃了……让你看着,你没看住,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能有什么用?” 三当家的糕点? 墨画愣了愣,看了眼手里吃到一半的糕点。 这是给三当家吃的? 怪不得…… 他觉得这个糕点没那么难吃,就多吃了点。 另一边,膳房的老头仍在骂着。 他资历老,脾气又臭又硬,骂得话又难听,把胖修士骂得狗血淋头。 胖修士不敢辩驳。 老头骂完,冷哼一声走了。 胖修士站在原地,气得眼皮直跳,恨声骂道: “哪个杂种在偷吃,若是让我发现,定让你不得好死!” 正吃着点心的墨画闻言一愣,之后缓缓舔了舔嘴唇,眸中寒光一闪。 杂种? 不得好死? “不仅骂我,还想我死?” 墨画默默看着胖修士,心思急转,想着要不先把这胖子弄死吧。 谢谢我还有机会吗的打赏 今天加更一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八章 虎妖 孔盛先不急,反正他跑不掉。 这胖修士盯着膳房,如今有了戒备,墨画再到这里吃东西,就有些不方便了。 而且孔盛的那块玉佩,他也想要。 不过手段要隐蔽些,行事也要周密些,不能露出马脚。 墨画开始盯着这胖修士,盯了一天,很快就有了想法。 这胖修士会给邪修送饭,同时竟也会给一只妖兽送饭。 那妖兽是只虎妖,一品后期,豢养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被锁链锁住。 锁链上还画有阵法,将虎妖限制得动弹不得。 虎是大黑山上最强大的一类妖兽,不以阵法锁住,是相当危险的。 这只虎妖看着也有些特殊,身上黑白纹交杂,头顶一个“王”字纹。 估计血脉不一般,所以邪修才将它捉住,锁在这黑山寨里。 至于这虎妖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墨画就不大清楚了。 每日午时,胖修士会给虎妖喂食。 只是每次都喂得不多,估计是怕虎妖实力恢复,会挣脱锁链,生出乱子。 墨画见状笑了笑,心道:“你们不喂,那我来喂。” 他从膳房挑挑拣拣,找了些妖兽肉干,揣进储物袋里,而后又摸进关押虎妖的牢房里。 那虎妖饿着肚子,正奄奄趴在地上,忽然见面前凭空多了几块东西,虽然又干又硬,但确实是肉。 虎妖眨了眨眼,微微困惑,但饥肠辘辘的它,还是没忍住,撕咬着肉干吃了起来。 很快它便将肉全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獠牙。 墨画又丢了几块肉在它面前。 虎妖凝视前方,前方没有人影,但它能察觉出有修士的气息。 它不知这修士为何给它肉吃,但受饥饿驱使,它还是将肉都吃完了。 随后它便发现,修士的气息消失了。 虎妖张口,低声嘶吼了一声。 它吃了七八分饱,实力也便恢复了七八成,但还是被铁链和阵法锁住,无法动弹。 虎妖眸中精光一闪,而后又缓缓趴下,垂头闭目,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远处的墨画瞥见了,也不得不心生感慨: “这只虎妖,好生聪明啊。” 次日胖修士再来喂食,神色依旧不忿。 他又被老头骂了。 之前还是丢了糕点,现在连肉也开始丢了。 胖修士不明白,究竟是谁,胆敢在黑山寨的膳房里偷东西吃? 而且他排查了半天,一点线索都没有。 膳房除了他跟老头外,根本没有其他人。 没有人偷,难不成是鬼偷的? 胖修士嗤笑一声,随即眉头一皱,心中微动。 “难道是隐匿术?” 能瞒过修士视线的,也就只有隐匿术了。 随即胖修士又摇了摇头。 隐匿术哪里是那么好学的,整个黑山寨,都未必能有一个修士能学且能学会。 而且哪怕是会隐匿术的修士,也不是毫无破绽。 隐匿的修士能骗过眼睛,但骗不过神识。 他之前也遇到过隐匿的修士,虽眼睛看不到,但神识可以察觉出踪迹,再凭借丰富的斗法经验,不过几个回合,他便将那隐匿修士揪了出来,一刀劈了。 胖修士自信哪怕是会隐匿术的修士,也无法瞒过他的神识,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偷了膳房的东西? 胖修士一边喂食,一边心里不停琢磨着。 他却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一只白嫩的小手正执着笔,一笔一笔地将缚妖锁链上的阵纹解开。 胖修士没察觉到,虎妖却是精神一振。 它感觉到束缚它的阵法,越来越微弱了,余光看去,就见阵法锁链上,凭空多出一道道纹路,与此同时,阵法也在渐渐失效。 虎妖眸中精光更盛,但却垂下头掩饰着,恹恹地吃着少得可怜的东西。 胖修士还在琢磨着。 他越是费力去想,越是毫无头绪,而且也越想越烦。 “妈的!”胖修士愤然,而后见低头进食的虎妖,更是生气,一巴掌拍在虎妖的脑门上,骂道: “伺候人便罢了,竟还要伺候你这个畜生!” 打老虎这种事,他平日没少做。 反正虎妖被阵法捆着,动弹不得,他发泄下也没什么。 胖修士转身便欲离开,刚走了几乎,突然发觉不对。 脚下的地面朦朦胧胧,似乎多了一片阴影。 与此同时,背后多了一股浑厚而凶戾的气息。 胖修士的眼睛渐渐睁大。 他微微侧头,余光往后一瞥,便见到他适才欺负的那只虎妖,正默默站在他身后,冲着他的脑袋,张开了血盆大口。 胖修士心胆俱裂。 “这他妈怎么回事?这孽畜怎么挣脱锁链了?!” 心中惊惧的同时,胖修士拼命催动身法,向前狂奔。 虎妖一口咬下,却因被阵法困得太久,四肢僵硬,慢了半拍,让胖修士逃了出去。 胖修士见此松了口气。 虎妖却是大怒,猛然冲向胖修士,一爪子拍了下去。 只是此时胖修士已然调整好气息,有了准备,这爪子也被他勉强避过去了。 虎妖继续撕咬,胖修士便仗着身法,与之缠斗起来。 能当罪修的,身法都不会差。 几回合后,胖修士心中稍定,神色中也没了慌乱。 他是一品后期,这虎妖也是一品后期。 就算他赢不了这虎妖,短时间周旋下,也绝对是可以自保的。 何况这虎妖饿了许久,又被困了许久,实力也不在巅峰。 一念及此,胖修士心头稍定,继而冷笑道: “孽畜,以后看我怎么折磨你!” 就算挣脱锁链,这虎妖也逃不出黑山寨,迟早会落在他手里。 到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虎妖盛怒,攻势愈急,胖修士却愈发从容。 隐匿在角落的墨画观察了一会,大体估量了一下这胖修士的实力。 修为是炼气九层,接近巅峰,身法相当好,修的道法,是一门名为金光拳的一品武学。 因为是罪修,常年厮杀,经验丰富。 整体实力比他爹墨山要弱一些,但比一般炼气九层的猎妖师要强一些。 胖修士不受重用,并非实力不行,而是初来乍到,不被信任。 单论修为,胖修士在邪修中,还是中游偏上的。 墨画默默点头。 如此推算的话,炼气邪修的平均实力,会比猎妖师强。 但猎妖师有一品铁甲和朴刀,真正交起手来,估计也在五五开之间。 墨画心下稍定。 事已至此,这胖修士就没用了。 墨画小手一伸,向前虚握,开始找机会用水牢术锁住胖修士,给这只大老虎加餐。 谢谢泽雨暗的打赏 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会加更一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识 屋里的战斗还在继续。 胖修士并未想走,也没想着叫人。 虎妖被饿了许久,又抽了许多血,实力大损,他本想靠自己的修为,先将虎妖制服。 胖修士初来乍到,若是让人知道,他出了纰漏,使虎妖挣脱了锁链,必然会被问责,也少不了一番斥骂。 所以,不惊动他人,将虎妖制服,是最好的办法。 可打着打着,胖修士就意识到,再打下去,别说制服虎妖了,不落入虎口就不错了。 这虎妖的实力,比他想的要强许多。 胖修士心中生出疑惑。 这虎妖饿了这么久,为何血气还这么强? 又打了几回合,虎妖不仅没有疲态,反而越发生猛,胖修士骤然惊觉: “不对!” “有人给虎妖喂过食!” 胖修士心底一颤,究竟是谁,在他眼皮底下给虎妖喂了食? 想了片刻,胖修士只觉寒意上涌。 他记起了膳房消失的糕点,以及不见了的肉干。 有了偷了糕点,喂了虎妖,还解了锁链。 而且此人,自己看不到! 是高明的隐匿术? 胖修士眼角觑了一下缚妖的锁链,心中狂跳。 这锁链他进屋的时候,瞄过一眼,那时还是好好的。不过片刻功夫,竟已被人解开了。 而自己竟毫无察觉。 这便证明,这看不见的修士,修为极为深厚,神识深不可测,手段难以捉摸。 而且此时此刻,这可怕的修士,正在这间屋子里! 或许正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他与虎妖厮杀。 胖修士冷汗直冒。 要跑! 不跑就死定了! 胖修士当机立断,躲过虎妖的一次利爪,抽身撤退,向门口狂奔而去。 可一切已经晚了。 墙角的墨画,已经伸出邪恶的小手,对着他轻轻一握。 灵力瞬间汇聚,凝成数道锁链,层层束缚,将他彻底困在原地! 胖修士顿时如坠冰窖,脸色惨白。 这是什么法术?! 这究竟是他妈什么法术?! 没等他多想,虎妖已经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胖修士尽力挣脱着,还想继续向门口跑。 可第二道水牢术又将他锁住了,他根本动弹不得。 虎妖再次张口,直接咬穿了他的脖子。 胖修士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强敌在暗处伺伏,猛虎在明处争斗,而此时此刻,自己已入虎口。 这辈子都是他阴别人,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阴。 可就被阴这一次,他的命就没了。 他滞涩地转着脖子,看向屋子的角落,想知道是谁阴的自己。 但角落处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明知那人就在那里,但他就是看不见。 胖修士一口鲜血吐出,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直到死,他都不知自己栽在了谁的手里,不知道坑死自己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虎妖杀了胖修士,而后又咬了几口,确定胖修士彻底死了,便将他丢在一边,神情似是有些嫌弃。 这虎妖不仅没吃胖修士的肉,连嘴里胖修士的血也吐了出来。 墨画看着新奇。 这大老虎竟然不吃人? 是嫌弃这胖修士难吃呢,还是嫌弃他心坏,所以肉也不干净呢? 墨画想了想,没想明白,索性不管了,还是正事要紧。 他隐匿着身形,走到了胖修士面前,翻开了他的储物袋,取出了孔盛给他的那枚玉佩。 其他的东西,为免被人发觉,墨画没拿。 但这玉佩,只有孔盛和胖修士两人知道,即便墨画拿了,也没人会知道。 墨画将玉佩揣进储物袋里。 这枚玉佩价值不菲,据孔盛所说,能值五百多灵石。 但墨画不准备拿它换灵石。 这枚玉佩是孔盛贴身带的,上面还有个“孔”字,是孔家嫡系的东西,墨画打算留着,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别的用处。 收好玉佩,墨画就发现,那只虎妖在看着自己。 或许并不是看。 虎妖也看不破墨画的隐匿术,只是感觉到了墨画的气息,所以盯着他的位置看。 而且看样子,并没有恶意。 墨画有些奇怪。 难道是知道我给了它东西吃,所以感激我? 这也不像是妖兽会做的事啊? 据老辈猎妖师所说,妖兽天生仇视人类,哪怕不吃人,也会想着杀人。 墨画又盯着妖兽的目光看了看,忽然愣了下。 “它这样子,好像是认识我?” 墨画神识放开,见四周无人,便暂时显露了下身形。 那虎妖见了,目光一亮,低声嘶吼了一声。 这声嘶吼声,既像“吼”,又像“喵”,像是老虎,又像是猫。 猫? 墨画怔住了,又打量了下这只虎妖,越看越觉得熟悉,这才恍然: “不会是那只小猫妖吧……” 楚大叔曾经用陷阱抓了只幼年猫妖,墨画给它喂了鱼干,还用它陪着练了身法,最后将它放回了大黑山,还叮嘱它“不要吃人”。 却没想到,当初那只猫妖,竟然是只虎妖? 而且竟然长这么大了,看上去已经是只大老虎了。 就是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虎妖,样子奇奇怪怪,像虎又像猫,墨画之前从未在大黑山见过。 墨画想叙叙旧,却突然想起来,这是妖兽,估计也听不懂他说什么。 而且妖兽秉性难驯,现在看着温顺,指不定哪天脾气上来,一口就将自己吃了。 墨画叹了口气,略作思索,将储物袋里的几块肉干取出,丢给虎妖,权作“见面礼”吧。 虎妖捧着肉干,呼哧呼哧地啃着。 妖兽应该是听不懂人话的,现在它不吃人肉,不知是记得墨画的“叮嘱”,还是习性特殊,本就如此。 墨画还想说什么,忽而神情一动,察觉到有人过来了。 胖修士死了,但死前与虎妖搏斗,产生的动静似乎引起了邪修的注意。 有几个邪修在往这里赶。 墨画连忙施展隐匿术,沿着墙壁,几步便走了上去,而后安安静静地趴在房梁上。 那虎妖也察觉到了动静,三下五除二吞下肉干,迈步走回原地,甚至还将爪子重新伸进了锁链里。 之后垂下脑袋,趴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墨画看着震惊了。 这老虎成精了吧! 怎么这么机灵?比他还会演戏? 不一会儿,有一高一矮两个邪修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以及边上胖修士的尸体。 矮个邪修道:“没事,死了个人而已。” 高个邪修走上前去,踢了踢胖修士的尸体,疑惑道:“这都能被老虎咬死?” “新来的,估计大意了。” “真是个废物。” 高个邪修看了四周,疑惑道:“不对啊,这虎妖被锁住,动弹不得,这胖子怎么死这么远?” “估计是喂食的时候被咬死了,然后往外爬,弄得满地血吧。” “妈的,死也不死老实点,弄这么多血,还要我们来洗。” 高个邪修骂道,而后又问道:“现在怎么办?要把这妖兽宰了么?” 矮个邪修嗤笑道:“你敢宰?” “怎么?这妖兽不能宰?”高个邪修有些惊讶。 矮个邪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这妖兽血脉特殊,四当家养着喝血的,你敢宰它,四当家便能宰了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章 怒意 高个邪修闻言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四当家的霉头,他是不敢触的。 “那这胖子死就死了吧。” 随后他又问:“要不要直接喂了,也省点事?” “这妖兽要吃人的话早就吃了,哪还轮到到我们喂。它挑食得很,不吃人肉。” “奇了怪了。”高个邪修有些惊奇。 “可不是。” 两个邪修将胖子的尸体丢了出去,开始清理屋里的血迹。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缚妖锁链处的阵法,似乎灰暗了不少。 高个邪修皱眉道:“这阵法是不是坏了?还是被人动了手脚?” 房梁上的墨画听着微惊,想着要不要将这两个邪修也坑死。 黑山寨里他动过手脚的阵法多了去了。 一般阵师画好阵法,除非阵法失效,也不会特意去检查。 毕竟整个黑山寨,大大小小那么多阵法,他检查也检查不过来。 但若这两个邪修发现阵法被动过手脚,再上报三当家,邪修们仔细盘查起来,就会发现墨画解阵留下的蛛丝马迹。 就算他们看不到墨画,也会加强提防。 墨画再想打探消息,就没那么方便了。 墨画便在心里衡量两个邪修的实力,看能不能就在这里将他们解决。 他一个人不行,还有这只大老虎。 他和大老虎配合,暗中下手,先杀一个,再一起对付另一个,估计也能解决。 矮个邪修也上前看了眼阵法,问道:“你懂阵法?” “不懂。”高个邪修摇了摇头。 “那你说什么?装得很懂的样子?” “可这阵法的确有些不太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矮个邪修道,“不就是阵法么,我看着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高个邪修还在纠结。 矮个邪修低声骂道:“动动你那笨脑子想想,这阵法若真出了问题,这虎妖能老老实实趴在这?” 高个邪修愣了下,竟也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看了眼虎妖。 虎妖正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趴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高个邪修忍不住道:“这妖兽不是挺老实么,怎么会突然咬死了那个胖子。” “估计是那胖子做了什么,惹得这妖兽发怒,这才丢了性命,这种事常有,新人不知天高地厚……” 高个邪修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不再聊什么,专心擦洗地上的血迹。 墨画见他们没纠结阵法的事,也就放了心。 好在这两个邪修是“阵盲”,对阵法一窍不通,不然还要费一番手脚。 墨画又看了眼大老虎,心道你自求多福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逃命,就看你自己了。 那虎妖垂着头,轻轻“哼”了一声。 仿佛真的听到墨画心里说的话一般。 墨画摇了摇头,这大老虎,真是机灵过头了。 之后又过了一天,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墨画就考虑要不要回去了。 胖修士坑死了,孔盛的玉佩到手了,黑山寨的舆图画得差不多了,一些能打听的情报,墨画也都打听到了。 更机密的情报,前寨的邪修未必知道,后寨墨画也不太敢去。 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回去之前,墨画还有一件事比较纠结。 那就是白面男的火球术秘籍。 他盯白面男几天了,想将他秘籍偷了,自己抄录一份,然后再还回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盯了几天,一点机会都没有。 白面男的储物袋一直贴身带着,对火球术的秘籍也是视若珍宝。 还有那个孔盛,杀他容易,但不留下马脚就有些难了。 墨画叹了口气。 看样子,也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 晚上刀疤脸和白面男还在守夜,围着火堆烤火,吃着难吃的肉,喝着难喝的酒。 墨画也依旧隐身在一旁听着。 他打算明天回家,今晚再听听墙角,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新的消息。 刀疤脸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要么是牢骚,要么是荤话,要么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废话。 并没有什么新的情报。 墨画有些倦了,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今晚就走的时候,却听刀疤脸两人聊起了练邪功的事。 白面男先是叹气道:“我那‘灵奴’死了,真是晦气,又要重新养一个了。” 刀疤脸嗤笑:“是不是你吸得狠了?” “再狠也能有你狠?”白面男不悦,“你那‘炉鼎’被你采成什么样了?” “再怎么样,不是没死么?” “生不如死,不如死了呢。” “怎么,同情了?”刀疤脸似笑非笑看着他。 白面男道:“我不像你,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若学了采补,必好好疼爱她……” 刀疤脸冷笑,“装你妈什么呢?” 白面男不以为忤,面带猥笑,片刻后忽而奇怪道: “这女子是有道侣的吧,竟能心甘情愿让你采补?” 刀疤脸笑道:“我拿她丈夫威胁,她若不从,我便让她丈夫不得好死。” “她为了她丈夫,这才委曲求全,予取予求,每次事后还苦苦哀求我,不要折磨她丈夫。” 白面男也笑道:“你可真是个畜生。” 刀疤脸目光贪婪,狰狞地笑了笑。 白面男喝了口酒,忽而又惊“咦”了一声,说道: “不对啊,这女子的丈夫,不是早被你一刀劈死了么?” 刀疤脸恣意大笑起来,“可不是么?” “真他妈有你的……” …… 墨画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后面的话,他听不下去了。 墨画起身离开,顺着阴暗的道路,走到黑山寨的一处角落,角落里是一些简陋的房子,一些无辜的修士被关押在这里。 黑山寨里还活着的女修不多,墨画找了几个房间,便找到了刀疤脸说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被单独关在一间房子里。 屋里陈设简陋,有一些简单的吃食,女子身上也无锁链,不被限制自由,只是不能出房间。 夜色漆黑,凄冷的月色,自窗口照进房间。 那女子麻木地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身上满是青肿的伤痕,模样柔弱而凄惨。 她没有流泪,似乎泪已经流干了。 忽然她缓缓爬起身来,取出床头的木簪,对着自己的心口,可又想到什么,双手颤抖,迟迟下不去手。 片刻后她似乎认命了,又麻木地躺了下去,只是手中紧紧攥着一只香囊,攥得指节发白。 香囊上绣着一对锦绣鸳鸯。 墨画记得娘亲跟他说过,这是道侣间定情的信物。 她应该是担忧她丈夫的安危。 哪怕受着折磨,尊严丧失,也在坚持活着。 可是她丈夫已经死了,她接下来的日子,也只有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她的坚持,也只是在坚持承受着折磨而已。 墨画想救她,可是根本救不了。 他修为不够,法术还不强,虽然可以隐匿,可以困敌,但不擅长杀伐。 等到他出去喊人求救,时间又太久了。 这个女子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墨画心情有些低沉,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你丈夫已经死了。” 女子闻言,怔怔道:“真的吗?” 她的声音沙哑,但并不意外,夫妻同心,或许早就心有所感,但心中不愿承认,仍然寻求一丝的希望。 “那个刀疤脸亲口说的。” “是么……”女子本已流干的泪水,又渐渐涌了上来。 “已经……死了啊。” 房间寂静,女子的哭泣,没有一点声响。 “谢谢。” 女子缓缓道,他不知说话的人是谁,但听声音稚嫩得很,或许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这个肮脏又可怕的地方。 或许是仙人座下的童子,不忍见我受苦,所以才将实话告诉我的吧。 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这世上若真有仙人的话,我不求你救我脱离苦海,只求你让该死的人沉沦地狱。 女子默默许愿,而后左手攥着香囊,右手执着木簪,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脉。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如同夜色中的罂粟。 女子带着安详而解脱的神色,缓缓闭上了双眼。 “夫君,这辈子太苦了,若有来世的话,我们再结为道侣吧。” 闭眼前,她在心中喃喃说道。 墨画默默看着,小脸难过,随即又生出无边怒火。 这世上该死的人还活着,该好好活着的人,却凄惨而死。 月色凄冷,站在黑夜中的墨画目光更冷。 他决定了,回去之前,先把那刀疤脸弄死! 谢谢飞起一剑的打赏 另外剧情上有几件事要说下。 这本书偏向传统仙侠,剧情方面,既会有“仙”,也会有“侠”,不会是一直苟着修仙的情节。 还有黑山寨这个地方,虽然危险,但墨画也不算“菜”。 他只是攻击弱了点,但功能性拉满,隐匿、控制和身法,都算是炼气期的天花板了。 所以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危险。 最后一点,这种不算套路文,剧情其实是前后关联的,有些东西,写到一半,就有人开始吐槽了,其实也没必要哈。 今天会有三更,不过我会早点发完。 之前上了个推荐,订阅涨了不少,谢谢大家 最后还是祝大家健康开心。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连环 次日,刀疤脸要采补的时候,就发现他用来采补的‘炉鼎’死了。 刀疤脸觉得难以置信。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自己去寻死了呢? 刀疤脸既愤怒,又暴躁。 他正修炼到关键时刻,每日都要采补,否则邪功必会反噬。 短期内还好,最多邪火上涌,心情暴躁。 可若是时间长了,反噬加重,轻则灵力紊乱,重则神智尽失。 他需要再找个女人做炉鼎! 可这大黑山荒凉,哪里去找女人采补? 前些时日,大当家也传过话下来,让黑山寨的弟兄们近期低调行事,少去外面犯事,以免惹人注意。 原本就缺炉鼎,现在更没办法了。 刀疤脸没办法,只能想办法降降邪火,压下欲望,以免失去神智。 黑山寨内右侧,有一处瀑布。 瀑布上的水自山上流下,如同白练披洒而下,落在山寨处,又向下面的深渊流去。 瀑布的水冰寒彻骨。 刀疤脸见四处无人,便脱下道袍,和储物袋一同放在一边,孤身在瀑布下打坐,借瀑布的寒意压着邪火。 只是这等办法,治标不治本。 内心难耐的燥热,还是让他欲火焚身。 他的心性也越发烦躁,越发暴虐,所以并没有注意,他放在一边的衣物和储物袋,正被隐匿的墨画偷偷捡了起来。 墨画将他的储物袋收好,再将刀疤脸的道袍,丢在瀑布边缘的悬崖处。 悬崖下是深渊,跌下去必死无疑。 而后墨画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大概半个时辰后,瀑布下的刀疤脸睁开双眼,心中邪火稍退,便起身离开,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的道袍和储物袋都不见了。 刀疤脸皱眉,四处环顾,在瀑布边缘看到了自己的道袍。 “被水冲走了?” 刀疤脸心烦意燥地想着。 他来到瀑布边,捡起道袍。 与此同时,墨画目光微凝,并指凝气,连续发出三枚火球术。 这三枚火球术又快又准。 第一枚火球术砸在刀疤脸的脸上,为的是出其不意;第二枚打在他胸口,为的是让他失衡;第三枚命中刀疤脸的膝盖,想让他滑落悬崖跌死。 三枚火球术依次炸开,刀疤脸猝不及防。 如墨画所料,刀疤脸先是大惊失色,而后连连后退,最后脚底一滑,向瀑布下跌去。 就在墨画以为他必死无疑之时。 悬崖上却突然多了一双手。 刀疤脸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死抓崖边的石头,指尖扣入岩石内,虽滑落了,但没掉下去。 刀疤脸是体修,肉身强悍,双手一用力,便从瀑布下一跃而上。 而后他双目赤红,勃然大怒。 “何方鼠辈,竟敢暗算老子?” “给老子滚出来!” 刀疤脸气势汹汹地嚷骂着,墨画自然不会露面。 他只是心中可惜,没坑死这刀疤脸。 不过这也只是第一步,此计不成,还有下一步。 墨画拿着刀疤脸的储物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刀疤脸仍在原地叫骂。 他放出神识,将瀑布,山石,树林全部扫视一遍,却没发现半点人影。 “怎么回事?人呢?” 刀疤脸神色疑惑,越想越气。 “究竟是谁在暗算老子?” 忽而他心中一动。 火球术? 他认识的人中,擅使火球术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与他一同守夜的白面男。 “那个杂种,他想杀我?!” 为什么? 刀疤脸大怒之余,心思急转,片刻后便有了答案: 采补功法! 白面男屡次三番找他要采补功法,他都没给。 这大黑山荒郊野岭,想抢个女修当炉鼎,哪有那么容易。 黑山寨里,也不只他一人修采补,僧多粥少,抢炉鼎的人,自然少一个是一个。 他断然不可能将采补功法交给白面男。 此次白面男死了‘灵奴’,想转修采补,所以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以火球术暗算他,让他失足坠崖,然后趁机夺了他的储物袋。 而他的储物袋里,就有着采补的功法! 刀疤脸恍然大悟,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个王八蛋,想害死我!” 他本就邪火上涌,此时又因怒气上头,并未发觉,暗算他的火球术比那白面男更快,更准,但威力要小上许多。 怒气冲冲的刀疤脸不禁破口骂道: “歪心思打到老子头上来了,真是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刀疤脸压着怒意,阴沉着脸,向寨内走去。 墨画走在他前面,先将他的储物袋丢在了白面男的门口,而后敲了下门。 白面男正在屋里打坐。 没了灵奴,他修炼异常缓慢,闻声不悦道:“谁?” 墨画又敲了敲门,却未说话。 白面男皱眉,起身开门,就发现门口有一个储物袋。 “谁的储物袋?丢在这里什么意思?” 修士的储物袋是重要的物事,一向贴身保管,不可能乱丢。 莫非有诈? 白面男神情警惕,向四周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人。 他又低头看了眼储物袋,发现袋口已经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灵石,以及一本书册,书封上写着“采补”两字。 白面男怔了一下,随后狂喜。 他正愁灵奴死了,重养一个麻烦,欲求采补功法而不得,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白面男心安理得地捡起储物袋,抽出了里面采补功法,正想看上一眼,抬头却见刀疤脸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目光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储物袋。 白面男愣了下,略作思索,不由问道: “这储物袋,是你的?” 刀疤脸点了点头,心里却骂道: “还他妈的跟老子装蒜?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刀疤脸强压怒意,问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白面男如实道:“掉在我门口,我捡的。” 刀疤脸眼皮直跳。 谎话都他娘的不找个好点的,当我是蠢货? “给我吧。”刀疤脸伸手。 白面男却笑道:“给你可以,但这采补功法,我要看一眼。” 刀疤脸点头,“可以。” 说完刀疤脸上前去拿储物袋,白面男不疑有他,将采补功法收进怀中,将储物袋递给他。 刀疤脸接过储物袋的瞬间,突然暴起,运爪如风,招式狠厉。 指尖如精铁,缠着阴绿色灵力,直接扎穿白面男的心脉,而后狠狠向下一撕,撕开血肉,鲜血飞溅而出。 白面男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他刚想还手,可甫一抬手,法术还未凝结,又被刀疤脸扼住了喉咙。 白面男嘶哑道:“为何……杀我?” 刀疤脸闻言更怒,“死到临头,还他妈给我装?” 说完用力一抓,手指洞穿了白面男的脖子,直接将白面男杀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二章 喂猪 刀疤脸杀得干脆,墨画却看得头疼。 虽说灵修被体修近身,动起手来会非常吃亏。 但这白面男也太菜了。 刀疤脸这么明显的杀意感受不出来么? 亏他还是邪修,比自己这个孩子还天真。 墨画叹了口气。 他本是想以储物袋,引得两人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两人争斗,哪怕不同归于尽,至少也两败俱伤。 这样他就好出来补刀捡漏了。 可没想道,这白面男这么不中用,这么轻松就让刀疤脸近身宰了。 警惕性这么低,做什么灵修呢? 墨画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 刀疤脸杀了白面男,从他怀里取回采补功法的书册,又将他往屋里一丢,啐了一口,直接走了。 墨画则眼睛一亮,这刀疤脸,竟然不取白面男的储物袋? 莫非是邪火上脑,烧糊涂了? “你不拿,那我就不客气了。” 墨画偷偷进屋,将白面男的储物袋揣进了自己怀里。 储物袋里有他心心念念的火球术的秘籍。 有了这本秘籍,他火球术的威力,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这波也不算亏。 墨画收好储物袋,立马翻身上梁。 过了一会,刀疤脸果然回来了,他在白面男的尸体上翻了翻,可就是没找到储物袋。 “我记错了?他明明带在身上的……” 刀疤脸皱眉想了会,忽又心生烦躁,道: “罢了,也没什么好东西。” 他转身将白面男的屋子翻了一遍,搜罗了一些灵石灵器便走了,任由白面男直挺挺地死在地上。 墨画见状不由喟叹道: “做邪修有什么好呢?死了都没人收尸。” 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墨画一点也不同情。 “这个刀疤脸,真的好难杀啊。” 墨画又忍不住想道。 算计了两次,他都毫发无伤,果然是经验老练的邪修。 正面交起手来,墨画也没什么把握的。 墨画盘腿坐在梁上,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了孔盛。 孔盛也是早晚要解决的。 墨画想了一会,便隐匿着身形,来到了关押孔盛的那间屋子。 孔盛还是疯子一样,偶尔会发脾气。 压低声音嘶吼,一会要杀这个,一会要杀那个。 墨画便坐在房顶,耐心等着刀疤脸路过。 黑山寨的道路纵横交错,看着虽然复杂,但也有交集。 刀疤脸晚上去守夜,必然会经过这条道路。 等了半天,夜色将近,墨画神识微动,果然在远处发现了刀疤脸的身影。 他杀了白面男,今晚便只能一人去守夜。 也不知黑山寨有没有什么寨规,刀疤脸杀了白面男,会不会受责罚。 不过此时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墨画隐匿身形,进了孔盛的屋子。 孔盛正目光怨毒,不知算计什么,只口中喃喃道: “迟早杀了你们……” 墨画悄悄走进他身后,举起千钧棒,催动阵法,一闷棍打了下去。 孔盛只有炼气七层,而且修为弱,一棒子就晕了。 随后墨画解开了门上的阵法,打开了铁门,再取出一枚烈焰符,以细绳穿好,绑在孔盛的手腕上,并塞进他的衣袖里。 这枚烈焰符是当初从钱家修士那里缴来的,一共三枚,墨画用了一枚,还有两枚没用。 准备周全后,刀疤脸也快走近了,墨画便又一巴掌把孔盛扇醒了,自己隐匿消失了。 孔盛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脑袋也疼,脸也疼,便骂道: “谁他妈……” 孔盛没骂完,忽然一怔,见铁门竟然是打开的。 怎么回事? 孔盛愣了一下,恍然间又明白了。 是那个送饭的胖修士! “他肯定将玉佩送给父亲了,然后筑基期的父亲带着孔家的修士来救他了!” 可为什么要打晕我呢? 不过情况紧迫,没时间在意这些细节了,最重要的是,他能逃出去了。 孔盛心中狂喜。 他连忙起身,夺门而出。 这个破地方,他是受够了,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不想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不想再受邪修的冷眼和奚落了。 只要出去,他便还是那个青玄城孔家的少爷。 可以在青玄城呼风唤雨,没人敢管他! 还有季家父子,还有傅兰那个小贱人的仇,他也终于可以报了! 孔盛越想越兴奋,可刚跑到门口,就见面前横立着一个人,身材魁梧,脸上有着可怕的刀疤。 正是那刀疤脸。 刀疤脸阴沉笑道:“你想逃?” 孔盛见到刀疤脸狰狞的笑容,以及他身上冰冷的杀意,手足发软,嗫嚅道:“我……我没有。” 刀疤脸环顾四周,问道:“铁门是谁给打开的?” “我……我不知道。” 刀疤脸冷笑道:“应该有人与伱说过吧,黑山寨的俘虏,但凡敢逃,必死无疑。” 孔盛惊惧,连忙摆手道:“我没逃……” 只是心中却急道:“我爹怎么还不来,他若来了,便可以将这些畜生全杀了!” 只是孔盛没注意到,他摆手之间,衣袖里的符箓露了出来。 孔盛一时情急,根本不曾留意,但刀疤脸却看到了。 这符箓品阶一看就不低,孔家这少爷将其藏在在衣袖里,必然是佯装害怕,让自己麻痹大意,而后寻找机会出手,好偷袭他。 刀疤脸瞬间大怒,“连你个小杂种都敢算计我?” 他一个闪身,直接接近孔盛,出刀如电,直接将孔盛劈了。 炼气七层,向来养尊处优,又仗势欺人的孔盛毫无还手之力,就此死于刀疤脸的手下。 孔盛被劈死了,过了一会,有个老邪修走了过来,便骂刀疤脸道: “你发什么疯,白天杀一个还不够,连肉票也杀?” 刀疤脸垂头拱手道:“他想跑。” 老邪修冷哼一声,“别找借口,这次记你大过,以后你一个人守夜,出了纰漏,拿你是问!” 刀疤脸只能应是。 墨画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黑山寨对邪修的刑罚这么轻。 刀疤脸杀了白面男,又杀了孔盛,竟然只是记个大过,罚他一人守夜,此外就没有其他刑罚了。 他还想着,若是刀疤脸受了重刑,受了重伤,也方便自己下手杀他。 墨画还记得那女修夜色中凄惨的模样。 这刀疤脸他肯定是要杀的。 只是现在看来,或许短时间杀不了了。 连续坑死两人,他已经留下不少马脚了。 白面男的储物袋,孔盛房间打开的铁门,还有他衣袖里的符箓。 有心人肯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推测是有人在搞鬼。 黑山寨不能久留了。 果然那刀疤脸就与那老邪修道:“孔盛的铁门是打开的,不知是谁放了他。” 那老邪修皱眉。 两人聊了一会,没什么线索,就暂时放下了。 但墨画知道,他们一定起了疑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画能以隐匿术瞒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要不要现在就回家呢?爹娘肯定担心了。”墨画心里默默道。 便在这时,他听那老邪修对刀疤脸说了一句话: “将这孔家少爷,拖去喂猪吧。” 三更完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丹房 喂猪? 墨画微微错愕,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在黑山寨逛了这么久,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猪啊…… 而且这群邪修,养猪做什么? 总不可能养猪吃肉吧…… 这个猪,又到底是什么猪? 是妖兽吗? 不知为何,墨画突然特别在意。 他总觉得在黑山寨里,“喂猪”这个词显得特别怪异。 “要不要看看?” 墨画抬头看了眼天色,夜幕刚至,有些黑乎乎的。 时间还早,就去看一眼,然后趁着夜深,偷偷溜回去。 这个黑山寨不能再呆下去了。 墨画主意已定,而后又隐匿着身形,悄悄跟着那刀疤脸。 那刀疤脸将孔盛装入麻袋,一手拎着,一路走着,血迹滴了一路,一直滴到后寨的门口。 刀疤脸推门进去了。 墨画却目光一凝,蹙起了眉头。 原来是在后寨,怪不得他没见过。 “要进去么?” 三当家和四当家两个筑基邪修就住在后寨,墨画的隐匿可以一时瞒过他们的神识,但若不慎,也容易露出破绽。 便在这时,他听刀疤脸和另一个老邪修交谈道: “三当家在么,我送东西来了。” 孔盛的尸体,只是“东西”,甚至都不算是人。 又或许,所有死在黑山寨的修士,在邪修眼里,都只是“东西”,不能算作人。 老邪修沙哑道:“三当家刚刚出去了,四当家也不在,但钥匙在我这,我给你开门。” 墨画听着一愣,随后目光微亮。 两个当家不在,那后寨他便能进去了。 他一直想知道黑山寨的后寨都有什么,此时刚好进去看一眼。 老邪修带着刀疤脸,一直往深处走,最后停在一座青铜炼制,兽面獠牙,阴森沉重的大门前。 老邪修自怀中取出一枚白色头骨,塞进了青铜门的兽口处。 大门之上,血色阵纹一一点亮,血色红光流转,向内汇聚,凝于兽口。 如同鲜血流入妖兽的口中。 而妖兽饱饮鲜血,张开大口,大门也轰然打开。 墨画看着眼皮直跳。 这个阵法! 绝非正常的五行阵法,或是其他正规修道阵法。 而是真正的邪阵! 那些红光,不是妖血,而是人血; 那个头骨,也非妖骨,而是人骨。 学邪阵和修邪功一样,都是被道廷明令禁止的,而且一旦发现,一律是要问斩的。 大门由邪阵镇守,那大门后面,又有什么呢? 会不会有黑山寨真正的机密? 墨画早就心有疑惑,这群邪修聚在一起,真的只是找个栖身之处么? 大当家建了黑山寨,召集这么多邪修,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这个目的,是不是就藏在大门的后面? 墨画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老邪修推开大门,对刀疤脸道:“进去吧。” 刀疤脸似乎并非第一次来,点了点头,就拎着麻袋,进入了青铜大门。 老邪修没进去,而是在外面看着。 他修为只有炼气九层,看不破墨画的隐匿术。 只要筑基修士不在,这些炼气期的邪修,在墨画面前,基本都是“睁眼瞎”。 墨画先悄悄放出神识,向大门内窥视。 门后只有刀疤脸一个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其他陷阱类的阵法。 墨画稍稍放心了,之后趁老邪修不注意,轻手轻脚,不发出声响,也小心翼翼地进了大门。 刚一进门,血腥气扑面而来。 空中飘着淡淡的血雾,传出一阵沉闷的腐臭和令人作呕的异味。 门后有这种气味,墨画并不意外。 黑山寨到处都是这种味道,只是这里更重些罢了。 让墨画意外的,是这里的构局与摆设。 厅前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炼丹炉是白色的,像是骨头做的。 下面烧着阴绿的鬼火,诡异摇曳,火焰舔舐着丹炉,炉内里面不知炼着些什么,滋滋作响。 周围也摆放着各类药材,奇形怪状,色彩斑斓。 有些药材甚至像是活的,茎干诡异蠕动,叶子一翕一合,偶尔甚至会发出惨叫。 整座房间,像是一间炼丹房。 一间不知在炼着什么丹的血腥而诡异的炼丹房。 墨画光是看着,就觉得身心不适。 “这群邪修,到底在炼什么丹?” 墨画皱眉思索着。 忽而便听到刀疤脸的声音,“这头猪,吃相真是恶心!” 墨画循声走去,果然在丹炉的另一侧,见到了刀疤脸,以及他面前一只巨大的猪妖。 这只猪足有四人高,双目赤红,口涎如血水,身上也全是斑驳的血痕。 看着既狰狞,又畸形,而且怪异。 刀疤脸在将孔盛的尸体喂给它吃。 这猪看着痴痴傻傻,似乎只知道吃。 墨画一时有些稀里糊涂的。 炼丹就算了,为何又要在丹房养一只猪? 这猪又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还没等想明白,墨画忽地心中一跳。 他的神识中感应到有人来了。 来人气息隐晦,高深莫测,正是那个三当家! 墨画立即施展逝水步,三步并两步翻身上梁,老老实实趴在宽大的房梁上,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片刻功夫,三当家走了进来。 刀疤脸见了三当家,神情敬畏,恭敬道:“三当家。” 三当家见他在喂猪,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 “是。” 刀疤恭敬称是,行了一礼,而后便离开了。 丹房里便只剩下了三当家,以及偷偷趴在房梁上的墨画。 墨画趴在房梁上,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忍不住想道: “这三当家不是出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莫非只是有事,临时出去一趟,现在事情忙完,又回来了? 这三当家如果一直待在这里,自己是不是出不去了? 墨画心中微凉。 过了片刻,房间内没了动静,墨画悄悄伸出脑袋,向下瞥了一眼。 视线掠过丹炉,掠过猪妖,又看到了三当家的身影。 墨画吓了一跳,立马收回视线,埋着小脑袋,不再动弹。 过了一会,三当家似乎没一点反应。 “他没察觉到我的视线?” 墨画心中疑惑道。 他又伸出头,偷偷瞥了一眼三当家,而后迅速收回。 三当家依旧毫无反应。 墨画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黑山寨这两个当家中,四当家神识不强,但感官敏锐,哪怕看他一眼,他都本能地察觉到。 三当家正好相反,神识很强,但没有那种近乎妖兽般敏锐的感官。 所以墨画偷看他,只要不包含恶意或杀意,他是没有察觉的。 墨画轻轻缓了口气。 察觉不到就好。 不然自己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随即他又好奇,这么晚了,这三当家一人在这丹房里,究竟在做什么? 墨画又探出小脑袋,悄悄地打量着。 三当家坐在一个蒲团上,静心凝神,打坐冥思。 这和他往常做的事一样。 三当家做得气定神闲。 只是此时他却没想到,这固若金汤的黑山寨里,这诡秘的血色丹房里,已经偷偷摸摸混进了一个小修士。 而此时这个小修士,如今正探着小脑袋,好奇地窥视着他。 三当家冥思了一会,自觉心境平和,神识清明,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画图,摊在面前。 三当家以手拈诀,跏趺而坐,目视图画,静心观想。 墨画被房梁隔着,只能看到三当家在做什么,却看不到图画上的内容。 尽管如此,墨画心中还是震惊不已。 三当家真的有一幅观想图? 他如今这副模样,莫非就是在参悟观想图?!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观想图 墨画心思急转,不停思索着: “这三当家神识强,阵法水平能学到这个地步,莫非也是靠的观想图?” “我如果得了观想图,是不是也能增强神识?” 墨画学了天衍诀,需要先有筑基的神识,才能突破筑基的境界。 他有道碑,每天练习阵法,磨练识海,神识已经增长得很快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炼气和筑基神识的悬殊太大了,而且越往后越难,神识增长也越慢。 墨画不知距离自己拥有筑基神识,突破筑基境界,还需要多久。 他问过庄先生。 庄先生没明确说,但见先生的神色,应该也是不太乐观。 如果参悟观想图,可以增强神识,自己是不是就能快一点筑基了呢? 墨画心中有些激动。 能早些筑基,他便能早些学二品阵法,成为二品阵师了。 筑基修士以及二品阵师,所拥有的修为和能力,是炼气修士和一品阵师无法比拟的。 墨画憧憬了一下,随即又有些颓唐。 这观想图在三当家手里,他是筑基邪修,还是个邪阵师,墨画又不可能强抢。 算计也是没用的。 炼气期的修士,他还能算计一下。 筑基修士面前,他的那些算计,也不过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修为是修士的根本,境界的鸿沟面前,一些小计谋起不到多大用处。 墨画皱着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随即他便意识到,眼前最大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得到观想图,而是他能不能平安出去了。 三当家若是不出去,或是出去时关了大门,他就被困死在这血色丹房里了。 邪阵墨画没研究过,不知道能不能解开。 若是解不开,估计就要一直待在这里,与那白骨丹炉,和痴傻猪妖相伴了。 墨画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耐心等待机会,也是猎妖师必备的素质之一。 墨画不仅是个猎妖师,同时也是个阵师。 他能耐住性子,画一天阵法,现在耐心等个逃跑的机会,也不算什么。 墨画趴在房梁上,一动不动,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门外又有人过来。 墨画心底一惊,“不会是那个四当家回来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三当家神识深厚,四当家感知敏锐,两人齐聚,墨画隐匿术被识破的风险就更大了。 墨画聚精会神看着。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个人影,是门口那个老邪修,并非四当家。 墨画松了口气。 那老邪修恭恭敬敬在门口立了一会。 三当家也察觉到了,便将观想图郑重收起,缓缓道: “进来。” 老邪修进来,趋步走到三当家面前,小声说了什么。 墨画听不真切,只听到模糊的几句,说是“猎妖师那边有动静……”,“……内山出事……”,“恐四当家闹事……”之类的话。 墨画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内山能出什么事?” 那老邪修说完,三当家皱起了眉头,道: “知道了,我去看看。” 老邪修行了个礼,又恭敬地退下去了。 三当家盘坐原地,略作沉思,片刻后便也起身出门。 可走到一半,他又回了头,在丹房内踱了两步,似是觉得不妥,便从储物袋中,又珍而重之地将观想图取出。 三当家掀开打坐的蒲团,以指点地,地面阵纹一闪,石板便凹了下去,露出了下面的暗格。 将观想图藏在暗格中,又重新以阵法封好,三当家这才微微颔首,觉得妥了。 今晚外出,若有事端,难免会生冲突。 若是不慎将这观想图丢了,那无异于剜了他的心肝,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血色丹房,位于黑山寨深处,平日无人敢来。 就算有人来,也没人知道这蒲团下有暗格,更没人知道这暗格中有观想图。 这黑山寨里,也更不可能有人,解得开这阵法。 三当家思量妥当,这才彻底放心。 他起身离开,走出丹房,出门前又封了血阵,关了兽门。 随着沉重而刺耳的沙哑声响起,青铜血阵兽门彻底关上。 丹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血色变得更加浓重。 三当家安心地走了,却不知自己做的一切,都被房梁上偷看的墨画尽收眼底。 墨画等了一会,确定丹房内没人,三当家也彻底离开了,这才偷偷从房梁上下来。 墨画先是走近青铜兽门。 兽门已被封死,阵法也已激活。 墨画没钥匙——也就是那个白色头骨,自然开不了门。 不过就算有钥匙,从里面也是打不开的。 墨画又以神识看了下阵法,不由叹了口气。 大门上画的全是邪阵,墨画一窍不通,更不知如何去解。 “看来暂时是出不去了……” 墨画又叹了口气。 既然出不去,那就看看三当家的那张图吧。 墨画打起精神,立马回到丹房内。 丹房内白骨丹炉,炉火阴森,硕大猪妖,满身血痕。 墨画找到三当家观想的位置,掀开了那只蒲团。 蒲团下什么都没有。 但墨画以神识观照,可以看到阵法交错的纹路。 阵师的手段,瞒一般修士还行,但瞒不过同为阵师的墨画。 除非两者阵法造诣差出太多。 三当家虽是筑基修士,但也还是一品阵师。 阵法造诣上,他与墨画其实半斤八两,有些地方比墨画强一些,有些地方还不如墨画。 墨画看了下三当家封住暗格的阵法。 是隐匿阵和一些金石复阵。 隐匿阵用来隐匿,金石复阵用来加固。 “不是邪阵就好。”墨画默默道。 三当家应该是觉得邪阵太显眼了,不适合藏匿,所以才以隐匿阵搭配复阵,来隐藏并封住暗格。 毕竟通仙城附近,能画出隐匿阵和复阵的一品阵师凤毛麟角。 能解开这些阵法的,更是几乎没有。 但墨画是个例外。 应对邪阵,墨画没什么办法,但若是应对正规阵法,尤其是一品五行阵法,基本不费吹灰之力。 墨画三下五除二,就将三当家精心布置的阵法解了,甚至保存了原阵法的完整,暗格也不曾有一丝损坏。 墨画暗暗点了点头,心中感慨道: “庄先生教的这个解阵,真的好用。” 不然他这趟混进黑山寨,不会那么容易。 解了阵法,墨画打开暗格,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暗格内的观想图。 观想图有些古旧,图纸既像是纸,又像是皮,折叠在一起,看不到图里的内容。 墨画想打开先看一眼,忽然之间却是一怔。 他想起了庄先生与他说过的话: “观想图非常稀有,而且内藏凶险,不到万一的情况,最好不要碰……” 墨画心中一凛。 若依照庄先生所言,贸然打开这观想图,或许会遇到不曾预料的凶险。 庄先生的话,墨画一直铭记于心。 庄先生说观想图内藏凶险,那不弄清楚的情况下,最好就先别碰。 可这观想图已经到手了,难道要还回去么? 墨画有些犹豫。 那三当家观想此图,增强神识,学更多邪阵,还会为非作歹,做更多很多恶事。 这图就算墨画不留,也不能再落在三当家手里。 “怎么办呢?” 墨画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既然图有凶险,那他现在不看,将这观想图收着,等回去了去问庄先生。 庄先生见多识广,若先生说没问题,他再参悟这幅观想图。 如果先生说这图有问题,他便丢进炼器炉烧了,一了百了。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最稳妥,便想着先将观想图收进储物袋。 可翻动观想图之时,墨画眼角的余光,无意中却瞥见了图上的一角。 那是一处长满青苔的山石。 山石入眼,墨画略有疑惑。 之后他便情不自禁地,将观想图一点点,慢慢地展开了。 等墨画回过神来,心底大惊。 “我在做什么?!” 墨画惊出一身冷汗。 他明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做,却仿佛有人操控着他,打开了这幅观想图。 墨画一咬牙,想将观想图合上,却已然来不及了。 观想图已彻底展开。 一幅完整的观想图,纤毫毕现地呈于墨画的眼前! 墨画也看到了图中画的是什么。 这是一幅山水人物图。 远有青山,近有流水,流水浸着青苔,青苔攀着山岩。 山岩之上,坐着个小小的道童,似在背诵经文。 一派静谧而安详的仙家气象。 墨画一愣。 这便是观想图? 这图上是什么意思? 墨画想着想着,猛然间便发现,那小道童竟似活过来一般,冲他笑了一下。 这笑容天真而烂漫。 墨画心惊,却也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天真且澄澈,竟与那小道童有几分相似。 可随后墨画心底一寒,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去了。 因为他发现小道童那天真的笑容,不知不觉中,已渐渐带了几分邪气。 邪气又渐渐变得诡异。 那小道童越笑越诡异,越诡异越狰狞。 忽而人皮如纸一般,被他整张撕去,人皮之下,钻出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 青面小鬼目如铜铃,死死盯着墨画,仿佛见到稀世珍宝,神色垂涎。 趁墨画愣神之际,它一跃而起,自画中跳出,变成巴掌大小,扑向墨画的印堂,手如利爪,撕开识壁,钻进了墨画的识海。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五章 青面小鬼 青面獠牙的小鬼钻进一片虚白的识海,不由狂喜,桀桀笑道: “好深厚的神识!够我吃好久!” 随之它铜铃般的眼珠一转,看到了识海中的墨画,笑容不由一滞,“你怎么会在里面?” 墨画一脸疑惑,“这是我的识海,我怎么不能在里面?” “不,不对!你不该在这里!” 青面小鬼眼珠转动,神色变换,忽而大叫道: “神识显化,天赋异禀,天生的大补之物!这是天赐机缘!好!极好!” 墨画皱眉。 “大补之物?是说我吗?这青面小鬼,是以修士的神识为食?” 墨画又想起庄先生说过: “观想图映照的是他人的神识以及他人对天道的理解,换而言之,观想而出的,是别人的“道”,又或者,是某些非人的“道”,神识一旦沉溺其中,往往会有极为可怕的后果……” 这青面小鬼,莫非就是庄先生所说的“非人的道”? 墨画目光一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面小鬼狞笑道:“小崽子,待我吃了你,你便知道了。” 说完不待墨画反应,便化为一道青影,龇牙咧嘴,模样凶恶,直奔墨画而来,似是要将墨画吞了。 墨画连忙撤身后退,身形飘逸,躲过了扑杀而来的青面小鬼。 青面小鬼惊疑。 墨画也微微一怔,他发现在识海中,他是能用逝水步的。 之前进入识海,一直坐在道碑面前画阵法,没尝试过用身法,现在躲避了小鬼的扑杀,无意中施展了身法,墨画这才意识到。 既然逝水步能用,那法术呢? 青面小鬼又扑杀过来,墨画一边闪躲,一面试着用水牢术和火球术。 但这两种法术都无法施展。 逝水步是以神识操控灵力,以灵力牵引肉身。 现在识海中的墨画,是一个单纯的神识体,没了灵力和肉身,自然也能如同逝水步一般闪转腾挪。 但水牢术和火球术都是以神识催动灵力,凝结法术,灵力才是根本。 如今识海中没有灵力,自然也无法施展法术。 青面小鬼身形极快,但墨画的身法更为精妙,所以纠缠几回合,这小鬼却都奈何墨画不得。 青面小鬼气得面目狰狞。 墨画心中却也微微一沉。 他只能用逝水步闪躲,不能以水牢术困敌,或是以火球术攻击,就只是一个活靶子,一直这样躲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要想点其他办法! 青面小鬼又扑杀了半天,仍旧没碰到墨画一下,自觉受到戏耍,目中恶意大盛: “是你逼我的!” “待我抓到你,定一口一口,将你嚼得粉碎!” 说完青面小鬼竟扯下自己的左臂,丢入口中,先将自己的左臂嚼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一股暴虐的气息,自小鬼身上升起。 小鬼身躯渐渐变大,眼中凶杀意更重,獠牙更长,面容更加狰狞,不消片刻,便成了一个真正的恶鬼。 “这下你跑不掉了。” 青面恶鬼狞笑着看向墨画,却见墨画站在原地,又不跑了。 在墨画的周围,不知何时,画上了一些复杂的纹路。 “装神弄鬼!” 恶鬼沙哑道,而后无所畏惧,直接向墨画扑去。 它冲到墨画一丈处,刚碰到那些纹路,便觉得一股恐怖的威力震荡开来。 汹涌的烈火将它直接吞没,焚烧着它的躯体,带来无尽的痛楚。 恶鬼难以置信地尖叫道: “是阵法!你竟是阵师?!” 墨画见阵法生效,而且威力比他想得要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既然法术不能用,那他能用的,就只有阵法了。 墨画修的功法是天衍诀,天衍诀的瓶颈是谜阵。 谜阵结于识海之中,而墨画要解阵,也需要在识海之中画出阵纹,解开谜阵,突破瓶颈。 换言之,识海之中,阵法是生效的。 只是这种阵法,与识海之外不同。 阵法是天道规则的显化,本质是神识对天道的领悟。 外界之中画阵法,需借助阵媒承载阵法,借助灵墨刻画阵法,最终借助灵力激发阵法。 阵法的效果,是由灵力实现的。 阵法的威力,其实也就是五行等各类灵力的杀伤力。 而识海之中的阵法不同。 识海之中,没有外物,只有本质的神识,所以阵法的效果,其实就是神识的效果。 阵法的威力,其实是神识的威力。 墨画所画出的一品地火阵,其爆炸产生的烈火,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神识凝结而成的虚妄之火。 只能伤及神识,同时无火而焚,伴有虚妄的焚烧的痛楚。 而恰好,这青面小鬼,应该和识海中的墨画一般,是虚妄的神念体。 如今看来,阵法的效果比墨画想象得还要好。 以神识构筑的阵法极为纯粹,威力不俗,足以伤了这恶鬼神念的根本。 墨画精神一振,目光渐渐变冷。 画阵法需要时间,之前被这小鬼追杀,墨画无暇他顾,自然没时机去画阵法。 可这小鬼大怒,临战之时说些废话。 又自己嚼自己的手臂,嚼了半天,再将身体变大,又浪费了些时间。 这么长的准备时间,足够墨画将阵法画出来了。 这小鬼变成恶鬼,看似是变强了,但给了墨画时间,让作为阵师的墨画画出了阵法。 身处阵法之中的阵师,才是最强大的阵师。 墨画眼中寒光凝聚,开始考虑如何将这小鬼宰了。 之前被它追着跑,墨画憋一肚子气了,现在自然不会放过它。 青面恶鬼被地火阵震飞,倒在地上,受烈火焚烧,不住哀嚎。 它想扑灭火焰,可这火焰是由阵法凝结的神识之力,并无实体,只有神识虚影。 青面恶鬼无法扑灭,火焰一直焚烧,直到将其青色鬼皮烤得焦黑,这才渐渐熄灭。 青面恶鬼站起身来,焦黑的皮肤很快恢复如初,但气息却弱了一截。 外表是神识虚影,阵火焚烧的是它的神识。 哪怕外表不变,其神念本源也是大有亏损。 青面恶鬼仍凶恶地看着墨画,只是色厉内荏,心中涌起深深的忌惮。 “这是什么小怪物?显化神念,还能以神识凝结阵法?” 单论神念之力,它是比这小修士要强的。 若要正常以神念厮杀,它是能将这小修士生吞活剥了的。 但这小修士会用阵法,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阵法铭刻天道,是对神识最极致的运用。 尤其是这种神念厮杀,阵法借助天道,直伤本源,杀伤力更是强大。 一念及此,青面恶鬼心生退意。 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它奈何不得这个小修士了。 不仅奈何不得,再打下去,一旦被他阵法所伤,甚至有可能元气大损,乃至彻底神念消陨。 “小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面恶鬼嘴上放着狠话,身子却缓缓后退。 墨画见它要逃,眉头一皱。 他的阵法无论攻守,都只能在原地。 这青面鬼要跑,好像还真没什么办法将其留下。 青面恶鬼缓缓后退,退到了墨画识海的边缘,眼看就要逃了出去。 便在这时,子时已到。 虚白识海的中间,一块残缺的石碑悄然浮现。 一股虚无但深邃的气息,瞬时蔓延开来。 气息中蕴藏着极大的恐怖。 青面恶鬼猛然惊觉,它瞪大双眼,青色脸皮甚至有些发白,神色恐惧至极,厉声惊叫道: “这是什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吃了 只是蔓延开的一丝丝气息,就让青面恶鬼全身震颤,畏惧发抖,有着本源被抹杀的极大恐怖。 这丝气息,仿佛是来自天道的排斥。 天道镇压一切邪祟。 与此同时,青面恶鬼周身传来灼烧的剧痛。 它低头看去,见不知何时,它的手、它的脚、它的身子,似受熔火焚烧,渐渐消陨。 而它的身形,也渐渐变小,渐渐显露原形,重新变成了那个青面獠牙的小鬼。 “要逃,不然必死!” 青面小鬼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着,奋力挣扎着,想从墨画的识海中逃出去。 墨画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脱。 他眼睛一亮,趁机施展逝水步,三步并作两步,转瞬间到了青面小鬼身前,一把将其薅住。 之前青面小鬼气息强大,墨画无法近身。 但现在它被墨画地火阵炸过,又被道碑气息焚烧,原形毕露,残留的神念已然弱了许多。 墨画轻而易举就将其制住了。 青面小鬼仍在挣扎,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墨画并不放他,反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青面小鬼不答,反而神色狰狞,威胁道: “快放开我……不然总有一天,我吃了你!” 墨画目光一凛,小脸一板。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 他扼住青面小鬼的喉咙,冷冷道:“你再嚣张,信不信我先把你吃了?” 墨画本就是威胁的话,谁知此话一出,青面小鬼忽然面露惊恐。 “别……别说‘吃’……” 青面小鬼又惊又惧。 可为时已晚,墨画刚一说完,道碑上传来一股更磅礴的气息,直接将青面小鬼焚烧成了虚影。 青面小鬼的虚影嘶吼着、扭曲着、挣扎着,尖叫着,可根本无济于事,被道碑气息碾绞,很快就被炼为几道青气。 之后这几道青气,直接钻入了墨画的口中,被墨画吞入了腹中。 转瞬之间,青面小鬼就被墨画“吃”了。 墨画愣住了。 他就是随口一说,怎么真就把这小鬼“吃”了。 他不是真想吃的…… 墨画想到小鬼那青面獠牙的狰狞模样,又忍不住嘀咕道: “不会吃坏肚子……不是,吃坏脑子吧。” 话音未落,墨画神色一变。 他觉得脑海中如万花筒绽开,多出了许多画面。 深山之中,一个小道童跟着道士学修仙。 道士在看一本奇怪的书,小道童也跟着看,看着看着,两人笑容渐渐诡异,便都想吃人了。 道童和道士勾结,欺骗云游的修士,开始吃人。 吃着吃着,两人便没了人样。 一个变成赤面獠牙的恶鬼,一个变成青面獠牙的小鬼。 后来有白衣剑修,踏云而来,一剑斩了道士变的赤面恶鬼,道童变的青面小鬼却逃过一劫,遁入图中,尘封在道观中。 后来不少修士得到这张图。 目光浅薄的,不识真面目的,说它是高人座下的道童。 神识高深的,窥破它真面的,就说它是个邪恶的孽畜。 还有不知就里的,会观想这图,借它的神识。 但有借,便要有还。 它会渐渐吃掉这些人的神识。 直到一个宗门的长老将它封印,它不见天日,饿了好久。 后来又有一个宗门弟子将它偷了出来。 这个宗门弟子,面容稚嫩,目光充斥着野心。 正是黑山寨的三当家…… 种种画面和经历层层叠叠,充斥着墨画的脑海。 墨画思绪紊乱,来不及细细分辨,转瞬之间,一股冲动又涌上心头。 他想吃人! 墨画心中一惊。 与此同时,杀戮、贪婪、邪念等诸多恶念纷呈。 墨画眉头紧皱,心中恍然。 他“吃”了青面小鬼,所以脑海也被这些恶念充斥。 时间一长,必然恶念深重,恐怕还真会吃人。 墨画忍着痛楚,连忙到道碑前打坐,运用庄先生教他的冥想术,精心凝神,摒弃杂念。 恶念在墨画脑海中浮现,又一一消弭,此起彼伏,循环往复。 与此同时,墨画铭记庄先生的话。 心顺自然,而不自欺。 哪怕心生恶念,也不畏惧,不害怕,不自欺,自我观想,心思澄澈,心脱樊笼,游于无际。 世间俗念,本无一物,心如明镜,不惹尘埃。 一缕缕缠杂着邪念的青气自墨画身上散出,又被道碑的气息彻底碾碎,消弭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这才睁开双眼。 适才浮现的诸多恶念,已彻底摒除,墨画心无外物,神念通彻。 墨画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忽地识海之中,又涌起一股极精纯的神念。 这股神念,是那青面小鬼的邪念被净化后而留存的,精纯的神识之力。 这精纯的神识充溢在墨画的识海之中。 青面小鬼的神念,本就比墨画强,此时被炼化后,其神念之力,也更加磅礴。 墨画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未在修道典籍,和庄先生的教导中遇到这种情况。 就在墨画踌躇之时,精纯的神念越来越多,如同潮水,猛然灌入墨画的识海,冲击着墨画的识壁。 墨画的识海隐隐作痛,甚至有要裂开的趋势。 “不好!” 墨画心中大惊。 这股神念太多了,会将他的识海撑坏。 墨画忍着识海的剧痛,连忙在道碑上画起阵法。 画阵法会耗费大量神识,墨画想借阵法,消耗掉这股神念,避免识海被充盈的神念撑得破碎。 墨画以指代笔,在道碑上极力摹画。 各种五行阵,司南子母复阵,一品熔火复阵,隐匿阵等等。 墨画不假思索,只要想起,就立马画出。 他的速度极快,手指挥舞之间,拉出残影,神识倾泻而出,一道道阵法层层叠叠,被墨画画在道碑之上。 可墨画画得再快,还是赶不上神念增长的速度。 便在这时,墨画想到了逆灵阵。 一品十纹的逆灵阵,以他如今的神识,根本无法完整画出的逆灵阵。 但也意味着,画逆灵阵,可以耗费大量的神识。 墨画开始回忆逆灵阵的阵纹,而后在道碑上尝试画出逆灵阵。 第一遍,画失败了。 第二遍,依旧失败。 …… 墨画不管不顾,一直画,一直画。 与此同时,他消耗神念的速度,终于与神念的增长勉强平衡。 神念不再压迫识海,识海中的痛楚渐渐缓解。 墨画好受了些,之后精神一振,继续消耗神念,专心致志练习逆灵阵。 墨画一遍又一遍地画着。 道碑上他画出的阵法,一副叠着一副,层层叠叠,不知画了多少遍。 每一次画,都会多画一点,每次多画一点,消耗的神念就多一点,他的神识也就增强一点。 涓涓细流汇成江河。 终于,墨画最后一笔落下,神念耗尽,逆灵阵绽放出深沉的光芒。 阵纹点亮,阵法生效。 这也便意味着,墨画完完整整地画出了逆灵阵。 堪称天道异数,超脱品范,一品十纹的逆灵阵! 墨画机缘巧合之下,借助观想图中的神念,画出了这一品阵师原本无法参悟的阵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神识筑基 墨画彻底瘫倒在地。 太累了。 那青面小鬼不知吃了多少人的神识,形成的神念如此庞大。 墨画不知画了多少阵法,才将这股神念耗完。 面前的道碑上,大半都被墨画画上了阵法,层层交织,密密麻麻,看着复杂至极。 墨画想将这些阵法抹去,忽然迟疑了一下。 他如果将这些阵法抹去,那画阵法消耗掉的神念,是不是还会回溯,重新充斥自己的识海? 墨画踌躇不定,便决定先抹掉一个看看。 墨画伸手,抹去了一个一品五行单阵。 神识并没有回溯。 墨画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便明白了。 他画这些阵法,所消耗的,是那青面小鬼的神念,而非自己的神识。 所以画完阵法,再将阵法抹去,便无法回溯神识。 因为这些神念之力,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墨画放心了,之后将其他阵法全部抹去。 道碑的碑面又重归虚无,仅仅余留一副十纹的逆灵阵。 完整的逆灵阵,阵纹有种古朴而晦涩的美感,其上流转的光芒,也璀璨而深沉。 墨画忍不住看得入了神。 这便是包含天道异数的阵纹,是超脱一品规则的阵法,还是自己亲手画下来的。 可惜是借助观想图的神念,自己才画出来的。 墨画有点惋惜,同时心生感慨。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墨画又欣赏了一会,而后有些恋恋不舍地,伸手将逆灵阵擦去。 墨画只抹掉了一笔,却突然心中一惊,睁大了双眼。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竟然回溯了! 墨画震惊不已。 这莫非意味着,这副阵法,是他借助自己的神识画出来的? 墨画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目光一凝,将逆灵阵完全抹掉。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且浩瀚的神识,回溯到他的识海之中! 这股神识极强,比墨画之前的神识要深厚且强大许多。 这是……筑基期的神识! 墨画难以置信。 “我的神识,已经堪比筑基了?” 墨画一时心绪起伏,片刻后,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在道碑上画起了逆灵阵。 一笔又一笔,墨画画得极为认真。 等画出九道半阵纹的时候,墨画的神识还有不少盈余。 墨画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画下去。 等到将逆灵阵完全画完,墨画的神识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道碑上重新出现了一副完整的逆灵阵。 这也意味着,墨画的确可以凭借自己的神识,将逆灵阵画了出来! 还是炼气期的他,已经拥有了足以媲美筑基期的神识。 天衍诀的瓶颈在于神识。 如今这个瓶颈,已然不复存在。 这也意味着,筑基的大门已然打开,只要再修炼修炼,等修为到了炼气期巅峰,墨画就真的能成为筑基修士了。 或者说,他现在一只脚,已经迈入了筑基的大门。 墨画长长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成为筑基,便可迈入问道长生的第一步,奠定大道之基! 这一门槛,卡住了无数炼气散修。 如今,他距离迈过这道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了。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等到了炼气九层圆满,就可以尝试筑基了。 墨画开心不已。 过了一会,墨画猛地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现在是在黑山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要先想办法逃出去。” 墨画将逆灵阵抹去,待神识重新回溯,充盈识海,便从识海中退了出来。 从识海退出的墨画,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忽地就愣住了。 他发现有个人在旁边默默看着他。 而这个人,正是黑山寨的三当家…… 那个拥有观想图的邪阵师! 墨画神色故作镇定,心中却是一阵狂跳。 完蛋了! 这三当家到底什么时候在的,又到底看了他多久? 他与观想图中的青面小鬼纠缠,而后画阵法消耗神念,花了太久时间,估计这三当家已经出去办完事,又折返回来了。 怎么办? 墨画不露声色,心思急转,想着脱身的办法。 此时一定不能慌乱,不能露怯,敌不动我不动,不能被三当家看出底细。 墨画神色如常,一动不动,淡淡地看着三当家。 三当家也默默看着墨画,面无表情,心中却惊疑不定。 这个小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不过外出了一趟,临走前甚至还封了血阵,关了兽门,回来一看,竟有个不认识的小鬼,坐在他的蒲团上打坐。 三当家心中难以置信。 黑山寨是什么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么可能会突然会有一个小鬼? 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这最深处的丹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一时摸不清这小鬼的底细,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墨画和三当家两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 两人神色都故作淡定,心里都忌惮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首先忍不住的是三当家。 他之前只是以神识略作扫视,没看出墨画的底细,一时不敢详细窥视。 但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没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三当家一咬牙,索性放出神识,全力窥视,想看出墨画究竟是什么身份。 可他的神识甫一触及墨画,如同陷入渊薮,一片深不可测。 三当家心中骇然。 如此深厚的神识,竟堪比筑基! 这个小鬼的气息,看样子不过炼气七层,怎么可能有筑基期的神识? 不,未必只是筑基神识。 这小鬼的神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甚至有可能是筑基之上,只是他窥测不到而已。 三当家冷汗直冒。 一个词猛然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夺舍! 是魔道逆天续命的夺舍禁术! 天道运行有常,修士生死有命。 任何修士,只要不入仙道,不得长生,一旦大限将至,纵使修为通天,依旧难逃一死。 故而无法成仙的修士大能,为了不死,便研究创造了许多欺瞒天道,苟延续命的禁术法门。 这些法门,使人虽死犹生,哪怕大限将至,仍能存活于世。 夺舍便是其中最高深的一类禁术,道廷明令禁绝,魔道传承绝密,基本只有活了数百上千年的魔道老祖才会施展。 三当家身上寒意彻骨。 魔道禁术,神魂夺舍! 这个小鬼,是夺舍的老妖怪? 他又看了看墨画,墨画神色淡定地与他对视,既不慌张,也不惊惧,喜怒不形于色。 正常的孩子,见了他,绝不可能如此镇定! 三当家心中愈发笃定,踌躇良久,最终硬着头皮道: “这位……老前辈,不知到此所为何事?” 墨画原本不知三当家心中所想,正强装镇定,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闻言微微错愕,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便桀桀一笑。 这笑容纯洁中带着天真,天真中带着邪气,邪气中带着诡异,像只披着人皮的小妖魔。 “肚子饿了,我想吃人。”墨画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寨 墨画说完,舔了舔嘴唇。 嘴唇红扑扑的,在屋内红光映照下,看着有些邪异。 三当家心里“咯噔”一跳。 果然是个老妖怪! 他们这些邪修,最多也就采下补,吸下灵,喝下血,不曾真有吃人这种修炼手段。 换而言之,能靠吃人修炼的功法,都不是简单功法,而是正宗魔道功法,不是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邪修所能学的。 随即三当家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老妖怪要吃人,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要吃就只能吃他了…… 三当家冷汗直冒,心思急转,盘算起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可若动起手来,又不知这诡异的老妖怪有什么手段。 魔道夺舍的老妖怪,哪怕修为低微,其手段之阴险毒辣,也是不可小觑的。 三当家忌惮不已,硬着头皮道: “不知老前辈,想吃什么人?” 墨画又舔了舔嘴唇,“都行,我太饿了,不挑食。” 三当家轻轻舒了口气。 只要不吃自己就行。 “不知可有需要晚辈效劳之处?”三当家拱手道。 “哦?”墨画眉毛一挑,微微颔首道,“那你给我挑几个。” 挑几个做什么? 墨画没明说,但三当家心里明白,是挑几个人给他吃。 这黑山寨里除了他,还有其他邪修,以及关押的修士。 关押的修士要么被吸灵,要么被采补,早就根基大毁,血气孱弱。 挑这些人给这老妖怪吃,未免有些大不敬。 若是惹得这老妖怪大怒,他们黑山寨的麻烦就大了。 那能吃的,就是寨里的邪修了。 三当家寻思妥当,便拱手道: “不知老前辈口味如何,喜好吃什么样的人,不如我为前辈引路,前辈可以自己去挑。” 三当家想把这老妖怪引出去,待吃饱喝足,再送他离开黑山寨。 死几个邪修,卖这老怪一个人情,这笔买卖是值得的。 他不指望这魔道的老怪能指点或是帮他们什么。 这种活了许久,还掌握夺舍这般禁术的老妖怪,心思诡异,喜怒无常,若要戏耍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绝不够这老妖怪玩的。 他只是希望,这老妖怪念他们一个人情,不找他们麻烦,而后吃饱喝足,安稳离开,这便足够了。 引路? 墨画心中一跳,但还是故作迟疑,略作思索后,微微颔首,道: “如此也好。” “请。” 于是三当家在前面带路,又亲手解开血阵,打开兽门,将墨画带了出去。 墨画大大方方地跟着三当家,走出了血色丹房。 夜色漆黑,天未破晓。 两人走在黑山寨的小路上,俱都一言不发。 三当家想把他送走。 墨画也想从黑山寨出去。 两人目的契合,彼此心照不宣。 只是借口还是要找的,要“吃”的人,还是要挑的。 墨画神色从容地跟在三当家身后,沿路走着,碰到一些眼熟的,作恶多的邪修,便伸出手指,轻轻一指,将他们挑出来。 他平日隐匿打探情报,见的恶事多了,见的为非作歹的邪修也多,只恨自己修为不足,杀不掉他们。 此时刚好有缘碰到,墨画不介意将他们“吃”了。 三当家将墨画点的邪修一一召过来。 这些邪修不明就里,但三当家有命,他们不敢不从,而且三当家不说,他们也不敢去问,只能默默跟着。 临近黑山寨的大门时,墨画已经点了四个邪修。 点少了不够“吃”,点多了,他怕三当家怀疑。 很快便到了黑山寨大门的篝火前,墨画目光一闪,看到了守夜的“刀疤脸”。 那个修习采补,杀人如麻,墨画想杀,却没杀掉的邪修。 墨画伸出小手,遥遥一指,指了下刀疤脸。 三当家微微点头,便将刀疤脸喊过来,见他脸上刀疤狰狞,模样丑恶,心里一时腹诽道: “这老前辈口味真重,这都吃得下去,还真是不挑食……” 三当家吩咐刀疤脸道:“你跟我出去,有点事。” “是。”刀疤脸恭敬称是,心中一时有些激动。 三当家亲自吩咐,一定是件重要的事,不知是杀人,还是抢灵石,说不定还能掳个女修回来。 他没了炉鼎,邪火虚盛,此时急需一个女修给他采补。 而且自己只要表现得好,入了三当家的眼,以后必然会受三当家重用。 刀疤脸心底火热。 随即他又看到了墨画,神情不由一怔。 怎么还有个小鬼? 这小鬼是做什么的? 他打量了下,发现虽然是三当家走在前面,但看样子,又似乎是在替这小孩引路。 刀疤脸心中震撼。 这小鬼什么身份?竟能让三当家在前面引路? 刀疤脸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出声去问。 在黑山寨里,多嘴未必就会死,但一定会比别人死得早。 “开门。”三当家命令道。 “吃人”这种事,必然要找个安静的,荒僻的地方。 这种地方一般在大黑山深处,也就是在黑山寨外面。 三当家理所应当地将墨画这个“老妖怪”往外引,墨画也心中暗喜,不动声色,顺着三当家的意图往外走。 只要出了黑山寨,离开了三当家的视野,让他开启了隐匿,这群邪修就奈何他不得了。 以他现在的神识之强,大黑山深处,已经没有修士可以窥破他的隐匿术了。 刀疤脸开启机关,黑山寨的门庭显现,大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三当家在前,其他几个邪修在后,墨画在中间。 一行人走过黑山寨的大门。 偷偷摸摸混入黑山寨的墨画,就这样在邪修的前簇后拥中,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一出黑山寨,雾气陡然变重,但血腥味也少了,气氛也没那么压抑了。 三当家带着众人,挑着偏僻的小道,左拐右拐,走到深山一个僻静是山林处。 四周荒凉,雾气弥漫,灌木和崎岖的山岩遍布。 三当家看了墨画一眼,征求了一下意见。 墨画微微颔首,表示此地正好。 三当家便问道:“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几个邪修面面相觑,心中震惊不已。 三当家竟问这小鬼有什么“吩咐”? 这小鬼究竟什么来历,身份莫非比三当家还高? 墨画只是淡淡道:“活的怎么吃?” 三当家明白了。 几个邪修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活的怎么吃?这话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三当家骤然出手,手如利爪,灵力凝炼如汞,将他们这几个邪修,一个接一个,全部掏心破膛地杀了。 那刀疤脸最为警觉,在墨画说“活的怎么吃”的时候,便想着逃跑了。 只是他也只有炼气九层,无法从筑基期的三当家手中逃脱。 三当家的利爪,从背后洞穿了他的胸口。 刀疤脸口吐鲜血,也不明不白地倒在了地上。 “前辈可否满意。” 墨画看得连连点头。 邪修死光光,他当然满意。 随后他善意邀请三当家:“要一起吃么?” 三当家神色一滞。 他虽是邪修,修邪功,画邪阵,但“吃”人这种事,他还真没做过,也下不去口。 三当家道:“前辈美意,在下心领了,前辈一人享用便好。” 墨画似笑非笑道:“那你要看着我吃么?” 三当家心底一跳,这才明白。 吃人修炼,必然是一种特殊的魔道功法。 既然是魔道功法,修炼之时,必然不可被外人得知。 自己待在这,是犯了这老妖怪的忌讳。 三当家立马拱手道:“前辈慢慢享用,在下便不打扰了。” 说完三当家匆匆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时,感觉到一股隐晦的神识,若有若无地跟着他。 三当家心中一悸,知道这是老妖怪怕他窥视,所以在盯着他。 既是防备,也是警告。 三当家脚步加快,一直到树林的边缘,感知不到墨画的神识了,这才放下心来。 墨画见三当家已经走得远远的了,便自储物袋抽出千钧棒,走到刀疤脸的身旁,一棒子砸在他的脑门上。 “在我面前,竟然装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九章 收尾 刀疤脸本在诈死,却不料冷不丁被墨画打了一棒子,不禁痛哼出声。 但他受了三当家一爪,伤势极重,气息微弱,面对墨画,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即便硬生生吃了墨画一记千钧棒,也只能受着。 “小鬼,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刀疤脸忍痛道,同时心中不解。 他这龟息之法,可以屏息诈死,是他从一个老邪修那里偷来的。 那老邪修仗着这个法术,一辈子化险为夷,屡次三番苟存了性命,这才能活到老。 这龟息法相当冷僻,很少有修士能看出破绽,即便是三当家,一时之间都未曾察觉。 他想不明白,这个小鬼年纪轻轻,阅历应当不深,为何能看出他在装死? 墨画冷哼一声,却并不想回答他。 他现在神识突破限度,已然有筑基境的神识。 刀疤脸身上灵力流转虽然缓慢,但并未滞涩,一些微末的灵力流转,在墨画的神识感知中纤毫毕现,所以是骗不过他的。 而且他可是猎妖师。 猎妖师必修的功课,便是识破妖兽诈死,怎么会被刀疤脸这粗陋的龟息法给骗了? 至于那个三当家。 他没识破刀疤脸诈死,一是因为心思全放在墨画身上,疏于感知; 二也是对自己的修为自信,觉得自己动手,刀疤脸必死无疑。 最重要的,他不是猎妖师,没有识破诈死的经验。 墨画没有答刀疤脸的话,而是举起千钧棒,激发阵法,又将刀疤脸的四肢一一打断。 刀疤脸痛苦不已,恨道: “小鬼,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无冤无仇?”墨画眉毛一挑,又一棒子打下去: “那些被你采补至死的女子,被你一刀劈死的修士,与你又有什么仇怨?你不还是赶尽杀绝了么?” 刀疤脸忍痛冷笑,“我采补也好,杀人也罢,又与你何干?” “你猜猜看。” 刀疤脸眼皮一跳,这小鬼说话不依常理,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要干什么,甚至连杀意都感觉不到。 但他心里知道,这小鬼肯定是要杀了自己! 为什么? 他应该和这小鬼素未谋面,也没什么仇怨才对。 刀疤脸想不明白,咬牙道: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个清楚,让我明明白白地死。” “我喜欢让人不明不白地死,这样省得麻烦。”墨画道。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刀疤脸无可奈何。 刀疤脸心思急转,忽而嗤笑道:“你不会是想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吧?” 墨画没理他,开始在盘算什么。 刀疤脸嘲讽道:“这修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这般天真幼稚,在修道界是活不下去的,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见他死到临头,还喋喋不休,便又一棒子抽在他脸上。 “说什么屁话呢?” 墨画想了下,从储物袋中取出大把妖腥草,拧出草汁,滴在刀疤脸身上,一边又继续道: “弱肉强食,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当你是强者,想欺压弱者,嘴上便说‘弱肉强食’;当你是弱者,被强者欺压,又会说‘天道至公’。” “归根结底,都是自私自利的借口罢了。” 墨画拧完草汁,将剩余的妖腥草全丢在刀疤脸身上,道: “而且现在,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是你……” 刀疤脸闻到身上一股腥臭之味,惊惶道:“你要做什么?” 墨画道:“这是妖腥草,味道腥腐,会吸引妖兽过来将你吃了。” “你不是说‘弱肉强食’吗,我就让你体会一下,身为弱者,被‘强食’的滋味。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么说了……” 刀疤脸目露惊恐。 “哦,对了。”墨画想了下,又恍然道,“你恐怕没以后了……那就下辈子吧,如果下辈子,你还能投胎做人的话。” 刀疤脸目眦欲裂,“好你个小鬼,心地竟如此歹毒!” “歹毒?” 墨画冷哼道:“你害别人时,不觉得自己歹毒,到别人害你了,却怨别人歹毒,这样厚此薄彼是不对的。” 刀疤脸自知死到临头,心生恐惧,眼珠一转,又服软道: “小兄弟……不,小道爷,放了我,我以后一定改。” “改什么?” 墨画开始在地上画阵法,同时一边随意应道。 “我以后行善积德,不修邪功,不行恶事!”刀疤脸急忙道。 “真的吗?”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刀疤脸赌誓道。 墨画面露犹豫:“当真?” 刀疤脸见状,以为事有转机,立马道: “当真!我以后必然吃斋行善,不做任何有违天道的事。” 墨画思索片刻,点头欣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刀疤脸大喜,“那你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墨画灿然一笑,“不能。” 刀疤脸一愣。 “我骗你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也是屁话。错哪有那么好改?狗都改不了吃屎。” 刀疤脸大怒。 这小鬼在戏耍自己!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这小鬼已经在他身边布下了阵法,将他定死在原地。 这小鬼与他废话,原来是打消他的戒心,好布下阵法,让他无法挣扎,死得彻底! 这下他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灵力,也根本无用武之地了。 只要妖兽过来,他必死无疑! 刀疤脸心生绝望,死死瞪着墨画,神情狰狞而怨毒: “小畜生,便是做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墨画置若罔闻。 真正的青面小鬼都被他“吃”了,还怕他这个许愿做鬼,实际上人都做不了的假鬼? 刀疤脸还欲再骂,墨画已经将手上的事做完了,没耐心与他废话了。 “那你记好了……” 墨画拎着千钧棒,走到刀疤脸的身边,居高临下道: “你若做人,我让你死无全尸,你若做鬼,我照样能让你魂飞魄散!” “你就安心等死吧!” 说完不待刀疤脸说什么,墨画举起千钧棒,又重重地一棒砸下。 这一棒倾尽全力,势大力沉,刀疤脸被彻底砸晕。 墨画收起了千钧棒,微微点头。 这刀疤脸晕过去了,等他醒来,估计就能看到自己被妖兽吃掉的模样,真正地体验一下“弱肉强食”。 墨画怕他乱叫,才把他打晕,也算是避免他承受死前的煎熬。 毕竟死亡前的等待,才是最痛苦的。 墨画“善意”地考虑着。 做完这些事的墨画又叹了口气,心情又有些低落。 他又想到了夜色中自尽的那个女子。 活者受尽折磨,想死也是奢望。 女子死前所受的折磨和绝望,他现在也让这刀疤脸体会一下。 可他境界低微,修为有限,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远处,已经有几只夜出的妖兽,闻着妖腥草的腐味和人血的腥味,目光贪婪地往树林这边赶了过来。 墨画神识早就发现了这几只妖兽。 他不慌不忙地施展隐匿术,隐匿起身形,同时施展逝水步,找了一个没有妖兽,也没有三当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黑山寨待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波折,现在他事情都做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而且这一路,他不必再有什么忌惮了。 窥破观想图,吃了青面鬼,又炼化了神念。 如今墨画的神识已然堪比筑基,这深山之中,已经没人能看破他的隐匿术了。 只要出了黑山寨,便是鱼入大海。 这些邪修再想找到他,就根本不可能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章 担心 墨画悄无声息地赶路。 终于能回家了,他的心情也轻松了点。 大黑山的深山与来时差不多,依旧是林木繁茂,雾气深重,难辨方位。 但与来时不同,如今一草一木,一树一林,一山一石在墨画的神识中,就愈发清晰了。 他的神识更强,看得更远,感知也更细微。 雾林中三当家布下的雾阵,更是如同路标一般,明明白白地为墨画指着路。 肉眼看上去是一团迷雾,但在墨画的神识认知中,条条道路,泾渭分明,清晰可辨。 走了半个时辰,墨画便接近了深山的边缘。 墨画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这里并非他来时的悬崖,所以路不算熟,眼前岔路很多,一时之间,他不知往哪里走好了。 便在这时,远处的大雾中似乎传来一些声音。 这些声音有些混杂,像是有不少人在呼喊,听起来很是焦急,而且似乎是在喊“墨画”…… 墨画一愣,他听出来了,这些都是猎妖师的声音。 墨画施展逝水步,加快身法,向声音处赶去。 浓浓的大雾中,十来个猎妖师结成人网,向深山搜寻,神色焦虑,同时口中喊着墨画的名字。 便在这时,他们发现雾中有人影。 猎妖师门脸色一肃,朴刀出鞘,纷纷戒备起来。 人影渐行渐近,身形小巧,看着像是个小修士。 有几个猎妖师神色微喜,其余众人也是面露期待。 等到人影走近,雾气消散,看清来人的长相,清秀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们这才确认,来人正是墨画。 墨画和他们打招呼。 猎妖师们此时又听到墨画的声音,确确实实是墨画,而且看样子没什么事,俱都神色一喜,重重松了口气。 有猎妖师欣喜喊道:“找到墨画了!” 其他猎妖师将话传了下去。 不一会儿,浓浓的大雾中,猎妖师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找到墨画了!” “墨画找到了!” “找到了!” …… 墨画怔在原地,心中既觉得感动,又觉得愧疚。 原来这么多人关心他,甚至深入深山来找他。 他好像给大家添麻烦了…… 墨画又想起那晚,老邪修对三当家说的话: “猎妖师那边有动静……” “……内山出事了……” 他当时还好奇,内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内山出的最大的事,就是他失踪了。 当年钱家的大长老失踪,钱家动用全部家族弟子,结成人网,不顾深山危险,进入深山搜寻。 如今的猎妖师为了墨画,也在做同样的事。 墨画眼睛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一会,墨画见到了俞长老,心里过意不去,刚想说什么,却被俞长老打断了。 “回去再说。”俞长老道。 俞长老神色复杂,他虽然担心墨画,觉得墨画此行有些冒失,但也知道墨画进深山是为了什么,所以不愿出言指责,更不忍说他什么。 不是任何人都有善心,也有胆识,能为了通仙城的散修,冒这种风险的。 好在墨画安安稳稳地回来了。 俞长老表面镇定,但心里也着实是如释重负。 无论墨画在深山里发现了什么,都回去再说吧。 俞长老吩咐大家回去。 于是大家渐渐开始集结,并缓缓从深山退去。 墨画此时才知道,进山找他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凡是他有些面熟的猎妖师,他基本都能看到,甚至还有一些是道廷司的修士。 墨画也看到了张澜。 张澜见到墨画完好无损,也是重重松了口气,想说什么,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狠狠地揉了揉墨画的小脑袋,把墨画头发都揉乱了。 墨画自知理亏,就没说话。 等到了内山,墨山这才从深山另一边赶过来。 尽管已经知道墨画平安无事,但此时亲眼见到,他才放心。 墨画垂着小脑袋,低声道:“爹……” 墨山原本心里是有气的,但此时一见到儿子,气又全部散了。 他只能叹了口气,摸了摸墨画的头,道: “去看看你娘吧,她这几天,都不曾合眼……” 墨画吃了一惊,“娘也在山里?” 墨山点了点头。 墨画随着墨山,在内山一处营地里,见到了娘亲柳如画。 柳如画站在营地门口等他,身形单薄,面容憔悴,原本温柔的眸子中满是焦虑,在见到墨画的一瞬间,默默流出泪来。 墨画鼻子一酸,喊道:“娘……” 柳如画不待墨画说什么,便跑了过来,紧紧地把墨画抱在怀里,手臂还有些颤抖。 她抱得很紧,生怕一转眼,怀里的墨画突然又不见了。 这些天她焦急得睡不着觉,可无论大家如何找,却总也找不到墨画的身影。 她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害怕哪一天,只是想见墨画一眼,都不可能。 柳如画将墨画抱了好久,情绪这才好一些。 墨画心中愧疚不已,道歉道:“娘,对不起……” 柳如画含着泪,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年级虽小,但已经有一身本事了,知道分辨是非,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娘不怪你。” “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世上还有很多牵挂你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大家担心,无论有什么事,也一定要让爹娘知道。” 墨画郑重地点了点头,“娘,我记住了!” 柳如画看着墨画清秀的面容和清澈如水的目光,心中不舍,又嘱咐道: “还有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世上珍宝万千,但对爹娘而言,你才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宝物,哪怕是修道成仙,都不及你的安危重要。” 柳如画的目光温柔而深挚。 墨画心中更加愧疚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爹娘的感受,但却完全没想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他猜到爹娘会有些担心,但完全没想到,爹娘会如此担心。 这世间,子女对父母的挂念,远不及父母对子女牵挂的十之一二。 下次做事,一定不能让大家担心,更不能让爹娘担忧了。 墨画心理默默想着,而后认真地对柳如画道: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活得长长久久,一直活到成仙。” “你和爹也会长长久久,得道成仙的!” 柳如画没有当真,但心里还是欣慰不已。 她拭了下眼泪,揉了揉墨画的小脸,笑着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一章 得失 回去的路上,墨画在心里默默总结了此行的得失。 这次混进黑山寨,总的来说,有惊无险,但细细想来,很多次面临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尤其是偷听筑基邪修说话,在筑基邪修的眼皮子底下偷窥,最后甚至偷了三当家的观想图,还被三当家当场撞破了…… 这些行径无异于虎口拔牙,火中取栗。 虽说最后,都被墨画糊弄过去了,一些困境也都化险为夷了。 但凡事应当趋利避害,这种比较危险的事,下次尽量还是少做为好,若是非做不可,也要考虑得更加周全。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行事不够周全,考虑不够周到,手段还不够周密。 最重要的是,还让大家和爹娘担心了。 墨画在心中引以为戒。 修界广阔无边,修道长路漫漫。 自己年纪还小,阅历不深,欠缺的东西还有很多,将来还要经历更多的事,要学的东西同样很多。 若是行事有所疏漏,就一定要多多反思,这样才能从中获得裨益,之后行事,也才能更加稳妥。 墨画点了点头。 总结完过失,墨画又盘算着,自己此行有什么收获。 首先他知道了深山的真相,找到了黑山寨的门路,打探了黑山寨的虚实,几乎将黑山寨摸了个透,还画好了黑山寨的舆图,甚至黑山寨最深的隐秘,墨画也窥知了一二。 黑山寨是大黑山隐藏在暗处最大的毒瘤,若不拔除,整个通仙城,都会面临着莫大的凶险。 到时候所有通仙城的修士,包括他的爹娘,以及他相熟的猎妖师、炼器师、炼丹师等,都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惨遭邪修的毒手。 这是墨画不愿看到的。 所以黑山寨迟早是要端掉的,与黑山寨的冲突也不可避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旦与黑山寨正面交战,墨画探听到的这些情报,就至关重要了。 知道了黑山寨的虚实,就更易筹谋布局,对付黑山寨,也要容易许多。 若是不知虚实,贸然交手,阴险莫测的黑山寨要强大数倍。 大家与黑山寨交手,死伤也要多上数倍。 墨画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活着,没有死伤最好,若实在避免不了,伤亡也要降到最低。 除了有关黑山寨的情报,剩下的就是墨画个人的收获了。 他坑死了胖修士,得到了孔盛的玉佩。 这个玉佩是孔家嫡系才有的,象征意义大,暂时只能换灵石,但若是留着,说不定哪天可以坑一下孔家。 其次,墨画得到了白面邪修的一本火球术的秘籍。 这本秘籍,墨画得到后就揣进了储物袋里,不曾细看。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这秘籍虽然在白面邪修手里,但应该不是他自己的,估计要么是偷来的,要么就是抢来的,或是机缘巧合下获得的。 这种精研某一类法术的秘籍,也都是比较稀有的,普通修士根本没有这种传承。 墨画心中微喜。 参透这本秘籍,应该可以提升火球术的威力,弥补自己灵活有余,机变十足,但攻伐逊色的短板。 不过现在还不急,墨画打算回去后再细细琢磨。 此外较为重要的,是观想图。 墨画第一次见到了观想图,窥视了观想图的隐秘,也遇到了内藏的凶险。 有关观想图的事,他隐隐有些猜测,但修道知识有限,一时还无法确定,还是需要去请教庄先生才行。 而得益于观想图,墨画神识暴增,已然堪比筑基,也画出了一品十纹,堪称天道异数的逆灵阵。 这点庄先生可能也没想到。 墨画心中暗暗有些得意,不知道他回去,会不会吓庄先生一跳。 最后,最重要的事,是道碑。 墨画之前一直用道碑来练习阵法,磨炼神识。 这道碑与其说是碑,反倒更像是一块“黑板”,画了擦,擦了又画。 上面什么都可以画,但最终,又什么都留不下。 然而黑山寨之行,见了观想图,被青面小鬼钻入识海,有了一番凶险,又化险为夷之后。 墨画这才意识到,他对这块道碑,或许一无所知。 他至今还记得青面小鬼恐惧的神情。 仿佛面临的,是世间极大的恐怖,是真正身死道消,大道磨灭的恐怖。 道碑甚至什么都没做,既不发光,也无异象,只是几缕气息,就将青面小鬼焚化成了青烟。 墨画心中凛然。 这个道碑,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得多,来历估计也相当可怕。 墨画还没办法问庄先生。 虽说他对庄先生非常信任,但道碑毕竟来历特殊,而且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有自己知道最好。 至于道碑有什么奥秘,他以后再慢慢研究吧。 周身瘴气变淡,雾气也变淡了,四周的景色,也不再压抑,沿途的妖兽也弱了不少。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出了内山,走在了外山的山道上了。 墨画又回头,望了一眼深山。 大雾遮蔽,虚茫一片。 但墨画知道,黑山寨就坐落在那大雾深处,存续了两三百年。 寨里尸山血海,群魔乱舞。 灵奴形销骨立,炉鼎生不如死,其他被掳掠的修士也是受尽折磨。 墨画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通仙城中,过着虽说穷苦,但邻里和睦,修士友好互助的日子。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见到了修界的另一面。 血腥、冰冷、残酷而邪恶。 这世间既有勤奋修炼,心存道义的正道修士,同时也有无法无天,恶贯满盈的邪魔外道。 有些修士不仅杀人,还会喝人的鲜血,吸人的灵力,不将人当做人,只当做灵奴、血奴,当做会呼吸的灵石。 这是“人吃人”的世界。 墨画明白了,只学阵法是不够的。 他如果修为强大,便可以救下黑山寨的所有无辜修士,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邪修迫害至死。 要杀那些邪修,也无需花心思耍手段,只要一个火球术,就足以将那些邪修烧死。 而他如果修为足够,可以领悟更强的阵法,甚至可以画下地火大阵,让整个黑山寨直接升天。 归根结底,修为是修士的根本,阵法是立身的依仗,法术是持身的利器。 三者缺一不可。 他既要以阵法体悟天道,造福苍生,也要以修为精通法术,诛杀邪魔。 墨画的思路渐渐清晰,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柳如画在墨画身边,见他神色变换,时而开心,时而皱眉,小脑袋里不知在寻思着什么,最后似乎下定决心,神情也认真起来。 哪怕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墨画,心中也觉得踏实许多。 柳如画欣慰一笑,目光温柔如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情报 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回到了通仙城,俞长老屏退他人,留下了墨画,以及墨山、俞承义,俞承武,还有道廷司的张澜。 俞长老将大家带到南城炼器行的客厅里,四下无人,且有阵法隔绝,相对隐蔽一些。 众人都知道俞长老想做什么,神情都有些凝重。 俞长老喝了口茶,便问墨画:“深山里面,果然有罪修?” 墨画行事有分寸,他在深山耽搁了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想到之前有关深山的推测,俞长老怀疑,墨画之前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大黑山的深处,的确藏着一伙罪修,而且势力恐怕不小。 墨画却摇了摇头,“不是罪修。” 俞长老微怔,而后松了口气。 不是罪修就好…… “是邪修。”墨画道。 俞长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由吃惊道:“邪修?” 墨画点头。 墨山等人神情都有些错愕,张澜更是神情肃然,开口问道: “有多少?” “数百。” “具体点呢?” “大概有五六百吧。” 包括俞长老在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六百邪修! 邪修与普通修士不同,修行的是邪功,不被道廷允许,但这种功法,一般精进快,威力强,还有诡诞莫名的效果,所以极难对付。 道廷司通缉的邪修,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很少成群结伴的,但没想到,这大黑山的深处,竟有五六百邪修。 张澜虽然知道墨画不会撒谎,但还是忍不住道: “你不会看错吧。” 墨画道:“我亲眼看到的,还亲自数过。” 张澜点了点头,忽然又发觉不对,“你亲眼看到,还亲自数过,他们就这样让你看?” “我学了隐匿术,他们看不到我。” 隐匿术…… 张澜这才想起,墨画学了隐匿术的。 虽说他事先已经知道了,但此事看起来,张澜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墨画这孩子,竟真的能在五六百邪修的眼皮子底下打探消息,还能从容身退。 张澜觉得自己应该震惊一下,可又实在震惊不起来,他已经有些麻木了,心底竟觉得再离谱的事,发生在墨画身上,似乎都没那么离谱了…… “你胆子可真大……” 俞长老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墨画想了想,便一点一点补充道: “邪修们都聚在一个山寨里,山寨的名字,叫黑山寨。” 黑山寨…… 众人听着,神色都严肃起来。 寄居在大黑山深处的邪修的山寨,黑山寨这三个字,光是听着,就觉得有些阴气。 “你知道黑山寨的位置么?”俞承义问道。 墨画掏出了一张图,图上画出了两条线。 这图是深山的简图,是墨画凭借记忆画的,那两条线中,一条线是墨画去时的路,通过悬崖之间隐匿的山路,直达黑山寨的门口。 另一条线,是墨画回来的路,从黑山寨的大门,向黑山寨边缘延展,一直达到内山。 图中路线,是墨画凭印象所画,未必精确,但大致方向不会错。 众人看着图,一时有些吃惊。 “不愧是阵师,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张澜咋舌,又好奇道,“不过深山那么大雾,你是怎么知道路线的。” “因为我是阵师啊。” 张澜不明白。 墨画便解释道:“深山大雾,本没那么浓的,是因为黑山寨的三当家,布下了雾阵,所以才难辨方位……” “但我是阵师,他布下的阵法,正好让我更容易分辨方位。” 张澜点了点头,心道也幸亏墨画是阵师,不然他们哪里知道深山大雾,还有这般缘故。 哪怕知道大雾乃阵法所致,他们不是阵师,不会阵法,看这深山,也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窥破不了其中的端倪。 这种事,也就精通阵法,心思机敏的墨画才能看出来了。 张澜心中感慨。 墨山闻言,却是神情一动,问道:“三当家?” 墨画点头道:“黑山寨的当家,是筑基邪修。” 墨山神色一凝,“一共有几个当家?” “有四个。”墨画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越发沉重。 俞长老问道:‘这四个当家,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墨画点了点头,“我偷听守夜的两个邪修聊天才知道的……” 当然这两个邪修都已经被他坑死了…… “大当家创建黑山寨,修为最深,资历最老,但高深莫测,看不到人;二当家冷血嗜杀,目前在外杀人,不在寨内;三当家是个阵师,会画邪阵;四当家是新晋的,喜欢喝血,人血不够喝,晚上就出去喝妖血……” 墨画便将打听到的,黑山寨四个当家的情报都说了。 俞长老越听越是吃惊,这些情报,已经算是机密了,不仅有几个当家的身份,还有擅长的邪功功法,以及修行习性。 没有墨画,他们根本打听不到。 四个筑基邪修! 俞长老眉头紧皱。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这些邪修图谋不轨,暗中发展这么多年,必然会有筑基坐镇,却没想到,竟然会有四个这么多。 而且还是修行了邪道功法的筑基修士。 一时之间,众人面上都笼罩着阴霾。 墨画见状,不由问道:“俞长老,我们能打过么?” 俞长老摇头,断然道:“打不过!” “怎么都打不过么?” “光靠我们,怎么都打不过。” “那怎么办呢?”墨画也有些犯愁。 俞长老看向张澜,拱手道:“只能拜托道廷了。” 墨画微微皱眉,道廷司人手也不多,但他随即意识到,俞长老所说的是“道廷”,而非“道廷司”。 若是如此,那俞长老所说的意思,莫非是…… “道兵?”墨画惊讶道。 道兵,顾名思义,便是修道的军队,隶属道廷,由道廷直接管辖。 地方的道廷司遇到无法解决的威胁,便可直接上书道廷,请道廷拨调道兵,直接镇压。 墨画没见过道兵,但也听说道兵实力极强,威势赫赫。 黑山寨的邪修实力太强,所有猎妖师联手,都未必是对手,所以此时唯一的办法,便是请调道兵了。 张澜微微颔首,“我这便回去找掌司,禀明原委,请他上书道廷,请调道兵,剿杀邪修!” 请调道兵,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邪修实力的权衡,道廷的批审,以及道兵的调度,都要花时间。 事不宜迟,张澜起身便想走,却被墨画叫住。 “我情报还没说完呢。” “还有?”张澜忍不住道,“你到底打听了多少情报,竟还没说完……你不会把黑山寨都摸透了吧。” “没那么夸张……”墨画笑了笑,然后又掏出了一张图,摊在桌面上。 图上既有林立的建筑,也有复杂的阵法,乍一看是张规模颇大的建筑阵图,张澜仔细看了看,眼皮不禁一跳。 这绝不是普通的建筑阵图! 张澜指着这张图,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这不会是……” 墨画点了点头,“是黑山寨的形势舆图。” 张澜又忍不住道:“你偷来的?” “我画出来的。” 张澜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也是能画出来的?” 包含修道建筑结构和阵法设计的形势舆图,尤其还是这么大的建筑,必须要实地勘察,剖析布局,还要精通阵法…… “我是阵师啊。”墨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张澜不想说什么了。 行吧,你是阵师,你厉害。 俞长老则仔细地看着舆图,心中也是惊叹不已。 这舆图详实而仔细,邪修的住处,关押的牢房,甚至连膳房都标在了上面。 而这舆图,是墨画在邪修眼皮子底下画出来的,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俞长老看着看着,忽而皱眉,指着一处道: “这是何处?” 这舆图分前寨和后寨。 前寨的舆图,画得详实,但到了后寨部分,就简略许多,估计是后寨危险,墨画知道得也不多。 但后寨部分简略的舆图中,却有一块又特别详细。 路径、兽门、血阵,大厅乃至房梁的格局都一清二楚,而那大厅中间,还画着一尊丹炉,甚至还有一头猪。 “这是邪修的丹房。”墨画道。 张澜脸色陡变,“邪修炼的什么丹?” 墨画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在拿人炼丹,满屋都是血雾,一些药草像活的一般。” 俞长老皱着眉头,他对邪修的事知道得不多,也不知这是什么丹。 张澜却神色严峻,寒声道:“他们这是在炼人寿丹!” 谢谢书友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人寿 “人寿丹?” 墨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便问道:“可以延年益寿么?” 张澜思索道:“可以说是延年益寿,但又并非延年益寿。” 俞长老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迷茫。 墨画便道:“张叔叔,别卖关子了。” 张澜一怔,想了片刻,便问墨画:“修士最重要的是什么?” “修为?”墨画想了下答道。 “不是。”张澜摇了摇头,“修为是修士的根本,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寿元。只有有了寿元,才能去追求修为,去寻觅长生。” “所谓长生,其实就是极致的永恒的寿元。” 墨画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人无论做什么,都得先活着,没命活着,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你这么想也对。”张澜道,“再强大的修士,都得要先活着,没了寿元,无法活下去,纵使修为通天彻地,也难免身死道消。” 墨画道:“所以修士会想想尽办法延年益寿?” 张澜颔首道:“延年益寿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对的,天行有常,修士有命,大限将至之时,寿元耗尽,无论如何都是难逃一死的。” “可有些丹药或是功法,的确可以延年益寿啊……”墨画疑惑道。 “延年益寿”的丹药或功法,墨画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修道的典籍里常有记载,不算什么新鲜的事。 “所以我才说,这些所谓的‘延年益寿’,并非真正的‘延年益寿’。”张澜道。 墨画认真听着,等张澜继续讲下去。 张澜面色凝重,接着道: “大限将至的修士,是无法延寿的,这是天道的限定。修士所谓的延年益寿,通常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通过功法或是丹药,调理肉身和经脉,去除冗苛,拔除病患,延长寿命。” “但这种情况,修士本身大限未至,寿元并未耗尽,这种延年益寿,所延的寿元,本就是修士自己的,所以谈不上延寿。” “而一旦修士真的大限将至,天道所限,是必死无疑的。若要不死,那就只能走上邪魔外道,修炼各种禁术,炼制各种禁丹。” “人寿丹,便是其中的一种禁丹。” 墨画心中一寒,问道:“炼制人寿丹,需要杀很多人么?” 张澜点头,“人寿丹难炼,要杀很多人的。” “炼人丹续命,等同于以人入丹,向他人借命,但这种违背天道的事,难度极大,可能花费很大功夫,一人也只能借一点命,这便需要积少成多,杀很多的人,续自己的命……” 墨画心中一凛,渐渐想明白了: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都是剥削他人,以利自己……” “家族和世家坐大,剥削的是灵石;道廷独尊,剥削的是权力;邪魔外道更残忍些,有喝血的,剥削的是鲜血;有吸灵的,剥削的是灵力;而炼这人寿丹,便是直接剥削人的性命……” 张澜闻言悚然,便道:“这话谁与你说的?” 墨画挠了挠头,“不是这样么?” 张澜想说不是,但又隐隐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之间,难以理清思绪。 俞长老也是微惊,不由看向墨山。 墨山摇了摇头,意思不是我教的,他也不知墨画为何能说出这番话来。 墨画思索片刻,又问张澜: “若果真是炼的人丹,那这丹,难道是为大当家炼的?” 张澜仍皱着眉头,想着墨画的话,此时闻言才想起,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黑山寨的事,便推测道: “那个大当家是筑基修士,筑基前期修士,不过三百年寿命,中后期寿命长些,但也不过四百年,这么一算,那大当家估计是大限将至,所以才在大黑山深处,建立山寨,网罗邪修,杀人越货,炼丹续命……” “这些行径,都是《道律》禁止的吧。”墨画道。 “不错,基本都是断头、凌迟,乃至阵绞的大罪。” 张澜叹了口气,但神色也轻松了些,“炼人丹这种事天怒人怨,一旦禀报上去,道廷必然极度重视,定会调遣道兵,将这伙邪修全部诛杀!” 俞长老和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若果真如此,剿灭黑山寨的事,就没那么棘手了。 墨画想了下,又问道: “这伙邪修这么低调,是不是也是怕这些行迹暴露,惊动道廷,会被道兵围剿呢?” 张澜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不过……” 随即张澜又想到一个问题,问墨画: “炼人丹是绝密,炼人丹的丹房,更是禁地,这些都是不能被外人得知,你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俞长老等人都好奇地看着墨画。 “也没什么,就是趁三当家出门,我隐身混了进去。” 墨画说得轻描淡写。 “然后呢?” 张澜又问道,他知道这事绝没这么简单。 “然后我有点事耽搁了,被三当家撞见了……” 众人神色陡变,墨山更是心底一颤,神色担忧。 “被筑基邪修撞见,这你也能活着出来?”张澜有些震惊道,“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三当家把我送出来的。”墨画道。 张澜不信:“胡说什么呢?” 墨画道:“真的。” 张澜道:“他脑子坏了?” “脑子没坏,但可能是想岔了,所以误会了吧。” “误会什么?” “误会我是夺舍的老妖怪了。” “夺舍?”张澜吃了一惊,不由问道,“为什么?” 墨画尽量表现得谦虚些,但还是不免有些得意道: “可能是因为我神识强吧。” 张澜一怔,“我知道你神识强,但也不至于……” 说着说着,张澜忽然神识一动,神情骤变,难以置信道:“你的神识……” 俞长老闻言,也放出神识,刹那后瞪大双眼,猛然站起身来。 适才他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此时提到神识,他才放开神识,窥视了一下墨画。 可只窥视了片刻,他就坐不住了。 神识感知之中,墨画周身朦胧,气息隐约,根本看不真切,也摸不透虚实。 神识越强,则越隐晦。 这就说明,墨画的神识,已经强到可以与他媲美,乃至阻碍他感知的地步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筑基,而墨画才炼气啊!这已经突破他的修道常识了…… 俞长老神情有些骇然,“你的神识……” 墨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修为是炼气,可神识已经先一步筑基了……” 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刹那之间,屋内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深山之中。 三当家口中也喃喃道:“炼气修为,筑基神识,这怎么可能呢……” 他发觉不对了。 端午节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一卷的剧情快收尾了,有些线索要收一下,所以写得会比较慢。 目前都还是两更,后面应该会好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看不透 墨画走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三当家感知不到墨画的神识,便回到了那处偏僻的小树林里。 血腥遍地,一片狼藉。 那几个邪修,的确是被吃了,吃得很干净,但也吃得满地都是血。 “皮囊是个孩子,究竟怎么吃人,才能吃得如此狼藉?” 三当家暗自腹诽道。 随即他发觉不对,地面上有很多爪痕,咬痕,甚至还有带血迹的毛发。 三当家一怔,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死无全尸的邪修,不是被人吃的,而是被妖兽吃的。 而且那个被夺舍的孩子,也不见踪影了。 三当家目光一凝,察觉出蹊跷来。 这些人不是被那个小鬼吃的? 还是说,那个小鬼,其实不是什么夺舍的老妖怪,而是披着人皮的妖兽。 可这也不对,若非夺舍,怎么可能只有炼气修为,便拥有筑基神识呢? 天道自有规则,一切都是有限度的。 炼气修士的神识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超脱限度,堪比筑基。 三当家想不明白,随即忽然大惊,他忘了一件大事: 观想图! 那小鬼在他的蒲团上打坐,而那蒲团下面,就藏着他从宗门窃取出来的观想图! 三当家身法如风,匆忙向黑山寨的丹房赶去。 等他到了丹房,掀开蒲团,发现暗格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三当家心底一凉,正惶乱失神,以为观想图被人偷去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张图,质地似皮似纸,上有青岩溪流,正是他的观想图。 失而复得,三当家欣喜若狂。 不知是谁打开了他的暗格,翻出了他的观想图,但却有眼不识真宝,将这图弃之一旁。 这可是观想图啊! 无数阵师梦寐以求的宝物。 三当家松了口气,珍而重之地将观想图打开,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 图还是那个图,山还是那个山,石还是那个石,甚至石边的溪流、石上的青苔,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但却唯独少了那个小道童! 三当家双手颤抖,他连忙将图放好,自己跏趺而坐,强抑心神,观想图画。 可他观想一遍又一遍,却再也无法沟通图中的意蕴,神识也没有丝毫增长。 三当家既惊又怒。 这观想图废掉了!无法增强神识了。 三当家的面容渐渐失去血色。 他无法再依靠观想增强神识,阵法也就很难精进。 原本他离二品阵师,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可如今这一步,却变得遥遥无期。 “谁毁了我的观想图?!” 三当家怒不可遏,恍惚之间,便想到了墨画。 “是那个小鬼毁的?” 可他又是怎么毁掉观想图的? 三当家细细想来。 观想图中,景色依旧,唯独少了道童。这道童为何会不见了呢?他到哪里去了? 三当家脑海中浮现起墨画清逸的面容和天真的笑容,一个不可思议地猜测浮现心头。 “那个小鬼,不会就是观想图中的小道童吧……” “不,这不可能!” 三当家连连摇头。 可他心里,却越想越觉得像,尤其是二者的笑容,一样天真烂漫,一样隐隐带些邪气。 三当家心中生出寒意,也生出了忌惮之心。 那个小鬼,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夺舍的老妖怪,还是披着人皮的妖魔,是观想图中的小道童,还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一定要抓住那个小鬼,问个究竟,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三当家心里默默道。 猜不透底细的人物,最好是敬而远之。 可他观想图废了,而且废掉的原因,大概率在那个小鬼身上。他必须找到那个小鬼,问个究竟。 没了观想图,神识增长缓慢,再想在阵法上有所突破,成为二品阵师,就很困难了。 三当家皱起了眉头。 他阵法天赋本不高,而且不愿像其他阵师一般,苦心孤诣,夜以继日地去练习阵法。 他觉得这种行为很蠢。 阵法秉承天道,讲究悟性,不是这般苦练,就能有所成就的。 哪怕是他走了歪门邪道,借带有邪念的观想图增强神识,阵法的精进也比一般阵师快多了。 苦练是没有出路的。 三当家心中笃定着。 所以观想图失效,断了他神识的增长,也阻隔了他的阵法晋升之路。 “一定要找到那个小鬼!” 如果他是人,炼气期便有筑基神识,必然有增强神识的秘法,这个秘法他一定要弄到手; 如果他观想图中的小道童,只需将它封回图中,那这观想图便能复原如初。他依旧能借此观想,增强神识,迈入二品阵师的门槛。 三当家眼中寒光凝聚,随即又是一片迷茫: “这个小鬼,现在究竟在哪呢……” 被三当家惦记的墨画,如今正在家里,大快朵颐地吃着娘亲亲手为他做的饭菜。 满满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他左手抓着大包子,右手攥着大鸡腿,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眼睛眯成月牙,心道: “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黑山寨的伙食太差了,他再也不去吃了。 那个三当家估计也发现了端倪,盯上了他,不过墨画也不打算再进黑山寨了。 除非道廷将黑山寨端了,他才会去看看热闹。 不过短时间内,攻破黑山寨是不可能的,墨画自然也不可能再进深山。 三当家若想守株待兔,那就让他一直等着吧。 等自己成功筑基,然后成为二品阵师,再去找他麻烦。 那个时候,即便不装神弄鬼,也不必害怕他了。 而墨画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筑基了! 他的灵石早就攒够了。 南城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有他的份额,城里的福膳楼有他的分红,道廷司那里,他也能薅些羊毛。 不过道廷司的羊毛可以先存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等后面急用的时候再去薅。 这是张澜的建议。 张澜是道廷司的“内部修士”,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他的建议还是要听的。 墨画是中下品的灵根,修的天衍诀这种古功法,便也算作中下品的功法,所修的灵力周天数,也只是中等偏下。 灵力不多,因而突破所需的灵石,其实并不算特别多,所以目前墨画攒的这些灵石,已经足够了。 而天衍诀的瓶颈在神识,墨画如今神识筑基,远远超过预期,应该也是足够了。 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自己修炼到炼气九层圆满,便可以一举突破,成为筑基修士了! 筑基啊…… 整个通仙城都没几个筑基修士,更别说他们这些散修了,这些年来,都是靠俞长老一个筑基苦苦支撑,与钱家作对,为散修讨公道。 而现在,墨画也能成为筑基修士了。 这一天,墨画之前也想过,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而且这么清晰而真切,仿佛真的触手可及…… 墨画想得有些出神。 柳如画便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安心吃饭。” 墨画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娘亲笑了笑,开始用心对付起面前的一大桌子菜。 柳如画见他狼吞虎咽的,想到他这些时日,待在深山,必然忍饥挨饿的,又有些心疼,便又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叮嘱道: “多吃点。” 墨画连连点头,“娘,你不知道,黑山寨的东西可难吃了。” “能有多难吃?” “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柳如画笑道:“那你不还是吃了?” “肚子饿了,再难吃也要吃下去。” 柳如画忽而皱眉道:“你这次去黑山寨里,是不是很危险?” 墨画刚想点头,但又怕娘亲担心,便道:‘’“还好,我有隐匿术的,可以偷听,偷看,偷吃,他们也发现不了我……” 随即墨画又一怔,想起娘亲的嘱托,小声道: “他们都是坏人,我偷听一下,偷看一下,偷吃一点,应该不算做坏事吧……” 柳如画笑道:“不算。” 墨画又说起了其他的故事。 只是与说给俞长老听的不同,都是一些听上去“有趣”的小事。 譬如喂食的大胖子,一个不注意被老虎咬死了。 守夜的两个笨蛋,因为误会自相残杀。 三当家虽然是个筑基修士,但有些阵法画得还没他好,被他偷偷挖了好多墙角,悄悄解了好多阵法,那三当家到现在都未必能发觉…… 柳如画认真地听着,果然心情轻松了许多。 一旁的墨山却神情复杂。 他知道这些故事,只是听起来“有趣”,实则都是藏着凶险的。 曾经他进大黑山猎妖,也是这样删删减减,隐去凶险,说些“有趣”的事给墨画听。 没想到现在,墨画为了不让他们做爹娘的担心,也开始这样给他们讲这些“有趣”的故事了。 墨山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五章 邪念 吃完饭,墨画画了一会阵法,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子时一到,进入识海。 识海之中,虚无的道碑浮现。 墨画仔细打量了道碑,发现道碑没有任何异常,与往常一模一样。 墨画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吃了青面小鬼,炼化了它的神念,神识提前筑基,这块道碑会有异变,生出些玄妙的变化来。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道碑虚无,古朴,深邃而沉默,譬如大道,亘古永恒。 墨画默默盯着道碑看着。 这道碑在识海,陪了墨画十多年,原本再熟悉不过,但现在再看去,却觉得深不可测,仿佛藏着许多不可知的因果。 “不知道等自己境界再高些,神识再强些,或者修道阅历再广些,能否弄清道碑内藏的隐秘?” 墨画心中寻思道。 之后墨画放下杂念,还是如往常一般,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修炼讲究日积月累,阵法也讲究水滴石穿。 都是需要夜以继日的努力,和持之以恒的练习的,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急功好利。 哪怕如今墨画的神识已经很强了,但是阵法,还是要脚踏实地,一遍一遍地磨练和巩固。 墨画以指代笔,在道碑上画着复杂而深奥的阵纹。 这是是寻常一品阵师根本无法学会的深奥阵纹,这深奥阵纹所构成的阵法,便是一品十纹的逆灵阵。 这也是墨画目前所学会的,最难的阵法。 对如今的墨画来说,也只有这个阵法,值得他花时间多练练了。 毕竟他神识已经筑基了,寻常一品阵法,加深不了什么领悟,也磨练不了神识,画起来如同喝水一般,轻轻松松又没滋没味的。 当然这话墨画也只是心里想想,若说出去,肯定是会招恨的。 墨画专心练习逆灵阵。 可是练着练着,墨画发觉有些不对。 每当他消耗神识,识海中偶尔还是会浮现一些残影。 残影之中,有隐于青山的道观,有忽而天真,忽而邪恶的道童,有时而仙风道骨,时而神色贪婪的道士,还有形形色色,心怀鬼胎的修士…… 墨画的心境也频频变化。 时而单纯,时而烦躁,时而颓唐,时而暴虐,更有甚者,生出对人血肉的贪婪。 墨画连忙打坐冥想,摒弃杂念。 片刻之后,墨画睁开眼,皱起了眉头。 “是之前那青面小鬼的神念,没净化干净么,竟还残留着这么多的邪念?” 他又想起庄先生说的,观想图凶险莫测,观想到的神识,可能是某些“非人”的存在…… 若果真如此,恐怕“吃”小鬼的后遗症,比自己想的,还要危险。 “明天去问问庄先生吧。” 既然邪念残存,便不好动用神识,再去练习阵法了。 否则残留的邪念,会潜移默化污秽识海,从而使人行差踏错,甚至误入歧途。 墨画便继续打坐冥想,反省自身,克服邪念,守住本心。 卯时时分,天色破晓,墨画盘腿打坐,身披朝阳,例行修炼。 修炼完后,灵力充盈了一些,墨画吃了娘亲做的早餐,又带了些酒肉,便到坐忘居拜访庄先生了。 墨画已经有好些时日没看望先生了。 山居之中,景色一如既往,清幽而闲适,看着便让人心平气和。 天色还早,庄先生还在打瞌睡。 墨画往屋里偷偷瞥了一眼,见先生果然还悠闲地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神游天外,便没想打扰先生。 墨画如同往常一般,坐在室外的台阶上,找了一本阵书,放在膝前安安静静地看着。 头顶是金灿灿的日光,迎面是翡翠般的山色。 墨画一边看书,一边看着风景,只觉心中的邪念顿消,心情也闲适了许多。 看着看着,墨画突然发觉屋内有动静,转头一看,发现庄先生不知何时,竟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墨画。 “你是谁?” 庄先生问道,语气微微有些冰冷。 墨画一愣,挠了挠头,“先生,我是墨画啊……” 庄先生看了墨画几眼,语气略有缓和,问道:“你的神识,是哪来的?” “我见到了一张观想图。” 竟然是观想图…… 庄先生微微颔首,“然后呢?” “图里有个小鬼,蹦到了我识海里,我就把它吃了……” 墨画言简意赅。 向来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庄先生,也不免露出震惊的神色,“吃了?” 墨画点了点头,“吃了。” 庄先生扯了扯嘴角,“怎么吃的?” “它想吃我,我不让它吃,就用阵法伤了它,它就变成了几缕青烟,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墨画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下,只是没提及道碑。 实际上是道碑的气息,将青面小鬼,焚成了青烟。 “你的神识可以显化?”庄先生问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从那青面小鬼口中得知,识海中出现自身显化的神念,这叫神识显化。 墨画从小神识就能显化,还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但见那小鬼的神情,这才知道应该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在识海中显化自身神识的。 此时庄先生的神情也不意外,看样子,虽然先前没问,但应该早就猜到自己的神识是可以显化的了。 庄先生又道:“吃了小鬼,将其炼化,所以神识突然暴涨了?” 墨画点了点头,心道不愧是庄先生,自己只说了只言片语,庄先生就将事情原委,猜出了七七八八。 庄先生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缓缓确认道: “所以你现在,神识已经筑基了?” “是的,先生!”墨画腼腆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小小的得意。 庄先生叹了口气,又缓缓地坐了回去,神色又恢复了悠闲,只是心中明显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这些时日,墨画没来找他,他还以为他跑去哪里哪里玩去了,一时忘了时间,却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墨画的神识已然筑基了。 “太快了啊……”庄先生心里默默道。 虽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但墨画神识增长这么快,根本难以预料,这样一来,他之前所做的预备和打算,都要推翻重来了…… 墨画见庄先生似乎有些出神,便将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先生,我吃了观想图中的小鬼,识海中似乎有了它的记忆,偶尔会生出诸多幻相,产生诸般杂念,这样会有危险么?” “这个么……”庄先生目光一沉,“不好说。” 墨画没想到见多识广的庄先生,会有这么模糊的回答,不由问道: “为什么不好说呢?” “因为没有人这么干过……” 墨画一愣,“没人吃过小鬼么?” “是的。”庄先生看着墨画,神色有些复杂,“一般都是被小鬼吃,吃了小鬼的,你还是第一个……”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六章 观想之图 墨画不由张大了嘴。 他没想到修界这么大,修士这么多,自己还能有幸,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墨画纠结了,他不想吃螃蟹,没有前车之鉴,一旦方法不当,就会吃坏肚子。 “那我该怎么办呢?”墨画问道,“不会有一天,我识海被邪念侵蚀,失了本心,真的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小鬼吧。” 庄先生瞥了墨画一眼,“不必杞人忧天,活的小鬼都被你吃了,死后的一些杂念,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最多就算是……”庄先生略作思索,想了个词道:“食而不化。” “食而不化……”墨画寻思了一下,就明白了。 “消化不良么?” 庄先生点头,“你这么说也对。” 墨画便放心了,又絮絮叨叨问起了其他问题: “先生,观想图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有,您说过观想图内藏凶险,这个小鬼,便是其中的凶险么?是您说的‘非人’的道么?所有观想图里,都有这类小鬼么?我以后要是再遇到,该怎么办呢?” 墨画声音清脆,一口气问了一长串。 庄先生不禁揉了揉额头。 有个机灵的弟子,也有些麻烦,脑筋转得快,问题也就多,答起来也有些吃力。 庄先生想了下,决定从最基础的说起,便问墨画: “修士一切不凡的威能,都依托于三者,你知道这三者是什么吗?” “是神识、灵力和肉身么?”墨画答道。 庄先生颔首,“不错,修士任何能力,都以神识、灵力和肉身为基础。” “武学是以灵力激发肉身,法术是以神识凝结灵力,阵法是以神识沟通天道,以阵纹传导灵力,其他修道门类,也大抵如此,只是偏重有所不同。” “你以后在修界遇到任何稀奇古怪,荒诞离奇的事,若无法捉摸,没有头绪,都可以从这三个范畴考虑。” 墨画恍然大悟。 “那观想图中的小鬼,没有肉身,没有灵力,是纯粹的神念,便是单纯的神识之力么?” “不错。”庄先生道,“换言之,所谓的观想图,只是承载神识的媒介,图中所承载的,是某些修士,因缘际会下残留的神识,又或是某些非人之物,机缘巧合下诞生的神念。” “这些神识亦或神念,修士常称之为邪物,或是鬼怪。” 墨画问道:“这些邪物和鬼怪都能吃么?” 庄先生敲了下墨画的小脑袋,“别贪吃,什么都想着吃。” 墨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庄先生告诫道:“这些邪物和鬼怪,也是分强弱的,你碰到的青面小鬼,刚好比较弱,才能被你吃掉,若是碰到强的,不知道谁吃谁呢。” “能强成什么样子?”墨画有些好奇。 庄先生眼神中闪过深深的忌惮,语气凝重道: “强得非常可怕。” 墨画也是神色一凛。 连高深莫测的庄先生都觉得可怕?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思索片刻,还是觉得先给墨画提个醒为好。 本来墨画境界低微,远远接触不到这些,但现在他竟能莫名其妙找到一张观想图,还吞了图中的鬼怪,以后指不定会碰到什么。 庄先生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弟子的,不想他因无知而无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世间有些凶险,你是看不到的。”庄先生道。 “荒山古庙,尘封洞府,地下古墓常常栖居着一些不可名状的邪物或是鬼物。它们以人的神识为食,擅污秽人心。” “神识弱小的修士,遇到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能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要么神识被吞噬殆尽,要么识海被邪物占据,不知不觉受其操控,成了活死人般的傀儡。” “还有一些存在,存活更久,神念滔天,近乎不灭,以修士的神识,甚至根本无法窥视。有些修士心存敬畏,尊奉它们为‘鬼神’,或者是‘邪神’,对其顶礼膜拜。” “但这些鬼神邪神,大多秉性邪恶,神念诡谲,尊奉它们的修士,往往都不得善终……” “而无论是弱小些的鬼怪邪物,亦或是强大无比的鬼神邪神,存在于世,都必须要有栖身之物,这个栖身之物,便是观想图。” “所以我才对你说,观想图内藏凶险,蕴藏非人之道……” 墨画听得惊惧不已,但也疑惑道: “它们都藏在图里么?” 那么大一点图,能住得下么? 庄先生摇头,“虽说叫观想图,但也未必都是图。一些壁画、石像、诡异的图案等,都可能是观想之物,只是修士习惯将它们统称为‘观想图’。” 墨画点了点头,不禁觉得大开眼界。 若无庄先生指点,他绝不可能知道这些修道知识,若真遇到强大的鬼物,恐怕真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墨画问道:“这些知识,也属于修道常识么?” “这些不是修道常识,”庄先生道,“而是修道秘辛。是一些精通神识的古世家,或是传承阵法的古宗门才知道的秘闻,一般修士,是不得而知的。” 墨画频频点头,将这难得的修道秘辛认认真真记在心里。 除了庄先生,可是没人能与他说这些的。 “明白了吗?” “明白了”墨画道,而后又想起什么,“但是……” 庄先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道:“你想问就问吧,别憋在心底。” 墨画灿然一笑,道:“谢谢先生!” 而后开始问道:“我见这观想图,开始看到的是道童,而后再看,道童便成了小鬼,这是为什么啊?每副观想图,都有两种相状么?” 庄先生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 这么细微之处,他不曾提及,墨画也能自己想到,果然天资聪颖,悟性极高。 庄先生微微一笑,面露赞许道: “世间万物,既有表相,也有本相,观想图更是如此。图中诸般景象,是其表相,表相之下,又存在着神念的本相。” 墨画顺着庄先生的话思考下去: “那观想图中的小道童,便是表相,青面小鬼才是其本相?” 庄先生颔首,“不错。” “所有观想图,都分表相和本相么?” “是,但不能这么简单去分。”庄先生耐心解释道: “有些图,表相便是本相,而有些图,本相只是隐藏更深一些的表相罢了。” “表相本相,本相表相……” 墨画想了会,绕得有点晕,便问道: “我要怎么才能分辨呢?” 庄先生竖起修长的手指,缓缓道: “一是依赖神识,你若神识强大,强于观想图中鬼怪或是邪物的神念,便能窥破其真实。” “二是依据阅历,见的观想图多了,直觉上便能辨出一些真伪,看破一些表相。” “三是凭借对天道的感悟,对天道感悟越深,越接近大道的本质,也就越能看出隐藏于表相之下的本相。” “这三点,第一点最直接,第二点要花时间,第三点却最难。” “天道感悟……”墨画沉思片刻,疑惑道:“怎么才能提升对对天道的感悟呢?” 庄先生道:“一看心性,二看磨砺。” 墨画皱着眉头,细心思索片刻,忽而眼睛一亮,道: “冥想提升心性,阵法磨砺悟性?” 庄先生没想到他一点就透,点头道:“是。” 墨画又从头到尾想了一下,渐渐就明白了: “我神识强,又因为天天冥想,天天画阵法,天道感悟也深刻些,所以不知不觉间,看破了那青面小鬼的本相。青面小鬼便钻进了我的识海,想吃掉我的神识……” “可是……”墨画神色疑惑,“那三当家神识也强啊,为何没看破观想图的本相呢?” 庄先生淡淡道:“他神识虽然强些,但心性太过贪婪,利欲熏心,天道感悟太差,自然看不破。” 墨画明白了。 看来心性还是很重要的,否则很容易猪油蒙心,被表相蒙蔽,看不透事物的本相,从而与天道悖离。 与庄先生这番交谈,墨画明白了许多,诚心道:“谢谢先生!” 庄先生目光有些深邃,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告诉你这么多么?” “因为我问您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但他知道,庄先生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可以问,庄先生可以答,也可以不答。 庄先生答多答少,选择答什么,都可以有很多讲究。 墨画又在脑海中,将庄先生的回答,仔细回顾了一遍,觉得庄先生答的这些,都与‘神识’和‘天道’有关。 可为什么说这些,墨画一时也没想明白。 庄先生见墨画若有所思,但小小的眉头紧锁,神色有些困惑,便不再卖关子,而是意味深长问道: “筑基,是筑大道之基……” “你想好,筑什么样的道基了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识证道 筑什么样的道基? 墨画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便问: “筑基跟筑基,还有什么不同么?” “修士与修士大有不同,筑基自然也是不同的。” 庄先生继而解释道: “修士的根基,依赖神识、灵力和肉身。” “不同修士,先天而生的识海、气海、肉身都有差异,所修的功法和道法也五花八门,选择不同,所修的道自然也便不同。” 墨画有点犯愁了。 他原本觉得,能筑基就算不错了,却没想到筑个基,还会有这么多讲究,竟还要选择修什么。 可这些事,他之前根本没考虑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这个不能走一步算一步么?”墨画小声道。 庄先生道:“修士修道,以炼气培本,筑基铺路,一步一个脚印,想走什么路,修什么道,一开始就要有所考量,后期再想改弦更张,就非常困难了。” 墨画顿了下,弱弱问道:“先生,您看我这样的,适合修什么比较好?”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直白道: “你肉身不行,灵根么……其实也不大行。” 先天体弱,灵根中庸这种事,墨画虽然心知肚明,但听庄先生如此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便试探着问道: “真的有那么差么?” 他觉得还好吧,至少灵根还算个中等偏下。 庄先生见墨画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忍直说了。 “也不算差吧……”庄先生委婉道,“只是潜力很大!” 墨画一愣,神色复杂起来。 庄先生这话说得,的确很委婉…… 将来潜力很大,意思就是现在能力很差呗…… “那我将来,还有可能炼体,或是在灵力上,有什么优势么?”墨画尚且抱有一丝期待。 庄先生摸了摸下巴,“这就要看和谁比了。” “怎么说呢?” 庄先生道:“首先,你是中下品的灵根,看似还不错,但这是与通仙城的散修比,若是与家族修士,宗门子弟,尤其是三四品以上势力的后辈子弟比,就算是不入流了。” 墨画点了点头,这倒确实是。 一些世家和宗门弟子的灵根,的确会比他好很多。 “你知道灵根遗传么?”庄先生问道。 “嗯。”墨画点头道。 他听安小富说过,夫妻灵根不同,生出孩子的灵根和品阶,是有规律可循的,这便是灵根遗传。 庄先生道:“两万多年前,道廷初建,上品的灵根,的确算是极稀有的,哪怕是上品下阶灵根,都会极受重视,被大力栽培……” “但自从有一些世家,发现灵根是可遗传的,并且这遗传是可控的之后,所有世家和宗门,便都遵循此理,为家族子女联姻婚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但凡大些的世家宗门,上品灵根比比皆是,上品下阶,也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的灵根了。” 庄先生又默默看了一眼墨画,没有说话。 上品下阶,都不算什么稀罕的灵根,何况墨画这个中品下阶呢? 中品下阶比上品中阶,可是还差着三道门槛呢。 庄先生很体贴地没说出来。 墨画却明白了庄先生的意思,不由耷拉着脑袋,长长叹了口气。 庄先生却还没说完,又道: “这还只是和世家宗门的一般弟子比,若是再与其中的天之骄子相比,你与他们的差距就更大了。” “远的不说,便以子胜和子曦来说,你肉身和灵根上的天赋,相较他们而言,也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差距真的有这么大么?”墨画悄悄问道。 庄先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差距不是真的这么大,其实比我说的还大些……” 墨画震惊了。 他都不知道,子胜和子曦的天赋,竟然这么高? 又或者说,他的天赋,竟然这么低? 墨画想到了庄先生之前“天道”和“神识”的说法,便道: “那我主修神识么?” 庄先生颔首道:“不错,既然肉身和灵根比不过别人,那索性就不比了,你比神识。” “你的肉身和灵根,比你想得要弱,但你的神识,其实比你想得还要强。” 庄先生看着墨画,心里默默道:“甚至有可能,比我所想的,还会强很多……” 墨画不知庄先生心中所想,还是有些纠结自身肉身和灵根的天赋,问道: “那我肉身和灵根的问题,还能改善么?” 庄先生微微摇头,道: “体弱是先天问题,可以改善,但再怎么改善,也改不了根本,至多改善之后,肉身没那么弱,但也不会强多少,与天生炼体根骨的修士是没法比对。” “灵根更是先天注定,天生什么灵根,那一辈子便是什么灵根,更改不了,这个比别人差,那就是比别人差,也没什么其他好的办法。” “所以什么强,就主修什么,扬长避短,是这样么?”墨画说道。 庄先生点头,“神识、灵力和肉身乃修士修行的根基,三者缺一不可,但天道苛刻,人的天资有限,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修道也并不需要你什么都比别人强,你能将一样修到精深便好。”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思绪豁然开朗,随即又好奇道: “那有面面俱到的人么?” 庄先生沉默片刻,缓缓道:“有,但这种天资逆天之人凤毛麟角,放眼整个修道界,也是千年不遇的绝世之才!” 墨画有点羡慕,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不用想就知道,神识、灵力和肉身全都修的话,需要极深厚的修道传承,极丰富的灵石资源,还有极名贵的天地灵物来供养。 他就是有这种绝世之才,没有传承和资源,也不过是明珠蒙尘,浪费资质。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修神识就挺好的。 不过主修神识的话,真的能问鼎大道么?而且他好像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修士主修神识的。 墨画想了下,便问道:“先生,有其他修士主修神识的么?” “很少。” “有多少呢?” 庄先生道:“正常修士,都不会去修神识。” 墨画一愣,心情复杂,那他这属于“不正常”的修士么…… 庄先生笑了一下,“肉身和灵力强得明显,神识强得隐晦,而且神识虚无,难以捉摸。除了一些阵师,因阵法需要,必须拥有强大的神识,才不得不去主修神识外,其他修士很少会选这条路。” “这样啊……”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庄先生目光微凝,“但你不同,先天体弱,灵根一般,神识几乎是你唯一的长处,而且强得太多……” “既然如此,那便将神识修到极致,修到让其他修士都望尘莫及,乃至望而生畏的地步……” 庄先生看着小小的墨画,目光深远道: “只要你将神识修得足够强大,终有一日,可以神识证道,凭借无上神识,窥见大道真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失本心 神识证道,以无上神识,窥见大道…… 墨画听得震惊不已。 他细细琢磨了下,好像主修神识,的确是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他的一身修为和本事,都依赖于神识。 首先,画阵法需要神识,神识不强,无法参悟阵法,更不用说学会并运用阵法了。 而阵法与神识,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不停练习阵法,也可以磨练识海,使神识增强。 其次墨画所修的功法,瓶颈是迷阵,存在于识海。 神识不强,解不开迷阵,破不了瓶颈,修为便会永远停滞不前。 最后是墨画所修的法术,无论是讲究神识锁定,唯快不破的火球术,还是需要操控灵力,牵引肉身的逝水步,以及隐匿身形,不被人察觉的隐匿术。 这些法术,神识越强,施展出来的效果也越强。 如此看来,以神识证道,是最适合墨画,同时也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条路了。 墨画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不由问庄先生: “可是,我的神识已经筑基了啊,还奠定什么?” “还不够。” “神识筑基了还不够么?”墨画吃了一惊,有些疑惑。 不是说炼气境界,神识筑基,是极难的么?这样的情况下,神识竟然都还不够…… 墨画挠了挠头。 庄先生道:“对别人是足够了,但对你不够。” “为什么呢?” 庄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子胜和子曦的天赋比你高,年纪比你大,传承比你好,灵石更是比你多……” 庄先生数了好多,墨画只能在心底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都是记名弟子,他好像给庄先生的记名弟子拖后腿了,而且拖的还是大腿。 庄先生数完了白家兄妹的优点,问道:“你知道为何他们现在还没筑基么?” 墨画想了想,答道:“他们是在打磨境界么?” “不错。”庄先生颔首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炼气是第一个境界,也是修道的起点,所以要固本培元,打好基础,不可冒进。” 墨画皱了皱眉,“先生,若是这样的话,那炼气才应该是筑基吧,打磨基础,奠定大道之基的,不应该是炼气境么?” 庄先生摇头道:“炼气只是固本,但与筑基不同。” “筑基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意义么?” 庄先生神色郑重道: “筑基,是修道诸多境界中,第一次大境界的突破!” “修士筑基,灵力质变,凝练如液;肉身质变,血气如汞;与此同时,识海扩大,神识倍增!” 神识倍增! 墨画心中一跳,“莫非……” 庄先生微微颔首,目光深邃,“这就是说,无论你炼气期神识多强,筑基之后,都可能会直接翻倍!” 墨画心底震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其他修士是炼气期的神识,翻倍之后,达到筑基神识。 而他已经是筑基的神识了,那翻倍之后,神识究竟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墨画有些想象不到,便看了看庄先生,问道: “那我的神识……” 庄先生道:“你现在的神识,大抵相当于筑基前期,翻倍之后,便是筑基中期的神识。” 庄先生顿了一下,又道:“而假如你在筑基之前,有筑基中期神识,那筑基之后,虽说比不上金丹,但估计也会有筑基后期巅峰的神识水准。” 墨画不由张大了嘴。 若果真如此,筑基之后,能有如此强大的神识,那成为二品阵师,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且瓶颈更易突破,火球术会更快,逝水步会更强,隐匿术也更不易被人看破。 墨画心中忍不住憧憬了一会,抬头间却发现庄先生在看着他,嘴角有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墨画心里又是一怔。 根据他的直觉,以及他对先生的了解,庄先生肯定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是不是没这么简单……”墨画小声问道。 庄先生微微笑了下,问墨画:“你打算怎么增强神识呢?” 墨画想了下,如实道: “还和之前一样,画阵法,练解阵?” “你现在神识已经筑基了,再画一品阵法,神识增长微乎其微。” 墨画一愣,这才想起,怪不得这几天画一品阵法,总觉得乏味,没什么意思。 原来是因为这些太简单了,已经磨炼不了神识,也体悟不了天道的法则了。 “那我去吃观想图?”墨画悄悄道。 庄先生忍不住敲了敲墨画的小脑袋,摇头道: “且不说你能不能看破观想图的本相,能不能分清自己吃的是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真的能吃,观想图稀有,哪里运气还那么好,再让你弄到一幅?” “更何况,观想图有强有弱,若是图中的邪物太强,到时候谁吃谁,都还不一定呢……” 墨画识海中有道碑,虽不一定就会被吃,但也不想节外生枝。 万一真有强大的邪物,钻入他的识海,见到他识海内的道碑,最后墨画却没留住它,让它跑掉了,那麻烦可能就大了。 墨画忍不住点头。 既然观想图不能吃,一品阵法不能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墨画道:“我画逆灵阵行么?” “不只是逆灵阵,所有一品十纹,包含天道异数的阵法,都可以帮你增强神识。”庄先生道。 “还有其他天道异数的阵法?” 庄先生点头,“有,但不在我手里。” 墨画眼睛一亮:“那能弄到手么?” 庄先生失笑,“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学逆灵阵,学好之后,我有其他东西教你。若你能将逆灵阵完全掌握,我再想办法,找些其他天道异数的阵法让你学。” 墨画心中感激,恭敬行礼道:“谢谢先生!” 庄先生说了许多话,面露倦色。 墨画便准备起身离开,不打扰庄先生休息了,走了几步,却又被庄先生叫住。 “忘了与你说了。”庄先生躺在竹椅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墨画,“那些邪念,其实也是有用的。” “青面小鬼的邪念么?” “对。” “拿来做什么用呢?” “以邪念炼心。”庄先生目光微凝,对墨画道: “修士求道问长生,有万般阻碍和艰险,除了修为境界外,最大的险阻,其实是道心。” “修士会失去道心么?” “会的。”庄先生点头,神色怅然道: “修士修道漫长,刚开始时,或许一心向道,道心坚定。” “但年岁渐长,万般俗欲染心,渐渐地,就不知自己修道修的是什么了,活得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了。” “一心求道者耽于声色,立志斩妖者堕为邪魔,心系苍生者荼毒天下,心怀悲悯者麻木不仁……” “这世间最坚韧的是人心,最脆弱的也是人心。” “大千世界,表相森罗,漫漫光阴,腐蚀道心。” “这也是我让你以神识证道的原因。” “神识强大,可窥破本相,心念澄澈,可辟易外邪。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道心如初,不失己道,不忘本心……” 庄先生语重心长地说完,神色忽然困倦至极,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墨画神色恭敬,轻手轻脚地向庄先生行了一礼。 他默默将庄先生的话记在心底,尤其是最后两句话: 不失己道,不忘本心。 谢谢暗夜星晨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九章 邪魔 墨画辞别了庄先生,走过竹林,穿过草地,经过池塘,便到了大槐树下。 大槐树下,白子胜和白子曦在看着书。 白子胜见到墨画,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书丢下,问道: “你又去哪了?最近都没看到你。” 墨画打开食盒,将娘亲准备的牛肉和糕点分给白子胜和白子曦。 “我有点事耽搁了。” 白子胜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专心吃起牛肉来。 他心思单纯,有肉吃的话,一般就什么都不想了。 墨画想了会,问他道:“子胜,你打算什么时候筑基呢?” 白子胜纠正道:“你要喊我白大哥!” 墨画没理他。 白子胜吃着墨画的肉,也不好不答,就道: “还有一些时日呢,根基要打牢,然后才能筑基。” 墨画点了点头。 看来庄先生说得没错,世家或是宗门弟子,若想在修道一途上走得长远,都不会贪一时之功,自炼气期开始,便会好好打磨境界,奠定根基。 白子胜又问墨画:“你打算筑基了么?” “是的,我炼气七层了,也要早做打算了。” 白子曦小口小口吃着点心,抬头看了墨画一眼,忽而愣了一下,皱眉道: “你的神识……” 白子胜闻言,也打量了一下墨画,随即吓了一跳,“墨画,你的神识怎么回事?” “哦,我神识先筑基了。” 墨画故作淡定道,只是眉眼间还是有点小得意。 白子胜张大了嘴巴,白子曦也怔怔地看着他,点心都忘了吃。 “不可能!”白子胜道。 “为什么不可能?” “炼气修士,不可能有筑基神识。” “哦,那就算是吧。”墨画无所谓道。 白子胜盯着墨画左看右看,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神识筑基了?” “你不是说不可能么?” 白子胜挠了挠脑袋,喃喃道: “不应该啊,我没听说过神识能先筑基的……” 墨画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笑眯眯地嚼着。 “你神识是怎么筑基的?”白子胜又忍不住问道。 “哥!”白子曦声音清脆,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白子胜这才想起来,带着歉意道: “我不该问的,修士都有各自机缘,一般不对旁人说的。” “没事的。”墨画摆手道,“不过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以后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观想图的事,目前他只和庄先生说了,因为事涉识海,而他识海中又有道碑,所以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少目前是不能够告诉白子胜的。 白子胜见墨画如此坦诚,也点头道:“好!” 墨画笑了下。 白子胜见了墨画的笑容,却忽然吓了一跳,不禁问道: “你怎么突然笑起来阴森森的,还有股邪气?” 墨画微怔,而后想起,应该是青面小鬼的邪念,偶尔还会冒出来,自己一笑,就和那青面小鬼一样,带着森森的邪气了。 墨画揉了揉腮帮子,“没事的,我吃坏脑子了,过一阵就好了。” 白子胜听得稀里糊涂的,但也没有深究,而是好奇道: “你最近做什么去了?” 墨画想了想,观想图的事不能说,但黑山寨的事,说给白子胜他们听,应该没什么。 而且他们是白家子弟,家学渊源,或许能知道些其他线索。 墨画就把黑山寨的事,挑挑拣拣,说给白子胜听了。 从悬崖间隐匿的山道,到布满雾阵的雾林,再到午夜三更,胖瘦修士,投名问路,最后说到血色丹房和白骨丹炉…… 除了观想图相关的,其他能说的,墨画也都大致说了。 白子胜听得惊心动魄,又义愤填膺。 一会儿为墨画担心,一会儿又因邪修的恶行愤慨,恨不得冲进黑山寨,杀个七进七出,斩尽邪魔外道。 墨画的印象中,世家弟子规矩森严,做事循规蹈矩,要么就是放任宠溺,做事无法无天。 白子胜这种好义任侠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白子曦也在一旁听得入神,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都没发觉。 墨画想了下,便问道: “你们知道邪修和魔修有什么区别么?” 三当家将他视为魔道夺舍的老妖怪,按理来说,那魔修应该是比邪修更强,也更可怕的。 可邪魔有何区别,墨画一直没弄清,问俞长老,他也语焉不详,估计是平日不曾接触过,所以知道的不多。 毕竟墨画若不是进了黑山寨,至今也只见过一个邪修——就是和张澜一起抓的那个采花贼,那个采花贼还被墨画断了一条腿。 至于魔修这个词,墨画甚至听都很少听到。 “这个我知道!”白子胜略带得意地笑了一下,在白子曦面前,难得地卖弄了一下学识: “邪修和魔修都不是好东西,修的都是邪魔外道的功法,一般无论叫邪修,还是叫魔修都无所谓。” “若要细分的话,邪修一般是指半路出家,堕入邪道的修士,魔修指的是有正宗魔道传承,修行魔道功法和道法的修士。” “魔修传承更正宗,邪修是野路子,所以魔修一般更强。当然这种邪魔外道,主要还是看你有多坏,越坏就越厉害,当然也就越该死。” …… 白子胜说得很详尽。 墨画恍然大悟,忽而又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子胜正色道:“斩妖除魔的修士才是好修士!既然如此,不知己知彼,怎么斩杀邪魔呢?” 墨画叹了口气,“行吧。”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墨画又问:“那邪阵呢?与一般阵法,又有何不同呢?” 涉及阵法,尤其还是在墨画面前,白子胜就有些露怯了。 墨画的阵法水平,他心里是清楚的,与一般炼气期的阵师相比,早已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白子胜不敢胡扯,万一说错了,在墨画面前丢脸了,他也就不能腆着脸,再以墨画“大哥”的身份自居了。 虽然墨画也没承认过他是“大哥”…… 白子胜偷偷看了眼妹妹子曦。 白子曦有些无奈,便道: “邪阵和魔阵,族里的长老是明令禁止的,族中教习也不会提及,不过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只言片语……” 白子曦漆黑修长的睫毛微动,秋水般的眼眸露出思索之色,回忆起书上的记载,片刻后接着道: “邪阵和魔阵,大抵是以血肉为阵媒,以邪念画阵纹,逆大道为阵枢,炼人命为阵眼。” “至于再具体的,书上就没说了,邪阵和魔阵的区别,我也不太清楚。”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偷偷道:“要不,你去问庄先生?” 墨画也是这么想的,却见白子曦摇头道: “先生不会告诉你的。” 墨画一愣,不由问道:“为什么?” 白子曦道:“因为你太聪明了,庄先生怕你一学就会。”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章 不舍 墨画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 “只是问下邪阵的区别在哪,不至于就能学会了吧……” 白子胜想了下,却也神色笃定,摇头道: “别人不一定,你肯定一学就会!” 无论和邪阵还是魔阵,本身就是悖离大道,投机取巧的阵法。 正道阵法是很难学的。 若要学好,需要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一遍遍画阵法,一点点强神识,最后经年累月,才能水到渠成,在阵法上有所成就。 而一些急功近利的邪魔修士,既不愿下苦功,又想短时间有所精进,便想一些旁门左道,伤天害理的方法,来强行提升阵法威力。 邪阵和魔阵,比正道阵法好学。 而且一正一邪,互为逆反,一般阵师或许参透不了,但像墨画这样天资聪颖的阵师,基本上一点就透。 尽管白子胜心里不愿承认,但墨画是他所见过的,所有差不多年纪的修士中,阵法天赋最离谱的一个。 他学正统阵法都这么快,更何况学那些邪魔外道的阵法了。 庄先生哪怕只是提点几句原理,他可能自己就将邪阵琢磨出来了。 而一旦堕入邪魔,就回不了头了。 白子胜看了眼墨画,连忙叮嘱道: “你千万别问庄先生,不然肯定会惹先生生气的!邪阵这种东西,登不上台面,不问也罢。” “真的么?”墨画有些狐疑。 他倒也不是真想学什么邪阵,只是想下次再遇到,能有应对之法,以免束手无策,陷入困境。 “真的!”白子胜神色郑重。 “好吧。” 听人劝,吃饱饭。 既然白子胜和白子曦都这么说,那就先不管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对了,你进了黑山寨,又是怎么出来的?”白子胜好奇地问道。 于是墨画又将三当家在前引路,自己堂堂正正且大摇大摆地从黑山寨的大门走出来的“壮举”又说了一遍。 白子胜听得震惊不已,直接道:“你吹牛!” “不信就算了。” 墨画的神情不像作伪,白子胜有些纠结,便问:“然后呢?” 墨画又将后面的事简单说了,包括坑死那几个邪修的事。 白子胜神色严肃,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正色道: “凭你这份胆量和作为,我决定了,不收你做小弟了。” “啊?” “你可以升级,做我的师弟!” 墨画兴致缺缺,撇了撇嘴,“我又不稀罕。” 白子胜又震惊了,“师弟你都不稀罕?” “有什么可稀罕的么?” “这可是我的师弟!一般修士,哪怕是赵家、李家、还有申屠家的几个嫡系,要做我师弟,我都是不屑的。” 白子胜极力说服墨画。 墨画想了想,问道:“我们都是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应该不算同门师兄弟吧。”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白子胜坚持道。 “那也不对,我先入门,按理来说,我才是师兄,你是我师弟。” 白子胜一愣,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不可能!” 当不成“大哥”便罢了,勉强当个“师兄”也行,现在不但师兄当不上,自己还有可能沦为“师弟”! 白子胜接受不了! “我年纪比你大,我才是师兄!” “我入门比你早,你要喊我师兄!” …… 白子曦在一旁,见他们争论不休,便重新捡起了书,优雅而娴静地看了起来。 大槐树下,清脆的声音吵吵闹闹,既喧闹,又祥合。 直到天色渐晚,几人各自回家,山居才安静了下来。 夜色静谧,月光洒下,为山间景色和山居竹林,镀了一层浅浅的银辉。 竹室中的庄先生,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披着月色的山色,默默出神。 不知何时,傀老悄无声息地出现,声音一如既往地干枯沙哑: “你伤势变重了。” “本来就这么重。”庄先生语气平淡,不见喜怒。 傀老沉默,而后淡漠道: “伤势变重,就该走了。” 庄先生没有答话。 “舍不得么?”傀老的声音木然。 庄先生伸了个懒腰,敷衍地笑了笑,“是啊,这里景色不错,日子悠闲,有吃有喝,这么走了,真有点舍不得。” “你舍不得的是这些么?” 庄先生依旧看着远处漆黑的山色,没有说话。 “因果不要牵涉太深。”傀老又提醒道。 “再等一阵吧,”庄先生思虑片刻,叹了口气,“等我把该教的都教了……就这样走了,我不太放心。” 傀老皱眉,“一个地方呆得久了,被算出位置,就生死难料了。” “我心中有数,时间还是有的。”庄先生神色还是很从容。 “你心中有数便好,反正命也是你自己的。” 傀老淡淡道,之后不再说什么。 竹室之中陷入一片寂静。 夜色渐渐深沉,月色也渐渐清冷。 不知过了多久,庄先生开口道: “傀老,你说……我还能躲多久呢?” 室内仍旧一片寂静。 傀老也不知到了哪里,不知是不在,听不到,所以不答;还是听到了,但不知如何答,所以也不答。 庄先生目光深邃,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 墨画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回到房间,便趴在小书桌前,开始画起了逆灵阵。 这个阵法,他已经学会了,现在再练,一是为了磨炼神识,二则是为了提升熟练度,以便更好地掌握这副阵法。 一品十纹的逆灵阵,学起来很难,练起来同样吃力。 墨画也只是勉强能画出来,笔法不熟,阵纹不够清晰,阵枢理解也不够深刻,神识也是勉强够用,所以需要练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也需要练习很多遍,才能算完全掌握。 墨画趴在书桌上,聚精会神,小手握笔,略显吃力地画着逆灵阵。 等他画完一遍,神识几乎耗尽,便静心冥想,恢复神识。 与此同时,也会有邪念冒出,不断滋生,扰乱墨画的心境。 墨画便依照庄先生所说,以邪念炼心。 一旦心生邪念,不畏惧,不逃避,心如明镜,反思自身,一面抵消邪念,同时也一点一点地,在纷纷杂欲中,坚定着本心。 如此冥想了一会,邪念渐消,墨画的神识也渐渐充盈。 墨画又练了一副逆灵阵,而后休息了一会,开始考虑下筑基的规划了。 之前他只是单纯地想着筑基,却不知该如何筑基,要准备什么。 问了庄先生后,他的认知才清晰了些。 简而言之,就是筑基之前,神识磨炼得要多强有多强,这样筑基之后,神识倍增,为自己将来以神识证道,筑就道基。 首先要做的,还是要修炼,一直修炼到炼气九层。 之前墨画想着快点筑基,所以心态急躁了些,现在要打磨境界,巩固神识,反而没那么急了。 保持平常心,每日修行不辍,待其水到渠成便好,不必急于求成。 修炼之外,最重要的是神识。 他现在炼气七层,还有两次小境界突破,每次突破,神识应该都会增强一些。 学习逆灵阵,并借道碑练习,神识还会稳步增长。 等掌握逆灵阵,庄先生说还会教他其他东西。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应该是如何利用逆灵阵,使阵法崩解。 墨画记得庄先生说过: “阵法崩解,灵力在阵法框架内,以阵纹的形式逆乱,冲突,不断生灭,会产生极强的灵力波动,拥有极致且匪夷所思的威能……” 墨画非常震惊,也非常好奇,阵法崩解的威力,到底能有多强,强到让庄先生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然后这些学完,庄先生应该还会找些其他天道异数的阵法,让自己参悟。 墨画很想知道,其他天道异数的阵法,其威能效果,是不是也脱离了正常修士能力的范畴。 这些阵法学起来,与逆灵阵,以及其他普通一品阵法,究竟有些什么区别。 最后,还有观想图。 如果观想图中邪物的神念不强,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靠“吃图”来增强神识呢? 吃图炼神,邪念炼心。 有道碑镇压,风险应该没想象得大。 不过吃图这种事只能作备选,一是观想图稀少,墨画找不到,也不知从何处去找。 二是看不破本相,墨画也不知图中的神念是邪是鬼,是强是弱,不好贸然下手。 “观想图就以后再说吧……” 即便不靠观想图,将上面的事情做完,墨画也足够将神识,在筑基之上进一步磨炼,磨炼得更加强大。 有了强大的神识,学习二品阵法,就会游刃有余,成为二品阵师,也是指日可待。 二品阵法威力如何,又能有哪些效果? 自己若学会了二品阵法,算不算得上最年轻的二品阵师呢? 修界浩大,天才无数,二品阵师之中,自己就算不是最年轻的一个,但至少也应该是最年轻的一批吧。 墨画心中有些憧憬了起来,不由对庄先生心生感激。 没有庄先生的指点,他的阵法不可能学得这么好,也学得这么快的,更别说成为一品阵师,甚至学会一品之上的阵法了。 一念及此,墨画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庄先生最近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对。 先生似乎更嗜睡了,比起以前,也更容易倦怠了,不知是不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 虽然表面上看,还是一样惫懒,一样从容而洒脱。 但墨画心细,又与庄先生相相处这么久,还是能觉察出庄先生的一些不妥来的。 “先生……他没事吧……” 墨画有些担心。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一章 进展 墨画考虑了下,又只能叹了口气。 他现在修为低微,阵法造诣有限,即便庄先生有难处,自己想帮也是帮不上的。 “还是好好修炼,好好学阵法吧,将来修道有成,再好好报答先生传道受业的恩情。” 墨画点了点头,见子时已到,便将神识沉入识海,借助道碑,一丝不苟地开始练习逆灵阵。 日子平静如水地过着,墨画一如既往地修炼,画阵法。 除此之外,对黑山寨的事,墨画也非常在意,就是不知廷司那边进展如何了。 几日后的中午,墨画拜访了下冯老先生,得了些日常用的丹药,回家的路上,便见到了张澜。 墨画连忙和张澜打招呼。 张澜正埋头走着,听到个孩子的声音叫“张叔叔”,不用想就知道是墨画。 墨画走到张澜面前,压低声音,偷偷问道:“怎么样了?” 墨画指的,自然是道兵的事。 事涉机密,墨画很谨慎地没有说出来。 张澜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人多耳杂,去食肆说吧。” 两人到了食肆,坐到老位置,姜芸上了些酒菜。 张澜见四周都是熟客,大多还是猎妖师,推杯换盏喝得正欢,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便也小声对墨画道: “我将详情告诉了掌司,掌司也已经上书,禀报了道廷,现在只需等道廷批复。若道廷同意,过不了多久,便会调遣道兵,前来剿灭黑山寨了。” “要等很久么?” “道廷若是同意,要不了多久。” “那道廷要是不同意呢?”墨画问道。 张澜喝了口酒,寻思道: “若是你看到的是真的,黑山寨里有五六百邪修,还在杀人炼人丹,那道廷不可能放任邪修胡作非为,一定会派遣道兵的,你放心好了。” 墨画点了点头,明显松了口气。 张澜看了眼墨画,心里却叹了口气。 这事其实也没这么简单,最难的地方,在于怎么证明深山之中,确有这么一个山寨,山寨之中,又真的有五六百邪修,而且这些邪修,还真的在炼制人寿丹。 目前这些都只是墨画的一面之词。 唯一的证据,也只是墨画画的两张图,一个是雾林的指路图,还有一个,便是黑山寨的形势舆图。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人证和物证。 他们相信墨画,可道廷那边,不会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 而且墨画没有定品,一品阵师的身份也用不上。 周掌司那里也不太好做。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眼看着便能安稳退任,颐养天年,在掌司的位置上善始善终了。 现在出了黑山寨这种事,他便有些左右为难。 上报道廷的话,若是墨画情报有误,深山里没有这个山寨,或是山寨里也并非邪修,那老掌司的罪责就大了。 道廷追责下来,虽不至于锒铛入狱,但掌司肯定是做不了了。 若是不上报,任由邪修盘踞深山,进一步壮大,那整个通仙城的修士将来有一天,恐怕都要遭逢大难。 是安安稳稳,为自己谋个善终,还是顶着风险,为通仙城求个太平。 真的并不好选。 不过最终,周掌司还是选择将黑山寨的事报给了道廷。 张澜还记得周掌司的话: “我做掌司大半辈子,中规中矩,并不曾有什么建树。后来散修们自食其力,建了炼器行和炼丹行,我反而受了恩惠,得了功绩,说实话,我心中是有愧的……” “如今通仙城潜伏凶险,我是通仙城的掌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可能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道廷追责,罢免职位,过些清闲日子罢了。” “黑山寨的剿灭书,是一定要上报道廷的!” 周掌司的神情非常坚定。 张澜却知道,被道廷罢免和善始善终地卸任,名声和待遇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周掌司心里,也不会像说得这般轻松。 张澜又看了看埋头吃肉的墨画,心里暗暗猜测。 掌司做这个决定,估计也还是看在了墨画这孩子的面子上。 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打探到了这些情报,他们道廷司也是不会信的,周掌司更不可能冒着罢职的风险,上书道廷…… 墨画吃着吃着,一抬头却发现张澜在看他,不禁问道: “张叔叔,你不吃么?” 张澜回过神来,笑道:“不急,我喝点酒。” 墨画夹了一块肉给张澜,“张叔叔,你多吃点!” 张澜看着憔悴了不少,估计是为了黑山寨的事,前后奔波忙碌,所以有些劳累了,人也清瘦了一些。 张澜微怔,心里有些感动。 墨画随即又道:“张叔叔,你现在看起来正经多了,也有点道廷司典司的样子了。” 张澜脸又一黑,适才的感动不翼而飞: “什么叫现在看起来正经多了?我本来就是正经修士,不光现在是,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正经修士!” “嗯嗯。”墨画吃着牛肉,嘴里敷衍道。 张澜有些不忿,忽而又有些不确定,便问墨画: “我以前看着,是什么样的?” 墨画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张澜时的样子,尽力描述道: “有一点点像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说完怕张澜不开心,又强调道:“只是一点点。” 张澜无语了。 他哪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了? 之前到这里喝酒,是在当差之余,“体察修士民情”,怎么能算作游手好闲呢? 还一点点,我要真是纨绔,差你这一星半点么…… 张澜闷闷地喝了口酒。 墨画眼睛一转,又问道:“张叔叔,你在家族里,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不是现在这副惫懒的模样吧…… “族里?”张澜回想了下,道:“也就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风靡万千女子,不少妙龄女修,争着抢着要给我做道侣……” 墨画小声道:“张叔叔,骗骗别人就算了,我们这么熟了,不用这么见外……” 张澜呛了一口酒,忍不住道:“谁骗人了?” 墨画默默地看着他。 张澜叹了口气,“下次不和你一起吃饭了,不然没吃饱,就被你气饱了。” 墨画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那张叔叔你赶紧吃,不然待会气饱了,就吃不下去了。” 张澜一听,又气又好笑,摇了摇头,“你这孩子……”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一边吃。 跟墨画斗了会嘴,张澜觉得精神好了些,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这些时日,因为黑山寨的事,他的确没少奔波,操的心也不少,通仙城里,能和他这般聊聊天的修士也没几个。 吃饱喝足,张澜就要起身离开,墨画又喊住他问道: “万一道廷真的派道兵来了,我能去看看么?” 墨画的眼睛熠熠生辉,他早就想看看修道界的道兵长什么样了。 张澜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二章 道兵 墨画有些失望,不由问道:“为什么?” 张澜解释道:“道兵的调遣,是道廷的机密,道兵行事,一般也相当隐秘,讲究不动如山,迅疾如风,动如雷霆,要么不让别人知道,一旦被人知道,便要用雷霆手段,速战速决!” “所以,”张澜笑道,“道兵如何行事,是不可能让你知道的。” “那假如要我帮忙呢?”墨画问道。 张澜微微一笑,“怎么可能需要你帮……” 张澜说到一半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道兵此行剿灭黑山寨,需不需要墨画帮忙,还真说不准,谁让他是阵师来着。 正面交战是硬仗,或许用不上墨画,但一旦涉及阵法,这整个通仙城里,估计也没几个阵师,能比墨画还靠谱了…… 黑山寨里,可是有个筑基期的一品邪阵师。 但张澜又不太想让墨画冒险,便道: “放心吧,应该不用你出手,你老老实实在城里呆着,不要又跑丢了就好。” “行吧。”墨画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不给他们添麻烦,或许也就算帮忙了。 几天之后,墨画见到了俞长老,俞长老也是开口就嘱咐道: “别进深山,更别进黑山寨了。” “长老,您放心,我不会再贸然进深山了。” 墨画保证道,但随即又有些疑惑: “您怎么突然又嘱咐我这件事了?” 俞长老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低声道: “我问了周掌司,道廷已经批复了,不日便会派道兵前来,进深山剿灭黑山寨,我怕你跟着看热闹,也进了深山。” 墨画挠了挠头。 自己也没那么爱看热闹吧,而且他也不是什么热闹都会看的。 俞长老却神色郑重地看着墨画。 炼气修为,神识筑基!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有是有些难以置信。 俞长老虽然不懂阵法,但也知道神识是阵师的基础,有了如此深厚的神识,将来墨画在阵法上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墨画冒一点风险。 黑山寨有四个筑基邪修,如果他们知道了墨画的身份和阵法天赋,一定会不择一切手段杀墨画的。 俞长老道:“你在三当家面前露了脸,还是小心点好,免得遭他们记恨。” 墨画想了想,点了点头,觉得也对。 他吃了观想图中的小鬼,还骗了三当家,如果不露头,三当家一定疑虑重重,未必能猜出他的底细。 哪怕三当家发现,黑山寨的阵法,像老鼠啃过一般,被人偷偷摸摸解了不少,也未必会怀疑到墨画头上。 因为阵法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而且十来岁的墨画,看样子的确不像是一个阵师。 可一旦他露头,被三当家看出他其实是个阵师,还是个猎妖师,那到时候,所有的账,都会算在他头上。 虽然这些账,本来也就该算在他头上。 毕竟这些事都是他干的…… 不过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为好,他可不想被三当家太过惦记。 阴人这种事,就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别人想恨,也不知道恨谁才好。 墨画又问俞长老:“道兵来了,我能去看看么?” 墨画竖起一根小手指,“就看一眼!” 俞长老和张澜一样,一口回绝道:“不行。” 墨画有些失望。 俞长老便安慰道: “道兵主杀伐,普通修士还是不接触为好,而且道兵行事隐秘,一般也是不容打探的。” “好吧……” 尽管墨画心里还是念念不忘,想知道道兵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俞长老和张澜的话,他也不好不听。 之后几天,墨画还是坚持修炼,以及练习阵法。 这日墨画阵法画累了,便坐在食肆的一张八仙桌上翻看阵书,休息一会。 桌上还摆了一碟点心,酥酥脆脆的,是柳如画新尝试做的。 墨画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点心。 过了一会,张澜来了,见了墨画,欲言又止。 墨画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有数了,但还是假装没看到他。 张澜墨墨迹迹了一会,便走近墨画,咳嗽了一声,问道:“看书呢?” 墨画点了点头,嚼着点心,没有说话。 张澜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墨画将点心推到张澜面前,不紧不慢道:“张叔叔,你要尝尝么?我娘刚做的,可好吃了。” 张澜没心情吃,但还是尝了一块,眼睛一亮,发现确实挺好吃的。 两人吃了会点心,张澜这才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 “墨画,能不能帮个忙?” “可以。”墨画回答得很干脆,眼睛微亮,又问道:“不过,有好处么?” 张澜点头道:“有,给你算在道廷司的功绩里。” “成交!” 墨画和娘亲说了一声,便和张澜出了食肆,走到通仙城外,又进了大黑山的外山。 一路上张澜没说什么,墨画也没问什么。 张澜偷偷瞥了一眼墨画,见他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小曲,脚步轻盈,神情雀跃,目光还带着几分期待,不由问道: “你好像……挺开心的?” “对啊。”墨画声音轻快道。 “为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道兵么?”墨画答道。 张澜张了张嘴,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墨画想了下,便将原因一个一个数给张澜听: “你在门口欲言又止,肯定是有件事,之前没答应,但现在又改主意了。” “我问你有没有好处,你说算在道廷司的功绩里,那就是道廷司的事了。” “俞长老跟我说过,道廷已经拨调道兵了。” “你和俞长老都不想让我进大黑山,但现在又一言不发,带我到了外山,而道兵行事隐秘……” “想来想去,只能是道廷派遣的道兵,已经到了通仙城,暗中驻扎在大黑山里,但遇到了什么难事,想找我问一下。” 张澜神色复杂,这小脑袋转得也太快了…… 墨画却高兴道:“真的是去看道兵么?” 张澜无奈道:“是。” 墨画神情一喜,但又疑惑道:“你和俞长老说过了么?他最近都不让我进山。” 张澜叹道:“说过了。” “俞长老竟然答应了?”墨画有些惊讶。 张澜又叹了口气,“俞长老倒是死活不同意来着,我只好搬出道廷司,甚至搬出道兵统领,更是向他保证,说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周全,俞长老没办法,这才点头同意。” 张澜看了眼墨画,接着道: “本来我也是不愿让你进山的,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的确有事需要你帮忙。而只要不进黑山寨,不遇到那几个当家,你仗着隐匿术和逝水步,其实安全得很,甚至比我们绝大多数修士都安全。” 张澜说完,心里有些感慨。 他之前也担心墨画,不想让墨画进山,不想让他再行险,可回去仔细想想,他们对墨画的担心,其实已经“过时”了。 墨画最值得担心的时候,是他一个人偷偷摸摸进黑山寨,还不停搞小动作,甚至和三当家直接碰面的时候。 现在今非昔比,墨画神识筑基,隐匿术估计连筑基期的邪修都识破不了了。 以墨画的聪明伶俐和对大黑山的了解,再加上这天衣无缝的隐匿术,在大黑山真的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们现在的担心,其实已经有些多余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三章 杨统领 张澜之前打定主意,不让墨画进山,如今有事还是要请墨画帮忙,所以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墨画却无所谓,张澜拜托他的事,应该也与剿灭黑山寨有关。 只要能将黑山寨一锅端了,将寨里的邪修都宰了,他是很乐意帮忙的。 张澜将墨画带进内山,来到一处荒凉的山峰处。 山峰附近坑坑洼洼,有多数修士交战过的痕迹,不过这些痕迹都很旧,山峰上还残留着几个挖开的矿洞。 墨画有些惊讶。 这个山峰竟然是无名峰。 也就是当初,他们与钱家争夺的那座小型灵矿所在的山峰。 周围交战的痕迹,就是当初猎妖师与钱家修士交战留下的,当然大多还是他的地火阵炸出来的。 没想到道兵竟悄悄驻扎在这里。 张澜和墨画走到山脚,墨画的神识中,已经能感知到山峰矿洞中影影绰绰的人影了。 这些修士气息沉稳,训练有素,应该就是道廷拨调的道兵了。 忽而墨画神色一紧,有人察觉到他的神识了! 而且是筑基修士! 与此同时,山腰处一个洞口,一个身材魁梧高大,面容方正,目光严厉的修士骤然出现。 他神色凝重,神识放开,目光凛冽中带着几分杀意。 待他发现了山脚的张澜和墨画,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对着张澜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进了山洞。 “筑基了,还摆起架子来了……” 张澜神情有些不屑地低声道。 张澜声音很小,但墨画还是听到了,不由问道: “张叔叔,你们认识?” “算是吧。”张澜不愿多说,对墨画道,“我们上去吧。” 墨画点了点头。 矿洞附近的灌木和乱石中,有不少穿着制式铠甲的道兵手持长枪,神情戒备着。 这些道兵墨画神识扫视时已经看到了,所以并不惊讶。 张澜更是态度从容,仿佛这里的熟客一般。 这些道兵似乎也认识张澜,纷纷拱手行礼道:“张典司!” 一个道兵出列,将张澜和墨画带到了矿洞内的一处石室。 石室宽大,可以栖身,也可以议事。 墨画记得,当初与钱家争夺灵矿时,俞长老住的就是这间石室,而石室的隔壁,还有一间小巧的石室。 当时他就住在隔壁那个暖和舒适的小石室里,天天吃着牛肉,画着阵法。 却没想到,如今这里被用作道兵临时驻扎的营地了。 这间大的石室格局没变,但摆设却迥然不同。 周围摆放着一具银光铠甲,一柄红缨长枪,中间一张大桌,桌上摆着沙盘,沙盘上还有一张图纸。 沙盘的样子,看着与黑山寨很像。 而沙盘前,就站着适才那个魁梧严肃的筑基统领。 筑基统领见了张澜,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便不由皱眉道: “不是说让你请位阵师来么?人呢?” 张澜把身后的墨画往前一推,“这呢。” 筑基统领愣了一下,随即吹胡子瞪眼道: “张澜!你大爷的,我不揍你,是因为我现在是筑基,赢了你胜之不武。你再拿我开涮,我可不惯着你了!” 张澜冷哼道:“有眼不识泰山,睁大眼看看,这孩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阵师,他平日事务繁忙得很,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还不一定请得来呢!” “放你娘的狗屁!” 杨统领骂张澜道,“这么大点孩子,能会几个阵法?你真当我对阵法一窍不通?” 张澜怡然不惧道:“我这就修书一封给我娘,说你骂她‘放狗屁’,看她会不会剥了你的皮……” 筑基修士眼皮一跳,急道: “胡说,我骂的是你,你不要搬弄是非!” “骂我跟骂我娘,能有什么区别?”张澜理直气壮。 “区别可大了,你这么大年纪,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 “我年纪怎么大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我现在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年纪……” …… 墨画看懵了。 这两个大男人,吵起架来,比他幼稚得多了。 张澜两人吵了一会,觉得口干舌燥,各自坐下喝了口茶。 那筑基统领此时才意识到,当着个小孩子的面,他这个筑基修士跟张澜这个炼气修士吵架,实在是有失颜面。 也怪张澜,做事一点都不着调,习惯着就跟他吵起来了。 筑基统领咳嗽了一声,假装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尽量和善地问墨画: “小兄弟,你真是阵师么?” 只是他这方正的脸可能严厉惯了,所以看着并不怎么和善,反倒有点像图谋不轨的大叔…… 墨画不知如何称呼他,张澜便在一旁道: “他姓杨,你叫他‘杨统领’便好。” 墨画声音清脆道:“杨统领,张叔叔说的没错,我是阵师。” 筑基统领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 张澜这小子,真的是造孽,这么重要的事,竟找个孩子来帮忙。 看他这年纪,也不知才学多久阵法,…… 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谁让他不懂阵法呢?不光是他,这里这么多道兵,能看懂阵纹的,一只手都数不出来。 杨统领喝了口茶,便问道: “阵法学到哪里了啊?” 墨画谦虚道:“没学到哪,也就刚到一品……” 此言一出,杨统领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把面前的沙盘和图纸都喷湿了。 张澜见状,忽然间觉得浑身舒畅,不由眉毛一挑,奚落道: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十来岁的一品阵师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张澜语气平常,心里却忍不住乐开了花。 杨统领又骂张澜,“放你娘的狗屁,这修道界哪来那么多天才阵师,十来岁就一品?还恰好让你碰上?” 张澜无所谓道:“不信就算了。” 杨统领道:“我不信,你将这孩子画的阵法拿给我看看。” 张澜指着沙盘中间的一张图纸道:“那不就是么?” 沙盘中间摆着的,是黑山寨的形势舆图。 杨统领目瞪口呆,随即又骂道: “扯你娘的淡,上报道廷的文书上,不是写着,‘通仙城的道廷司’,冒着极大风险,深入虎穴,打探到了黑山寨的情报,又想方设法,画出了黑山寨的阵法舆图么?现在怎么又成这孩子画的了?” 张澜笑了下,对墨画道,“把那个腰牌,拿出来给杨统领看看。” 墨画愣了下,随即意识到张澜说的是什么腰牌,便将道廷司给他的那块青铜腰牌从储物袋掏了出来。 杨统领一看也愣住了。 张澜得意道:“看到没,青铜腰牌,他是我道廷司的修士,他画的舆图,不也就是我们道廷司画的舆图么?” 杨统领哑口无言,只能道: “青铜腰牌,不过是编外……” “编外也隶属道廷司。” 杨统领皱眉,“那既然舆图是这孩子画的,也应该算作一份功劳,为什么不直接写上去呢?” 张澜撇了撇嘴,“写上去谁信呢?你信么?” 杨统领看了眼年纪小小的墨画,又看了眼沙盘上那笔法森严,深奥复杂,且包含了诸多一品阵法的黑山寨舆图,默默叹了口气。 只要脑海中还有点修道常识的修士,大抵都是不会信的。 他自然也是不会信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四章 兵强 话虽如此,但事实摆在眼前,杨统领还是信了,不信也不行了。 因为墨画已经开始给他讲解黑山寨舆图上的阵法了。 山寨的哪里画了什么阵法,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如果强行破阵会发生什么,如果不破阵又会怎样。 还有整个黑山寨阵法构建的思路,哪里的阵法强,哪里的阵法弱,若是进攻,最好走哪条路线。 哪里有暗门和后路,需要提前封住,以免邪修逃脱…… …… 杨统领越听越是震惊。 这般阵法造诣,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了,很多阵法原理,他别说听明白了,就是听个囫囵大概,也都有些吃力。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族学中,跟着阵法先生抓耳挠腮地学阵法的时候。 杨统领偷偷看了眼张澜。 张澜神色就平静许多,神色也非常镇定,不过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有点麻木…… 就是上课时,无论教习怎么说,自己都听不懂,久而久之,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般地麻木了。 杨统领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他就说嘛,张澜和自己也就半斤八两。 他自己阵法水准不行,学的那点东西,在真正的阵师面前,连皮毛都算不上。 张澜水准就算比他高点,但也高得有限,这种水平的阵法,他也是不可能听懂的。 杨统领心里默默鄙视了一下张澜,之后便全神贯注,听墨画用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为他做阵法讲解。 他需要了解黑山寨的地形结构以及阵法布局,才能有的放矢,制定战术。 有些阵法他不需要太懂,但要知道其功用,以及破阵时要注意什么,才能不落入邪修的圈套。 一品的复阵超出了他的阵法认知,好在墨画条理清晰,说得详尽且通俗,他注意到的地方墨画说了,注意不到的地方,墨画也会仔细地说明。 杨统领听得越来越认真,甚至还会拿起笔,随时记些要点。 等墨画花了大半天,将黑山寨舆图上的阵法讲解完,杨统领心中震撼,同时心情复杂。 震撼的是墨画年纪轻轻,竟真的有如此深厚的阵法造诣。 复杂的是,他在族学中上阵法课时,都没听这么认真过,现在听一个小阵师讲解阵法,他却听得聚精会神,甚至还做了笔记…… 杨统领对待墨画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就郑重了许多。 这是对一品阵师的尊重。 甚至比起他认识的大多数一品阵师,墨画的阵法水准明显还要再高出一截。 杨统领啧啧称奇,之后便让人奉茶,上糕点,还端了几盘灵气浓郁的灵果和灵肉过来款待墨画。 “小墨先生请随意,不必拘束。” 杨统领的语气非常客气。 “谢谢杨统领!” 墨画说了半天,也有些渴,便不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好,喝着甘甜的茶水,挑些自己没吃过的灵果和灵肉尝尝鲜。 杨统领拿着备注好的舆图,和张澜则在一边商谈着什么。 他们没避着墨画,墨画便在一边堂堂正正地旁听。 只是两人说的,大多是一些道兵部署,攻防转换,行军布阵的东西,他也听不大懂,只能一知半解地记一些,看看将来能不能用上。 墨画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饶有趣味地听着。 等两人谈完,吃饱喝足的墨画,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杨统领,这次能灭掉黑山寨么?” 杨统领略作思索,寻思着适才的计划,片刻后斩钉截铁道: “可以!” 墨画眼睛一亮,“真的?” 杨统领点点头,解释给墨画听: “道兵可以说是道廷最精锐的修士,道兵之强,并不强在单个修士的修为上,而强在以铠甲、灵器、阵法等修道法门和道兵的灵根、功法和道法的契合上。” “道兵一队十人,多选取灵根相同或相近,功法同类或互相调和的修士,再穿上精良的铠甲,手执锋利的长兵,铠甲和兵器上,再画上同气连枝,共鸣士气的阵法,与同境界修士交战,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即便面对高境界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筑基多了也能打赢么?”墨画问道。 他知道,黑山寨里可是有四个当家,便是足足有四个筑基期的邪修。 而在墨画的感知中,道兵中的筑基修士,只有杨统领一人。 杨统领没有回答,而是问墨画道: “炼气修士与筑基修士相比如何?” 墨画记得俞长老之前的话,便道:“十个炼气九层的修士,可以换一个筑基前期修士。” “这话是对的,但不完全对。”杨统领道,“不是任意十个炼气九层,就可以与筑基前期抗衡的。” “一般炼气九层,若临战经验不够丰富,彼此配合不够默契,即便有十多人,也会被筑基修士抓住破绽,各个击破。” “唯有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意志坚定,配合默契的炼气九层修士,才足以越阶作战。” “道兵就是这样的么?”墨画道。 杨统领点了点头,“不仅如此,道兵有专门的兵甲和阵法加持,小队结阵,正面作战,甚至可以诛杀筑基修士!” 墨画心中震撼。 道兵竟如此强大,怪不得黑山寨势力如此之大,行事还是如此隐蔽,估计真的是怕被道廷发现,被道兵剿杀。 哪怕只是炼气九层的道兵,结成战阵,也足以抗衡筑基修士。 一个炼气九层,无法对抗筑基,那便十个,十个不够那便百个。 一旦成百上千的道兵结成战阵,在战场冲杀,仅仅几个境界高点的修士,是无法抵挡的。 墨画忽而恍悟道: “这与阵法差不多,阵纹不够强,就积累阵纹形成单阵,单阵不够强,就积累单阵形成复阵,复阵若还不够强,就再积累再多的单阵,形成更强大的大阵!” “聚沙成塔,聚川成海,阵法积少成阵,修士积弱胜强,这也是天道的一种法则!” 墨画越说,眼睛越是明亮。 杨统领虽然不懂阵法,但也不禁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他常年领兵作战,对此深有体会。 墨画还有一点疑惑,“道兵用的阵法,是什么阵法呢?” 杨统领犹豫了下,面露歉意道: “此乃道廷机密,不能对外人说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主要是他也不知道。 这些阵法都是道廷统筹归制,再由道兵司下发的,他们只负责用,甚至修都不会修,自然更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阵法。 不过说自己不知道,有些太丢脸了,所以他就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了。 墨画不疑有他,也道歉道:“是我冒失了。” 道兵的机密阵法,的确不该打听的,他也是一时好奇,想知道这些阵法,与他平日所学的阵法相比,到底有何异同。 “这些是小事,不必介意。”杨统领有些心虚,摆手道。 墨画又与杨统领简单聊了聊,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杨统领却神色迟疑,欲言又止。 墨画不由问道:“杨统领还有什么事么?” 杨统领看了眼张澜,叹口气道: “还有一件事,深山的雾阵变了,我们找不到黑山寨在哪。” 他让张澜帮他请一位阵师,一是讲解下黑山舆图上的阵法,二是要进深山,重新确认下雾阵的位置,方便他们攻打黑山寨。 可他派斥候前去查探,却发现雾林中的雾阵位置都变了,不仅如此,林中的雾气也更加浓重了。 墨画之前画的雾林的指路图自然也就没用了。 指路图失效,他们找不到黑山寨的入口,想剿灭黑山寨,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墨画却有些迟疑了,他答应了俞长老,不进深山的。 而且三当家估计还惦记着他呢。 可不想办法通过雾林,就没办法端掉黑山寨。 墨画看了眼杨统领和张澜,问道:“你们给我当保镖么?” 杨统领点头道:“我和张澜护送你去。” “要是遇到筑基邪修呢?” 杨统领冷声道:“我再抽调几队道兵,若遇筑基邪修,直接镇杀!定会保你周全,不让你少一根汗毛。” 张澜也道:“我也是这么跟俞长老说的,有道兵护着,即便是筑基邪修想杀你,估计也下不了手。他这才同意我找你帮忙。” 墨画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去雾林看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五章 雾林 杨统领调拨了三队道兵,皆披坚执锐,修为深厚。 杨统领厉声命令他们:“此行定要保小墨先生的周全,否则军法处置!” “是!”道兵齐声领命道。 之后杨统领打头阵,带着三队道兵,护卫着墨画前往深山处的雾林,墨画则和张澜走在后面。 路上墨画偷偷问张澜:“张叔叔,你和杨统领是不是很熟啊?” “还行吧。” “看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胡说什么。”张澜撇了撇嘴,“关系哪里好了?” “看着就很好。” 张澜微微瞪了墨画一眼,解释道: “我们张家和杨家历来有姻亲,长辈间沾亲带故,常有走动。我和他年纪相仿,打小便认识,当然也是打小就不对付。” “我看你们斗嘴斗得很开心的样子,也不像不对付的样子……” 墨画心里默默道。 张澜瞥了墨画一眼,“你心里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墨画摇头,“没有。” 张澜轻哼一声。 墨画便问道:“张叔叔,既然你们年纪相仿,打小一起认识,为什么杨统领筑基了,你才炼气九层啊,是不是你天赋不如他啊?” “你懂什么?”张澜压低声音道,“我这叫厚积薄发,不逞一时之快,谋求的是更久远的大道。” 墨画小声嘀咕道:“没看出来……” 张澜恨恨地捏了捏墨画的小脸,“区区筑基而已,我若是想,明天就能筑基。” 墨画明显不信,“筑基又不是大白菜,哪有那么容易?” “那是对散修难,对世家弟子,筑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难的是如何在炼气期打磨好道基。” 墨画点了点头,庄先生和子胜子曦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墨画忍不住道,“你这打磨得也太久了吧……” 都打磨到三十多岁了…… 张澜叹了口气,“身不由己啊。” 墨画悄悄凑近张澜,关心道:“张叔叔,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张澜瞅了墨画一眼,“你是想听故事吧……” 墨画不好意思笑了笑。 张澜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旦筑基,就要为了家族联姻,不得不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 “你有喜欢的人么?”墨画问道。 张澜挠了挠他的头,“你还小,别打听这些,专心修炼和学阵法才是。” “我修行很专心的,”墨画道,“这不是路上无聊么,才跟你聊天,打发下时间。” 张澜脸一黑,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我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一路。 到了雾林边缘,众人寻了一处巨大的山岩隐蔽。 墨画探出小脑袋,向对面打量了一会,而后又放出神识,借虚白的神识视界,感知对面的灵力残影。 墨画神识放出的瞬间,杨统领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心中喃喃道:“不可能……” 过了一会,墨画收回神识,点头道: “雾阵的位置的确变了,而且数量也变多了。” 张澜目光一凝,“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杨统领神色坚毅道:“他们若未察觉,我们攻其不备,若是察觉了,那就正面交锋,将其尽数诛杀!无论如何,我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墨画点了点头,略作思索后,而后道: “杨统领你们守在这里,我先进去看看,若是没撞见邪修,我就将雾林的指路图画出来,若是发现邪修,我回来喊你们,大家偷偷将他抓了,回去狠狠拷打,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杨统领一怔,随即拒绝道: “这样太危险了,我随你一起去。” 墨画摇头道:“我们一起进去,敌在暗,我们在明,容易打草惊蛇;我一个人进去,敌在明,我在暗,他们发现不了我。” 杨统领不明白,“你一个人进去,怎么就在暗了?” 说完他便愣住了,因为墨画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悄无声息,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杨统领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澜,“竟然是隐匿术?” 张澜点了点头。 杨统领皱眉想了下,还是摇头道:“隐匿术也是有破绽的,会被神识……”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他放开了神识,神识视界之中,根本没有墨画的身影。 联系到之前的猜测,杨统领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 “筑基神识?!” 张澜又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杨统领的肩膀,皱眉道: “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怎么能做好统领?出去不要说我认识你,我丢不起这个人……” “滚蛋!”杨统领压低声音道,“我他娘的哪里见过炼气期,就能有筑基神识的修士?” “你这不就见到了么?” 杨统领眼眸中震惊之色未消,喃喃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别问了。” 张澜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严肃地叮嘱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墨画这孩子出身不好,恐遭人嫉恨。” 杨统领瞥了张澜一眼,“放心,我又不是你,做事不靠谱。” 说完杨统领环视一周,对周围几个道兵道: “适才我和张典司的话,事关机密,你们听到了,就烂在心里,不可泄露半分。” 杨统领神色严厉,几个道兵又都是他的亲信,闻言神色凝重,纷纷拱手道: “谨遵统领命令!” 张澜点了点头,“别说,你现在像模像样的,还真有点统领的样子……” 杨统领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墨画则隐匿着身形,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雾林。 雾阵更多,雾气也更浓重,但对墨画而言,这些没什么影响。 依照庄先生的说法,事物皆有表相,也有本相。 那这雾林之中,雾气是表相,阵法才是本相。 墨画已然学会了一品十纹的逆灵阵,普通一品九纹的雾阵在他眼里,已经算是比较“粗浅”的阵法了。 墨画大概看了几眼,就洞悉了这些雾林中的阵法。 墨画利用逝水步爬上树头,取出纸笔,将雾林中雾阵的方位都标记出来。 由外及内,墨画一笔一笔,将深山的行迹勾勒了出来。 沿着雾林外缘,循着雾阵的位置,一直来到了黑山寨的大门前,墨画都没遇到半个邪修。 墨画不由皱起了眉头。 黑山寨的邪修中,只有三当家是一品阵师,这些雾阵,也都是他亲自布下的。 三当家布将雾阵重新翻新了一遍,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可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发现了黑山寨被挖开的墙角? 发现了被解得零零碎碎的阵法? 还是发现了墨画的身份? 墨画一时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考虑了,反正等道兵攻破黑山寨,镇杀了这伙邪修,一起就都明白了。 黑山寨肯定不会再去了,将雾林的指路图画出来,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墨画起身离开,准备回去。 临行前,他转身又看了眼黑山寨。 很久之前的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这么大个黑山寨,到底是怎么建起来的呢?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六章 邀请 雾林的边缘,杨统领等了许久,有些担心,问道:“不会出事吧……” 张澜想了想,道:“雾林没一点动静,应该没事。” 杨统领点了点头,奇怪道:“你不担心么?” “他要是进黑山寨的话,我还会担心点,雾林这么大,能逃能跑,我们还在这接应,没什么要担心的。” 杨统领微怔,“他去过黑山寨?” 张澜点了点头,“你得到的那些情报,都是这孩子偷偷摸摸混进去,听墙角听来的……” 杨统领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是说这些情报是你们‘道廷司’……” “哦……”杨统领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张澜你这不要脸的,又把他算在你们道廷司里了是吧。” 张澜纠正道:“他本来就是道廷司的人,编外也算。” 杨统领沉思片刻,忽而皱眉道: “情报是他打听的,舆图是他画的,阵法是他破的,你们道廷司其他人做了什么?” 张澜被问住了,片刻后讪讪笑道: “这个么……我们将情报上报了道廷,把你们调来了……” 只是这话说起来,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所以声音越来越小。 杨统领鄙视地看着他,“你们可真了不起……” 张澜叹道:“没办法,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墨画这孩子已经都打听清楚了,而且……” 张澜又看向杨统领,神色认真道: “除了他,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黑山寨,也没人能画出黑山寨的舆图。” 杨统领一怔,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 想做到这些,需要会隐匿术,需要会阵法,需要神识强,还需要胆识和机敏。 哪怕是他们这群道兵里经验最丰富的斥候,也无法混进黑山寨,打探出什么东西来。 更别说阵法了,这个可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学好的。 杨统领越想越感慨,这个孩子,的确是个人才啊!有勇有谋,行事果敢,会隐匿,会阵法…… 杨统领不出声,细心琢磨着什么。 张澜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打什么鬼点子呢?” 杨统领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 岩石后面,两人百无聊赖,张澜撅着草根,学着墨画,在地上画着什么。 只是墨画画的是阵法,他画的是杨统领,还画得又胖又丑,被他揍得乱跑。 杨统领没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雾林,谨防有什么变故,周围几队道兵也都全神戒备。 不知过了多久,杨统领眉头一动,他发现似乎有人过来了。 眼睛看不到,神识也察觉不到,但耳边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地面的石子也有轻微的塌陷。 像是有人,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不一会儿,来人走到他身边,又在他眼皮底下现出身形来。 小小的,眉清目秀的,正是墨画。 杨统领松了口气。 墨画灿然一笑,冲他扬了扬手,手里是一副图,图上画着林木道路,以及各处布下的雾阵。 “画好了!” 杨统领接过来一看,眼睛一亮,不由感慨道: “还好有你这个阵师,不然我们恐怕弄不清这雾林的虚实。” 墨画开心地笑了笑。 杨统领收起图纸,看着墨画,忽而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非常亲切,异常热情,甚至还有些……谄媚。 这个笑容把墨画看懵了,在他印象中,杨统领也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着像是突然中邪了一样。 张澜在一边看着,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墨先生,我们道兵用的阵法,想不想看看?” 墨画一愣,“不是机密吗,我能看么?” 杨统领连忙点头,“虽然机密,但你想看,绝对没问题。”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真的!” 张澜也问:“真的吗?” 杨统领嫌弃道:“你一边去,跟你没关系,给你看你也看不懂。” 张澜也不屑道:“谁稀罕。” 墨画在杨统领和几队道兵的护送下,又回到了无名峰上,道兵驻扎的矿洞里。 杨统领真的拿出了一副铠甲和长枪,递给了墨画: “这些是备用的,你随便看,拆了看也行,到时候报个损,让送去道兵司修。”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杨统领一摆手,“没什么不好的,兵甲本来就是用的,有损坏也正常。” 这样的话,墨画就放心了,他看了看长枪,又摸了摸铠甲。 二者都是一品灵器,由精铁锻造,比起猎妖师的铁甲,精铁含量更高,锻造手法更特殊,品质也要更好。 “不愧是道廷制式的灵器……”墨画心中默默道。 他用了点力,想把铠甲拆开,看看里面的阵法,却发现自己力气太小,根本拆不动。 墨画看了眼杨统领。 杨统领亲自上手,帮墨画将铠甲拆开,露出了里面的阵法。 只是铠甲拆开的同时,里面的阵法光泽暗淡,竟也同时损坏掉了。 墨画有些惊讶。 杨统领便解释道:“这是道廷传承的阵法,为了避免阵法外泄,一旦强行拆开铠甲,里面的阵法便会损毁。” 原来如此…… 墨画点了点头。 不过阵法虽损毁了,里面大概的阵纹还是能看到。 墨画将铠甲展开,开始研究其里面的阵法。 铠甲中的阵法是金系阵法,看着像是一品阵法,但包含的阵纹却不只九道。 “一品之上的阵法?” 墨画吃了一惊,随后脑海中模拟了一下灵力运行的轨迹,发现这阵法其实只是普通的一品阵法而已,只有九道阵纹是有效的。 其他几道阵纹,其实是用不到的,估计是怕真正的阵法被泄露出去,用来掩人耳目而已。 此外,这也并非一副单阵,而应是复阵的一部分。 墨画想了一下,便大概明白了。 道兵作战时,一队道兵穿一样的铠甲,铠甲上的单阵便会组合形成复阵,彼此共鸣增强阵法效果。 道兵用的单阵其实不算稀有,只是普通的五行金系阵法,最核心的,其实是这种复阵的阵枢。 根据距离远近,协调单阵,使不同单阵共鸣。 这种阵枢结构,墨画之前从未学过,一时之间非常好奇。 不过道兵一队十人,换言之,这个阵枢也联系着十套铠甲,要将一队十套铠甲全拆开,或许才能研究这种阵枢。 拆一件墨画已然不太好意思了,拆十件就有些太过分了。 墨画研究完了,抬头问道:“这铠甲要送去修么?” 杨统领点头,“是的。” “我能修下看看么?” 杨统领颇觉意外,“你要修?” 墨画点了点头。 杨统领想了下,同意道:“也行,你随便修,反正已经坏了。” 墨画便从储物袋中取出阵笔和金系灵墨,按照上面阵纹的轨迹,一笔一笔修补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墨画就修完了。 杨统领将铠甲重新装好,以灵力激活后,不由愣了一下,“竟然修好了?” “运气好。”墨画腼腆道。 杨统领看着墨画的眼神光芒大甚,然后问道: “小墨先生,你觉得,这阵法如何?” “很精妙……”墨画如实道。 “你想学么?” 墨画一愣,“这是我能学的么?” “那是自然!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墨画情不自禁问道:“什么要求?” “加入道兵司!” 杨统领脸上露出和蔼又热情的笑容,“只要加入道兵司,自然就能学这些道兵用的阵法!而且想学多少学多少!” 张澜闻言,呸了一声,“你小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杨统领哼了一声,“他能进道廷司,怎么就不能进道兵司了?” “道兵司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成天打打杀杀。” “至少比你们按资排辈,勾心斗角的道廷司好。” 张澜冷笑,“你们道兵司能好到哪去,还不是被世家大族把持,没点身份背景,真能混出什么出息来?” “那是上面,真正上战场的兄弟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凭真本事说话。你们道廷司就不一样了,上下沆瀣一气……” “放你娘的狗屁!” “你看,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吧。”杨统领讥笑,而后又道,“而且身份背景而已,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你入赘我杨家……” 张澜又呸了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要入赘也轮不到你杨家,我张家还没说话呢?” 墨画学的可是他张家的逝水步,就算入赘,那也是入赘张家,你杨家凭什么?凭你杨继勇脸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七章 剿灭 “加入道兵司,一切有我罩着!”杨统领拍胸脯保证。 “你区区一个筑基,说什么大话?”张澜不屑。 杨统领瞪了张澜一眼,“我虽只是筑基,可有人连筑基都不是。” 张澜不与他计较,而是认真道: “墨画他先天体弱,不能炼体,加入道兵,在战场上混战厮杀,可是极危险的。” “这种事自然不会让他去做。”杨统领道,“行军作战,最难的是‘知彼知己’,他会隐匿术,进可以隐匿侦测敌情,退一步,也可以借助隐匿术自保。” “侦测敌情就不危险了?” “那侦测敌情就算了,”杨统领干脆道,直接退了一大步,“画阵法就行。” 墨画不由问道:“道兵司也缺阵师么?” 杨统领含糊道:“也没那么缺……” 张澜嗤笑一声,“别听他胡说,这修界哪里不缺阵师?便是那些邪修,建这黑山寨,不也要依赖三当家那个邪阵师么?” “更别说道兵司这种又脏,又累,还随时有性命之忧的地方。阵师显贵,一般都是不会去的。” 杨统领被他点破,脸色微红,但还是坚持道: “正因如此,擅长隐匿,可以自保的阵师,在战场上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杨统领看着墨画,神色郑重道:“只要你愿意加入道兵司,我甚至可以向上面申请,让你做副统领。” “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我杨家在道兵司人脉深广,有我杨家关照,定没人敢欺负你!” 墨画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嫌辛苦,怕危险,不愿进道兵司,而是一旦进入道兵司,就要背井离乡,常年在外奔波。 他还要跟庄先生学阵法,长大后还要给爹娘养老呢。 杨统领见墨画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便连忙道: “你还小,不必急着下决定,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哪怕现在不去,将来哪天改主意了,也可以到道兵司找我,只要报我杨继勇的名字便好。” 杨继勇…… 墨画默默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而后感激道: “谢谢杨统领。” 杨统领笑道:“不必这么见外,你喊张澜叔叔,也喊我叔叔便好。” 墨画便道:“杨叔叔。” 杨统领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张澜叹了口气,无奈道:“杨继勇,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杨统领冷哼一声,“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雾林的指路图有了,黑山寨的舆图有了,之后杨统领和张澜花了一天时间,初步筹划了剿灭黑山寨的章程。 次日通仙城内的几方势力,便齐聚道廷司,商讨剿灭事宜。 参与的有道兵司的杨统领,道廷司的老掌司和典司张澜,以及猎妖行的俞长老、墨山、俞承义等人。 墨画则搬着一个小凳子,在一边旁听。 杨统领开门见山道: “雾林的阵法有变动,邪修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们直接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无法将他们一举剿灭。” “最好的办法,是猎妖师佯攻,将邪修骗出来,之后道兵再行围剿,毕其功于一役,将邪修全部镇杀!” “黑山寨有四个筑基邪修,未必都在寨内,但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周掌司、俞长老和我会各自对付一个,我再分两队最精锐的道兵,配备最好的兵甲,用来击杀另一个筑基。” “一旦对面筑基有伤亡,我们便可以多打少,奠定胜势。” “至于其他邪修,即便功法邪异,道法狠毒,但在这种正面拼杀的战场上,根本不足为惧。诸位猎妖师只需稍作拖延,待道兵冲杀起来,这些邪修便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之后杨统领打开沙盘,沙盘之上既有雾林的图示,也有黑山寨的地形图。 杨统领开始说具体讨伐细节,如何进山,猎妖师走到哪个位置,道兵又埋伏在什么地方。 之后如何攻寨,佯攻攻到什么程度,若是撤退,又退到哪,哪里互相配合,什么时候道兵冲杀……等等。 俞长老等人也会提出疑问,或是提出意见,杨统领或是解答,或是斟酌,如此商议了半天,计划便渐渐完备了。 墨画只是在一旁听着。 这种事他不熟,无论是行军打仗的杨统领,还是猎妖行会的俞长老,都比他精通许多。 世事洞明皆学问。 墨画只是认真听着,顺便多学点东西。 商议完毕后,众人散去,墨画则落在后面,悄悄地问张澜: “张叔叔,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张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做任何事都有风险,不过此战风险已经很小了。” “为什么?” 张澜道:“一是因为你偷听来的情报,二是道廷的道兵,其实比你想得还要强。” 墨画有些疑惑,“真的有那么强么?” “那是自然。”张澜道,“道廷为何能一统修界,靠的就是强大的道兵,成百上千,乃至更大规模的道兵征战,和普通修士的斗法,完全是两回事。” 墨画没有亲眼见过,不是特别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也多少放下心来。 杨统领行事雷厉风行,计划统筹完成,两日之后,修士调度完毕。 卯时未至,天未破晓,三百经验丰富的炼气九层猎妖师和三百训练有素的道兵,在杨统领以及俞长老和周掌司的带领下,借助朦胧天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深山进发。 墨画也想去,但遭到了众人坚决的反对。 不光他爹墨山不让他去,就是周掌司、张澜、俞长老、俞承义乃至杨统领都不让他去。 他们受点伤无所谓,但墨画受伤就不得了了。 墨画只好老老实实在无名峰的道兵营地里待着。 营地在内山,相对安全些,而且万一攻打黑山寨之时,遇到什么棘手的阵法,他们也能回来问墨画。 营地里还留了一些道兵,既是看守营地,也是为了保护墨画。 墨画待在营地里,一宿没睡,在识海的道碑上练着阵法,一直到天明,远方终于传来了动静。 隔得老远,也隐约有喊杀声传来,带着肃然的杀意,即便不用神识感知,也能感受到阵阵强大的灵力波动。 是大量炼气九层修士在混战,以及筑基修士在全力出手! 墨画皱着眉头,心里担忧起来。 他爹墨山,还有很多交情很好的叔叔伯伯都在深山之中,与那群凶恶的邪修交战。 墨画想去看看,但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去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还会添乱。 墨画只能强行画些阵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黑山寨的混战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有消息传来。 道兵和猎妖师伤亡不大,墨山、俞长老和张澜等人大多只是受了些伤。 而盘踞深山数百年的黑山寨,则被彻底攻破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八章 疑云 墨画又一次站在了黑山寨的大门前。 两天前,黑山寨被攻破,邪修被剿灭大半。 四个筑基邪修中,四当家战死,二当家重伤被捕,大当家和三当家重伤逃遁,正在被道廷司和道兵司追捕。 藏匿深山,作恶多端,又强盛一时的黑山寨几乎就此覆灭。 残存的邪修,会被通缉和追杀。 而覆灭黑山寨的主力,便是道廷的道兵。 如同张澜所说,道兵的确强大。 墨画没亲眼见过,但事后向父亲墨山打听过。 据说交战之时,道兵长枪所指,所向披靡。 枪下的邪修,几乎没有一合之敌,短短一瞬间的交锋,邪修要么重伤,要么身死。 道兵是维护道廷权势的利刃,象征着道廷的实力与威严。 麾下道兵强大如此,也无怪乎道廷能一统修界,并且屹立两万年而不倒。 这还只是炼气期的一品道兵。 一品之上的道兵,估计更加可怕…… 墨画心生感叹。 只不过黑山寨虽然覆灭,他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想明白。 墨画看向黑山寨的山门。 门上的隐匿阵失效了,血腥而阴森的大门断了一根门柱,整个黑山寨也变得残破不堪。 墨画没从大门进入,还是绕到了附近的高墙处。 他第一次进黑山寨时,就是从高墙处解开阵法,挖了墙洞,这才混了进去。 此时墙角那个小洞依旧还在。 “邪修没发现这里?” 墨画有些意外,神识放开,透过高墙感知片刻,忽而目光一凝。 “不对,他们发现了!” 墙洞的后面,新加了几副阵法,有金铃阵,木缚阵,还有其他几类阵法。 金铃阵用来预警,木缚阵用来困人,其他几个阵法也都是差不多的用处。 他们发现了这个墙洞,并且想守株待兔! 只要墨画再从洞口进去,便会触发阵法,惊动邪修,并被阵法困在原地。 这阵法必然是三当家布下的。 墨画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三当家肯定还命人守在附近,只要阵法预警,便会赶过来将自己逮住。 只是没能等到墨画,黑山寨就完蛋了…… 此时寨中已经一个邪修都没有了,墨画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取出千钧棒,将洞口开得更大些,顺便摧毁了对面的阵法,这才又从墙洞处,走进了黑山寨。 此时的黑山寨依旧血腥,但多了几分死寂和荒凉,也没那么压抑了。 墨画花了些时间,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将前寨大概逛了一下。 大多房屋已经倒塌,里面的东西被清缴,统一上交道廷。 寨内的监牢空荡荡的。 被掳掠来,并且关押在此的修士无一例外,都被邪修杀了。 或许是交战之前,邪修就将人杀了;或许是僵持之际,邪修为了补充血气灵力而将他们杀了;又或者是溃败之时,邪修为了泄愤而大开杀戒。 总之没留一个活口。 道廷司和道兵司已经将这些尸体入殓,封棺带回道廷司,想办法验明正身,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 若是无法验明正身,便会在附近找地方安葬,建个简陋的坟,立块无名的碑。 这些修士遭逢厄运,死得凄惨。 死后也无人祭拜,无人挂念,甚至无人知晓,他们的碑上,甚至不会有他们的名字。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看完前寨后,墨画便到了后寨,看了一圈,不由皱起了眉头。 后寨的阵法,密密麻麻,比墨画第一次来时要多不少。 画阵法需要时间,黑山寨只有三当家一人会画这种一品阵法,所以这些阵法,是早早就开始画上去的。 估计是自己离开不久后,三当家就着手布置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是猜到什么了么? 墨画盘腿坐在后寨的高墙上,目光看向前寨,内心思索着。 前寨太大,不好防守,将阵法集中布置在后寨,这样道兵攻打起来,也会更吃力些。 墨画从杨统领那里问过了,攻打黑山寨的三天时间里,的确有两天的时间,都是耗在攻破后寨的阵法上。 邪修这么做,仿佛知道自己会遭到攻击,而且自己不是对手,所以提前在后寨布上阵法,想殊死顽抗。 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 墨画眉头蹙起,“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呢?最后不还是在等死么?” “莫非是拖延炼丹的时间?” 墨画又转身向丹房走去。 兽门被摧毁大半,上前面的阵法也被人强力破掉,看来道兵也攻打了进来。 墨画走进丹房,房内大柱崩摧,地面开裂,有筑基修士在这里全力动手。 四处都泼洒着大片血迹,不知是人还是妖的。 房间中央的白骨丹炉也损坏了,先被长枪扎穿,又被人用刀削去了半个鼎盖,露出里面的骨壁,以及骨壁上血色的邪阵。 炉内有些腥臭浓稠的丹液,应该就是炼制人寿丹的残液了,只是闻一下,便令人作呕。 “这种东西,真有人能吃下去啊……” 墨画捂着鼻子,心中忍不住腹诽道。 丹炉被毁,周围摆放的邪异草药也不见了。 应该是被被道廷司清缴了,之后要么上交道廷,要么便就地销毁,不会留存于世。 毕竟这些草药是用来炼人丹的,伤天害理,也属于违禁之物。 丹看样子也没炼成…… 墨画又翻开暗格,暗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三当家也没有再在这里藏些什么。 当然这也正常,被偷了一次,再把东xz在这里,那三当家就真成傻子了。 墨画又在后寨看了看,还发现了几间隐蔽的密室,是闭关修炼用的。 还有一间藏宝的库房,空荡荡的,估计是藏宝的,但也被道兵司清缴过了。 除此之外,后寨也没其他特别之处了。 墨画将整件事细细想来。 首先三当家发现了被自己挖开的墙角,和解开的阵法,而心生怀疑。 至于他怀疑到哪一步,墨画不从得知。 但黑山寨却做出了动作。 先是改了雾林的阵法,布置下更多雾阵,而后加强了后寨的阵法。 可这也于事无补。 道兵攻来,他们看似拖延了时间,但也没拖延多久,看似坚守了一阵,但最后也没坚守住。 黑山寨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剿灭了。 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想起来却很违和。 墨画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违和在哪: 黑山寨仿佛知道自己要“死”,而且必“死”,然后略作挣扎,便坦然“赴死”了…… 此战与其说是他们剿灭了黑山寨,更像是黑山寨“有计划”地,且有条不紊地……被剿灭了。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默默将黑山寨推到了刀口,而后黑山寨就自然而然地引颈就戮,被斩首了。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离开丹房,爬上高处,将整个黑山寨尽收眼底。 两山环抱之间,黑山寨占地很大。 之前的疑惑又浮上心头: “这么大的黑山寨,到底是怎么建起来的?” 山寨庞大,阵法繁多,建造起来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是在深山这么偏僻的地方,单凭这些邪修,真的能建起来么? 墨画皱起了眉头。 黑山寨背后,莫非有人在暗中支持? 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支持的话,那必然是通仙城内的势力,因为通仙城距离大黑山最近,私通往来也最方便。 墨画目光微凝。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家。 钱家底蕴深厚,行事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墨画一点都不意外。 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对。 至少目前为止,从明面上看,两者根本毫无交集。 钱家没有与黑山寨勾结,黑山寨里,也没有钱家修士。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与钱家有过节,讨厌钱家,而将这笔账算到钱家头上,难免会有些偏颇。 可不是钱家的话,还会有谁呢? 除了钱家外,通仙城内,比较大的势力还有安家,以及通仙门。 可扶持黑山寨,对他们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以他们的实力,也不一定能扶持得起来。 安家处处遭钱家打压,只能靠经营膳楼立足了,真要养了这么一大寨子邪修,早就向钱家报复,找回场子了。 通仙门就更不用说了,自家的通仙峰都没能赎回来,怎么可能倒贴灵石,去扶持邪修呢? 墨画情不自禁挠了挠头,一时想不明白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零九章 火球秘籍 黑山寨到底有没有幕后黑手? 之后的几天时间,墨画有空就会想这个问题,可怎么想,都没什么头绪,就算去查,一时之间也没有线索,根本无从下手。 墨画只能先做自己的事,多增强神识,多掌握阵法,多学点东西。 万一将来真有什么预想不到的事,自己行事也好有个底气。 阵法自不必说,逆灵阵墨画每天都在练着。 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学点什么呢? 墨画盘算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本火球术的秘籍。 这秘籍是从黑山寨中,那守夜的白面邪修手里得来的。 白面邪修修的是吸灵邪功,法术其实稀松平常,全仗着这本秘籍,火球术才会有相当不俗的威力。 墨画驱虎吞狼,坑死了白面男,而后捡漏,得到了这本火球术秘籍。 只是后来事情多,墨画一时给忘了。 墨画趴在小书桌前,将储物袋取出,从里面将火球术的秘籍翻找了出来。 秘籍上写着《火球术心得》几个字,字迹是手书的,封边有些粗糙,多有翻折的痕迹。 看样子并非正统的法术传承,而是某个修士的个人法术心得。 墨画打开书页,大概看了下,便明白了个大概。 这《火球术心得》并不是白面男自己的,估计也是他杀人夺来的。 秘籍的原主姓阳,只是个普通的灵修。 他天赋不高,灵根也差,修的功法自然也不好,所能学的法术,也只有这个火球术。 但他并不气馁,而是不停练习,不停钻研,甚至向不同精通火球术的灵修请教探讨,花了大半辈子,最终自己摸索出了一个使用火球术的法门。 这个法门,可以增强火球术的威力,使这个滥大街,不起眼,并被多数修士看不起的普通法术,有了不俗的杀伤力。 法门的奥秘,在行气的经络。 所有法术,归根结底,都是以神识驱使气海中的灵力,运行至特定经络,凝结成不同法术。 同一个法术,哪怕效果相同,传承下来的经络图,也总有差异。 有些是主干的经脉的不同,有些则是微末的络脉有出入。 秘籍原主花了无数时间与精力,搜罗了各类火球术的经络图,最后统一分类,逐一比对,又自行归纳总结,形成了一个最复杂,但威力也最高的火球术经络图。 同时还有他使用火球术的各种心得,也都一并记载在了经络图里。 只是最后不知为何,这本心得秘籍,就落在了白面邪修手里。 墨画将这本心得一口气读完,不由心生感慨。 这薄薄的一册心得,得花多大心血才能写出来啊…… 写这心得的修士,心性之坚毅,思虑之缜密,用心之专注,都让墨画自愧不如。 墨画忍不住想,这世间像这般有毅力,也有才能的修士,或许还有很多。 可囿于自身出身、灵根和传承,却只能将这些才能荒废或是埋没。 墨画觉得很是可惜。 这秘籍的原主,也本该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只是如今却名不见经传,甚至死得也是默默无闻。 只有心得的卷末,简简单单写着一句话: 道无大小,法无强弱,星火微末,亦可燎原。 墨画看了精神为之一振。 这本心得秘籍,落在白面邪修手里,被他用来做坏事,的确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墨画暗下决定,一定要好好学,将这火球术修到极致。 将来让整个修界的修士,都知道火球术的厉害! 墨画开始按照心得上的经络图,学习这种更强的火球术。 这个火球术的经络图很复杂,墨画原本以为会很难学。 结果他花了半天时间,就学会了…… 这个时间,比他预想得要少很多。 而且他用出来的火球术很奇怪,颜色更深,呈现幽深的深红色,而且火球明显小了一号。 看着有些怪异…… 墨画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学会了,还是没学会,又或者是学歪了…… 至于威力如何,墨画还不敢试。 他怕试出什么问题来,而且家里也不是试验法术的地方。 墨画想了想,就又跑到了庄先生的山居,走过小竹林,来到池塘边,准备和往常一般,拿池塘里的鱼儿练手。 池塘里的傻鱼儿还在悠闲地游着,浑然不知要发生什么。 墨画静心凝神,运转灵力,片刻后深红但小巧的火球术凝结而成。 随后墨画一指,怪异的火球随墨画的意念而动,倏忽一下,直接飞入池塘。 低沉的爆炸声响起。 刹那之间,池水蒸发,水草焚焦,池里的鱼儿只剩下了焦黑的鱼骨。 墨画一愣,渐渐张大了嘴巴。 这个火球术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这等威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随即他又忽然想道:“池塘炸成这个样子,庄先生不会生气吧……” 墨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转头就看到傀老正默默站在他身后,神色意外地看着池塘。 “傀爷爷……这个……” 傀老淡淡道:“无妨。” 而后傀老衣袖一挥,面前景色如涟漪倒溯,又恢复如初。 池塘依旧清澈,水草依旧葱翠,鱼儿依旧傻傻但悠悠地游着。 墨画松了口气。 “你这火球术,从哪学的?”傀老问道。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本火球术心得,递给傀老,“我从邪修手里弄来的。” 傀老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 “不错。” 墨画心中一喜,傀老都说不错,那这火球术应该是真的不错。 墨画又问道:“可是我修出来的火球术,好像有些不正经……” “不正经?” 傀老微觉意外,道,“再用一遍给我看看。” 墨画看了看眼前一碧如洗的池塘,有些不好下手。 傀老道:“不必顾虑。” 墨画便放心了,对着池塘,又放了一记火球术。 深红色的火球自墨画的指尖凝练而成,忽地一声,又向池塘射去。 这次却没爆炸声响起。 墨画的火球术飞入池塘,整个池塘的空间开始扭曲,最后将火球消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墨画震惊了。 这是什么层次的法术?竟能有这般效果? 傀老见墨画吃惊的表情,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对墨画道: “不算正经,但也是火球术。” 墨画又问:“用起来不会有问题么?” 傀老摇头道:“没问题。” 墨画放心了,忽然又觉得奇怪,“为什么颜色会变深,火球也会变小呢?” 这个问题,墨画自己琢磨不明白,就算琢磨出来了,也未必就是对的,不如直接问傀老。 傀老法术造诣高,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 傀老不假思索,便直接道: “是因为你以神识凝练了法术。” “神识凝练?” 傀老颔首道:“你看到的经络图,就是神识凝练法术的方法。经络越复杂,神识消耗越大,法术凝练越强。” “跟阵法好像……”墨画感慨道。 “天道殊途而同归。”傀老淡淡道。 “可我见那白面邪修,施展火球术,也只是威力大些,颜色没这么深,火球也没这么小……” “你们神识不同。” 傀老言简意赅道。 墨画想了一下便道,“因为我神识太强了么?” 傀老点头,“筑基神识,凝练出的法术,自然也有所不同。” 这下墨画便彻底放心了。 等他将这火球术练得再熟练些,这样有隐匿术隐身,有逝水步自保,有水牢术困敌,再有火球术攻伐,实力就全面了许多。 “谢谢傀爷爷指点。”墨画感激道。 傀老神色木然,“我没指点什么。” 墨画只是笑了笑,将傀老的好意放在心底。 傀老转身欲离去,却突然开口问道:“要下会棋么?” 墨画有些意外,除非闲来无事,傀老一般很少主动邀请墨画下棋的。 墨画点了点头,道:“好!” 清风竹林下,方寸棋盘间。 墨画又与傀老战得难舍难分,只是下了这么久,两人棋术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直到夕阳落下,黄昏将近,墨画要回家了,这才起身与傀老告别。 告别之时,傀老向来木然的神色,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舍。 不唯傀老,这些时日,庄先生偶尔也会有些怅惘和失神。 墨画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庄先生……或许就要离开通仙城了…… 他或许再也不能向先生请教学问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章 天道 学会新的火球术后,墨画将心思都花在了阵法上。 之后过了几天,墨画熟练掌握逆灵阵后,又去请教庄先生,庄先生沉思片刻,却突然问道: “画儿,修士寻求天道,你知道天道是什么吗?” 墨画想了想,答道:“长生么?” “长生是结果,而非天道本身。” “长生和得道不是一样的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看着墨画,语重心长道: “修士得道而长生,只有参悟大道,并践行天道,最终才能长生。” “不去体悟天道,践行大道法则,就妄想长生,便是舍本逐末,必然会踏入歧途。” 墨画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将庄先生的话记住了。 “那五行算天道么?”墨画想了想,又问道。 “算的。”庄先生道。 “五行算的话……”墨画顺着想下去,“那两仪、三才、四象、七星这些都算么,又或者神识、肉身、灵力的运用之道,都算是天道的一种?” 墨画有些不大确定。 庄先生点了点头。 墨画一怔,“这样的话,大道是不是太杂了……” 庄先生道:“大道万千,包罗万象。这世间万物,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合天道。” 见墨画不太明白,庄先生又解释道: “远古修士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观世间万物百态,领悟了天地之力运行的法则,这才创造功法道法等一切修道的法门,以及阵丹符器等各般修道的门类。” “世间的一切,都遵循天道,修士的强大,也源自天道。” 墨画细细琢磨了下,疑惑道: “世间一切都遵循天道,那违逆天道的人呢,他们算是遵循,还是违逆呢?” “所谓违逆天道,其实也是在遵循天道。” 庄先生解释道,“大道有生灭,遵循天道者,遵循的是‘生’的天道,违逆天道者,遵循的是‘灭’的天道。” 墨画恍然,明白了一些。 天道分两仪,相判而相成。 有无相生,生灭相形,正邪相较,善恶相随。 万般皆是道,人的一切行为,也都遵循“道”,只是有些‘道’生生不息,有些‘道’只能自取灭亡。 墨画又想了想,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世间一切都遵循天道的话,那看到的,听到的全是道,修士还寻求什么天道呢?” 庄先生道:“大道包罗万象,可包罗万象,也意味着混沌与驳杂,有正有邪,有真有伪,有表相有本相。” “人有眼耳鼻舌身意,物有色声香味触法,每日所见所闻所知,好坏交织,真假难辨,久而久之,自然沉溺虚妄与浅薄,难窥大道本相。” 墨画目光微亮,而后道: “就像看观想图一样,要看破表相,窥视本相么?” 庄先生目光欣慰,微微颔首。 墨画又有些疑惑,“那什么才算是大道的本相呢?” 庄先生道:“这个要你自己去想,只要没有成仙,所认知的道,都并非本质的道,有些甚至是有瑕疵,乃至有错谬的道。” 庄先生又笑道:“我也没成过仙,所以告诉你的,肯定也是不对的。我所认知的本相,可能也只是更深一层的表相,而非最终的大道。” “我明白了先生。”墨画点了点头,“自己体悟明白的道理,才算是自己的,不然别人说得再多,说得再对,我不曾体悟过,也是没办法领会的。” “所以寻求天道,要靠自己领悟,哪怕一开始认知粗浅,只要一直思索,一直参悟,一点点去伪存真,最后也能看到大道的本相。” 庄先生点头道:“说的不错。” 墨画笑了笑,又有些不确定道:“先生,我现在才炼气,就想着参悟天道,是不是早了点……” 庄先生摇了摇头,声音温和道: “修行从炼气开始,悟道也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一步一步,由低到高,由弱到强,由浅入深,最终才能塑成道心,真正地体悟大道。” “如同你看这世间一般,居高临下地看,会被自身高位蒙蔽,看到的只有自己;只有从最底层看起,看这天下苍生,见过修士疾苦,才能看到这世间最本质的东西。” 墨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但他毕竟年纪小,阅历有限,虽大概知道庄先生的意思,但没见过通仙城外更广阔的修界,所以体会还不够深切。 庄先生微微叹了口气,“这些道理,我本不想现在告诉你的,现在告诉你,还太早了……” 可是现在不说,以后不一定有空说了…… 墨画一怔,也明白了庄先生的意思,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先生,我都好好记住了!” 庄先生微微一笑,又道: “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便可以教你逆灵阵的用法了。” 墨画有些错愕,“逆灵阵和这些有关系么?” 庄先生道:“修士寻求天道,既有道心层面的,也有修为层面的。欲求大道,道心与修为,缺一不可。” “上面说的,与道心有关,下面教你的,则与修为和阵法有关,亦或者说,是灵力层面的天道本质。” 庄先生语气渐缓,目光也渐渐深邃。 墨画目光一凛,端端正正坐好,认认真真听着。 庄先生轻轻吐了一口气,又缓缓道: “天地本源,是气。鸿蒙初判,一气化生,衍生诸天万物。” “最初的气,称为鸿蒙之气,气息混沌而强大,不知经过多少年岁,混沌涤清,成为万物元气。” “其中最菁纯,且最浓郁,可被修士炼化并运用的,是灵气。灵气蕴含天道之力,这种力量,被称为灵力。” “世间万般功法和道法,虽有金木水火土风雷冰等等的不同,但其根本,是灵力的显化。” “灵修的法术,乃至体修的血气和劲力,看着迥然相异,但也都是灵力显化的形式。” 墨画恍然大悟: “所以五行之力,以及法术、血气和劲力这些都是表相,灵力才是这些威力的本源?” 庄先生颔首,“不错,所有道法,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学,都是灵力构生而成。” “阵法也是么?” “阵法也是。” 墨画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阵法需要阵眼提供灵力,灵力经过阵纹流转,最后形成截然不同的五行阵法之力。 “那逆灵阵,会有什么不一样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顿了一下,缓缓道: “寻常的阵法,是灵力凝聚构生,形成五行之力。而逆灵阵,则是使灵力逆变分解,产生更纯粹,也更接近大道本源的破灭之力。” “大道生灭,聚而生,解则灭!” “逆灵阵便包含着大道的灭解之力!它真正解的,并非阵法,而是阵法之中,更本质的灵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一章 衍算 解阵是解阵纹,通过阵纹生克,解开整个阵法。 而逆灵阵,也可以解阵,但更深层次的用法,是直接去解灵力。 墨画虽不明白,但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 “可是,要怎么解呢?” 解阵他倒是会,但解灵力,听都没听说过。 庄先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道: “神识衍算。” 墨画蹙眉,这又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他此前所看过的任何阵书,接触过的任何阵师,都从未提及“神识衍算”的事。 “先生,神识衍算,是不是也是一种极高深的阵法学问?”墨画问道。 庄先生点头道:“是。” “有多高深呢?” “寻常阵师,一辈子都不会去学。” 墨画一愣,“一辈子么?” 庄先生又强调了一遍,“一辈子!” “高品的阵师也不会学么?” 庄先生笑道:“高品阵师,只是修为高,神识强,所以学的阵法品阶高了些,论及对神识的运用,以及对阵法的理解,未必比一些低品阵师要高。” 墨画吃了一惊。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那阵师不学神识衍算,是因为用不到,还是因为太难呢?”墨画又问。 庄先生道:“既是因为用不到,也是因为太难。” 庄先生微微叹了口气,“阵法博大精深,越是高深的阵法,越是夺天地造化,逆乾坤阴阳。” “与之相比,修士的神识,就微渺许多,阵法越学到高深,神识越是捉襟见肘,能领悟阵法就算不错了,哪里有多余的神识,再去衍算阵法呢?” 墨画听了频频点头。 庄先生看了墨画一眼,神色温和道: “原本神识衍算,也不是你现在该学的,不过现在不教,以后可能也没其他人再教你了。” “你神识底子这么好,不学一下,实在可惜了。” 墨画有些难过道:“先生,您要离开了么?” 庄先生轻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在这个地方,待得够久了。” 墨画小脸失落起来。 庄先生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还有些时间,我再教你些东西,你好好学。” 墨画认真点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庄先生微微一笑,便为墨画讲解起了神识衍算的事: “你之前学的阵法知识,无论是阵媒、阵纹、阵枢、阵眼,还是单阵和复阵,都是基于阵法结构本身的阵法认知。” “你应该已经察觉了,除了阵法结构外,阵法效力的本质,来源于灵力的流转。” “阵眼是灵力流转的根源,阵媒是灵力流转的载物,阵纹和阵枢,则是灵力流转的轨迹。” “天道殊途同归,和其他功法道法,乃至修道行业一样,灵力才是内在的本质。” “所谓神识衍算,便是在识海之中,推衍重构阵法灵力的运行轨迹。” “就像在神识之中,能见到他人的灵力状态一般,神识衍算,也就是在神识之中,详尽地推算出阵法的灵力存在。” 墨画想起来了,他之前在雾林中,就是感知到了雾阵的存在,所以才能分辨方位。 只不过那个时候感知到的,只是模糊的阵纹,更确切地说,是阵纹形式的灵力虚影,而非清晰的灵力流动。 墨画弱弱问道:“这有什么用么?” 庄先生笑了一下,悉心解释道: “第一,可以加深对阵法的理解,让你知道,阵纹和阵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灵力是如何经过阵枢,贯通阵纹的。” “归根结底,阵纹和阵枢,都是形式,灵力的流转才是本质。” “你若明白这点,就知道为何同样的阵法,不同传承,不同流派,阵纹笔法上总会有些出入。” “也能明白,同一个阵法,为何有的阵师每次落笔,阵纹都有不同,但却完全不影响阵法生效;而有的阵师,阵纹只歪了一笔,阵法便全盘作废。” 墨画眼睛一亮,问道:“因为前者阵纹虽然不同,但不影响灵力运转,后者虽只歪了一笔,但灵力流转不了,所以阵法就失效了,是这样么?” 庄先生点头赞许,又告诫道: “有些食古不化的阵师,不明阵法本质,会将固定的阵纹当成天道本身,奉形式为圭臬,不允许增删一笔,你千万别学这种榆木脑袋。”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庄先生继续道:“第二,你学会神识衍算,只以神识感知阵法中的灵力流转,便可以推算出其阵纹。” “有些阵法藏得很深,你是看不出底细的,看不出底细的阵法,才是最危险的。” “将来你若外出游历,误中了他人的阵法,看不到阵纹,又猜不出是什么阵法,基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你若猜错了,误将杀阵看成幻阵,后果同样严重。” 墨画恍然,“所以学会衍算,只凭阵法灵力流转,就能看破阵法,这样别的阵师,就拿你没办法了!” 庄先生点了点头。 墨画眼睛一亮,又悄悄道:“那我是不是还可以偷学别人阵法?” 如果凭借阵法灵力,就能推衍出阵纹,那不用阵图,自己就能去学阵法了。 将来万一被其他阵师用阵法针对,自己甚至可以直接将他的阵法学了。 “你的阵法很厉害,但我看几眼,它就是我的了。” 墨画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将来说这句话时的霸气的模样了。 庄先生却摇了摇头。 墨画大失所望,遗憾道:“不能偷学么?” “可以学,但不能叫偷学。” 庄先生笑了下,理直气壮道,“凭自己本事,光明正大学来的,怎么能叫偷学呢?” 墨画微怔,随后也笑道:“先生说得对!” “神识衍算的最后一个用处,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借逆灵阵,逆解灵力,从而使阵法崩解,产生堪称恐怖的破坏力。” 庄先生目光微凝,语气也重了些。 墨画心中震惊,有些好奇,“能有多强呢?” “视阵法强度而定,普通单阵,不值得崩解,因为灵力构成太弱;寻常复阵,也没必要崩解,因为阵枢结构简单;唯有复杂一些的复阵,才有崩解的必要。” “在此基础上,阵法越复杂,灵力越强大,崩解后产生的威力越强。” 墨画精神一振,“能越阶杀敌么?一品复阵崩解,能杀筑基么?” 庄先生点头道:“可以。” 墨画神色兴奋,“那我……” “不行。” 墨画心情复杂难言,“先生,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庄先生忍不住笑了笑,“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崩解复阵,害死几个筑基是吧。” 墨画腼腆笑了笑,“不行么?” “不行的。” 见墨画神色疑惑,庄先生直接道: “你的神识不够。” 墨画有些惊讶,“筑基的神识,竟然都不够?” “不够。”庄先生点头,“神识衍算,为何学的阵师这么少,就是因为,衍算时的神识消耗,多得离谱。” “我现在教你,是因为你神识筑基,勉强达到了门槛,但以你现在的神识,最多也只能衍算简单的一品复阵,这种崩解之力,可以伤到筑基修士,但不可能致死。” 筑基神识,竟然也才勉强达到门槛…… 墨画有些失望。 庄先生温声道:“我教你神识衍算,也不是让你去崩解阵法的,而是让你看透阵法本质,更好地体悟阵法,将来也不会因陷入其他阵师的阵法,看不透底细,而危及性命……” 墨画一怔,心中生出暖意,神色感激道:“谢谢先生!”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二章 喜事 夜色降临,吃完晚饭的墨画,端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 桌上摆着一副一品地火阵。 墨画按照庄先生传授的神识衍算之法,开始衍算地火阵的阵纹。 神识衍算,有正反两种衍算的方式。 一种是将阵纹衍算为灵力。 依据阵法的阵纹,一点点衍算,在识海中模拟阵法完整的灵力运转轨迹。 这种衍算,可清晰认知形而上的阵纹,与其内在灵力之间的关系,从而加深对阵法本质的领悟。 衍算之后,甚至可以透过阵纹,参悟阵法本身灵力的流转生灭,就像书画,得其神韵,忽其形骸。 另一种衍算,是将灵力衍算为阵纹。 将来遇到棘手而诡异的阵法,神识感知其灵力,便可推算出阵法的阵纹图样。 墨画忍不住想到,自己若是之前就会神识衍算之法,那刚进深山雾林之时,甚至无需刨树根翻看阵法,只需感知阵法灵力流转,就能推算出雾阵的完整阵图了。 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神识还没筑基,也学不会衍算。 神识衍算,是一门高深的神识运用之法和阵道参悟法门。 墨画打算从一品阵法开始,将所学会的阵法,一副一副重新衍算一遍。 既可练习衍算之法,也可以温故知新,更深刻地参悟阵法。 而第一副衍算的阵法,便是地火阵。 墨画开始依据阵纹,在识海中衍算构生地火阵的灵力轨迹。 虚白的识海中,淡蓝色的灵力轨迹,如同细微的游丝,一点一点显现,一丝一丝勾连,渐渐勾勒成一副首尾相连,有始有终,循环不息的阵法灵力轨迹雏形。 与此同时,墨画的神识,如洪流般倾泻而出。 这个消耗速度,远超乎墨画的意料。 他的神识,仿佛沟通了虚无深邃的大道。 大道混沌而蒙昧,应有尽有,又似乎一无所有,只是感知其存在,神识便不停倾泻而出。 墨画心中震撼不已。 画阵法时,他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 仿佛参悟的并非阵法,而是大道的形骸。 学习阵法消耗的神识,实则是在参悟某种虚无而深邃的大道。 墨画画得越多,这种体会就越清晰。 只是之前的体会,都远没有此次神识衍算,来得这么清晰。 墨画也从未曾像现在这般,神识消耗得如此之快! 等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一品地火阵衍算完成后,墨画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已经消耗殆尽了。 筑基期的神识,衍算炼气一品的阵法,而且只算了一副,就消耗完了……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 庄先生说神识衍算消耗神识很多,但墨画万万没想到,消耗的神识,竟然会这么多! 怪不得没阵师去学…… 墨画有些感慨,随即又有些庆幸。 自己先天体弱,灵根不行,唯一的强处,也就是神识了,甚至这个强处,强得有点多余了。 衍算阵法消耗神识太多,别人神识不够没法学,墨画反倒无所谓,他最多的就是神识。 这门衍算之法,他学着刚刚好。 墨画打坐冥想,恢复了神识,又在心中总结了一下得失,而后重新画了一副地火阵,又开始衍算起来。 地火阵的形制统一,阵纹是相同的,但实际画出来的阵法,其灵力流转,每一副又都是不同的。 就像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布局结构类似,但具体的长相,却有着千差万别。 阵法也是一样。 所以每副具体的阵法,其灵力运转都是不同的,需要重新衍算。 不过灵力运转虽有不同,其本质上,还是同一个阵法。 墨画已经成功衍算出了一副,第二幅衍算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之后墨画又尝试着衍算了几副阵法,等子时已到,就将神识沉入识海,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逆灵阵。 白天练习衍算,晚上练习阵法。 墨画原本是这么安排的,但他练着练着,忽而手托下巴,暗自寻思道: “道碑可以用来画阵法,不知可不可以用来衍算阵法……” 在外面衍算阵法,灵力轨迹是浮现在识海中的。 那若在识海中衍算阵法,灵力轨迹会出现在哪呢? 墨画不确定,就想着试一下。 他先在道碑上画了一副一品熔火阵。 熔火阵是新的阵法,他还没衍算过。 而后墨画打坐冥想,将神识恢复至充盈,开始看着熔火阵的阵纹,以神识进行衍算。 让墨画有些吃惊的是,衍算后的灵力轨迹,竟然出现在了道碑上! 墨画想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 这块石碑既然叫“道碑”,那所呈现的,应该是事物,或者说是阵法的道。 阵纹可以呈现,那阵法本质的灵力轨迹,自然也可以呈现。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集中精神,将熔火阵衍算完。 道碑上便浮现出了完整的灵力轨迹图。 比起阵纹和阵枢呈现的深奥结构,灵力轨迹要更简洁,更清晰,不停流转,生生不息,有着难以言说的道韵。 墨画看着道碑上的灵力轨迹,怔怔出神,忽有所悟。 阵法之中,阵纹结构与灵力本质一表一里,一繁一简,一静一动,两者相辅相成,如同骨肉,构成了完整的阵法。 墨画微微点头,而后犹豫了一下,伸手将灵力轨迹拭去。 灵力轨迹消失的瞬间,汹涌的神识回溯而至。 墨画眼睛一亮。 他猜得果然没错! 在道碑上画阵法,抹去阵法后,神识可以回溯。那么在道碑上衍算阵法,抹去灵力轨迹后,神识应该也可以回溯! 若是如此,那他同样可以不受神识限制,夜以继日地衍算更多的阵法! 不停地衍算,他对阵法的认知,也将不停地加深! 墨画心中雀跃不已。 神识衍算很难,但就算再难,只要自己夜以继日,不停地练,总会有精通的那一天。 这可是庄先生教他的,他一定要好好学,不能让庄先生失望。 一念及此,墨画心中又有些失落。 庄先生不知何时就要离开通仙城了。 而且今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墨画叹了口气,想在先生离开前,尽己所能地将神识衍算练熟,给庄先生一个惊喜。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除了修炼,墨画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学神识衍算了。 不过有一天除外。 那一天,季礼和傅兰结为道侣了。 大家都很开心,墨画犹豫了下,便也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放了小半天假,跟着爹娘,去参加季家的婚礼了。 黑山寨覆灭,邪修大多伏诛,剩下的也在被通缉。 尽管墨画心里仍有一些疑虑,但至少明面上看来,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至少一两百年内,邪修都不可能再成气候了。 通仙城的散修都如释重负,往来的商队也多了,整个通仙城,也更热闹繁华了一些。 季青柏便想让儿子季礼和傅兰成婚,也算了结自己一桩心愿。 修士结为道侣,是修道生涯的大事。 婚礼庄重又繁琐,哪怕是家境贫寒的散修,一应仪式可以从简,但却不能省去。 更何况,如今通仙城的散修,生活已经好很多了。 季家虽然是外来的,但季青柏修为不弱,季礼勤奋踏实,傅兰也在福膳楼有差事,在通仙城这些日子,也都攒了一些家底。 只要没有家族压迫,或是道廷司剥削,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季青柏掏光所有积蓄,又有墨山等兄弟朋友支持,在福膳楼为季礼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墨画高高兴兴地跟着蹭吃蹭喝。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修士的婚礼。 迎亲送娶的一些习俗,他之前从未见过,觉得既新奇又喜庆。 很多习俗,墨画根本看不懂,不过他也不在乎。 他本来就是跟着凑凑热闹,别人到哪,他就到哪,哪里热闹,他就去瞄一眼。 季家屋前的小巷子里张灯结彩,锣鼓齐鸣,红衣招展,灯笼高悬,欢声喧阗,笑语盈道。 季家大堂内,墨画随着爹娘,看一身红衣的新人拜堂。 季礼一表人才,傅兰明艳照人。 两人对拜后相视,脸都是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般配。 而拜完天地后,便可以开席了。 墨画正准备去吃好吃的,却被季青柏叫住。 季青柏让墨画坐好,然后喊来季礼和傅兰,让他们敬墨画一杯茶。 墨画吓了一跳,刚想起身,又被季青柏按住。 “季伯伯,这怎么受得起?”墨画为难道。 墨山也道:“季大哥,画儿受不起这个礼……” 季青柏却摇了摇头,“他受不起,就没人受得起了。” 谢谢大遊戲玩家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祝愿 季青柏神情郑重,接着道:“之前在大黑山,不是墨画这孩子出手相助,我们这一家子,未必能活下来。” “后来被罪修追杀,季礼差点身死,也是墨画救了他。” “还有陆典司,和在黑山寨身死的孔盛,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都是墨画这孩子在出手相助。” “更不用说,他为猎妖师们画了那么多的阵法了,没了那些阵法,炼器行和炼丹行建不起来,猎妖师们进山猎妖,也会危险很多……” “因为他的那些阵法,通仙城的散修日子好过了,我们这才能有一个安稳的,栖身的地方,季礼和傅兰这两个孩子,才能完婚……” 季青柏越说,神色越是感慨,坚决道: “这杯茶一定要敬!” 墨山推脱道:“季大哥,墨画还小,担当不起……” 季青柏坚持道:“他年纪虽小,但有大作为,担得起的。” 墨山还想拒绝,季礼和傅兰已经神情郑重地将茶端到墨画面前了。 墨画推脱不了,有些别别扭扭地接茶喝了。 季青柏这才展颜笑道: “墨画,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将来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开口,就算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 墨画哭笑不得,“季伯伯,您言重了。” 墨山也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好在喝完茶之后,就没那么多客套了,墨画也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去吃席了。 酒席喜气而喧闹,桌上有酒有肉,丰富而美味。 墨画跟大虎三人,还有大平大柱一桌。 几个小伙伴热热闹闹,大快朵颐,吃得饱饱的。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直到天色渐晚,这才各自散去。 墨画要走时,季青柏又带着季礼和傅兰亲自相送。 季青柏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季礼和傅兰也执着手,眉眼全是笑意。 墨画不由想到,若是大家能一直这么平安和美就好了。 这样他蹭饭也能蹭得开心点。 季青柏喝多了,把白天感谢的话车轱辘一般又说了一遍。季礼有些内向,不善言辞,但看向墨画的眼神,也满是感激。 傅兰则送给了墨画一个喜盒: “这里面是‘喜糕’,是我亲手做的,墨哥儿若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 墨画甜甜笑道:“谢谢傅姐姐!” 傅兰见墨画开心地收了礼物,也开心地笑了笑。 喜糕包装精美,而且沉甸甸的。 墨画原本以为这‘喜糕’只是婚宴常用的糕点之一,大家都会有,但回家后,才发现只有自己有。 柳如画便道:“喜糕是成婚的新人亲手做的,用来送给最尊贵的客人的,工序非常繁琐,用料都很讲究,一般修士,一辈子都可能尝不到一份喜糕。” 墨画吃了一惊,“这么贵重么?” 柳如画点头道:“这是他们小两口的心意,也算是祝愿。” “祝愿什么?”墨画有些不明白。 “祝愿你和和美美,也能找到美满的姻缘。” 墨画小脸有点红,“我还早着呢?” 柳如画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事,自然早祝愿才好。” “那我还吃么?”墨画犹豫道,“要不要收起来藏着?” 他觉得这个糕点心意这么贵重,有点不舍得吃,当然是收着才好。 柳如画忍俊不禁,“糕点自然是要吃的,这是你傅兰姐姐的心意,不要浪费了。” “哦哦。”墨画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取出一块尝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好吃! 喜糕外面看着普通,入口软软糯糯的,咬开之后,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馅料,口感香醇而丰富。 既香又甜。 墨画拿了一块,递给娘亲,“娘,你也尝尝。” 柳如画摇头,笑道:“娘已经成家了,不用吃了。” “那就祝你和爹和和美美。” 柳如画脸一红,失笑道:“你这孩子……” 墨画又递给她,柳如画推脱不过,便尝了一块,不由点头道: “味道真的不错,傅兰这姑娘,还真是心灵手巧。” 墨画也点头赞同,这喜糕真的好吃。 之后他看着一大盒喜糕,开始考虑怎么分配。 喜糕很难得的,墨画也希望大家都沾沾喜气。 “娘吃过了,那这块就是给爹的。” “陈师傅打了一辈子光棍,给他吃一个,看看能不能让他找个媳妇……” “冯爷爷应该不找媳妇,但也给他老人家尝尝。” “俞长老……他儿子都两个了,就算了……” “张澜张叔叔,虽然看着风流,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人还是不错的,也给他一个吧。” “杨统领杨叔叔,他是道兵统领,估计不好找道侣……而且张叔叔都给了,自然也要给他一个,不能偏心……” “还有大虎他们……” “还有庄先生那里……” …… 墨画嘀嘀咕咕,一个个都给安排了。 柳如画看得忍俊不禁。 第二天,墨画就将通仙城逛了一圈,送了一遍喜糕。 有单纯觉得喜糕好吃的,有感谢墨画祝福的,也有神色复杂的,当然还有哭笑不得的…… 墨画送了一圈,最后还有一小半,他用喜盒装好,一半给庄先生送了过去。 “喜糕?”庄先生有些意外。 墨画点了点头,“可以祝人和和美美,姻缘美满的。” 庄先生一怔,神情几番变换。 墨画悄悄观察了下,确定了庄先生的反应,是属于哭笑不得的那类。 “先生,您尝尝看?”墨画道。 庄先生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拒绝墨画的好意,尝了一块,而后微微点头: “味道的确不错。” 墨画笑了笑。 庄先生还欲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了红色的喜盒,以及盒上的“囍”字,神情有一瞬的怅惘,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愧疚。 有故事! 墨画一愣,他很少见庄先生露出这般神情。 墨画很想问,但又不太好意思问。 问了先生肯定也不会说。 但是不问,墨画又非常好奇。 墨画忍住好奇……最后还是没忍住,眼睛微亮,小声开口道:“先生……” 他还没问出口,庄先生便敲了下他的小脑袋。 “不该问的别问。” 庄先生的语气没有责备,反而有些无奈。 “哦。”墨画就识趣地没再问了。 离开竹室后,墨画将另一半的喜糕,送给了白子胜和白子曦。 向来不太爱吃糕点的白子胜也吃了一块,点头赞道:“真好吃。” 其余的喜糕,墨画都给白子曦了。 白子曦道了谢,坐在洁白的大槐树下,小口小口吃着,片刻后她声音婉转地问墨画: “这个喜糕是怎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复杂。” “柳姨会做么?” “会的。”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曦眼眸微亮。 “但我娘不会去做的。”墨画又道。 白子曦一怔,目露疑惑,“为什么?” “喜糕是有特殊意义的,有修士成亲才能吃到。” 白子曦又吃了口喜糕,抬头问道: “你们最近还有人成亲么?”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没了。” 白子曦神情有些可惜。 她看了眼糕点,又问:“你尝过了么?” “我尝了一块。”墨画道。 吃一块,沾点喜气就够了。 白子曦白皙的小手伸出,从盒中取出一块糕点,递给了墨画,“一起吃吧。” 墨画跑了一天,有点饿了,便接过糕点,也吃了起来。 山风轻轻吹过,吹皱一潭池水,抚平柔嫩的草地,掬着一树清幽的槐香,在山居间徜徉。 白子胜躺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墨画和白子曦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坐在树下,安安静静吃着喜糕。 头顶飘着雪白的槐花,面前摆着大红的喜盒。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四章 崩解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水,在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墨画神识衍算的能力也与日俱增。 直到一天,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试着使阵法崩解呢?” 虽然庄先生说教他神识衍算,不是为了让他崩解阵法的,但既然自己学了衍算,总归要尝试一下。 墨画想看看阵法崩解,到底是什么样的。 连庄先生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崩解之力,到底能强到何种地步。 阵法崩解的原理不难,难的是学会逆灵阵和神识衍算。 逆灵阵如今墨画已经学会了,神识衍算不算精通,但练了这么多天,也熟练了不少,已经基本具备崩解阵法的基础了。 墨画还是不太放心,又找到庄先生,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阵法崩解的注意事项。 墨画的小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庄先生一眼便看出来了,不过他也不在乎。 有好奇心是好事。 若是对阵法没有好奇心,没有求知欲,在漫漫的修道之路上,很容易因阵法的枯燥而心生麻木,失却了探求阵法大道的初心。 而且阵法崩解,也不是那么好学的。 以墨画如今的神识,能衍算并崩解一品单阵,就算不错了。 一品单阵崩解的威力,虽说不弱,但也强不到哪去,他自己崩解着玩,就算失了手,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庄先生便指点道: “阵法崩解,建立在神识衍算的基础之上。” “先衍算出阵法的灵力轨迹,而后根据灵力轨迹,在阵法的阵枢上布下逆灵阵。” “如此激活阵法后,灵力循阵枢流转,依次被逆灵阵逆解,从而引起整个阵法的崩解,产生接近大道本源的灭解之力……” …… 庄先生说得很详尽。 墨画将庄先生的话,一一都记住了,而后找了个时间,跑到大黑山里,开始试验阵法崩解。 崩解的阵法,还是一品地火阵。 墨画神识虽然筑基,但也衍算不了太复杂的阵法,只能从普通的一品阵法开始入手。 墨画布好地火阵,花了点时间衍算好灵力轨迹,再根据灵力轨迹,依次在阵枢上画上逆灵阵。 折腾了半天,墨画总算准备周全了。 万事俱备,只差启动阵法了。 墨画将灵石放在阵法上,然后跑得远远的。 他不知道阵法崩解威力有多大,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墨画放了一个火球术,精准地击碎灵石,使灵气溢出,注入了地火阵。 阵法上光芒一闪,而后转瞬又消失了。 墨画躲在远处,只觉得阵法亮了一下,而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仿佛只是点了一个哑火的炮仗…… 墨画愣住了。 崩解失败了? 还是衍算出了错? 墨画想不明白,又不敢贸然上前,在原地又等了一会,见还是没什么动静,放开神识,也感知不到一丝灵力流转,这才走上前去。 只看了一眼,墨画便皱起眉头,疑惑更重了。 阵法没了! 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唯有承载阵法的石头,变成了一堆细腻的齑粉,风一吹,便消散了。 “所以这是……成功了?” 阵法崩解了,解得很彻底,什么都没了,就连阵媒都被解成了齑粉。 可崩解……是这样子的么? 墨画不太确定,便又重新试了一次。 还是画好阵法,神识衍算之后,再在阵枢上画下逆灵阵,然后激活阵法。 墨画没有跑太远,一边观察,一边放开神识,专注地感知着阵法崩解的变化。 而这次,他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阵法激活的瞬间,灵力开始流转,自阵枢开始,勾通阵纹,可当灵力流转到逆灵阵的时候,便会被分解。 淡蓝色的灵力被分解,并不会变得更细微,而是变成一种截然不同的灵力,隐隐有细碎的黑边,散发着寂灭的气息,将触及到的一切崩解,进而湮灭。 这一过程,可怕至极,但又无声无息。 不,应该是连声音,都被崩解掉了!所以才会无声无息…… 墨画心中大震。 这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灵力形式都不同。 修士寻常以灵力催动道法,形成五行三奇等玄妙之力,这一过程,如果是正向的,那如今这种崩解之力,就是逆向的。 是游离于修士通常的灵力框架之外的灵力形式。 也就是庄先生所说的,接近大道本源的灭解之力…… 这话墨画之前听时似懂非懂,如今亲眼见过,才能深切体会到,这种接近本源灭解之力的可怕。 唯一的问题就是,崩解的范围太小了…… 阵法爆炸,灵力向外扩散;阵法崩解,灵力向内集中。 眼前的地火阵,它正常爆炸的规模,如果是个大西瓜的话,那它崩解的范围,只能是个小山楂。 这个用来对敌,必须把敌人捆在阵法上才行,不然肯定伤不到人。 就算伤到了,伤个胳膊,伤条腿,意义也不大。 墨画叹了口气。 难怪这种危险的崩解之法,庄先生也没什么顾忌地告诉了自己。 以自己目前的神识,只能崩解普通的一品单阵。 而恰如庄先生所说,“普通单阵,不值得崩解,因为灵力构成太弱……” 灵力构成弱,灵力崩解后产生的威力虽然特殊,但规模太小,很难有太大威胁。 而灵力构成强的阵法,至少也是复杂一些的复阵。 以他如今的神识,是无法衍算复阵的。 墨画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着,若是阵法崩解之力足够强,自己也就有了一张杀伤力更强的底牌了。 这样即便面对筑基修士,也不会束手无策了。 黑山寨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到现在可都还没被捉住,若是放任他们逍遥法外,将来必然会是大隐患。 自己若是学会崩解阵法,遇到他们,也有了一点应付的手段。 但现在看来,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能威胁到筑基修士的力量,不是那么好获得的…… 墨画又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他也不纠结了,便安心练习神识衍算,通过衍算,增加对阵法的领悟。 “人不能太贪心,学好衍算就行了,崩解就先算了。” 墨画心里暗自告诫道。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两天后的子时,墨画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了一会衍算,忽然就愣住了。 墨画看着道碑,缓缓皱起了眉头。 道碑上有两处衍算后的灵力轨迹。 一处是他刚算出来的,还有一处,是他之前算出来,但忘了抹去的。 此时两处灵力轨迹,同时存在于道碑之上。 一个问题自然便在墨画脑海中浮现: “画阵法需要‘一念呵成’,神识衍算需要么?” 所谓‘一念呵成’,是指单阵的全部阵纹,复阵的完整阵枢,需要神念不断,一气呵成地画出来,否则阵法不会生效。 墨画先入为主,一直以为神识衍算也是一样,但现在看来,神识衍算好像没有这个说法。 一个阵法,你可以今天衍算一点,明天再衍算一点,只要最后在识海中形成的,是一个完整的灵力轨迹图便可。 换句话说,一个复阵,自己也可以一个单阵一个单阵地衍算,最后再拼凑起来,形成完整的复阵的灵力轨迹。 神识衍算,是没有必要一口气全算出来的。 墨画想了一下,就大致明白了。 因为阵法形诸于外,是客观的灵力流动,而神识衍算出的灵力轨迹,其实是对阵法的认知。 你算不算出来,阵法都是存在的,只是你未必能认知到阵法的本质而已。 一念及此,墨画完全愣住了。 他的道碑,是可以回溯神识的。 这意味着,他可以借助道碑,真正意义上地,无限制地去衍算阵法。 同时也意味着,不只是单阵,再复杂的复阵,甚至是大阵,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也是能一点一点衍算出来的。 能衍算出复阵,或是大阵,便意味着…… 他可以使复阵,乃至大阵崩解,从而真正意义上,拥有足以灭杀筑基的强大能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五章 饯行 可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么? 墨画又跑去问庄先生。 “先生,阵法的衍算,不用一次性算完么?” “不用。” “一天算一点也行?” 庄先生点头道:“可以。” 果然如此。 墨画叹了口气,自己之前先入为主,陷入误区了,早知道早些来问庄先生,就能早点弄明白这个问题了…… 墨画又道:“那这样来说,崩解阵法似乎也没那么难……” 庄先生的神情却微妙了起来,忍不住道: “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出去别说,不然会被揍的……” 墨画愣了一下,“为什么?” 庄先生无奈道:“阵法崩解,最大的难处,一在逆灵阵,二在神识衍算。” “一品逆灵阵十道阵纹,超出一般阵法规格,二品以上同样如此,这世间能将这阵法学会的阵师,本就屈指可数。” “神识衍算,也是需要庞大的神识作为基础的。一般阵师,神识不足,连衍算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强行衍算,识海瞬间便会干涸。” “神识衍算不需一念呵成,可以一点点算,但就是这般一点点去算,也是需要消耗极其庞大的神识,以及花费大量的时间的。” “故而对阵师而言,不会逆灵阵,一开始便无法崩解阵法;即便学会逆灵阵,也未必有神识去衍算;即便有神识去衍算,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算。无法衍算,自然也就无法崩解……” “这么难的么?”墨画有些惊讶,“我还以为,神识衍算不用一念呵成,阵法崩解就简单了……” 庄先生看着墨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现在也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不是谁都有那么强的神识的。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即他又小声问道:“先生,崩解复阵的话,会有什么危险么?” 庄先生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你崩解过阵法了?” 墨画知道瞒不过庄先生,便如实道:“崩解了一副一品地火阵。” 庄先生眼皮微微一跳。 他只是猜到墨画学得会很快,但没想到,墨画竟真的会学得这么快。 阵法崩解的方法,他只简略提过,墨画竟然也自己摸索着学会了。 一时之间,庄先生有些犹豫了,不知要不要再继续往下教了。 神识衍算,阵法崩解。 这已经是极度超纲了…… 他从来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把这些东西教给弟子,而且还是一个炼气期的记名弟子…… 庄先生踌躇不定,看着墨画,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眼眸微亮,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先生?”墨画轻声道。 庄先生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后道: “崩解复阵,方法还是一样的,只要留意一点,别把自己弄死就行。” “别把自己弄死?”墨画愣了一下,“跑远点行么?” “要么跑远点,要么给自己留个生门。”庄先生道。 “生门……是什么意思?” 墨画不明白。 “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大道生灭么?” 墨点了点头。 “大道有生便有灭,有灭便有生。阵法崩解是灭,衍算生门是生。阵师可借阵法杀敌,但若是不留生门,被自己的阵法杀死,就是个笨蛋了。” 墨画肯定不想做那个笨蛋,便虚心求教道: “生门要怎么留呢?” “神识衍算时,细心感知,阵枢灵力最薄弱的地方,便是生门,生门附近不要画逆灵阵。” 墨画点了点头,又道:“那单阵崩解,也有生门么?” “单阵灵力结构太弱,崩解之力太小,有生门,但范围也小,跟没有也差不太多。复阵以上的阵法崩解,再考虑留生门。” “好的,先生!” 墨画没有其他问题了,便不再打扰先生休息,起身告辞了。 墨画走后,庄先生坐在竹椅上沉默良久。 傀老默默出现在庄先生身后,淡淡道:“你再教下去,怕是走不了了。” 庄先生无奈苦笑,“我也没想到,他学得这般快。” “还要多久?” 庄先生神色微沉,“应该……快了……” “不等墨画这孩子学会复阵的崩解么?” 庄先生摇头,“这本就是超纲的东西,不是他现在该学的,学不学会都无所谓。” “我是怕我走了,没人教他这些,觉得可惜,这才提前都教给了他。只不过我没想到,我教他什么,他就真能学会什么,而且还学得很好……” 庄先生神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感慨,转言又道: “不过复阵的崩解就不同了,需要消耗极多的神识,短时间内,墨画应该是学不会的。” “真的么?”傀老木然道。 庄先生点了点头,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真的学不会么? 庄先生有些迟疑了,想到墨画至今的所作所为,他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他这个记名弟子,好像的确不能以常理度之…… 墨画回去后,便开始兴冲冲地试着崩解复阵,以及衍算生门了。 阵法越难便越有趣。 更何况复阵崩解,是可以杀伤筑基修士的! 不过墨画回去试了一下才知道,衍算复阵,的确需要太多神识。 哪怕他借助道碑,可以算完后回溯神识,依旧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不是一朝一夕能算完的。 墨画有些遗憾,不过很快便放平心态。 复阵崩解的威力,如果真有那么强的话,多花些神识和时间,也是应该的。 墨画便开始耐着性子,一道阵纹一道阵纹地衍算着复阵。 几天之后,墨画正坐在食肆算着阵法,忽然一个身材魁梧,眉眼方正的修士走了进来。 墨画神识一动,抬头一看,有些惊讶道:“杨统领?” 杨统领露出和善的笑容,“小墨先生,画阵法呢?” “嗯。”墨画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道:“杨统领,快请坐。” 杨统领坐在墨画旁边,故作不悦道: “说了不必这么生分,叫我杨叔叔就好。” “哦哦。”墨画这才想起来,笑着喊了声“杨叔叔”。 杨统领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墨画问道:“杨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这不是要走了么,想办桌酒宴饯行,特意来请你的。” 杨统领表明来意道。 “杨叔叔您客气了。”墨画道,随即又发觉不对,“饯行不应该是我们置办酒宴,然后再请你么?” 怎么变成你办酒宴,来请我了呢…… 杨统领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墨画微怔,狐疑地看了杨统领一眼,“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小事小事,到时候再说。” 杨统领不愿说,墨画便不好再问了。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小声问道:“大当家和三当家抓到了么?” 黑山寨覆灭,邪修大多要么被杀,要么被抓,其余的小角色,即便跑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但大当家和三当家不同。 一个是黑山寨的大头目,是创立黑山寨,聚集邪修,盘踞一方,作恶数百年的元凶。 另一个则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邪阵师,筑基境界,会画邪阵,而且不知还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两人不抓住,墨画总有些不大放心。 杨统领神色微沉,压低声音对墨画道: “我们在山里搜了几天,其余邪修,大多抓住了,没什么漏网之鱼,唯独大当家和三当家,找不到一点踪迹。” 墨画目光一凝,皱起了眉头,“他们在深山里,莫非还有藏身的地方?” 杨统领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深山那么大,还有二品妖兽,我们对地形不熟,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地去搜。” “而且他们两个人,还都是筑基,想躲过我们的搜查,实在太容易了。” 杨统领叹了口气,“道兵的调度,是有期限的,如今期限将至,我们也不可能继续搜下去了。” “剩下的事,就只能拜托道廷司,还有俞长老了。” 墨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杨叔叔!” “谢我做什么?” 墨画感激道:“这次剿灭黑山寨,没有杨叔叔统领道兵帮忙,通仙城的散修,估计会有不少伤亡。现在能顺利攻破黑山寨,自然要多谢杨叔叔。” “分内之事,没什么值得谢的!” 杨统领表现得不以为意,但得墨画感激,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眉角也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杨统领便起身告辞了。 “明日中午,北城的灵膳楼,一定记得要来!” 墨画点头,“一定一定!”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六章 端倪 可以光明正大地蹭吃蹭喝,墨画自然是来者不拒。 次日中午,墨画便前去赴宴了。 杨统领似乎请了不少人,有道廷司的,有道兵司的,还有不少猎妖师。 墨画他爹墨山也去了,不过他去得早,是随俞长老一同去的,估计是还有些事要商量。 墨画练习了几遍阵法,又衍算了一会复阵,这才动身,所以去得稍晚了点,但应该正好赶上开席。 墨画在路上走着走着,谁知竟恰好遇到了张澜。 张澜一脸不情愿地晃荡着,看起来跟自己是一个方向。 墨画打了声招呼,张澜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是墨画,这才提起了些兴致,跟墨画走到一起。 墨画问道:“张叔叔,你也是去蹭吃的么?” 张澜纠正道:“是赏脸赴宴,不是蹭吃!” “你这么说也行。” 张澜明显不认同,但随即又想,赴宴跟蹭吃,好像的确差不多。 正午时分,大街上还是挺热闹的。 两人一边逛,一边走。 墨画忽然想起什么,又悄悄打听道: “黑山寨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张澜有些意外,道:“你想知道什么?” “二当家不是被抓了么?他有说什么吗?” 张澜见四周喧闹,而且没人听他们说话,便压低声音对墨画道: “二当家嗜杀成性,早已失了理智,只对几个名字有反应,其他一概不知晓。问了十来天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墨画有些失望。 张澜眉毛一挑,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怀疑什么?” 墨画放开神识,确认安全了,便也小声道: “我怀疑黑山寨背后还有人……” 张澜目光微凝,但神色并不意外。 墨画一怔:“张叔叔,你也是这么想的?” 张澜点了点头,“黑山寨势力太大了,而且盘踞这么久,没有本地势力支持,几乎不太可能。” 墨画直接道:“会是钱家么?” 张澜问道:“那你知道钱家到底做了什么吗?” 墨画冥思苦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这几日有空也会想,可想了很久,都没发现钱家与黑山寨有什么关系。 钱家与黑山寨没有灵石往来,没有雇佣黑山寨的邪修杀人,黑山寨里,也没有窝藏钱家的修士。 张澜道:“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哪怕是道廷司,俞长老,甚至是我张澜,你都要试着猜一下……” “但是最后下定论时,一定要谨慎,要有根据,不然很容易就会判断出错。” 墨画知道张澜是在指点自己,便也认真点了点头,“张叔叔,我记住了。” 这个孩子,真的是一点就透…… 张澜微微颔首,又是欣慰,又有点不是滋味。 这样下去,他快没什么能教墨画的了,自然也没什么能在墨画面前显摆的了。 看来是要快点筑基了,不然别说在墨画面前,就是在杨继勇那小子面前,自己都快抬不起头了…… 张澜心中感慨道。 墨画不知张澜在想什么,仍在纠结黑山寨的事: “不是钱家,还有可能会是谁呢?又跟黑山寨有什么勾结呢?到底帮黑山寨做了什么事呢?” 墨画一边走,一边琢磨。 走着走着,两人便走到了灵膳楼。 墨画便暂时将心中的疑问放下,和张澜一起上了楼。 这顿饯行宴很丰盛,来人也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墨画的熟人。 墨画便也不拘束了,落座后等大家都动了筷子,便也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杨统领特意坐墨画旁边,席间悄悄问道: “墨画,考虑得如何,想不想进道兵司?” 墨画看了眼他爹墨山。 杨统领又道:“我问过墨山兄弟了,他说全凭你的意愿,他不干涉。” 张澜便在一边嘟囔道:“贼心不死,脸皮真厚!” 杨统领道:“这可是大好前程……” “道兵司算什么好前程?” “总比你道廷司好……” 一旁道廷司的老掌司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杨统领这才意识到有些失言,便对老掌司致歉道: “我是说张澜不好,与道廷司无关,掌司不必介意。” 老掌司没说什么,张澜反唇相讥: “姓杨的,当着掌司的面,我给你几分颜面,你别逼我把你的糗事抖出来……” “你以为你没有糗事么,谁怕谁?” 两人又吵闹起来。 好在席间客人多,大家推杯换盏,都挺热闹,所以气氛整体看上去还算融洽。 墨画一开始还听他们两人吵什么,后来发现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自己肚子饿了,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管他们了。 杨统领和张澜吵了一会,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和张澜斗嘴,差点把正事忘了。 他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墨画。 墨画正吃得不亦乐乎,见了杨统领的眼神,觉得吃人嘴短,不好直接拒绝,便委婉道: “杨叔叔,我还要学阵法,等我阵法有成,再考虑要不要进道廷兵吧。” 墨画本以为杨统领会不太高兴,却没想到他眼睛一亮,赞叹道: “该当如此!阵师一心向道,钻研阵法,这才是正道。加入道兵司的事不急,哪怕你将来阵法有成,不愿入道兵司,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统领和蔼一笑,图穷匕见道: “直接加入我杨家也成……” 张澜冷笑,呸了一声道:“几杯酒就醉成这样了?做什么白日梦呢?要加入也是加入张家,哪里轮得到你?” “我杨家可是大族……” “我张家就不是了?” “我不与你计较。” “说得我愿意跟你计较一样?” …… 两人又开始吵上了。 墨画无奈,叹了口气,又开始专心吃自己的饭了。 酒终人散时,墨画吃得饱饱的。 众人来到楼下,寒暄几句,就要分别了。 几日后,杨统领就要领兵走了,修道长路漫漫,再次相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离别在即,张澜也不和杨统领吵了。 俞长老则代表通仙城的散修,送了一些礼物给杨统领,拱手致谢道: “此次全凭杨统领指挥有方,道兵骁勇善战,这才能顺利将黑山寨剿灭,保通仙城安宁。” “举手之劳而已,俞长老客气了。” 杨统领拱手还礼,随即又道:“而且这次说起来,还真要多亏了墨画……” 张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差不多得了……” 不就是想骗墨画加入道兵司么,夸个没完了? “不是我啰嗦……”杨统领郑重道: “道兵作战,阵法至关重要。没有墨画这个阵师,这次剿灭黑山寨,真的要费很多功夫。” 周掌司想了下,叹了口气,也点头道: “杨统领说的没错,幸亏墨画这孩子是个阵师,否则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崖间的山路,看不透雾林的虚实,也找不到黑山寨隐匿的山门,更不用说攻破层层阵法加持的黑山寨了……” 周掌司也跟着夸了一通。 俞长老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 墨画是猎妖师的孩子,他就不好意思跟着夸了,所以只能矜持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墨山倒有些不好意思,“两位过奖了。” 不过墨画是自己的儿子,能得两位筑基修士夸赞,他心里也是很自豪的。 众人一番阔别后,墨画便跟着墨山身后回家了。 周围街道繁华而喧闹,坊市鳞次栉比。 墨画走在街道上,想起杨统领和周掌司夸他的话,心里开心,脸上也是笑眯眯的。 只是笑着笑着,墨画突然心底一悸。 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又理不清思绪。 墨画又将杨统领和周掌司的话,细细想了一遍。 “……没有墨画这个阵师,这次剿灭黑山寨,真的要费很多功夫……” 没有阵师……剿灭黑山寨……费很多功夫。 没有阵师……发现不了山路,看不透雾林虚实,找不到黑山寨大门…… 没有阵师…… 墨画心底一颤,忽然想到一句话: 散修无阵师。 散修之中,学阵法的寥寥无几,晋升一品更不可能。 墨画自己是个例外,他有道碑,天生神识过人,遇到了严教习,又运气不错,成为了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夜以继日地画阵,这才成为了一品阵师。 正常来说,散修是出不了阵师的。 “如果没有阵师的话,又会怎么样?” 墨画皱起眉头,细细琢磨了一下,心底渐渐发寒。 散修中没有阵师的话,那就没人能识破隐匿阵,发现万丈渊薮之上,横亘着一条通往深山的山路; 没人能走进雾林,看破雾阵,发现深山大雾遮掩的真相; 没人能找到黑山寨那看不见的山门,更不可能有人知道,深山之中,存在着一个可怕的邪修山寨! 黑山寨可以在大黑山悄无声息地存在,是因为阵法! 只要散修之中,没人会阵法,看不破隐匿阵和雾阵。 他们便可盘踞在此,杀人,修邪功,炼人丹……而且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思索着。 不想让散修学阵法…… 墨画记得,最初通仙门,是可以传授阵法的。 可后来严教习离开,无人教授阵纹,通仙门便不再开设阵法课程了,与此同时,墨画也因学不到阵法,而从通仙门退学了…… 从此之后,散修几乎学不到阵法,彻底断绝了阵法之路。 如果没有墨画,那散修之中,确确实实,就没有阵师了。 “严教习离开,散修学不了阵法……” 而严教习为什么离开呢? 墨画皱眉思索,而后眼中渐渐凝起寒光。 是钱家!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七章 寻衅 钱家施压,逼得严教习不得不离开,通仙门也不再传授阵法。 这样钱家便可垄断阵法,黑山寨也可借阵法掩盖恶行。 通仙城的散修,因为不懂阵法,就永远无法知道,邪修利用阵法做了什么…… 墨画越想越心寒,心里又有些踌躇不定。 钱家的阴谋,真的能有如此深远么? 墨山走着走着,见墨画忽而停下,似是想到什么,神色越来越凝重,甚至露出后怕的神情,便担忧着问道: “画儿,怎么了?” 墨画回过神,想了下,郑重道:“爹,我们去找俞长老。” 墨山不知墨画想到了什么,但猜他一定是有什么发现,便点头道: “好。” 墨画随墨山到了俞家。 俞长老刚回来,正在厅里悠闲地喝茶,听到墨画来了,便笑呵呵地起身,刚想说什么,就见墨画神情凝重,一旁的墨山也是神色严肃。 俞长老一怔,笑容渐渐淡去,问道: “发生了什么?” 墨画略作思索,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钱家逼严教习离开,让通仙门不再传授阵法,从而使黑山寨可以借阵法藏身于深山,作恶多端而不被发现。 俞长老皱着眉,枯瘦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沉思良久,才缓缓道: “很有可能,但是有些牵强了……” 钱家垄断阵法,有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借阵法牟利,不一定真的是为掩护黑山寨。 这只能算是线索,算不上铁证。 墨画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有些牵强,所以才来问您。” 俞长老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日攻打黑山寨,您和邪修交过手,里面真的没有钱家修士么?”墨画道。 俞长老目光一凝,仔细想了一遍,还是摇头道: “至少那几个当家的,不是钱家的人。” 墨山也道:“其他炼气期的邪修,我也没发现有钱家的人。” “那个大当家呢?知道是什么身份么?” 俞长老摇头,“他黑布蒙面,看不见面容,但气息非常陌生,甚至不像是通仙城本地的筑基修士。” 墨画挠了挠头,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我猜错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俞长老叹道,“如果钱家真是幕后黑手,与黑山寨有瓜葛,那邪修之中,不可能没有钱家修士,甚至那几个当家的之中,必然会有一个钱家的筑基!” “不会有例外么?”墨画问道。 俞长老叹了口气,“我与钱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的行事风格,我清楚得很。他们若与黑山寨勾结,必然会想方设法插人手进去,慢慢渗透蚕食,将黑山寨占为己用。” “而如果黑山寨就是钱家创立的,那个大当家,即便不是钱弘,也会是钱家某个长老。” 墨画问道:“会是易容乔装之类的么?” 俞长老摇头道:“再怎么易容乔装,灵力气息是不变的,钱家那几个筑基我熟得很,只要张嘴,我就知道他们放什么屁,不可能认错。” 墨画有些颓唐,他还以为,自己发现了钱家与黑山寨的联系了…… 俞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思路是好的,但证据还要再找找,我会让人多盯着钱家,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嗯。”墨画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墨画问墨山: “爹,你觉得像是钱家么?” 墨山点了点头,“很像。” “可是,好像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墨画有些垂头丧气。 墨山沉吟道:“纸包不住火,世间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家如果真的与黑山寨有关,迟早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他又摸了摸墨画的头,温声道: “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明白也无所谓,只要多留心,总归会有弄明白的一天。” 墨画心情好了些,默默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墨画修炼和画阵法之余,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但都没什么进展。 他也不气馁,心中记着父亲的话,只要多留心,总归会发现线索。 这日张澜又来找墨画,开口便道: “你最近小心些。” 墨画一愣,“为什么?” “有人可能要找你麻烦。” 墨画皱眉,“钱家?” 莫非是他怀疑钱家的事,被钱家知道了,所以钱家要对付他了? “不算是钱家……也算是钱家吧……” 张澜说得含含糊糊。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张叔叔,你喝醉了么,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胡说什么,我还没喝呢!” 张澜瞥了墨画一眼,咕嘟咕嘟喝完一大碗酒,而后才开口道:“是钱兴。” “钱兴?” 墨画有些意外,他好久没听到钱兴的动静了。 “钱兴不是疯了么?” “只是疯一时,又不会疯一辈子。”张澜道,“而且毕竟是嫡子,钱家一直在找人治他,过了这么久,总算是治好了。” 墨画托着小下巴,寻思道:“他应该不至于,还来找我麻烦吧?” 张澜似笑非笑看了墨画一眼,“你说呢?” 墨画蹙起了眉头。 好像……还真不好说。 钱兴仗势欺人惯了,性子也是睚眦必报,说不定还真的不会放过自己。 这种纨绔,一般只有脾气,没有脑子的。 墨画想了一下,眼睛微亮,小声道:“万一,我要是把他弄死……” 张澜咳嗽了一声,神色复杂道:“我可是道廷司的典司,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是说万一。” “万一也不成。” 墨画叹了口气,“张叔叔,你变了,当初你指点我害钱兴的时候……” 张澜连忙把他的嘴捂住,“我没指点过你!” “行吧,就算没指点吧。” 张澜实在是拿墨画没办法,叹道: “他若真找你麻烦,你找人揍他一顿就行,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不然钱家那边不好交代。” 墨画点头道:“行!” 之后的几天,墨画就开始等着钱兴上门。 如果他猜得不错,钱兴肯定会来找他。 而钱兴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在一个傍晚,一处山脚,一条岔路上,钱兴又带着几个小弟,将墨画堵住了。 许久未见,钱兴消瘦了许多。 脸色更白,颧骨高凸,气质阴沉中带了些疯癫。 看着变化了不少,但唯一不变的,是眼底的怨毒,还有对墨画的恨意。 没有一句废话,钱兴直接命令手下的小弟道: “一起上,先废了他再说!” 这次为了稳妥起见,他带了五个小弟。 一个炼气九层,四个炼气八层,再加上他,对付一个炼气七层的墨画,简直绰绰有余。 而且他专门挑了一个僻静的,没有猎妖师,也没有其他散修的地方。 这次,他要一雪前耻,让墨画这小混蛋,跪在他面前求饶。 钱兴话音刚落,几个钱家弟子纷纷出手,那个炼气九层的钱家弟子更是一马当先,直扑墨画而来。 墨画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闪不避,抬手便是一发火球术。 火球术颜色深沉,体积不大,但速度奇快。 炼气九层的钱家弟子来不及躲,但此时也不屑于躲了。 区区一个火球术而已。 他是体修,又是土灵根,皮糙肉厚,根本不惧这小巧的火球术,至多受点小伤罢了。 而且钱少爷在一旁看着,这是好机会,他需要展现自己的勇武,给钱少爷留个好印象。 于是他直接以胸膛,硬接了这记火球术。 深红色的火球术,以一种诡异的波动炸开。 灼热且扭曲的灵力,直接绞碎了他的胸甲,破开了他的胸膛,将他心脉附近的血液也蒸发了。 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 炼气九层的钱家弟子猝不及防,两眼一翻,直接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冲得快,倒得也快。 其他几个前冲的钱家弟子见状,身形戛然而止,心底惊惧,面露不可思议。 这他娘的……是火球术? 一个火球术就把人放倒了? 原本喧嚣的山脚处顿时一片死寂。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今非昔比 钱家弟子神情惊惧,墨画则神色如常。 他有筑基神识,有隐匿术,有逝水步,面对普通炼气修士,进可攻,退可走,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他还有法术和阵法。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武学不会,法术不修,逃命都够呛的小阵师了。 所以钱兴寻衅,他连帮手都不用叫,自己就能解决。 几个仗势欺人,且欺软怕硬的钱家杂碎罢了。 既不是杀人如麻的罪修,又不是血腥邪异的邪修,彼此之间又没默契,进攻全无章法,应付起来很简单。 而墨画也想试下自己火球术的威力。 这火球术他自从学会,还一次都没在实战中用过。 如今试了下,威力相当不俗。 墨画微微点头,很是满意。 不过墨画转念又想,这火球术,威力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大。 钱家这炼气九层的笨蛋,不知犯什么病,不闪不避,甚至还以胸膛接了这记特殊的火球术,这才直接重伤倒地了。 墨画留了手,没有取他性命。 他也不想闹出人命,免得给张澜添麻烦,也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这些钱家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他们能跟着钱兴欺负自己这个小修士,明天指不定到哪里为非作歹了。 即便不下杀手,一些教训是少不了的。 墨画抬手并指,又开始凝结火球术。 他的法术凝结得快,出手也快,不过片刻,一枚枚火球术便嗖嗖地飞了出去。 有的钱家弟子还未明白发生什么,就又被墨画的火球术放倒了; 有的明白了,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火球击中,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有的想着殊死一搏,拼命向墨画冲来,但他的身法,明显快不过墨画的出手,被火球术糊脸,身形凄惨地倒下了; 还有的已经跑了老远,但被墨画以水牢术定住,接上一记火球术,直接打趴下了…… 火球术纷飞,哀嚎声此起彼伏,钱家弟子纷纷应声倒地。 转瞬之间,钱家就只剩钱兴一个人了。 钱兴傻傻地僵立原地,仿佛觉着自己在做噩梦。 刚刚发生了什么? 墨画那小鬼站着不动,只是抬了几下手,放了几个火球术,他带的家族修士,就一个一个全部倒下了。 想近身,接近不了!想逃跑,又跑不掉! 钱兴神色剧变。 墨画这小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我是不是还在疯着,还没清醒过来,刚刚看到的,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眼前的也不是墨画,而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怪?” 钱兴瞳孔剧震,陷入深度的自我怀疑之中。 恍惚之间,钱兴抬头一看,就见墨画远远地冲他笑了一下。 这笑容天真烂漫,却又带着一丝丝邪气,天真得有些可怕。 钱兴惊叫一声,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爬了几下,没爬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就发现不知何时,墨画已经无声无息站在了他面前。 钱兴声音颤抖着叫道:“你别过来!你别吃我!” 墨画微怔。 钱兴的疯病好像是好了,但又好像没完全好,偶尔还会有些臆症。梦中的恐惧还残留在脑海,偶尔会让他与现实混淆。 墨画想说什么,忽而眉头一皱,转手掏出千钧棒,“势若千钧”地抡了下去。 这一棒打在钱兴的手臂上,打断了他的小臂,也将他握在手中的符箓打掉了。 “在我面前,玩这些小把戏?” 墨画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兴。 钱兴咬着牙,忍着痛,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你是……墨画?” 他不相信! 他不过疯了一两年,再醒过来,发现墨画竟完全不是他认识中的那个墨画了。 那个被他掐着脖子的小鬼,竟然可以凭一己之力,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而他,自己打不过墨画,喊的弟子打不过墨画,耍的一点小心思,也被墨画一眼看穿了。 这怎么可能? 墨画疑惑地看着钱兴,“你爹没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惹我?” 钱兴恼怒,面皮青一阵,紫一阵。 他爹跟他说了。 甚至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他爹告诫: 不要去惹墨画! 这不但没打消他的念头,反而加深了他的恨意。 他是钱家嫡系,他爹是钱家家主,在这通仙城的一亩三分地,他向来想做什么做什么。 如今屡次三番栽在一个出身低贱的散修手里。 更有甚者,他爹,钱家家主钱弘,不但不帮他讨回这个公道,反而还告诫他,让他不要闹事。 这让钱兴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是钱家,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了? 他爹越是不让他惹墨画,他便越是要杀了墨画,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只是现在,钱兴终于明白,他爹为什么让他不要惹墨画了。 因为他真的惹不起了… 墨画的神情,让他捉摸不透,墨画的手段,也让他心生畏惧。 尤其是那天真中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钱兴一想起,就觉得心生寒意。 墨画拎着千钧棒,目光打量着钱兴,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兴脸色瞬间苍白,厉声威胁道:“我是钱家嫡子,你不能杀我!” “真的么?” 钱兴挣扎着后退,浑然不估计断臂的伤痛,口中喃喃道:“你别过来!” 墨画神色故作阴沉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老实说,我便不杀你。” 虽然他本来也没想杀钱兴,只是吓唬吓唬他,顺便问些问题。 钱兴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墨画想了一下,问道:“你们钱家,外人能进么?” “什么外人?” “不是钱家的人。” 钱兴道:“只要有血缘关系,或者沾亲带故就行,不过待遇不可能好,一般都都会归类到旁支。” 旁支基本就是家族边缘的修士了。 “你在家族里,看到过陌生人么?”墨画又问。 “钱家人很多,我不可能都认识。” “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你们钱家人的修士有没有?” 钱兴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画冷冷地看了钱兴一眼,“你在问我?” 钱兴心底一寒,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命在墨画手里,只有他问自己的份,自己没资格问他什么。 钱兴憋屈道:“没有。” 墨画目光审慎道:“你刚才说,钱家的人,你不可能都认识,怎么这么笃定没有外人?” 钱兴老实解释道:“长相可能分不清,但是不是钱家的人,是不是常年住在钱家,行事符不符合家族规矩,这些是能看出来的,外人即便穿着钱家的衣服,一举一动,也会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神色不动,心里却有些遗憾。 如果钱兴没撒谎,钱家很少有外人,那应该没邪修进去过,至少明面上没有。 “那你们钱家的修士,有修炼什么奇怪的功法么?” 钱兴微怔,“奇怪的功法?” “就是会吸人灵力,吸人鲜血,或者是采补之类的……” 钱兴冷笑,“我再无知,也知道这些是邪功,是道廷明令禁止的,钱家怎么会去学?” 钱兴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墨画一棒子敲在他脑袋上,不悦道: “冷笑什么,注意你的态度!” 墨画没激活阵法,所以这一棒威力不大,只是有点疼。 钱兴又咬了咬牙,明显不太服气,但语气却恭敬了不少,老老实实道: “钱家族规,是禁止修邪功的,违背者销去族谱,剥夺姓氏,永远逐出家族。” 墨画有些意外,这有点不太像钱家做的事…… 不过这也能是应付道廷的禁令,而明面上加上去的,至于背地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墨画又问:“你们钱家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墨画问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白问了。 钱家天天做坏事。 不做坏事才奇怪。 墨画随后又旁敲侧击问了几个问题,钱兴都如实答了,看样子也没有撒谎。 可墨画仍旧一无所获,既证明不了,邪修进过钱家,也证明不了,钱家人进过黑山寨。 墨画内心叹了口气,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也对,钱兴虽然是个嫡系,但终究是个纨绔,钱家就算与黑山寨有勾结,也不会将事情告诉钱兴。 既然问不出什么,墨画便只能放了钱兴,并威胁道: “这次放过你,下次你再惹我,小心你的小命!” 钱兴面露喜色,他没想到,墨画竟真的会放过他。 钱兴连忙点头,而后不顾身上的伤势,也不管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钱家弟子,自顾自地向通仙城内跑去。 墨画看着钱兴的背影摇了摇头。 钱兴真是不把人当人啊。 不仅不拿外人当人看,就算是钱家的弟子,他也没把他们当人。 这些弟子为他做事,如今受了重伤,昏倒在地,他看也不看一眼,只顾自己逃命。 仗势欺人,色厉内荏,自己却是一个草包。 钱家就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废物呢? 墨画有些感慨,忽而内心一动,又想起钱兴当初面目狰狞对自己说的话: “我只要把他带到山上……让妖兽一口一口地吃他的肉,让他痛苦而死……” 墨画皱眉。 大黑山凶险,钱兴这个样子,不像是敢进大黑山的样子。 而且钱家也不是猎妖师,他们会杀人,但拿人喂妖兽,似乎也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钱兴正在拼命跑着,可他跑着跑着,忽然发觉动不了了。 周身有淡蓝色的锁链凝结,将他彻底锁住,墨画几个闪身,也来到了他的身前。 钱兴怒道:“你说过放了我的!”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墨画目光微沉,“当初你找我麻烦,是不是说过,要将我带到山上喂妖兽?” 钱兴神色变换,但还是咬牙道:“是!” “这种事,你之前做过?” 钱兴迟疑道:“没有。” 墨画有些意外,又问:“那就是钱家其他人做过?” 钱兴心中微悸,也摇了摇头,但目光躲闪。 墨画心中渐渐笃定,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你看到钱家人这么做过!” 钱兴强自镇定道:“我,我没有!” 但他这副心虚的模样,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墨画目光微凝道:“是谁在拿人喂妖兽?” 钱兴不敢看墨画的眼睛,左顾右盼,嘴上只说“没有”,哪怕墨画吓唬他,说会宰了他,他也什么都不敢说。 墨画问不出来,心思一动,便退一步道: “你不说是谁可以,但要告诉我,喂的是什么妖兽。” 钱兴神色慌张,他不敢说是谁,但他怕什么都不说,墨画真的会取了他的性命。 此地偏僻,了无人迹,方便对墨画下手,但现在墨画对他下手也方便了。 钱兴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对身死道消的畏惧占了上风,声音嗫嚅道: “是……是一头猪。” 墨画眼中精光一闪,“是什么猪?” 钱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墨画缓缓道:“是不是一头,又肥又大,痴痴傻傻,满身血痕的猪……” 钱兴神色震惊,目露骇然: “你怎么知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真相 墨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见过那头猪? 可这怎么可能? 钱兴神色震惊。 墨画面无表情,但心里比钱兴还震惊。 他没想到,钱家真的有人去过黑山寨,而那个人,竟然是钱兴! 究竟是谁带他去的黑山寨呢? 墨画问道:“谁带你去的?” 钱兴不愿意说。 “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了?” 钱兴梗着脖子道:“你知道,又怎么会问我?” 墨画微怔,心想这钱兴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又聪明起来了。 “你不说,就别想活着回去了。”墨画又威胁道。 “我说了,曾祖也不会放过我!” 墨画一愣,“曾祖?” 钱兴脸色瞬间惨白。 墨画看着钱兴,神色复杂。 他心里刚夸钱兴不是傻子,结果这傻子自己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说了,曾祖不放过他,那么带他进山的,就是他曾祖了。 钱兴的曾祖是……钱家老祖! 墨画的目光渐渐冰冷起来。 竟然是……钱家老祖。 他没记错的话,外人传言,钱家老祖半截棺材入土,已经快死了。 生死间有大恐惧。 所以他是为了不死,才炼人寿丹续命么…… 钱兴又是懊悔,又是害怕,声音颤抖道: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墨画看着钱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去过黑山寨?” 钱兴有些错愕,“黑山寨是什么地方?” 看来钱兴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里…… 墨画又问:“你们老祖,为什么会带你进山,还让你知道他以人喂妖的事?”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黑山寨这件事,大多数钱家弟子都是不知道的。 甚至很多钱家长老,都未必知晓。 钱家老祖为了害怕事情暴露,所以连钱家弟子都瞒着,就是怕走漏风声,被道廷司知道,遭道兵剿灭。 可为什么,他却将这件事告诉了钱兴? 钱兴虽是嫡系,但却是个纨绔,灵根不错,但又生性懒惰,心思都用在了仗势欺人上,不像是钱家着重培养的核心弟子。 “我是不会说的。”钱兴脸色铁青。 墨画就默默看着钱兴道:“可你已经说了,你已经把钱家最机密的事告诉我了。” 钱兴惊惶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会是机密……” “你知道你的曾祖,他做了什么吗?” 钱兴失神,喃喃道:“不过是杀了人,喂了妖兽,有什么大不了。不是我钱家的修士,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墨画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钱兴目光懵懂,“不知道什么?” “我若将这件事告诉道廷司,你们钱家,可是有可能被满门抄斩的!” 钱兴睁大双眼,“这不可能!不过是杀个人,不过是杀个人……怎么可能……”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可能活不到钱家被满门抄斩的那天……” 墨画看着钱兴,似笑非笑道,“因为你泄了密,你老祖可能会先将你杀了!” “你骗我!” “要不我们打个赌?” 钱兴又惧又怒。 打赌有个屁用,赢了没有任何好处,输了他就要死了。 钱兴不相信墨画的话,但心里又隐隐知道,墨画说得没错。 这件事是不可告人的,被外人知道了,老祖第一个会杀了他。 哪怕他是老祖的曾孙…… 那就杀了墨画,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这个点头刚生出,钱兴就自己掐灭了。 墨画已经今非昔比,完全不是他能招惹的了,他根本不是墨画的对手,就算耍点心机,也肯定会被墨画看穿。 一瞬之间,钱兴心生绝望,仿佛溺水之人,根本喘不过气来,忽然他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钱兴神色慌乱,扑通一声跪在墨画面前,“墨画,你救救我!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救我!” 墨画不为所动,疑惑道: “你是不是傻了,我救你做什么?不杀你就不错了。” 钱兴急忙道:“你救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 墨画目光一闪,“真的?” 钱兴点头道:“真的,我什么都说!” 墨画略作思索,找了个树桩坐了下来: “行,那把你老祖杀人喂妖的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钱兴神色犹豫。 墨画道:“只要你说,我教你怎么自救。” 钱兴还是有些迟疑,思索片刻,咬牙道:“好!” 钱兴回忆了一下事情经过,脸色苍白,开口道: “我七岁那年,去我曾祖处玩耍,玩得累了,便在曾祖的榻上睡着了,半睡半醒间,被声音吵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修士,被曾祖的手臂,贯穿了胸口……” “那个修士是谁?”墨画问道。 钱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长相也记不清了,只听他嘴里嚷着,‘钱家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就应该是找钱家寻仇的,钱家这么多年胡作非为,结下的仇家还是蛮多的。 “是筑基么?” “应该是。”钱兴点了点头,又接着道: “我见了鲜血,吓得尖叫起来。曾祖也很意外,大概是我修为太低,气息太弱,他一时不曾察觉。然后,曾祖便警告我,不要将看到的说出去。” 墨画皱眉,“有人寻仇,你曾祖将人杀了,说出去,也不算什么吧。” 钱兴摇了摇头,“曾祖让我不要说出去的,不是这件事。” 墨画一愣,“那是什么事?” 钱兴神色挣扎,犹豫许久,还是老实道: “曾祖大限将至,灵力逐渐衰微,肉身也逐渐衰老,我平日见的曾祖,是一副年迈慈祥,老态龙钟的模样,可是那晚……” 钱兴咽了下喉咙,颤声道:“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身体健壮,头发也只白了一半,看着非常可怕……” 墨画心头大震。 钱家老祖,他果然服了人寿丹,续了自己的命。 “然后呢?” 墨画又问,他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钱兴心有余悸道:“曾祖看着我,眼神有一丝杀意,我给他磕头,喊他‘曾祖’,可怜兮兮地流着泪求他,保证不会说出去。曾祖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是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放过我。” “曾祖想了一会,又问我,‘想不想当钱家家主’?我说‘不想’,曾祖眼中明显有些嫌弃,我又连忙说,‘我想!’曾祖这才笑了一下,说‘那你随我来’。” 墨画眼皮一跳,“他将你带到了大黑山?” 钱兴点了点头。 “大黑山的哪里?” 钱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之间,我就被曾祖带进一间丹房。丹房是红色的,墙壁,丹炉,草药,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地上的砖石,像是用血铺成的,气息让人作呕,而丹房里,还有一头猪……” “曾祖当着我的面,将那修士,喂给了那头猪吃。” 说到这里,钱兴神色突然痛苦起来: “可是……可是那修士没死透……一边被吃,一边绝望地叫着,他那副模样,还有痛苦的表情,我怎么都忘不了……” 钱兴说完,整个人被冷汗淋湿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件事,他藏在心里多年,从来不敢说出去。 他也常年会做噩梦,梦中梦到猪妖吃人的一幕。 所以他中幻术后,疯癫得非常严重。 因为他在幻术中,见到的就是他记忆中,最恐怖的猪妖吃人的一幕。 幻术让人身临其境,他仿佛体会到了,自己也被那猪妖一口一口,活生生吞入腹中的绝望。 墨画心中叹了口气,忽而又皱眉道: “我见你平日,嚣张跋扈,不像是心有阴影的样子?” 钱兴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再也没了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脸色苍白道: “是曾祖,他对我说,不必把人当人。” 墨画皱眉,“什么意思?” 钱兴解释道:“从那以后,我每日都做噩梦,梦见猪妖吃人,神情恍惚,曾祖就跟我说……” “你把那死去的修士当人,所以才觉得可怕,你若不将他当人,不过是猪吃狗,狗吃猪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要记住一点,欲成大事者,不必把人当人。” “除了钱家人,不,除了你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不一定是人。他们是猪狗,是牛马,是劳力,是工具,是奠定你大道的基石。你要踩在他们身上,才能得道成仙!” “我听了曾祖的话,不将其他修士当人……他们为我钱家做牛做马,是他们应当的,那个被猪吃掉的修士,他也不是人,死了便死了,被吃了就当喂猪了。”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也不再经常做噩梦了。” 泯灭了人心,自然就不会觉得愧疚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章 身份 墨画心中震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钱家老祖的秘密被钱兴发现了,他不想杀这个曾孙,但又怕他泄密,所以干脆告诉了他一些真相,想将钱兴培养成钱家的下一任家主。 一个视他人为猪狗和牛马的钱家家主。 钱兴说完,忽而神色惶恐道:“墨画,你救救我!” 曾祖为什么没有老,又要装作老态龙钟的样子。 为什么杀人之后,又要将人送去喂猪。 为什么警告他不要说出去,甚至有一瞬间,还对他这个曾孙动了杀意。 这些钱兴不知道,也不敢问,更不敢打听,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他不知道,可墨画一定知道! 墨画既然知道,一定会有办法。 他栽在墨画手里好多次,知道墨画聪明,而且很难对付,换句话说,也一定能本事帮他! 如果让老祖知道,他将这些事说出去了,他必死无疑! 就算不死,钱家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墨画看着钱兴,忽而道: “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装?”钱兴一愣,随即他拼命摇头,“不行,我心虚,老祖一定会看出来,我瞒不过老祖的!” 墨画道:“那你就不装,直接晕过去。” “什么意思……” 墨画指着周围几个钱家弟子,“他们不就晕过去了么?” 钱兴微微一怔。 墨画接着道:“你来找我麻烦,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合情合理;你不自量力,不是我的对手,也是合情合理;我将你打晕,你人事不知,自然没人会怀疑你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我知道了什么,这也是合情合理……” 钱兴扯了扯嘴角,“晕多久?” “三四天,然后醒来,你就装疯卖傻,假装又犯病了,闭门不出就行。”墨画指点道。 “再之后呢?”钱兴还不放心。 墨画目光微凝,“再之后的事,就不用你考虑了,你的老祖,也不会找你麻烦。” 钱兴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老祖修为强大,不是你能对付的。” 墨画默默看着他,“你想知道么?” 钱兴刚想点头,随后反应过来,面露惊恐道: “别告诉我!千万别告诉我!” 墨画欣慰地看着他,“你只要什么都不说,就没人知道你说了什么。” “好!”钱兴连连点头。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长这么大,吃过最大的亏,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这个亏,他不想再吃第二次。 钱兴把脑袋伸到墨画面前,硬着头皮道: “来吧,狠狠地打我,让我晕久一点,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墨画也不客气,举起千钧棒,铛地一声,敲在了钱兴的脑袋上。 钱兴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墨画又补了几棒,确保不打死他,但能让他多晕几天。 这也是目前墨画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钱兴不能杀,杀了钱兴,道廷司那边不好做事,钱家那边不好交代,而且很容易打草惊蛇。 放他回去,就更不可能了。 他这种心思,根本瞒不过钱家老祖,到时候他说了什么,墨画又知道了什么,钱家老祖很容易就能猜到。 只能先将他打晕,然后在这几天,想办法对付钱家老祖! 墨画放了个烟火,不一会儿,有猎妖师赶过来,见四周横七竖八,倒了一堆钱家修士,神色一愣。 墨画简单说了情况,拜托几个猎妖师的叔叔们,将这些人送回钱家。 然后他回通仙城,找到俞长老,让俞长老暗中约几个人过来,情况紧急,他有要事要说。 俞长老不明所以,但还是按墨画说的,吩咐下去了。 不一会儿,道廷司的张澜,道兵司的杨继勇,还有他爹墨山就在俞长老的客厅里碰头了。 人不多,但各方势力都有。 众人神情凝重,纷纷看着墨画,不知墨画要说什么。 墨画放开神识,见四周没有其他修士,便压低声音道: “钱兴来找我麻烦了……” 张澜吓了一跳,“你把他杀了?” 墨画无语,“没有。” 张澜松了口气,“你这么煞有其事,我还以为你把钱兴杀了,找我们给你善后呢……” 墨画神色复杂,“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张澜心里默默道,谁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把钱兴怎么了?”张澜又问。 “我把他打晕了。” “就这?” “还有四五个钱家弟子,也被我打伤了。”墨画道。 “你一个人?” 墨画点了点头。 张澜吃惊道:“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墨画谦虚道:“还行吧。” “然后呢,你找我们做什么?” “钱兴大概会晕三四天。” 张澜点了点头。 “这三四天里,我们要想办法,把钱家老祖干掉!”墨画掷地有声道。 客厅瞬间安静了一会。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张澜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钱兴被你打晕,跟你要干掉钱家老祖,有什么关系?” 墨画便道:“钱家老祖曾经杀过一个修士,然后将那修士带到黑山寨,喂给了丹房里的那头猪。” 张澜神色剧变,“你怎么知道。” “钱兴告诉我的。”墨画道。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张澜觉得匪夷所思。 墨画道:“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反正他晕的这几天,我们可以先发制人,等他醒了,钱家老祖察觉了,我们就不好动手了。” 张澜沉思片刻,看了眼杨继勇,“你们道兵司怎么说?” 杨继勇沉吟道:“墨画的话,我是信的,只不过若要调动道兵,还是需要实证的。” 墨山也皱眉道:“此外,还有一个问题,钱家老祖在黑山寨,到底是什么身份?” 张澜点了点头,“搞不清他的身份,就算我们抓住他,也不好定罪。” “他是黑山寨的大当家?” 俞长老摇头道:“不是,气息不对。” “这就奇怪了。”张澜疑惑道,“钱家老祖,如果真的去过丹房,吃过人寿丹,那必然是黑山寨的核心人员,身份绝对不一般。可如今四个当家的,都不是他。” 众人一时之间,都觉得疑云重重。 钱家老祖明显与黑山寨有关,可黑山寨那边,却没有一个身份能对得上。 墨画想了想,忽然疑惑道:“黑山寨的大头目,一定是大当家么?” 俞长老一怔,“你的意思是……” 墨画道:“一般来说,山寨的头目,不是还能叫‘寨主’么?” 张澜皱眉,“如果钱家老祖是寨主的话,那大当家又是谁?” 钱家老祖当寨主,不可能找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做大当家,当黑山寨明面上的头领。 俞长老忽然想起什么,猛然站起身来,“大当家……” “长老?”墨画有些疑惑地看着俞长老。 俞长老瞳孔微缩,神色震惊道: “大当家……有可能是……钱家的大长老!” 墨画吃了一惊,“钱家大长老不是……” 俞长老点了点头,“就是两百多年前,那个据说死在深山里的,钱家大长老!” 众人心神俱震! 若是如此,这个黑山寨,根本就是另一个钱家! 一个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不以血缘为纽系的阴暗的钱家!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一章 往事 俞长老皱眉道:“当年钱家大长老身死,不,或许应该说是诈死之时,我还年轻,修为也不高,与他的交集,也不过是远远看过他几眼,见他和已故的猎妖长老交过几次手而已。” “在大家的认知中,钱家大长老已经死了,所以在黑山寨碰到他时,我一时之间,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可如果按墨画所说,钱家老祖真是黑山寨的寨主的话,那么这个大当家,极大可能,便是那个已死的大长老!” 俞长老又回忆了一下,道: “而且那日攻打黑山寨,我与这个大当家交过手,他一只手臂没有灵力,像是后接的铁臂,而当年的钱家大长老,便是断了一条手臂。” 众人面沉如水。 钱家老祖是寨主,大当家是钱家的大长老。 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钱家使用瞒天过海之计,让大长老诈死,成为黑山寨的大当家,招揽罪修,修习邪功,炼制人丹。 而钱家老祖则以钱家雄厚的家底,暗中支持,建立起了偌大的黑山寨,使黑山寨一步步壮大。 这件事,钱家知情的人不多,黑山寨知情的邪修也不多。 钱家老祖便可以隐藏于暗处,哪怕黑山寨被剿灭,邪修大多被杀或被捕,也没人会怀疑他。 因为多数邪修,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假如黑山寨没被剿灭…… 那钱家老祖便可借人寿丹续命,苟存于世,同时钱家也有黑山寨在暗中支持,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无论钱家在明面上吃过多少亏,只需稍加隐忍,总会东山再起。 通仙城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势力,会是黑山寨的对手。 “好深的算计啊……”俞长老喟叹道。 杨继勇和张澜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俞长老又叹了口气,“钱家老祖年轻时,行事乖张,睚眦必报。晚年却低调了许多,我还以为是他快死了,所以争强好胜的心也淡了,却没想到,他是为了隐忍蛰伏,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墨画也寻思道: “所以钱家这一两年来,吃了那么多次亏,最后都雷声大,雨点小,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就是为了怕自己的秘密暴露,所以才低调隐忍么……” 最开始是钱兴被炸伤,钱家没有追究到底; 后来争夺灵矿,钱家失败; 炼器行和炼丹行的竞争,钱家失利; 最后想杀阵法天赋过人的墨画,钱家也失手了…… 如此种种,钱家都忍了下来。 因为钱家的根基,不是修士,不是灵石,不是炼器和炼丹行,不是阵法之争,而是豢养着数百邪修的黑山寨。 钱家最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这个底细。 一旦他们让事态扩大,遭到更多人的关注,被有心人发现端倪,抽丝剥茧,揪出了他们与黑山寨的联系。 道廷必会派遣道兵,剿灭黑山寨! 而钱家,也会因为勾结邪修而抄家流放,分崩离析! 钱家数百年的经营,都将毁于一旦! 众人既惊又惧,心生寒意。 杨继勇感慨道:“这个钱家老祖,幸好只在通仙城这个小地方,也幸好只是筑基,若是在其他高品州界,修到高品境界,估计会是个深不可测的大魔头。” 墨画赞同地点了点头。 钱家老祖的心机和城府,比钱弘不知深到哪里去了。 与之相比,钱弘唯一的特长,就是会忍了,跟老乌龟一样…… 墨画问道:“杨叔叔,可以调遣道兵,对付钱家老祖么?” 杨继勇沉思片刻,缓缓道: “原本按道兵司的调令,明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了,但现在事急从权,我会上书道兵司,再延缓几日。” 墨画大喜,杨继勇又道: “不过此事,最好还是再确认下,钱家老祖是否就是黑山寨寨主,还有,他是否真的跟黑山寨有关系,避免闹出乌龙。” 墨山想了下,便道:“那个二当家,我们可以问问。” 张澜摇头道:“他半疯半癫,什么都不知道。” “不需要问出什么,只需向他确认,黑山寨是否有寨主就行。他听到寨主二字,若是有反应,便说明黑山寨的确有个寨主,钱家老祖的嫌疑就更重了。”墨山解释道。 张澜眼睛一亮,点头道:“可以。” 墨画想了想,又道:“那我找安老爷子问问,他跟钱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俞长老道:“我也找城里一些老人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众人商定完毕,各自行事。 杨继勇上书道兵司,其他人则各自去打探消息。 墨画直接去了安家。 安家的护卫都认识墨画了,恭恭敬敬地将墨画带到安家客厅,有人奉上上品的好茶,请墨画稍候。 墨画喝了口茶,觉得好喝,但又不知好在哪,多喝了几口,还是喝得稀里糊涂。 而每当墨画喝完,便有人过来,亲自给墨画续上茶水。 续了两杯茶后,安老爷子才出来,赔礼道: “俗事缠身,小友久等了。” 墨画也行了一礼,道:“安老爷子客气了。” 安老爷子坐下,也喝了口茶,随后开口道: “墨小友上门,不知所为何事?” 墨画往四周看了眼。 安老爷子明白了,随后屏退左右,确认客厅内外都无外人,这才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墨画点了点头,问道:“安老爷子,您和钱家老祖熟么?” 安老爷子微怔,“算是熟,但都不是什么好交情,安家和钱家明争暗斗,也是通仙城人尽皆知的事了。” “安家为什么没争过钱家呢?”墨画问道。 安老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不愿意承认,安家争不过钱家的,哪怕安家确实争不过,但他也不愿服这口气。 平日里,其他修士是不敢当着他的面,问他这种问题的。 不过墨画例外,他问就问吧。 安老爷子便叹了口气,如实道: “钱家心眼多,手段毒,我们安家狠不下心,自然就争不过他们了。” “钱家老祖也毒么?” 安老爷子目光一冷,“最毒的便是他了,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不过老天有眼,他老得很快,血气衰退,现在能喘气就不错了。” 安老爷子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墨画心里默默道,他恐怕不仅没老,血气也没衰退,反而还续了性命,气喘得好好的呢…… 墨画沉默了一下,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安老爷子,你们安家的商队,有在大黑山消失过么?” 安老爷子一愣,目中精光大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墨画道: “你怎么知道?” 墨画见安老爷子的表情,心道果然如此,便道: “您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呗,之后我再跟您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安老爷子眉头渐渐紧锁,沉思许久,这才缓缓舒一口气: “也罢,都是些陈年旧事,跟你说也无妨……” 墨画捧着茶杯,认真听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计杀 安老爷子也抿了口茶,这才开口道: “当年我安家与钱家争利,也并非一开始就落入下风的。” “最开始两家互有胜负,可钱家重利,自家的弟子,也大多自私自利,而我们安家和睦,人心也齐,也不像他们钱家,盘剥得那么严重,在与钱家的争斗中,渐渐地便占了上风。” “那个时候这通仙城内,一大半的炼器和炼丹行当,都由我们安家掌管,钱家眼看就要落败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墨画问道。 安老爷子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缓缓道: “不错,出了一次大变故,我们钱家接了一笔生意……” “那是我们安家,接过的最大的一桩生意,只需做成这笔买卖,钱家百年之内,都不可能再与我安家争锋。” “我们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要安全运出通仙城,送到不远处的汝南城,这笔买卖,就算顺利完成了。” “为此,我特意让安家仅有的一位筑基长老压阵,五十名精英弟子护送,同行的还有两百名安家修士。” “这些修士的实力,就算是钱家,也不敢小觑。何况钱家也不可能真的敢跟我们硬碰硬,这是要死不少人的,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 “我自觉思虑已经足够缜密,准备也足够安全,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 安老爷子的面容,浮现出悔恨和苦痛的神色。 “……万万没想到,他们进了大黑山,就再也没回来!” “一个人都没回来!” “全部在大黑山消失了!” 安老爷子面皮颤动,心绪剧烈起伏。 墨画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安老爷子喝了,喘了口气,微微点头,接着道: “这不仅是伤筋动骨,还伤及了我安家的根本,无异于在我心口,剜了一块肉!” “之后我进过大黑山,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安家的长老,也找不到我安家的那些弟子,他们就像从世间蒸发了一般。” “我甚至冒着风险,进了深山,可深山雾大,我找不到线索,又不敢走得太深,所以就退了回来。” 墨画问道:“您怀疑过钱家么?” 安老爷子点了点头,“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钱家。” “可我留意过了,我安家弟子进山的那天,钱家老祖以及钱家多数筑基长老并未外出,也不曾进过大黑山,他们没有时间,对我安家下手……” “但是,此事一定是钱家下的手!” 安老爷子咬牙切齿,目光中带着冷冽。 墨画悄悄问:“您怎么知道?” 安老爷子犹豫了下,他倒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墨画,以免他牵连进去,可现在看来,墨画这孩子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而且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旧账来。 安老爷子道:“原本我也不确定,此事是否与钱家有关,可后来有一次,因为一尊丹炉,安家又与钱家有了嫌隙。” “我安家虽元气大伤,但也不愿弱了这口气,便想与钱家作对到底,可那钱家老祖,却对我说了一句话……” “没人能争过钱家,在大黑山,我想让谁消失,谁就会消失……” 安老爷子长叹一声,“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钱家做的。钱家的实力,比我想得要强,钱家的手段,也比我想得要狠。” “我想与钱家鱼死网破,可安家其他弟子,还是要活下去的,与钱家硬磕到底,钱家未必会怎么样,我们安家,倒是有可能会直接消失……” “那您知道,”墨画目光一凛,低声道,“钱家到底做了什么吗?” 安老爷子摇了摇头,忽而神色一凛,“你知道?” 墨画点了点头。 安老爷子震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您知道黑山寨么?”墨画又道。 安老爷子微微颔首,“据说是深山里的一群邪修,不久前刚被道兵剿灭。” 安老爷子随后一愣,“你是说……” 墨画点头道:“黑山寨是钱家老祖在背后创建的,安家的弟子,应该就是被黑山寨的邪修杀了,明面上钱家老祖不用出手,就可以撇得一干二净了。” 安老爷子恍然大悟,而后又怅然失神,“原来如此……” 这样一说,他便明白了。 他这些安家弟子,虽不是钱家杀的,但又确确实实,是死在钱家手里。 安老爷子目光一凛,“你找我来,不单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我想跟您确认下,钱家老祖和黑山寨的关系,还有就是,问一下您想不想报仇。” 安老爷子目光微凝,“报仇?” 墨画点了点头,“钱家老祖吃了人寿丹续命,还能活很久,他活下去,迟早会变成大祸害,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安老爷子盘算道:“有多少人手?” “挺多的。” 墨画简单数了数,有猎妖师,道廷司,还有道兵司。 安老爷子不假思索道:“好,此事算我安家一份!” “钱家那老狗不死,通仙城永无安宁!” 墨画原本只是想打听些消息,找些证据,证明钱家老祖与黑山寨的关系。 没想到安家和钱家的过节这么深,而安老爷子也愿意出手相助,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墨画将这件事告诉俞长老后,俞长老也松了口气。 安家虽说势微,但也是通仙城的第二家族,有他们帮忙,对付钱家就又多了一些把握。 又过了一个时辰,张澜和墨山也回来了。 俞长老便问:“问得怎么样了?” 张澜点了点头,“我们找人假装邪修,与那二当家说话。说其他事,他都没有反应。” “可当我们说‘大当家已经死了’,二当家便睁开眼,冷笑了一声,道不可能;我们又说‘寨主也死了’,二当家又嗤笑道,这更不可能了。” “由此可见,黑山寨的确有一个寨主,而且和大当家并不是同一人!” 墨画又将安老爷子的话说了,问杨统领,“这些证据够了么?” 杨继勇沉吟道:“不够充分,但也够了,事关邪修,本就是宁杀错不放过,再拖下去,让钱家察觉,就延误战机了。” 俞长老也点头道:“黑山寨寨主,究竟是不是钱家老祖,到时候一动手便知道。” “如果是,我们就地格杀!” “如果不是,我向钱家赔礼道歉,反正我脸皮厚,平日没少骂他们,现在道个歉也不算吃亏。” 杨继勇点头道:“那好,我们接下来定好计划,进入钱家,镇杀钱家老祖!” 接下来的一整天,众人就在一起商议对策。 傍晚时分,安老爷子也一身黑衣,悄悄过来了。 简单寒暄过后,安老爷子便说了一些钱家不为人知的机密,钱家的地形,以及钱家老祖修行的功法、道法和惯用的厮杀手段等。 墨画一直都在旁边听着。 他对筑基修士不了解,对筑基以上的灵力运转不熟悉,更不知该如何杀一个筑基修士。 他的一身本事,也伤不到筑基。 唯一可能对筑基有杀伤力的,是通过神识衍算,使阵法崩解。 但复阵的衍算比较耗时间,墨画忙着追查钱家老祖的事,到现在还没衍算完,也没实际用过,所以派不上用场。 如今的墨画只能在一旁听着,同时用心学着: 如何设计镇杀一名强大的敌对修士。 如何预估对方的实力,包括修为、功法、道法、灵器等等。 估算己方需要什么实力,才能成功镇杀。 人手又要怎么安排,怎么调度,怎么避敌所长,攻敌所短,怎样最大化避免伤亡。 无论是身为道兵统领的杨继勇,还是家学渊源的张澜,又或者是经验丰富的俞长老,以及身经百战的墨山,对这种事都算是颇为擅长的,而且各有所长。 彼此商议方案时,又各抒己见,取长补短。 墨画默默看着,默默听着,将这一切都记在脑海里,慢慢思索,化为己用。 现在他还用不上,可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两天一夜之后,一切商议妥当。 镇杀钱家老祖的计划,就正式开始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三章 钱家老祖 钱家老祖是筑基中期修士。 如果他服了人寿丹,续了寿命,血气并未衰减,灵力也未衰退,应该是通仙城个人实力最为强大的筑基修士。 更何况,他必然还是个邪修,修的是诡异但强大的邪道功法。 所以镇杀钱家老祖的计划,必须妥善且周密。 次日傍晚,道兵拔营,佯装离开通仙城。 子夜时分,又暗中折返,在大黑山宿居一夜,天明时分,换上猎妖师的衣服,乔装进城,暗中潜藏在钱家周围的房屋内。 藏身的地方,是安家提供的。 墨画也早早起床,找了处僻静的房屋,翻身爬上房顶,以神识观察着钱家的动静。 他修为低微,伏击钱家老祖的事,用不着他出手。 而且此事危险至极,他也不可能露头。 他能做的,就是将钱家府邸的阵法图画出来,方便杨统领他们伏击。 此时他也就只能远远地看着。 好在他神识强,感知范围远,所以即便离得较远,也能大致知道事态的发展。 计划的第一步,是要进入钱家,试探出钱家老祖的底细。 清晨的阳光照在青石街道上。 街上空旷,人迹寥寥。 俞长老提前通知了所有散修,让大家今天别出门。 而他自己则早早地来到了钱家大门,一面敲门,一面高声骂着。 俞长老骂得很难听。 这么多年来,这是俞长老经常做的事情。 不一会儿,钱家有了动静,有钱家长老出门,开始与俞长老争执。 争执不休,俞长老赖着不走,随便扯了个谎,说有猎妖师死了,并将这笔账赖在了钱家身上。 钱家长老还以为是真的。 这种事,他们钱家真的没少做,所以一时也没怀疑俞长老在说假话。 但钱家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只说俞长老血口喷人。 俞长老的确是在血口喷人,而且他还骂人,骂得更凶,口口声声嚷着,要向道廷司告发,讨个公道。 钱家长老被惹急了,便道:“好,那便请掌司过来,我们论个明白!” 钱家去请老掌司。 老掌司慢吞吞过来,故意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劝双方以和为贵,不要多生事端。 俞长老红着脸,与老掌司争执道: “死的不是道廷司的人,掌司这才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掌司也生气道:“你待如何?” 俞长老道:“我要钱弘那老乌龟给我个交代,他若做不了主,钱家还有个更老的乌龟,这事我非要他们给我个说法!” 事到如今,钱弘也不得不出面了。 之后俞长老和老掌司便进入了钱家。 钱家有阵法隔绝,墨画无法详细窥视。 但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俞长老将事情闹大,老掌司煽风点火,闹到钱家老祖不得不出面的地步,他们就能顺利见到钱家老祖。 到时候俞长老骤然出手,攻其不备,就能试出钱家老祖的功力,也就知道,钱家老祖到底是不是在隐藏身手,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事只能筑基修士去做。 杨统领不行,他是道兵统领,去钱家肯定会引起戒心。 安老爷子不行,他与钱家有仇,钱家不会让他入门。 算来算去,只有俞长老比较合适。 他虽与钱家有嫌隙,但也时常出入钱家,与钱家胡搅蛮缠,讨价还价,不会打草惊蛇,引起钱家的过多戒备。 而且他此去,必须和周掌司一起,两人有个照应。 钱家老祖是筑基中期,万一突然暴起,猛下杀手,俞长老可能有性命危险。 有周掌司随行,至少有个帮衬。 俞长老进钱家之后的事,墨画就不知道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钱家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墨画隔得老远,都隐隐觉得震撼。 与此同时,钱家一处房屋坍塌,土石纷飞,阵法破碎。 墨画远远听得俞长老尖啸一声,喊道:“动手!” 话音未落,埋伏的安家弟子,猎妖师,道廷司修士,以及道兵司的道兵一拥而上,向钱家冲去。 道兵一马当先。 钱家防御的阵法层层亮起,又被道兵的长枪层层击破,化为碎石齑粉。 其他各方修士跟随道兵,一齐掩杀,冲进了钱家。 墨画提前识破了钱家的阵法,将钱家阵法的薄弱处,都一一标注,告诉了杨统领,所以此番道兵强行破阵,速度快了许多。 钱家突然受袭,四处的钱家弟子纷纷涌出,拔出刀剑,与进攻的修士对峙起来。 只是当他们发现,对峙的这群修士,竟是以道兵为首时,纷纷面露震惊,不知如何是好。 道兵是道廷最强大的修道兵队,代表的是道廷的权柄与威严。 与道兵作战,便等于反叛道廷,是要诛灭满门的! 钱家弟子心生犹豫,踌躇不定。 他们又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正中,产生灵力震动,墙壁倾颓的地方,正是钱家老祖闭关的居所。 烟尘消散后,有三个修士的身影。 一人面容严肃,脸色苍白,是道廷司的老掌司; 一人断了一臂,嘴角带着鲜血,面容枯瘦的,是猎妖师的俞长老; 还有一人,头发半白,瞳孔呈血色,脸上的枯皮蜕掉一半,气息强大且危险。 “此人是谁?” 钱家弟子面面相觑。 一些钱家长老则大惊失色,“这是……老祖?” 钱家瞬间一片哗然。 “老祖?” “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眼睛为何是血色的?” 一些钱家长老,心里隐隐有了可怕的猜测,瞬间脸色惨白。 他们钱家的老祖……竟然是邪修! 邪修是不为道廷所容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杨统领和安老爷子站了出来,连同俞长老和周掌司,四个筑基,将钱家老祖围住。 俞长老咳出了一口血,道:“小心,他功法邪异,会污秽血气……” 他适才出手偷袭,被钱家老祖察觉,硬拼了一掌,断了一条手臂,还被邪异的灵力侵蚀,血气也变得浑浊起来。 老掌司为了接应他,也与钱家老祖拼了一招,虽没受伤,但经脉也不好受。 杨统领点了点头。 安老爷子见了钱家老祖如今的模样,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想不到,你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钱家老祖冷笑,“只要能寻求大道,这副模样又如何?” 安老爷子不愿与他废话,只恨然道: “钱老狗,我要你为我安家弟子偿命!” 钱家老祖血色的双眸露出讥讽之色,“你们在钱家的地盘,要杀我这钱家的老祖?” 一个瘦高个的钱家长老高声道:“不能让他们伤了老祖!” 一众钱家弟子,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刀剑,目光中露出战意。 周掌司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道廷有令,钱家老祖修炼邪功,勾结邪修,罪不可赦,按律当诛!” “钱家弟子,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若钱家知情,仍助纣为虐,则满门抄斩!” 周掌司语气威严而冰冷。 钱家弟子纷纷惊惧,踌躇不定。 那钱家长老见状,怒骂道: “道廷非我钱家之道廷,老祖乃我钱家之老祖,孰轻孰重,你们岂能分不清?此番定要保老祖周全!” 话音未落,另一个长老连忙道: “住口!你要害我钱家满门抄斩么?” “钱仲理,你要弃老祖不顾?” 钱仲理道:“老祖是我钱家的老祖,但钱家,并非老祖一人的钱家。你想将我钱家上下这么多修士,都彻底葬送么?” “你这个无能的懦夫!” “你这个愚忠的蠢货!” …… 两个钱家长老互相辱骂不休。 有钱家弟子心生畏惧,偷偷弃了刀剑,渐渐地,丢刀弃剑的钱家弟子越来越多。 转眼之间,大半钱家弟子,手中都没有武器了。 一些试图出手的钱家弟子,见状也都打消了意图。 俞长老冷笑,“钱老狗,你众叛亲离了。” 钱家老祖摇了摇头,叹道:“我果然没看错,大难临头之时,哪怕是血肉至亲,也不可靠。” 俞长老断了一臂,另一臂执刀指向钱家老祖,“你这种人,不配有至亲。” “我有一个问题,到现在没想明白……” 看似陷入绝境的钱家老祖,神色并不慌张,反而有些疑惑。 “黑山寨行事隐秘,杀人也好,劫掠也好,这两百多年来,从未被人发现。知道黑山寨的人,要么加入黑山寨,要么就是个死人。” “我也藏得很好,除了寥寥几人,没人知道我跟黑山寨的关系,没人知道我建了这个山寨,养了这么多邪修,更没人知道,我养这些邪修,用来做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 钱家老祖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渐渐锐利。 “为什么一转眼,黑山寨就被人发现了?” “为什么道兵这么快就来了?” “甚至我连风声是如何走漏的都不清楚。”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山寨里的阵法被人动过手脚。” “可究竟谁有这么大本事,在我四个筑基当家,和数百名邪修的眼皮子底下,对黑山寨的阵法动手脚?” “究竟是谁,抽丝剥茧,窥探出了老夫的秘密?” “究竟是谁,让我苦心经营两百余年的黑山寨,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钱家老祖环顾四周,血色的双眸之中精光大盛: “此人究竟是谁,我想见上一面!” 钱家老祖身上气势大盛。 躲在远处偷偷看戏的墨画闻言一愣。 钱家老祖说的这个人……好像是自己? 墨画吓了一跳,立马缩了缩小脑袋。 他可不想跟钱家老祖见面,最好生死相隔,永不相见——钱家老祖去死,他活着,这样就永远不会见面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忽而又心生疑惑。 不对! 钱家老祖,怎么会猜不出是他呢?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四章 墨画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起来。 黑山寨的三当家是见过自己的。 只要他将自己进入黑山寨的事,告诉钱家老祖,并画出画像,那么老祖自然也能认出他来。 他给钱家找了那么多麻烦,还是个天赋极佳的小阵师,钱家老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长相。 黑山寨的阵法被人动过手脚。 墨画进过黑山寨,墨画是个小阵师。 钱家老祖必然就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墨画做的,这一切的账,都要算在墨画头上。 可现在看来,钱家老祖并不知情。 为什么? 墨画目光微凝。 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当家只说了黑山寨的阵法被动了手脚,却没将遇到自己的事告诉钱家老祖。 阵法被动了手脚,引起了钱家老祖的戒心。 黑山寨做了防备的举措。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道廷司竟会直接上书,请调了道兵,剿灭了黑山寨。 他们做的这点防备,根本无济于事。 而三当家隐瞒了遇到墨画的事,所以钱家老祖没有怀疑到墨画头上。 墨画虽然是阵师,但同时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修士,境界低微,而他所学的隐匿术和逝水步,钱家老祖都不知情。 仅凭黑山寨的阵法被动了手脚,钱家老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这件事会与墨画有关。 所以在钱家老祖的眼里,黑山寨的确就是莫名其妙走漏了风声,又突然被道兵剿灭了。 “可是这个三当家,为什么没将看到我的事说出去呢?” 莫非这个三当家,其实是个老六? 墨画心里有些疑惑。 钱家老祖不知道幕后的墨画,俞长老他们求之不得,更不会将墨画说出来。 俞长老只是冷声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你恶贯满盈,该有此报!” 钱家老祖淡淡一笑,“可惜了,这个报应,来得有点晚了。要是早来一点,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了。” 众人大怒。 “不必与他废话。”杨统领长枪一指,厉声道:“杀!” 身后道兵齐声呼喊,“杀!”随其长枪所指,向钱家老祖冲杀过去。 对钱家老祖的围杀也正式展开。 围杀过程中,钱家弟子无一人出手相助。 这本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真没一人出手,仍旧还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出手对抗道兵,就是违逆道廷。 钱家不愿犯下违逆的大罪,生死攸关的关头,钱家没人在乎他们这个老祖。 猎妖师、道廷司和安家中的炼气修士,大多并未出手,只是隐隐与钱家弟子对峙,起到震慑的作用,以免有钱家之人又生异心,生出事端。 而围杀钱家老祖的主力,是俞长老等四个筑基前期,以及杨统领麾下的数百道兵。 墨画也真正第一次见到了道兵攻伐的场面。 道兵一队十人,灵根相近,功法相同,穿着制式铠甲,手执锋利长枪,以阵法共鸣气机,灵力互相应和,士气瞬间暴涨。 进攻之时,动作整齐划一,枪出如龙,攻向钱家老祖,而后一击即退,并不恋战。 与此同时,另一队道兵的攻击接踵而来,循环往复,连环绞杀,攻势连绵不绝,不给钱家老祖喘息的机会。 钱家老祖周身缠着凝练的血气,双手挥舞之间,空中划出道道血痕,将这些攻势一一化解,可渐渐地,也有些疲于应对。 杨统领、俞长老、安老爷子和周掌司也配合道兵,齐齐出手,想将钱家老祖耗死。 可耗了半天,钱家老祖仍旧血气旺盛。 俞长老不由怒道:“钱老狗,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寿丹?!” 钱家老祖冷笑不语。 众人攻势愈急。 几个筑基修士死死拖住钱家老祖,不让他脱身。 杨统领则带领道兵主攻,以连绵不绝的攻势,一点点耗着钱家老祖的灵力,一点点加重他的伤势,使他的血气流失。 墨画看得紧张又焦急,同时心中有所明悟。 以强胜弱,是天道的法则。 而积弱胜强,同样也是天道法则。 单个修士修为不足的时候,是可以用这种方法,团结一致,勠力同心与强敌作战的。 就像阵法,一笔一笔累积阵纹,凝成强大的阵法,从而有超乎寻常的威能。 人力有时尽,可只要人足够多,心足够齐,力量就是无穷无尽的。 厮杀仍在继续,数个时辰之后,道兵开始有伤亡,俞长老等人身上伤势加重。 而钱家老祖,也终于气息微弱,血气不支起来。 钱家老祖几次欲突出重围,都被俞长老等人拼死拦下,再由道兵牵制,再次陷入被重重围剿的困境。 钱家老祖的神态不似之前那般轻松,反而暴虐了许多,周身血气更浓重,双目带着赤红的戾气,如同濒死挣扎的困兽。 就在大家以为再耗下去,就能将钱家老祖镇杀的之时,变故骤生。 一股深厚的气息突然自钱家一角出现,直奔战局而来。 俞长老认清来人,惊怒道:“大长老!” 来人正是钱家大长老,也是黑山寨的大当家! 钱家又是一片哗然。 “大长老?” “大长老不是死了么?”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群钱家弟子此时才知道,他们钱家竟藏了这么多秘密,而他们这些身在钱家的钱家弟子,竟然毫不知情。 大长老出现之时,钱家老祖便想趁机逃走。 他一掌逼退杨统领,避过道兵的长枪,反手一撕,恐怖的血痕凝结,自一队道兵身上划过,几个道兵当即身死。 杨统领目眦欲裂。 这些道兵虽是他的下属,但也是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老东西,受死吧!” 杨统领倾尽全力,金色灵力灌入手中长枪,长枪颤鸣,绽出璀璨的光芒,凝结可怕的威势。 钱家老祖面色一震,“上乘道法?” 他想抽身逃走,可另一队道兵又纠缠了上来,使他脱身不得。 片刻之后,杨统领灵力积蓄完毕,周身气息暴涨,而后人枪合一,枪出如龙,转瞬之间冲至钱家老祖面前,长枪挟巨力,直接贯穿了钱家老祖的胸口。 枪上缠绕的金光明灭,一直绞杀着钱家老祖的血气,覆灭着他的生机。 眼看钱家老祖即将毙命于枪下。 千钧一发之际,大长老神色一沉,硬生生吃了俞长老一刀,又与安老爷子硬拼一掌,借力后退,不顾自身伤势,直奔杨统领而来,以阴森的掌力逼退了杨统领。 杨统领不得不收招撤开。 钱家老祖得了喘息之际,服下两颗血红的丹药,胸口皮肉蠕动,伤势渐止。 可这种丹药,治标不治本,再拖下去,他必死无疑! 必须要逃…… 钱家老祖拼尽全力,催动血色遁法,想再次突围逃走。 杨统领想再出手将钱家老祖留下,可适才一招道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灵力。 那一式枪法名为耀金枪,是杨家秘传的枪法,也是二品上乘的道法。 上乘道法威力大,但灵力消耗多,蓄气时间长,必须把握时机,一击建功,否则要么打不中,要么就会因灵力消耗过多而陷入被动。 他适才的枪法,趁着钱家老祖无法脱身的空隙,命中了钱家老祖。 可钱家老祖是筑基中期,又因服食人寿丹,血气浑厚,所以虽然重伤,但并未身死。 俞长老等人想将钱家老祖拦住,可又被大长老出手阻拦。 其他几队一品道兵,更拦不住钱家老祖,只能尽力刺出长枪,又在钱家老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势。 钱家老祖突出重围,默然回首,血红色的眸子看了眼大长老,又将众人看在眼里,而后不发一言,化为一道血色遁光,直接冲出了通仙城的大门。 他逃遁的方向,是大黑山! 众人都已久战力疲,无力阻止,只能任由钱家老祖逃脱。 但钱家大长老,却是被留了下来。 钱家大长老并不想逃,而是一直战到油尽灯枯,战到生机全无,最后半跪于地,血流满地。 俞长老默默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值得么?” 钱家大长老面无表情,自嘲道:“将死之人,早该死了,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个早就“死”掉的钱家大长老,现在终于死了。 此次围杀,也算是落幕了。 众人身上伤势都不轻,有些人还死在了钱家老祖手里。 钱家老祖则身受重伤,逃向了大黑山。 墨画盘腿坐在屋顶,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心中既觉得可惜,又觉得难过。 可惜的是,没能杀了钱家老祖,难过的是,这次围杀,还是有不少人流血,有不少人牺牲。 墨画不由在心中想道: “我如果是二品阵师,布下二品阵法,是不是就能将钱家老祖彻底困杀,也不会有这么多伤亡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够,自己的阵法水平,还是要再提升。 修道长路漫漫,阵法博大精深,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现在的自己,还是不够强……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处置 钱家老祖是邪修的事,很快传遍了通仙城。 众人觉得意外,但似乎又并不意外。 毕竟钱家的风评实在太差,仇人也实在太多。 因为钱家老祖,钱家被封门禁闭,任何修士不得外出,违者按私通邪修论处。 等找到了钱家老祖,由道廷司定罪,之后再行发落。 “钱家会有什么结果呢?” 道廷司里,墨画和周掌司喝茶时,不禁问道。 墨画到道廷司,是来帮周掌司的忙的。 钱家老祖逃了,但他的洞府还在,道廷司清缴了他的洞府,将一切物品收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或是罪证。 其中涉及到阵法的,周掌司不太懂,便请墨画来帮忙看看。 墨画受老掌司所托,一一看过,将里面的邪阵挑了出来,又找了些其他线索,可以证明钱家老祖和黑山寨的关系。 这样上书道廷,证据确凿,周掌司的文书也好写得有理有据。 忙了一会,周掌司请墨画喝茶,墨画便趁着空闲的时间,问了周掌司这个问题。 周掌司伤势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咳嗽了一声,缓缓道: “钱家老祖是无论如何都要抓到然后处死,以遵道律,以儆效尤。” “至于其他钱家弟子么……可轻可重。” 墨画有些疑惑,“怎么说呢?” “从重论罪的话,这自不必说,我上书道廷,说钱家勾结黑山寨,伙同邪修,杀人越货,那钱家大多修士,大多都会被处死。即便不死,也会被抄家流放,剥夺姓氏,放逐出通仙城。” “从轻的话,就是说勾结邪修一事,全是钱家老祖一人所为,钱家其他弟子毫不知情,这样道廷即便问责,也不会太严重,最多丢掉家产,大多钱家弟子,性命应该还是无碍的。” 周掌司神色和蔼,耐心地为墨画讲解道。 墨画却吃了一惊,“这里操作空间这么大,不会滋生腐败么?” 周掌司被呛了一下,剧烈咳了两声,没好气道: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墨画不好意思笑了笑。 周掌司拿墨画没办法,有些无奈道:“的确是会……” 周掌司叹了口气,“所以这世上,有些修士犯了大罪,却能得道廷司包庇而安然无恙,有些修士犯了小错,却因得罪道廷司而满门抄斩。” “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行贿,也不是让你受贿,而是让你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将来遇到,不要在这方面吃亏。” “有些事情,你若知道门路,解决起来其实很简单,但如果你不得门径,即便费再大力气,也有可能处处碰壁,闹得狼狈不堪。” 周掌司语重心长道。 周掌司在道廷司混了大半辈子,对里面的门道心知肚明。 这些东西未必高深,不太复杂,但道廷司外的修士若无人指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墨画心里感激周掌司的指点,拍了拍胸口道: “掌司,您以后若是需要画阵法,只管找我便是!” 周掌司哭笑不得,随即笑道:“好,到时候我就拜托你这个小阵师了!” 墨画自信地点了点头。 一品阵法的范畴内,他现在两手揣兜,无所畏惧,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什么对手了。 当然庄先生除外。 随即墨画又问:“那钱家这件事,到底会怎么处理呢?” “你觉得呢?”周掌司反问道,目光之中带着些审慎。 墨画托着下巴想了下,道: “我觉得,从重或从轻都不太好……” “从重的话,死伤太多,而且哪怕钱家作恶的修士再多,也总有无辜的人,一刀切是不行的。” “从轻的话也不行,钱家受不到教训,以后可能还会变本加厉。” “最好翻翻旧账,手里有人命的,或是有案底的,宰一批,抓一批,以儆效尤。再剥夺家产,剩下的修士,让他们过些苦日子,亲自去炼器、炼丹或者是猎妖……” “人一安逸,就容易生出恶心,若是每天劳累,一躺就睡,就没心思想坏点子了。” 周掌司听着眼睛微亮。 既不存心报复,也不刻意善良,心中善恶分明,处置各得其份。 的确是个好孩子啊…… 周掌司笑道:“说得不错,就是有点像凡事必讲中庸,行事不偏不倚的小老头。” 墨画嘀咕道:“小老头就小老头吧……” 只要事情做得稳妥便行。 墨画离开道廷司,正准备回家,却在半路遇到了洛大师。 洛大师嘴上道:“小墨先生,好巧。” 可墨画见他神情,明显是有备而来,一点都不像“好巧”的样子。 “洛大师,您有什么事么?” “相逢不如偶遇,我府上新得了一饼团龙茶,不知小墨先生可否赏脸,一同品鉴?” 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的墨画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洛大师盛情难却,而且他的确好奇“团龙茶”是什么样子的,便点头答应了。 洛大师亲自带墨画到了他的洞府,珍而重之取出茶饼,亲自煎茶并亲手端给了墨画。 “请!” 墨画瞅了一眼茶色,淡金如龙涎,品了一口茶汤,醇厚如龙麝。 比周掌司请他喝的茶要好喝许多。 墨画不由感慨,看这样子,洛大师的日子过得要比周掌司“腐败”得多…… “好茶!”墨画夸奖道。 虽然他不知好在哪,但好喝是实实在在的。 洛大师得到墨画的赞扬,也神色愉悦,如沐春风。 墨画又小小喝了一口,这才凑近洛大师,问道:“有什么事么?” “无事。”洛大师云淡风轻道,“就是请小墨先生品茶。” 墨画一脸“鬼才信你”的样子看着洛大师。 洛大师无奈,又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这才压低声音道: “钱大师想见你一面。” “钱大师?” 洛大师叹了口气,“钱家老祖之事闹得满城风雨,钱家如今又被封禁,钱大师无法外出,忧心忡忡,又不知钱家命运如何,这才托人传信,想见你一面。” “可是,为什么是见我呢?”墨画有些疑惑。 洛大师道:“钱家人缘不好,钱大师虽是阵师,交游广些,但在这件事上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拜托你了。” “钱大师,他想跟我说什么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无外乎,就是问些钱家会被如何处置之类的问题。” 洛大师微微叹气,感慨道:“偌大一个钱家,转眼间便将倾颓了。”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行。” 洛大师大喜,“多谢小墨先生!” 之后墨画去找了周掌司,讨了个进入钱家的手信,然后便去钱家,与钱大师见了一面。 墨画提前用神识确认了一遍,周围没有钱家长老,也没有筑基修士,确确实实只有钱大师一人,这才开始与钱大师说话。 钱大师也没问别的,如洛大师所说,无非就是钱家安危,以及道廷处置的问题。 这对墨画而言,是件小事,但对钱大师而言,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不过这件事最终是由道廷司定夺的,墨画不可能越俎代庖,只能简单提了几句,并道: “道廷司是非分明,大家不会落井下石,钱家有罪,但也不至于满门抄斩。” 钱大师便松了一口气。 墨画又问:“黑山寨的事,钱大师你知情么?” 钱大师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他只是一个闭门研究阵法的阵师,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纠缠到邪修的事情中。 墨画点了点头,便道:“你只要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安全的。” 钱大师有一品阵师的实力,真正的一品阵师,在哪里都是稀缺的。 哪怕钱家真的从重问罪,满门抄斩,只要钱大师确实不知情,道廷司那边,也会想办法留住他的性命。 就因为他是阵师。 即便道廷司那边不说,凭借阵师的交情,他也会请老掌司放过钱大师一马。 钱大师闻言,感激地看了墨画一眼。 钱大师将墨画送到大门,抱歉道: “戴罪之身,只能送到这里了,小墨先生勿怪。” “钱大师客气了。” 墨画转身欲走,又被钱大师叫住。 钱大师深深地向墨画行了一礼,郑重道: “大恩不言谢,小墨先生以后但有差遣,钱某万死不辞!” “钱大师不必多礼。” 墨画也还了一礼,心道说不定以后还真有事需要钱大师帮忙。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三当家 黑山寨的事,基本已经告一段落。 钱家老祖的身份已经被扒了出来,钱家也无法再仰仗黑山寨作恶。 没了钱家的支撑,黑山寨发展不起来; 没了黑山寨的依仗,钱家也不可能继续壮大。 哪怕始作俑者的钱家老祖,仍潜伏在大黑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筑基修士再强,没了家族或是势力支撑,就只是一个筑基修士,空有一身修为无处施展。 何况重伤后的钱家老祖,修为也不会强上太多。 但黑山寨的事情要彻底收尾,还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找到三当家。 他是邪阵师,会画邪阵,是不能放任不管的,否则必然遗祸无穷。 阵师本就非同寻常,更何况三当家还是个筑基期的邪阵师。 哪怕他天分不行,又不肯努力,至今还只是一个一品阵师,也是不容小觑的。 毕竟没有他画的那些阵法,黑山寨或许早就被人发现了,也不可能在大黑山潜伏这么久。 第二件事,就是追杀钱家老祖。 墨画总觉得钱家老祖没这么简单。 钱家老祖的思虑很深,心里的弯弯绕绕,估计比老鼠打的地洞还多。 那日被围杀,哪怕看似穷途末路,钱家老祖的神情都还是太平静了。 墨画想不明白。 他是真的有所依仗,还是仅仅只是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死到临头,也不会露出气急败坏,狗急跳墙的丑态。 墨画不知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算计。 不过只要抓到或是杀了钱家老祖,这一切的事情,最终都会尘埃落定。 哪怕他有什么算计,只要被他带进棺材,墨画就不会介意。 墨画最先找到的,是三当家的线索。 大当家藏身在钱家,已然伏诛。 而三当家则很可能依旧藏身在深山之中。 道兵一直在搜山,接连几日,都没有三当家或是钱家老祖的消息。 墨画便自告奋勇帮忙找。 自从他学会神识衍算后,对阵法灵力轨迹的感知越发敏锐。 三当家若藏身在深山之中,必然会布置阵法,只要他布下阵法,阵法运转产生灵力轨迹,便似黑夜中的明火,躲不过墨画神识的感知。 杨统领不放心,便也跟着墨画一起进了深山。 深山很大,黑山寨也只是一部分,此外荒僻的,草木丛生的,毒瘴遍地且杳无人烟的地方还有许多。 墨画在杨统领的护卫下,一边四处观察,一边放开神识,寻找阵法的痕迹。 不布阵法的阵师不是好阵师。 只要布下阵法,就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半天之后,墨画终于在一处山崖发现了阵法的痕迹。 而且还是熟悉的隐匿阵! 这通仙城附近,会画隐匿阵的阵师,除了自己,大概也就是三当家了。 “找到了?” 杨统领见墨画突然站着不动,眼睛微亮,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指着山崖道:“就在附近。” 杨统领顺着墨画所指望去,山崖之上,不是怪石,就是灌木,与他这一路所见的山崖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找到的…… “是这里么?”杨统领确认道。 “是的,这里布了隐匿阵,隐藏了行迹。” 杨统领又放出神识,可他还是什么都没发现,阵纹的灵力和山间雾气融在一起,模糊而隐晦,他不是阵师,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他又不好意思让墨画知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便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道: “确实如此。” “我先进去看看。”墨画道。 杨统领连忙拦住他,“我与你一起去。” 三当家是邪阵师,藏身的山洞隐蔽,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他怕墨画遇到危险。 墨画摇头道:“我隐身进去,他看不到我。” 杨统领还是不同意。 墨画又道:“杨叔叔,你不知道里面布了什么阵法,贸然进去,要么中埋伏,要么就打草惊蛇,让他跑了。” “你知道里面布了什么阵法?”杨统领疑惑道。 “我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墨画道。 杨统领有些迟疑。 他也不记得,其他阵师有这个本事啊…… 看一眼就能知道布了什么阵法? 不过看墨画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有把握的。 “那行吧。”杨统领点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若遇到危险,就大喊一声,我立马冲进去救你!” “好!”墨画点头。 之后墨画施展隐匿术,就从杨统领面前消失了。 杨统领叹了口气,这个隐匿术,尽管见过不少次了,他仍旧觉得离谱。 他这才炼气期,竟然就能瞒过筑基修士的感知了…… “回去看看家族里有没有适龄的,貌美的,温柔的小姑娘,得想办法把墨画骗到我杨家来……” 眉眼方正的杨统领脑袋里不由想起了歪点子…… 墨画隐匿身形,沿着崖边隐藏的台阶,走进了隐匿的山洞。 山洞周围布满阵法,除了隐匿阵,还有一些预警、陷阱和防御用的阵法。 墨画以神识衍算,知道了阵法的范围,以及阵纹的类型,不着痕迹地一一避开了这些阵法。 过程比墨画想的要容易许多。 墨画不禁感慨,庄先生教授的衍算之法,真的好用。 尤其是对付阵师,一眼便能看出其阵法的底细。 山洞比较空旷而且阴暗,只有微弱的明火阵照明。 昏暗的火光下,可以看到四周摆满了阵书、阵盘、笔墨,还有一些炼丹炉的材料,以及满满几大缸人血。 而那个三当家,此时就坐在一个石桌前,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墨画悄悄施展逝水步,尽量不发出脚步声,蹑手蹑脚地靠近,刚好可以看到桌面,却不会引起三当家的注意。 全神贯注的三当家,此时万万没想到,自己躲在这么隐蔽的山洞里,还是没躲过墨画的“偷窥”。 墨画伸长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三当家,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看了一会,他明白了。 三当家在画阵法,而且画的是邪阵! 竟然又是邪阵…… 墨画心中一凛,打起精神,想看看邪阵到底是什么样的。 又看了一会,墨画就有些失望了。 果真如白子曦所说,邪阵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学问。 邪阵脱胎于正统阵法,为了速成,改变了阵媒、笔墨和一些阵枢结构。 以血肉为阵媒,可以节约神识,以人血为墨水,可以增强阵法威力,但其本质上的阵纹,却是简化过的,偷工减料的,粗浅的阵法纹路。 所谓的邪阵,更像是一种“投机取巧”的阵法。 是一种“急功近利”的阵法。 看似深奥而可怕,但其本质的“道”,却粗陋浅薄,乏善可陈。 修道也好,阵法也罢,急功近利或许起步会快,但终究是不可能走远的,也不可能领悟最终的大道。 墨画又试着在脑海中衍算了一下,邪阵的阵纹就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怪不得白子曦说他可能“一学就会”。 墨画失去了兴趣。 歪门邪道的邪阵,看着很凶,但着实没什么意思。 技术含量太低了…… 墨画懒得看下去了,他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山洞外的杨统领,全神戒备,死死地盯着洞口。 忽然墨画出现在他身边,把他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 杨统领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故作镇定地问道:“三当家在里面?” 墨画点头,“在里面,有个暗道,你进去抓他,别让他跑了!” 墨画取出纸笔,画了个山洞的示意图,将一切标注得清清楚楚。 哪里有阵法,是什么阵法,有什么作用,怎么走才是最安全的,不会中陷阱,也不会打草惊蛇,山洞里还有什么机关,暗道在何处…… 墨画都告诉了杨统领。 杨统领不由感叹。 他都想把墨画当个法宝一样带在身上了。 预警、搜查、侦测、解阵样样精通。 有了他,这以后行军作战该有多方便! 不过杨统领知道,他也就只能想想。 这种痴心妄想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杨统领记下路线,学着墨画,偷偷摸摸进了山洞,不一会儿,山洞中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夹杂三当家的惊怒声。 又过了一会,动静消停了。 杨统领在山洞里遥遥喊了一声,“墨画!” 墨画便知道三当家已经被制服了,精神一振,便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山洞。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七章 问询 山洞内一片狼藉,部分阵法被破坏,一些书籍阵盘被灵力绞得粉碎,墙壁上多了几个坑洞,几缸血洒得满地都是。 三当家肩膀被长枪洞穿,定在墙壁上,手脚都被银色镣铐锁住。 这是道兵司专用的镣铐,二品灵器,上面还画有锁灵阵,是专门用来锁住犯人的。 杨统领是世家子弟,又统领道兵,身经百战,个人实力和拼杀经验,都不是三当家能比的。 三当家唯一擅长的,是阵法。 但现在有墨画帮忙,他的阵法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自然不可能是杨统领的对手。 交战了十来个回合,便被杨统领拿下了。 墨画走进山洞。 三当家一见,陡然睁大双眼,震惊道:“是你?!” 墨画点了点头,“是我!” 三当家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杨统领一巴掌按住,动弹不得。 三当家吃痛,放弃了挣扎,只是难以置信道: “你当真……是个阵师?” “你猜出来了?”墨画并不否认。 三当家眼皮颤动,心底一凉。 他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究竟是谁混进了黑山寨,是谁解了他的阵法,是谁毁了他的观想图…… 果然一切都是这个小鬼做的! 可他心底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神识?” 只是炼气境,神识竟然堪比筑基。 这远远超乎他的修道认知。 墨画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底细爆出去。 三当家想猜,那就让他一直猜下去吧。 三当家神色变幻,最后似乎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解了我的阵法?” “算是吧。”墨画随意道。 谁知这话却让三当家脸色灰败,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神识强,或许只是这小鬼天赋好,可能解了自己的阵法,便说明他的阵法造诣,超出自己太多。 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阵法超出自己太多…… 三当家道心甚至开始出现裂痕…… 这根本不可能! 这世间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也应该是那些道门世家,远古宗门的天骄,怎么可能会是这么一个偏僻小地方的,这么一个出身寒微的小散修? 三当家看着墨画的目光,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转为颓废,继而充满着嫉妒与怨恨。 “你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混……” 他还没骂完,墨画就抽出千钧棒,一棒子抽在他的脸上。 墨画冷冷哼了一声,“你好像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杨统领也皱着眉头,将长枪刺深了几分,枪上暴虐的灵力侵蚀着三当家的肉身。 伤口传来的痛楚,让三当家清醒了一些。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鬼,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这小鬼能胆大包天地混进黑山寨,甚至被他发现后,还能面不红气不喘地与他虚与委蛇,将计就计地诓骗他,顺手还坑死了几个邪修…… 这份胆识与心机,绝对非同常人。 这小鬼,纵使不是肉身夺舍的老魔头,也是个多智近妖的小妖怪。 现在得罪他,的确不太明智。 三当家将心底诸多嫉恨的心绪压下,强忍着镇定下来。 墨画见三当家识趣,便不再揍他了。 当然他肉身孱弱,就算抡千钧棒,抡得自己胳膊脱臼,也不会给三当家造成太大伤势,只能是表达下不满罢了。 墨画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来: “你没把我的事,告诉你们寨主?” “没有。” “为什么?”墨画有些疑惑。 三当家不太愿意说。 墨画又冷哼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完他又抡起千钧棒,准备打三当家的脸,不为伤他,就是想羞辱他一下。 三当家咬牙道:“我说!” 他可不想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折辱。 墨画收起千钧棒,“说吧。” 三当家略作犹豫,道:“我发现黑山寨的阵法被动过手脚,怀疑是你做的,但又不敢确定,毕竟解阵这种事,根本不是一般阵师能学会的。” “你年纪太小,不可能有这等阵法造诣。” “可是后来,我想到你的神识如此之强,又觉得很可能就是你。” “那你不跟你们寨主说?”墨画问道。 三当家冷笑,“我若说了,让你落在寨主手里,那你身上的秘密,就都是寨主的了……” “可如果我不说,让我抓到了你,我便能窥探你神识的秘密,逼问解阵的法门,借此增强神识,阵法水准也可突飞猛进。” “换做是你,你怎么选?”三当家反问道。 墨画摸了摸下巴。 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是三当家这样的邪修。 “此外,还有一点……”三当家看着墨画,目光微凝道:“我怕你投靠寨主。” 墨画一愣,“投靠寨主?” 三当家冷冷道:“我见过你解阵的手法,说实话,让我自愧不如,且心生恐惧。”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强大的神识,与如此深厚的阵法造诣。” “寨主如果知道,无论如何都会请你加入黑山寨,你不愿意,他也会想尽办法,威逼利诱,让你成为黑山寨的邪修。” “而一旦你加入黑山寨,黑山寨就有了两个阵师,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清楚。” “更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将来阵法不可限量,哪怕你想杀了我,寨主估计都会亲自为你动手。” “没这么夸张吧……” 墨画有些吃惊,他都不知道有这么大的面子…… 三当家冷笑,“我跟随寨主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只要你有才能,基本可以予取予求,但若你没用了,他又会对你弃如敝屣。”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 这也符合他对钱家老祖的印象。 三当家说着说着,忽然回过神来,陡然色变,问道: “不对,你怎么知道黑山寨有寨主?” 墨画微愣,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这个三当家,反应也太慢了……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不知道钱家老祖身份已经暴露的事,也不知钱家老祖被道兵围杀,且重伤逃遁了。 换言之,他躲在这里,与钱家老祖也没有联系过。 “你们寨主已经被宰了!”墨画诈了他一下。 三当家如遭雷击,随后心绪平复,嗤笑一声,“不可能。” “为什么?”墨画奇怪道。 三当家冷笑,却不愿意回答。 “你画的这些邪阵,是做什么用的?”墨画又问。 三当家闭上眼,仍旧沉默不语,哪怕杨统领将长枪刺得更深,并催动灵力,绞动他的伤口,三当家也只是忍痛,不发一言。 看来这些事情事关机密,三当家不会轻易说出来。 杨统领道:“押回去吧,关进道狱,严刑拷问一下。” 墨画点了点头,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了。 杨统领抽出长枪,准备将三当家押送回通仙城,临走前,三当家突然问道: “寨主究竟怎么了?” 墨画想了想,也没瞒他,就实话实说道: “他身份暴露了,遭到围杀,重伤逃了,估计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三当家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大概还想着钱家老祖能再找他,一起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再建一个黑山寨。 哪有这种好事? 墨画心里冷哼一声。 三当家被杨统领押走时,一脸颓唐,只是转身之时,嘴角微翘,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他这丝笑容很隐晦,墨画如果不是神识敏锐,也察觉不了。 三当家这个老六,他笑什么呢? 墨画皱起了眉头。 他将山洞里的东西,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三当家的储物袋,他和杨统领之前也翻过了,只有一些灵石,一些血墨,一些人寿丹,还有一幅残缺的观想图。 观想图中少了青面小鬼幻化的道童——因为那小鬼被墨画吃掉了。 所有东西中,唯一让墨画在意,也有些特别的,便是三当家画的那副邪阵。 这邪阵……是做什么用的呢?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八章 邪丹 墨画找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着,开始琢磨起来。 他唯一见过邪阵的地方,是黑山寨。 黑山寨外围用的是正统的五行阵法,不是邪阵。 五行阵法暗合天道法则,是正统阵法,而邪阵气息污秽,布得太多,哪怕有隐匿阵,也遮盖不住气息。 所以三当家也只在后寨最机密的血色丹房里,布下了一些邪阵。 一个是那个青铜兽门,还有一个,便是白骨丹炉。 青铜兽门的邪阵,是用来看门的,而白骨丹炉里的邪阵,是用来炼丹的。 三当家苦心钻研这邪阵,当然不可能用来看门。 既然如此,那就是用来炼丹。 炼制邪道丹药,自然需要邪道丹炉,炼制邪道丹炉,自然需要邪道阵法。 三当家画的这邪阵,很可能就是为了炼丹用的。 可炼什么丹呢? 人寿丹?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炼人寿丹么? 这个三当家,有这么“敬业”? 黑山寨倒闭了,寨主跑路了,他还搁这兢兢业业学邪阵,准备炼苟命的丹药? 不太可能…… 墨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头绪。 “要不要问问庄先生?” 墨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自己拿这个阵法去问先生,庄先生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想学邪阵。 而且庄先生讲究清净,墨画不想把这种污秽的阵法,带去打扰先生的清修。 更何况,庄先生估计快要离开了,以后有事,都要靠自己了。 一念及此,墨画心情有些失落。 庄先生要离开了啊……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先生了。 墨画心情低落了一会,回过神来,又打起精神,继续思考下去。 不能从邪阵下手,那找些丹药的线索也行。 墨画取出纸笔,画出白骨丹炉的草图,以及血色丹房,还有三当家储物袋里的一些诡异草药,都被墨画画在了纸上。 墨画到城南的炼丹行,将这些给冯老先生看了。 冯老先生脸色骤变,惊道:“这些是……” “邪修炼的丹药!” 墨画将事情原委说了,包括黑山寨和三当家的事,以及自己的怀疑: “他们是不是还在炼别的丹药?” 冯老先生缓了口气,思索片刻,这才道: “有可能,这些邪异的草药,看着相似,但药性是有差异的,不像是用来炼同一炉丹药的药草……” 墨画忙问:“您知道是什么丹么?” 这就有些为难冯老先生了。 冯老先生委婉道:“我不是邪丹师……” 墨画叹道:“可惜了……” 冯老先生微微瞪了墨画一眼,没好气道: “那我要是邪丹师,是不是就不可惜了?” 墨画意识到失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冯老先生失笑,摇了摇头,“我找炼丹行里的其他丹师来,帮你问问。” 墨画疑惑道:“您都不知道,他们能知道么?” 冯老先生笑了笑,温和道:“不要小看任何人……” “世间的人是千姿百态,且各有所长的。漫漫道途,修士活一辈子,哪怕看着再普通,也总有些他人未曾经过的阅历,有些他人不曾知晓的见闻,还有些他人并不明白的见解。” “你不去问,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呢?” 墨画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冯老先生将炼丹行里的丹师都喊来了,乌压压一片。 冯老先生将事情说了,又将墨画画的白骨丹炉和邪异草药的样子都给他们看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钱家老祖真不是东西。” “这种丹药都炼,真是丧尽天良!” “伤天害理,迟早要去喂猪狗!” 他们只知道钱家老祖是邪修,与黑山寨勾结,做了坏事,具体做了什么,并不特别清楚,此时知道炼人丹的事,都很是气愤。 丹师研究丹道,目的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拿人来炼丹的。 这有违他们这些丹师的初衷。 冯老先生抬手,示意大家静一静,问道: “有谁知道,这些草药,还能炼什么丹么?” 一众丹师闻言面面相觑,他们也都不是邪丹师,没炼过邪魔外道的丹药,对这些也不熟。 冯老先生就道:“不确定的也可以说,猜的也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下丹师们就有的说了。 这是炼邪丹,“专业”的知识他们不懂,但是“不专业”的见闻,他们知道的就多了。 “我猜是血煞丹……” “我猜是人元丹。” “怎么可能是人元丹?” “我就知道这一种邪丹,只能蒙这一个了……” “这怎么能蒙?” “猜不就是蒙么?” …… “我跟一个邪丹师打过交道,他用至亲之人的血脉为药引,炼过一种血源丹……” “说来惭愧,我祖上出过一个邪丹师,他炼过几类邪丹,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把邪丹的名字记在族谱上,这件事丢脸至极,我到现在都没好意思提及……” …… 冯老先生一一听着,将丹药的名字和来历都记下。 不一会儿,就记了满满一页。 墨画凑过去看了一眼,满篇都是“吞”,“人”,“血”,“邪”、“煞”之类的丹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丹药。 只是看来看去,这些似乎都不太像钱家老祖所炼的丹药。 冯老先生也皱起了眉头。 便在这时,一个年轻的丹师嗫嚅道:“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旁边的丹师急了,“你‘我’什么,有话快点说!” “我,我……听过一个传闻。” 这丹师年纪轻,辈分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有些不自在。 众人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我不认识这些草药,还有这个丹炉,但……但是我听过一个传闻。” 旁边的丹师又急了,“你说重点!” “你别催他,让他慢慢说!” 众人喧闹了一阵,冯老先生便让大家安静些,温声对那年轻丹师道: “你慢慢说,不必着急,说错也无妨。” 年轻丹师这才没那么紧张,缓缓松了口气,接着道: “我当年跟随师父云游,路过一间破庙,晚上风冷,我和衣而睡,半夜冻醒了,见我师父正和一个陌生的道人说话。” “那道人声音怪怪的,明明是自己说话,可声音又像是从别人处借来的……” “他跟我师父说,有一种丹药,名为……‘转寿化元丹’,以人的寿命为药引,可以将人的性命,转为为血肉元气,进而提炼成药力,凝成丹药,可以突破修为境界……” “后来呢?”有丹师问道。 “后来……”年轻丹师羞赧道,“我又饿又冷,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大感遗憾。 有人问道:“那你师父呢?” “进去了。” “什么?” 年轻丹师小声道:“被抓进道狱了……” 众人:“……” “他炼这个……转寿化元丹了?” 年轻丹师摇了摇头,“他还没炼呢,只是托关系,买了几株草药,就被道廷司发现了,然后就被抓进道狱了……” “道廷司没找你麻烦?” 年轻丹师道:“我也被抓进去了,但是他们问我东西,我又什么都不知道,过了十来天,就被放出来了。” 年轻丹师叹了口气,面露愁容道: “我爹娘花了灵石,让我拜个师父,学点本事,将来能混口饭吃。” “结果我本事没学多少,师父就进去了……” “不过也幸亏我没学到师父的本事,不然我可能也进去了……” “我回来后,爹娘就让我守口如瓶,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可我现在看你们都在说这种事,我想着索性就说出来,兴许能帮上点忙……”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的确帮上忙了,不过这件事,以后还是不要跟外人提起。” 得冯老先生夸奖,年轻丹师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旁边那急性子的丹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 “你小子也是运气好,没误入歧途,不然一辈子完蛋了。” 年轻修士讪讪笑了下。 墨画的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人寿丹……转寿化元丹…… 突破境界,提升修为…… 墨画心中一寒。 如果钱家老祖,真的在炼转寿化元丹,那麻烦可就大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二十九章 崩解 墨画将这件事告诉了张澜和杨统领。 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转寿化元丹?” 张澜渐渐皱起了眉头,神情也凝重起来,“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丹药。” 张澜看向杨统领,杨统领也摇了摇头,“我也没听说过。” 墨画有些吃惊,这个丹药如此冷僻,张澜和杨统领竟然都没听过。 张澜便道:“你将丹炉和草药的图画,誊录一份给我,我送回族里问问看。” 杨统领也道:“也给我一份,我也问问。” 墨画各自誊录了一份给了他们,问道: “回信要多久啊?” 张澜寻思道:“不好说,快些的话,不到一周,慢些的话,大概要半个月。” “境界低,很多传讯的手段都用不上,所以时间要久些。”张澜又叹道。 墨画点了点头。 大概六天后,张澜便收到了族里的回信。 张澜便找到墨画,神情凝重道:“这不是一般的邪丹!” “转寿化元丹,炼化修士性命,转化修为药力,是一些魔道大宗传承的丹药,是真正的魔道手段!” “这里几味草药,炼魂草,枯命藤,的确是用来炼转寿化元丹的。” 墨画心中一凛,“钱家老祖怎么会有这种丹方?” 张澜摇了摇头,“或许是他无意中得到的,又或许是有人刻意给他的,现在线索太少,无从得知。” 次日杨统领也收到了家族的回信。 信中的回复,与张澜说的差不多,但多说了一点。 “转寿化元丹,即便是在魔宗,也是极贵重的丹药,炼丹之法是魔宗机密,轻易不可能外传。” “炼这种丹,需造下极重的杀孽,先将人炼成人寿丹,然后再以人寿丹做药引,以人血肉为药材,转寿化元,增进修为。” “炼一炉丹,可能花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期间不停杀人炼丹,才能将这转寿化元丹炼成。” “所以即便是魔道宗门,炼这一炉丹也是很吃力的。” 墨画心底生出寒意。 这就和钱家老祖的行为对上了。 钱家老祖建黑山寨,豢养邪修,杀人炼丹。 先炼人寿丹,给自己和钱家大长老续命;之后再以人寿丹为药引,炼制转寿化元丹。 墨画问过冯老先生,人寿丹虽然可以续命,但却是有限度的。 一直服用的话,人寿丹的药力会渐渐衰退,续的命越来越短,最终药力彻底失效。 钱家老祖不可能靠着人寿丹一直活下去。 所以他的目的,是先借人寿丹苟命,多苟个百年,苟到转寿化元丹炼成,他再服食转寿化元丹,增进修为,突破境界,成为筑基后期修士。 筑基中期突破,成为筑基后期,可增寿百年,这样他又有百年可活! 而到了筑基后期,有百年光阴,他便可以不再局限于通仙城这一隅之地,可前往更高品的州界,寻求结丹之法! 百年时间,什么都有可能! 而张澜和杨统领也都想到了,神色震惊起来。 “但是有一个问题,”张澜又疑惑道,“黑山寨的丹炉已经毁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这炉丹药,也已经被毁了?” 杨统领寻思道:“好像是这样……” 但大家的脸色都不见轻松。 钱家老祖城府极深,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钱家有丹炉么?”墨画问道。 张澜点了点头,“有的,钱家老祖的洞府里,也有几尊丹炉,那日围杀他的时候,都在交战中被毁了。” “那钱家其他丹炉呢?” “你是说……表面上看着,是正经丹炉的丹炉?” 墨画点了点头。 杨统领点头道:“我让道兵过去,把钱家所有丹炉,尽数销毁,一尊不留!” 张澜又道:“我再去和掌司说一声,通仙城内,所有私人或是世家宗门及炼丹行当的丹炉,全部上报,一一排查,不能有漏网之鱼。” 张澜说完,想了一下,又对杨统领道: “黑山寨那边,要再仔细搜一遍。” 杨统领点头道:“我亲自带人去,掘地三尺地搜!” “只要找到并毁了钱家老祖的丹炉,不让他将转寿化元丹炼成,他便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墨画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张澜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还在担心,便安慰道: “放心吧,钱家老祖城府再深,也不过是暗地里的算计,只要摆到明面上,阴谋诡计就没什么用了。” 墨画心有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的时间,搜查钱家,排查丹炉,搜寻黑山寨这些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这些事由道廷司和道兵司负责,墨画也帮不上忙,便将心思花在了复阵的崩解上。 花了将近一个月,墨画断断续续,终于将复阵衍算完了。 本来不用这么久,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耽搁得便有些久了。 好在如今是衍算完了。 墨画很好奇,复阵的崩解,是不是真的能杀伤筑基修士。 他想找个机会试一下复阵的威力。 但肯定没筑基修士给他试,二品妖兽也不行。 墨画不知道自己的隐匿术,能不能瞒过二品妖兽的感知。 妖兽与修士不同,除了视力和妖识外,对气味的感知也很敏锐。 而且不同妖兽,种族天赋不同,对外界的感知也不同,有的视力好,有的妖识敏锐,有的则对血气敏感。 就算隐匿术能瞒过某类二品妖兽,也不一定能瞒过所有妖兽。 毕竟人的肉身构造是一样的,但妖兽的种类,却是千差万别的。 在没有事先了解的情况下,贸然去二品妖兽面前蹦跶,无疑就是小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品后期巅峰的妖兽,是墨画所能找到的极限了。 就算出了意外,他打不过,也是能跑的。 墨画先布好阵法。 这是一套一品地火复阵。 复阵崩解的威力,与阵法的类型无关,只与阵法本身的神识强度,灵力多寡和阵纹的数量有关。 只要阵法强度够高,哪怕只是隐匿的阵法,崩解后也能产生强大的威力。 墨画选地火复阵,是为了做个对比。 墨画之前试过,这套地火复阵触发,是可以将一品后期巅峰的妖兽炸成重伤的。 而他现在想看看,这套复阵若是崩解,威力又会如何。 会不会比地火复阵爆炸的威力强,又到底会强上多少。 一切准备就绪,墨画的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只黑熊罴。 黑熊罴黑毛如刺,目如铜铃,体型巨大,是大黑山最强大的妖类之一。 也是最令猎妖师畏惧的一种妖兽。 但如今墨画看着,却感觉不到多少畏惧了。 一切的畏惧,皆源于自身的弱小。 墨画现在的修为虽说不上强,但哪怕面对筑基修士,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更别说是一品后期的妖兽了。 他或许杀不了这妖兽,但这妖兽也杀不了他。 不过很快就不一样了。 墨画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验证下,凭借自己的阵法造诣,依靠阵法崩解,能不能将这只一品后期巅峰的妖兽镇杀! 布陷阱,放阵法,掩盖痕迹,以妖腥草遮掩气息…… 整套流程,墨画已经烂熟于心。 黑熊罴无所顾忌地沿着墨画预料的路线走着。 大黑山中,对它有威胁的修士或妖兽并不多,它想杀什么就杀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更何况,它也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很快,它便走进了墨画布置的陷阱,触发了墨画画出的阵法。 阵法触发的一瞬间,灵力骤然逆变。 复阵随之崩解! 墨画瞳孔一缩。 和他之前崩解单阵时一样,灵力逆变而后分解湮灭,动静不大,且无声无息。 但不同的是,此次崩解的规模要大很多,灵力逆解的范围,笼罩了黑熊罴的大半个身子。 黑熊罴的半边身子,瞬间消失,化为黑灰,湮灭不见。 就像是突然有人,一把捏碎了虚空,连同黑熊罴的半边身子,全部捏碎! 强大的黑熊罴,徒留半边身子,轰然倒地,当场殒命! 墨画神色震动,心中骇然,口中喃喃道: “这便是真正的……阵法崩解……” 这便是真正的……大道灭解之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章 别绪 墨画平复了心情,又仔细想了想。 大道灭解或许还算不上,顶多算是大道灭解的雏形。 毕竟他还只是炼气,只能画一品阵法,也只能衍算并催生炼气一品的灭解之力。 不过这也足够了。 墨画对这个威力已经非常满意了。 一品后期巅峰的黑熊罴被阵法崩解,瞬间身死,这已经超乎寻常炼气境的破坏力了。 “既然如此,那复阵崩解……莫非真的能杀伤筑基修士?” 墨画忍不住想道。 找谁来试试呢? 按照这个威力来看,哪怕是筑基前期修士,也有可能试试就逝世了…… 那只能找些坏的筑基来试了。 墨画摸了摸下巴,寻思着: “要不,就牺牲下三当家?” 反正他大概率也是被道廷问斩,死前拿来试阵法,也算废物利用。 就是道廷司未必会同意。 斩首是依据道律惩处,拿来试阵法,就算是动私刑了,应该是不合规矩的。 墨画心里有些可惜。 自己要是早点学会就行了。 这样的话,攻打黑山寨的时候,就可以想办法偷偷用下,试试阵法崩解对筑基修士的威力了。 现在黑山寨唯一剩下的筑基,就是钱家老祖了。 但钱家老祖是筑基中期,且老谋深算。 阵法崩解能不能杀他,墨画没有太大把握,就算能杀,也未必能算计得到他。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栽在钱家老祖手里。 墨画放开神识,确认四周安全,而且黑熊罴也确实死了,便跑上前去,看看详细状况。 黑熊罴一小半身子完好无损,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另一半身子却直接消失,化为了黑色的齑粉,这齑粉漆黑无味,没有一点血气或灵力的气息,像是身死道消后,一无所用的死寂的残骸。 这就是阵师对阵法的理解,对天道之力的运用。 “阵师真是可怕……” 墨画喃喃道,随后又点头道: “还好我就是阵师!” 墨画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 之后他在黑色的齑粉中,找到了一株小草。 这株小草是墨画特意留的,也就是他留的“生门”。 庄先生跟他说过,大道生死轮转,生灭转化,有灭自然有生。 阵法的崩解之力可灭解万物,但灭解之中,也存有一线生机,这丝生机,便是神识衍算中留下的“生门”。 墨画想试试复阵崩解的威力,也想试试留存蕴含生机的生门。 而这个生门的位置,墨画留给了这株小草。 微微的山风中,这株柔弱的小草随风摇曳,哪怕处在复阵的崩解之中,被恐怖的灭解之力包围,仍旧安然无恙。 这就证明,墨画算得没错。 他不仅衍算出了阵法崩解之力,也衍算出了阵法崩解的生门。 墨画忍不住开心起来。 之后只要多练习衍算,多尝试崩解,多推演生门,阵法水平会与日俱增。 迟早有一天,自己的阵法水准,会高深到让其他阵师望而生畏的地步。 墨画开心了一会,然后开始清理痕迹。 阵法崩解的痕迹要抹去,黑熊罴要剥皮剔骨,拿去卖了换灵石,虽然皮毛残缺了,血气少了大半,卖不出多少灵石,但蚊子腿也是肉,不能浪费。 清理完后,墨画总结了一下阵法崩解的用法,又觉得可惜。 阵法崩解虽强,但其实也不是特别好用。 崩解需要事先衍算,而衍算需要消耗大量神识,还要花费大量时间。 没有充足的准备,是无法使用阵法崩解来对敌的。 而且目前阵法崩解,还只能像地火阵一样,当成陷阱使用。 这也要提前布置,而且不能被察觉。 用来对付妖兽,破坏力太大,崩解之后,大半妖兽身躯化为黑灰,剩下的拿去卖,也卖不出价钱。 基本算是赔本买卖。 用来对付修士,对方不能太聪明,或者对自己太过提防,最好也不知道自己是阵师,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否则的话,对方未必会中计。 还有复阵崩解之后,生门的范围也比较小,大概也就一两尺的空间,人是活不下来的。 目前这个生门,对自己还是没用的。 墨画叹了口气。 这么一想,阵法崩解的使用条件还真是苛刻。 衍算复杂,准备时间长,生门狭隘,对手最好还要是个笨蛋,哪怕不是笨蛋,也不能太过聪明。 果然,越强大的力量,限制越多。 墨画感慨了一句。 不过哪怕限制再多,有强大的力量,也总比没有要好。 做人不能太贪心。 墨画点了点头,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转身时又看了一眼那一株小草。 四周的土石草木被阵法崩解,一片荒无。 唯有这一株小草,柔弱,但又坚韧,在风中摇曳着,似乎蕴含着无穷的生机。 墨画看得出神,忽而心生明悟。 庄先生说得没错,这天地万物,天道万理,果然有生就有死,有死也有生。 —— 之后的时间,墨画每天都会去向庄先生请教问题。 有时的确是阵法上有疑惑,需要请庄先生指点; 有时是娘亲做了好吃的,他带去给庄先生尝尝; 实在闲来无事,他也会去找庄先生闲聊,聊通仙城的风土人情,问修道各州的风俗轶闻。 然后有空,他还会和傀老下下棋。 不用费脑,简单益智的五行棋,两人下得不亦乐乎。 墨画很珍惜这段时间。 因为他知道,或许半年,或许一个月,庄先生就要离开了。 修界浩无边际,修道光阴漫长。 此去经年,道途漫漫,或许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每当想起这件事,墨画的神情便落寞起来。 庄先生便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好修炼,将来总有再见的一天。”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 相逢是缘,相聚是缘,离别也是一种缘分。 相逢之后是离别,离别之后,才能相聚。 大大咧咧的白子胜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问墨画:“庄先生要走了么?” “嗯。”墨画没瞒着他。 白子胜神情复杂起来,白子曦神色如常,只是目光也暗淡了一些。 “先生走的话,你们也要走么?” 墨画问道。 白子胜看似倨傲,但侠义心肠,对自己也是不错的,白子曦更是帮过他很多忙,告诉了他很多修道知识和见闻。 哪怕大家都只是记名弟子,但也算半个同门,墨画还是很珍惜这段情谊的。 白子胜神情失落了起来,“估计是……” 他们拜访庄先生,是希望庄先生收他们为亲传弟子的,只要庄先生离开,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要离开了。 就算他们想待在这里,雪姨也是不会同意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墨画便将娘亲做的酒肉和糕点拿出来,道:“修道漫长,有缘总会再见的。” “嗯。” 白子胜点头道,只是神情还是恹恹的,牛肉吃到嘴里,也是没滋没味的。 白子曦什么都没说,只是尝了几口糕点,也觉得没那么甜了。 因为时常拜访庄先生,墨画和白家兄妹待的时间也久了些。 雪姨不布置那么多功课了,白子胜没事就和墨画切磋道法。 白子胜是炼气九层,修为深厚,武学精湛,之前与墨画切磋,都是压着修为,单纯比拼身法或是道法。 但现在墨画神识筑基,以神识为根基的逝水步、隐匿术和火球术更加强大,已经可以正面与白子胜切磋,不需他再让着了。 两人互相切磋,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 玩累了就躺在大槐树下休息。 墨画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浑身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道法,依靠强大的神识,其实胜过白子胜一筹的。 但坏就坏在,他的肉身和灵根太差了。 往往纠缠几个回合,要么灵力不足,要么手脚使不上力,就被白子胜抓住破绽,一下近身制住了。 白子胜也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他还以为,他全力以赴,轻轻松松就能赢过墨画。 结果根本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墨画的逝水步,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破绽;火球术威力也是极大,出手又快又准,根本不容小觑。 而且墨画还有隐匿术没施展,如果他隐匿偷袭,更加难对付。 白子胜只能用“赖皮战术”,将墨画灵力耗完,等他体力不支,才能找到一丝机会,近身将墨画制伏。 虽说能赢,但的确胜之不武。 看来自己也还要再努力,不能被墨画比下去,不然这辈子都做不了他大哥了! 白子胜燃起了斗志。 两人躺在树下休息,看着蓝天白云,思绪放空。 墨画忽然又想起了丹炉的事。 这几日来,道廷司和道兵司将通仙城以及黑山寨,都搜了个遍,但凡制式不同,功能不详的丹炉,一律销毁。 宁杀错不放过,从根本上,杜绝钱家老祖炼制邪丹的可能。 张澜也对墨画道: “明面上一切可疑的丹炉都销毁了,钱家老祖就算是炼,也无丹炉可炼。” “而且转寿化元丹需要花上百年养丹,炼制时间太长,不能出纰漏,专门炼制魔丹的魔道宗门都未必能炼出来,更别说钱家老祖了。我们或许只是杞人忧天,也说不定。” 墨画觉得张澜说得有道理,多少放心了些。 只是心中还是有着若有若无的疑虑。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又不记得,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就像黑山的大雾,看得见,摸不着,但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墨画正思考得出神,忽然发现白子曦在默默看他。 墨画转头看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和一对双瞳剪水的眸子对视了起来。 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雪白的槐花落下,在两人之间飞舞。 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两人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又都默默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墨画心里忽而又失落了起来,记忆不住翻涌,白子曦说过的话,那清脆而婉转的声音,也一句句在脑海中浮现。 有指点他阵法的,有告诉他秘术的,还有夸他娘做的糕点好吃的…… 思绪浮沉间,忽然一句话,骤然浮现在墨画的脑海中: “邪阵和魔阵,大抵是以血肉为阵媒,以邪念画阵纹,逆大道为阵枢……” 大抵是以血肉为阵媒…… 以“血肉”为阵媒…… 墨画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来。 他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确忘记了一件事。 他忘记了……血色丹房里的那头又肥又大的猪! 邪阵以血肉为阵媒…… 那头满身血痕的猪,才是邪阵的阵媒。 它身上的血痕,不是血痕,而是邪阵的阵纹。 邪阵刻于丹炉之上。 这意味着,那头猪,才是真正的丹炉! 它的体内,炼制着可助钱家老祖突破修为的……转寿化元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一章 搜山 墨画渐渐想明白了。 为什么攻破黑山寨时,丹炉坏了,但猪却不见了,地面也没有大滩的血迹,说明那头猪,被事先转移走了,而且之后再没出现过。 黑山寨的邪修死得死,抓的抓,都没能跑掉,唯独这头猪不见了。 这便说明,这头猪非常重要,甚至比黑山寨,以及所有邪修都重要。 而所有人,包括墨画,都忽视了这点。 为什么邪修要拿人喂那头猪?因为那头猪,才是真正用来炼丹的丹炉。 拿人喂猪,等于是将人当成药材投进丹炉。 黑山寨一直用人喂猪,就说明,丹还在炼着。 或者说,从很久之前,转寿化元丹就一直都在炼着,甚至有可能,已经炼成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黑山寨拿人喂猪,到底喂了多久。 如果喂了上百年,那这转寿化元,可能已经大成了!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墨画神情变换不定。 白子曦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墨画回过神,连忙道:“我想起一件事,很紧要的事!” 说完他便往山下跑。 “不打了么?”白子胜在他身后遗憾问道。 墨画招了招手,“以后再说……” 墨画施展逝水步,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剩下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墨画找到杨统领,发现张澜正好也在,便道:“猪!” 张澜二人一愣,“你不是在骂我们吧……” 墨画气喘吁吁,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 “那头猪……才是……丹炉!” 张澜和杨统领俱都一怔,细思片刻,随即神色大变! “你说什么?!” 墨画喘匀了气,语气凝重道: “血肉为阵媒,血痕是阵纹,妖丹为阵眼,骨骼构阵枢……” “所以那头猪,才是炼制转寿化元丹的丹炉!而且可能已经炼了百余年了。” 杨统领瞳孔剧震,看了张澜一眼,“那岂不是说……” 张澜失声道:“这丹……快炼成了?!” 杨统领面色一沉,立马喊来一个道兵,厉声吩咐道: “速去请俞长老、周掌司、安家主,让他们赶紧过来,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相商!” 那道兵领命,火速出发,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齐聚在一处。 杨统领将墨画的话重复了一遍,众人全部色变,心中骇然。 “钱家老祖现在在哪?” “在大黑山。” “大黑山太大了……” “很有可能是在深山。” “怎么办?” 俞长老眉头紧锁,寒声道: “找!必须找到钱家老祖,不然一旦他服了丹药,晋升筑基后期,我们就制不住他了。” 在二品州界之内,筑基后期,已然是修为的天花板了,可以在此州界来去自由,没人奈何得了他。 再想将他击杀,势必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而若不将他杀了,整个通仙城,都会面临巨大的凶险! 杨统领点了点头,“那便集合所有道兵,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将深山搜一遍!” “光靠道兵不行。”周掌司摇了摇头,“道廷司、猎妖师和通仙城内所有家族的修士,都要去搜,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不能放过。” “此事关乎整个通仙城的安危,大家必须齐心协力!” 众人纷纷点头。 周掌司又转过头,对墨画道:“这件事,还要请你帮忙。” “好!”墨画答应道。 众人商议完毕,回去后调动人手,次日便进入大黑山的深山,开始彻彻底底地搜山。 道兵司、道廷司、猎妖师、以及各个家族和宗门的修士,全部出动。 密密麻麻的修士,从深山外缘开始,一点点向深处推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在墨画的安排下,他们将深山的雾阵,一个一个拔除,同时又将墨画制作的,画有司南子阵的石针,插在深山的各个角落,借以监视深山的风吹草动。 墨画也开始着手绘制深山的舆图。 他要把深山的一峰一石,一草一木,都画在舆图上。 这些事,他在外山做过,在内山做过,如今在深山,又重新做了一遍。 深山曾是整个大黑山的禁忌,是让所有修士都恐惧的凶恶渊薮。 而人的恐惧,大多来源于未知。 只要将深山隐藏的秘密全部发掘,驱散深山的雾霾,这曾经令修士闻风色变的深山,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搜山的过程,一点点推进着。 深山的舆图,也在一点点完善着。 但舆图之上,还是有几处空白的地方,这些是二品妖兽的栖居地或巢穴。 这么多修士搜山,寻常一品妖兽,早已望风而逃。 可二品妖兽不同,血气浑厚,妖力澎湃,不是炼气期的修士能惹的。 就算集众人之力,杀一两头二品妖兽,损伤也会相当惨重。 更何况当务之急,是搜寻钱家老祖的下落,不能浪费时间,与这些妖兽纠缠。 因而众人搜山时,只能避开这些二品妖兽。 花了将近七天时间,众人齐心协力,将深山搜寻了一整遍,还是没发现钱家老祖的身影。 “钱家老祖,会不会不在深山里?”杨统领疑惑道。 俞长老摇头道:“不可能,他若去其他仙城,早就被人发现了,大黑山隐蔽,是最适合他藏身的地方,更何况,他还要带着一头猪,还要将丹药炼出来……” “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杨统领看向舆图上的空白处。 舆图之上空白的地方,是搜山没搜到的地方,也就是……二品妖兽的巢穴! 众人的神情凝重起来。 二品妖兽实力强大,巢穴更是幽深凶险。 同境界的妖兽,可比修士强上许多。 即便筑基期的杨统领,带着道兵进入巢穴,一旦触怒二品妖兽,恐怕也会有不少伤亡。 “这个钱家老祖,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周掌司皱眉道。 俞长老叹了口气,“钱家老祖发家之前,也是个猎妖师。” 所以利用妖兽巢穴,让大长老诈死,以妖兽为丹炉炼制丹药,如此种种,都有一些猎妖师的行事风格。 周掌司遗憾道:“这钱家老祖,手段的确高明,就是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三当家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俞长老问道。 “他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杨统领道。 “那我们怎么办?”张澜皱眉道,“要去搜二品妖兽的巢穴么?” 去搜的话,损失惨重,可能要搭上不少性命。 可不搜的话,一旦钱家老祖炼成了转寿化元丹,那丧命于他手下的修士,估计更多。 无论怎么选,都左右为难。 墨画想了想,道:“要不,我去看看吧。” 众人微怔,杨统领问:“你去看什么?” “我去看阵法。” “阵法?”杨统领有些疑惑。 墨画点了点头,解释道: “钱家老祖行事依赖阵法,建黑山寨也好,以修士炼丹也罢,处处都有阵法的影子。” “他若藏身在这深山的妖兽巢穴中,必然也会在周围布上些阵法,要么用来隐匿,要么用来预警,要么就用来防御。” “我可以看到阵法的轨迹。” “二品妖兽的巢穴之中,若是有阵法痕迹,那就说明一定有修士进去过,而能进在深山之中,进入二品妖兽的巢穴,这个人,大概率就是钱家老祖!” 众人闻言,眼睛均是一亮,赞同道: “可以试试!” 俞长老道:“我跟着你一起去。” 他有点放心不下墨画,更不想让墨画冒险。 杨统领摇头,“我们几个筑基,全部一起去。” 虽说墨画擅长隐匿,行事机敏,但也并不意味着,不会遇到危险。 而搜寻二品妖兽巢穴,遇到的危险,要么是二品妖兽,要么,就是直面钱家老祖了。 杨统领还想着让墨画加入他杨家,那墨画就算是他“预定”的自己人,所以更不愿意让他伤了一根汗毛。 “好!”众人点头赞同。 于是一群筑基修士将墨画护在中间,开始在深山之中,搜寻二品妖兽的巢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生变 一个阴森幽邃的二品妖兽巢穴外,墨画盘腿坐着,闭上双眼,将神识放至极限,感知着巢穴内的灵力痕迹。 一盏茶功夫后,墨画睁开眼,摇了摇头,“没有。” 几个筑基修士便簇拥着墨画,按照舆图上的位置,前往下一个妖兽巢穴。 如此搜寻了几个巢穴后,张澜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悄悄问杨统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澜也跟着来了。 他虽是炼气修士,但毕竟是道廷司的典司,而且出身世家,即便遇到二品妖兽,也多少有些自保手段,便也一起跟着了。 “还能怎么看出来?”杨统领也小声道,“当然是用神识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张澜不悦道,“我是问神识是怎么能看出阵法痕迹的?” “神识够强就行。” “怎么叫够强?” “筑基吧……这孩子不是神识已经筑基了么?” “你也是筑基神识,你能看出来?”张澜质疑道。 “那是自然……”杨统领心虚道。 张澜瞥了他一眼,“撒谎要打一辈子光棍。” 杨统领愣住了,忍不住道:“伱他妈的好狠!这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 “你真能看出来?”张澜又问了一遍。 杨统领在心里权衡良久,觉得与终身大事相比,在张澜面前争的这一点小面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杨统领便如实道:“看不出来……” 张澜鄙视地看了杨统领一眼。 杨统领也还以鄙夷的目光,“你不也没看出来。” “我是炼气,看不出来正常,你是筑基,看不出来就丢人了!”张澜理直气壮道。 “区区炼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你个张澜,当真是不要脸!”杨统领嫌弃道。 这种嘲讽对张澜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张澜神态自若,忽而又疑惑道: “不是因为神识,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杨统领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缓缓道:“因为墨画是阵师?” 因为是阵师,常年与阵法打交道,天天画着阵纹,所以神识可以感知到阵法的痕迹,也很正常。 张澜微微点头,他也觉得有点道理。 “可是,”杨统领自己又疑惑道: “其他阵师,真的能感知到么?” 这可是妖兽巢穴,里面妖气冲天,混杂的各类血气和妖力,足以掩盖一切灵力气息。 以他筑基期的神识,都无法分辨巢穴里有什么。 其他阵师就算比他强些,但也不至于会强太多。 可墨画不同,巢穴里有没有阵法,他的神情是非常肯定,乃至笃定的。 这说明,他的神识,将这巢穴窥视得非常清晰,对阵法存在的感知,也是洞若观火。 张澜皱眉想了下,还是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嘀咕道: “估计又是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澜已经习以为常了。 尤其是在阵法上,一开始他还能“指点”墨画几句,但现在与墨画相比,自己已经算是一个阵法上的“文盲”了…… 自己都是文盲,那杨继勇不用想,肯定就是个大文盲了。 两个阵法“文盲”,考虑这种问题,着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张澜心里又贬低了一下杨继勇,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又搜了几个巢穴后,便来到了一处荒僻的山洞,墨画神识放开,忽然一怔。 众人神情随之严肃起来,“发现什么了?” 墨画抬头,眼睛微亮道:“有阵法!” 竟真的有! 众人神情一喜,又问道:“是什么阵法。” “等一下。”墨画道,“我看一下。” 说完墨画开始放开神识,根据阵法的灵力轨迹,衍算阵法的阵纹,一笔一笔在虚白的识海中,勾勒完整的阵法纹路,以此判断阵法的类型。 过了一个时辰后,墨画又睁开双眼,取出纸笔,简单画出了山洞内的几个通路,以及路上布下的阵法。 “时间不多,我没算完,阵法应该还有疏漏,不过可以参考看看。” 俞长老等人完全不懂阵法,所以听着没什么,只觉得墨画真的靠谱,什么阵法问题都能解决。 张澜和杨统领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些惊疑。 “算”是什么意思? 他们从未听过,阵法是能“算”出来的? 怎么算的? 他们出身世家,哪怕阵法学得不好,但有家族底蕴在,耳濡目染之下,阵法上的一些常识,总归都还是知道的。 可他们从小到大,接触过那么多阵师,有世家的,有宗门的,也有闲云野鹤的。 这么多的阵师,无论高品或低品,无论博学或专精,都不曾提及“算”这个字。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生僻的阵法用词,竟会从仅仅只有炼气七层,阵法水平也只有一品,年龄也不过十来岁的墨画口中听到。 墨画这孩子,到底跟着谁,都学了些什么?! 张澜二人表面故作镇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指点墨画阵法之人的高深莫测。 同时在他们的眼里,小小的墨画也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了。 还是抓住钱家老祖要紧。 周掌司指着墨画画好的图道:“这几条通道,通向巢穴深处,钱家老祖应该就躲在里面……” “我们分开去找,遇到异常,不要轻举妄动,发出信号,其他人自会赶去汇合。汇合之后,再一起动手。” 众人点头,各自选了一条路,临行前,俞长老转过头,温声叮嘱墨画道: “你自己藏好,小心一些。” “嗯。”墨画点了点头,看了眼俞长老的胳膊,担心道:“长老,您的伤势,不要紧么?” 之前俞长老偷袭钱家老祖,被钱家老祖所伤,断了一臂,虽然有冯老先生医治,但还是留了病根,行动不便。 不光是俞长老,之前围杀钱家老祖时,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此时的钱家老祖,实力不明,若真的遇上,恐怕会凶多吉少。 俞长老洒脱笑道:“我跟钱家作对这么多年,做梦都没想到,竟能将钱家老祖逼到这个地步。只要能宰了钱家老祖,便是双臂都断了,乃至赔了这条老命,也是值得的。” 墨画眼中的担忧更重了。 俞长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墨画点了点头,有些忐忑地看着众人走向巢穴深处,消失在黑暗之中。 哪怕明知前路危险,大家还是义无反顾。 “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墨画隐匿身形,悄悄躲在一旁,不由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 与此同时,南山的坐忘居中。 庄先生并未如往常一般,躺在竹椅上休憩,而是身姿端正儒雅地坐在桌前,整理着一些书册和玉简。 “是为墨画准备的?” 傀老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声音木然道。 “嗯。”庄先生头都未抬,仍旧看着手中的一册典籍,“整理一些阵法心得给他,我离开后,学阵法就要靠他自己了……” 庄先生的语气平淡,却不知为何,隐约带着惆怅。 “亲传的弟子,都不见你这么用心过。”傀老淡淡道。 庄先生闻言微怔,一些往事的记忆浮现心头,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庄先生继而又自嘲道: “不光不配为人师,连弟子都不配做,不然的话也不会……” 庄先生没有说下去,只是神情却更加落寞。 傀老沉默不语。 “罢了,陈年旧事,过眼云烟,如今一切逝去,想也没用了。” 庄先生将典籍玉简收好,放进一个储物袋中,又悠哉悠哉地躺了下来。 “白家那两个孩子呢?”傀老问道。 庄先生琢磨片刻,微叹道: “那两个……倒也都是好孩子啊。” 说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我那个自私的师妹,竟养出了这样一对儿女。” “你真不收他们为徒?”傀老问道。 “不收!”庄先生摇了摇头,语气断然: “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了,入土之前,自然想清静一些,少沾些因果,少操点心。” “他们未必会放弃。” “不放弃又能如何?”庄先生面无表情,目光穿过庭院,越过重峦,看向遥远的天边,淡淡道: “天高水阔,再想遇见,就没那么容易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这般缘分的……”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有个叫“墨画”的小弟子的…… 庄先生心里默默道。 傀老见庄先生主意已定,便不再说什么。 一时无话,庄先生缓缓闭眼,想再休息一会。 忽而他眉头一动,重又睁眼,抬头看天,一直看了许久。 “怎么了?”傀老问道。 庄先生眉头渐渐皱起,语气凝重道: “大道气息为何如此浑浊?” 傀老闻言微怔,也看向天边,神色随之一震。 “这是……” 庄先生不由缓缓站起身来,以手掐指,心中衍算,渐渐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天道生变?” 庄先生心底一颤,又掐指衍算了一遍,神情越发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庄先生不由失神,口中喃喃道: “此地不过九州一隅的小仙城,怎么可能,会生出天道的异变?”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三章 邪道 庄先生察觉的天道异变,墨画此时一无所知。 他在洞口找个了隐蔽的草丛,施展隐匿术,躲在了里面。 即便筑基修士,也发现不了他。 墨画有些担心俞长老他们,但盯着洞口看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半点动静。 “这个巢穴里,没有妖兽?” 墨画有些疑惑。 他以神识感知的时候,发现这个巢穴里,妖气很淡,气息沉闷,不像是有妖兽栖居的样子。 或者说,曾有二品妖兽住在这里,但现在已经没了,不然里面妖气不可能这么淡。 之前住在里面的二品妖兽是什么呢? 墨画皱眉想了想,忽然吃了一惊,心里默默道: “不会就是那头猪吧……” 钱家老祖想要炼制转寿化元丹,而炼邪丹要邪阵,邪阵若要发挥效力,又需血肉为阵媒。 作为阵媒的血肉,不是人,就是妖。 转寿化元丹难炼,耗时极长,人的血气不足以支撑这么漫长的炼丹。 更何况,炼这种丹,还要不停以人做药材。 钱家老祖总不能,真的逼人去吃人吧。 所以最适合作为丹炉的,是二品妖兽。 妖兽吃人,妖兽血气磅礴,妖兽寿命悠久,的确是最适合做转寿化元丹的丹炉。 墨画渐渐有了猜测。 这个巢穴,或许就是那头猪的巢穴。 它能落在钱家老祖手里,估计是受了重伤,让钱家老祖捡了漏。 钱家老祖便鸠占鹊巢,将这里作为自己的秘密丹房。 二品妖兽哪怕重伤,也不是钱家老祖一人能对付的,一起制伏这头猪妖的,估计还有钱家的大长老。 制伏猪妖的过程中,钱家大长老被猪妖吃了一条手臂,又身受重伤,本来应该是活不长的。 但有了人寿丹,就不一样了。 人寿丹以人的性命为药引,既能补血气,又能续性命。 可钱家大长老若是服了人寿丹,治好了伤势,反而又会遭人怀疑。 钱家老祖索性让大长老诈死,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潜伏于深山,帮他建黑山寨,帮他招揽邪修,帮他炼人寿丹,同时也帮他炼转寿化元丹。 这些虽然只是墨画的猜测,但事实估计也大差不差了。 墨画心中感叹,“这个钱家老祖,真是心思缜密。” 墨画又看向面前的巢穴,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钱家老祖老谋深算,这巢穴的深处,又究竟被他布下了什么凶险呢? 此时已经入夜,深山露重,山风吹过,也带来阵阵寒意。 墨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忽然听到了一丝风声。 墨画微怔,细细听去,发现这声音,是从山洞中传出来的。 是风的回声。 墨画不由眼皮一跳。 这巢穴这么深,山风吹过,怎么会有回声? 墨画隐匿身形,小心走进巢穴,听声辨位,最后发现靠近洞口的一处墙壁上,竟然有道不小的裂痕。 墨画伸手摸了下墙壁,墙上的土石都是新的,有淡淡的湿气。 他稍微用点力,土石就陷落下去。 墨画心中震惊。 这是一个洞口,不久前才有人用土石补上。 而洞口的四周,没有任意阵法。 墨画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巢穴内的阵法上,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竟还有一个洞口。 墨画擅长阵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被阵法蒙蔽,忽视了没有阵法的地方。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这就是灯下黑么……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引以为戒,下次一定要多留心。 可这洞口,又是干什么的呢? 钱家老祖,总不可能真的藏在这个洞口里吧。 墨画放开神识,只觉得洞口后面的气息异常浑浊,血腥粘稠,根本分辨不出什么东西来。 怎么办? 墨画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不深入,只在洞口看看,而且只看一眼。 如果洞内有特殊状况,他便退出来喊人。 如果洞内没有什么特殊状况,或者与钱家老祖无关,他还是能退出来,悄悄溜掉。 洞口裂缝颇大,而且封得不严,墨画身形小巧,直接钻了进去。 洞口后面是一条阴暗向下的石阶,石阶的尽头,透着猩红的微光。 墨画心中一凛,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沿着石阶走下去。 走了没几步,便有刺耳的鼾声,以及苍老的说话声传来。 这些声音和浓稠的血气一般,似乎被困在这方天地,从远处听不到,近处听着又太吵,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石阶狭仄幽深,但不算长,墨画很快走到尽头。 石阶尽头的右侧,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墨画隐着身,身子贴紧石墙,探出小脑袋,蜻蜓点水般,往石室里瞥了一眼。 随后心底一寒,冷汗刷刷地往外冒。 是钱家老祖!! 这个老东西,竟真的在这里? 墨画静下心来,细细思索,随后心情复杂起来。 遇到钱家老祖,有好有坏。 好事是,其他人不会碰到钱家老祖,不会遇到危险。 坏事却是,他给碰到了…… 墨画无奈地叹了口气。 深处的阵法,只是用来误导的。 大家都以为,钱家老祖肯定藏在巢穴深处,却没想到,他却藏在巢穴入口! 这个钱家老祖,果然思维迥异于常人,行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不知钱家老祖有没有发现自己? 墨画心底微紧,而后发觉四周并无神识窥视,钱家老祖也正与人说着话,语气语调,分毫未变,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的隐匿术没被识破。 墨画又偷偷瞥了一眼,这才发现石室之中,血腥而杂乱,摆满了各种邪异的药草,还有装有五颜六色草汁的瓷碗。 石室的正中,一头猪趴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鼾声。 猪的旁边,有两个修士,一个是钱家老祖,另一个,竟然是钱家的家主钱弘! 墨画有些疑惑。 钱家被封闭,所有修士不得外出。 钱弘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钱家的家主,虽然实权不大,但也算是钱家老祖以下,身份最高的人了。 黑山寨的事,莫非也跟他有关? 墨画想了下,没想明白。 不过不管为什么,还是先溜吧。 这头猪还在喘气,丹就还没炼成。 钱家老祖没服下丹药,就还是筑基中期,而且是身受重伤的筑基中期。 自己先溜出去,放出信号,喊人过来,大家一起干掉钱家老祖。 黑山寨的事,就可以彻底了结了。 墨画转身欲走,却听钱家老祖叹道: “弘儿,我钱家不易啊……” 墨画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个老东西真是臭不要脸,你钱家还不易,那通仙城穷苦的散修就容易了?” 不过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想知道钱家老祖究竟想说些什么。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毕竟这些邪功和邪异的丹方,不是正常修士能得到的。 钱家老祖继续道:“你可知,这世道究竟是什么样的?” 对面的钱弘并未回答。 钱家老祖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而是自顾自道: “我活了三百余年,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修士的能力,总是有穷尽的,欲成大事,便要借他人的力,吸他人的血。” “这世间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剥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压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压制。” “换句话说,散修养着小家族,小家族养着中等家族,中等家族养着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其实都是在吸散修的血。” “道廷权变,世家兴衰,宗门更迭,唯一不变的,便是底层的散修,永远在底层,永远被吸血,又永远受人冷眼与轻贱。” “这修界的繁荣,建立在散修的血泪之上,但这繁荣,又与他们,无半分关系。” “所以,永不做散修!” “这是我当年还是散修时,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想开枝散叶,建立家族,依靠家族,成就大道。” “可建家族也不行,我没灵石,没人脉,光靠自己,根本建不起钱家。” “只靠猎妖,一辈子都赚不了多少灵石。”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去杀,去抢。” “哪怕起家的手段再肮脏,只要你功成名就,自会有人为你洗白,为你颂赞,也会有人为你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钱家建起来了,也渐渐壮大了,可还是不行。” “这世间最大的利益,都被更大的世家和宗门占据了,我们这等小家族,纵使将散修再刮一层皮,也没多少油水了。” “家族发展受限,我的修为停滞,而我的大限,也不到百年了……” “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庸碌而死。” “天无绝人之路,那日我偶然遇到一个诡异的道人,交谈过后,那道人大喜,赠了我几册邪道功法,还有人寿丹,以及这转寿化元丹的丹方。” “我修了邪功,炼了邪丹,入了邪道,顿觉豁然开朗。” “这世间有人吗?”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全在乎你自己怎么去看。” “你将他人当成是人,那么他们便是人,你不当他们是人,他们便不是人。” “他人只是你赚取灵石的工具,是为你鞍前马后的奴婢,是任你宰割的猪狗,是供你修炼的灵奴和血奴,是奠定你大道的基石。” “我这才明白,这世间,人都是吃人的。” “不光魔道吃,正道也吃。” “邪魔外道吃人血肉,吸人灵力,而那些正道,同样压迫并奴役修士,吸着看不见的血,吃着看不见的肉。只是世人眼拙,看不明白罢了。”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损众生以益自身,这才能脱颖而出,凌驾于众生之上,问鼎长生之道。” “这,才是这世间,最颠扑不破的道理!” ………… 谢谢pyhuang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对峙 钱家老祖侃侃而谈。 墨画听着震惊,既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一时也有些糊涂。 忽而他心中又有些奇怪。 城府深,则言语寡。 这钱家老祖,应该不是多话的人,怎么会一直自说自话,还说了这么久? 而且到现在,全是钱家老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那个钱弘,似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好奇怪…… 墨画又探出小脑袋,偷偷瞥了一眼,这次他看得稍久些,也看得更清楚些,看完后却不禁瞳孔一震。 那个钱弘,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他的胸口被画上了血红的阵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顺着阵纹,往心脉处凝聚。 可他的血,是黑色的,是陈腐的。 他全身的皮肤,都和脸一样苍白如纸,周身也没有一丝生机。 这个钱弘,已经是个死人了! 墨画吓了一跳。 钱家老祖,原来一直是在对着死人说话。 死人不会说话,所以一直都只有钱家老祖一个人在滔滔不绝。 而钱家老祖似乎是在等着,等着钱弘血液凝固,凝结成邪阵。 等待之余,他才有闲心,说这么多话。 钱家老祖看着钱弘,又淡淡说道: “转寿化元丹有个弊病,用不同的人炼丹,血脉不同,混在一起,相当驳杂……” “需要一个血脉亲近之人的心脏,来做药引,调和丹药内的不同血脉,这样服下丹药,才不会受药力排斥。” “这个人,我原本选的是兴儿,但他不争气,所以现在只能让你这个当爹的来了。” “我原本很看好你,让你当家主,但可惜了,你每样都有,但又每样都差一点,不够狠,不够自私,也不够能忍……而且贪恋家主之位,挂念钱家的存亡,甚至因此忤逆我的命令,这就很可笑,而且愚蠢了。” “这世间除了自己,其他都是外人,哪怕是血肉至亲之人,你就是没明白这个道理……” …… 墨画听着心中震惊,这个钱弘必然和钱家老祖起了什么争执,有了分歧,这才落得这个下场。 墨画想着想着,忽而看到钱弘的胸口,散发出血腥的邪光。 邪阵凝成了! 没等墨画反应过来,钱家老祖毫不留情,手掌直接贯穿钱弘的胸膛,掏出其心脏,抛到猪妖口中。 猪妖痴痴傻傻地吞下心脏,气息暴涨,身上血痕发光,又渗出血水,一股邪异的妖力也随邪阵流转开来。 邪阵被强行运转,猪妖血液逆行,发出更加刺耳,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 墨画只觉耳膜震鸣,头昏脑涨,连忙蹲下身子,捂着耳朵。 可嘶叫声无孔不入,仍旧传入墨画的耳中。 声音凄厉,又渐渐诡异,其中似乎夹杂着人声,仿佛有无数修士沉沦无边炼狱的苦叫和挣扎。 墨画强行忍受着苦痛与不适,不知过了多久,猪妖的嘶叫声这才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钱家老祖狰狞的笑声。 墨画平复下心绪,又探头过去看了一眼。 钱弘双眼紧闭,胸口大开,皮肤枯干而苍白,已经比死人还像个死人了。 那头猪妖匍匐在地,似乎没了生气,但透过皮肉,可见胸口隐隐发红,似乎有颗心脏,在邪异而癫狂地颤抖。 墨画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猪妖心脏搏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每搏动一下,墨画便心悸一下。 而此时的钱家老祖,早已没了那副深沉的模样,神情狰狞,放肆大笑道: “转寿化元丹,百余年心血,终于大成了!” 话音未落,钱家老祖手如利爪,迅疾如风,划出血色光芒,直接撕开猪妖的胸膛,掏出了它的心脏。 墨画大惊失色。 这颗心脏,便是转寿化元丹! 钱家老祖张口,直接将这颗血淋淋的丹药吃了。 事情急转直下,墨画心底一凉,暗道完了。 钱家老祖服下了转寿化元丹,气息渐渐暴虐,并开始炼化药力,一旦他将药力炼化,便可突破境界,成为筑基后期修士。 到时候,凭借通仙城的修士,是奈何不了他了。 不但如此,这巢穴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死在他的手里! 怎么办? 墨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想办法。 这个时候,一定要打断他,不能让他安心炼化转寿化元丹。 墨画将一品地火复阵取出。 这套复阵,是他事先废寝忘食衍算好的,复阵的阵法画在阵盘上,布置方便,而且阵枢之上,已经被墨画提前画好了逆灵阵。 复阵崩解,这是他目前唯一一个,有可能威胁到钱家老祖的手段。 墨画将阵法布在面前,而后鼓起勇气,大声喊了一句: “老王八蛋!” 这清脆的骂声,传入钱家老祖耳中,让他不由一愣。 钱家老祖转过头,便见到了神色有些紧张,但目光坚毅的墨画。 墨画指着他道:“老王八蛋,你完蛋了!” 墨画随即摇响道廷司的铜铃,一阵隐晦的灵力波动传出。 与此同时,正在巢穴里搜寻的杨统领等人,都感知到了铜铃的异响,纷纷神情一肃,向墨画这边赶来。 这个铜铃,是道廷司的制式灵器,专门用来互相传讯的。 进巢穴之前,每人手里都有一个。 摇响铜铃后,墨画心中稍安,之后便警惕地看着钱家老祖。 他考虑了几种可能: 如果钱家老祖不为所动,仍旧炼化药力,那他就学着俞长老,骂钱家老祖的八辈祖宗,让他不能安心打坐,延误他炼化药力的时间; 如果钱家老祖气急败坏,想要杀他,那他转身就跑,追杀他的钱家老祖会撞到一品地火复阵。 复阵崩解的威力,哪怕不能杀了钱家老祖,也会让钱家老祖重伤,再不济也能阻拦他一时半刻,自己就能跑掉了。 只要拖一些时间,让钱家老祖不能炼化药力,突破筑基后期,再等到俞长老和杨统领他们汇合过来,人多势众,就可以将钱家老祖干掉了。 可钱家老祖仍旧出乎了墨画的意料。 哪怕墨画这么个小辈,当着钱家老祖的面,骂他“老王八蛋”,钱家老祖也没有丝毫动怒。 相反,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墨画。 “是你?”钱家老祖认出了墨画,有些意外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我竟没发觉?” 墨画冷哼一声。 钱家老祖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忽而恍然道:“你学了隐匿术?” 墨画目光微凝,忽而神情一紧,察觉出了一些异样。 有人在以神识窥探他。 是钱家老祖! 只是这神识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触即收,不易让人发觉。 与此同时,收回神识的钱家老祖惊疑道: “好深厚的神识,我竟有些看不透……” 墨画皱眉。 钱家老祖修为深,心机多,这么拖下去,自己肯定玩不过他。 墨画便想激怒他,他想着俞长老骂人时说的话,开口骂道: “老王八蛋,你丧尽天良,连你亲孙子都杀。” 钱家老祖的亲孙子,便是钱弘。 钱弘被用作药引,那必然是被钱家老祖亲手杀掉的。 钱家老祖仍不生气,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墨画: “你骂我,是想让我出手去杀你,然后中了你布下的阵法?” 墨画的心思被说破,心里一慌,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 钱家老祖继而有些好奇道: “你布下的什么阵法,竟能威胁到筑基修士?” “要不你试试?”墨画道。 钱家老祖略作思索,摇了摇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哪怕你只是炼气,我也不会小瞧你。” 墨画皱眉,心中有些失望。 这个钱家老祖,也太难对付了。 你一个筑基中期,小瞧我一下能死么? 他不过来,自己的阵法岂不是白布了。 钱家老祖看出墨画的心绪,微微一笑,忽而又是一怔,缓缓道: “不对!” 他看着墨画的目光,越来越凝重,“是你!” 墨画心里一跳,装作不懂的样子,否认道:“不是!” “不,是你!”钱家老祖摇了摇头,道:“是你做的,潜入黑山寨,破解阵法,召集道兵围剿黑山寨,打探出老夫身份的人,都是你。” “对,对,这就对了!” 钱家老祖渐渐想通了。 “你会隐匿术,会阵法,神识强,而且……还打晕过兴儿,你从他嘴里,肯定问出了什么,为了不让我发现,才打晕了他……” “对了,这就能说得通了。” 钱家老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说着,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墨画却是心底一凉。 完了,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做的事,都让钱家老祖给猜到了。 谢谢pyhuang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五章 道不同 钱家老祖恍然大悟,又不大敢相信: “怎么可能是你呢?你才多大点……” 墨画死皮赖脸地否认道:“不是我。” 但他的否认,根本无济于事。 钱家老祖看着墨画,目光已然非常笃定,但似乎并不生气。 墨画紧张之余,又有些疑惑。 自己坑了黑山寨,又坑了钱家老祖,可钱家老祖的目光之中,竟没有丝毫恨意,他脾气有这么好?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生气?”钱家老祖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 钱家老祖目光深邃,“你若是寻常的修士,无论是猎妖师,是道廷司修士,还是家族修士,毁了我百年心血,我都会将你大卸八块。” “可你不同。”钱家老祖的目光微讶,“你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些,胆识智谋都非同寻常,让我始料未及。” “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个阵师,而且阵法造诣,甚至比筑基期的三当家都要高深许多……” “只是可惜,你不是我钱家子弟……” 钱家老祖的语气有淡淡的遗憾。 “是你钱家子弟又能怎样?”墨画疑惑道。 钱家老祖目光一凝:“你若是我钱家子弟,哪怕只是旁支,只要有一丁点钱家血脉,我便能让你当长老……” “甚至只要你想,我可以力排众议,让你做钱家家主!” 墨画撇撇嘴,“你骗人也找些靠谱的话。” 钱家老祖道:“钱家一切都由老夫说了算,我若让你当家主,那你必然就是家主!” “当家主也不是什么好事。”墨画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钱弘道: “这个家主,就被你弄死了……” 钱家老祖微怔,随后摇头道:“你和他不同!” 钱家老祖目光微沉,“弘儿无论资质,心性,还是手段,都要差许多,唯一有价值的,便是他的这身血脉,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所以正好给你当药引子么?”墨画不咸不淡地讽刺道。 钱家老祖却不生气,淡淡笑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罢了。” 连你自己亲孙子都不当人看么…… 墨画看钱家老祖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钱家老祖皱眉沉思,忽而眼神一亮,“不,不是钱家子弟也无妨,你有这身本事,血脉已经无所谓了。” 钱家老祖看着墨画道:“你可以投靠我,为我做事,我们再建一座黑山寨,我让你做黑山寨的大长老!” “我不出面,你便是千万人之上的黑山寨头目,那些邪修,都要尊奉你的号令,唯你马首是瞻!” 墨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个钱家老祖,可真敢想…… “黑山寨已经没了。”墨画提醒他道。 “是大黑山的黑山寨已经没了。”钱家老祖目光渐渐锐利,“可这世间,不只一个大黑山,也不只一个黑山寨。”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大黑山,只要有人,就可能有黑山寨。” “叫什么名字,不过都是些唬人的名头罢了。” 墨画心中微凛。 这个钱家老祖,野心比他想得要大,图谋也是真的深远,而且不在乎一时得失,放得下一时恩怨。 若真让他得逞,将来必是一方魔道枭雄。 墨画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果断道:“我是不可能与你为伍的!” “为何?” 墨画想了下,找了个有点帅气的说辞: “道不同,不相为谋!” 钱家老祖微微冷笑,“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是道?” “不管什么是道,反正跟你的道不同。”墨画道。 钱家老祖的神情渐渐淡了下来,冷漠道: “等你长大,出了通仙城,见过世间的苦楚,看过世道的错乱,尝过修道的绝望,你就会明白,我说的都是对的……” “那也得等我见过再说。”墨画根本不信钱家老祖的忽悠,“凡事不亲眼见过,怎么可能知道?” 钱家老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墨画,便退了一步。 “这些事,你以后可以慢慢想,但是现在,你可以先帮我做事,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你。” 钱家老祖恳切道。 三当家被关进道狱,他需要一个阵师。 与墨画相比,三当家的阵法造诣就差了许多。 如果墨画能帮他,那三当家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我若不愿意呢?”墨画冷声道。 “这就由不得你了。”钱家老祖淡淡道。 墨画目光一凝,“你想杀我?” “我不杀你。”钱家老祖道,“但你总该有父母朋友吧。” 墨画眉毛一挑道:“你敢!” 钱家老祖也不愿惹墨画生气,不想墨画心存怨怼,他想墨画心甘情愿帮他,便柔声道: “只要你帮我,我可以不为难他们。” 墨画心中冷笑。 钱家老祖道:“你不相信?” 墨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他连自己的血肉至亲都杀,可见无情无义,说的话都是放屁,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就算帮了钱家老祖,也不过是第二个三当家罢了。 有用的时候利用下,没用的时候就丢掉。 钱家老祖见墨画油盐不进,也失去了说服的兴趣。 反正等他修为突破,以墨画的爹娘要挟,他不信墨画会不听他的话。 而有了墨画的阵法相助,假以时日,再建个黑山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 时间会侵蚀人的心智,墨画年纪轻轻,道心不可能有多坚定。 人心之间,存有大欲。 他只要想些办法,引诱墨画踏入邪道,哪怕只迈出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到时候,墨画也只能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他依旧还能再建黑山寨,再豢养邪修,再利用阵法藏身和隐蔽。 只不过这次,有了墨画阵法加持,黑山寨将更加强大,也永远不可能被人发现。 毕竟不可能再有一个小修士,能像墨画这样,既会隐匿,又会阵法,还能有勇有谋,胆敢潜入黑山寨,窃听黑暗中的隐秘。 墨画也明白了钱家老祖的想法,便不悦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小心遭报应。” 钱家老祖只觉得墨画幼稚,冷笑道: “这世间如果真有报应,那我早就该遭报应了,不可能活到现在。” 墨画还想说什么,却见钱家老祖淡淡一笑: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拖延时间?” 墨画理直气壮道:“我一直不都是在拖延时间么?” 钱家老祖看墨画的眼神更加欣赏了,同时也有一丝耐人寻味,“你猜我现在,有没有在炼化药力。” 墨画一愣,神识放出,心中一震。 钱家老祖的气息,正在渐渐变强! 钱家老祖淡淡道: “我知道你摇铃喊了人,可这巢穴错综复杂,等他们赶过来,我也正好将药力炼化,突破至筑基后期,也正好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报上次围杀的一箭之仇。” 墨画大惊,原来一切都在钱家老祖的计算之中。 他一直都在炼化着体内转寿化元丹的药力,与自己交谈,只是在陪自己玩而已! 墨画心底生寒,慌乱顿生。 他强迫自己冷静,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可他思绪杂乱,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什么主意。 正一筹莫展之际,墨画忽而一愣,继而面露惊恐,看向钱家老祖身后,像是看到了极可怕的一幕。 钱家老祖以为墨画在演戏骗他,并不在意。 可墨画,是真的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看到,那头死去的猪,竟然无声无息站了起来! 它已经死了,眼珠泛白,所以周身没有一丝气息。 钱家老祖根本察觉不到。 那只猪带着死寂的气息,悄无声息,走到钱家老祖的身后。 钱家老祖仍未察觉,但他发觉不对了,因为墨画的神情惊惧,不像作伪。 钱家老祖想着转身看一眼,但是,为时已晚。 泛着眼白的猪妖,张开血盆大口,只一口,便咬掉了钱家老祖右侧小半截身子。 钱家老祖震惊的表情残留在脸上,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他挣扎着,转过头,便见到那只已死去的猪,正用苍白而空洞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怎么会……” 钱家老祖喃喃道。 猪妖将钱家老祖的半截身子,囫囵嚼了几下,直接咽入腹中。 未等钱家老祖再说什么,血盆大口再次张开。 这第二口,便将老谋深算的钱家老祖,整个都吞掉了! 以人喂猪者,最终也喂了猪。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六章 现世 墨画心神俱震,难以置信。 钱家老祖……就这么死了?! 墨画刚才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么做会遭报应。 可这也只是他随口一说而已。 他没想到,钱家老祖竟真遭报应了,而且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墨画心绪起伏,可接下来的事,同样让墨画震惊不已。 吞掉钱家老祖之后,猪妖死白的眸子,开始泛出鲜红。 它身上的血液重又开始流动,妖力重新开始凝聚,身上的血痕,也由暗红,渐渐变成猩红,甚至发出刺眼的红光。 墨画瞳孔震动。 这只猪妖,它在炼化药力! 不仅在炼化转寿化元丹的药力,同时也在炼化钱家老祖的血气。 与此同时,一股堪称恐怖的气息,在猪妖身上凝聚,让人浑身战栗,甚至恍然有大道逆乱,而生异变的错觉! 墨画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跑! 与此同时,那只猪妖转过头,血色的眸子看向了墨画。 墨画浑身寒毛直竖,将逝水步催到极致,向石室外狂奔。 没跑几步,墨画就发现前面有人,是杨统领和张澜。 张澜和与杨统领出现在了洞口,见了脸色苍白的墨画,刚想说什么,就被墨画焦急地打断。 “快跑!” 二人一愣,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石阶的尽头,露出一只血色狰狞的猪头。 两人大惊:“这是什么妖兽?” 猪妖的头卡在石室入口,猩红的瞳孔无规则地转动一圈,斜斜一瞥,看到了墨画,嘶叫一声,便直接扑了过来。 两侧的石壁,如同豆腐一般,被它庞大的身躯,挤得粉碎。 猪妖看着笨重,但速度又是极快,眼看就要追了上来。 张澜二人神色凝重,连忙把墨画护在身后,想将猪妖抵挡一时半刻,好让墨画逃命。 但猪妖气息太过恐怖,两人心中没底,手心都渗出冷汗。 墨画被他们护在身后,又是感动又是心急。 他知道,杨统领两人根本不是这邪异猪妖的对手,也根本拦不住它。 强行去挡,轻则重伤,重则和钱家老祖一样,会被猪妖吃掉。 千钧一发之际,墨画灵光一闪。 他忽然想到,地上还有他布置好的阵法。 猪妖冲撞过来时,阵法并没有被激活。 墨画神识催到极致,在杂乱的石室里,瞬间完成神识锁定,找到了他布下的一品地火复阵。 不到一息的功夫,墨画并指运气,凝成火球术。 火球随墨画神识所指,倏忽飞出,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点燃了阵法。 石室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像是声音也被消解。 与此同时,一品地火复阵开始崩解! 张澜和杨统领则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们看到墨画以极快的速度,凝成火球,激活了角落里的阵法。 可这阵法并未爆炸,灵力开始逆变,渐渐崩解,产生断断续续的黑色灵力。 这些崩解产生的灵力,像是漆黑的微小的匕首,一点一点,瞬间千刀万剐,剥解着猪妖的肉身。 先是外皮,再是血肉,最后是骨骼,全部被灵力逆解,变成漆黑的粉末。 这阵法崩解时,位于猪妖的右侧后腿位置,故而转瞬之间,猪妖一只的后腿便消失了,如同虚空崩塌,抹去了它的这只右腿。 猪妖因此失衡倒地,断了前扑的攻势。 然而不过片刻,消失的后腿处,又有血气凝聚。 先是凝成骨头,后凝成血肉和血管,最后凝成外皮。 崩解之力如何消解,血肉之力便如何再生。 杨统领二人心中极度震撼: “这是什么阵法?那细碎的虚黑灵力又是什么?竟能消解二品妖兽的肉身?!” “这又是什么妖兽?血肉再生的速度为何如此之快?!” 墨画见两人还在发愣,忍不住双手并用,一人用力拍了一下,喊道: “快跑啊!” 猪妖后腿被灵力逆变灭解,虽然再生了,但一时间血气不畅,挣扎着还没爬起。 此时不跑,再想跑就未必来得及了。 杨统领二人猛然回过神来,这才一齐催动身法,向洞口外跑去。 跑了一会,身后又传来猪妖的嘶吼声,它已经站了起来。 众人心中一惊。 杨统领索性一手抱起墨画,夹在腰间,一手扯着张澜,带着他往前跑。 他是筑基修士,身法比墨画两人要快上许多。 几息的时间,几人便跑到了山洞外。 此时外面已经有人了。 俞长老、周掌司和安老爷子都在。 他们循着铃铛的感应来到了洞口,还没来得及找到具体位置,便听得洞内震动,有嘶吼声传来。 他们不明就里,只能先在洞口处等着。 周掌司见墨画三人神色慌张,脸色发白,不由皱眉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杨统领刚想说什么,就被墨画攥住衣袖。 墨画喘了口大气,没有说其他话,仍旧只道:“快跑!” 周掌司几人面面相觑,“我们几个筑基修士都在,就算是钱家老祖,也有一战之力……” 墨画摇了摇头,“钱家老祖被吃了,不光我们要跑,所有搜山的修士,全部都要跑出深山!” 墨画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惊悸。 那只猪太可怕了。 它身上的气息,让墨画觉得熟悉又诡异。 熟悉的是,它的气息与阵法崩解之力相似,似乎都隐约蕴含天道之力。 诡异的是,这种气息又与阵法崩解之力截然相反,更像是生生不息的再生之力。 庄先生说过,大道生灭,有生便有灭。 阵法崩解若是灭解之力,那这头猪,就是再生之力! 向死而生,明明已经死了,却又活了过来。 墨画心底发凉,他不知道这猪到底厉害在哪,但长久画阵法所得的大道体悟,以及心底涌出的莫名恐惧告诉他,如果此时不跑,他们所有人,都要葬送在这猪妖口中! 众人闻言,也都大惊失色。 钱家老祖……被吃了?! 那个老谋深算,修为深厚,在数个筑基前期和道兵的围攻下,都能抽身撤退的钱家长老……竟被这头猪吃了?! 周掌司不假思索,果断道:“我们撤!” 此时山洞之中,又传来巨响。 似乎是那头猪在左右奔突,将石壁撞得粉碎,并且从洞口传来的气息,也越来越血腥可怖。 众人不再拖延,立马抽身撤退。 杨统领扯着张澜,俞长老则将墨画背在了背上。 大家一边撤,一边接近沿途的营地,让大家传话下去: 深山惊变,恐有大难,所有修士,必须立刻撤离! 深夜之中,深山的寂静被打破,搜山的修士在慌乱之后,都有序地从深山撤离。 一个时辰之后,包括墨画在内,所有修士都汇聚到了深山的山脚。 此处是深山与内山的交界,走几步路,便到了内山,也相对安全了些。 俞长老将墨画放下,大家都松了口气。 便在此时,深山之中异变骤起。 黑夜之中,一道血气冲天而起,山峰崩塌,一头庞大而血腥的猪妖骤然现世,可怖的嘶吼声,似乎要撕破黑夜。 不光墨画等人看到了这一幕。 此时此刻,远在通仙城的修士都有所感,纷纷抬头,便见到了那冲天的血气。 那股凶戾与煞气,让所有修士心神俱震。 一些年老的猎妖师更是难以置信,惊恐莫名地颤声道: “这是……大妖啊……” 站在墨画身边的俞长老见到猪妖如今的模样,感受到这股气息,记起猎妖师中古老的传闻,瞬间如坠冰窖,失声道: “大妖出世……” 俞长老脸色惨白,“可这……怎么可能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妖 深山成为了真正的禁地。 无论日夜,都能见到冲天的血气,以及盘踞于山峰之上,那头血色的猪妖。 猪妖在炼化转寿化元丹的药力。 与其说是炼化,不如说是同化。 这丹本就是在它体内炼成,又被强行剥离,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猪妖炼化血气缓慢,看似要很久,但哪怕再久,也会有炼化完的一天。 时间缓缓流过,猪妖的血气越浓重,气息也越发恐怖。 整个通仙城,所有修士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 俞长老等人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山雨欲来,大劫将至。 墨画心中却疑惑至极。 大妖是什么,为什么那头猪会变成大妖,又为什么大妖便意味着大劫? 这些修道秘闻,他之前从未接触过。 墨画便去问俞长老。 俞长老叹了口气,“所谓大妖,是猎妖师的说法,指极其强大,非人力所能抗衡,可覆灭一城一界的妖兽。” “什么实力的妖兽,才能算作大妖呢,二品以上么?”墨画问道。 俞长老摇了摇头,“大妖不是单纯按品阶算的。” 墨画想了下,“是根据州界的品阶算的么?” 俞长老点头,为墨画解释道: “二品州界,那大妖便是二品,三品州界,大妖便是三品……以此类推,接近某一地界品阶上限的强大妖兽,便被称为‘大妖’。” “可为什么那头猪能成为大妖呢?”墨画疑惑道。 那头猪,不过吃了钱家长老,甚至一度身死,为什么突然就会变成大妖了呢? “这我也不知道。”俞长老苦涩道:“大妖向来只是传说,怎么来的,谁都说不清楚……通仙城上次有大妖的记载,还是两三千年前。” “那次大妖被杀了么?” “没有。”俞长老摇头道,“大妖没被杀掉。” 墨画一愣,“那它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 “饿死?”墨画吃了一惊。 这是墨画完全没想到的死法。 俞长老目光中蕴藏着深深的恐惧: “它吃掉了整个通仙城的修士,吃掉了整个大黑山的妖兽,将能吃的一切都吃了,最后一百多年没东西吃,最终才耗尽血气,活活饿死了……”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掉了……整个通仙城的修士?!” 俞长老点头:“不错。” “杀不掉么?” “能杀掉的话,一城的修士,就不会都被吃掉了……”俞长老苦笑。 “为什么会杀不掉呢?” 墨画很是疑惑。 不过是二品妖兽,哪怕再强,也总有办法杀掉的吧。 就算筑基不够,也还有炼气,猎妖师不够,还有道兵,这么多修士合力,就算是硬生生耗,也可以将大妖耗死吧…… 俞长老指着天边道:“你看到那道血气了么?” 墨画抬头望去,便见到深山之上,猪妖那道冲天的血气。 “是因为……血气太深厚了么?”墨画思索片刻后道。 俞长老点了点头,“大妖的攻击,仅比同阶妖兽略强些,但最棘手的,是它的血气……” “大妖的血气无比深厚,几乎等同于同品妖兽的数十倍。” 墨画听着头皮发麻,“血气竟然这么深厚?”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俞长老继续道: “最可怕的,是它会通过吃人恢复血气,想仗着人多,将大妖耗死,更是不可能的。” “大妖血气深厚,讨伐大妖,必然是一场长时间的持久战,不可能无人伤亡。” “可一旦有人伤亡,就会为大妖补充血气,此消彼长之下,所有修士,都会落入大妖口中,被它活生生吃掉!” “除非一人不死,否则修士修士,也不过是大妖的‘补血丹’。” “可大妖可怕如斯,讨伐‘大妖’,又怎么可能一人不死呢?” 墨画心底冒出寒意,又皱眉问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俞长老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都看错了,那只猪其实并非大妖,这样道廷司上书道廷,可以请调更多筑基修士前来围剿。” “如果是大妖呢?” “如果道廷确定,那头猪就是大妖,”俞长老叹了口气,“我们只能……想办法迁城了。” “迁城?”墨画一愣。 “迁城。”俞长老点头道: “所有通仙城的修士,全部迁往外地,另谋生计。否则的话,一旦大妖炼化完血气,开始觅食,吃完妖兽,继而吃人,迟早会和两三千年一样,将通仙城的修士全部吃光……” 俞长老的神情无比苦涩,“这便是天地大灾,甚至是无妄之灾,我们也毫无办法……” 墨画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事情竟真的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之前还以为,“大妖”只是强大一些的妖兽而已,只要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杀掉,可没想到大妖竟真的就意味着“大劫”,会逼得一城的修士迁城。 但墨画心里知道,与其说是“迁城”,其实更像是逃亡。 “会迁往哪里呢?”墨画问道,“附近应该没有可供修士居住的地方了吧。” 而且就算要迁,也不可能单独通仙城迁,附近所有的小仙城都要迁。 这样的话,迁城的修士更多,可供居住的地方,就更少了。 “一般会往南迁,接近蛮荒边境,那里大多是未开垦的荒地,有妖兽,有蛮族。” 俞长老喟叹一声,“只是这样一来,日子就很艰苦了……” 长途跋涉,一路风餐露宿,路上有不可预测的危险,终点是不言而喻的艰辛。 墨画心情也有些低落。 希望那只猪妖,不是真的大妖吧…… 但墨画心中隐隐知道,这不太可能。 因为他亲眼见过猪妖,并以阵法崩解伤过猪妖,知道猪妖的血肉再生之力玄妙莫测,异乎寻常而接近于道,绝非一般妖兽可比。 三日后,道廷司传来文书,上面写着: “道历两万零二十四年,二品黑山州界,猪妖为乱。 经钦天监认定,此为大妖,古名封豨。 当地道廷司应酌情定策,保一地安宁。 若无力应灾,可考虑迁城事宜。” 这封文书的内容,墨画是从张澜口中得知的。 道廷传来文书,张澜得到消息,知道无可奈何,不免有些苦闷,便跑到食肆喝酒,顺便将这件事与墨画说了。 “道廷没有其他办法么?”墨画问张澜。 “道廷若是有办法,大妖就不会被认为是‘大灾’之一了。” 墨画还是不明白,“道廷不能派金丹修士来杀了那头猪么?” “是封豨。”张澜纠正道,“只要成为大妖,就会有载入修道史册的名字,修道历史上,猪类的大妖,一般都叫‘封豨’。” 张澜喝了口酒,叹道:“金丹不能来的。” “他们怕死么?” 张澜摇头,“二品大妖,金丹修士即便杀不掉,也是能逃命的。” “他们怕的……”张澜往天上指了指,“是天道法则。” “这与天道法则有什么关系?”墨画不明白。 张澜不答反问道:“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什么州界?” “黑山州界。” “完整点的说法呢?” 墨画在通仙门学过修道地理,他学得认真,记得清楚,所以即便肄业了,倒还答得上来,便道: “修界地域,共划九州,州下分地界,界内有仙城。” “通仙城隶属离州大黑山地界,省却州名,简称黑山州界。” 张澜点了点头,又问道:“几品。” 墨画一愣,答道:“二品。” “为什么是二品呢?” “因为最高只有筑基修士……” 墨画觉得张澜在问废话,但又觉得张澜不可能说废话,想了一下,缓缓道: “金丹是三品,超出了二品州界的上限,所以不能过来?” “也不是不能过来,只是不能动用二品以上的修为。” 张澜解释道,“不能动用金丹修为的金丹修士,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强行用,会怎么样?”墨画问道。 “强行用,就会死!”张澜沉声道。 “会死?!”墨画吃了一惊。 “会死!”张澜点头,寻思了一下,又道:“所以你说他们他们怕死,才不敢来,其实也算是对的。” “为什么呢?”墨画还是不明白。 张澜叹道:“这便是天道规则,道廷建立之初,就定了此地为二品,那此地所有修士,至多只能动用筑基的修为……” “一旦超过这个界限,便会被天道抹杀!” “没有例外么?”墨画问。 张澜斩钉截铁道:“没有!” “金丹之上呢?” 张澜道:“别说金丹,哪怕是大乘,只要没有成仙,就必须遵循此天道限制,一旦忤逆此法则,无论修为多高,实力多强,都会被大道直接抹杀,从而身死道消!” “哪怕是道廷君临九州的道君,一样不会例外!” “这便是天道法则!” 张澜神情肃穆道: “天道凌驾于万事万物,以及亿万修士之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八章 法则 墨画心中震动,随即缓缓皱起了眉头: “如果遵循此法则,岂不意味着,一界之内,修士根本无法对抗大妖?” 高阶修士无法介入,低阶修士无力抗衡。 对付钱家老祖这样修为高强的修士,还能仗着人多势众,修士齐心协力将其制服。 可面对封豨这等大妖,人多也没用,耗掉了血气,它吃了人,又会补了回来。 人越多,大妖反而可能更强。 张澜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一界之内,大妖无敌’,基本算是修界共识,不然的话,道廷也不会建意迁城,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无奈之举。” “可大妖也总会死吧。”墨画道。 张澜点头,“那是自然,世间万物,有生有死,大妖再强也只是妖,而不是仙,自然是会死的。” “一般大妖,都是怎么死的呢?”墨画又问。 张澜想了一下,答道: “有吃完一界修士后饿死的,有活了数千年衰老而死的,有稀里糊涂突破境界后被天道法则抹杀的,还有就是被家族和宗门合力镇杀的……” “合力镇杀?”墨画神情一动。 “这个你别想了,”张澜猜出墨画心中所想,打消了墨画的念头: “能镇杀大妖的家族和宗门,都传承了上千甚至上万年,底蕴深厚,宗门弟子修为强大,更有护派大阵做依仗,这才能将大妖镇杀……即便如此,也会元气大伤,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若非大妖出现在他们本宗,或是本派的地界,直接威胁到他们的道统根基,他们别无选择,不然也是不会硬着头皮去诛杀大妖的。” “通仙城这块地方,根本没有势力有这等底蕴。” “何况这种事,本身也是极困难的,即便在世家宗门的典籍中,类似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墨画有些失望。 果然能想的办法,别人都想过了,能用的办法,别人也都用过了。 道廷发展两万余年,惊才绝艳之辈无数,别的修士又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你想到的,别人想不到。 可墨画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那为什么又要给州界定品呢?如果没有定品,高阶修士不就可以镇杀大妖了么?” “这定品是按照什么来定的呢?” “为什么我们这里一定是二品州界呢?” “天道规则抹杀,具体是什么天道呢,什么规则呢,又是怎么被抹杀的呢?” …… 墨画口齿伶俐,连珠炮一般问了一连串问题。 张澜听得头皮发麻。 所以说,人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人一聪明,问题就多,问题一多,就让人头疼。 涉及到道廷统筹、九州划分、天地格局这种问题,张澜也是答不上的,而且也不能道听途说地胡扯。 一是会误人子弟,让墨画的修道认知产生谬误。 二是墨画现在已经不算修道小白了,甚至在阵法上,比他知道的多得多,他胡扯一通,很容易被墨画发现破绽。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丢点脸就丢点吧。 张澜只好如实道:“这些我也不知道……” “好吧。”墨画有些遗憾。 张澜虽然是世家出身,但毕竟还是炼气,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只是墨画仍有些不死心: “大妖这件事,真的没办法了么?” 张澜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道面前,修士其实是非常渺小的,修士一生求道,但往往越求索,越知大道的高深莫测,非人力所能看清,大道的异数灾变,也非人力所能抗衡。” 换而言之,就是没办法了。 墨画低声道:“那我们只能迁城了?” 张澜叹道:“再过几天,道廷司再商议一下,实在不行,就只能前往南边的蛮荒之地了。”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只不过不到最后,大家都下不了这个决定而已。 毕竟一旦迁城,就是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而且前路渺茫。 墨画心有不甘,同时也有困惑。 他想将这件事弄明白。 次日,他便去拜访了庄先生。 “先生,为何会有大妖,州界又因何定品呢?” 庄先生默默看了墨画一眼,“你想知道么?” 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沉默许久,而后才道: “这里面的大道因果,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记住,不要跟别人说,否则会惹祸上身。” 墨画神情一凛,点了点头。 庄先生微微叹息,开口道: “世间万物,皆源自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妖也好,定品也好,都是大道衍生的事物。” “违背天道,生出灾孽,便有大妖;” “天道制衡,九州分划,才有定品。” 庄先生言简意赅道。 墨画皱了皱眉头,细心琢磨着。 庄先生便为他进一步解释道: “所谓大妖,是大道灾孽的一种。修士逆天而行,有悖天伦,便会滋生灾孽。” “有违天道的灾孽,统称为道孽。” “而大妖,便是道孽的一种。” “‘道孽’是道廷钦天监内部的说法,对外不会提及。因为道廷自认奉天承道,天地若有道孽,则证明道廷有罪,有违天道。” 庄先生神色严肃,看着墨画道: “所以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可让外人知道。尤其是‘道孽’这个词。” 墨画神色凛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墨画想了下,缓缓道: “所以那只猪成为大妖,是因为钱家老祖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伤天害理,有违天道,这才在猪妖体内,孕育出了道孽?” 毕竟他杀了两三百年的人,炼了两百多年的人寿丹,又养了一百多年的转寿化元丹,不知犯下了多少杀孽。 庄先生微微颔首,“简单来说是这样,但这里面,其实还有他人作祟,现在你不知为好。” “是一个诡异的道人么?” 庄先生一愣,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你听谁说的?” “钱家老祖,还有炼丹行的一个年轻丹师,他们都提到过一个道人。” 墨画如实道,“邪功和转寿化元的丹方,都是一个道人给的,但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道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庄先生却按住墨画的肩膀,神色严峻道: “不要提及,更不要去想,忘了那个道人。” 墨画想问为什么,但见到庄先生从未如此凝重过的神色,便点头答应道: “好的!先生。” 庄先生微微松了口气。 墨画从未见到有人,能让庄先生如此忌惮。 不过庄先生不让提,他便也不去想了,转而问起其他问题: “先生,那州界定品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想知道什么?”庄先生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整理了下思路,继续道: “道廷为何要给州界定品呢?” “如果没定品,就没有修为限制,道廷就可以派遣高阶修士,来镇杀大妖,也不会导致州界之内生灵涂炭了。” “道廷定品的依仗是什么?”庄先生反问道。 墨画想了下,道:“天道法则的抹杀?” 因为如果没有天道法则的强行抹杀,那修士即便不依据州界品级行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谓的州界定品,就形同虚设了。 “天道法则,又是什么呢?”庄先生问道。 墨画愣了下,小声嘀咕道:“这我怎么知道……” 庄先生微微摇头,“你知道的。” 墨画神情错愕,“我知道?”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墨画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忽而心底一跳,惊讶道: “莫非是……阵法?!” 庄先生颔首道:“不错。” “可是……哪里有阵法呢?” 墨画猜到了,但还是想不明白。 庄先生往天上一指,墨画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天空浩渺,无边无际,云海翻腾,玄妙无穷。 “这天,便是一道阵法!”庄先生沉声道。 墨画心神俱震,忍不住失声道: “这是……阵法?” “不错。”庄先生颔首,目光深邃道,“而且不是一般的阵法,这是一座大阵,是这世间已知的,最强大的大阵!” “最强大的大阵……”墨画失神,喃喃道,“那岂不是……” 庄先生颔首道:“先天大阵,也就是传说中的,仙品阵法!” 墨画心中震撼莫名,久久无法言语。 举头三尺有苍天,原来这天,便是世间最强大的阵法。 原来这世间,最强大的阵法,一直就悬于苍天之上,覆盖着修界每一寸土地,遮蔽着每一个修士。 这究竟是何等通天的手笔…… 墨画抬头望天,深感自身的渺小,与阵道的无穷。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制衡 庄先生神色敬畏道: “此阵蕴含真正的天道法则,阵法之下,众生平等,只要触犯此阵法的禁忌,无论身份贵贱,修为高低,皆会被一视同仁地抹杀。” “故而此阵又名:‘天道大阵’!” “天道大阵……” 墨画喃喃道,将这个名字深深印在脑海,同时又心生期待。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画出这般通天彻地的阵法。 墨画不禁问道:“那先生,这阵法是谁画的呢,是仙人么?” 庄先生摇头道:“道廷创立之初,便有此阵法,无人知道这阵法的来历,无人知道,这阵法是出自谁人之手。画阵之人,即便不是仙人,至少也是踏入仙道的修士大能。” “所以人们将此阵法,又称为先天大阵,意味着先天地而生。” “道廷便是依据此天道大阵,划定州界品阶,某州界的大阵,限定什么境界,便会被定为几品。” 庄先生叹道:“只是知道‘天道大阵’的修士寥寥无几。” “甚至很多阵师,都不相信,这苍天其实就是一道大阵。” 墨画不由问道:“是因为没有传承,所以不知道么?” 庄先生摇头,“即便有传承记载,他们也不相信。” 墨画微怔,“为什么?” 庄先生以手指天,问墨画:“你能从这天上,看到什么?” 墨画仰起小脑袋,望天望了半天,看得脖子都酸了,这才迟疑道: “有云……” “此外呢?” 墨画摇头,“没有了。” 庄先生颔首道: “是啊,没有了……既没有阵纹,也没有阵枢,连阵媒是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阵眼,怎么能说是阵法呢?” “先生,您也看不到么?” 庄先生看着墨画,温和笑道:“我和你一样,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光是我,这修界比我修为深厚,阵法造诣高深的修士,也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又怎能说是阵法呢?” “可修道典籍不是有记载么?”墨画问道。 “世间记载都是可能有谬误的,修道典籍,也不能尽信。”庄先生解释道。 “这样啊……” 墨画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觉苍天无限,云迹缥缈,似乎蕴含了无边无际,又生生不息的奥妙。 墨画若有所悟,神情笃定道: “先生,这一定是阵法!” 庄先生微微一笑,“为什么?” 墨画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它就是。” 庄先生微怔,随即摸了摸墨画的头,轻声道: “阵师的直觉,是对天道的体悟,有时也是很重要的,希望你将来有一天,真的能从这天上看出阵法来……” 墨画受到了庄先生的期许,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疑惑道: “先生,如果这天上真的有天道大阵,这个大阵的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这种天道法则,有什么意义呢?” 庄先生目光微凝,沉声说了四个字: “天道制衡。” 墨画似有所悟,但一时之间,还是没想通透。 庄先生抬起头,看着苍寥的天空,缓缓道: “我和你一样,也是认为,天道大阵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这些修士神识不够,阵法造诣浅薄,看不出而已。” “假设天道大阵真的存在……” 庄先生看向墨画,接着道: “那么如果州界不定品阶,不限修为,没有天道大阵制衡,这个修道界,会是什么样的?” 墨画想了一会,斟酌道:“会很乱么?” “因何而乱?”庄先生又问。 “因修士力量不受限制?” 庄先生点头道: “永远不要高估人性,人是一种会为了利益,为了仇怨,甚至单纯为了取乐而杀戮的种族。” “若无修为限制,高阶修士必会大肆屠戮低阶修士。” “人的道心,从来都是不坚韧的,是浮躁、动摇、放纵的,便似波澜之上的浮萍,随流起伏,难有定所。再正直不阿的人,也会有生出恶念的时候。” “一百个高阶修士中,哪怕只有一人心生恶念,对低阶修士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没有天道制衡,高阶修士屠杀低阶修士轻而易举。” “炼气修士就有可能面对金丹,羽化乃至洞虚修士的屠戮,这种情况下,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金丹屠一城,羽化屠一界,洞虚屠一州的事,可能时有发生。” “一些魔道巨头行事,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可能为了祭炼法宝,炼化一州界的全部生灵……” 庄先生叹了口气,继续道:“修界的强盛,在于高阶修士,修界的长远,却在于底层修士。” “一旦底层的低阶修士被屠戮一空,修士青黄不接,修界必然衰败。” “长此以往,整个修界,就会因杀戮而毁于一旦。” “而有了天道大阵的制衡,高阶修士不敢肆意妄为,低阶修士才有生存的余地,修士得以繁衍,修界也才能生生不息……” 墨画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天道制衡的意义。 譬如通仙城,是二品州界,若有筑基作乱,同样会有筑基应对,再不济,炼气期同仇敌忾,也能与之抗衡。 可如果没有天道制衡,受高阶修士侵犯,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了的。 墨画随后又问道: “只是这样一来,若有道孽滋生,同州界内,修士是不是也没有抵抗之力?” 因为道孽血气太强大了,而且可以杀人补血,几乎也是“生生不息”。 “是。”庄先生颔首道:“凡事皆有利弊,有了天道大阵,制衡了高阶修士,但也会使得道孽无敌于一界;” “可没有天道大阵,虽然有办法镇杀道孽,但又容易放任高阶修士,造下无边杀孽……” “两害相权取其轻,道孽为祸,最多毁一个州界,修士滥杀,却会毁了整个修界。” 庄先生喟叹一声,意味深长道: “毕竟这世上,杀人最多的,永远是人,而非妖兽。” 杀人最多的,永远是人,而非妖兽…… 墨画闻言,心中复杂莫名。 墨画沉思许久,又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有对付封豨的办法么?” 他在通仙城长大,实在不忍看着通仙城的修士迁往蛮荒,颠沛流离。 也不忍通仙城因封豨为祸,毁于一旦。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中有些欣慰,“你已经有主意了吧。” “嗯。”墨画点了点头,“我想来想去,唯一能对付封豨的办法,就是大阵了……” 他从张澜处得知的典籍记载中,有家族或宗门,依仗护派大阵,镇杀过大妖。 墨画抬头,有些希冀地看向庄先生,“先生,我能学大阵么?” 庄先生神情有一瞬的感慨。 他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 炼气一品的墨画,想向他学大阵。 这本没有什么。 大阵是阵师的终极诉求,这世间的阵师,全都想学大阵。 哪怕不做大阵的主阵师,只是从旁参与,添几笔阵纹,也已经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可墨画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有学大阵的资格。 他的神识强度,他的神识操控,他的阵法阅历,他的阵法熟练度,在一品阵师中,已然是翘楚中的翘楚。 只是大阵,并没有那么简单…… 庄先生叹了口气,“你要考虑清楚。” “考虑清楚了!”墨画点头。 “你还不清楚。”庄先生摇头,神色一凛,缓缓道: “大阵是最复杂,最难,也是构建工程最大的一类阵法,并不是你想学就能学会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想建,就能建出来的。” “构建大阵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大阵的阵媒,需要炼器师炼制,需要匠师建筑,大阵的阵枢,你学后可以自己画,可大阵之内,成千上万的单阵,靠你一个人是画不完的,必须有其他阵师帮你。” “此外还有物力,构建阵媒的材料,画阵法的灵墨,催动阵法的灵石,都是极庞大的数目。” “更何况,大阵的阵枢是极难的,神识消耗极高,想学会也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最关键的是……”庄先生神色凝重,看着墨画,缓缓道: “就算倾尽全力建成大阵,万一还是抵挡不住封豨呢?” “付出了这么多物力和人力,耗尽灵石,还是镇杀不了封豨,通仙城的修士该怎么办呢?这种情况下,再想迁城,也是不大可能了,他们靠什么活下去呢?” “这些事情,你都考虑过了么?” 庄先生每说一句,墨画的心便凉一截,最后不由神色失望,低垂着小脑袋。 庄先生又轻轻摸了下墨画的头,柔声道: “这些事你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学大阵,要不要建大阵。”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章 道孽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他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好了,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事,是他不曾考虑过的…… 墨画满腹思绪地离开后,庄先生望着深山浓重的血气,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庄先生低声怅然道: “这是我的因果吗?” 傀老静静出现在他身后,淡淡道: “不是什么事都与你有关,不要自作多情。” 庄先生摇头。 傀老淡淡瞥了他一眼,“所以呢?你又不想走了?” 庄先生叹了口气,“等这件事了结吧。” “你想等什么?”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道孽的事有个结果,我便启程离开,不再沾染此地的因果。” 傀老提醒他:“道人已经来过了。” “道人而已,又不是他亲自来了。” 傀老皱眉,“此地道孽滋生,消息已传至道廷,惊动了天枢阁,你的行迹也会被推算出来,他们可一直对你虎视眈眈……” “算出来就算出来吧,又不是没被算出来过。”庄先生无所谓道。 傀老知道劝不动,庄先生这样,说好听点,叫有主见,说难听点,就是犟牛脾气,固执己见。 傀老冷哼道:“好言难劝该死鬼。” 说完,傀老转身欲走,庄先生却忽然低声道:“谢谢。” 傀老微怔,“你吃错药了?” 庄先生苦笑道:“你的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怎么?”傀老疑惑道,“你还会想着报恩不成?” 庄先生笑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活人才能报恩,死人报什么恩?死人只能报鬼。” 傀老不客气道,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只是背影还是有一些落寞。 竹室之内,便只剩下了庄先生一人。 庄先生仍旧默默看着深山,看着深山那冲天的血气,良久之后,低声喃喃道: “师兄啊,你造的孽,还不够么?” 而此时此刻,位于九州中心的道州,位于道州中心的道廷,位于道廷最显赫位置的一处高阁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下棋。 他的面前,只有棋盘,没有棋子。 他的对面,只有蒲团,没有棋手。 蒲团之上,空无一人,恰如他的棋盘之上,也空无一子。 老者便默默坐着,盯着空白的棋盘,面无表情,整个人处于空灵虚无之态。 既像存在于此处,又像存在于虚无。 过了片刻,老者缓缓开口道: “进来。” 在门外恭候多时的一个白衣修士,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而后又毕恭毕敬地退下。 老者盯着棋盘,又看了许久,忍不住埋怨道: “没人下棋了……” 他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挪开,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简。 玉简之中有淡金灵力勾勒的文字,上面写着简短的两行字: 离州以北,二品黑山州界,通仙城。 有道孽出世,形为大妖,名为封豨。 老者看了一眼,便不再管,继续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棋盘。片刻之后,忽而心有所感: “离州……通仙城……” 老者摊开右手,手掌之间灵力璀璨,凝成实体,化为一座天干地支,两仪四象的天道罗盘。 罗盘层层周转衍算,最后又相互吻合。 老者微怔,“竟真的在这里……” 他又取出一枚标有“九州舆图”的玉简,依据罗盘衍算,手指一划,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轨迹,淡淡吩咐道: “传下去。” 门口的白衣修士躬身向前,接过玉简,又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玉简便传到了天枢阁各个高阶修士手中,他们纷纷神情震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过了片刻,便有修士陆续从天枢阁离开,或是神情凝重,或是目露兴奋,或是心怀鬼胎。 这天枢阁的一举一动,都在老者的识海中分毫毕现,可他仍置若罔闻,在空白的棋盘上,落下了第一子。 落子之后,老者口中埋怨道: “你别让我算出来啊,算出来,我就很难办了啊……” “安安静静地不好么,你好我也好,非要给我找麻烦。” “现在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老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没人听到,更没人回答。 说完老者又转过头,拿起玉简,将那两行字又看了一遍,默默念叨: “通仙……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封豨?这次又是谁在喂猪?” “好在还只是二品……” 老者将这枚玉简,与另外一些形制相同的玉简放在了一起。 另外的玉简上,都写着类似的文字: 乾州,二品问道山州界,千灯城。 道孽出世,形为大邪,古名画皮。 批注:邪神残念,藏于观想图,千灯城已迁城。 …… 艮州,三品龙脊山州界,龙山城。 道孽出世,形为大鬼,古名无常。 批注:鬼魅无形,知悉之时为时已晚,龙山覆灭,沦为鬼城,修士无一幸存。 …… 坎州,四品泾渭州界,三川古渡。 道孽出世,形为大妖,古名相柳。 批注:迁城失败,相柳毒灌三川,迁城修士死伤过半。 …… 坤州,四品苍云州界,苍云城。 道孽出世,形为大尸,古名旱魃。 批注:苍云州界覆灭,化为尸海…… …… 老者渐渐皱眉。 这几年来,道孽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道孽频出,天地生乱……是大道剥削太重,天道失衡,使人心生孽,还是说,有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在暗中布局呢?” 老者沉思不语。 最后他抬头望天,看了半天,又忍不住嘀咕道: “这天我天天看,哪有什么阵法?姓庄的小子,是不是在骗我?” —— 通仙城,墨家的食肆里。 墨画还在考虑着大阵的事,却见爹娘已经收拾东西了。 “爹娘,要迁城了么?” 墨山点头叹道:“道廷司已经通知了,是要提前做准备了。” “所有人都走么?” “是的。” “去哪里呢?” 墨山道:“老掌司那里还在商议,但大概也就是离州以南,要么是荒地,要么就是荒山,没有修士居住的地方,我们再重新开垦定居。” 墨画默默道:“很辛苦吧……” “开垦倒还在其次,只是辛苦一点罢了,最难的是这路上,恐怕不会太平,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平安迁到目的地的……”墨山叹道。 墨画点了点头。 沿途可能有大黑山这样的地方,地形险恶,也会有毒瘴,有妖兽,有罪修乃至邪修。 甚至沿途的一些家族、宗门和道廷司,也都不一定是善类。 “季伯伯一家呢?” “他们也和我们一起走。”墨山答道,有些感慨: “你季伯伯一家,也没地方投靠了,本来到了通仙城,季礼和傅兰结了亲,一家人都在一起,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却没想到遇上大妖,现在又要颠沛流离了……” 而且将来也是前途未卜,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毕竟炼气期修士是修界最底层的修士,生活艰辛,而且脆弱,本就承受不了多少风险。 之后的几天,墨画认识的散修以及曾经的小伙伴们,都准备着要迁城了。 墨画叹了口气。 大阵估计是学不成,也建不成了…… 自己估计也要随着迁城了。 一旦迁城,估计就会永远告别通仙城,也要告别庄先生,以及有同门之谊的白子胜和白子曦了…… 墨画心情有些低落。 傍晚时分,食肆却突然来了一位客人,此人是洛大师。 墨画疑惑道:“洛大师?你不准备迁城么?” 洛大师无奈摇头,“我要迁,但不去离州以南,而是迁去离州以北的三品岚陵州界,我在那里有故交,也有不少宗门请我去做长老。” 墨画一愣。 洛大师就解释给他听: “不光是我,通仙城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修士,都不会随城迁往苦寒之地,大家都是有门路的。” 洛大师将一封请柬递给墨画: “小墨先生,你也是有门路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二章 出路 “这是岚陵州界,二品岚山宗的请柬。” 洛大师道,“岚山宗是岚陵州界有名的宗门,门内有金丹坐镇,距三品宗门,也就差一点时间,阵法传承……还算不错。” 洛大师本来是想说,“阵法传承深厚”,但想到墨画身后,那位不知名的高深莫测的阵法先生,“深厚”两字有些说不出口,便只能说“还算不错”。 “岚山宗以阵法立宗,阵术氛围较浓,没有其他宗门那么多的利益纠葛和勾心斗角。” 洛大师接着道,“我与他们有些渊源,恰好此次,我也要去投靠岚山宗,便自作主张,向他们推荐了小墨先生,还请小先生不要见怪。” 墨画连忙摆手道:“洛大师客气了。” 洛大师又将请柬递给墨画,“小墨先生,可以先过目。” 墨画有礼貌地接过请柬。 请柬不知是用什么纸张做的,典雅精致,上面的文字,是以洒金的墨水写成的。 墨画打开请柬,看了一眼文书。 请柬里言简意赅,措辞恭敬,大意是请墨画去岚山宗担任教习,一旦突破筑基,便可担任长老。 是一份极其正式的宗门文聘,并非私下约定的文书。 这就相当郑重了。 墨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洛大师见墨画的神色,连忙道:“小墨先生,先不忙拒绝。” 墨画一愣,“我还没说拒绝呢……” “更不急着答应。” 墨画更懵了,“洛大师……” 洛大师微微笑道:“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洛大师为人处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这里面的门道,他拿捏得非常精准。 “如果小墨先生想答应,我可以再去跟他们谈条件。” 洛大师与墨画细细说来,“宗门里面,教习与教习不同,长老也与长老不同。虽然头衔一样,但实权与地位,可能有着千差地别。” “请柬里没明说,但这教习和长老,应该都是外门的职位,单论职权待遇,外门是不及内门的。” “一些边缘的客卿长老,甚至不会比内门资深的教习地位高。” 洛大师看向墨画,轻声道: “小墨先生,你最吃亏的,其实是散修的身份。” “既然是散修,就是‘外人’,对宗门而言,就不是‘自己人’,纵使岚山宗高层对你礼遇有加,但下面的一些弟子、阵师还是会不服的……” “这天下的宗门,都会排外么?”墨画问道。 “不是天下的宗门,是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排外的……”洛大师道。 “那一般这种情况,怎么做才好呢?”墨画虚心问道。 他倒不是真想加入岚山宗,他只是单纯好奇,想听听洛大师的看法。 洛大师其实也不在乎墨画是不是真的想加入云岚宗。 墨画愿意问他问题,这就符合他的预期了。 墨画问了,他解答了,这就算是情分,哪怕不算多大的情分,也可以在墨画面前博个好感。 洛大师耐心道: “最好的办法,是你不做外门教习,直接加入内门,受些委屈,从内门弟子做起。” “以小墨先生的阵法天赋,内门很快就没人能教你了,到时候,自然就轮到你教别人了,你归属内门,能教别人,自然而然,便是内门的教习了。” “到时候,岚山宗各支,一定会想办法拉拢你,你选一支,释放些善意,或者谁都不选,安心学阵法都行。” “阵法是立身之本,只要你阵法超绝,便有超然地位,别人也不敢得罪于你。” “等到了筑基,混到了宗门长老,便也是有权有势的人物。” “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即便岚山宗的掌门,也会千方百计拉拢你,不止岚山宗,岚陵州界有头有脸的修士,都会给你三分薄面……” 洛大师说着说着,砸了咂嘴,自己心里倒羡慕起来了。 显赫一方的阵师啊…… 可惜了,自己没这个实力,没这个天分,也没可能有这个待遇。 “那我如果不想加入内门呢?”墨画问道。 洛大师并不意外,反而表示理解: “加入内门,等于与岚山宗绑定,限制太多。万一将来想脱身,或者另谋高就,岚山宗必然不会放手的,反而会反目成仇……” 别人巴不得拜入岚山宗的内门,但洛大师知道,这里面不包括墨画。 他知道墨画的天赋,岚山宗在三品州界,虽然也是一方巨擘,但放眼修界,就不算什么了。 岚山宗这一潭水,还真未必能养得下墨画。 洛大师继续道: “若是不想进岚山宗内门,而仅仅只是想暂时栖身,或是以岚山宗为跳板,谋求更高的位置……” “那就还是从外门教习开始做,然后做客卿长老,但是条件可以多加一些,待遇也可以更好些。” “只是这样做的话,就不必对岚山宗的内门过度亲近,至少不要主动亲近。” 墨画有些不明白,“不是应该打好关系么?” 洛大师摇了摇头,“近之则不恭,远之则逊,不必刻意疏远,更不必刻意亲近。” “你若疏远内门,会引起他们仇视,你若亲近内门,又会让他们轻视。哪怕表面不说,他们内心也会看不起你。” “还是只要专心学阵法,尽量不惹事端,超然物外,这样就都不会得罪。” “那要是岚山宗内斗,逼我站队呢?”墨画又请教洛大师。 “这个就看情况了。”洛大师道。 “看什么情况?” 洛大师道斟酌道: “看你想不想继续待下去,谁在逼你,手段过不过分,又会不会触及你行事的原则。” “如果无伤大雅,可以适当忍让,如果对方行事逾矩,你便可以直接请辞,以相要挟。” “这个有用么?”墨画一怔。 “别人不一定有用,”洛大师心里默默补充道,“比如我……” “但你肯定有用!” 洛大师看着墨画,接着道: “还是那句话,只要阵法画得好,到哪都能吃得开,你去请辞,害怕的是他们……” “一是高明的阵师,真的稀少,招揽不易;二是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明争暗斗,逼得阵法大师请辞,那岚山宗便失了格,风评会差,所以他们也不敢真的做得太过分……”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洛大师,你不是说岚山宗没有那么多‘利益纠葛和勾心斗角’么?你现在说的,好像就是在教我怎么‘勾心斗角’……” 洛大师被问住了,他在这说来说去,反倒自己打了自己的嘴。 洛大师尴尬笑了下,只能道: “没有那么多而已,但只要有人,勾心斗角都是难免的。” 墨画也笑了笑,知道洛大师说的都是实话。 他心中琢磨了片刻,不由有些犹豫。 去岚山宗,看着是挺好的,但墨画总觉得,这不该是自己选的路。 洛大师又道:“小墨先生,你若去岚山宗,令尊和令堂,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岚山宗答应,会在宗门内给他们职位,虽然不算多显贵,但也是清闲的好差事。” 墨画一愣,随后有些心动了。 他不想爹娘受苦,能进宗门,有个安稳的差事,也算能享些清福。 “那通仙城的其他散修呢?” 洛大师喟叹道:“小墨先生,我说句实话,你可能不太爱听……” “其他散修的出路,这就不是你我所能考虑的了,我们能顾得上自己,就算不错了。” “而且,你虽然是散修,但其实……也已经不算是散修了。” “只要你愿意,会有大把宗门招揽你,有大把家族讨好你,你的身份地位,跟其他散修,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遭逢大灾,散修只有一条出路,前途未卜而且满是荆棘……” “可小墨先生,你不一样,你的出路,其实有很多,而且无论哪条出路,都非常好……” 墨画心情复杂,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目光也渐渐低垂了下来。 洛大师观察着墨画的神情,见墨画没有生气,这才放下了心。 这些话,是有“挑拨离间”的嫌疑的。 而他说这些话,也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在他的眼中,墨画是很重要的,比其他散修重要得多,所以其他散修的遭遇如何,他心有同情,但并不会太上心。 可墨画怎么选,对他而言,却非常重要。 他希望墨画能前程似锦,一片坦途,将来成为名震一方的阵法宗师。 这样的话,他也能“抱个大腿”,在阵法上更进一步。 至于其他的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阵师,根本无暇顾及,也没能力顾及。 “小墨先生,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如果愿意去岚山宗,我便与他们谈,争取些更好的待遇。” “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去说些好话,委婉回绝他们便是。” 洛大师考虑得很周全。 墨画点头,感激道:“多谢洛大师,无论如何,我都记住这份人情了。” 洛大师表面谦逊道:“举手之劳而已,小墨先生客气了。” 心里却长长舒了口气。 墨画若去岚山宗,自己从中引荐,算是帮了大忙;墨画若不去岚山宗,也会记得他的这份心意。 无论如何,都算是卖了个好,这番心思,也总算是没白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选择 洛大师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小墨先生,我先告辞了,这件事你可以好好想想,不必急于决定。” 说完他又叹道:“我给的出路,是我觉得不错的,但未必就是最好的。你的选择有很多,择其善者而从之便好。” 洛大师的确是为墨画考虑的。 而之后几天,墨画也明白了,洛大师说的“选择很多”,是什么意思。 附近州界的大小宗门、家族也都向墨画递送了请柬。 有请墨画去做阵法教习的;有直接许诺让墨画做长老的;有一些势力言辞激情澎湃,请墨画去“共商大业,图谋创举”; 还有一些家族想让墨画入赘,并在请柬中附着了几张豆蔻年华,或清纯或妩媚的家族女修画像…… 墨画倒没说什么,反倒是柳如画特别生气。 她将这些画像通通丢进了灶炉,并对墨画道: “这种打歪主意,以颜色诱人的家族,不是什么正经家族,千万不能去!” “你若找道侣,要找正经清白的姑娘。” 墨画有些无奈道:“娘,还早着呢……” “防患于未然!”柳如画正色道。 “好吧……” 几日后,张澜也来找墨画了。 “有几件事跟你说。” 张澜坐在食肆的老位置,点了一壶酒,几碟肉,一边喝着酒,一边对墨画道。 “你不会也要拉拢我吧?”墨画疑惑道。 张澜被戳破心思,呛了一口酒,想了想,又点点头,“含蓄点,叫结善缘,直白一点,的确就是拉拢了。” “张家么?” 张澜叹道:“不止。” 说完他先拿出一张文书,“这是老掌司的亲笔文书,你可以拜入道廷直隶的宗门。” “道廷直隶?” “就是直接隶属道廷,为道廷培养人才的宗门,必须要有道廷内部的关系才能进,一城的掌司,也是有推荐名额的,只不过很少……” “那岂不是很贵重。” “那是自然。”张澜点头道,“这也是掌司的一点心意,以后他若有难事,你可千万别袖手旁观。” “放心吧,我跟掌司交情好,肯定会帮他的!”墨画保证道。 张澜满意地点了点头。 “宗门学成后,就可以进入道廷司么?”墨画问道。 “也不一定。” 墨画微怔。 张澜解释道:“这也要看情况,一般来说,只要认真修行,心性不是太差,品行也不极端,学成后都可以进入道廷司任职。” “而且是不受身份限制的。”张澜看着墨画道,“你在外面,凭散修的身份,进道廷司很难,但从这些道廷直隶的宗门进去,就容易许多。” “门道好多……”墨画忍不住吐槽道。 “那是自然。”张澜喝了口酒,目光微凝道: “定规矩的那些人,是会留些门道,给自己牟利的。下面的修士不知道规矩,绕不过门槛,只能硬生生撞得头破血流。” “上面的修士,熟悉门道,想跨过这些门槛,轻而易举。” “所以底下的散修消息不通,哪怕再有才能,也未必比那些才能庸碌,但消息灵通的家族修士混得好。” 墨画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张澜对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如果是不一般的情况呢?”墨画又问。 “这就分两种情况了。”张澜答道,“一种是资质太差,学得太烂,烂到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这种人能进道廷直隶宗门,全凭关系,除非再走关系,否则别想在道廷司混到差事。” “另一种则是资质太好,学得也好,这种修士,是有可能直接进入道廷的。” 墨画惊讶道:“道廷么,不是道廷司?” “没错。”张澜点头,“是中央道廷,而非地方的道廷司。” 随即张澜叹道:“不过这个,你也别想了。” “我灵根太差了么?” “是的。”张澜有些可惜,“你阵法上的天赋,其实是极好的……” “好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夸的地步……” 张澜心里默默道,而后继续道: “但是,你灵根,还有肉身,的确是……差了一些……” 张澜说得比较委婉,但墨画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嘴上说“差了一些”,其实意思是“差了许多”。 不过墨画也不怪他,自知者明,他知道自己的灵根和肉身确实是短板。 张澜说完这些,又换了副语气道: “这是道廷司的邀请,去不去看你自己,下面就是我替张家招揽你了……” 张澜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讲了一些条件:包括张家给他什么地位,什么前程,阵法上会有哪些传承等等。 “还有结亲的事,你若待在张家,估计结亲是免不了的。” “不过正常婚娶的话,道侣就只能在旁支里找,孩子也随你姓氏。” “但你若是愿意入赘的话,可以娶到嫡系女弟子,你和你将来的孩子要改姓,但与之相对的,家族会对你视若己出,你也就真正成了张家的人……” …… 张澜将投靠家族的事,事无巨细,都讲给了墨画听。 说完之后,张澜话锋一转,“这些是我作为张家弟子该做的事,该说的话……” “下面的话,就是我个人与你说的。” 张澜看着墨画,神色郑重道: “不要入赘,若非万不得已,也不要攀附家族!” “入赘等于抛却姓氏,丢掉自我,换取自身的飞黄腾达……除非确实有苦衷,不然最好不要这么做。” “你不入赘,凭自己的本事,修界天高云阔,处处皆可去得;你若入赘,拜入世家,便踏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宁做云游的仙鹤,不做困于死水的鱼龙。” “更何况,在我眼里,这世间没有哪个家族,是配让你入赘的,即便是我张家!” 墨画神情错愕,他倒没想到,张澜将自己看得这么重,心里也感激张澜的善意。 墨画渐渐坚定自己一辈子不入世家,也不入赘的决心时,谁知张澜话锋又一转: “当然,你若真要入赘,那还是入我张家……” 墨画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张澜无奈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你这话,说得是不是不太合适……”墨画无语道。 张澜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意思明白就行,不要在意细节。” “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再其次,也可以考虑考虑杨家……” 张澜神情露出一丝嫌弃。 墨画疑惑道:“张家和杨家,是不是不对付?” “张家和杨家关系很好,只是我跟杨继勇那小子不对付。” 张澜正色道,“杨家弟子骁勇善战,久经沙场,是值得钦佩的……” “除了杨继勇那个小子……” “你精通阵法,在沙场之上,的确可以大有作为,加入杨家,有杨家撑腰,在道兵司也能混得很好。” “只不过随道兵征战,要更辛苦,也危险得多。” “这些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张澜说完,同样让墨画自己考虑清楚,不必急于选择,之后三下五除二吃完酒肉,就起身告辞了。 他是道廷司的典司,平日可以偷懒,但现在封豨现世,修士迁城,他要忙的事就多了。 张澜和墨画打个招呼,就告辞了。 只是告辞之时,回头看了眼食肆,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他到这食肆吃吃喝喝,已经成习惯了。 迁城之后,他也要离开了。 他是世家弟子,不可能随通仙城的散修迁走,大概率是回到家族,或者另谋一个更有前途的职位。 离开之后,他或许再感受不到这种简单又喧闹的氛围了。 这些酒肉,他或许再也吃不到了,也可能再没有和墨画一样的小修士,与他插科打诨着聊天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抉择 “我该去哪呢?” 墨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便坐在食肆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看着整个通仙城。 通仙城已经不再热闹了,反而有些山雨欲来的寂寥。 街上的修士也变少了。 能寻出路的就寻出路,寻不到出路的散修,就只有一条路: 随着大部队散修迁城,迁往蛮荒的贫苦之地,重新开垦,建造安身之地。 大妖现世,即便是一些修道的大势力,都没有抵抗之力,更别说是散修了。 他们没的选。 他们没身份,没背景,没人脉,没人愿意收留,想活下去,只能另寻生路,再靠自己的艰辛努力,一点点熬下去。 墨画叹了口气。 这世间或许从来如此。 任何的灾难,上层修士总会有脱身的办法。 最后直面所有困难,承受所有痛苦的,还是底层这些修士。 哪怕这个灾难,只是无妄之灾。 墨画又去见了俞长老。 俞长老是要随着散修迁城的。 他是筑基修士,其实可以脱身的。 但又正因他是筑基修士,是散修中唯一的一个筑基修士,所以又必须护佑着散修南迁。 否则没有筑基坐镇,这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修士死伤。 “你就别去了。” 俞长老这几天也没日没夜地忙着,神色有些疲惫,见到墨画,便直接开口道。 没等墨画开口,俞长老又道: “我们是迁城,不是建城,即便到了那边,全是荒地,暂时也用不到你画阵法。” 墨画知道俞长老的心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长老看着墨画,温声道: “你该有更好的前程,学更多的阵法,将来能做更多的事,就没必要跟着我们去吃苦了。” 墨画低声道:“这一路会很危险吧……” “做任何事都有危险,可也不能因为危险,就不去做,这事关一城散修的性命啊。”俞长老叹道。 “要不……我也去吧。”墨画道。 俞长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凑什么热闹?就算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学阵法,不是陪我们吃这些苦头。” 俞长老脾气执拗,墨画知道说不过他。 墨画转过头,又看了眼偌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有些失落道: “这些也要荒废掉么?” 俞长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炼器行和炼丹行,我们可带不走啊……” “要卖掉么?” 俞长老颔首道:“我已经联系了周掌司,这里面的炼器炉和炼丹炉,有你画的阵法,可都是好东西,道廷司那边会折算成灵石,赔给我们,毕竟接下来要迁城和拓荒,灵石才是硬通货。” “哦,对了”俞长老又想起一件事,他把一枚玉牌递给墨画: “这是库房的身份玉符,里面有一万多枚灵石,都是给你的,你有空去领了。” 墨画愣住了,“一万多枚……都给我么?” 俞长老点了点头,“这些是给你筑基用的。” 俞长老看着墨画,神色有些歉意: “本来应该多给你些的,没有你画的阵法,通仙城的散修日子不会好,黑山寨也除不掉,只是要迁城,灵石消耗多了些,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墨画摇了摇头,“已经很多了。” 墨画接过玉牌,觉得很沉,刚想说什么,俞长老又打断了他: “你别和我说些你不想要的假话,无论是谁,给你灵石你就拿着,有灵石不要的是蠢货。” 墨画握着玉牌,不知为何,竟有些愧疚。 俞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你怎么选,都只需挺直胸膛,堂堂正正地去做,你不亏欠任何人!”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满怀心事地走了。 望着墨画离去的背影,俞长老有些舍不得,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墨画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他们不能再拖累这个孩子了。 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学习高深的阵法,寻求更长远的天道。 而不是和他们这些穷苦的散修混在一起,这样是没出路的。 大妖这件事,刚好是个契机。 俞长老又转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炼器行和炼丹行,心中一阵恍惚。 这一切,如在梦中。 攻占灵矿,建炼器行和炼丹行,让散修生活富足,仿佛是一场梦。 剿灭黑山寨,除去邪修的威胁,甚至刨出根底,揪出钱家老祖,彻底去除心头大患,又是另一场梦。 本来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本来他们的日子,可以越来越好…… 可是现在,一切都成泡影了。 就像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他们就要背井离乡,这通仙城,可能也不复存在了。 俞长老深深叹息,神情苦涩。 散修命苦啊…… 他们这些散修,甚至不敢奢望长生,只是想好好活着,安安稳稳活个一两百年,怎么就这么难呢? …… 墨画又走了一圈,见了一圈熟人,回到家后坐在院子里沉默不语。 大家都要走了。 俞长老,俞承义和俞承武两个叔叔,还有其他相熟的猎妖师叔叔和伯伯; 季伯伯一家,孟叔叔一家,楚大叔一家; 炼器行的陈师傅,他无儿无女,也会跟着一起迁城; 冯老先生年迈,而且德高望重,这么些年炼丹救人,不少人念他的恩情,自然也有其他出路; 可他担心散修迁城,一路上没丹师照拂,遇到毒瘴伤残,不知会死多少人,便也打算跟着去了,别人劝不动,也没人敢劝; 和墨画从小玩到大的大虎三人,还有帮墨画打过架的大柱,以及相熟的大平,他们也要跟着父母一起离开…… 爹娘应该会陪着自己,可是其他人,这些墨画熟悉的人; 跟墨画一起长大,或是看着墨画长大的人; 墨画帮助过,也保护过墨画的人。 都会离开通仙城,走上一条未知的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过着艰辛的生活。 或许餐风露宿,或许饥寒交迫,或许又会受不知何处的家族、宗门、乃至道廷司的欺压。 而自己大概率不会跟他们一起去。 自己会走上一条,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路。 墨画默默思索着。 神识没有瓶颈,又有足够多的灵石,不久的将来,自己就可以筑基了。 自己可以选一个家族或是宗门,甚至是道廷司或是道兵司投靠,安安稳稳修炼,直到筑基,然后展望金丹,再一步步,学习更高深的阵法,寻求更高深的境界…… 散修的前路,满是荆棘,而自己的前路,花团锦簇。 …… 可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墨画又忍不住扪心自问。 自己学阵法,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改变了一些东西,可到头来,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大灾面前,这次可以独善其身,可是下一次呢? 每次遇到困难,是不是都会这样独善其身? “长此以往,我会不会变得麻木而冷漠?” “会不会忘却初心,丧失本心,泯灭道心,从而彻底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成仙么?真的能问道么? 真的能寻求到阵法的真谛,领悟到最终的大道么? 如果迷失了道心,哪怕功成名就,又能寻求到真正的长生么? 墨画一时想不明白,便躺在院子里,仰着头望天。 “我的道心是什么?” “我寻求的道,又是什么?” “我又该做什么?” …… 天空高远,云际浩渺,像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与道理。 如果有道,那么天便是道的显现。 如果有大阵,那么天道大阵,便是终极的大阵。 而这,才是一个阵师应该追求的! 墨画的眼睛渐渐明亮。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无法布下这种通天彻地的大阵,以天道法则,制衡天下修士,让修界繁衍,生生不息。” “那么我便从最简单的一品大阵开始,想办法学会,并布下第一座一品大阵,诛一方道孽,保一地仙城的安宁!” 墨画豁然开朗,神色渐渐坚定,目光璨若星辰。 他躺在院子里,手伸向天空。 小小的手掌,似乎要将整个苍天都握住。 谢谢书友20220313190842180、日常作死录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阵 墨画决定了,他要建大阵,杀封豨! 他自己有出路,但他也想给所有散修一个出路,让大家不必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主意已定,墨画就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大阵阵法浩繁,是极浩大的修道工程。 既难学,更难建。 庄先生将建阵的种种难处告诉他,未必是让他打退堂鼓,反而可能是让他考虑得更加仔细,筹谋得更加周全。 大阵需要人力和物力,不过在此之前,最需要的是时间。 构建大阵需要时间,自己去学大阵,同样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一切都无从谈起。 墨画先去找了杨统领,问道: “杨叔叔,那头猪多久后能炼化血气?” 杨统领带领道兵,驻扎在深山边缘,时刻留意着大妖的动向,闻言想了下,缓缓道: “大概一到两个月时间。” 一两个月么…… 墨画皱眉。 学会大阵,并建好大阵,这个时间应该是不够的。 不过墨画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由问道: “大妖炼化血气,都要这么久么?” 钱家老祖吃了转寿化元丹,半个时辰不到,修为就开始渐渐攀升了。 莫非这头猪消化不好? 杨统领沉吟道:“一般来说,是不要这么久的。但这只封豨有些特殊,它不是靠自己吃成大妖的,而是被人强行喂出来的。” “它体内的血气,极为驳杂,根本不是它自己的,也不曾被它炼化过,所以现在炼化需要的时间更久些。” “而且这头封豨还死过一次,那就更需要消化血气,来维持自己的生机了。” 杨统领看了眼深山的血气,神色凝重道: “可是一旦它炼化完,恢复生机,开始进食,那麻烦就大了。” 墨画也皱眉问道:“有办法拖延一下么?” 杨统领点头,“过一阵,道兵司还会派些筑基期的统领过来,我们会联手滋扰封豨,延误它炼化的进度,为通仙城修士迁城争取时间。” “能延误多久呢?” “估计一个月吧。” 那就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时间应该勉强够用。 墨画微微点头,“那就还好。” 杨统领一愣,“什么还好?” “没什么,杨叔叔你忙吧。” 墨画得到消息,摆摆手,然后一溜烟跑了。 杨统领看着墨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这孩子,不知道又在做什么了……” 不过无论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 杨统领转过头,看着深山深红色的血气,血气之中,蛰伏着大妖,暗藏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股气息,也在一点点加深。 这只猪妖,明明死了,竟然又活了…… 向死而生的道孽,他还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说。 杨统领叹了口气,神情更加凝重了。 墨画却松了口气。 两三个月的时间,虽然非常紧张,但也足够尝试一下了。 首先,他得学会大阵。 这是一切的前提,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墨画立马就跑去找了庄先生,小脸郑重道: “先生,我想学大阵!” 庄先生有些意外,他意外的不是墨画想学大阵,他意外的是,墨画竟然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你都考虑清楚了?” 墨画点了点头,“考虑清楚了。” 大阵是阵师最终的诉求。 不想建大阵的阵师,不是好阵师。 他既然想做阵师,那迟早有一天,是要去领悟并且构建大阵的。 不光如此,他想做的,是大阵的主阵师。 是主导大阵设计以及构建的,最核心的阵师,而非仅仅只是参与大阵建设的普通阵师。 可是建设大阵很难,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通常来说,主阵师的人选,也是精挑细选,慎之又慎的。 要么德高望重,要么家学渊源,要么阵学卓著,要么有口皆碑。 与此同时,必然要有主建大阵的经验。 这些条件,都与墨画不沾边。 离开通仙城,没有任何势力,会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请他这个散修出身的阵师,去主导构建一座规模浩繁,体量巨大的大阵。 眼下是他第一个机会,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可以亲自学习并试着构建大阵。 如果错过,这第一次机会,很可能就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万事开头难。 只要有了主建一品大阵的经验,就可以一步步,去领悟并主建更高品阶的大阵。 可如果第一步就没迈出去,没有大阵主建的经验,很可能就一辈子都与大阵无缘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在阵法上的追求,还是为了通仙城的散修,他都必须迈出这一步。 哪怕不成功,也要尽力而为。 墨画神情坚定,庄先生心里微觉欣慰,但他还是提醒道: “大阵是很难学的。” “难学也要学的!”墨画坚持道。 “真的想学?”庄先生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想!” “如果学不会呢?” 墨画坦然道:“如果学不会,那就是弟子能力不足,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我不去学,那就是畏惧阵法,道心怯懦,很难在阵法上走得远的。” 庄先生微微颔首,面露赞许。 墨画见庄先生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气,又悄悄道: “先生,其实我是能学会大阵的吧。” 庄先生微怔,“你怎么知道?” 墨画解释道:“如果我真的学不会,那先生一开始就会拒绝我,而不是让我回去考虑清楚。” “既然您让我考虑,那就说明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 庄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取出一套十枚玉简,放在桌上,正色道: “这便是大阵的玉简!” 墨画眼睛一亮,自己猜得没错,庄先生果然早就准备好了。 “学大阵之前,有些东西,我要先与你说清楚。”庄先生道。 墨画正襟危坐,专心听着。 庄先生先问道:“大阵是什么?” “是更复杂,更庞大的复阵。” 这点庄先生与他讲过,墨画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复阵呢?” “以阵枢统筹联结单阵,从而形成的复合阵法。” “复阵和单阵本质不同是什么?” “阵枢不同。” 庄先生微微颔首,“单阵的阵枢简单,复阵阵枢复杂,大阵的阵枢,就更加复杂了。” “具体复杂在哪里呢?”墨画不由问道。 “单阵的阵枢,需要联结阵纹;复阵的阵枢,需要联结单阵;而大阵的阵枢,需要联结的,是海量的单阵。” “这就导致,大阵的阵枢,所需神识的更强,联结的单阵更多,灵力轨迹更复杂,同时还要考虑,大阵阵枢与单阵的兼容问题。” 墨画细心琢磨着,而后道: “所以大阵的核心,其实还是阵枢,只要能掌握好阵枢,使灵力疏通,单阵兼容,是不是就能掌握好大阵了?” 庄先生点头。“算是。” “这些难在哪里呢?” “神识。” “还是神识么……” 庄先生点头,“阵师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神识不足的问题。” 墨画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神识还行。 虽然自己也就神识这点长处了…… 随即墨画又弱弱道:“筑基的神识够么?” “筑基神识够,但也很勉强。” 庄先生解释道:“神识虚无,是无法精准量化的,只能有个大概参考。” “最客观的依据,是按阵师的参照标准,以神识耗尽时,画出的阵纹数量,来决定神识的强弱。” “但即便如此,这个参照标准,也是很难精确细化的。” “这就导致,表面上看,两个阵法,都要求十纹的神识,但有的阵法简单,实际画出来,神识要求其实不到十纹,但有的阵法,异常复杂,真的画出来,消耗的神识又远超十纹,但又不到十一纹的地步。” “大阵便是属于,十纹神识起步,但因太过复杂,所需神识更多的那类阵法。” “十纹神识起步……”墨画默默念叨着。 而且听起来还这么复杂…… 墨画有些头疼。 “所以就像我说的,”庄先生看着墨画,缓缓道: “一品的大阵,其实根本就不是给一品的阵师学的。” 谢谢书友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六章 传授 “先生,那有一品境界,就能画出一品大阵的阵师么?”墨画忍不住问道。 庄先生淡淡道:“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学了。” “哦,对。” 墨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庄先生语重心长道: “修界繁衍两万余年,修士不可亿计,天才无数,什么样天赋的修士都有,炼气期就能主建一品大阵的修士,虽然罕见,但也总是有的。” 墨画闻言,认真反思道: “先生,我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惊才绝艳的修士不知凡几,必须时刻心存敬畏,保持谦逊,阵法上才能一直进步。” “我不过是炼气期侥幸有了筑基神识而已,即便能画出大阵,比起真正的天之骄子,也还差得很远……” 庄先生听了眼皮直跳。 不……炼气期有筑基神识,已经算是惊才绝艳了。 能画出一品大阵,也比天之骄子还要天之骄子了。 你要真能画出大阵,就不是你比别人差得远,而是别人比你差得远了…… 毕竟能主建一品大阵,并且真的能建出一品大阵的阵师,真的是凤毛麟角。 既要有能力,还要有财力,同时要有人力,而且还要机缘巧合,有构建一品大阵的机会。 这类事例,他也只是在宗门的典籍记载和修道传闻里见过。 现实中,真正能天时地利人和,做到这一步的阵师,他还一次都没见过。 庄先生本意是想让墨画保持谦逊,不要骄傲自满。 但现在看来,墨画这孩子,好像谦逊有些过头了…… 不过对天道和阵法谦逊一点,总归是好事,庄先生自然不会点破,便故作淡定,点头赞许道: “你能这样想很好。” 墨画受庄先生鼓励,大受鼓舞。 心道阵法果然无穷无尽,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即便比不上其他阵法天才,但也不能差距太多,否则就丢了庄先生记名弟子的颜面。 大阵自己一定要学会! 庄先生从墨画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墨画的心思,一时之间既觉欣慰,又觉感慨。 如果一直保持这种谦逊的求道之心,墨画将来的阵道成就,可能真的相当可怕…… “我到底收了一个什么样的记名弟子啊……” 庄先生心情有些复杂,随即收起心绪,继续为墨画讲解大阵。 “一品大阵,十纹神识起步,也就是说,必须有筑基神识,才能去学一品大阵。” “但一品十纹,神识筑基,这其实是阵师的要求,寻常修士,不学阵法啊,不精通神识运用之法,突破筑基后,其神识大概在九纹到十纹之间。” “比筑基期的九纹强许多,但距离十纹,还会差一些。” “寻常阵师也是如此。一品阵师筑基之后,仍旧是要花时间,去增强神识,学二品阵法。” “所以通常的说法,并非筑基才能学一品大阵,而是真正达到二品境界的阵师,才能去学一品的大阵。” 庄先生顿了一下,目光微凝道:“这类超脱品阶的阵法,在阵法学术里,一般叫做绝阵。” “意即可作为镇门绝学的阵法,或是极难学会,传承近乎禁绝的阵法。” “你学的逆灵阵,就是一门绝阵。” “大阵因神识需求超品,阵法学识超纲,所以也算是一门绝阵。” “但因大阵体量巨大,存续久远,一旦建成,修士可受益几百甚至几千年,意义深远,所以为了凸显其重要性,单独取名叫做‘大阵’,而不称绝阵。”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默默数着他知道的阵法概念: 单阵、复阵、大阵、谜阵、幻阵、绝阵…… 搞阵学研究的,真的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墨画精通阵法,虽然能分得清楚,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 庄先生轻轻点了下墨画的小脑袋,“又想什么呢?” 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是在心里腹诽什么。 墨画连忙摇头,“没有!”而后又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先生,那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二品阵师,学一品大阵,会容易一些?” 庄先生摇头:“没那么容易。” “神识不是够了么?” “神识只是门槛,神识不够,迈入这道门的资格都没有。”庄先生解释道: “可神识足够,也只是一只脚迈入门槛,离真正学会大阵,构建大阵,运用大阵,登堂入室地精通大阵还差得远。” “对神识运用还有要求么?”墨画又问。 “不只是神识运用,”庄先生微微叹道,“大阵太复杂了,涉及单阵太多,需要对阵法之间的生克,开闭,顺逆等灵力关系有细致入微的观察。” “神识运用要娴熟,神识操控也要强,最好还要掌握一些神识衍算……” “同类型的大阵,通常都是该类阵法的集大成者,换言之,能建成大阵的阵师,同样也是能将一类阵法烂熟于胸,融会贯通的集大成的阵师!” 庄先生看着墨画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先生。” 墨画点了点头。 随即他认真想了想,疑惑道:“您说的这种阵师,好像就是我?” 庄先生微怔,有些失笑,情不自禁揉了揉墨画的脑袋: “谦虚一些。” “哦。”墨画不好意思笑了笑。 庄先生心中叹了口气。 墨画说的其实没错,他的确很适合学大阵。 神识根基深厚,神识运用娴熟,神识操控灵敏。 阵法上面,墨画五行阵法不知画了多少遍,的确可以说得上是烂熟于胸。 他也曾涉及过炼器行和炼丹行里的建筑复阵,也能说得上是融会贯通。 综上种种,墨画找到庄先生,想学大阵时,庄先生并未拒绝,而是点明利害,让他回去考虑。 因为墨画真的,具有学习大阵的资本。 他如果不尝试去学大阵,庄先生甚至会觉得可惜,乃至心生遗憾。 可是大阵没这么简单,这也只是开始而已。 庄先生一套十枚玉简,依次展开: “这便是我要教你的大阵!” “这十枚玉简,囊括了大阵的阵眼原理、阵枢结构、阵纹分布、阵媒构建、以及单阵的兼容和成本的估算等。” “此阵是一门困杀型大阵,利用五行生克之力,可困住敌人,并利用大阵内的攻伐阵法,灭杀强敌!” “在五行类的大阵之中,这套阵法,尤以攻伐见长,足以对付封豨。” 庄先生将玉简递给墨画。 墨画接过,神识沉入玉简,入眼便是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 五行屠妖大阵! 字迹银钩铁画,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墨画心中一凛,将玉简珍而重之地收好。 大阵是极珍贵的阵法。 这些玉简,庄先生虽然很随意就拿出来了,但放在一般家族或宗门,是足以作为镇门绝学的。 墨画恭恭敬敬,向庄先生行了一礼。 既是感谢庄先生的教导,也是感激庄先生为了通仙城散修做的事。 庄先生似乎看出了墨画心中所想,微微摇头道: “不必想那么多,我到了此地,此地生了灾祸,那便是有了因果,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完庄先生摆手道:“你先回去,好好学,有问题再来找我。” “好的,先生!” 墨画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起身告辞了。 庄先生的目光,随着墨画的背影,一直延伸到远处。 直到墨画的身影,消失在山色之中,庄先生仍旧怔怔出神,半晌过后,才皱眉问道: “你说,他能学会么?” 屋里没有声音,也没人回答。 庄先生无奈道:“阁老已经算出我了,你也跑不掉,装死也没用了。” 傀老现出身形,摇头道: “你迟早把自己害死,为了不被你连累,我想躲远点。” 庄先生无语道:“你本就不在这里,躲得已经够远了,还想怎么躲?” 傀老沉默不语。 庄先生便接着问刚才的问题,“你说,墨画能学会大阵么?” 傀老淡淡看了庄先生一眼,“你是阵师,我不是,我猜不出。” “那你觉得,这孩子阵法画得如何?” “很好。” 庄先生建议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要不你把他带回去,假以时日,说不定他能帮到你。” 傀老明显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境界太低了,太久远了。” “可以慢慢教。” “我又不会阵法,我怎么教?” “你可以请阵师教。” 傀老淡淡道:“别把你自己的事,推到我头上来。” 庄先生心思被说破,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傀老又皱眉问道: “你想教他大阵,直接教就行了,为什么还多此一举,浪费时间,让他去考虑清楚?” 庄先生沉默许久,目光晦涩难明,而后缓缓开口,既像是对傀老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 “修士只有在真正的大灾大难面前,才能认知自己的本心。” “只有在大是大非之间抉择,才能坚定自己的道心。” “若是不一开始就奠定并坚定道心,不知不觉之间,就会越走越偏,哪怕功成名就,最终也会完全与长生大道悖离。” 庄先生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和失落。 “我吃过的亏,不想让他再吃一遍……” 谢谢泡沫中的宇宙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十纹之上(感谢我明命名啊打赏的盟主~) 墨画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看五行屠妖大阵的玉简。 但一直看到晚上,一枚玉简都没看完。 而整套大阵玉简,一共有十枚。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大阵果然是“大”阵,阵法浩繁,光是记载构建之法的玉简,就有如此之多。 时间紧急,可墨画偏偏又急不得。 大阵关系重大,不能有一丝错谬。 他必须耐着性子,认认真真地去学,一点也不能马虎。 一旦哪里大意出了错,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致使整个大阵崩盘。 可这么学的话,时间的确又要太久了…… 墨画考虑了一下,便决定分好轻重,提纲挈领,从最重要的地方开始学。 他先花了点时间,将十枚玉简,从头到尾简单浏览一遍。 而后将主干的阵枢和阵眼部分提炼出,剩下的包括阵纹排布、单阵兼容、阵媒建造等内容,可以后面再去考虑。 墨画先学阵枢。 大阵的阵枢,比起墨画所学过的复阵阵枢,难度又高了不止一筹。 这种阵枢的难度,已经是一品阵法巅峰中的巅峰了。 大阵的阵枢,因其统筹整套大阵,联结繁多单阵,所以阵枢的结构,必须粗壮,坚韧,稳定而又有海纳百川的包容。 阵枢内部,需要容纳众多灵力运行的轨迹,控制灵力运行的开合、顺逆、起止和流转。 阵枢外缘,又要留下接口,兼容各个功效不同的单阵。 大阵之中,单阵如果是络脉,那么阵枢便是经脉;单阵如果是血肉,那么阵枢便是骨骼。 阵枢是整个大阵的躯干,是大阵灵力运行的枢纽。 这些道理,墨画以前也明白,但现在真正上手去学,才有了更深切的体悟。 墨画先记下一部分大阵的阵枢,晚上神识沉入识海,开始在道碑上练习。 墨画练了两遍,就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的神识,竟然远远不够! 他只记下了大阵阵枢的一部分,即便如此,神识耗尽,也不曾将这些阵枢画完。 这个神识强度的要求,未免太夸张了…… 这真的是一品十纹的大阵么? 墨画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真这么难,那大阵就不能被称作绝阵,不可能被推崇为最强阵法,也不可能被天下阵师视为终生的追求。 既然如此,再难也都是合理的。 与其在这里埋怨,不如多练几遍。 阵法讲究持之以恒,只要坚持不懈,总归有水滴石穿的时候。 一遍不会,就画十遍,十遍不会,就画百遍…… 哪怕最后实在还是学不会,至少也不会心中有愧。 墨画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不去管大阵有多难,不去担心自己最终能不能学会,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一遍又一遍地练了起来。 墨画画一遍阵枢,神识耗尽,然后再抹去,再继续画。 道碑之上也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一遍遍循环往复地重复着。 不知过多了多久,墨画似乎从道碑上,感知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 这丝韵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让他心境更加安宁,心神也更加专注,对阵枢的理解也逐渐加深。 大阵的阵枢,与复阵以及单阵相比,同源同脉,但又截然不同。 单阵阵枢极其简陋,只有寥寥几笔。 甚至更简单的阵枢,无需笔法勾勒,仅仅依靠阵法本身的结构,便可以当成是阵枢。 复阵的阵枢更难,用笔也更粗重,神识消耗也更多。 可大阵的阵枢,却要复杂许多。 大阵阵枢并非单一的用笔,而是无数细笔勾连,凝成一笔统一的纹路,从而形成阵枢。 统一的纹路,是阵枢的走向,而凝成纹路的细笔,是具体的灵力流转轨迹。 这种统一的纹路,表面上看,是一道比复阵阵枢更粗壮的笔墨,但实际上,却是由无数细笔,以特定的长短、形制、走线填充进去的。 就像是以细麻编成麻绳。 只不过每根细麻,编织时的形状、角度、串联都有严格的规范。 所以阵枢才如此复杂,所以神识消耗才如此之巨。 理解这种阵枢原理后,墨画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这种构阵思路,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或者说,这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么? 自己学着,尚且如此吃力,那创立这种大阵的阵师,对天道的理解,和对阵法的认知,真的就是匪夷所思了。 墨画心生感叹。 阵法这种东西,果然越学,越知道自身的浅陋,越学,越觉得自身无知。 而越是觉得自身浅陋,知道自己的无知,反而越要去学。 墨画坚定决心,开始摒弃杂念,专心去研究阵枢。 之后的几天,墨画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练习大阵的阵枢。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有时也会不经意地比划着什么。 有时吃着吃着,就会怔怔出神,发起呆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面前的饭菜全都凉掉。 柳如画无奈,只好重新给他热一遍。 墨山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儿子,并不打扰。 墨山两人原本也是打算要迁城的,一起猎妖的兄弟,以及街坊邻里的朋友都会一同迁走。 可是他们又放心不下墨画。 墨画是他们的骨肉,无论墨画怎么选,怎么做,将来又会如何,他们都想陪在他身边。 几天之后,墨画对阵枢的领悟,有了明显的进展。 究其原因,是他的神识,又在增长了,而且增长得相当明显。 墨画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庄先生说过,神识是有限度的。 越接近限度,神识增长得越是艰难。 炼气期神识的限度,在于一品十纹的筑基。 所以墨画之前,单纯依靠练习阵法磨炼神识,神识增长得相当缓慢。 可之后墨画“吃”了青面小鬼,炼化了观想图的神念,一举神识筑基,已然突破了十纹的限制。 换句话说,墨画现在的神识限度,是筑基的限度。 筑基的限度,离墨画还很遥远。 所以自己依靠练习复杂的阵法,神识依旧可以有相当可观的增强! 之前墨画没意识到,是因为学的阵法不够难,耗费神识不够多,所以磨炼的强度不够高,神识增长得也不够快。 可现在大阵足够难,神识耗费足够多,自然而然,神识增长得也就足够快。 按照目前的进度,神识不断增强,自己真的有可能在迁城之前,学会五行屠妖大阵! 一念及此,墨画整个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有了希望,他更加废寝忘食地练了起来。 遇到难点,他也会去问庄先生。 若是庄先生休息,他便会在竹室门口,或者大槐树下等着。 一边等,同时一边取出纸墨,练习五行屠妖大阵的阵枢。 这日墨画在大槐树下练着阵法,白子胜见了,有些好奇,放下自己的书,伸头过来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看着很复杂。 像是随手的描墨,但又没这么规整,像是在画阵法,但他又没见过这样的阵法。 “阵枢。” 墨画答道,但头不抬,手不停,仍旧全神贯注地画着。 白子胜一愣。 阵枢? 什么阵枢这么复杂? 他想问个明白,但见墨画心无旁骛地画着阵法,又不好意思打扰他。 可他心里又忍不住好奇,就在一旁看着墨画画。 看着看着,白子胜就捂住了脑门,一阵头昏脑涨,心里暗道: “不好,神识消耗有些过度了……” 他连忙移开视线,休息半天,才缓过来,看着墨画的眼神,带着一丝震惊。 墨画究竟在画什么?! “我不过看了一会,怎么神识就消耗完了?” 白子胜一脸难以置信。 恍惚之间,他觉得墨画画的阵法,跟他理解中的阵法,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 一旁的白子曦见状,也有些疑惑,踩着轻盈的脚步,悄悄走到墨画身边,看了眼墨画正在画的阵法。 白子曦柳眉微蹙,看着看着,忽然有所猜测,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呆滞。 “子曦……” 白子胜刚想说话,白子曦就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墨画画阵法。 等到墨画神识耗尽,停笔休息时,忽然发现两双好看的大眼睛,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一双剑眉星目,一双明眸如水。 感谢我明命名啊打赏的盟主 本书的第一个盟主 非常感谢! 第一卷剧情收尾,写得比较慢,也没存稿了,只能先欠一下,后面再加更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八章 领悟 墨画懵了,问道:“怎么了?” 白子胜迟疑道:“你画的这个……是阵枢?” 墨画点了点头,“是啊。” “什么阵枢?” 白子胜好奇道,白子曦也好奇地看着墨画。 墨画想了下,卖了个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子胜不满嘟囔道:“小气鬼……” 而后他又想起来一件事,神色有些担忧,小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要迁城?” “有可能吧。” “什么叫有可能,”白子胜问道,“出现了大妖,一般除了迁城,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墨画不由问道:“不一般呢,有其他办法么?” 他想知道白子胜还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有其他对付大妖的办法。 “我怎么知道……”白子胜只是摇了摇头,“我问雪姨,她跟我说的。” 白子曦也声音清脆道: “白家有修士在天枢阁任职,见过这类记载,一般大妖之类的灾祸,能够迁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还有一些被大妖吃的,或是沦为尸奴的,或者变成鬼魅的……都是人间惨祸。 想到这里,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墨画看了一眼白子胜和白子曦,又问道: “假如迁城的话,你们也要走了么?” 白子胜点头道:“一旦迁城,庄先生肯定会走,看他的样子,不太愿意收我和子曦为徒。” “可我们是一定要拜他为师的!”白子胜神色坚定道。 “为什么呢?”墨画很疑惑。 白子胜欲言又止,不禁看了眼白子曦,见她并未出言阻止,神色也没有不高兴,便又郑重地望向墨画。 墨画神色一凝,附耳过去。 白子胜压低声音,悄悄道:“我也不知道……” 墨画一愣,随即嫌弃地看了白子胜一眼。 白子胜连忙道:“我还没说完呢。” 他又压低声音:“原本这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但我们师出同门……算半个同门吧,我就不瞒你了……” “我娘叮嘱我和子曦,让我们一定要找到庄先生,拜庄先生为师,学一门特殊的阵法。” “这门阵法,只有亲传的弟子才能学,记名弟子不行。” “哦。”墨画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子胜和子曦对拜庄先生为师这么执着。 或许执着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娘亲,又或者,是他们背后的白家…… 那这门阵法,干系可能就非常大了…… “你不问是什么阵法吗?” 白子胜见墨画就“哦”了一声,有些不满,觉得他反应太平淡了,亏得自己对他说了这么“机密”的事。 你不应该稍微震惊一下么? 就“哦”了一声,算怎么回事? 墨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不知道么?” 白子胜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自己刚刚说的,‘我也不知道’,应该就是不知道,你们拜庄先生为师,究竟是要学什么阵法吧……” “何况,就算你知道,也是不能说的吧。”墨画又道。 白子胜托着下巴,看着墨画摇头道: “墨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没法聊天了。”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怎么卖关子? 白子胜有些不满。 “行吧。”墨画片刻之后,想到一个问题,又问道: “那假如庄先生离开了,又不收你们为徒,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都微微叹了口气。 白子胜有些苦涩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一直去找庄先生吧,直到庄先生肯收下我们为止……” 这就很难了啊,庄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会到何处去。 他们一路跋山涉水,餐风露宿,别说拜先生为师了,恐怕连找到庄先生都困难重重。 墨画有些同情他们,又对他们的娘亲,以及身后的白家颇感不满。 那么大的家族,有什么事,不自己解决,却偏偏要子胜和子曦两人来拜师。 想通过他们两个孩子,让庄先生心软。 看来安小富说的没错,越是大的家族,亲情越是淡薄。 白子胜想了想,忽然问墨画: “墨画,你说,庄先生会收你为徒么?” 墨画一愣,琢磨了下,摇了摇头,“你们与先生有渊源,家世好,天赋好,庄先生都不愿收你们,又怎么会收我呢?” 白子胜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庄先生待墨画,比对他们好多了…… 要不是墨画确实灵根太差,他都怀疑,墨画是庄先生有血缘关系的后辈了…… 庄先生的后辈,灵根不可能这么差! 所以墨画肯定跟庄先生没血缘关系。 墨画盯着白子胜,像是猫咪凝起眼眸,不悦道: “你是不是心里在说我坏话?” 白子胜震惊了,“这你也能知道?” 墨画哼了一声,“我跟庄先生学的。” 每次他在心里腹诽,庄先生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久而久之,他也就知道别人在说他坏话了。 白子胜无奈道:“你这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管用就好!” …… 两人又斗了一会嘴。 墨画正好要恢复神识,所以和白子胜聊聊天,刚好休息一下。 说着说着,白子胜却突然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失落。 “怎么了?”墨画问道。 白子胜看了眼大槐树,又看了眼远处的通仙城,叹道: “迁城的话,这些是不是都没有了……” 庄先生的山居没了,大槐树没了,竹林没了,池塘没了,池塘里的鱼儿也没了…… 通仙城的修士都走了,食肆没了,热闹的街道没了,璀璨的烟火没了,好看的斗妖戏也没了…… 而他们分别后,可能再也吃不到墨画送来的酒肉,尝不到柳阿姨亲手做的糕点…… 他们如果去找庄先生拜师,那又是一路艰辛的奔波。 如果回到白家,就是回到一片花团锦簇,但沉闷如死水的牢笼。 在通仙城的日子,是他迄今为止,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通仙城如果还在,他还能想着回来看看。 如果不在了,他连惦记的地方都没了…… 白子胜越想,神色越是低落。 白子曦明艳的眸子之中,也有深深的落寞。 墨画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了想,忽而坚定道:“不会的!”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是一怔,“什么不会?” “通仙城不会没的!” “可是……” 墨画却直接站起身来,“过一阵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收拾好东西,丢下一句“我去找庄先生了”,便又身形如风地跑走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知墨画到底想做什么。 墨画又去找庄先生,请教了大阵阵枢上的几个问题,而后回到家后,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大阵。 目前迁城还在准备阶段。 在大家真正开始迁城之前,他必须要把大阵的阵枢学会! 只要学会阵枢,便等于掌握了大阵的核心。 之后的单阵兼容、阵媒构建等等,可以一边筹建,一边再去学。 之后的日子里,墨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阵法。 他的神识,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增强。 阵枢的脉络,也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画出的阵枢,也一笔一笔完善。 可还是不够…… 墨画的神识还是不够。 每次墨画都接近枯竭,然后重又回溯,接着再次耗尽,一直如此循环。 可距离能将阵枢完整画出,还是有着不少差距。 墨画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败。 就仿佛渡河之人,每次都能看到彼岸,但每次都在彼岸之前沉溺。 “十纹大阵消耗的神识,真的能有这么多么?” 墨画不禁心生颓唐。 可墨画仍不气馁。 整个人如同上了发条的傀儡,不知疲倦,不知休止,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事。 画阵枢,抹去,再接着画,再抹去…… 单调、重复、而且枯燥。 但墨画仍旧全神贯注,他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完全沉浸在阵法之中。 天道酬勤,终于在一个月之后,墨画福至心灵,第一次在识海的道碑上,完整地画出了五行屠妖大阵的全部阵枢! 那一刻,墨画呆住了。 他心中没有喜悦,只有麻木,还有一丝自我质疑。 “我真的画出来了?” 不会是做梦吧…… 墨画又将阵枢看了一遍。 严丝合缝,秩序尽然,细笔勾勒的纹路,层层叠叠,又交错填充,形成了恢弘的阵枢主干。 深奥、晦涩、复杂,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繁复的美感。 墨画从麻木而机械般的“傀儡”状态退出,喜悦便似雨水,渐渐浸润心头。 “我终于画出来了!” 墨画心中一喜,眼神明亮。 能独自画出完整的大阵阵枢,便意味着他有能力画出大阵,他也可以正式开始筹建强大的五行屠妖大阵! 建大阵,杀封豨,保住通仙城! 谢谢迷你兔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十一纹 墨画思索了一下,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虽然画出了完整的大阵阵枢,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这次画出来,会不会只是巧合? 他将阵枢抹去,重新又画了一遍,不由叹了口气。 果然只是一时状态好,灵光一现,才将阵枢画了出来,再次画时,不够专注,神识也差了一些,就没能画成功。 不过神识差得也不多,只是需要更仔细些,领悟得再透彻一些。 凡事有一,必然有二。 自己成功画过一次,必然能画出第二次。 墨画专注地继续画起来。 时间缓缓流过,等他画到第四遍的时候,终于又将五行屠妖大阵的阵枢,完完整整,一丝不差地画了出来。 墨画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神识从识海退出。 此时天还未亮,夜还深沉。 墨画松了口气,这一个月殚精竭虑,沥尽心血的疲惫感传来,墨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墨画闻到香味,这才睁开眼。 屋里已经摆满了饭菜。 柳如画见他这些时日消瘦了,小脸都不圆润了,有些心疼,便为他做了一桌好吃的。 墨画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他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顿,然后又继续画大阵阵枢。 这次与在识海中不同,他需要在纸上,重新将阵枢画出来。 识海中的阵枢,本质上是他神识凝结的阵法; 而现实中的阵枢,却是以纸为阵媒,以灵墨勾勒阵纹,而形成的实质的阵法。 识海凝结阵法会容易些; 在现实中的纸上画阵法,会相对难些; 而真正构建大阵时,将阵法画在特殊阵媒之上,神识消耗会更多,也会更难。 所以,无论如何,墨画要先在纸上画一遍。 他要将识海中的阵枢,呈现于现实的阵纸上,进而才能将大阵,真正构建于天地之间。 大阵阵枢规模较大,作为阵媒的纸张,篇幅也更大。 墨画在院子里,将比他整个人还要大几轮的纸张铺在地上,而后一笔一笔地开始画阵枢。 墨山和柳如画便在一旁看着墨画画,帮墨画铺纸,递笔,调墨,或是替他擦擦汗,端端茶。 他们不知墨画具体在画什么。 但看着十来岁,还是个孩子模样的墨画,一笔一画,认认真真且笔法森严地画着这么复杂,而且一看便极深奥,规模也很大的阵法。 墨山二人都觉得震惊,同时又心生自豪。 墨画画了一下午,画废了两张纸,最终在夜色来临前,画好了一副大阵的阵枢。 墨画让爹娘帮忙把阵纸收好,放进储物袋,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去找庄先生了。 天色已暮,山色深沉。 庄先生正坐在屋子里,看着深山大妖的那道血气,手指虚捻,不知算些什么。 见到墨画,庄先生有些惊讶。 已经是傍晚了,墨画很少会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庄先生刚想说什么,忽而神色一滞,目光中有一丝惊讶,“你……学会了?” 一路跑过来的墨画气喘吁吁地点头。 他从储物袋中,将画好阵枢的阵纸取出,小心翼翼地摊开,放在地面上。 一副完整的一品大阵的阵枢,就这样在庄先生的面前,缓缓展开…… 庄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按捺着心底的情绪。 他缓缓站起,目光严肃,将阵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心中震动。 这本是他预期之内的事。 可当预期的事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异常震惊。 虽然是他教的,也是他让墨画去画的。 可是,这真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能画出来的东西么? 庄先生看着墨画,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修界九州,浩无边际。 他不过是到修界一隅的,一个偏僻的小仙城暂时栖身。 机缘巧合之下,收下这么一个灵根一般,但阵法悟性不错,而且机敏灵动,看着可爱的记名弟子。 可是这个记名弟子,却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神识过人,阵法学得快,修天衍诀破解迷阵、借观想图神识筑基、就连阵法衍算也学会了…… 现在他修为不过炼气,阵法水平也只一品,用了一个月,就已然将大阵的阵枢学会并画出来了。 这种阵法悟性,和学习阵法的速度,已经有些……匪夷所思了…… 庄先生心头逐渐笼上一层疑云: 修界有这种阵法天资卓绝的小修士,这点他并不怀疑。 可这个弟子,为什么刚好就让自己遇到了? 为什么已经决定终生不收弟子的自己,当时竟会突发奇想,收下这个记名弟子呢? 这些……真的是巧合么? 庄先生面沉如水,沉默不语。 墨画见庄先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担心道: “先生,我画得不对么?” 庄先生回过神来,不由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天池之水,不带一丝杂质。 看着墨画的眼睛,庄先生微怔,心里的疑惑也渐渐淡了。 自己一生识人不明,收徒不利。 这个记名弟子,或许是老天送给自己的,让自己这辈子,也能有个乖巧机灵的小弟子。 至于是不是巧合,是不是什么算计,又是不是暗含天机,管这些做什么呢? 既然修道了,自然就要随心所欲,活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畏首畏尾的呢? 庄先生豁然开朗,又看了一眼墨画画的阵枢,满意道: “没错,很不错!” 墨画松了口气,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眯得像月牙。 庄先生的心情不知为何也如释重负,露出淡淡的笑容。 忽然之间,庄先生又是一怔。 他想明白了! 墨画是自己的记名弟子。 他现在画出了一品大阵的阵枢,再努努力,甚至真的可以构建出一品大阵! 炼气期的一品小阵师,能构建出一品大阵。 而且这个小阵师,还是自己的记名弟子…… 庄先生瞬间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起来。 他以前做别人师父,没教出过什么好徒弟。 现在只是做个先生,收个记名弟子,竟可以有这般“丰功伟绩”。 庄先生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心里却自豪起来。 随即他又很是惋惜。 自己现在落魄了。 那些旧识,那些故交,那些惊才绝艳的对手,那些秉烛夜谈的知交,都已经没了交集,今生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不然把这件事拿去炫耀,必将所向披靡,镇压四方,没人能在他面前抬得起头来。 庄先生越想越惋惜,不由感慨道:“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墨画好奇问道。 “可惜……没什么。”庄先生含糊道。 吹牛这种事,不能给墨画说,不然会带坏他,影响不好,而且也会有损自己在弟子心中,超然物外的高人形象。 墨画不知庄先生心里所想,有些忐忑道: “先生,那我现在,可以筹建大阵了么?” 筹建大阵的基础,是他要会画大阵,画出大阵的关键,是掌握大阵的阵枢。 墨画对大阵并不了解,虽画出了大阵的阵枢,但还是没什么底气,所以想向庄先生确认下。 庄先生闻言,神情肃然,将大阵前后关节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又将墨画画出的阵枢,仔细看了一遍,沉思许久后,这才微微颔首,赞许道: “可以!” 墨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庄先生目光柔和地看了眼墨画,颇有些感慨道:“你可以去想办法筹建大阵了。” 墨画感激道:“谢谢先生!” “不必谢我。” 庄先生摇头,这是你自己学得好…… 庄先生想了一下,又提醒道: “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筹建大阵,可能比画大阵还要难。” “我之前与你说过,构建大阵,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大阵运转,也要筹备大量的灵石,这些是实打实的修道资源,不是那么好筹集的……” “夺人钱财,等于害人性命,不是你说几句好话,别人就会愿意将家底交给你的。” “你要考虑清楚,有个心理准备。” 墨画点了点头,“先生,我考虑好了!” 庄先生微微笑道,“行,你有打算就好。” 之后庄先生又提点了几句,包括后续物力筹集,人力调动,阵枢外延接洽,单阵并联兼容的问题。 墨画一一记住,而后便行礼告辞了。 庄先生见他离去的小小背影斗志昂扬,又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漆黑的夜色之中,寂静的竹室之内,陡然出现了傀老苍老如枯木的面容。 庄先生的笑容就止住了,忍不住埋怨道: “你出现的时候,能不能自然一些,不要搞得这么阴森……” 傀老没理他,而是看向深山的血色妖气,淡淡道: “血气更重了,还有死气。” 庄先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是啊。” 有了死气,就麻烦了…… “一品十纹的大阵,真的能困杀这只大妖么?”傀老有些疑惑道。 “不行。”庄先生淡淡道。 傀老一愣,随后目光一凛,看向庄先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 “不行。”庄先生又道。 傀老皱眉,“那你还……” “十纹不行。” 夜色中的庄先生顿了一下,淡淡的目光逐渐露出锋芒,缓缓道: “所以,我给他的,不是十纹……而是十一纹的屠妖大阵!” 傀老心底一颤,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谢谢书友无碍2021、20210301106516131474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章 改命 “你骗他?” “我没骗。”庄先生理直气壮道,“我只说大阵是一品十纹起步,没说给他的大阵,就是十纹的。” “十一纹的大阵,也算是十纹起步!” 庄先生据理力争道。 傀老面皮颤动,觉得庄先生行事,实在是离谱,同时更加难以置信了: “所以,他画出的,其实不是一品十纹的大阵阵枢,而是……一品十一纹的?” 庄先生叹了口气,“所以我才吃惊。” “大阵玉简是你给的,你吃惊什么?” “正因为是我给的,所以才吃惊。”庄先生叹道,“很难画的,一般二品阵师,都学不会的。” 而墨画一个月就画出来了…… 而且看样子,笔法非常纯熟,不知画了多少遍……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傀老问道。 “我说了又如何?”庄先生淡淡道。 庄先生转头,看向夜色之中被血红浸染的深山,目光深邃道: “这只大妖不是普通的大妖,一品十纹的大阵,是困杀不了的,所以只能用十一纹的大阵来杀。” “十纹也好,十一纹也罢,墨画既然下定决心,都肯定是要学的,所以什么样的大阵,其实无关紧要。” “他如果能学会,并构建十一纹的大阵,可以去困杀大妖,如果学不会,那自然就会放弃,也不用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做这种无用的挣扎。” 傀老皱眉道:“十一纹的大阵就能杀掉么?” 庄先生似笑非笑,“这世间,有必然的事情么?即便是阵法崩解,尚会留有一丝生门,又哪会有真正的必死之局。” “十一纹的五行屠妖大阵,单论杀伤力,已经足以困杀大妖。但大妖可是道孽,是天道异数,不到最后,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如果没杀掉呢?”傀老又问。 “放心吧。”庄先生道,“只要成功建成大阵,即便最后杀不掉大妖,也能耗掉它大半血气,使大妖重伤。” “全盛的大妖,没人敢惹,可重伤的大妖,有的是人感兴趣。” “道廷司、各大世家、宗门,都会想办法出手,毕竟这可是一只活着的……道孽。” “实在不行。”庄先生看着傀老,似笑非笑道,“你也可以出手,不过是死一次罢了。” “一副躯壳,换一只道孽,还是值得的。” 傀老目光低垂,袖手而立,垂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锋芒。 庄先生低声嘀咕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坦诚,装什么深沉呢……” 傀老一滞,不由叹了口气,又问他: “你真不想收个亲传弟子?” 这下轮到庄先生被问住了,他迟疑许久,这才叹道:“我说过了,这辈子,都不再收徒弟了。” 傀老淡淡道:“你食言的次数,我数都数不清,装什么一言九鼎呢……” 庄先生一滞,叹道: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太容易被揭短了。” 傀老没理他。 庄先生想起墨画,心中一阵恍惚。 如果是以前,这个弟子他收便收了,可是现在,今非昔比了啊…… 庄先生沉默片刻,自顾自叹道: “当记名弟子便罢了,收他做亲传弟子,会害了他,也会害了我……” 庄先生置身无边的夜色,全身被漆黑笼罩,凄凉的月光洒在地面,却照不到他的脸上。 “毕竟想杀我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啊……” …… 墨画回家后,便开始正式考虑筹建大阵了。 他还是先找到了俞长老,开口便道: “长老,我想宰了那头猪!” 俞长老直接怔住了,“哪头猪?” 墨画小手一伸,往深山方向一指,指向那道冲天且强大到让人心悸的血气。 俞长老吓了一大跳,“瞎说什么!” 那可是封豨,会吃掉一整个仙城的传说中的大妖,哪里是能杀掉的。 就算能杀,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散修来杀。 他们根本没那个底蕴和实力。 “可以杀!”墨画坚持道。 俞长老想说什么,可看了眼墨画,忽然沉默了起来。 他心里知道,墨画是不想离开通仙城,也不想让他们背井离乡。 他们也不想离开,可不离开不行啊。 大灾来临,他们这些散修,根本没的选,只有随波逐流这一条路,他们只能离开故土,另寻出路。 说到这里,俞长老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一旦迁城,他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墨画。 他虽然是因为墨画是个阵师,才这么看重他,但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 俞长老心中有些苦涩,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郑重道: “你拿着灵石,在附近的州界,找个好的出路,安安稳稳筑基,以你的能力,将来必然能成为令人景仰的大阵师。” “至于通仙城的散修,有我关照,你就放心吧。” “迁到南边,虽然辛苦,但只要我们能自力更生,苦点也就苦点,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散修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俞长老想办法安慰着墨画。 墨画却摇了摇头,认真道:“长老,我真有办法杀了大妖!” 俞长老一怔,不由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起墨画的神情。 墨画神色平静,沉稳之中带着自信,并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一厢情愿的说辞。 俞长老心底一跳,忍不住道:“你……真有办法?” 墨画点了点头,直接道:“我们可以建大阵,杀封豨!” 俞长老神色错愕,“大阵……”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大阵,但却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建大阵”这三个字。 之前他也听人说起过大阵,说是哪个州界,哪个宗门或是家族,底蕴深厚,甚至建有强大的护派大阵,屹立千年不倒…… 但这种话,也就只是听听,他也并不在意。 他们散修,连普通阵法都用不起,更何况是大阵了。 即便是对他说这话的人,也只是知道有大阵,不可能亲眼见过。 不到危急存亡时刻,宗门也是不可能开启护派大阵的。 很多散修,甚至是许多家族或是宗门的修士,一辈子都未必能亲眼见过一次大阵开启。 就更别说亲自“建大阵”了。 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俞长老愣了半晌,思绪这才收回,讷讷道:“什么大阵?” “五行屠妖大阵!”墨画霸气道。 俞长老被震住了,这个大阵的名字,光是听着,就觉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而且一听,就像是能镇杀大妖的样子…… 只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真能杀?” 墨画严谨道:“大概率能杀,如果不出意外。” 庄先生既然将阵法给他,那在庄先生的预估中,五行屠妖大阵是能镇杀封豨的,即便不能杀,至少也是能与大妖抗衡的。 不然的话,庄先生就不会让他学了。 只是墨画跟庄先生久了,听过庄先生讲过的道理,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百分百确定无疑的,所以他说话还是严谨了一些。 尽管如此,也足够让俞长老震撼了。 大概率能杀。 这可是大妖啊,是通仙城历代记载中,根本无法抵御的大灾,墨画却说“大概率能杀”…… 俞长老纠结了。 他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在厅内绕圈子,一边踱步,一边思索,可还是久久拿不定主意。 俞长老走了几圈,忽然停住,问道: “这个大阵……谁来画呢?” 墨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我!” 俞长老心道果然如此,可他还是难以置信道: “你……会画大阵了?” 墨画也不瞒俞长老,“关键的都会了,后面的可以慢慢学,但大阵筹建必须早些准备,不然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筹建大阵要什么呢?” 俞长老问道,他只知道大阵极难建设,不知具体难在哪里。 墨画就数了一遍,给俞长老听,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构建大阵,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人力包括构建阵媒的炼器师、匠师,画阵枢的主阵师,以及帮助填充单阵的其他阵师,此外能帮忙出力的体修,也是越多越好……” “物力首先就是灵石,其他还有各种修道材料,比如炼器精铁、建筑土石、灵墨等等……” 俞长老越听越吃惊。 构建大阵,耗资如此之巨,工序如此繁多,难怪他活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一座大阵,更没见过有人敢去建大阵。 阵法上的事,俞长老不担心,他对墨画有着盲目的信任。 阵法上,墨画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他觉得大阵肯定很难画,但墨画既然说他会,那他肯定就会画,俞长老一点都不怀疑。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愿不愿意,付出这么多人力和物力去建大阵。 俞长老皱眉,想起一个问题: “即便猎妖师全部出力,灵石也都用上,也不够建成大阵吧……” 墨画点头,“所以还要想其他办法,但是只有您先同意了,我才好去找其他人说。” 道廷司权柄大,道兵司攻杀强,但猎妖师人最多,与墨画最熟,而且与此事息息相关,甚至是性命攸关。 所以只有俞长老先同意,大阵才能有构建的基础。 俞长老更纠结了,他又开始在厅里踱步,而且一边走,还一边揪自己的胡子,心里踌躇不定。 这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他们可以在通仙城安居乐业。 炼器行、炼丹行等各个产业都在,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赌输了,他们就一穷二白。 到那个时候还是能迁城,只不过物资匮乏,日子过得更苦一些。 如果不赌,他们注定就要背井离乡。 迁往一个未知的荒凉之地,过着艰苦,而且很可能还有压迫的日子。 唯一的好处,是手里还有一些灵石。 可虽然有这些灵石,但坐吃山空,未必能撑多久。 而且这一路跋山涉水,不知有多少危险,这些灵石最后能不能留在手里,还是未知数。 俞长老回头看了眼墨画。 墨画眼神坚定而明亮,但人却消瘦许多,这些时日,必然殚精竭虑,费了许多心思。 再想到他说的大阵,那必然是废寝忘食地在画大阵。 这些是为什么呢? 他是可以走的啊,不必像他们这些散修一样辛苦,可以安安稳稳筑基,找个有前途的势力做依仗,修道前景不可限量。 可这个孩子,还是为他们费尽心思。 俞长老心底一颤,当机立断。 他想赌这一把! 辛苦一分,和辛苦十分,对散修而言,其实都没有差别。 若不思进取,辛苦一分的境况,早晚也会变成辛苦十分。 可若是自己赌赢了,那他们便真正改变了散修的命运。 至少,是改了通仙城散修的命。 俞长老郑重点头道:“好,我们建大阵!” 墨画神情一喜,反而有些顾虑道: “您不再考虑一下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俞长老道,“做事该有决断的时候,就必须果断!” “何况你来找我,肯定事前都考虑过了,大阵的事你比我懂,我何必再多费那个心思。” 墨画放下心来,道:“那我再去找别人。” 俞长老点头道:“你将人找来,我们一起谈吧。” “好。”墨画点了点头。 有俞长老帮忙说服,事情应该会顺利一些。 墨画起身告辞,便去道廷司了。 俞长老看着墨画的背影,怔怔出神,末了叹了口气。 建大阵对抗大妖,这是在赌。 自己敢赌,可以前的散修,未必就不敢赌,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啊。 过去的成千上万年,并没有一个像墨画这样的小阵师,能够画出大阵,并愿意为他们画大阵,还愿意帮他们这些散修拼一场,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议定 墨画又分别去了道廷司和道兵司,将周掌司、杨统领还有张澜请到了俞长老家里,并说了自己的打算: 建大阵,杀封豨。 “大阵”两个字一出口,张澜三人全都沉默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墨画找他们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俞长老知道,但未必清楚大阵是什么,可他们清楚啊。 大阵是修界所有开宗立派的宗门,和开门立户的家族都梦寐以求的大型阵法。 有了大阵,家族宗门的根基便有了保障。 在有天道法则的限制下,开启大阵,便几乎立于了不败之地,根本无惧其他势力的围攻或是仇家的寻衅。 这修界的大小宗门势力成千上万,真正能有底蕴建起护宗或是护派大阵的,其实也没多少。 镇杀大妖极难,可建大阵,也不会容易到哪去。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张澜弱弱问道:“你会画大阵了?” “会!”墨画点头。 众人又沉默了,他们不知道墨画是不是在开玩笑。 就像今天还是炼气一层的修士,明天跟你说他已经筑基了这般荒谬。 但这件事放在墨画身上,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墨画的阵法天赋,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墨画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俞长老见他们迟疑,便表态道:“我们猎妖师已经同意了……” 猎妖师就他一个筑基长老,他同意,那就是猎妖师都同意了。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与诸位商量一下。”俞长老又征求了一下意见。 张澜三人面面相觑,心道俞长老对墨画还真是信任,这种事说同意就同意了。 他们虽也信任墨画,但从道廷司和道兵司的角度,又有诸多顾忌。 杨统领迟疑片刻,还是问墨画:“你真会画么?” 不是他不相信,实在是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会的。” 墨画点头道,说完他跑到厅里,选了一块空地,将他画好的大阵阵枢,铺在地面上。 张澜三人一见,纷纷目光震动。 这是什么阵法? 这种极致复杂且规模庞大,而且结构陌生至极的阵法,他们从未见过。 “这是大阵的阵枢,我试着画了一下。”墨画解释道。 三人闻言,心底又是一惊。 这还只是阵枢? 那由此扩展而出的阵法,又该有何等规模,莫非真的是大阵? 三人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并不敢轻易决断。 周掌司便道:“这件事要再考虑一下,然后才能决定。” 墨画点了点头。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大阵的筹建是很难的,决策自然也要谨慎。 “不过最好快点哦,那头猪不等人的。”墨画提醒道。 建造大阵需要时间,一旦封豨炼化血气,下山觅食,到了那个时候,想建也没办法建了。 “放心,这几日就有决定。”周掌司颔首道。 之后众人离开,周掌司则带着杨统领和张澜去了道廷司,寻了一个安静的房间,沉声问道: “你们觉得如何?” 张澜想了一路,此时神色凝重,斟酌道: “可以试试!” 杨统领微露诧异,“你这就同意了,是不是有点草率?” “不草率。”张澜摇头,“此事关键点都清清楚楚,利害关系也都明白,我们花时间去考虑,其实不是考虑,只是在花时间犹豫。” “归根结底,只是我们不敢决断而已。” 周掌司和杨统领都沉默了。 从散修的角度说,的确放手一搏,更有希望。 可从道廷司和道兵司的角度,尤其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来看,这个决定,就很难下了。 一旦失败,他们是要被上面追责的。 周掌司要在道廷司养老退休,杨统领要在道兵司更进一步,冒这种风险,都是不太理智的。 更何况,构建大阵的前提,是墨画真的能画出大阵。 即便会画阵枢,也未必就能建成大阵,而且这个阵枢,究竟是不是大阵的阵枢,又能不能生效,他们这些非阵师的修士,根本一窍不通。 别说他们,就是让一般的阵师来看,都不太可能看明白。 阵法对一般修士而言,是一门艰深的修道学问,那大阵对阵师而言,同样是很艰深的学问。 杨统领问道:“你就这么相信墨画?” 张澜点头,“相信。” 他看着杨统领道:“你跟墨画熟,但其实还不算熟,不知道这孩子阵法天赋有多离谱。我是知道的,阵法这上面,他有把握的事,不说百分之百必成,但也是十拿九稳的……” 杨统领仍有些疑虑,“你真觉得他能画出大阵?” 张澜却摇头,“我虽然相信墨画,但也不觉得他能画出大阵。” 杨统领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张澜却认真道:“我是相信墨画既然开口,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他说能画出大阵,那肯定就能画出,只是这个画出大阵的人,未必就是他……” 杨统领听着有些糊涂,忽而灵光一闪,“你是说……” 张澜意味深长道:“墨画背后,是有高人的。” 周掌司和杨统领微怔,随即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 哪怕墨画阵法天赋再好,可要说他能画出大阵来,也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哪怕愿意相信,也不太敢相信。 可墨画画不出,有人能画出。 墨画身后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先生在教他阵法。 能教出墨画这样的弟子,这位先生的阵法造诣,必然深不可测,能画出大阵,也是理所当然。 大妖现世,这位高人不忍生灵涂炭,所以才借墨画的手,让他们构建大阵,抵御大灾。 这么一想,就合情合理了。 至少听起来,比一个十来岁的小阵师亲手画大阵这种事,要靠谱许多…… 高人暗中出手,画出屠妖大阵。 三人瞬间觉得安心了许多。 张澜顺着猜测道:“墨画的先生,应该是不想抛头露面,这才让墨画出面。” 杨统领煞有其事得点头赞同道: “高人是这样的,不显山不露水,行事也不想让人知晓。” 周掌司也感叹道:“此乃通仙城修士之福啊。”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杨统领有一丝疑惑道: “这位高人,与通仙城应该并无渊源,为何要花心思,帮我们构建大阵,对付大妖呢?真的只是因为好心么?”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周掌司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缓缓道: “这位高人的目的,一是心系苍生,救通仙城于水火,二就是为了指点墨画,让墨画参与,并学习大阵的构建之法,为的是将来,墨画能成为大阵的主阵师!” 此言一出,张澜二人心中感慨。 墨画的先生,竟对墨画有如此深重的期望! 大阵的主阵师,无一不是阵法造诣超凡,阵法学识渊博,可为一方阵师之首的大阵师! 周掌司继续道: “所以,构建大阵,既是帮通仙城的修士,也是在帮墨画,让他在参建大阵的过程中,积累经验,领悟大阵,为他将来成为大阵的主阵师奠定基石!” 成为主阵师意义非凡,更何况还是为墨画铺路。 杨统领当即便点头道:“我同意!” 周掌司便颔首道:“好!那么我们便一致同意,建造大阵!” 三人做了决定,当晚周掌司便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递给墨画,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大阵可建。 看着简单潦草,但上面却有周掌司的印章。 意味着这是正式的答复。 墨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还要再等几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回信了。 而且周掌司他们,竟也这么爽快地就同意建大阵了…… 为什么呢? 想了半天,墨画也没想到这里面有庄先生的缘故,还以为大家只是单纯信任自己! 墨画心中感动不已,同时也感责任重大,小小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不由在心里暗暗道: “我一定要将大阵建成,杀掉封豨,不让大家失望!” 可墨画转念又想,如果没能杀掉呢? 庄先生说过,世事并无绝对,凡事总有意外…… 没能杀掉封豨,那麻烦不就大了么? 墨画皱起了眉头。 大家既然信任自己,那他做事,就一定要考虑周密,不能有所疏漏。 哪怕有意外,也要提前考虑好应对的办法。 墨画皱眉想了想,渐渐便有了主意。 他还有一张底牌——阵法崩解。 墨画抬头望向深山,眼中寒光微闪。 如果五行屠妖大阵,没能杀掉大妖,那他直接就将大阵崩解,送这头封豨升天!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二章 筹集 之前墨画尝试过,复阵的崩解,产生的灵力逆解,是能伤到这头封豨的。 只不过封豨的血气太强,再生也快,小范围的崩解,根本无法将其灭杀,但大范围的阵法崩解,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果将大阵整个崩解,那产生的崩解之力,究竟会有多强…… 墨画试着想了下,心底也忍不住感到心悸。 最好还是别到这个地步…… 建个大阵可是要费尽千辛万苦,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的,墨画不太舍得。 不过有空的话,还是要以神识衍算一下大阵,提前做个准备。 哪怕不用来崩解,利用神识衍算,增加对大阵的理解,也是大有裨益的。 毕竟真正能画大阵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 建设大阵,镇杀封豨的事,经道廷司、道兵司和俞长老三方同意,便正式向通仙城的修士通告了。 通仙城的修士反应不一。 一些小家族的修士,不相信能建成大阵,也不愿意去建大阵,连夜收拾好行囊,偷偷地走了。 一些有家产,或是地位特殊的修士,也早早准备了退路,自然不可能留在通仙城冒险。 还有一些散修,也觉得建大阵这种事是天方夜谭,悄悄不辞而别,另谋生路去了。 其他但凡有些人脉和出路的修士或是势力,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与之相比,绝大部分散修和近乎全部猎妖师,都选择留了下来。 他们世代生活在通仙城,生于斯,长于斯,在此地出生,结婚生子,也在此地慢慢变老,他们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与通仙城息息相关。 故土难离,他们不想舍城逃亡。 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会去拼一下。 而且经历种种事情后,他们相信俞长老,更相信墨画。 他们今天的日子,一大部分都得益于墨画的阵法。 如今墨画想建大阵,他们都想助墨画一臂之力。 更何况,这个大阵,还是为他们自己建的。 此外,炼器师那边由陈师傅领头,大都留了下来;而炼丹师那边,又是冯老先生说了算,大部分丹师也都想留下来,尽一份力。 墨画一时有些感慨。 危难关头,通仙城中的“上层”修士,大多弃城逃亡; 而在通仙城中历经艰辛的底层修士,却在尽心尽力,保护这座城池…… 不过有些修士逃走,其实也无所谓。 大部分散修留下,也就有了构建大阵的人力根基。 大阵构建需要建筑阵媒,建筑需要匠师,俞长老便去请了班大师。 班大师闻言,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他受过俞长老恩惠,也领过墨画的人情,对墨画的阵法水准,更是惊叹不已。 此时刚好有机会尽一番心意,他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下来。 何况这可是建大阵。 他这辈子,包括他打过交道的所有匠师,都没建过大阵,班大师自然想见识一下。 班大师心中感叹: “这可是大手笔啊,如果真的能够建成大阵,便是名留州界青史的大事,可以向子孙夸耀一辈子的。” 班大师手下的一群工匠,也都纷纷点头认同。 大阵的人力解决了,下面就需要筹集灵石和物资了。 俞长老将猎妖师的大部分收益都捐了出来。 包括猎妖师抢占的灵矿,这么些时日来,炼器行和炼丹行的收益,还有他自己的一些家底。 其他散修,或多或少,也都捐了些灵石,只留一些用作基本修炼用度。 墨山也捐了,柳如画则将开食肆以来攒的灵石,捐了大部分。 她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些是为了墨画将来修炼、买洞府、娶道侣用的。 不过现在大阵是墨画在主建,这些灵石也算是在按照墨画的意图使用了。 墨画也将之前俞长老给他的一万灵石捐了,俞长老却不愿收。 俞长老吹胡子瞪眼:“你别凑热闹!” “大阵是我要建的,我自然也要捐些灵石。”墨画道。 “不缺你这点。”俞长老拒绝道。 一万枚灵石……能叫一点么…… “可是……” 墨画还想说什么,俞长老打断他道: “这些是让你筑基用的,无论大阵能不能建成,最终能不能杀了封豨,都不能耽误你筑基。” 俞长老语气凝重道:“你的筑基,才是最重要的!” “可总要先过眼前这关……” “眼前这关,无论能不能过去,你都要筑基!”俞长老又重复了一遍。 见墨画还想说什么,俞长老便叹道: “你若是真过意不去,将来筑基以后,成为二品阵师,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帮我们便好。” “二品阵师,那就真的是一言九鼎了,那个时候,你做什么事都会方便一点。” 墨画点了点头,俞长老说得没错,但他不知道,能不能建成大阵,对自己而言同样重要。 他要建成大阵,借此一步步,领悟更高深的阵法。 墨画还是执意将灵石给俞长老。 俞长老叹了口气,只好收下,收下之后,又趁墨画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塞到了墨画怀里。 “好了,你现在已经捐了,我再给你。” 墨画有些哭笑不得。 “阵师画阵法,怎么能不要酬劳呢?”俞长老板着脸道,“你好好收着。” 墨画知道俞长老性子执拗,只好收下。 灵石的筹集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单独依靠猎妖师和散修,明显是远远不够的。 墨画又去找了周掌司。 周掌司摸着胡子,说了两个办法: “一是我上书道廷,再申请一些灵石物资,理由就是抗灾迁城,灵石匮乏……” “不直接说是用来建大阵么?”墨画疑惑道。 “你若说建大阵,那是不可能批下来的。”周掌司道。 墨画微怔。 周掌司便解释给墨画听: “我若说建大阵,道廷不可能信,更不可能批,通仙城不过一个小仙城,一品阵师都没几个,拿什么建大阵呢?” “即便他们信了,想批,也要派人过来勘查清楚。” “道廷机构冗余,利益错综,我上面又没人照拂,这一来一回,不知多少时间就过去了。” “而且建大阵所需的修道物资,算是个无底洞,道廷也未必舍得。” “不如找个已知的,稳妥的理由,申请一批,能有多少是多少,少了不亏,多则益善。” “至于大头的灵石,还是要另想办法。” 墨画好奇道:“还有什么办法呢?” 周掌司捋了捋胡子,似笑非笑道:“你猜猜看。” 墨画想了下,斟酌着道: “钱家?” 周掌司颔首,“不错,钱家家底丰厚,而且因为钱家老祖的关系,大多算不上干净。” “要抄钱家的家么?” 周掌司摇头,“还不至于,事情紧急,只要钱家捐献家产,我们可以不追究钱家老祖建黑山寨,勾结邪修的事。” 周掌司冷冷道:“封豨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在钱家老祖的头上,若不是他以人炼丹,以这头猪妖做丹炉,也不至于生出这等大道灾变。” “如今给他们钱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希望他们不要不识抬举……” 墨画点了点头,又道: “那我再去找下安老爷子吧,看他愿不愿意捐点。” 安家是通仙城第二大家族,也是有很多灵石的。 周掌司有些迟疑,“安家可是本分生意,而且让他们捐家产,安老爷子也未必同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安老爷子胸怀宽广,乐善好施呢?”墨画道。 周掌司扯了扯嘴角,明显是不信的,但还是道: “你去试试也行。” 墨画又跑去找安老爷子,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 “老爷子,我们要建大阵,您想不想捐点灵石?” 安老爷子神色不见喜怒,淡淡道: “如果我不愿捐呢?” 墨画随意道:“我就问问,不捐就算了,我们关系这么熟,又不会为难你。” 安老爷子打量了墨画的神情,见他并无不喜,这才微微叹气,发觉自己有些想多了。 他还以为墨画是来先礼后兵的。 建大阵要灵石,他们安家有灵石,这关系就很微妙了。 一旦生出变故,他们安家就是天然的灵仓。 安老爷子活了这么久,深知人与人之间,交情是浅薄而脆弱的,利益才是残酷但坚韧的。 安家与墨画有点交情,但交情再硬,也硬不过灵石,更何况他们与墨画的交情,也算不上有多深厚。 安老爷子的神色渐渐凝重。 他知道建大阵这件事,是墨画说了算的。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墨画是怎么说服俞长老,以及道廷司的周掌司和道兵司的杨统领的。 这可是建大阵啊,哪有那么容易。 可墨画就是做到了。 墨画身份特殊,人脉深广,虽然看着年纪小,但通仙城很多事,其实都算是他主导的。 尤其是现在,通仙城最大的几个势力,几乎都站在他身后。 他如果想为难安家,那安家必将举步维艰。 他如果硬是要安家捐灵石,那安家就必须要捐,若是不捐,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墨画如果不为难他们安家,那无论道廷司,还是道兵司,甚至是猎妖师那边,也都不会对安家施压。 如今看来,墨画似乎并不想为难他们安家…… 安老爷子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心生疑惑: “你真不要我捐?” 墨画纠正道:“我肯定想您捐,但愿不愿意,还是看您自己。” 安老爷子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忽又试探道: “假如我想捐呢?” 墨画眼睛一亮,盘算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开始给安老爷子“画大饼”。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份量 “您捐灵石的话,一旦大阵建成,镇杀封豨,我们便建一个大大的镇妖碑……” 墨画用手比划了一下,以显示这块饼……不是,这块碑到底有多大,而后对安老爷子道: “到时候把您的名字刻在第一位,刻大一些,描上金色,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立镇妖碑,是猎妖师的传统。 一旦镇杀为祸一方的强大妖兽,猎妖师们便会铸造镇妖碑,将参与猎妖的修士名字刻在上面,用来彰显猎妖的功勋。 只不过,之前没人杀过大妖,自然也就没人立过镇杀大妖的镇妖碑。 安老爷子冷静问道:“那如果杀不掉呢?” 墨画也坦诚道:“做买卖尚且会赔本,猎妖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是猎杀这种大妖,风险也是极大的。” “如果杀不掉,那就是杀不掉,只能另想出路了,您的灵石自然也就白捐了。” 安老爷子皱眉,“所以,我捐出家产,只为了一个不一定得到的虚名?” “这是实打实的名声,不算虚名。”墨画纠正道。 “如何不虚?” 墨画便解释道:“一旦杀了大妖,镇妖碑落成,那这碑便是通仙城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功碑。” “通仙城在,镇妖碑就在,您的名字就在,安家也一直会被通仙城的修士记住。” “这份殊荣可是千载难逢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花再多灵石,都买不到了。” 安老爷子有所触动,不由皱眉沉思了起来。 墨画见状,又悄声道:“老爷子,我说句难听点的话……” 安老爷子微怔,点头道:“你说吧。” 墨画眨了眨眼,低声道: “安家现在还算兴盛,大家知道你们是通仙城第二大家族,可万一以后,你们安家衰落了,家产都没了,谁还记得你们是谁呢?” “到了那时候,安家就如同这世间,所有小家族一般,泯然于众,不再有人提及,也不会有人想起,甚至你们安家的子弟,也都未必会再以家族为荣。” 安老爷子神色平静,但目光却垂了下来,他心里知道,墨画说的是实情。 这也是修界大多小家族的宿命。 有盛必有衰。 小家族本就底蕴单薄,一旦衰落,族人四分五散,便再难有崛起之日。 别说他们这种小家族,即便是大的世家,一旦中落,也可能渐渐沦落,最后消失于修界历史的长河之中。 墨画见安老爷子意动,目光微亮,趁机又道: “可如果您的名字,刻在通仙城最大的镇妖碑上,那就又不一样了。所有通仙城的修士,都会记住您的名字,记住安家的历史,哪怕几百年后,安家没了……” 安老爷子心底一颤,目光幽怨地看着墨画。 什么叫安家没了…… 墨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哪怕几百年后,安家家道衰落,没这么阔了,通仙城的百姓,也会记着你们的好……” “这种时候,灵石才是虚的,这个名声,才是实打实的。” 墨画口齿伶俐,循循善诱道。 安老爷子眉头渐渐皱紧,心中思索,久久拿不定主意,最后不由叹了口气,缓缓道: “容我想想。” 墨画本来也就是征求安老爷子的意见,并不想强迫,他其实也还有其他办法筹集灵石。 只不过安家现在的处境,的确有些进退两难。 捐与不捐,都不太好。 所以他才开口,让安老爷子捐些灵石,为安家后代换个好名声。 但最终怎么选,还是由安老爷子决定。 “那您慢慢想,我先告辞了。” 墨画礼貌地行了一礼,而后迈着小步子,走出了安家。 安老爷子看着墨画的背影怔怔出神。 不一会儿,屏风微动,后面的安家家主安永禄走了出来,轻手轻脚走到安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为安老爷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问道: “爹,怎么样了?” 安老爷子想到适才谈吐从容的墨画,又见到儿子这低声下气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好歹是个家主,这种大事,上不了台面!” “墨画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能正大光明找到我,有理有据地与我交涉。” “你这个家主,一点忙帮不上,一句话说不了,就知道躲在后面偷听!” “安家真交到你手里,迟早要完蛋!” …… 安永禄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委屈: 我倒是想出面,不是您不放心么…… 但他又不敢还口。 安老爷子骂了一通,心里的气消了,长叹一声,道: “捐吧。” 安永禄道:“您别听墨画那孩子忽悠……” 安老爷子叹道:“墨画是存了私心,但他说的也是实话,大难临头,我们安家的这些家底,是守不住的……不如拿来换个好名声。” 安永禄不服气,“怎么会守不住呢?” 安老爷子冷冷道:“拿什么守?” 安永禄想说自己能守,但话到嘴边,又怯怯地不敢开口。 安老爷子见他这样,神色有些疲惫,缓缓道: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摆在我们安家的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走,要么留。” “走的话,我们可以举家搬去其他仙城,但其他仙城都有势力盘踞,未必容得下安家,更别想从他们嘴里分一杯羹。” “而我们安家膳楼开久了,总想着和气生财,子孙后辈之中,没有心狠手辣之辈,迁往外地,三代之内,必将没落。” “如果随散修迁城,那我们安家,就是一块肥肉,谁都会咬一口。” 说到这里,安老爷子又想起往事。 当年安家的那支由嫡系弟子护送的商队,在大黑山内,被钱家老祖暗中支使的邪修,吞得一干二净,无一生还。 这件事现在想来,安老爷子都心有余悸。 迁城这一路上,又不知会经过多少大黑山,遇到多少黑山寨。 他们安家一路跋涉,怕是骨头都要被人啃没了。 “不走的话,那就只能留,留下来建大阵。” “既然留下来建大阵,那就要齐心协力,那些穷苦的散修,尚且将自己的灵石捐了出来,我们安家又怎么可能自私自利,让别人看轻呢?” 安老爷子还有一点没说。 他其实也有私心。 他寿元不多了,修为无法精进,这辈子眼看着就要到头了,虽说是个筑基期的家主,在人前显赫,但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安老爷子也不太甘心,不想到老了还这么蹉跎,他想为自己留个名,也为安家留个美名。 心意一定,安老爷子反倒轻松了许多,“捐吧。” 安永禄一愣,道:“全捐啊?” 安老爷子一听,火气又蹭蹭冒了起来,“你是猪头么?全捐了,我们这么一大家,喝西北风吗?说话之前,能不能动脑子想想?” 安永禄弱弱道:“那捐多少……” 安老爷子只觉得额头疼,耐着性子道:“七八成吧。” “哦。”安永禄又试探道:“那我清点好,交给周掌司?” 安老爷子点头,忽而寻思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你清点好,拟成单子,亲手去交给墨画。” 安永禄微怔,有些不乐意,“这也太抬举他了吧……” 就算他能画大阵,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安永禄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安老爷子眼皮直跳,压着怒火,这是忍不住要打他的意思…… 安永禄就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安老爷子无奈道: “你找墨画的时候,记得把小富带上,除了必要的事,你就少说两句,态度也恭敬些。” 安永禄只好低头称是,但看样子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安老爷子喝了口茶,寻思片刻,这才语重心长道: “这些灵石,是用来换名声的。” “如果成功杀了大妖,我们安家子孙后代,皆有美名。” “如果杀不成,散修也会念我们的好,尤其是俞长老那里,与他交好,一旦安家遇到难处,猎妖师也会出手相助。” “但最重要的是,这笔灵石,要换墨画一个人情。” “墨画这个孩子,还是讲人情的。”安老爷子轻轻松了口气,又感慨道: “假如大阵真的建成,那墨画就是十三岁的一品大阵的主阵师,无论什么名声,都远不及墨画的一个人情来得重要。” 安永禄一怔,“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安老爷子摇头,喃喃道:“你不明白,‘主阵师’这三个字的份量。尤其是这个主阵师,还只有十三岁,那就更可怕了……” 安永禄心中一凛,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老爷子这么说,那肯定主阵师更厉害一些。 不过一品阵师也好,主阵师也罢,他觉得其实大差不差…… 安老爷子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完全没明白,不由又深深得叹了口气。 过了两天,安永禄就清点好灵石和一些阵法物资,拟成单子,又带着安小富,亲自登门交给了墨画。 墨画大喜,“谢谢安叔叔,也请转告安老爷子,墨画记住这个人情了!” 安永禄点了点头,自觉任务达成,他也记着安老爷子的叮嘱,没说多余的话,只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反倒是安小富留了下来。 他没什么心眼,捐不捐灵石他根本不关心,只是听说有事,而且是去找墨画,他便屁颠屁颠地跟来了,然后名正言顺地蹭了一顿饭才回去。 毕竟在他心里,墨画家的饭菜才是最好吃的。 谢谢星野之恋的打赏 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目前写得比较慢,每天只有两更,大概5-6k字这样。 后续会慢慢调整,争取能多更些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四章 抄家 安家捐了几十万灵石,这些灵石经墨画的手,送往了道廷司,堆积在道廷司库房中,留着建大阵时,统一调度使用。 而安家也得到了俞长老,道廷司和道兵司的感激,以及墨画的人情。 但是,灵石还是不够。 墨画皱着眉头,看着大阵玉简,推算着所需的灵石,发现竟还有数十万灵石的缺口,不由心中疑惑: 一般大阵,真的需要这么多的灵石么? 墨画记性很好,他记得庄先生说过,一座小型灵矿的灵石全用上,估计能建一座小型的大阵。 虽然是在不计算匠师工钱,以及大阵运转时灵石消耗的前提下。 可现在这么多灵石,赶上好几个小型灵矿了,预算竟还是不够。 这真的是一品十纹的大阵么? “庄先生不会骗了我吧……” 墨画在心里嘀咕道。 不过事已至此,考虑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相反,大阵的品阶越高,威力自然越强,猎杀封豨也就更有把握。 墨画现在反倒希望大阵的品阶能更高点。 反正他已经学会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解决这数十万灵石的缺口。 墨画想了下,又跑去找到道兵司的杨统领,道: “杨叔叔,灵石不够。” 杨统领叹口气,有些无奈道: “能筹集的灵石都筹了,钱家也将灵石送来了,安家也将灵石捐了,散修能捐的也都捐了,道廷司申请了一些,但不会太多……” 杨统领絮絮叨叨算着,忽而抬头,见墨画神色从容,一点不着急,好奇道: “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墨画笑了笑。 杨统领有些错愕,“你真有主意?这可是数十万灵石。” 墨画也不卖关子了,小声对杨统领道: “我们可以抄家……” “抄家?”杨统领一怔,“钱家灵石都交了,再抄他们,不太好吧。” “不是钱家。” 杨统领略作思索,看墨画的目光,隐隐多了几丝忌惮: “不会是抄安家吧……他们虽然捐了不少,但家里肯定还留了一些,搜刮一下,还能刮出些油水来,只是……” 只是先礼后兵,先骗后杀,吃饭砸锅,不留余地。 这个手段,实在是太狠了。 杨统领看向墨画,心底生出一些寒意,他没料到墨画心肠竟如此冷硬。 墨画无语了,“你想哪里去了,怎么可能抄安家……” 杨统领松了口气。 对嘛,墨画也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想抄谁?”杨统领好奇道。 墨画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块制式玉佩,做工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 杨统领有些错愕,“家族玉佩?” 墨画点头,又将玉佩翻过来,玉佩的正面,刻着一个“孔”字。 孔家…… 杨统领想了一下,没想明白,问道:“通仙城,还有个孔家?” “不是通仙城,是青玄城的孔家。” 墨画神情有些严肃,目光微凝,眼中露出一丝寒光。 杨统领看着墨画的神情,小声道:“他们得罪你了?” 墨画摇了摇头,“倒不是得罪我……是他们自己坏事做太多了。” 墨画将青玄城孔家做的事说给了杨统领听,包括他们怎么贿赂青玄城道廷司,怎么沆瀣一气,怎么买凶杀人,以及季青柏一家的遭遇…… 杨统领心性正直,闻言大怒:“真是岂有此理!” 随即杨统领又有些疑惑,“这个玉佩……” 墨画解释道:“这个玉佩是孔盛的,孔盛是孔家嫡系,平日也是无恶不作,不是个好东西……” “我混进黑山寨打听消息,发现孔盛也在里面,而且和邪修关系很好,可见孔家和黑山寨有勾结!” 邪修把孔盛关在单间,还给他送吃的,可见他们关系的确是不错。 孔盛想和邪修做交易,换自己一命,说有勾结,也不为过。 墨画有理有据地胡说八道。 “那这玉佩,怎么到你手里了?”杨统领又问。 “我捡来的!” 杨统领狐疑地看着墨画:“捡来的?” 墨画点头,“邪修杀了孔盛,用他喂猪,我顺手就捡来了……” 杨统领寻思道:“既然孔盛和黑山寨勾结,又怎么会被邪修杀了喂猪呢?” “邪修做事,哪里有什么章法,他们很喜欢杀自己人的,黑吃黑也说不定……” 墨画找了个理由。 杨统领却觉得很有道理。 邪修要是按常识做事,那还叫邪修么? “行吧……” 杨统领知道,墨画肯定有事瞒着他,里面的一些细节,他肯定没说实话。 但他也不在意。 有了这个玉佩,证明孔盛的确呆在黑山寨,那孔家就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再去青玄城查证一下,罗列一下孔家罪状,便可以派道兵直接过去抄家,如若有人违抗,那便直接围剿。 这种地方势力,平日里他们道兵司不好插手,但现在大灾面前,行事可以不那么讲究章程。 只要明面的事理说得过去,事后再将证据文书补齐就行。 杨统领掂量着手里的玉佩,点了点头。 随即他想到什么,奇怪地看着墨画: “这块玉佩,你藏了这么久,是不是早就想着坑一下孔家?” 之前机会不合适,这玉佩拿出来也没什么用,现在紧急关头,刚好可以拿来开刀。 墨画则一本正经道: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孔家触犯的是道廷的律法,又是被道兵司抄的家,合情合理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墨画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 杨统领一怔,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不由感叹道: 墨画这孩子,心性这么聪明,又这么会耍手段,希望将来,不要误入歧途,堕入魔道才好,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加入杨家,杨家门风正直,潜移默化之下,必然不会让墨画行差踏错。” 杨统领脑子转了一圈,还是想到这上面来了…… 之后的事,就不用墨画去管了。 杨统领亲自带了道兵去青玄城,抄了孔家的家,但结果却让墨画很是意外。 孔家不仅被抄了家,还被灭了门。 据杨统领所说,他们当日只是围住孔家,质问罪行,没想到孔家竟有弟子先下手为强,嚣张地攻击道兵。 甚至一些其他孔家弟子还在起哄。 而另一部分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的孔家弟子,已经脸色惨白,直接亡命似的逃走了。 道兵是道廷权柄的象征。 无故攻击道兵,等同忤逆道廷。 面沉如水的杨统领毫不客气,长枪一指,麾下道兵形如长龙,直接开始镇杀孔家修士。 孔家只有两个筑基前期,而且作威作福多年,斗法手段生疏,自然不可能是杨统领,及其麾下道兵的对手。 孔家其中一位筑基长老,不下几个回合,就被杨统领一枪贯穿胸口,又一脚踹倒在地,奄奄一息。 筑基期的孔家家主心知不是对手,也当机立断,直接逃走。 其他孔家弟子,更是瞬间溃败。 原本道兵人数不多,虽能击溃孔家弟子,但却无法将他们留住,只能任由他们四散逃亡。 但没想到,事情又有了变故。 青玄城的散修,与孔家是有着深深的宿怨的。 他们平日受尽孔家欺压,投告无门,不知流了多少血泪。 只是孔家有筑基修士坐镇,他们这些散修不是对手,根本无可奈何。 可现在孔家的两个筑基,被道兵击溃,一死一逃。 积压数百年的怨气,随着无边的怒火,一同倾斜而出。 青玄城的散修开始红着双眼,屠杀孔家的修士。 只要是孔家修士,穿着孔家的衣服,一旦逃出孔家,就会有散修将其死死拖住,然后其他散修冲上来,一刀一刀将其砍死。 孔家家主原本可以逃走,但也被散修拦住了。 他是筑基修士,本也不惧怕这些炼气期的撒修,但这些散修不怕死一般,前赴后继,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很多散修甚至不用道法,只是凭着一股血性,悍不畏死地冲到孔家家主身边,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乃至用命拖着他,不让他逃。 孔家家主杀了一个,又来一个,杀了一个,又有人扑上,一直杀了十来个……可不仅没让散修有所畏惧,反而激发了散修的血性与恨意。 散修拼命缠着他,期间夹杂着各种愤怒的咒骂: “还我儿子命来!” “我爹娘就是死在你这畜生手里!” “孔家老狗,你该死!我便是死,也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五章 阵师 散修拖延这些许时间,杨统领也已经追了上来,长枪之上金光大盛,一枪刺穿了孔家家主的左肩。 其余散修又拼了命似地往他身上扑,一刀一刀往他身上砍。 孔家家主,筑基期的修士,就这样被活生生砍死了。 孔家家主身亡,之后的局面一度失控。 暴怒的散修冲进孔家,见人就杀。 杨统领带领道兵,花了好久时间才控制住局面。 只是此时的孔家,已经是一片断垣残壁。 孔家青壮修士几乎死伤殆尽,只留一些老幼妇孺,被道兵护住,这才不至于丧命。 屠了孔家修士的散修,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意,而是麻木和痛苦的泪水。 血染白墙,死尸遍地。 杨统领看着这一幕,心中震动。 孔家这到底是……造过多少孽啊…… …… 墨画听着这些,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呢?” 墨画有些为青玄城的散修担心。 “还能怎么办呢?”杨统领叹道:“法不责众,况且这种事,本也是情有可原,孔家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罪有余辜了。” “道廷司不会再为难他们么?” 青玄城的道廷司与孔家暗通曲款,沆瀣一气,孔家行事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如今孔家虽没了,但青玄城的道廷司,未必会善罢甘休。 “道廷司?”杨统领冷笑一声,“他们自身难保了。” 墨画眼睛一亮,“道廷会追究?” 杨统领点头,“孔家忤逆,散修暴动,再算上孔家勾结黑山寨这笔账……治下生出这么多的乱子,青玄城的道廷司不可能有好果子吃的。” “会有什么下场呢?”墨画很是好奇,刨根究底地问道。 杨统领道:“一般来说,上面追责,青玄城掌司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再翻一些贪污受贿,贪赃枉法的旧账,他的命都未必能保住。” “下面典司或是执司,手脚必然也不干净,或多或少,都要去吃牢饭。” 墨画点了点头,这下他就放心了,又问道:“孔家的人被杀完了么?” 杨统领摇了摇头,“青壮修士和修为高点的修士都死完了,散修怨气太重,道兵拦都拉不住,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幼妇孺。” “这些人也不可能再在青玄城待下去了,道兵会安排,让他们前往别处谋生,但是会被剥夺‘孔’姓,孔家算是彻底完了……” 墨画听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慨,但也觉得理所当然。 压迫越重,反噬越深。 吸散修的血壮大起来的家族,倾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 道兵抄了孔家,大部分的灵石被运到了通仙城,准备用来建大阵。 其余的一些灵石,就分发给了青玄城的散修,让他们的日子,不用这么辛苦。 墨画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谁知过两天,季青柏带着季礼和傅兰又上门了。 季青柏见了墨画,感激道: “青玄城的所有散修,托我向你道个谢。” 墨画连忙摆手道:“我也没做什么……” 季青柏摇了摇头,喊着季礼和傅兰,一起给墨画行了个大礼。 傅兰的眼睛红红的,她爹在她年纪小时,就死在了孔家手里,她与娘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长大,娘亲也被孔家逼死了。 现在孔家覆灭,她终于算是报仇了,只是可惜,这个仇不是她亲手报的。 墨画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希望从此以后,通仙城也好,青玄城也罢,都不再有这种仇怨和痛苦。 灵石大概筹集够了,下面只剩最后一件事,就是找阵师帮忙画阵法了。 大阵的阵枢,墨画可以自己画,但阵枢统筹下的繁多的单阵,就要其他阵师帮忙了。 不然两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建成大阵的。 想到这里,墨画叹了口气。 建个大阵,实在太麻烦了。 资源筹备,人力募集,各项调度……真的是耗时耗力又费心思。 不过即便如此,也要一步步坚定地推进下去…… 阵师的事,墨画去找了洛大师。 他是通仙城最有名气的一品阵师,交游广阔,左右逢源,在通仙城的阵师中最有声望,也最有话语权。 墨画登门拜访,将事情简单说了。 洛大师有些踌躇,略作思索,最后道: “我会将小墨先生的意思,告诉通仙城的所有阵师,但愿不愿意帮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洛大师面露歉意,“阵师地位特殊,不受管辖,我虽有些名望,但也强迫不了他们。” 这点墨画是知道的,便拱手道:“那便多谢洛大师了。” 洛大师愿意帮忙就好。 建造大阵,最核心的是阵枢,其他单阵,只要按规格画好就行,难度并不算太大,对阵师的要求,其实也不算高。 最后画完,主阵师仍需要统一勘验,调控。 最难的部分,其实都会由墨画来做。 其余部分的阵法,只要有阵师能帮手就好。 墨画离开后,洛大师召集了通仙城的阵师喝茶,简单说了大阵的事。 年轻些的阵师大多神情激动,纷纷想参与构建大阵。 对许多阵师而言,参建大阵,就是毕生的追求了。 上了年纪的阵师,大多并不表态,只是在回家之后,冷笑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不知天高地厚……” “一群散修,还有一品不到的底层阵师,竟然就想建大阵,真是痴人说梦!” 他们这些阵师,活得久了,阅历多了,自然知道大阵建立的艰难,不是一般阵师能学会的,更不是一般势力能建成的。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墨画心生嫉妒。 他们这些老阵师,熬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混到一品阵师,甚至如今的阵法水准,还比不上一个满打满算,只学了不到十年阵法的小阵师。 他们知道墨画阵法画得好,但他们也不相信墨画真能画出大阵,心里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小儿无知,得意忘形!” “步子迈这么大,必然会摔跟头……” 这些话他们不敢明说,但不妨碍他们在心里讥讽。 最后通仙城的阵师之中,有大概一半阵师,愿意留下帮忙。 这个比例,比洛大师预想得要多一些。 有这么多阵师,建大阵应该是勉强够了,前提是,大阵真能建成的话…… 洛大师随即又纠结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留下? 他已然找好退路了。 三品岚陵州界岚山宗,愿意聘请他做外门长老,虽然只是暂挂长老头衔,享教习薪酬,等他修为晋升筑基,才能真正有长老待遇。 这跟墨画的待遇,自然没的比。 毕竟他无论是阵法水准,还是阵法天赋,以及将来的阵法前景,都跟墨画差了不止一筹。 但这个出路,已经足够好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有岚山宗这棵大树做依仗,后半辈子,不说有多大前途,至少能过得舒舒服服。 可这样……真的就足够了么? 自己不想建造一品大阵么? 洛大师扪心自问,自己把自己问得愣住了。 灾难面前,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自己找好退路,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可是一品大阵啊! 这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亲眼见证,乃至是亲自参与建设的大阵。 洛大师叹了口气。 只有阵师才知道,建一座大阵有多难。 那些老阵师知道,他资历比他们还老,自然也更清楚。 且不说大阵难画,主阵师难找。 就大阵本身的工程量,也是极其浩大的。 这等大型修道建设,一般要么是道廷亲自筹建,要么是底蕴极深厚的世家宗门付出大量心血构建。 无论如何,都与他这种普通一品阵师,没半点关系。 他连边都沾不上。 也就是墨画筹建大阵,才会喊着他们。 若是道廷,或是世家宗门来建大阵,他们就算是倒贴灵石凑上去,也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别人根本不会看你一眼。 别说帮忙画阵法了,就算是在大阵上描一笔,都是没那个资格的。 洛大师心中失落,忽而又陡然狂跳起来。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一个可以亲自参与构建一品大阵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那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希望了。 曾经年少,成为阵师时那单纯的憧憬与热血,又渐渐从洛大师麻木的身体里复苏了起来。 洛大师感到非常陌生,但又心生喜悦。 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大阵,真能建成么?” 洛大师相信墨画的阵法水准,但还不至于相信他能画出大阵的核心阵枢。 毕竟墨画年纪实在太小了。 墨画画不出大阵,却要建大阵。 如此说来,那这大阵,可能未必出自墨画之手,而是墨画背后那位高深莫测的先生的手笔。 洛大师松了口气,渐渐安心了起来。 若是如此,那此事大有可为。 洛大师想了一会,也渐渐想明白了。 那位先生,除了不愿抛头露面以外,或许还是想为自己这个弟子“镀金”。 让墨画年纪轻轻,就有主建一品大阵,这种金碧辉煌的阵法履历。 这是世家大族常用的手法。 为了抬举某个家族嫡系,为其造势,事情别人来做,功劳让他占据,以塑造一个“天之骄子”的形象。 世家的确有不少天之骄子,但其中也不乏全靠杜撰功绩,哄抬虚名,名不副实的草包。 与其相比,墨画就强上太多了。 至少在洛大师的认知里,墨画的阵法水准,已经是一品阵师的天花板了。 假以时日,是真的有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画出一品大阵的。 现在“镀点金”,也算正常。 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作为阵师,没点响亮的名头,是不太好出去混的。 洛大师想到这里,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要留下,帮忙建造大阵。 墨画得知后非常意外。 他原以为洛大师左右逢源,这个时候有了退路,应该悄悄溜走才是,没想到他却冒着风险留下了。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洛大师……” 墨画点了点头,对洛大师刮目相看。 而洛大师留下,一些墙头草的阵师,也就跟着留下了,这样一来,可以帮忙的阵师就很多了。 墨画也松了口气。 人力物力齐备,灵石筹集完成。 万事俱备,五行屠妖大阵,便可以正式开工了! 谢谢20230331045401601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六章 屠妖阵枢 正式开工之前,大阵需要选址。 周掌司和俞长老特意找到墨画,询问墨画的意见。 大阵是墨画画的,也是墨画设计构建的,选址自然也由墨画来定。 墨画深思熟虑后,最终将大阵的地点,定在了黑山寨。 五行屠妖大阵,是一门困杀型的大阵,而非防御型的护派大阵,所以不能放在通仙城,甚至必须远离通仙城。 否则一旦大阵开启,通仙城反而会受大阵杀伐的灵力波及。 最合适的位置,是在深山。 能在深山将封豨直接镇杀,不让它进城,是最好的选择。 深山之中,最合适的地方,自然便是黑山寨。 黑山寨坐落于两山环抱之间,易守难攻,换句话说,内部相对封闭,也适宜阵法困杀。 钱家老祖将黑山寨建在这里,也是因为,黑山寨的坐落之处,适宜构建阵法。 而且黑山寨虽然被毁,但还存在一定的阵法基底,在此基底上构建大阵,可以省去很多功夫。 周掌司和俞长老虽然有些意外,但也都点头赞同。 墨画又对杨统领道:“杨叔叔,封豨那里,还要想办法牵制一下,拖延一些时间。” 大阵保底是建两个月,但万一出了意外,延误了工期,还没建成,封豨便开始觅食,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需要尽量阻止封豨炼化血气,多争取一些时间。 杨统领点头:“放心,我借杨家的关系,已经上书道兵司,又请调了两支道兵。这些时日,会想办法骚扰封豨,拖延它炼化血气的速度。” 之后大家分工明确,灵石物资由周掌司分配,人力由俞长老调度,阵法则由墨画全权负责。 五行屠妖大阵,便正式开工建设。 大阵的总图,是墨画根据大阵阵枢,参考其他大阵记载,又听取了匠师班大师的意见,设计而成的。 首先是清理黑山寨残损的建筑,重构大阵的地基和框架,这一部分由匠师负责。 与此同时,南城的炼器行日夜开工,炼器炉昼夜不停,开始炼制大阵所需的阵盘、阵锁、阵门等作为阵媒的部件。 炼丹师则炼制一些消热、解毒、祛瘴和恢复体力和灵力的丹药,供应给建造大阵的匠师。 城里的福膳楼,以及安家的膳楼,为大家供应膳食。 猎妖师则在余承义和墨山等人的带领下,在大黑山中,开通一条自通仙城出发,穿过内外山,直达深山,通向黑山寨旧址的山道。 山道随山势蜿蜒,宽阔平坦,方便运送大阵所需的诸多物资。 与此同时,猎妖师也负责驱赶山道两旁的妖兽,以免它们袭击修士。 几日之后,一些青玄城的散修也过来帮忙,附近一些仙城的修士,听闻通仙城要建大阵,对抗大妖,也都聚了过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建造大阵的修士也越来越多,整个修道工程也越来越恢弘。 墨画站在黑山寨的一处山顶。 往下看去,便可看见一条绵延的山路,自黑山寨脚下,随大黑山山势蜿蜒,一直延伸到通仙城。 山路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修士,有条不紊运送着修道建材和各种物资。 脚下的黑山寨已经被拆解,又重建了地基,一些基础阵媒的框架已经搭建。 班大师带着众多匠师们在其间穿梭忙碌着,大阵雏形已然初步显现。 而远处的通仙城,炼器行热火朝天,炼丹行炉火鼎盛,福膳楼炊烟阵阵。 制成的食盒、丹药、灵器要么送到各个修士手中,要么沿着蜿蜒的山路,送到深山里…… 上万乃至数十万修士齐心合力,建造大型的修道阵法——五行屠妖大阵。 这副景象,让墨画心中莫名震撼。 “这便是大阵么……” 单一阵法不够强,便集齐足够多的单阵,通过核心阵枢结成大阵。 单一修士不够强,便集齐足够多的修士,为了共同目标勠力同心。 人力有时尽,可只要人足够多,力量就无穷无尽。 恍惚之间,墨画心生明悟。 自己可以画大阵,杀封豨,救一城的修士。 但其实又不是自己在救别人,而是所有人,都在救自己。 没有自己,无人画成大阵,可如果没有这么多修士众志成城,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建成大阵。 命运从来不是靠一个人来改变的,而是所有修士齐心协力,才能真正逆天改命! 刹那之间,墨画识海微颤,神念通明,只觉得对大阵的理念豁然贯通。 曾经还有些生涩的阵枢纹路,仿佛清晰刻在识海中一般。 一丝明悟顿生,墨画心有所感。 自己真的可以建成,并且驱如臂使地掌控整个五行屠妖大阵! 跟在墨画身后的洛大师,正在感慨大阵的复杂,忽而抬头,便见墨画整个人仿佛顿悟一般,周身散发一种让他难以揣度的玄奥气息。 仿佛明白了什么道理,阵法又更进一步了。 甚至隐隐有了一丝阵法宗师的气度。 那一瞬间,洛大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再看去时,发现墨画身上,什么深奥的气息都没了,还是那个单纯的小修士。 因为午时已到,有人喊“开饭了”,墨画施展着逝水步,开开心心跑去拿鸡腿了…… 洛大师在原地呆呆站了半天,这才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自我怀疑地嘀咕道: “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 十天之后,大阵的底层阵媒框架建成。 得益于所有修士齐心协力,这个速度,比墨画想的要快上很多。 接下来,就是需要画正式的阵法了。 五行屠妖大阵,以阵眼为源,以阵枢统筹,以单阵布局,以阵媒为基石。 大阵的阵眼,以多个一品聚灵复阵构成,用以炼化灵石,吸纳灵气,凝聚阵法灵力,从而为整个大阵,提供运转的灵力源。 大阵的核心是阵枢,是统筹控制灵力开合、起止、顺逆、强抑等功效的中枢。 只有先画好阵枢,才能依据阵枢,依次布局阵枢外延的单阵。 同样,整个大阵之中,阵枢是最难画的,也是大阵最核心,最机密的部分,必须由主阵师亲自主笔。 或者说,只有能画出阵枢,才有资格成为大阵的主阵师,主导大阵的建成。 阵枢的位置,墨画选在了一处高峰上。 这里地势高,视野好,距离困杀的中间区域也较远,既适宜掌控大阵时纵览全局,也不容易在困杀封豨时,受到灵力波及。 阵枢的阵媒,是精铁灌注的一块极大的阵盘,极其坚固,不易损毁。 墨画开始动笔前,洛大师带着所有阵师都退了出去。 阵枢是大阵的核心,也是阵师的机密,画的时候,自然是要保密的。 同时洛大师也知道,这个阵枢未必是墨画亲自画,有可能是他的先生来动笔画,所以他将所有阵师带出来,以免这件事暴露。 洛大师为墨画考虑得很“周到”。 但他不知道,这个大阵的阵枢,的确是墨画亲自动笔在画。 阵枢很难画。 尽管墨画已经领悟得足够透彻了,这个阵枢画起来还是很吃力。 以精铁铸就的阵盘做阵媒,画阵法时,神识消耗更多。 墨画因神识不足,失败了两次,而后用消灵液抹去阵纹,重新再画。 又因纹路太复杂,错谬了两处,又重新再画。 …… 一连失败了五六次,墨画也不曾气馁。 因为得益于刚才的领悟,阵枢的纹路清晰呈现于他的脑海。 他知道自己是能画出来的,只是需要多熟悉,也需要一些试错的机会。 五天之后,经过墨画不知多少次的尝试,五星屠妖大阵的阵枢,终于被他画出来了。 墨画以神识贯通阵枢,道道纹路,纤毫毕现,不同灵力的路径轨迹,也都与大阵玉简上记载的一致。 墨画不放心,又从头到尾检查了几遍,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 墨画看着眼前深奥而复杂的阵枢,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阵枢结构严谨,积细笔而成重锋,有种复杂而深奥的美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墨画第一次在阵盘上画阵枢,笔法不熟,涂抹的次数有些多,看着不太美观。 虽然不太美观,但是能用就行! 墨画觉得修士务实比较重要,实用比什么都好。 阵枢画完,洛大师领其他阵师进来,见了眼前的一幕,众人不由心神俱震。 这就是大阵的阵枢啊…… 那复杂的纹路让人望而生畏,一看就是他们学不会的样子…… 洛大师感慨过后,又对着阵枢打量了许久。 一方面震惊于这位高人阵法造诣高超,竟真的能画出大阵的阵枢; 另一方面又心生疑惑,这位“高人”,怎么笔法看着还有些生疏,像小孩涂鸦一样,涂抹了这么多遍……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落成 阵枢画好之后,需要以阵枢为中枢,将阵枢中的纹路外延,延伸到大阵的各个角落,连接成千上万的单阵。 这些单阵全是五行类阵法,品阶最低六道阵纹,最高一品九纹。 阵法数量太多,墨画阵法画得再快,两个月内,也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画出这么多阵法的。 所以必须要有其他阵师帮忙。 墨画是主阵师,他要做的,一是单阵总体的设计规划,什么地方用哪类阵法,需要多少副,如何以阵枢统筹控制。 另一个则是单阵兼容的勘验,有些阵法布局,看着没问题,但灵力实际运转起来,却容易互相冲突。 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主阵师调整并修改。 墨画将统筹规划的阵图交给洛大师,让他帮忙将任务分配给具体的阵师。 墨画年纪小,直接发号施令,下面的阵师未必服气,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不是滋味。 而洛大师是名副其实的一品阵师,素有威望,所以这件事交给他做最好。 墨画自己要做的事,一是填充单阵,检查单阵的兼容,并调试单阵与阵枢的灵力流通。 另外一件事,就是阵枢衍算。 大阵的阵枢极其复杂,他必须抓紧时间,才能将其衍算透彻。 这样万一发生变故,一品五行屠妖大阵镇杀不了封豨,他还可以尝试用大阵崩解,灭解大妖,以绝后患。 这是兜底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但是必须事先准备好。 以大阵屠妖,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整个通仙城,乃至整个黑山州界,将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安定。 所以考虑一定要周密。 墨画就这样,白天一边画阵法,一边检查其他阵师画的阵法,一边依据阵法兼容,阵力流转,来调试修改整座大阵。 晚上别人休息,他则将神识沉入识海,借助道碑,衍算五行屠妖大阵的阵枢灵力轨迹。 随着对阵枢的衍算,他对大阵的理解,也越发清晰,白天再调试大阵,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洛大师这几日也忙着画阵法。 大阵包含的单阵浩繁,时间紧急,他也必须不遗余力,才能按时完成规划的阵法任务。 而当他画完阵法,墨画是要照例“检查”一遍的。 每到此时,洛大师都格外紧张。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初学阵法,还是阵法学徒的时候,做完阵法功课,上交后等待先生批阅的那种不安与忐忑。 墨画就像是那个先生,而自己回过头来,又变成了一个学徒,要让墨画批阅功课。 墨画“批阅”得很快。 若是从头到尾,一遍看完,那就说明阵法画得没问题,洛大师心里会轻轻松口气; 若是墨画哪里停顿了一下,洛大师心里就会一紧; 而如果墨画看着看着,忽然皱着眉头,那洛大师瞬间就会心底一颤,甚至手心还会冒冷汗。 尽管他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 自己已经是一品阵师了,不再是当年的学徒了。 而墨画哪怕阵法画得很好,但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阵师,也没通过道廷定品,自己不必紧张,更不必忐忑…… 但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墨画真的能挑出他的错处。 别的阵师挑错,他不屑一顾。 因为别的阵师不如他,就算挑出错,未必就是他错了。 但墨画不一样,他若是挑出错来,那无一例外,肯定就是自己真错了…… 洛大师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大家都是一品阵师,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遇到墨画之前,他一直以为一品阵师,都是大差不差的,就算水平悬殊,也不会悬殊到哪。 现在他才知道,阵师的水平,表面上看都是一潭水。 但有的人是池水,有的人却是海水——看不到底的深不可测的海水。 洛大师对墨画的评价更高了。 但他隐隐竟觉得,还有一丝不对劲,似乎自己还是误判了什么。 于是他便开始偷偷打量墨画。 墨画也会动笔画阵法,一部分单阵,就是墨画亲自画的。 白皙如学徒一般的小手执笔画出的,却是笔法森严,游刃有余的大师级的精湛阵法。 而且墨画画得极快,下笔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那些线条,仿佛自己从墨画的笔下跑出来一般,自有章法,自成纹路。 洛大师看着惊叹不已。 这种境界,不是经过大量的阵法练习,是决计不可能达到的。 可是不应该啊…… 墨画年纪这么小,就算睡觉的时间都用上,也不可能练得这么纯熟。 洛大师疑惑不解,继续打量墨画。 随后他便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所有大阵的调控,全是墨画一人在做,所有单阵的兼容,都是他一人把控。 甚至于,有一次阵枢上有了错谬,也是墨画亲自涂抹,重新下笔修改的。 想到之前阵枢之上涂鸦般的痕迹,洛大师猛然惊觉: 没有高人替墨画代笔,这整个阵枢,都是墨画自己画的,这整个大阵的阵法,全是由他一人在掌控! 洛大师看着唇红齿白的墨画,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这究竟是什么小妖孽,竟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掌控着整座一品大阵的构建! 洛大师呆立当场,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真真正正的,十三岁的主阵师! 自己之前看走眼了,也全猜错了…… 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阵法水准,哪里还需要镀什么金? 此时的墨画在洛大师眼里,全身都是十足的纯金做的,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这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大阵师啊…… 洛大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自此之后,洛大师对墨画的态度更加谦逊,甚至与墨画说话,都要微微躬着身子。 墨画觉着很奇怪,还以为是洛大师累糊涂了…… 而洛大师对大阵的建设也更加用心。 一些老阵师是老油条,画阵法不上心,屡次出了纰漏,不等墨画说什么,洛大师便先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这令其他阵师很是意外。 洛大师平日并不是这样的,他总是态度客气,左右逢源,即便生气,也不会失态地骂人。 如今却像变了个人。 洛大师却知道,墨画是真的有可能建成大阵的! 而这大阵之中,有他画的阵法。 他不仅想见证自己参与的大阵的建成,也想见证墨画这个十三岁的主阵师的诞生! 这或许就是他作为阵师的一生之中,最辉煌的功绩。 不光是对他,对在场的所有阵师而言,这都是毕生的殊荣。 见洛大师都如此严肃认真,其他阵师也纷纷端正心思,将全身心投入大阵的建造之中。 …… 修士齐心合力,大阵的建设,在繁忙、枯燥与劳累之中,一点一点推进。 尽管杨统领带着道兵屡次滋扰,拖延封豨炼化的进度,但大黑山上凝聚的血气,还是在渐渐加重。 与此同时,黑山寨旧址上,大阵的轮廓也渐渐显现,并一步步落实。 形制外圆内方,契合天圆地方。 内部沟壑道道,阵法层叠,形成密密麻麻的阵法迷宫。 整个大阵恢弘而又肃杀。 所有参与建设的修士,都是心生凛然,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真的是在建大阵,而且或许真的……能建成大阵! 之后又是几十个日日夜夜的辛苦建设。 无数修士抛洒汗水,力所能及地添砖加瓦,终于初步建成了大阵。 初步建成之后,就剩下阵法的勘验。 墨画又将所有阵法检查了一遍,并初通灵力,测试了阵法中灵力运行的效果,又和洛大师仔细排查了数日,杜绝了阵法中的诸多隐患…… 做完这些,墨画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点头,也就意味着大阵运转没问题。 站在墨画身后的所有修士,心中的大石也都落了地,纷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大阵建成了! …… 道历两万零二十五年,十月廿三日。 倾通仙城全城人力物力,历时两月又零五天。 大黑山深山内,一品五行屠妖大阵,正式落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开战 大阵落成,镇妖之战便可开启。 可真要开战之时,通仙城所有修士心中,又都生出疑虑。 大阵真的没问题么?真的能镇杀封豨么? 不光是普通散修,就是筑基期的俞长老他们,也都是忧心忡忡。 但他们又不敢问墨画。 一是怕给墨画压力,二是问了也没用。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阵也已经建成,无论如何,都只能硬着头皮,开始镇杀大妖了。 而墨画自始至终,目光平静,神色从容。 仿佛此次大妖,必会死于大阵之中。 这也让几个筑基修士莫名镇定了下来。 俞长老心中叹气,自己这些人,好歹都是活了上百年,经历过风浪的筑基修士,如今反倒没墨画一个孩子沉得住气。 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这些人虽然经过风浪,但像大妖这么大的风浪,也的确是第一次遇到…… 大阵也是阵法,既然是阵法,他们就不懂,既然不懂,那就相信墨画吧。 不唯俞长老,所有修士,基本都是这么想的。 五行屠妖大阵是困杀的大阵,若要困杀封豨,自然先要把封豨引入阵中。 这一步很危险,所以只能筑基修士去做,由道兵从旁掩护。 引杀封豨的筑基修士中,墨画竟还看到了张澜。 “张叔叔,你筑基了?!” 墨画吃了一惊。 张澜故作淡定,眉眼却掩不住得意,轻飘飘道:“还行,抽空筑了个基。” 墨画撇了撇嘴,抽空筑了个基……说得跟抽空相了个亲一样。 筑基真有这么容易么…… 不过他又记起张澜之前的话。 世家弟子筑基,的确不难。 张澜之前停在炼气九层,一是为了打磨根基,二是为了逃避家族的麻烦。 “你根基打好了么?”墨画问道。 张澜随意道:“差不多就行了,也没必要一直打磨。” “那你筑基了,是不是就要回家相亲了?”墨画又好奇道。 张澜脸一黑:“你这孩子,能不能说点正事?” 墨画嘿嘿笑了下,同时也心生感激。 他知道张澜此举,其实是为了通仙城的修士,毕竟对付大妖,多一个筑基,就多一份力,也多一份保障,因此他才急于突破境界。 墨画默默记住了张澜的人情,心中暗道: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帮张叔叔的忙!” 镇杀大妖的计划,在大阵建成之前,便已商量妥当,此时不过是确定下人选。 次日天色冥冥,道兵便开始集结。 杨继勇站在一处山头,遥遥望着眼前的血色大妖,神色凝重。 不一会儿,一个同样身穿铠甲的道兵统领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哥,都安排好了。” 此人名为杨荣,既是杨家人,也是此次调拨过来支援的道兵统领。 杨继勇点了点头,依旧皱着眉头。 气氛有些沉闷,杨荣便找了些话,与杨继勇聊了起来。 聊了一些家族琐事后,杨荣忽而有些疑惑,问道: “大哥,这次为何只调杨家人过来?” 申请调拨道兵,只能任由道廷分配,杨继勇这次是动用了杨家的人脉,这才将杨荣等人调来。 而且不光杨荣,此次来的道兵里,都与杨家有渊源,要么姓杨,要么与杨家联姻,要么受过杨家恩惠,都算是杨家的“自己人”。 “自己人做事,我放心。”杨继勇答道。 杨荣明显不信,“大哥,你实话实说,别骗我。” 杨继勇看了杨荣一眼,略作沉思,缓缓道: “行,我跟你说,但你要守口如瓶,包括下面的兄弟,也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杨荣神色一凝,点头道:“大哥,你放心。” 杨继勇道:“我让你们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密。无论大阵建成与否,能不能杀掉封豨,你们都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杨荣有些为难,“建大阵这么大动静,瞒不住吧……” “不是让你瞒建大阵的事,”杨继勇道,“是让你们瞒住建大阵的人。” 杨荣这才愣了下,问道:“这大阵是谁建的?” 他们一到通仙城,就驻扎在大妖附近,以防大妖生出变故,与通仙城的修士接触不多。 建大阵的事,他们也没插手。 画阵法的事,他们就更不懂了。 他只记得看到过一群阵师,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颇有气度的老阵师,至于谁负责建大阵,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杨继勇刚想说,忽而又摇头,“你不知道最好。” 杨荣愣了下,本不想再问,可心里忽然又像猫爪子挠痒一般好奇。 杨大哥这么郑重其事,说明此事的确非同寻常。 “杨大哥,你告诉我,我知道什么是机密,才能更好保密,你不告诉我,我连什么是机密都不知道,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呢?” 杨继勇一愣,“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 杨荣嘿嘿一笑。 杨继勇想了下,还是决定告诉他,“你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小修士?” “小修士?”杨荣微怔。 “眉目如画,白白的,俊俊的,一眼看上去机灵可爱,再看就让你根本看不透的小修士……” 杨荣皱眉思索着,忽然“啊”了一声,他想起来了。 “是那个跟在一群老阵师身后的小修士。” “你说反了。” “反了?” 杨继勇淡淡道:“不是他跟在老阵师身后,是一群老阵师跟在他身后……” 杨荣张大了嘴,“不会吧……” 然后他又联想到杨继勇说的“建大阵的人”,一时有些发懵,又说了一句,“不会吧……” 杨继勇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只提醒他道: “明白了吧。” 杨荣愣了半天,将事情想明白了,摇了摇头,喃喃道:“太可怕了……” 这年头,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建大阵了? 杨荣又凑到杨继勇面前,小声道:“大哥,这件事,可不能让李家和常家知道。” 不然他们肯定会不择手段地拉拢。 “所以我才动用杨家关系,让你们过来。” “可要是瞒不住呢?”杨荣有些担心。 “没事,”杨继勇淡定道,“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就不会相信。” 杨荣点了点头。 其实他亲眼所见了,但还是不太相信…… 不过既然大哥说了,他照办便是。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杨继勇看着杨荣,又叮嘱道: “此次镇杀封豨,成败未知,万一失败了,你们千万想办法,保住墨画的安全。” “墨画……” 杨荣记住了这个名字,点头道:“好!” 说完,他又看向远处的封豨,不由唏嘘道: “这么大个妖孽,我光是看着,就不由一阵心悸,真的能杀掉它么?” 杨继勇沉声道:“无论如何,总归要试试。” 说完他又心中叹道: 希望这次,别死太多人…… 这次来的道兵,可都是杨家的亲信,也大多都是他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不想有太多伤亡。 可他们这次面对的是恐怖的大妖啊。 州界之内,大妖无敌。 哪怕建了大阵,想抗衡大妖,也绝非易事。 杨继勇神色镇定,但内心不免忧心忡忡。 杨荣离开后,过了一会,张澜又找到了杨继勇。 筑基之后,张澜的底气足了许多,见到杨继勇,腰杆挺得更直了。 有关镇杀封豨的事,两人简单交接了一下,张澜便转身离开了,可他刚走几步,就被杨继勇叫住了。 “张澜。”杨继勇喊道,沉默片刻,这才涩声道:“别死啊……” 张澜神色微滞,有些意外,但嘴里还是没好话: “我才不会死呢,你个王八蛋别咒我。” 杨继勇眼皮直跳,“我说的是别死,不是让你去死!” 张澜冷哼一声,“大战之前,话都是反着说的,你这话说得,就跟我快要死了一样……” 杨继勇心中对张澜那一丢丢的关心瞬间不翼而飞,忍不住出声骂道: “你他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真是,好心喂狗了!” “你还有好心?” “没了,被你这个狗东西给吃了。” …… 两人互损了一阵,又都沉默了。 张澜便道:“放心吧,大阵是墨画建的,没把握的事,他一般不做。只要你不自己找死,应该是不会死的……” 杨继勇没说话,但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 卯时时分,大家便开始按照计划,准备惊醒封豨,并将封豨引入大阵。 杨继勇先出手。 他长枪平举,全力运气,将灵力凝聚到长枪之上,而后长枪金光大盛,挟着巨力,捅向封豨的腹部。 这是杨家秘传的上乘道法——耀金枪。 筑基中期的钱家老祖,也曾被这一式枪法重伤。 长枪所及,封豨的腹部被灵力绞灭,贯出一道深深的洞口,但顷刻之间,血气凝聚,又重新生出血肉。 众人见状,都纷纷惊叹。 好强的枪法,以及好浑厚的血气。 这等强大的大妖,真让修士来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它就是站着不动,任由他们这些筑基修士攻击,直到累死,都未必能将它的血气耗个十之一二。 不过这一枪,也的确给封豨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封豨吃痛,骤然惊醒,发出凶戾的嘶吼声,让人闻之色变。 它睁开眼睛,瞳孔不规则转动,最后定格在杨统领身上,刹那之间,身上的戾气陡盛。 它颤颤悠悠站起,炼化三个月血气的封豨,已然如同一座小山,夹杂着浓浓的血腥之气,直接向杨统领扑杀而去。 好在猪妖笨拙,血气未炼完,行动不便。 杨继勇向后撤去,一边撤,一边引着封豨,向大阵的方向走去。 今天三更,晚点会加更一章,提一下剧情进度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开阵 杨继勇不敢与封豨正面交战,只能一击即退,让封豨发怒,引着它走。 封豨笨拙地走着,庞大的身躯,趟平山林,挤碎山石,惊得深山之中妖兽四散。 可走着走着,封豨似乎明白了什么,压抑下眸中的恨意,又匍匐于地,继续炼化血气。 杨继勇又运转灵力,施展枪法,攻击封豨。 可他使用上乘道法耀金枪,已然耗费大半灵力,此时灵力不够,道法威力寻常,纵使枪尖如雨,扎在封豨身上,封豨也并不理会。 封豨似乎知道,只要炼化完血气,就可下山觅食,并不逞一时之气。 杨继勇不敢再继续攻击了。 一旦他灵力耗尽,危险的就是他了,要是被封豨吃了,不仅他命丧此地,这头猪也等于多了一枚筑基期的“补血丹”。 杨继勇退下,张澜站了出来。 他全身灵力激荡,并指凝成淡蓝色巨剑,遥遥一指,剑气纵横,直接刺入封豨头部。 封豨头部血肉溃散,而后又渐渐凝聚。 这也是张澜倾尽全力的一式法术,他刚入筑基,还没学张家上乘道法,但这记法术威力也相当不俗,足以让封豨忌惮。 封豨又被触怒,挣扎起身,瞳孔乱转,而后死死盯着张澜,嘶吼一声,又向张澜扑去。 张澜又引着封豨走了一段路,灵力消耗殆尽,无法再施展什么像样的法术,威胁到封豨。 此时杨荣枪出如龙,使出全力一击,同样一击即走,牵引着封豨。 待他灵力不足时,俞长老、周掌司、安老爷子接连上场。 一人主攻,道兵牵制,其他人调息。 然后轮番上阵,一步一步,将封豨牵引到了曾经的黑山寨,也就是如今的五行屠妖大阵之中。 两山环抱,建筑林立,阵法森严。 封豨迈入大阵,陡然警觉,嘶吼一声便要退去。 杨继勇立马喊道:“封门!” 山势环抱的大阵入口处,两扇巨大的铁门,左右环合,形成内外两道精铁屏障,封住了大妖的退路。 封豨不管不顾,一头撞上铁门。 精铁铸就,又经炼器师锻造的大门,直接被封豨撞破了一道,大门如同泥塑,扭曲凹陷,瞬间破败。 封豨之力,恐怖如斯! 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看封豨再撞一下,另一道铁门也会被撞破。 一道金光,突然出现在铁门之上,上面阵纹闪烁,密布铁门的各个角落,加固着整个大门。 封豨再次撞去,便撞到了阵法。 阵法上的金光强烈颤动,渐渐暗淡,乃至最终泯灭,但铁门却完好无损。 封豨受阻,拖延的片刻时间,墨画目光一凝,迅速以神识沟通阵枢,整个大阵的灵力通路,密密麻麻,四通八达,纤毫毕现地呈现于墨画的识海。 墨画神识微动,以阵枢掌控大阵,瞬间开启所有灵力回路。 墨画冷喝一声: “五行屠妖大阵,开!” 一瞬之间,大阵阵眼亮起,堆砌在聚灵复阵之上的灵石瞬间炼化,化为磅礴的灵力,汹涌流入整座大阵。 灵力汹涌,急速流转,大阵颤动,甚至发出了震耳的嗡鸣声。 如同一座庞大的修道机器,在极力运转,又如同一只巨大的妖兽,在发出低吼。 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气息,瞬间震荡开来。 与此同时,远在通仙城的所有修士,全部心神俱震,纷纷抬头,看向大黑山。 他们看到朝阳之下,五色光芒冲天而起。 山上一道道阵纹接连亮起,联结成片,织成一片巨大的五彩帷幕,磅礴的灵力汇聚成河,在大阵之中流转。 大阵光芒四溢,笼罩深山,绚美而壮阔,将深山之上盘踞许久的血腥之气,彻底镇压! 这一瞬间,所有修士,全部怔怔失神,心中震撼莫名。 这便是恢弘壮阔的大阵…… 是他们倾尽全力,建造而出的大阵…… 大阵的阵法,仿佛宏伟天道的显现。 强大得令人心悸,绚美得令人神往。 这是通仙城所有修士,此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见到全力开启的一品大阵! 偏僻的南山之上。 庄先生也怅然望着深山那浩瀚的大阵,神情有些怀念。 身后的傀老则神色木然,目光微凝,口中喃喃道: “竟然真的……建成了……” 与此同时,封豨感受到一股致命的危险,疯狂嘶吼起来。 它四足并用,极力挣扎,想从大阵之中奔突出去。 只是进了墨画的大阵,再想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墨画只淡淡看了它一眼,小手虚抬,阵枢中间的纹路一闪。 大阵之中的地面,忽然化为流沙,急速流转,凝成旋涡,向中间汇聚。 五行土系困阵——流沙阵! 封豨目光凶戾,手足挣扎,可地面化为流沙,无处借力,它挣脱不出,只能被流沙旋涡吸扯,庞大的身躯,被流沙拖拽到了大阵的中心。 而大阵的中间,便是五行屠妖大阵困杀的核心: 五行困杀复阵。 五行困杀复阵,以匠师构建的土石阵基作为阵媒,形似一个五行回环的迷宫,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构成,并按五行方位构建。 西方属金,东方属木,北方属水,南方属火,中央属土。 各个方位,以五行主属性为主,各建有一座布满阵法的五行基阵,形成五行迷宫。 其根本原理,一在“困”,二在“杀”。 金系基阵居左,以金锁阵作为困阵,金生水,以水剑阵作为杀阵; 木系基阵居右,以木牢阵作为困阵,木生火,以火雨阵作为杀阵; 水系基阵居上,以覆水阵作为困阵,水生木,以木毒阵作为杀阵; 火系基阵居下,以赤火阵作为困阵,火生土,以地裂阵作为杀阵; 土系基阵居中,以流沙阵作为困阵,土生金,以金光阵作为杀阵! 五行阵法齐备,环环相扣,生生不息,形成一套完整的困杀体系。 困阵困住封豨,阻其行进,杀阵耗其血气,诛其性命。 同时利用五行相生,以困阵的属性,增幅杀阵,最大化利用灵力,提升杀阵的威力。 五行基阵,毗邻之处相连,又形成迷宫。 迷宫周围,是坚固的土木建筑。 建筑之上,布有加固的阵法,以土木为主,金系为辅,间杂水火系阵法,再有大阵磅礴的灵力支撑,坚不可摧。 封豨无法突围,没有出路,只能顺着五行迷宫,左奔右突,遍历五行困杀之阵,循环往复,最终血气耗尽而死。 五行流转,断绝生机,这便是一品十一纹的,五行屠妖大阵! 封豨被流沙阵摄入阵中,最先处在的位置,便是中央的土系阵基。 大阵上汹涌的灵力,以及灵力流转的轰鸣声,让凶戾痴憨的封豨感知到了极大的威胁。 它用尽全力,撞在迷宫的墙壁上。 轰隆声响,可墙壁在大阵灵力的加持下,并未破碎,只是上面的阵法光芒暗淡了几分,显然灵力被消耗了不少。 墨画意念微动,神识指引,转瞬之间,又有新的灵力,流转补充而来,石壁上的阵法光芒,又恢复如初。 封豨撞墙,屡次无果,只好顺着迷宫,开始奔逃。 但流沙阵将它困住,地面流沙陷落,封豨步履蹒跚,行动极其缓慢。 与此同时,两侧的金光阵法一一亮起,凝成百千道金色剑芒,暴雨一般,侵袭而至,瞬间将封豨裹挟其中,一遍一遍,绞灭其血气。 磅礴无比的灵力,与凶厉无匹的杀伐之气,令大阵外围,所有筑基修士胆寒。 “这就是一品困杀大阵的威力么……” 大阵虽然只是一品,阵法也只是炼气,但这个阵法数量,无比恐怖! 杀阵催动,如同万千修士,同时施展法术,密集如骤雨,无处可躲,无计可防。 一旦陷入这等大阵之中,纵使筑基修士过百,结成道兵,恐怕也是万死无生! 还有一章,大概八点左右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章 镇杀(为盟主我明命名啊加更~) 张澜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他知道大阵厉害,可没想到,大阵的杀伐之力,竟恐怖到如此地步。 明明只是一品阵法,却让他这个筑基修士,都生出无法抗拒的绝望感。 “大阵……真有这么强么……” 张澜与杨继勇,竟同时生出感慨,口中喃喃说道。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随即又都像吃了苍蝇一样,互相嫌弃。 张澜不屑道:“你们杨家也是有大阵的吧,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杨继勇反唇相讥,“你们张家没有?你不也没好到哪里去?” 张澜道:“我们张家底蕴雄厚,无需开启大阵。” 杨继勇也道:“我们杨家征战四方,威名赫赫,无宵小敢犯,自然也无需开启大阵。” 张澜冷笑,“说得天花乱坠,不还是没见过大阵开启?” “废话,你不也是?” …… 两人吵了半天,各自半斤八两,谁也笑话不了谁。 之后两人又看向正中的五行屠妖大阵,都微微叹了口气。 大阵开启,的确是难得一见…… 张家和杨家虽然都建有大阵,但平时是不会开启的。 开启大阵,需要消耗大量的灵石,他们就算家里真的有灵矿,也经不住这么浪费的。 除非强敌来袭,或是家族有灭顶之灾,这才会开大阵御敌。 而张杨两家底蕴雄厚,势力庞大,无人敢犯,大阵数百年都不曾正式开启过了。 是以张澜和杨继勇到现在,都未曾真正亲眼看过大阵开启的姿态。 墨画所画的五行屠妖大阵,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全力开启的大阵。 以前他们虽然知道大阵强大,但也不知究竟有多强大,直到今天身临其境,才切身体会到,大阵究竟有多可怕。 而且不仅如此,五行屠妖大阵与他们家族的护宗大阵不同,不是一门单纯防御,或是以守为主,兼顾攻击的大阵。 而是一门单纯主杀伐的大阵。 这等大阵的威力,比他们想的,还要更加强大。 这次两人都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杨继勇才喃喃道: “阵师真可怕啊……” 张澜这次并未反驳,而是低声认同道:“是啊……” 杨继勇看着灵力汹涌,杀气滔天的大阵,心中忍不住震惊: “沙场之上,若能建成此等大阵,必将镇杀四方,覆灭一切强敌!哪怕高一境的修士,恐怕也无法生还!” 他抬头看向远方一处山峰。 山峰处是大阵的阵枢所在,小小年纪的墨画就坐在那里,掌控着整座五行屠妖大阵。 杨继勇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到墨画的深不可测。 十三岁的主阵师,而且布下的,是主杀伐的大阵。 “此子将来,必然是世间的大杀器。” “他可以建大阵,救万万人,自然也可以建大阵,杀万万人……” 杨继勇心惊胆寒,目光也更郑重了。 而此时的墨画正心无旁骛,专心掌控大阵,调动五行阵法,意图困杀封豨。 与此同时,封豨已经从土系基阵中流沙阵和金光阵的困杀之局中逃了出来,沿着石壁,逃到了水系基阵之中。 墨画沟通阵枢,切断土系基阵的灵力供应,而后将阵眼炼化的灵力,通过阵枢,运转至水系基阵。 灵力注入,覆水阵和木毒阵被激活,地面瞬间覆满积水。 封豨涉水,举步维艰。 而四周又传来阵阵墨绿色的木毒之气,这些毒气渐渐侵蚀封豨的表皮,令其麻痹,并腐蚀其血气。 一些木毒之气,浸入水中,借五行相生,水可生木之理,毒性愈发猛烈。 封豨四足涉水,受毒气侵蚀,每走一步,血肉便腐蚀一分,不久后便只剩白骨,血气凝结之后,又再被腐蚀…… 封豨被困在覆水阵中,足有数个时辰,等它走出困阵,血气明显微弱了几分。 而前面等着它的,还有金锁阵与水剑阵,木牢阵与火雨阵,赤火阵与地裂阵构成的重重阵法。 只要走不出大阵,就会永远陷于五行困杀之中,直到被成千上万道阵法生生磨灭。 目睹此景的所有修士,此刻全部心中震撼,同时也生出一丝希冀: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凭借大阵,杀掉大妖! 众人心神振奋。 此后,便是漫长的镇杀过程。 大阵的杀伤力可怕,对封豨也是卓有成效。 但封豨血气太厚,要想彻底镇杀,必须保持大阵不停运转,接连不断地驱使,困杀,消耗封豨的血气,最终使其身亡。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这场镇杀,可能持续数日,乃是十数日。 此间所有修士都不能懈怠,不能倏忽,不然一旦让封豨逃掉,恐怕再难让它入阵,也再难将其击杀。 墨画一直待在阵枢前,掌控着整座大阵。 封豨要撞墙,就控制灵力,加强石壁。 封豨困在哪里,就激发哪里的阵法,同时催动附近的杀阵。 此外不必要的阵法,就切断灵力,节省一些灵石。 墨画的神识,一直处在消耗之中。 若封豨被困,暂时逃脱不出,他就打坐冥想,恢复一些神识。 如果封豨逃脱而出,墨画便消耗神识,操控阵枢,激发附近的阵法,以牵制封豨。 封豨一直被墨画操控于五行困杀的复阵之内,被困阵牵制,同时被杀阵攻伐。 封豨不停不止,墨画也不眠不休。 一旁看着的洛大师心生惊叹。 这得要多深厚的神识根基,与多迅速的神识恢复啊…… 能独自掌控大阵,洛大师不惊讶。 但能独自掌控大阵,将大阵驱如臂使,同时还不眠不休,不知疲惫且神识充沛,这真的是炼气修士能做到的么…… 至少让他来操控大阵,不出几个时辰,恐怕就心疲力竭了。 洛大师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如果墨画累了,他可以帮忙替一会。 可现在墨画没累,他在一旁看着,反倒觉得累得不行。 而且阵枢看着复杂,实际操控起来,要更复杂,必须对大阵各处阵法烂熟于胸,这才能开合转承,调度得当。 洛大师发现自己还是高估自己了。 这种事,他自己做不来,只能交给大阵的主阵师,也就是墨画来做。 洛大师看着墨画,心中感慨: “果真是天外有人啊……” 墨画仍旧心无旁骛地掌控大阵。 大阵浩繁,长期运转之下,哪怕墨画操控得再精准,也总会有出错的地方。 或者是灵力流转错误,或者是单阵兼容问题,又或者是阵媒承载不够,阵纹断裂磨损等等。 大阵会有一瞬间,灵力供应不足,阵法无法生效。 这种时候,便需要大阵之内的筑基修士,以及驻守的道兵出手,稍微牵制一下封豨,不能让封豨跑了。 封豨遭受困杀,愤怒至极。 这种时候出手牵制,异常危险。 因此张澜、杨继勇和俞长老等人,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点也不敢大意,所有人都只出一次手,而后一击击退,再换另一人出手。 这样既能牵制封豨,也防止众人与封豨久战,露出破绽,被封豨吞入腹中,既送了性命,又重新滋长了封豨的血气。 张澜等人压力极大,出手也会慎之又慎。 好在墨画很快就会调整阵枢,使大阵重新运转,再将封豨陷入阵中,激活阵法,轮番绞杀……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 而大阵之外,通仙城内,所有修士的心情,也都由震惊,惊喜,转而变成忐忑与煎熬。 他们不知道大妖要杀多久,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杀掉,只能陷入漫长的等待…… 之后的十来日,无论昼夜,深山之中的五色光芒,都不曾消失,而强大的灵力波动,也此起彼伏。 封豨的嘶吼,也昼夜不停。 它身上的血气渐淡,但凶戾之气却变浓,染红深山的天空,如同一道炼狱的大门,在天上缓缓开启。 而五行屠妖大阵,就像是一道五色的枷锁,将这道炼狱的大门,紧紧锁住。 终于过了二十多天,封豨的嘶吼声有气无力,渐渐平息。 而天边的血色,也渐渐暗淡。 晚霞泼洒而下,染着大黑山一片金色,所有人的心里,都浮出一丝希望。 大阵之内,经过二十多天不眠不休的鏖战,所有修士,精疲力尽,筹集的灵石,也几乎消耗殆尽。 所有修士齐心协力,终于将封豨的血气,消耗得一干二净! 封豨身上血气消散,一片灰败,缓缓倒塌在地。 俞长老等人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咬着牙关,坚持了二十余日。 此时封豨倒地,众人心中开始都是一片麻木,许久之后,才渐渐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 “死了?” “杀了?” “大妖死了,被杀了……” …… 喜悦便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不由发出欢呼之声。 墨画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只是还没等墨画高兴,忽然心中一阵心悸。 他连忙爬起来,探头向下望去,瞳孔不由一缩。 倒下的封豨,无声无息,又缓缓站了起来…… 就像当初,已经死过一次的猪妖,就是这样默默站起,无声无息,一口吞掉了钱家老祖。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也见到了这一幕,不由震惊道: “这大妖竟还没死?” “不可能,它的血气明明耗尽了……” “怎么办?” 与此同时,封豨的气息变了,周身不再有猩红的血气,而是弥漫着黑灰的死气。 它的猪脸,也渐渐扭曲,变形,重构,化为了一张硕大的人脸。 这张人脸,像是一个诡异道人。 他张开嘴,无唇无齿,说出话来,雌雄莫辨。 像是一个人在说话,又像是许多人一同说话,诡异而嘈杂: “何人?坏我大事!” “坏我大事!” “谁?竟敢?” “坏……我大事!” …… 诸多错乱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既像是响在耳边,又像是响在识海。 张澜等人纷纷色变: “这是什么东西?!” “这头猪……是人?” 看到人脸的刹那,墨画灵光一现,他想明白了,为什么这头猪会死而复生。 因为它的体内,一直藏着另一道神念。 那个诡异道人的神念! 封豨的妖识早已泯灭,驱使它重生的,是那个道人的神念。 那个庄先生不让他问,不让他想,也不让他提及的……诡异道人! 封豨复生,人脸浮现,冤孽缠绕,死气深重。 山居之中的庄先生也神色凝重,口中喃喃道: “道心种魔……” 今天更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一章 种魔 傀老叹道:“想不到,他的道心种魔,修到这个地步了……” 庄先生沉默不语。 傀老道:“你麻烦大了。” 庄先生道:“债多不愁,虱子多不痒,无所谓了。” 傀老冷哼一声,随即皱眉,有些好奇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他是你师兄,你怎么不知道?” “道心种魔我又没修过……” 傀老想了想,便道:“你将道心种魔的术理告诉我,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庄先生一怔,“真的?” 傀老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么?” 庄先生道:“也可以知道。” “我说的话,自然算数。”傀老道。 庄先生略作思索,目光微沉,解释道: “所谓道心种魔,是一种运用神识的魔道法术。” “这种法术,可以将自己的神念割裂,蕴成魔种,种在他人识海之上,毁人道心,使人堕入魔道,或是道心崩溃,变成行尸走肉,任其玩弄……” 傀老皱眉,“听起来不难。” “神识的东西,都是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不然道心种魔,也不会是魔道十大禁术之一了。”庄先生道。 “那封豨,又是怎么回事?诡道人做了什么?” 庄先生淡淡道:“这还不简单,他先给一个人种了魔念,让他去黑山寨送死,尸体被喂了猪,他这丝魔念,自然就进了猪妖体内。” “原本妖兽体内,人的魔念,是存活不了多久的。但有人一直用人喂猪,这丝魔念,便靠着吞噬人的神识存活,所以看着是一张脸,但实际有很多张脸,听着只有一个声音,但却有很多人说话。” “时机成熟之后,它便取而代之,支配整个大妖。” “州界之内,大妖无敌,他以魔念支配大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纵使道廷和各大世家出手,也奈何他不得……” 傀老感叹道:“你这师兄,比你聪明太多了。” 庄先生一滞,随即转念又道:“是比我聪明,就是可惜了,栽在我弟子手里了……嗯,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栽在我手里了。” 庄先生说完,自顾自点了点头。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收了墨画这个记名弟子,又教了他大阵。 而他竟真的学会并建成了大阵,还以五行屠妖大阵耗尽了大妖的血气,逼得诡道人现出魔念。 所以,这次算是自己赢了。 傀老忍不住道:“你要点脸。” 庄先生置若罔闻。 傀老又皱眉,“大阵杀了大妖,可如今它又活了,周身死气,半尸半鬼,单凭通仙城的修士,根本对付不了吧。” 庄先生叹道:“只能拖了。” “等道廷出手么?”傀老目光微凝。 庄先生点头,“这只半死不活的封豨体内,有诡道人种下的魔念,道廷肯定会想办法截取他的魔念研究研究,只是……” 只是不知道通仙城,拖不拖得住…… 一旦半尸半鬼的封豨进城,通仙城的修士,恐怕依旧要面临大劫。 这点庄先生没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傀老目光也有些低沉。 “所以……”庄先生眉毛一挑,又道,“我刚刚的那个请求。” 傀老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假如封豨入城,你就死一次,出一下手。”庄先生道。 说话绕来绕去,原来在这里算计着自己。 傀老神色复杂,“你们这些阵师,心都脏。” 庄先生谦逊道:“哪里哪里,水至清则无鱼,脏一点点罢了。” 傀老道:“通仙城应该与你无关吧,你这么好心?” 庄先生叹道:“我好歹是个先生,临行前,总归要为弟子做点什么。” 一城的修士,不是墨画的亲人,就是他的熟人。 自己抱憾终身也便罢了,这种滋味,他可不想自己这小弟子也体会一番。 庄先生目光低垂,略带惆怅。 傀老点头道:“好。” “多谢了!”庄先生淡淡道。 “不用谢,我也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傀老道。 庄先生神情微滞,“要没墨画的面子呢?” “我不会答应的。” “我刚刚的那个请求……” “你一句话,换我一条命,你觉得合理么?” 庄先生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做好食言的打算了?” “近墨者黑,跟你学的,食言而已,简单得很。”傀老木然道。 庄先生喟叹道:“你这个人,心也不干净。” 傀老不搭理他。 庄先生不以为意,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傀老愿意帮忙就好,他不想墨画伤心,也不想他这师兄,再造更多杀孽。 庄先生心神有些疲惫,躺在竹椅上,抬头看天,忽而皱眉,发觉出一丝不对劲。 傀老看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庄先生目光微凝,手指一掐,心思频动,眉头皱起。 “天道还有变数……可是不对,怎么还会有变数?” “变数在哪?” 庄先生隐隐有所察觉,默默看向了深山之中的五行屠妖大阵,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大阵之中,已经开始疏散修士了。 封豨死而复生,而且半死不活,周身弥漫恐怖的死气。 五行屠妖大阵还是可以将它耗死。 但是,已经没灵石了。 筹集的灵石,已经消耗殆尽,仅存的一些灵石,只能开启数个时辰的大阵,并不足以将死而复生的封豨镇杀。 其他筑基修士,也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再与封豨交战。 此时只能先行撤退,从长计议。 大家愁眉不展,神色隐隐透出绝望。 他们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将封豨诛杀。 墨画站在山峰之上,遥遥看着封豨,心中主意已定,神色渐渐坚定。 俞长老他们过来,无奈道:“先撤吧,暂时休整,再想其他办法。” 墨画点头道:“你们先走,我掌控大阵断后。” 张澜等人皱眉,连忙道:“这怎么行,哪里有你断后的道理?” 他们这些筑基都在,怎么可能让墨画一个小修士断后。 何况现在,墨画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成功构建了大阵,抵御了封豨,无论是不是有人出手帮忙,将来都必然是声名显赫的主阵师。 这种情况下,更不能冒一点风险。 墨画纠正道:“是大阵断后,不是我断后。” 张澜他们还想说什么,墨画就道: “你们抓紧时间,喊大家先撤,撤离之前,把最后的灵石,都放在阵眼的聚灵复阵上。” “我催动大阵断后,之后的事,你们就放心吧……” 墨画神态太过从容,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张澜等人不疑有他,便点了点头,按照墨画吩咐的去做了。 大阵之中,还有修士在操控大阵,既有阵师,也有道兵。 他们要维护阵法,也要搬运灵石,为大阵运行提供灵力。 大多数灵石,都在镇杀封豨时消耗完了,只留存了一小部分,是墨画操控大阵时,竭力省下来的。 这些灵石,其实是墨画有意留的。 点炮仗要火种。 催动大阵崩解,也需要灵力作引子。 这些灵石,就是大阵崩解的“火种”。 他要用这些灵石为引,触发大阵崩解,彻底诛杀大妖! 自己既然说过要用大阵杀大妖,那就要说到做到。 他不知道现在这只大妖,是个什么东西。 但无论这大妖,是生是死,是尸是鬼,身上是血气,还是死气,既然进了自己的大阵,那它就必死无疑! 它休想走出大阵,再吃任何一个人。 大阵之中,修士在渐渐疏散离开。 早已事先衍算过的墨画,也准备开始在阵枢上动笔,画下摧使大阵崩解的逆灵阵。 动笔之前,墨画犹豫了一下,心中很是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建的大阵啊……最终还是留不住了。 墨画微微叹惜,而后小手落笔,画出了第一道逆灵阵。 近乎同时,山居中的庄先生心头一悸,忽有所感,怔怔失神道: 墨画这孩子,他要做什么…… …… 两个时辰后,修士疏散完毕。 墨画也将逆灵阵画完了。 墨画神识一扫,发现大阵之中,除了自己,再没别人,而深山之中,也一片荒凉死寂,没有修士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复生的封豨仍被困在大阵之中。 灵石不足,墨画并未启动杀阵,而只是以困阵困住它,不让它逃出大阵。 只是,困阵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大阵之中,许多阵法也因没灵石供给,而渐渐暗淡。 封豨所受压力大减,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大阵之中,唯一的一个修士的气息。 那道气息,就是墨画。 封豨小山一般,死气缠绕,步履蹒跚,缓缓地向墨画走来。 每迈一步,地面便轰隆一声。 它的眼睛,是一片漆黑恐惧的黑洞。 最终封豨来到墨画面前。 小小的墨画高高在上,直视庞大封豨,那漆黑恐怖的眼瞳。 封豨的面容上是人脸,长相各异,几番挣扎变换,露出道人的面容,它开口说话,但又像是有不同人,同时在说: “你的气息?” “胆子不小……” “阵师?” “很熟悉……” 最终所有声音,聚成一句话: “你是谁?” 墨画眸中寒光凝聚,声音清脆道: “送你升天的人!” 而后墨画眼眸微闭,以一念神识,牵动阵枢,引灵力逆变,触发了五行屠妖大阵的崩解! 谢谢书友在野数学家、20220812183836149的打赏 下章的剧情就宰猪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二章 崩解 残留的灵石,瞬间炼化,化为灵力,催动大阵运转。 灵力遇到第一道逆灵阵,瞬间逆变,裂解,带着虚无的漆黑之色,形成可怕的崩解之力。 灵力如同火种,沿大阵流转,将逆灵阵依次触发,引动层层叠叠,更深,更复杂的崩解。 最后这些崩解之力,随大阵运转,到达每一个角落,逆解每一副阵法,堆叠成无比恐怖的力量,瞬间引发整个大阵的崩塌自毁! …… 疏散至外山的修士,正向通仙城撤退。 墨山有不好的预感,他在人群中找墨画的身影,可怎么找都找不到,便在这时,他看到了张澜,连忙走上前,攥住张澜的衣袖,紧张问道: “墨画呢?” 忙着疏散的张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转头看向深山。 便在这时,天地突然一片死寂。 仿佛一切声音,都被无边的虚无吞噬,整个大黑山瞬间寂静,又蕴藏着惊天暴雨来临前的压抑。 张澜和墨山脸色瞬间惨白。 远在通仙城的柳如画忽然一阵心悸,望向大黑山,瞬间泪流满面。 一股漆黑的灵力波动,冲天而起,天际云层荡开,恐怖的气息涌现。 强大的灵力逆解,让深山一点点化为飞灰。 明明看起来无比可怕,但又没有一丝声响。 仿佛天地都只剩死寂的黑白两色。 此时此刻,所有通仙城的修士,都目光骇然。 不只通仙城,二品黑山州界的所有修士,都惊惶抬头,看到了天边那漆黑的灵力崩解的景象,忍不住浑身颤抖。 大阵崩解,惊天动地,令整个州界的修士,都为之惊恐。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莫名的恐怖。 而外山之中的张澜等人,却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汹涌的灵力逆变,看到了大阵的崩塌,看到了阵法的崩解,也看到了处于崩解之力中的封豨。 崩解之力,如同漆黑的,细碎的,锋利无比的刀刃,一刀一刀,一遍一遍,千刀万剐地凌迟着封豨的肉身,分解着它的骨骼,瓦解它的魔念,消解它的死气。 似要将它的存在,彻底从天地之间抹去! 这个过程,伴随着极大的痛楚。 封豨在挣扎,在嘶吼。 它的身上,有无数人脸,在哀嚎,在悲鸣,在哭诉,在求告。 但似乎就连这些声音,也都被全部消解,一点也听不到。 众人惊骇莫名,张澜更是瞳孔剧震。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他从未听过,更是从未见过。 张澜一怔,忽然想起,这或许就是墨画说的“断后”,而墨画此时此刻,就处在这自毁的大阵之中。 张澜心中涌起无边的愧疚与悔恨。 而此时的庄先生,看着天边汹涌澎湃的漆黑的大阵崩解之力,难掩心中的惊骇。 “大阵崩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大阵崩解需要极其大量的衍算,需要消耗无比巨量的神识。 墨画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庄先生心中不解,惊疑不已。 傀老同样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境界极高,活得又久,一辈子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带来的震撼,未必比得上眼前这一幕。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品大阵崩解…… 半晌后,傀老忽然凝重道:“不会有事吧。” 庄先生皱着眉,心思衍算后,松了口气,“他给自己留了生门。” 预留了生门,看来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傀老也微微放心,“那就好。”转而看着天边,感叹道:“这孩子,胆子真大。” “是啊。”庄先生神情复杂。 两人都望着天边大阵崩解的可怕且壮阔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 看着看着,忽然之间,两人都是心中一寒,瞳孔微缩。 天边,有雷云凝聚,雷云之中,隐有红色。 傀老难以置信道:“这是……” 庄先生双目失神,声音有一丝发颤道: “劫雷?!” 外山之中,杨继勇也发现了异象,惊恐道: “张澜,你看那是什么?” 张澜抬头看去,目露骇然,“怎么可能?!” 是天道劫雷! 此间不知名的漆黑的灵力太过强大,突破了天道法则限制,引来了抹杀万物的劫雷! 可这个劫雷,它要抹杀什么? 张澜陡然惊悟,连忙看向深山。 深山之中,大阵崩解完毕,峰峦倾颓,草木山石,化为黑灰,随灵力消解。 唯有一道山峰矗立。 山峰周身,坑坑洼洼,形如风华后的石柱。 这是大阵的生门。 而山峰的顶端,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个人影,就是墨画。 墨画脸色苍白,但气息沉稳。 看样子,并未受适才那恐怖的灵力波及。 墨山、俞长老以及适才挂念墨画的众人难以置信,但又是欣喜若狂,可没等他们高兴,便见到了更令他们恐惧的一幕。 墨画的头顶,雷云凝聚,猩红的劫雷,带着寂灭气息,在其头顶盘桓。 所有人心胆俱裂。 劫雷的目标,是墨画? 天道法则,要抹杀墨画?! 众人目露绝望。 天道法则,至高无上。修士根本无法抗衡,即便是境界再高的修士大能,劫雷之下,也必死无疑! 就在大家心生绝望之时,事情又有了变故。 猩红的劫雷降下,即将落到墨画身上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 似乎劫雷也没想到,触发天道法则,要被天道抹杀的对象,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而且修为低微,也只有炼气七层。 他的身上,也不存在其他邪异气息。 劫雷在墨画身边逡巡,似乎在确认,在犹豫,在迟疑,最后像是断定,是阵法出了错漏,又缓缓从墨画身边离开,回到了雷云之中…… 随着劫雷消散,大阵彻底崩解,天地重回安静。 深山的恐怖波动消失。 无论是封豨,还是大阵,还是劫雷,都不复存在。 深山之中,只有墨画。 此时此刻,历经种种恐怖景象的修士,全都望向深山,看向了山峰之上的墨画。 大阵崩解,毁天灭地,深山化为飞灰,唯有墨画安然无恙。 他的周围山石崩催,一切荒无。 一界无敌的大妖封豨,在其脚下化为齑粉,仅留下不成形的黑灰残骸。 抹杀万物的猩红劫雷,在其头顶凝聚,在他周身缠绕逡巡,最终又在他身边消散。 墨画位于无边大黑山之上,身形弱小,又顶天立地,宛若与天道合一,历天地崩催,劫雷降临而不灭。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深深刻在了所有通仙城修士的心底。 而此时的墨画则抬头望天,目光震动。 他看到了,让他更为震惊的景象。 他看到了劫雷,看到了雷云,以及雷云之上的,一道阵纹! 天道想抹杀他,但是又没杀他。 劫雷来而又去,消散之际,撕破天空,墨画于撕开的苍天之上,亲眼看到了虚无之中的一道阵纹! 仅仅只是一道阵纹。 简单古朴,恢弘而晦涩,蕴含天地至理,又凝聚抹杀万物之力,令人心悸,又令人神往。 墨画惊鸿一瞥,想将这道阵纹记下。 但他神识太弱,不足以领悟天道大阵,只看了一眼,神识瞬间耗空,一阵撕裂的剧痛传来,识海崩溃在即。 千钧一发之际,道碑蓦然浮现,护住了墨画的识海。 即将崩溃的识海重塑。 墨画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明。 这一丝清明,让墨画心生明悟。 他明白了,自己神识有限,记不住这道阵纹。 但是道碑可以! 自己的识海记不住,那就记在道碑上。 哪怕记不住整道阵纹,只记住一笔也行! 劫雷转瞬即将消散,天际即将闭合。 墨画仰头望天,目流鲜血,拼尽全力,在识海的道碑之上,记下了一笔阵纹。 只有一笔! 但这一笔阵纹,无比深奥与强大! 是得自通天彻地的天道大阵,位列仙品的,真正的仙纹! 谢谢书友20200930152825385的打赏 好难写,但总算是写出来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三章 休养 墨画记下这笔仙纹,之后神识彻底耗尽,瘫倒在地。 在他失去意识之时,隐约间感到有许多修士喊着他的名字,向他飞奔而来。 他们的声音无比焦急。 有他爹墨山,有张澜,有俞长老,有杨统领,还有许多他熟悉的人。 之后他便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 张澜和墨山等人赶到墨画身边,见他眼角有血痕,气息微弱,但脉搏安稳,血气顺畅,都松了口气。 之后众人便将墨画送往了冯老先生处医治。 而与此同时,庄先生仍旧站在竹室外的走廊,看着深山的天空,默默沉思。 那片天空之中,曾经有封豨的冲天血气,有大阵的磅礴灵力,有崩解的寂灭之力,也有过恐怖的劫雷之力。 但如今,一切都消失,天边宽阔,什么都没有,又像什么都不曾有过一样。 这便是天,这便是道。 纵使世间风云激荡,转眼又都成为过眼云烟,逝者如斯,不留一丝痕迹。 庄先生看着天边,怔怔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一直从薄暮,看到深夜。 傀老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不休息,是会死的。” “谁人会不死呢?” “那你至少换个曲折的死法,不要这样平淡无味地死。” 庄先生没再说话,仍旧默默沉思着。 傀老有些意外,又怕他真的寻死,便问道: “你想什么呢,想这么久?” “我在想……”庄先生淡淡道,“我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 “能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你之前不是一直这样,得过且过么?”傀老冷声道。 庄先生叹息,“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傀老皱眉。 庄先生又接着道:“我这样,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根本没任何区别……” 傀老目光微微凝起,“你想做什么?” 庄先生没说,仍旧默默看着天边。 那里曾经有墨画的身影。 大阵崩解,劫雷消散,墨画立于大黑山之上的身影,也深深印在了庄先生的脑海中。 天色越来越晚,夜色越来越深。 庄先生身子被黑夜吞噬,眼睛却亮如星辉,燃着希望。 …… 墨画迷迷糊糊醒来时,发觉身边有人,是他娘亲,柳如画。 柳如画眼角带着泪痕,手中不舍地攥着墨画的小手,似乎一直在照顾着他,但因为太过疲惫,所以趴在墨画的身边睡着了。 墨画心生暖意,又有些心疼,伸出小手,轻轻擦了擦柳如画眼角的泪痕。 柳如画惊醒,猛然睁眼,看到墨画的笑脸,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长长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温柔道: “你醒了,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墨画眼睛一亮,点了一大堆想吃的。 柳如画一怔,随即失笑,“还是这么贪吃。” 之后她又叮嘱道:“冯老先生说你识海受损,但不算严重,好好修养几天便行。” “但你的眼睛,不知看见了什么,被伤到了,这些时日,恐怕偶尔会有失明,看不清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冯老先生已经炼了几炉丹药,让你每天服用,过一段时间,再请冯老先生看看……” 柳如画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墨画安安静静听着,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墨山也进来了,见到墨画醒了,也是神色一喜。 只是满腔关怀藏在心底,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墨画点头,“嗯!” 墨山也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深山发生了什么事,墨画做了什么,墨山二人不明白,但也没细问,只要墨画没事就好。 柳如画又皱眉道:“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 墨画便安慰道:“娘,你放心,一切我都算好了,不会有事的,只是看上去危险了一点……” 一旁的墨山听着一滞,心中无奈: 搞出那么可怕的动静,封豨炸成飞灰,劫雷都引动了,能叫“看上去危险了一点”么…… 柳如画也不太信,狐疑道:“真的是算好的?” “真的!”墨画点头道,“阵法不会骗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我留了生门,那就肯定不会死!” 柳如画完全不懂,但见墨画一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样子,又忍不住捏了捏墨画的小脸,温和笑道: “好,娘信你。” 墨画也笑了起来,眼睛眯起了月牙。 一旁的墨山看着妻儿,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之后张澜、俞长老、周掌司等人都来看了墨画,还送了墨画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有补血的,有安神的,有养气的…… 墨画很感激,也很满意。 众人问起大阵崩解的事,墨画没说“崩解”这个晦涩的词,只说他想办法,使大阵“自毁”了。 崩解是机密的阵法传承,轻易还是不说为好。 至于怎么自毁,墨画似是而非,说了一些阵枢阵纹之类的术语。 众人见墨画说得煞有其事,也就都信了。 反正无论墨画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他们也都听不明白。 对阵师而言,大阵就已然足够深涩了,更别说大阵崩解了。 而对非阵师的修士而言,即便普通阵法,看着都是一头雾水,更别说是大阵,以及大阵的崩解了。 反正他们只要知道,大阵自毁了,大妖被宰了,墨画没事了,这就足够了。 一念及此,众人心中感慨,尤其是俞长老。 他没想到,众人齐心协力,真的杀了一只大妖。 这可是通仙城数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壮举。 这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墨画的功劳。 墨画帮了通仙城,也帮了他们…… 俞长老等人将此事默默记在心底。 之后为了不打扰墨画休息,众人便离开了。 而墨画的伤势,本也没那么重,在冯老先生处休养几日,几天之后,便回家了。 他的识海在缓缓愈合,短时间内,不能画阵法,少用神识,所以墨画也正好偷个懒,多休息几天。 除此之外,他的双目,偶尔也会失明。 就像是看到了他本不该看到的东西,见到过蕴含世间至理的纹路。 所以现在再看其他东西时,所见的景象,偶尔会是虚幻的,像是套了一层,白色的虚无的幻影,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冯老先生不知墨画看到过什么,只依据伤势,实事求是地道: “你眼睛被什么灼伤了,偶尔看不清东西,这是正常的,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墨画也就放心了,他可不想当半个瞎子。 谢谢书友在野数学家、泽雨暗、20230331045401601、gchen的打赏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的大冲突写完了,收收伏笔,然后就可以开始新的一卷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四章 波澜 墨画调养了几日,觉得没什么大碍,便去拜访庄先生了。 庄先生要离开了。 墨画之前还想着,学好神识衍算,然后给庄先生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这个“惊喜”,可能有些太大了…… 但是庄先生似乎也并不在意,甚至问都没问一下。 墨画有些疑惑,问道: “先生,您不问发生了什么吗?”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微微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不必告诉我,同时也谁都别告诉,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墨画微怔,点了点头。 庄先生又叮嘱他: “神识衍算可以用,但要低调些,别让人看出来,若是被看出来,想办法掩饰下……” “至于阵法崩解,此后绝不要用!” 庄先生语气相当郑重。 墨画有些踌躇,又小声道: “那假如……逼不得已,非用不可呢?” 毕竟他也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万一大难临头,他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若是非用不可……”庄先生淡淡道,“那就要确保用过之后,没活人知道。” 墨画心中一凛,又点了点头。 庄先生看着墨画,神色缓和: “这些东西,都不是你这个境界该学的,一旦让人知道了,必然会招人觊觎,引火上身。” 尤其是阵法崩解。 这种传承是绝密中的绝密。 庄先生叹了口气。 自己教墨画神识衍算,也只是想让他初窥门径,方便领悟阵法,却没想到,他连一整座大阵都给崩解了…… 这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大阵崩解…… 即便现在想来,庄先生还是会感到一丝心悸。 庄先生知道墨画必然有些特殊的机缘,他也早就有所察觉,而且这份机缘,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大。 但庄先生不想深究。 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缘法,更何况,这个有缘法的小修士,还是他的弟子。 庄先生想为墨画保守秘密。 而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人的神识是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 但神识再虚妄,也总是有迹可循的。 只要知道,就必然会被人窥探出端倪。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墨画本来还想把劫雷和阵纹的事告诉庄先生,但既然庄先生这么说了,现在还是先别说出来为好。 墨画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先生,您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毕竟大阵自己学会了,封豨的事,也解决了,庄先生好像也没理由留下了…… 而且庄先生的气息,也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表面看上去,容貌气度,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但墨画心思细腻,又与庄先生待久了,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庄先生的气息似乎在渐渐变淡。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庄先生的存在本身,都在渐渐消散。 庄先生微微叹道:“是的。”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您么?” 墨画有些失落道。 庄先生见到墨画眼中的不舍,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温和,但是坚定道: “能见面的……” …… 墨画走后,傀老身影浮现,看着庄先生皱眉道: “伱别做多余的事。” “什么叫多余的事?” 傀老不悦道,“你心知肚明,还用我说么?” 庄先生沉默,片刻后眼眸微亮,道: “我想……收墨画作亲传弟子。” 傀老心道果然如此,语气更加不善: “你自己想死,别拖累这孩子。他家世微末,牵扯不了这么大的因果。” 庄先生摇头,“不,他有大气运!” 傀老皱眉。 庄先生回忆起大黑山的一幕,又道: “大阵崩解而生,劫雷降临不死,这就是大气运!” 傀老没好气道:“狗屁的大气运,生门是他自己算出来的,劫雷本来就不会杀他,这些事都有各自因果,与虚无缥缈的气运无关。” 气运这种事,骗不知情的修士还行,骗傀老就有些牵强了。 庄先生见忽悠不了傀老,就道: “那就不算有气运,但至少有道心,年纪虽小,道心却宏大且坚毅。” 这点傀老倒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 庄先生微微点头。 “你身上,可没有什么好因果。”傀老提醒他。 不是没有好因果,而是……全都是凶因恶果…… 庄先生心中苦涩,微微叹息,而后目光悠远道: “所以要想个办法……让他不沾这些因果。” …… 大槐树下,墨画正在和白子胜以及白子曦两人分东西吃。 三人面前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小吃,各类口味的肉食和酒酿。 这些都是柳如画心疼墨画,亲手为他做的。 墨画一个人吃不完,送了一些给大虎他们,其余的就拿来请子胜子曦一起吃了。 毕竟庄先生快离开了,他们这三个记名弟子,也就快分别了。 相处了这么久,墨画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白子胜吃得不亦乐乎,忽而想起什么,问墨画道: “你受伤的话,柳阿姨就会为你做好吃的么?” 墨画点头,“当然。” 白子胜有些羡慕,白子曦的眼眸,也露出一丝艳羡。 墨画疑惑道:“你们娘亲不会做东西给你们吃么?” 白子胜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别说吃的了,就连一杯水,我娘都没煮过给我喝……” 墨画有些好奇,“你们娘亲,是什么样的?” 他很少听白子胜提起他娘亲的事。 “很漂亮!”白子胜道,而后又嘟囔着道,“就是冷冰冰的,对我和子曦,要求也很严格。”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子胜和子曦长得都很好看,他们的娘亲,自然也很漂亮。 而且两人天赋资质绝佳,又出身世家,要求严格可以理解…… 但为何态度会冷冰冰的呢? 一般来说,有这样的子女,做爹娘的估计捧在手心都怕化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冷冰冰的呢…… 墨画想不明白,又问:“那你爹呢?” 这话似乎戳到了白子胜的痛处,他脸色变换,而后冷冷道:“我没爹!” 墨画点了点头,“没爹就没爹吧。” 白子胜一怔,反而问道:“人怎么可能没爹?” “不是你自己说没爹的么?” “这是气话!” “那事实是什么样的?”墨画好奇道。 白子胜叹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也不说,家族里的其他人,也全都讳莫如深。” “我猜他不是死了,就是身份见不得光……” “你们世家的事,还真是复杂……” 白子胜叹了口气,又羡慕道:“还是你好。” 墨画不太明白,“哪里好?” 白子胜摇了摇头,“没什么。” 白子曦也默默看着墨画,没有说话,但秋水般的眸子里,艳羡之意更浓了。 之后三人放下心思,吃饱喝足,又修习了一会功课,便各自回家了。 …… 通仙城的日子安稳如水,而道廷的天枢阁,却引起了波澜。 天枢阁高阁中的老者,也是天枢阁的阁老,此时手里捏着一枚玉简,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凝成一个“川”字。 玉简上写的,是通仙城道孽的后续: 离州以北,二品黑山州界,通仙城。 有道孽出世,形为大妖,名为封豨。 附录:当地修士,建五行屠妖大阵(注:一品十一纹),后大阵崩解,引天道劫雷,封豨身死…… 阁老每句话都能看明白,但连在一起,又都不明白了。 怎么就能建五行屠妖大阵了? 这大阵,岂是那么好建的?说建就建成了? 谁给他们建的?主阵师又是谁? “大阵崩解”…… 大阵怎么就又崩解了? 崩解这是一般阵师能会的东西么? 更何况,还是一整座大阵的崩解……这能是寻常阵师的手段么? “天道劫雷”,就更不用说了。 这劫雷,是谁引动的?又想抹杀什么? “封豨身死”,这个本来最让人意外的事,现在反倒最不让人意外了…… 在天道法则限制之下,基本不太可能诛杀道孽,即便能杀,那也都是一些世家大族所在的州界。 像通仙城这种底层小仙城,能齐心协力将道孽杀了,才是匪夷所思…… 但在“建成大阵”,“大阵崩解”,“引动劫雷”这些事面前,封豨身死,又仿佛显得理所当然了…… 这枚玉简,言简意赅。 阁老以前曾让天枢阁的文书,尽量精简,不说废话。 但现在,他却嫌这文书太过精简,搞得他有点看不懂了…… 阁老不由叹了口气。 “一只封豨……搞这么夸张做什么……” 光是听着,都让人捏一把冷汗。 尤其是劫雷,即便是他们这个境界,也是闻之色变,沾之即死,恨不得避而远之的东西。 引动劫雷,玩得也太大了了吧…… 阁老微微摇头,皱眉沉思,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姓庄的那个小子出手了。 不然谁能建成大阵,谁又能让大阵崩解? 就是不知引动劫雷后,他死没死,又或者,死的是人,还是一具傀儡…… 阁老随即心生疑惑。 姓庄的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不过是一座小小的仙城而已。 修界这种小仙城,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他为何这么上心呢?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阁老又翻看着玉简,在玉简最后,又见到了一行小字: “封豨血肉,道心种魔,疑诡道人作祟……” 阁老轻吸一口凉气,抬头望向远处,目光微凝,低声喃喃道: “麻烦了啊……” 谢谢书友翰宝宝大鲨鱼、20220812183836149、无碍2021的打赏 有点事耽搁了,更得晚了点,抱歉。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仙纹 大阵崩解,大妖身死。 自黑山寨孕育的封豨,又死于黑山寨之上构建的五行屠妖大阵,最后随着阵法崩解,二者一同覆灭。 通仙城也渐渐复苏。 炼器行和炼丹行还在,炼器炉和炼丹炉完好,其他城内的行当,也并未受波及。 深山近乎毁于一旦,但外山和内山影响不大。 猎妖师还是可以进山猎妖。 猎妖师猎妖,炼器师炼器,炼丹师炼丹,再进行买卖…… 很快一切都正常运转起来。 而且大黑山之中,还多了一条宽阔便利的山路。 这是为了建造大阵,所有修士合力开拓的。 有了这条山路,既方便了通仙城的修士进出山,也便于往来的行商,进入通仙城做买卖。 渐渐地,通仙城又恢复了生气。 街上渐渐热闹,来来往往的修士越来越多。 不久的将来,或许会变得更加繁华…… …… 俞长老很忙,他要忙着通仙城的重建,修道生产的复苏,还有封豨之事的善后。 城内一些地方也要用到阵法。 但墨画识海受损,暂时不能动用神识,更不能画阵法。 于是用到阵法的地方,就由其他阵师帮忙,墨画在一旁指导。 哪里画得对,哪里又画得不对,墨画都会跟他们说。 他们在阵法上,若是有什么疑难,墨画也会指点。 其他阵师都称墨画“小先生”,执半个弟子礼,态度毕恭毕敬,对墨画心生敬畏。 他们知道,大阵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小先生”之手。 而且大阵自毁,这位小先生仍安然无恙,这等阵法造诣,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墨画和善可亲,没有架子,他们问什么,往往就答什么。 寥寥几句指点,就能让他们茅塞顿开。 这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恩情。 这也让他们心中感激不已。 墨画背着小手,“指导”着大家画阵法,只是这些阵法都太过简单,墨画看着有些无趣。 他想画一些更难,更深奥的阵法。 几天之后,墨画神识愈合得差不多了。 虽然短时间内,不能过度使用,不能像以前一样不停地画阵法。 但只要控制一下神识的消耗,可以适当开始尝试,画一些复杂的阵法了。 墨画白日画了几道逆灵阵,稍作温习。 到了晚上,子时时分,墨画迫不及待将神识沉入识海,来到道碑前。 这道碑之上,有墨画心心念念的一道阵纹。 他自劫雷之中窥见的,那一笔天道大阵之上的仙纹! 墨画想试试,看能不能学会这笔仙纹。 天道大阵,太过高深,太过恢弘,墨画境界太低,根本领悟不了,但可以尝试只从一笔阵纹开始参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一笔阵纹,一道阵纹,一副阵法,一套复阵,循序渐进,进而领悟整座大阵…… 墨画想得挺好,但现实还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别说参悟了,他甚至无法去看这笔仙纹。 这笔仙纹,虽被墨画记在了道碑上,但别说是亲眼去看,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感知了一下,神识便倾泻而出,急剧消耗。 墨画傻眼了,又不禁抱怨道: “我都还没看,就开始扣我神识了,真是小气!”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意识到哪怕只是一笔仙纹,那也是“仙”纹。 蕴含天地造化,根本不是他这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能参悟的。 自己若是强行去看,恐怕识海又要受损。 虽然有道碑护持,识海不至于崩溃,但还是会受伤的,时间一长,恐怕还会有后遗症。 炼气期的识海,还是太过脆弱了。 阵师寻求的大道阵法就摆在眼前,他却学不了,甚至看不得。 墨画无奈喟叹。 看来只能先放在一边,等以后修为提高,再行参悟了。 “要好好修炼,尽快筑基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究竟什么境界,什么样的神识,才能参悟这笔仙纹? 筑基?金丹?还是更高的境界? 而假如学会这笔仙纹,又能如何呢? 墨画皱着眉头。 这个问题,他之前没考虑过,此时细细想了一会,忽然吓了一跳。 这笔仙纹,与猩红的劫雷有关。 假如真的能学会仙纹,是不是就能掌控寂灭劫雷,拥有抹杀万物之力? 劫雷…… 墨画想到那日所见的猩红刺目,气息恐怖,万物死寂的劫雷,心生寒意。 当时他心思全在大阵崩解上,劫雷降临,来而又去,一时之间,感触不深。 此时想来,却是后知后觉,后怕不已。 墨画转念又有些庆幸: “还好我境界低微,修为弱小,不然估计就直接被劫雷,抹杀掉小命了……” 那等恐怖的劫雷,墨画不太想见第二次。 当然,假如有一道劫雷,是自己画出来,并由自己掌控的话,那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墨画心中突然期待起来…… 只是可惜,关于仙纹的事,墨画还是一头雾水。 仙纹究竟有何不同,能不能学,又该如何学…… 哪怕仙纹深奥,以庄先生的学识,应该多少知道一些。 但此事涉及道碑,按照庄先生的说法,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墨画也不方便去问。 不光是仙纹的事,以后遇到的任何问题,恐怕都没办法再去问庄先生了。 墨画心情又低落起来。 庄先生就快要离开了。 他生怕哪一天,再去庄先生的山居时,发现人走屋空,而且此后修道余生,再也见不到庄先生了。 墨画有些后怕。 因此这几天,他每天都往庄先生处跑。 墨山夫妇也知道了庄先生即将要离开的消息,心中遗憾。 他们未曾见过庄先生,但心底对庄先生,一直都是十分感激的。 柳如画对墨画道:“庄先生收你做记名弟子,传你阵法,对我们家有大恩。这份恩情,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墨画郑重点头,“嗯!” 柳如画也想尽些心意,但灵石庄先生不缺,灵器丹药这些一品的东西,庄先生也肯定看不上,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做些吃的,送给庄先生尝尝。 柳如画研究了子曦送她的食谱,选了一些菜式。 墨山则进山猎妖,又托其他猎妖师朋友,尽量每类妖兽都杀一只,之后选取最嫩,最易入味的部分,带回家给妻子。 柳如画差不多做了一桌大黑山的“全妖宴”。 鸡鸭鱼牛羊犬,各类可食用的妖兽肉都有,而且滋味各不相同。 有的鲜,有的香,有的麻,有的辣……色香味俱全。 墨画都看呆了。 此后他每天去见庄先生,都会带一些过去,请先生尝尝,略表心意。 庄先生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转念想了下,还是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除了庄先生,最开心的就属白子胜了。 他这辈子,吃过很多更好的东西,但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尤其是菜式繁多,口味各有千秋,还不带重样的。 白子胜震撼不已,于是又旧事重提,对着墨画悄悄道: “墨画,你回去问问柳阿姨,她缺干儿子不?” 墨画无语,白了他一眼。 白子曦晶莹的眸子微愠,也瞪了白子胜一眼。 山居竹室之中。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一口肉,一盏酒,看着霞光泼毫,山林披上锦墨,只觉这些时日的烦忧思虑,全都消散一空。 傀老问他:“你考虑好了?” 庄先生颔首:“都考虑好了,只是有一个问题……” 傀老目光肃然,问:“什么问题?” “这么多肉……”庄先生看了眼桌上的酒肉,摸了摸脸,感慨道:“都吃胖了……” 傀老:“……”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六章 收徒 “你不是脸胖了,是脸皮厚了……”傀老忍不住道。 庄先生否定道: “不可能,我脸皮一直这么厚。” 傀老叹息,不与他胡搅蛮缠,问起正事:“你想好怎么不沾因果了么?” 庄先生点头道:“想好了。” 傀老默默看着他。 庄先生抿了一口酒,淡淡道: “因果是既定的,就像这酒,不是想不沾,就能不沾的,只要喝了酒,也免不了沾上酒味。” “既然不能不沾,那就用其他因果来混淆。” “混淆酒味,别人未必能闻出来,混淆因果,别人也就未必能看出来了。” 混淆因果…… 傀老皱眉一想,便明白了,但还是道: “你这样做,岂不是把因果弄得更复杂了?” “不是我弄复杂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之后目光遥遥,看向了院中。 院中大槐树下,三个弟子其乐融融。 墨画和白子胜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子曦美眸微亮,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露出一丝浅淡如新月的笑容。 庄先生目光深邃,“而是有些因果,已然存在了。” …… 次日,墨画照例去拜访庄先生,又大盒小盒,带了许多吃的。 “先生,我娘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墨画语气欢快,眸子清亮,如有星辉。 朝阳明媚,室有清辉。 庄先生看着墨画,忽而面容温和,柔声道: “墨画,你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墨画微怔,“我不是已经是您弟子了么?” 庄先生摇头,“不是记名弟子,是亲传弟子!” 墨画愣住了。 他张大嘴巴,一瞬间有些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亲……亲传?” 庄先生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墨画喜不自胜,可随后又小心翼翼问道: “先生,您收我做亲传弟子,不会后悔么?我灵根可是很差的……” 庄先生失笑道:“无妨……” 墨画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过即便是做梦,这种事也是要答应下来的。 墨画刚想答应,却被庄先生拦住了。 庄先生郑重道:“你要考虑好。” “这有什么要考虑的么?” 墨画皱眉眉头,没明白要考虑什么。 庄先生便道:“我要离开通仙城了,你若拜我为师,跟我学阵法,就要随我去云游了。” “云游不知时月,你要与爹娘商量一下,考虑下他们的感受,再决定要不要拜师。” 庄先生考虑得体贴而周到。 墨画小小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很是纠结。 他想拜庄先生为师,学更高深的阵法,但又舍不得爹娘,怕他们担心。 庄先生温和道:“你回去问下爹娘,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 “嗯。” 墨画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后,墨画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爹娘。 墨山和柳如画都面露喜色,随后又都有些犹豫。 墨山皱着眉,刚想说什么,柳如画就语气坚定道: “画儿,你拜庄先生为师吧。” 墨画微怔,“可是……” 可是一旦拜师,他就要随庄先生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什么时候再能看到爹娘…… 柳如画神色温和,摇头道: “不必考虑这么多,你若阵法有成,这天地宽广,到处都可去得,不要在乎一时的分别。” “能跟庄先生学阵法,是天大的机缘,千万不能错过!” “我们只是散修,无名无利,尽管如此,庄先生还是愿意收你为徒,这更是天大的恩情。” “这笔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你拜庄先生为师,随侍左右,略尽心意,也算是报答庄先生……” 柳如画语气温柔但坚定。 墨山也点头道:“听你娘的吧。” “好的,我记住了!” 墨画认真点了点头。 墨画回房后,柳如画坚定的神情消失,又变得犹豫而忐忑,患得患失起来。 墨山握着她的手,柔声道: “舍不得么?” 柳如画眼角微酸,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身边的孩子,又乖巧体贴,如何能舍得…… 只是不舍得也没办法。 柳如画叹了口气, “画儿阵法学得这么好,通仙城已经没人能教他了,在这里待一辈子,估计也很难再有什么长进……” “我知道他喜欢学阵法,也想去学,但又牵挂我们,下不定决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不能因为不舍,就耽误他的前程。” 墨山心中也舍不得,但他没表露出来,只是笑着安慰道: “放心吧,云游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谁年轻时,没外出游历过呢?” “或许过了几年,他就又回来了呢?”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带个小媳妇回来。” 柳如画破涕而笑,嗔怪道:“胡说什么?” 墨山见妻子神色好多了,便握紧她的手,宽慰道: “无论他云游到何处,总归会有回来的一天,我们做爹娘的,一直在这里等他便好……” 柳如画心情渐渐安定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 第二天,墨画又去找庄先生,记着爹娘的吩咐,恭敬行了个大礼,声音清脆道: “墨画不才,望先生收我为徒!” 庄先生一愣。 明明是自己想收徒,墨画却恭恭敬敬来拜师了…… 庄先生心生暖意,上前将墨画扶起,还替他掸了掸衣服,“不要行这么大礼了,太见外了……” 墨画眯着眼笑了下。 见到墨画天真烂漫的笑容,庄先生也温和一笑,心中如释重负。 无论如何,这个徒弟,他总算是收下了。 不管世事如何变换,因果如何更迭,这件事总归是不会变的。 事情既然已经确定,也就无需犹豫,无需彷徨,坚定地往前走便好。 庄先生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似乎这么多年的漂泊不定,总算有了着落,这么多年的沉郁坎坷,也都随风而去了。 墨画开心了一会,忽而想到什么,又有些纠结了。 他悄悄问道:“先生,您打算收几个徒弟?” 庄先生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想问什么?” 墨画觉得不太合适,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子胜和子曦呢,您不收他们么?” 大家一起做记名弟子,如果只有自己拜庄先生为师,那他们心里,估计不太好受…… 庄先生笑道:“他们资质不错,而且与我有些渊源,我会收下的。” 墨画松了口气,也很开心。 这样说来,大家一起做记名弟子,再一起做亲传弟子,就是真正的同门了。 墨画转念又想,子胜和子曦的天赋极高,而且家学渊源,或许庄先生早就想收他们为徒了。 相较之下,自己先天体弱,灵根不行,出身贫寒,也就神识强一些,阵法画得好一些。 庄先生收子胜子曦为徒,应该是理所当然,收下自己,倒有点像是在“凑数”。 不过墨画也不在乎,庄先生愿意收他为徒,他就很高兴了。 墨画开开心心走后,庄先生又叫来白子胜和白子曦,开门见山问道: “你们可愿拜我为师?” 白子胜两人也全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白子胜神色兴奋,白子曦也目露喜色。 他们原以为,庄先生是不会收下他们的,却没想到,事到最后有了转机,先生竟同意收他们为徒了。 两人立马行礼,恭敬道: “拜见师父。” 庄先生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两人又恭敬起身。 庄先生道:“择日焚香奉茶,再正式拜师吧。” “其余的事,你们娘亲应该都知道,也都交代过你们。” 庄先生目光晦涩,“我既然答应收你们为徒,自然该教的,也都会教你们,对她也会有个交代。” 白子胜和白子曦两人点头称是。 他们只要拜师便好,其他无需多过问。 拜师之前,听从娘亲安排,拜师之后,听从庄先生安排。 这里面的事,他们兄妹其实是做不了主的。 或者说,世家大族的事,他们这些族中弟子,哪怕是嫡系,天赋卓绝,很多时候也都是做不了主的。 越是重要的事,越没有更改的余地。 庄先生简单吩咐完,就让他们回去了。 白子曦毕竟心细,临走前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先生,墨画……” 白子曦没说完,白子胜便反应过来了,也帮着问道: “先生,您会收墨画为徒么?” 大家一起做记名弟子,现在他们都拜庄先生为师了,若是少了墨画一人,哪怕不说,但他心里肯定也会不好受的。 庄先生一怔,心中生出莫名的欣慰,点头道: “会!” 这下两人更开心了。 白子胜神色雀跃,白子曦也浅浅笑了起来,笑容如夜色中绽开的昙花,唯美而惊艳。 庄先生见状,心中感叹: 这个孩子,容貌竟比她娘亲还要好。 也不知将来,是不是好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师弟 白子胜和白子曦回到府邸,就将庄先生同意收徒的事,告诉了雪姨。 雪姨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她带着子胜子曦两兄妹,为了拜庄先生为师,吃了不少辛苦,此时终于得偿所愿,对夫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只是欣喜过后,她还是心中疑惑: “庄先生为何之前不收,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答应收徒了呢?” 白子胜挠了挠头,这个他没想过,也想不明白,庄先生的心思,他是猜不到的。 反倒是白子曦若有所思,缓缓道: “可能是因为……墨画?” 雪姨微怔,疑惑道:“为什么?” 白子曦淡淡道:“因为先生很看重他。” “看重?” 雪姨不太明白。 墨画阵法天赋不错,也很讨人喜欢,但要说被庄先生看重,应该还不至于。 毕竟修士灵根和肉身的资质同样重要,而墨画这两样,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 雪姨想了个委婉的说辞。 实际上,在白家里,上品以上的灵根比比皆是,中下品的灵根,即便是在旁支,都算是不入流的了。 白子曦却点头道:“很看重。” 雪姨仍旧有些不解,“因为阵法么?墨画这孩子,阵法画得倒的确是挺好的……” “不是很好,”白子曦摇头,“是非常非常好!” 雪姨一愣,“非常非常好?” 她是第一次从白子曦口中,听到这个夸词。 白子曦从来不会夸人,因为她天资极好,悟性极高,修行极刻苦,是极好的修道苗子,当然长得也极好看。 譬如璞玉天成,浑然无暇。 无论是修行,还是阵法等修道门类,白家同龄人中,没一个比得上她。 一些白家子弟,无论男女,看到她甚至都有些自惭形秽,话都不敢大声说。 白子曦性子有些清冷,族中很少有朋友,也几乎不会去夸人,因为没人值得她夸。 但是现在,她却夸墨画的阵法“非常非常好”…… 雪姨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还是有些不确定道:“真有这么好么?” 白子胜便开口道:“雪姨,你知道杀大妖的那个大阵吗?” 雪姨点头,“那不是庄先生的手笔么?” 白子胜摇了摇头,“那是墨画画的。” 雪姨失色道:“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雪姨出身白家,对通仙城这种小仙城的事,向来不太在意。 但她却没想到,通仙城竟屡遭变故,甚至出现了大妖。 大妖现世,必然有人作祟,不然一个小仙城,不会这么巧就出现这等灾事。 若非庄先生在,她早就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离开了。 一界大妖,非修士所能力敌。 但是之后的事,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通仙城建成了大阵,自毁了大阵,杀了大妖,甚至引动了雷劫。 这些场面,都是她生平仅见。 但是因为有庄先生在,她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事,必然都是庄先生的手笔。 墨画遭逢劫雷,雪姨开始也是担心不已,后来想想,也没那么担心。 因为既然是庄先生的谋划,墨画按庄先生的指示行事,肯定不会有事。 至于为什么要墨画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雪姨猜测,是庄先生不想出面。 而墨画是他弟子,又是通仙城本地修士,还精通阵法,他来做这些,再合适不过。 只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墨画这已经不能叫“精通”阵法了…… 一品主阵师,已经是阵法大师级的人物了,更何况他还这么小。 “大阵真是墨画画出来的?”雪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点了点头。 雪姨有些失神,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十三岁,一品大阵…… 雪姨忍不住叹道: “怪不得庄先生如此看重他。” 白子曦却目光微动。 她隐隐觉得先生重视墨画,也不完全是因为阵法。 先生待墨画好,重视墨画,这是白子曦兄妹两人的共识。 这件事她原本也没想明白。 后来墨画的阵法学得越来越快,天赋展露得越来越可怕…… 一开始她还能教墨画,后来能和墨画交流阵法心得,再后来,墨画画的阵法,会的神识法门,已经让她看不懂了。 白子曦是白家嫡系,从小见过不知多少白家的典籍。 一些东西,就算不会,也不会全然不知。 可墨画掌握的那些阵法,还有一些阵法门径,她别说学了,就是听都不曾听过,更没见白家的藏经阁有记载。 这些晦涩的东西,必然是庄先生教的,是极其珍贵的传承。 而且庄先生对他们三个弟子的态度,看似是一样的,但明显又是有偏颇的。 庄先生的竹室,墨画只要想去,那就能去,像在自己家一样。 庄先生即便没空,他也能坐在门槛,随便看看书,或是到池塘里炸炸鱼。 而无论庄先生,还是傀老,都对墨画有着近乎“纵容”的善意。 她听娘亲说过庄先生的往事。 庄先生天资纵横,心性桀骜,从不是这样宽和的人。 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弟子,而且还只是记名的弟子…… 雪姨也知道子曦的意思了。 庄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 肯定是墨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或者是庄先生为墨画考虑了什么。 庄先生这才改变心意,先收他们做记名弟子,现在又收他们做亲传弟子。 雪姨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们白家,反倒受了墨画这个孩子的大恩惠。 如果不是墨画,他们未必能见到庄先生,未必能成为庄先生的记名弟子。 如今更未必能拜庄先生为师。 雪姨便对子胜和子曦道: “你们都拜庄先生为师,以后就是同门了。既是同门,同气连枝,要多多关照下墨画。” 白子胜拍胸口保证道:“雪姨,你放心吧,以后我罩着他!” 白子曦也微微点头,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 几日之后,庄先生择了一个良辰吉日,举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 为什么是良辰吉日,庄先生没说。 墨画翻了日历,也没发现这日子好在哪。 估计就是看庄先生心情。 仪式也的确简单。 就是焚香,拜天,奉茶,然后尊师礼成。 焚香祭拜的是天。 按照庄先生的说法,阵师寻求天道,只拜天,不拜神,也不拜人。 墨画三个孩子引了香,对着天拜了三拜,便算拜完了。 之后三人依次给庄先生奉茶,然后就可以改口,称“师父”了。 记名弟子只能称“先生”,只有亲传的弟子,才能称“师父”。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喊了一声“师父”。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也随着开开心心喊了一声“师父”。 庄先生同样微微点头,但目光闪动,却蕴藏着别样的情绪。 焚完香,拜完天,奉完茶,改口喊了师父。 墨画三人就算是真正的同门了。 但既然是同门,就要排辈分了。 三人就争执了起来。 “我年纪最大,理所应当是师兄!”白子胜振振有词道。 “学道有先后,我入门最早,我才是师兄!”墨画哼了一声道。 白子曦神色淡淡的,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我要做师姐!” “反正我是师兄。” “你是师弟,我才是师兄……” “我是师姐……” ……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三双灵动的大眼睛,就都看向了庄先生。 庄先生微怔,心思微动,便对墨画道: “你年纪小,受点委屈,做小师弟吧。” 墨画大感失望,但既然庄先生发话了,他自然是要听的,便道:“好的,先生。” 庄先生笑道:“还喊先生么?” 墨画反应过来,笑着喊道: “师父!” 庄先生微微颔首,眸中满是笑意。 就这样,大槐树下的三个记名弟子,同时拜入了庄先生的门下,成为了亲传弟子。 有一对世家出身,龙章凤姿,惊才绝艳的师兄师姐。 还有一个出身微末,灵根低下,看着像是“凑数”的小师弟。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八章 传承 庄先生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 这是庄先生对墨画还有白子胜兄妹说的,让他们这段时间准备一下,处理好私事。 此后他们便要离开通仙城了,到别处云游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没什么要准备的。 这一个月时间,主要是为墨画留的,让墨画陪陪爹娘,和熟人朋友告别,还有一些琐事,也要处理一下。 墨画就要走了…… 柳如画做决定的时候,态度坚定,但事到临头,意识到十多年来一直陪在身边的墨画就要离开了,忽然又很心痛,心中不舍。 担心他餐风露宿,吃不饱,睡不好。 挂念他前途漫漫,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受多少委屈…… 墨画便多抽出了一些时间待在家里,陪陪爹娘,让他们放心。 俞长老知道这件事后,也很舍不得,但也为墨画感到高兴。 散修之中出个阵师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墨画这种天赋异禀的阵师。 但龙游九天不能困于浅滩。 通仙城太小了,局限在此,墨画将来很难有更高的成就,因此对于拜师云游这件事,他虽觉得惋惜,但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墨画走后,通仙城散修之中,就没有阵师了。 考虑到这点,墨画也早早做了打算。 他去找到钱大师,道: “钱大师,我有个请求。” 钱大师慌忙道:“不敢不敢……” 他既不敢在墨画面前称“大师”,也不敢受墨画的请求,便道: “小墨先生,有什么吩咐就说吧,只要钱某人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钱家老祖被道廷定了罪,家产都捐了,族人离心,也都各过各的,不仅不会互相帮助,甚至会因为一些小利,争得头破血流。 钱家之前重利轻义,弟子都是狼崽子。 现在没落,没了利益,族人离心离德,也再正常不过。 如今的钱家,已经不算是一个家族了,更像是一群姓钱的散修,甚至还不如散修团结。 钱大师是阵师,地位特殊,纵使没有钱家庇护,日子倒还能过得去。 但经逢诸多变故,也生出修道叵测,世事无常的感叹,功利心都淡去了,也都将心思放在了阵法上。 墨画便道:“钱大师,您能教散修学阵法么?” 钱大师神情错愕,他万万没想到,墨画说的,竟然会是这件事。 钱大师犹豫道: “教自然是能教的,只不过……” 只不过他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过,也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去教散修阵法…… 墨画道:“你若愿意,我和俞长老说,将来有什么需要,或是遇到什么难处,俞长老也会帮你。” 钱大师微怔,心里渐渐明白了。 墨画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也给了他一份保障。 钱家没落,墙倒众人推,一些旧账会被清算,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虽然是阵师,不必理会这些,但他毕竟姓钱,总归是脱不了干系。 现在墨画给他一个机会,教散修阵法,也是与俞长老交好,缓和了关系。 将来有什么难处,俞长老看在他传授阵法的面子上,也会帮他。 俞长老背后是整个通仙城的猎妖师,有俞长老这层关系,他在通仙城,就不会受人为难。 这件事对彼此都有好处,而且考虑得还很周到。 钱大师便答应道:“只要小墨先生不嫌弃我才疏学浅,我自然愿意倾囊相授。” 墨画点了点头。 钱家虽不以阵法立家,但还是有一定阵法传承的,尤其是在传授弟子阵法上,是有经验可循的。 墨画也就是看在这点上,才会请钱大师教散修阵法。 但这还不够。 墨画又取出了一本《一品阵法通解》,递给钱大师: “这是我这些时日,抽空编纂的阵书,里面记载了通用的一品阵法的画法,循序渐进编排了阵法学习的过程,还附录了一些心得体会……” “……请钱大师指点一二,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以这本《阵法通解》为基础,传授散修弟子们阵法……” 墨画说得很客气。 钱大师闻言苦笑,“小墨先生客气了,‘指点’二字不敢当……” 以墨画的阵法水准,他根本没资格“指点”什么。 只是钱大师也心中好奇,墨画会编纂什么样的阵书。 他翻开《一品阵法通解》,看了几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不是一般的阵书。 而是囊括了从一道阵纹,到九道阵纹,所有一品以及一品以下阵法学习的总纲。 由浅入深,由表及里,一步步地阐释一品阵法的原理和灵力运转法则。 通俗易懂,又基础详实,阵法底蕴异常深厚。 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只是基础阵理,学会九纹阵法以后,如何更进一步,学习更复杂的复阵。 这本《通解》里面,也都有说明。 这就意味着,这本《一品阵法通解》,不仅可以帮助不会阵法的修士,去从头到尾,循序渐进地学习一品阵法。 自己这种卡在定品门槛的“伪一品”阵师,也是能从中受益,学到更高深一层的阵法,从而踏过门槛,拥有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的能力。 这本书,是一份一脉相承,完备且深厚的阵法传承。 即便是钱家几百年搜罗得来的阵法传承,也无法与之相比。 钱大师双手颤抖,觉得这本书捧在手里,沉重无比,忍不住问道: “这……真的要交给我么?” 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嗯。”墨画点了点头,“阵法这种东西,若是敝帚自珍,就只是陈腐的学问,只有传承下去,让更多人领悟,造福更多修士,才算是顺应天道,才算是真正的阵法。” 墨画目光澄澈,语气真挚。 那一瞬间,钱大师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叹了口气,郑重道: “小墨先生放心,我会信守承诺,此后余生,都会将这些阵法传承下去!” 墨画大感宽慰,行礼道: “那便有劳钱大师了!” 钱大师连忙回礼,“小墨先生客气了!” 墨画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钱大师。” “不敢说‘麻烦’,小墨先生请讲。” 墨画道:“我想请钱大师,帮忙收下一个孩子,亲自传他阵法。” 钱大师微怔,“这孩子,是什么人?” “他姓楚,小名叫舟儿,我曾答应他爹楚大叔教他阵法,但那个时候舟儿还小,学不了。”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现在我要外出游历,不知何时回来,所以想请钱大师帮忙,代为传授阵法,这样他将来也好有个谋生的本事。” “楚舟儿……”钱大师念叨了一遍,点头道:“小墨先生放心,我会用心教他的。” “那便多谢钱大师了!” 之后墨画便起身离开,钱大师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门口。 墨画离开后,又去找了洛大师,也送了一本《一品阵法通解》给他。 洛大师如获至宝,感激不已。 里面基础的阵法要点,对洛大师意义不大,但附录中的阵法心得,对他而言,就非常珍贵了,甚至能帮他窥破一品阵师的瓶颈。 墨画将自己请钱大师教散修阵法的事说了,洛大师有些意外,略作思索后,也点头赞同道: “如此甚好!” 既传承了阵法,也缓和了矛盾。 墨画见洛大师在家里悠哉悠哉地喝茶,忽然又好奇道: “您不去岚山宗了么?” 之前大妖现世,通仙城要迁城,洛大师找了个出路,就是去岚山宗做外门长老。 洛大师摇了摇头,“宁做鸡头,勿做凤尾,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 “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是不愿离开通仙城的。” 洛大师微微讪笑,“倒也不怕小墨先生笑话,在通仙城,我是受人景仰的一品阵师,到了外面,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长老,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要处处受人管制,看着风光,但并不自在,我不去受那个罪。” 墨画疑惑道:“但是外面阵法传承更好吧,您不想更进一步么?” “不是你想更进一步,就能进的。”洛大师摇了摇头,“势力一大,利益就多,利益一多,就难免勾心斗角。” “阵法这种事,有的时候,还是讲究淡薄名利,讲究宁静致远的,心思一乱,就不易学好,甚至会学歪。” “更何况,外面的阵法传承,又岂是那么好得的。”洛大师叹了口气,“有可能你花大心思蝇营狗苟,也只能得些残羹冷炙,果腹尚且不足,还要受人冷眼……” 墨画便恍悟,洛大师也是有故事的人。 或许也是曾经出去过,忍着风浪,苦苦钻营,却仍一无所得,还要受人冷眼相待。 这才回到了通仙城,躺在竹椅上喝茶,过着平平稳稳的日子。 “您不觉得不甘么?”墨画好奇道。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洛大师很看得开,“而且传承这种事,有时候靠的是机缘……” 他轻轻拍了拍墨画送他的那本《一品阵法通解》,“你看,机缘这不就来了么?” 墨画一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洛大师此人真的相当有趣。 墨画又喝了几杯洛大师珍藏的好茶,聊了些阵法上的见闻,待天色渐晚,便起身离开了。 洛大师同样起身,亲自将墨画送出了门。 看着墨画远去的背影,洛大师喃喃道: “随师外出云游,这是得到亲传了啊……” “这要是学成回来,阵法再高上一筹,那可真的是……无可限量啊……” 洛大师啧啧称叹,随后神色期待,看着墨画的背影轻声道: “好好学啊……” 谢谢书友ribuluoyj的打赏 近期还是每天两章哈。 要花点时间准备下第二卷的细纲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下落 与洛大师辞别后,墨画便放心了。 修为使修士强大,但却不事生产,不能让更多修士富足。 唯有阵法,才能让散修过得更好些。 通仙城的散修中,只有墨画一人会阵法,一旦他离开,没有人为散修画阵法,几年或是十几年后,散修的生活,可能又会回到困苦之中。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只有散修中,出现更多会阵法的阵师。 这些阵师,也立志学习阵法,造福散修。 这样才能真正改善散修的境况。 墨画阵法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只能改变一时。 可阵法的传承,却可以传承很多人。 世世代代传承下去,长长久久地改变散修的人生。 墨画不想自己离开后,通仙城又回到以前“散修无阵师”的境遇,他希望自己回来时,能有更多散修学会阵法,大家能过得更好。 阵法传承的事解决后,墨画还要跟许多熟人告别。 首先是杨统领。 道兵司的任务完成,大妖被镇杀,他也该回去交差了。 临行前,杨统领拍着墨画的肩,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想加入道兵司,一定来找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杨家都会保你!” “如果不想入道兵司,那一定要坚定道心,谨慎行事,不要误入歧途,更不要堕入魔道……” 五行屠妖大阵的恐怖,杨统领是近距离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的。 他此生还没见过杀伐之气强横如斯的困杀大阵。 更别说后面大阵自毁,灵力异变,产生的令人心惊胆寒的异象了。 阵师个人能力或许不强,但一旦画成阵法,建成大阵,便可真正掌握改天换地,亦或是毁天灭地之力。 这点他曾经领悟不深,直到见了墨画。 见到了墨画布下的困杀大阵,见到了墨画自毁大阵产生的灭杀之力。 杨统领才真正体会到了阵师的强大与可怕。 所以,他真的很怕墨画行差踏错。 他现在只有十三岁,便能以一己之力,建成大阵,困杀封豨。 假以时日,阵法水准,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如果真的走上邪道,建成大阵屠杀修士,那必然是一城,一界,乃至一州的浩劫。 杨统领很怕见到那一幕,也不忍与墨画刀剑相向。 墨画便安慰他道:“杨叔叔,你放心吧,我可是正经修士,不会做这种坏事的。” 世事多变,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杨统领还是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他的任务完成,此时也只能走了。 临行前,他还去了墨画家的食肆,打包了五十多斤牛肉带走。 这种牛肉,他也是第一次吃,有次去墨画家尝过一次,自此就念念不忘,所以临行前买了许多,留着路上下酒。 之后道兵开拔,杨统领便沿着大黑山离开了。 墨画挥着小手,与杨统领告别。 杨统领走后,张澜找到墨画,说他也要走了。 墨画问道:“是因为筑基成功,所以要回家族了么?” 张澜叹口气,神色落寞,“是的。” 墨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回去相亲而已,不必这么抵触,万一遇到合适的呢,也算是一种缘分。” 张澜脸又是一黑,“胡说什么?你才多大,说这种话合适么?” 墨画一本正经道:“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听过的事多啊。” 他有空经常去福膳楼,找安小富玩。 安小富喜欢听八卦,然后自己重新添油加醋,编一些话本,请说书人在膳楼里说,食客满座,桌无虚席,很受欢迎。 墨画也听了不少。 他最喜欢斩妖除魔,或是离奇怪谈的故事。 姻缘类的话本,不太合墨画的口味,但他也不挑食,有的就听。 故事之中,像张澜这样的世家子弟,不愿相亲,结果不情不愿去相了一次,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反而又腆着脸去追人了…… 墨画觉得,张澜很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张澜听着头疼不已。 “你那是话本,添油加醋,不能当真的。” 墨画振振有词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你怎么知道,话本里说的就不是真事呢?” “行吧……”张澜无奈道。 墨画伶牙俐齿的,他还真说不过他。 不过想到,一旦离开通仙城,或许也就没有像墨画这样有趣的孩子与他斗嘴聊天了,张澜心里又有些失落。 墨画便安慰道:“山水有相逢,将来说不定,我们还能遇到呢。” 张澜一想,也点头道:“说得对,将来有缘,还是能再见的。” “将来你若途径坎州,到了张家地界,一定要登门,报我的名字,我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 张澜神色飞扬,很是自信道。 墨画小声道:“张叔叔,你在族里,地位很高么?” “还行吧。”张澜没仔细说,只是道:“只要你来,肯定不会亏待你,我请你吃好吃的。” 墨画眼睛一亮,连忙答应道:“好!” 张澜见状,忍不住笑了笑,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 “还有最重要的事……” 墨画神情微怔。 “逝水步……”张澜提醒道。 随即心领神会,也低声严肃道: “逝水步不是你教的,张叔叔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张澜神色复杂。 墨画守口如瓶,自然是好事。 但你这个“供”字用得,好像我们狼狈为奸,在做坏事一样…… 张澜要和道廷司那边做交接,大概要等两个月时间。 期间他得空,也还会来找墨画喝酒聊天。 言语间有说有笑,但已经有了淡淡的离别的氛围。 …… 此外,墨画抽空,还去见了下莫管事。 墨画就是从莫管事处,通过画阵法,赚到了第一笔灵石,也踏上了他成为阵师的第一步。 如果没有莫管事,严教习或许还不会发现他阵法上的天赋,也不会把他引荐给庄先生,他也不会成为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如今更不会拜庄先生为师了。 莫管事的生意好了许多。 门前用的是旧牌匾,还是“有缘斋”三个字,但整个门庭,和里面的装饰,全都焕然一新。 莫管事看着也更精神了。 他看到墨画,既惊又喜,连忙把墨画迎进屋里,给墨画倒了杯茶。 墨画摆手道:“莫管事,不用这么客气。” “你现在可是贵客,该有的礼数要有的。” 莫管事看着墨画坐着喝茶的样子,心中感慨。 曾经在他这里,假冒兄长,画阵法赚灵石的小修士,如今竟然已经是名震一城的大阵师了。 他还记得,墨画第一次来,小小年纪,站在柜台下露出个小脑袋的模样。 现在看着也没长大多少,外貌也还是乖巧可爱,但眼神气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周身的气息,更是让他看不透了。 莫管事第一次见墨画,他还只能画三道阵纹的明火阵,如今两三年过去了,他已然能画出一品大阵了。 这之间的差距,可是如天堑般宏大。 他都不知道墨画到底怎么学的。 莫管事摇了摇头,心中惊叹不已。 过了一会,他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台里取出一个的绛红色食盒,放到墨画面前。 食盒里摆着各色精致的点心。 “这是别人送的,是很名贵的点心,你尝尝看。” 墨画也不客气,尝了一口,软糯香甜,眼睛一亮,道:“谢谢管事!” 莫管事见墨画爱吃,也笑了起来。 这份点心,以前是没人送的。 后来他受洛大师关照,一些阵师愿意帮忙为他画阵法,店内阵法多了,客人也就渐渐多了,生意好了,礼尚往来自然也就贵重了些。 洛大师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应该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 这点他没说,但心里还是明白的。 两人喝了会茶,莫管事便问道: “你找我,不是单纯喝茶来了吧。” 墨画咽下点心,喝了口茶,点头道: “我要离开通仙城,外出去游历了。” 莫管事微怔,但也并不意外。 修士年轻时,总要外出见见世面,寻寻机缘,看看这修界的万水千山,结交形形色色的修士,寻访一些不为人知的传承…… 只是墨画这个年纪去游历,稍显早了些。 不过不寻常的修士,行不寻常的事。 墨画接着道:“我来这里,一是想看看您,表达一下谢意。” 毕竟当年莫管事不让他画阵法赚灵石的话,他现在的阵法,未必能学到这个地步。 他也和洛大师说了,以后也多多关照下莫管事的生意。 “另外一件事,”墨画神色微凝,“我想问下,严教习的去向。” 莫管事有些错愕,也有些欣慰,“你还记着他呢……” 墨画点了点头。 严教习对自己有授业启蒙之恩,自己能拜庄先生为师,也是得了严教习的引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现在他阵法略有小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然也想打听下严教习的下落,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严教习的。 莫管事心中感叹一声: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犹豫良久,还是将实话和盘托出: “这事其实也简单,我和严教习其实算是同门师兄,他入门早,我入门晚,有一些交情,但因为我入门不久,宗门横生变故,就关门了,我也没学多久,所以这交情也不算太深。” “横生变故?” 莫管事点了点头,惆怅道:“我们师父,是个老阵师,待弟子和蔼,传道授业,也尽心尽力。” “可是识人不明,收了一个狼子野心的徒弟,觊觎宗门镇派的阵法,他竟然……” 莫管事喝了口茶,压抑下心底的怒气,这才接着道: “竟然行弑师之事,窃取阵法,叛门而逃……” “我们这宗门,本就是一个小门派,人也不多,拜师的人,本就是想学些阵法,混口饭吃,师父一死,自然分崩离析,整个宗门都没了……” 莫管事的神情有些苦涩。 “真是个阵师中的败类。” 墨画听着眉头蹙起,有些生气,问道: “严教习离开时,说有私事要处理,就是追查这个败类的下落么?” “是的。”莫管事有些感慨,“他入门早,与师父感情深,所以一直接受不了,既想将那叛徒绳之以法,以慰师父在天之灵,也想夺回宗门镇派的阵法……” 莫管事看着墨画,目光闪动,缓缓道: “那副阵法,名为灵枢阵,是一副根本不可能有阵师能学会的,一品……十二纹的阵法!”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章 定品 一品十二纹! 墨画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严教习的宗门,竟有一品十二纹的阵法传承。 庄先生教他的逆灵阵,也才一品十纹。 而五行屠妖大阵,庄先生虽未明说,但按墨画自己猜测,这门大阵阵枢所需的神识,也不会超过十一纹。 现在从莫管事口中,他竟听到了一品十二纹的阵法,而且似乎,还是一副单阵。 “灵枢阵……” 墨画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又好奇道: “这个阵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竟需要十二纹这么强的神识……” 莫管事苦笑着摇头:“没人学会,自然也就没人知道。”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暗自琢磨道: “灵枢阵,听着不像是五行阵法,有‘灵’字,那就与灵力有关,应该是类似‘聚灵阵’或是‘逆灵阵’之类的,灵力聚散或流转的阵法……” “阵法名字中,又有‘枢’字,要么是指以灵力为枢纽,要么就是指‘阵枢’的特殊。” “单阵的阵枢一般结构简单,可这单阵,竟需十二纹的神识,莫非是因阵枢结构复杂,与众不同?” …… 墨画嘀嘀咕咕琢磨了半天。 莫管事听得目瞪口呆。 他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个阵法的名字,墨画就能想出这么多门道…… 而且他根本听不懂。 莫管事暗暗心惊。 阵法之道,果然博大精深,墨画的阵法水平,也的确高深莫测,难怪就连洛大师,也都对墨画钦佩不已…… 墨画琢磨了半天,还是不好下定论。 只凭一个阵法名,的确看不出太多东西来。 他又问道:“莫管事,您知道严教习的去向么?” 莫管事回过神来,略作思索,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墨画,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 “小荒州界,南岳城。” “这是我托人打听来的,有门派故人,在离州以东,小荒州界,一个名为南岳的仙城中,见过那欺师灭祖的叛徒。” “我将此事,告诉了严师兄,若我所料不差,他应该也是往南岳城去了。” 墨画点头,将纸条收好。 莫管事想了下,还是拜托道: “墨画,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若途径那里,遇到了严师兄,还望帮一帮他。” 墨画正色道:“管事放心,我定会帮严教习抓到那个叛徒的。” “不是……”莫管事摇头。 墨画一怔,“什么不是?” “我不是让你帮他抓人,是让你帮我劝劝他,让他找个道侣,成家立业……”莫管事无奈道。 墨画有些懵了。 莫管事叹道:“严师兄他其实天赋挺好的……” “当然跟你没的比……”莫管事看了眼墨画,而后接着道: “他若用心钻研阵法,不说有多大成就,至少当个一品阵师,做个外门长老,还是没问题的。” “一品阵师,在一般州界,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莫管事语气有些艳羡。 墨画也点了点头,他最初学阵法,梦想就是成为一品阵师。 莫管事接着叹息道:“可是严师兄这些年,心事郁结,静不下心,所以也总迈不过那道门槛。” “他入门早,与师父情谊深厚,所以接受不了这件事,我很理解,但不能因为一心复仇,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就算大仇得报,到头来孑然一身,白发苍苍的,阵法上也再难有建树了。” “你若是遇见他,就劝劝他,让他也多体谅下自己,就算他报了仇,师父也已经死了,宗门也都散了,往事随风散去,但他自己,还是要想办法,好好活下去的……” 莫管事说得情真意切,语气又有些无奈: “这些话,我说他未必听,你说的话,他兴许会听。”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也感叹,莫管事是真心为严教习考虑的,便答应道: “您放心吧,我会劝劝教习的。” 莫管事也展颜笑了起来。 墨画走时,他又拿了几盒名贵的点心,揣到了墨画怀里: “都拿回去尝尝。” 墨画推脱不得,只好收下。 墨画走后,莫管事独自坐在屋里,自斟自饮,喝了几杯茶,神色有些怅然,喃喃说道: “师兄,你别嫌我多事……” “灵枢阵的事,我告诉了墨画,你也别怪我。” “宗门都没了,这阵法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了。” 莫管事沉默了一会,看着杯中浮动的茶水,又缓缓道: “何况我也想知道,一品十二纹,这种离谱至极的阵法,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学会……” …… 墨画辞别莫管事,心中记住了“南岳城”这个地名。 想到严教习对他的嘱托,对他的期望,还有离别时,那有些萧瑟的背影。 墨画的心情,一时有些沉重。 不知严教习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找没找到那个弑师叛门的叛徒,又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希望以后真能见到严教习吧。 墨画叹了口气。 随后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自己当初学阵法,是想当一品阵师来着,现在即将外出游历了,要不要去尝试着定品呢? 墨画去问庄先生。 庄先生并不意外,点头道:“可以试试。” “真的么?”墨画忽然有些紧张,“要是考不过呢?” “你随便去考,过不过都无所谓。” 庄先生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道: “你现在都是一品大阵的主阵师了,区区一品普通阵师的考核,怎么可能过不了。” “阵法这种事,好与不好,明明白白,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来。” “定品考核,就算有黑幕,也不敢黑到你的头上。” “他们若真的敢‘睁眼瞎’,取缔你的一品名额,以后指定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 墨画点了点头,想了想也对,普通一品阵法,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我什么时候去考呢?” 墨画对定品考核的流程一窍不通。 “外出游历前,就要考完。”庄先生道。 “不能在外面考么?” “不行的。”庄先生摇头,耐心解释道: “阵师的定品考核,遵循举荐制,且州界限定名额。” “若要去定品,不仅要有举荐信,一州一界一城,每次都要限定一品阵师的名额,有的地方名额多些,有的地方名额少些。” “你在通仙城,有人举荐,定品之后,占的是通仙城的名额。” “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一是没人愿意举荐,二是你一旦定品成功,占的是其他仙城的名额,别人更不乐意……” “好麻烦呀……”墨画想起庄先生之前说过的话,不由问道: “搞这么麻烦,也是为了设门槛牟利么?” “有一部分是。” “另一部分呢?” 庄先生想说,但还是没说,只道: “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现在知道也没用。” 墨画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名额是按什么分的呢?” 庄先生叹道:“这就多了,州界贫富,世家宗门数量,人脉关系等等……越是贫寒,阵法传承越弱的州界,名额越少,想要成为一品阵师,付出的努力就越多。” “相反,一些底蕴深厚,或是权力根植的地方,每年给的名额都很多,想成为一品阵师,相对也会简单许多。” 墨画咋舌道:“这还真是……不太公平。” 庄先生道:“天道是公平的,阵法就在那里,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公的其实是人,有些人会了,却成为不了一品阵师,有些人不会,依旧能顶着一品阵师的头衔……” 墨画若有所思,又悄悄问道: “那我要找谁举荐呢?” “道廷司、当地家族、宗门或是其他经过道廷认定,有头有脸的一品势力,都有举荐的资格。” “你么……走道廷司的路子吧,你身上不还是有一块道廷司的青铜腰牌么,你们掌司,肯定也很乐意举荐你的。” 庄先生指点道。 墨画有些吃惊,“先生,我有腰牌的事,您也知道?” 庄先生神色从容,“这种小事,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墨画心中感叹,庄先生果然是高深莫测。 “还有,”庄先生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墨画的头发,“要喊‘师父’了,不是先生。” “哦……” 墨画反应过来,讪讪笑了下。 他喊先生喊习惯了,一时半会,没改过来。 “师父!” 墨画的声音清脆而澄澈。 庄先生微闭双眸,神色悠闲,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又去找周掌司。 掌司听说墨画要参加一品阵师的定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墨画能通过道廷司的举荐,定品成功,成为一品阵师,那他也是面上有光。 即便定品落第,他也很乐意帮这个忙。 虽然在周掌司心里,以墨画的阵法水准,不可能通不过定品。 但他也清楚,定品这种事,里面的门道复杂得很。 道廷定品,定的并不是阵法的品,而是阵师的品,也不是由天道来定,而是由利益错综的人来定。 除非人脉通天,否则结果如何,谁也不好断言。 周掌司他也只是一个小仙城的掌司,人脉有一些,但还影响不到道廷中央的天枢阁定品,所以他只能举荐,其他的事,还是要靠墨画自己。 周掌司查了相关文书,手书了一封举荐信,然后对墨画道: “十月廿六,二品黑山州界有一次定品考核,地点在青山城的苍云宗,到时候我派人送你过去。” 墨画点了点头。 十月廿六,也就是七天后,日子很近。 “看来庄先生……师父,连定品的时间都算好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一章 苍云宗 几日后,墨画便随着道廷司的马车,前往青山城的苍云宗了。 因为只是参加考核,所以随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道廷司的执司,还有他爹墨山。 马车是道廷司专用的,拉车的马是经过修士豢养的灵兽,血脉寻常,不算名贵。 车上挂着道廷司的旗子,走的是大路,一般也没人敢招惹。 这算是墨画第一次出远门。 他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探出小脑袋,一路看风景。 遇到新奇的,没见过的景色或是看着陌生,奇形怪状的修士,便转过头问他爹墨山: “爹,这是什么山?” “这河里怎么一条鱼没有?” “那修士为啥扛着把大刀?” “那路边叫卖的,红红的又是什么?” …… 墨画一路上嘴没停过,墨山也一直温和地为他解释: “这是青平山,河水有毒所以没鱼,修士扛刀是为人卖命的,路边叫卖的是填不饱肚子的山里红……” 墨画问了一路,墨山也就答了一路。 一路颠簸,但也算一路顺风,三天之后,马车便到达了苍云城。 苍云城比通仙城大,街道也更宽敞,但没通仙城热闹,街边摆摊卖的东西,有些看着新奇,但多数与通仙城大同小异。 转过几条街道,便隐隐可见青平山上,云雾缭绕间,一座巍峨的宗门。 苍云宗。 这是二品州界黑山界,最大的一个宗门。 宗门为二品,有十余位筑基修士,据说太上长老还是筑基后期。 不过这些都与墨画没关系,他只是来考个试而已。 道廷阵师定品考核,数年一次,时间不定,具体日子由道廷天枢阁议定。 天枢阁会选定考核地点,每一州界,有定品资格的阵师,会集中到一起进行考核。 考核地点,一般都是宗门,或是显赫的家族。 今年选的地点,便是苍云宗。 墨画进了苍云宗,下了马车,便有苍云宗的弟子上前,问明来意。 一个通仙城的年轻执司道:“我们是来参加阵师定品的。” 那弟子态度更恭敬了几分,道了声“请”,便将墨画等人,带到了左手边,一处装饰典雅的厅堂里。 堂内有不少修士,坐在红木椅上,喝茶等候。 “定品前需出示举荐信,由本门长老登记,待天枢阁的考官确认无误,可于后日在苍云峰主峰,问贤殿参与阵法考核。” 那弟子提醒道,说完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墨画等人坐着喝了杯茶,等了起来。 另一边阵师按顺序登记。 闲着无聊,墨画想听登记时,都会问些什么,但竖起耳朵,却听不到。 神识放开,这才察觉到周围布有隔音阵法。 这阵法简单,难不倒墨画,不过出于尊重,他还是收回了神识,老老实实地坐着,安安静静地等着。 等了一会,半盏茶的功夫,便轮到他了。 墨画在墨山的陪同下,将举荐信递给了登记的长老。 这长老不过中年,修为炼气九层,资历看着也不深,应该是刚晋升,所以才会被安排做登记的事。 他狐疑地看了眼墨画,接过墨画的举荐信,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 “你们俩,谁是墨画?” 墨画道:“我。” 这长老又问:“那你们俩谁考?” 墨画又道:“我!” 长老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举荐信,又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举荐信……半晌道: “你多大了?” “我十三了!” 长老的表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 他又看向墨山,问道:“您是这孩子的父亲?” 墨山点了点头。 “您知道,他这是做什么来了么?” 墨山微微皱眉,淡淡道: “信上应该写得很清楚吧。” 苍云宗的长老看了眼举荐信,信上的确写得清清楚楚: “兹有通仙城修士,姓墨名画,年方十三,阵法学识深厚,已有定品之资,特此举荐。 通仙城掌司:周天成。” 上面还有道廷司的官印,以及掌司周天成的私印。 信是真的,但又越看越假。 哪里有十三岁,就来参加定品考核的? “不会是在骗我吧……” 中年长老心里尤不放心,便放开神识,想窥探一下墨画。 他做得很隐晦,神识一放即收,但放出去的神识,在触及墨画的时候,就瞬间湮灭,没留一丝痕迹,也没窥探到一丝信息。 深不可测? 这长老心中一惊,甫一抬头,就见墨画默默地看着他,神情有一丝不悦。 “被发现了!” 长老心底又是一寒,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 “是在下唐突了,请勿见怪,我这便登记。” 墨画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便点了点头,道: “有劳长老了。” 长老重又坐下,心里松了口气。 “差点就惹麻烦了……” 神识无法窥视,应该是佩戴了阻碍神识的灵器。 这类灵器非常名贵,一般只有有背景或是有底蕴的世家,或是宗门弟子才会佩戴。 若是如此,那这孩子身份背景,不可小觑。 如果不是如此,那就更可怕了。 神识越强,则越隐晦。 自己无法以神识窥探。 这就意味着,这孩子本身神识极强,甚至比自己要强许多,这才能完全隔绝自己神识的窥探。 甚至只是轻轻地窥视一下,也会被他发现。 神识如此之强,的确有学阵法的资本,而且很可能,真的有参与定品,成为一品阵师的实力。 再加上他才十三岁。 十三岁的一品阵师…… 那就堪称恐怖了…… 长老心中细细琢磨,越想越是心慌。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将墨画的姓名登记好,而后又拱手致歉道: “适才多有冒犯,还请二位海涵。” 之后他自我介绍道: “在下姓李,忝为苍云宗外门长老,负责此次阵师定品的接待事宜,二位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可以找我。” 李长老又递过来一块玉牌,一张地图,一枚玉签。 “这玉牌是凭证,后日定品考核,需持玉牌才能参与。” “这张地图是外山的简图,标注了外山的建筑地形,哪里可去,哪里不能去,里面都有标记。” “我苍云宗是黑山州界第一大宗门,闲暇时,可依据地图四处逛逛,看看苍云宗外山的景色。” “这枚是我的身份玉签,苍云宗的长老都有一枚,若有什么麻烦事,出示此签,可省去很多功夫……” …… 李长老态度不卑不亢,但说的话却很热情。 墨画有些意外,便笑着道: “多谢李长老!” 李长老见墨画笑容真挚,不像心有芥蒂的样子,这才舒了口气,并亲自将墨画和墨山送了出去。 其他几个还在等着登记的阵师面面相觑。 他们在这里等了许久,也看了许久。 这位李长老做事循规蹈矩,公事公办,并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也不会说多余的话。 为何会对这对父子这么热情? 几人心中疑惑。 登记的地方,布有简单的隔音阵法,他们听不清墨画几人说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更令他们疑惑的是墨山。 他们不知墨山姓甚名谁,只是见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周身血气澎湃,穿着不算名贵,但的确气度不凡。 只是虽然气度不凡,但却并不像阵师。 他这样子,看着更像是擅使刀剑的体修,而不是会动笔泼墨画阵法的阵师。 还有就是,他来参加阵师考核,带着他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定品考核 安排好住宿后,墨画由墨山陪着,逛了苍云宗的外山。 刚开始逛,只觉苍云宗很大,里面东西好多,可逛了几圈后,失去了新鲜感,一山一水,一楼一台,觉得大差不差,也没什么可逛的了。 墨画便回到屋里,安心温习阵法。 但一品普通的阵法太过简单,也没什么好温习的。 墨画就只能画了几遍逆灵阵,又温习了一下五行屠妖大阵的阵枢。 到了饭点,就去苍云宗蹭饭。 阵师考核,是由道廷天枢阁主管,由苍云宗经办的。 苍云宗格外重视,不敢有一丝疏忽。 否则既亵渎道廷,容易被道廷司问责,也会得罪前来参与考核的阵师,使宗门在阵师之中风评变差。 能参与定品考核,又都是“准一品”的阵师,苍云宗更是不敢怠慢。 因而无论吃住,都是尽心尽力安排,住得宽敞,吃的也很丰盛。 墨画吃到了很多没吃过的灵肉。 灵肉的肉质,的确更加细腻,没有一丝腥膻,而且灵气氤氲,吃完炼化之后,气海中的灵力,也有一丝增长。 只是味道就一般般了,因灵气富郁,有点像是在“吃灵石”,味道远没他娘亲做的好吃。 不过墨画也不挑食。 而且就冲着这些灵肉的名贵,他也会多吃点。 墨画住得好,吃得饱,苍云宗的弟子也都恭敬有礼,没遇到什么麻烦。 这般过了两日,便是正式的定品考核了。 考试的地点,定在了苍云宗主峰的问贤殿。 殿堂广阔而高耸,庄重堂皇,里面摆着几十张桌案。 桌案是红木制作,桌面宽阔,雕镂云兽之纹,质感厚重,有淡淡光泽,一看就很名贵。 桌案周围布有阵法,用以隔绝神识,声音,以及视线。 一旦阵师有出格的动作,便会引发阵法预警,被驱逐出考场,罢免定品资格。 墨画向考官出示玉牌,进了问贤殿,找到自己的桌子,安安静静坐下,感受到庄严肃穆的氛围,心里有些紧张。 他往四周一看,忽然又不紧张了。 庄先生说得没错,与他一起考试的,大多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阵师,还有一些中年修士,发丝也是斑白。 墨画心里默默道: “这些叔叔和老爷爷学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尚且还会落榜,自己年纪还小,就算这次考不中,也不算什么……” 这么一想,墨画就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他就发现,大家似乎都在偷偷看自己。 最开始是门口的考官。 他头发半白,神情严肃,面容刻板。 身上穿着白色道袍,胸口绣着七星图案。 七星呈斗形,其余六星暗淡,唯有北斗首星,也就是天枢星发亮,散发着莹莹的星光。 这意味着,他是道廷中央七星阁中,天枢阁的修士。 也是阵法定品的主考官。 墨画把玉牌递给他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脸上错愕的神情。 他看了看玉牌,又盯着墨画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点头,放墨画进考场。 墨画进了问贤殿。 随后发现,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盯着他看。 看着他进门,看着他走过过道,看着他走到桌案前,又看着他大大方方地坐下。 一瞬间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娃娃,竟真是来定品的,所有阵师的神情都有些刹那间的恍惚。 这可是一品阵师的定品考核啊…… 一品阵师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饶是墨画见过大阵崩解的大场面,此时在众人震惊,羡慕或是惊疑的目光中,也有一丢丢的局促和不好意思。 好在半个时辰后,人便到齐了,即将开考了,也没人再暗戳戳地看墨画了。 墨画也轻轻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苍云宗钟鸣之声响起。 众人尽皆肃静。 考官环顾四周,肃声道: “道廷天枢阁,二品黑山州界,苍云宗问贤殿,一品阵师定品考核,现在正式开始!” 说完他举起一个金玉镶边的铁盒,郑重道: “现在我当着诸位的面,解开封印试题的阵法。” 考官拨动了几块细小的阵盘,使铁盒上金玉相嵌,而后光芒一闪,阵法解开,盒上镶嵌的金玉尽皆脱落。 这是一个一次性的阵法,一旦开启后,金玉脱落,无法复原,以防有人事先打开,窃取考题。 考官打开铁盒,以示众人。 铁盒内是几十枚玉简,玉简之中,便是定品考核的考题。 考官命人将玉简发下,同时分发的,还有道廷限定的阵笔、阵纸、灵墨、砚台等。 这个流程周密而繁琐,以杜绝阵师作弊。 之后定品考试正式开始。 墨画看了下玉简。 玉简的试题,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阵论,考究的是阵法理论,包括阵法类型,阵法源流,阵道历史,阵纹生克等等。 这些墨画不算太擅长,但那也是跟白子曦这种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相比,他随庄先生学阵法,耳濡目染之下,这些基础的一品阵论,其实也都耳熟能详。 第二部分,就是阵法,考究的是实际阵法的刻画。 墨画看了眼考试的阵法,彻底放下心来。 一品熔火阵、一品金光阵、一品水牢阵…… 都是五行类阵法,而且都是墨画画烂了的。 五行屠妖大阵,囊括了五行类大多数困杀,以及建筑阵法。 墨画主建了五行屠妖大阵,连大阵的阵枢都画出来了,更不用说,这些用来填充的简单单阵了。 但是墨画记住他爹的教诲,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越是简单,越不能大意。 墨画先是答完了阵论,然后开始认真画阵法。 可再认真,这也只是普通的一品九纹阵法,实在没什么难度。 墨画一开始还仔仔细细,一笔一笔地画。 画着画着,习惯上来了,笔走龙蛇,刷刷刷三下五除二,没用多久,就把阵法全画完了。 然后墨画就愣住了: “我好像考完了……” 他抬头看了眼四周,虽然有阵法隔绝,看不真切。 但模模糊糊中,还是能看到,大多数阵师,都是刚答完阵论,而后神色严肃,如临大敌般,开始真正动笔画阵法。 可墨画已经都画完了,他已经没得画了…… 他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好检查的。 一品阵法而已,一眼就能看穿,检查什么呢? 墨画想着画些其他阵法玩玩,打发下时间,可也没有多余的阵纸了。 他突然发觉,自己没事干了…… 要不要提前交卷? 墨画想了想就摇了摇头。 这样太张扬了,而且对“一品阵师定品考核”也不太尊重。 出头的椽子先烂。 他这个年纪来定品,已经够高调了,此时还是低调点好。 “等大家一起交卷的时候,我再跟着一起交……” 墨画打定了主意。 之后他又端坐了一会,仍旧觉得十分枯燥。 阵师考核,给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先前还觉得这个时间很好,很充裕,现在却觉得,有些充裕得过头了…… 他总不能真在这里枯坐一天吧。 墨画百无聊赖,可没墨没纸,只能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划着光洁的桌面,随意画些阵纹解闷。 但真的是太无聊了…… 墨画小脸贴着桌面,画着画着,上下眼皮打架,呼呼就睡着了…… 他的呼声很轻,很柔。 但很快就被考官发现了。 考官面沉如水,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玉牌上的名字: “通仙城,墨画!” 墨画一进门的时候,他便留心了。 哪有十来岁的孩子,就来参加阵师定品的? 这到底是走了多大的后门? 又到底是托了多大的关系? 他本来还以为,这孩子是由哪个家族,或是宗门举荐来的。 到时候责令当地的道廷司,罢了他们五十年内的举荐资格。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是道廷司自己举荐的! 买通道廷司,这得花多大代价,可真是舍得? 定品考核,暗中交易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大多数情况下,道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可你也别做得太过分! 让一个小孩子来定品,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一品阵师的定品,是极其严肃的事,现在竟被这些人当做儿戏,真是岂有此理! 考官心里发怒。 他没有当场问责,是怕影响了其他阵师的考核。 而且他也心存万一,想着这孩子,或许真的有些阵法天赋,真的有参加定品的资格,所以他有意无意地,就在上面看着墨画答卷。 问贤殿监考的位置是个高台,站在上面,视线所及,一览无余。 自然也包括墨画的种种行径。 这孩子一开始写阵论,答得还认真。 可没过多久,不知是答完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写了,就把阵论丢在一边,开始画阵法了。 一开始画阵法,画得也还认真,一笔一画,都一丝不苟。 可画着画着,就原形毕露了。 阵图只瞄了一眼,而后就彻底丢掉,笔走龙蛇,随性所画,像是在信手涂鸦一般。 几张阵纸很快用完了…… 他把阵纸糟蹋完,又百无聊赖,开始趴在桌子上,小手不知在划拉什么东西。 划拉划拉着,他竟然…… 竟然! 竟然睡着了! 考官眼皮狂跳,铁色铁青。 真是岂有此理! 蔑视道廷,蔑视阵法,蔑视考场,更是不把他这个考官放在眼里! 考官又看了眼墨画,刚想动怒,但见他睡得香甜,神态天真,心里又是一软,不由叹息道: “一个小孩子,他能知道什么?” 随后他目光一冷。 此事定然是这小修士背后家族或是宗门的谋划,买通道廷司,让他这个没学多久阵法的小阵师,就来参加一品阵师的定品考核。 这孩子可能迷迷糊糊就来了,题不会答,阵法也不会画,不知道干啥,只好趴着睡觉了。 考官叹了口气,心里默默道: “让他先睡吧,此事事后再追究……” 因此一品阵师的定品考核,墨画答完卷后,就趴在桌面上,安安稳稳地,从头睡到了尾…… 谢谢书友20200131145231800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品 墨画是被苍云宗的钟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参加一品阵师的定品考核,而此时距考核结束,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墨画又将自己的答卷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就又趴在桌上,等着交卷。 桌面光洁,冰冰凉凉的,趴着还挺舒服。 只是那个考官,总是盯着自己看,让墨画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是考官,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一盏茶时间后,又鸣了一次钟。 陆续便有阵师封好答卷,上交给考官。 墨画也依葫芦画瓢,混在人流里,将自己的答卷交给考官。 墨画觉得自己已经很低调了,但一路上,还是有许多阵师看着他。 还有那个考官,神情严肃,别人不看,就只盯着他看,甚至还有些欲言又止。 搞得墨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也没做什么啊…… 莫非是因为自己考试睡觉了? 交完卷后,墨画离开问贤殿,忽然觉得一身轻松。 考核本身不累,他很快就答完了。 反倒是被别人盯着看,有些累人。 墨画神识强,但凡有人看他,他都能察觉到。 别人一看他,他神识就随之而动,久而久之,还是很累的。 考完之后,墨画还要在苍云宗逗留三日。 这三日内,来自天枢阁的考官会批阅答卷,审核阵法,最终评定一品阵师的名额。 墨画闲来无事,便自己练练阵法,或者跟他爹墨山,一起去青山城逛逛,遇到有趣的东西,就买一些,想着回去送给娘亲。 两日后,答卷已经审阅完毕。 封闭的大殿内,暂时拟定一品的答卷放在一起。 定品考核有数个考场,每个考场都有一个考官,此时这些考官们聚在一起,开始统一商议定品: “这位青玄城的赵成,年岁一百九十六,笔力老道,依我看,可封一品……” “守旧有余,灵变不足,我看不是特别好……” “青山城,杨旭,八十六岁,阵法底蕴深厚,称得上年少有为。” “杨家底蕴的确不错,就是八十六岁,年纪有些小了,名额还是多给一些老阵师吧……” “我们还有多少名额?” “不多了,几个大世家打过了招呼,讨了几个名额,还有那几个宗门,也预留了一些,还有两个名额,是金丹修士为了后辈,拿灵石捐来的……” “满打满算,也就剩不到五个。” “唉……难为人了。”有考官叹道。 “不然怎么办?上面打了招呼,我们得罪不起,也不能不做……” …… 几个考官议论纷纷。 在座的一位面容刻板的考官,却看着一张答卷,一言不发,满脸的不可思议。 “赵兄,你看什么呢?”有考官好奇问道。 赵姓考官回过神来,这才将手中的答卷摊开,缓缓道: “你们看这阵法……” 众人纷纷看过来,皆有些错愕: “好笔法!” “功底很是深厚!”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有几分大师风范……” “确实不错!” …… 赞誉之后,随即又有考官疑惑道: “这么好的阵法,我们竟看漏了?” “如此阵法造诣,不在拟定一品的行列之内?” 有个中年考官闻言苦笑道: “是我剔出去的……” 其他人纷纷皱眉问道:“为何?” 这考官指了指答卷卷眉处的姓名一栏,“你们猜这阵师,多大年纪?” 卷眉上写着“墨画”两字。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纷纷猜测道: “功底如此深厚,怎么也得一两百岁?” “我猜两百多……” “一百岁以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阵师之中,天才之辈不知凡几……” 中年考官缓缓道:“十三岁。” 所有人都是一愣。 “多少?” “十三。” “开什么玩笑。” “十三岁,能画过几副阵法,看过几本阵书?” “一百三十岁还差不多……” 赵姓考官叹了口气,“是十三岁。”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会。 “真是十三岁?” “不可能吧。” “骗鬼呢?” “这是他自己画的吗,不会是有人代笔吧……” “有人监考,如何代笔?” “这人是谁监考的?” 一脸严肃,面容刻板的赵姓考官淡淡道:“是我。” 这下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有人问道:“赵兄,这阵法当真是他自己画的?” 赵姓考官苦涩一笑,“是。” 他也不愿相信,但阵法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之前他只是想将墨画的卷子翻出,看看他到底瞎画了什么东西,若是真的狗屁不通,他高低要上报天枢阁,问责当地的道廷司。 只是没想到,这阵法看得他汗颜…… 又有人问那中年考官,“既是如此,这孩子画得这么好,你为何单独把他剔除?” 中年考官无奈道:“年纪太小了……百岁以内的阵师定一品,我们都要好好考虑,更何况,他才十三……” “真给他一品,别人肯定会说我们有黑幕……” 有考官点头,“不用别人说,我自己都觉得有黑幕。” “可惜了……这阵法画得真好,反正我是自叹不如……” 众人都有些惋惜。 赵姓考官却沉声道:“给他一品吧。” 其他几个阵师一怔。 中年考官纷纷皱眉道: “给他一品的话,必会遭人质疑,惹人非议,天枢阁追究起来,我们也很麻烦。” “而且他年纪太小了,以后机会多的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赵姓考官却道:“不给他一品,我们麻烦更大。” 中年考官皱眉:“赵兄,这是何意?” 赵姓考官缓缓道:“众所周知,学阵法需要师承,无名师指点,必将寸步难行。” “他十三岁,能有一品水准,必然有高人教导。” “这个高人是谁,我们不知道,但其身份背景,阵法造诣,必然极深,我们得罪不起……” “这只是其一,”赵姓考官竖起食指。 “其二,”他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叹道:“这个孩子,我们也得罪不起。” 众人一愣,随后渐渐想明白了。 十三岁,便是一品阵法水准,天资惊人。 一旦他以后成为二品,或是二品以上的阵师,记他们的仇,翻他们的旧账,追究他们的责任,这谁能吃得消? “而且还有一点。” 赵姓考官又补充道,“这孩子的阵法天赋,比你们现在想的,还要可怕。” 众人皱眉不解。 赵姓考官沉默良久,苦涩叹道: “他考试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 一众考官神情错愕。 “睡觉?” “岂有此理,竟然睡觉?” 赵姓考官见他们没明白,无奈道: “这也就是说,考核用的一品阵法,他仅用了极少的时间,就全都画完了,然后百无聊赖,一觉睡到考试结束……” 考官们细细琢磨,回过味来,俱都心中一窒,心底发寒。 这是什么人啊?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妖孽…… “所以,”赵姓考官环顾四周,沉声道,“我们必须,给他定一品!” 考官们面面相觑,也都怔然无声,无话可说。 事到如今,这个一品,不给也得给。 有考官叹气,喃喃道: “十三岁,这恐怕是黑山州界,近千年来,最年轻的一品阵师了吧……” …… 次日放榜,墨画就在一品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墨画心中一喜。 “通仙城,墨画,一品阵师。” 榜上只有籍贯和姓名,没有其他信息。 墨画也没高喊“我中了!” 所以身边的阵师,也不知道他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了。 欣喜过后,墨画既觉得意外,想了想,又不觉得意外。 意外是竟然真的没什么黑幕。 不意外的是,答卷的确太简单了,成为一品阵师,对现在的他而言,的确不算难。 他爹墨山却打心底里高兴。 虽然早就知道,墨画有一品阵师的能力了,但正式经过道廷定品,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墨山便在青山城的膳楼,宴请了同行的几位执司,既是感谢,也是庆祝。 几位执司与有荣焉。 这趟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蹭吃蹭喝,游玩一场,还顺利定品,成为了一品阵师。 之后回苍云宗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临行前,墨画竟遇到了那位监考他的考官。 墨画上前,行了一礼,正不知该如何称呼时,那位考官道: “我姓赵,乃天枢阁学正。” 墨画不知道天枢阁学正,是个什么职位,但还是恭敬道:“学正大人。” 赵学正直言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学正请说。” “你随我来。” 赵学正将墨画带到一处空旷的厅堂处,铺好阵纸,取出笔墨,对墨画道:“可否请你,再画一副熔火阵给我看看。” 墨画疑惑道:“这是一品阵师的后续考核么?” 赵学正摇了摇头,“不是,算是我私人的请求。” 墨画便放了心,点了点头,而后小手握笔,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将熔火阵画完了。 尽管心中已有预期,赵学正仍旧心中震动。 那日这孩子笔走龙蛇,竟真的是在画阵法…… 只是笔法太过娴熟,随性而至,而他又年纪太小,看上去才像是小孩子在乱画。 信手拈来,这是一品阵法臻至化境的显现。 这孩子,到底悟性有多高,又到底画过多少遍阵法…… 赵学正心绪起伏,最终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句: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赵学正的态度,忽而郑重了许多,而且带了一丝恭敬,拱手道: “多谢小友!” 墨画也不知道他谢啥,反正就习惯性地摆手道:“学正客气了。” 赵学正微微颔首,目露赞赏,而后道: “此次一别,他日有缘再见!” 墨画也拱手告辞,然后随着父亲墨山,坐上道廷司的马车,晃悠悠地离开了苍云宗,踏上了回家的路。 赵学正站在苍云宗的山峰上,看着墨画的马车远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有天枢阁弟子过来,请赵学正到问贤殿议事。 赵学正点头,但并未动身。 这弟子有些疑惑,顺着学正的目光,看到了即将消失在青山中的马车,有些疑惑道: “学正,这姓墨的小阵师,真的这么厉害?” 这弟子姓赵,与赵学同属一族,有些渊源,所以此次定品考核,赵学正将他带出来,历练一番。 赵学正点头道:“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阵师。” 那弟子一愣,皱眉道:“不可能比我们赵家的七少爷,天赋还好吧……” 这弟子有些不服,“七少爷虽说是二十岁定一品,但若非老祖让他沉淀沉淀,早就能去参加定品了,不说十三岁,至少十五岁可以成为一品阵师。” “而我们赵家,阵学渊源,根基扎实,七少爷从小就要学很多东西,这才拖慢了定品的进度。” “真论天赋和阵法前景,这姓墨的小兄弟,未必比得上我们家七少爷吧……” “你不明白。”赵学正摇了摇头。 那弟子疑惑,“不明白什么?” 赵学正又看向远方,叹了口气,缓缓道: “七少爷定一品,是因他能定一品,而这孩子定一品,是因为我们,只能定一品……” 谢谢书友20220812183836149、青春礼记的打赏 今天第一卷应该就能写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通仙节 墨画通过定品,正式成为一品阵师。 消息传回通仙城,众人欣喜不已。 这是迄今为止,通仙城中散修出身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品阵师。 俞长老决定庆祝一下。 既庆祝墨画成为一品阵师,也庆祝通仙城齐心协力镇杀了大妖封豨。 此外,俞长老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墨画饯行。 墨画即将外出游历,离开通仙城了。 而镇杀大妖,保通仙城安定,墨画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俞长老无以为报,便想以一个全城的节日,为墨画送别。 俞长老特意找到周掌司,几番商议过后,将十一月一日,定为通仙节。 墨画从苍云宗回来后,便见通仙城张灯结彩,一副节日前的气氛。 知道原委后,墨画开心不已。 毕竟过节是很热闹的。 青山城虽然大,但明显就没有通仙城热闹,自然也就没通仙城有趣。 只是墨画还是有一点担心: “我们建了大阵,灵石差不多用完了,现在还有灵石过节吗?” 俞长老从容道,“我们以前更穷,不还是照样过节?” 墨画微怔,觉得很有道理。 俞长老笑道:“无论如何,节日总归是要过的,无非就是富裕时过得阔绰些,没钱了就过得拮据些。” “虽说建大阵,用了大半灵石,但剩下的灵石,也足够我们用了。” “何况炼器行、炼丹行这些基业都在,现在更是有了山路,往来方便,过个几年,通仙城会越来越富裕的。” 墨画点了点头,这下他就放心了。 随即他有些期望道:“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么?” 俞长老点了点头,“放心吧,散修不怕吃苦,只要不受压迫,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不受压迫…… 墨画闻言心情复杂。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世间,受压迫与剥削的修士,应该还有许多,而通仙城以后…… 俞长老见墨画不知想些什么,小小的眉头蹙起,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不必想那么多,努力修炼,不失道心,做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墨画眼眸微亮,点了点头: “好!” 之后便是开开心心过节了。 他还请子胜和子曦一起玩。 庄先生答应了收徒,雪姨此行任务完成,特意给兄妹俩放了假。 而且不久之后,他们就要离开通仙城了,此后能不能再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雪姨也不拘着两个孩子,想让他们玩个尽兴,不要留什么遗憾。 白子胜高兴不已,白子曦的眼睛,也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通仙节那天,墨画略尽“地主”之谊,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逛了一天。 白天街道热闹非凡,晚上灯火通明璀璨。 墨画在前面带路,白子胜和白子曦跟在他后面。 白子胜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遇到新奇的东西,便问: “墨画,那是什么?” “墨画,那个好吃吗?” “墨画,这个竹蜻蜓居然会飞……” …… 墨画作为小师弟,只好耐心解答。 白子曦不会说这么多话,只是见到没吃过的糕点,就会停下脚步,默默看着。 墨画就明白了,买几块过来,跟白子胜和白子曦一人一块分了,一边走一边吃。 虽说是“买”,但墨画也不用付灵石。 因为他付了,别人也不要。 整条街上的修士,差不多都跟墨画认识,也知道了墨画是建了大阵,杀了大妖的小阵师,如今更是道廷认定的一品阵师。 所以根本没人收墨画灵石。 有些摆摊的修士还会把自己卖的东西,挑几件好的,专门送给墨画。 墨画推脱的话,他们还会不高兴。 三人走了一路,得了一堆东西,但却一枚灵石都没花出去。 白子胜和白子曦很是惊讶。 白子胜偷偷道:“墨画,要不是我认识你,我都怀疑这条街,都是你家开的了……” 墨画哭笑不得。 白天街上人来人往,一片喧闹。 到了夜晚,夜幕拉下,灯笼一挂,点点灯火交相辉映,延伸至远方,通仙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晚上有趣的活动比较多。 比如通仙城惯常的斗妖戏。 因为是庆祝猎杀封豨,所以“斗妖戏”中的“妖兽”,就变成了一头猪妖,体型硕大,看着呆呆傻傻的。 猪妖是猎妖师假扮的。 因为猪妖硕大,所以假扮的猎妖师也多。 除了大虎三人、大平、大柱几个少年,就连余承义和俞承武两个大人,也在里面凑热闹。 看完“斗妖戏”,就开始吃“杀猪菜”。 封豨已经被墨画用大阵崩解成黑灰了,这里的杀猪菜,杀的是其他草食类的猪妖。 猎妖师杀了不少猪妖,交由福膳楼烹饪,专门用来过节当天吃。 庆祝杀猪妖,自然要吃猪肉。 整个通仙城,每个修士都吃了一份。 这之后也成了通仙城的习俗,此后的每年十一月一日通仙节,为庆祝镇杀猪妖封豨,通仙城的修士,都会吃上一份猪肉。 吃完杀猪菜,又是放烟火。 这次的烟火阵,还是墨画画的。 他在原先的复阵基础上,又增添了新的阵法。 结合从五行屠妖大阵得来的经验,利用五行生克之理,神识衍算之道,使烟火的颜色更加丰富,轨迹更加清晰,消耗的灵石也少了一些。 放烟火前,墨画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爬到了一处房檐上。 “这房檐是俞长老家的,很适合看烟火。” 墨画对白子胜和白子曦道。 白子胜一愣,偷偷道:“你爬俞长老屋顶,他不会找你麻烦么?” “不会。”墨画摇头道,“我事先跟俞长老说过了。” 最多踩坏几片瓦,值不了几个钱。 白子胜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同门三人,一个小师兄,一个小师姐,还有一个小师弟就并排坐在屋檐上,小腿晃啊晃的,等着看天边的烟火。 墨画心中也很期待。 这阵法虽然是他画的,但用了不一样的画法,具体点亮后什么样,他也还没见过。 俞长老家的屋顶上,三人并肩而坐。 墨画和白子胜,左手右手各攥着一个烤好的猪肉串。 白子曦则捧着一个点心盒,盒子里面是白白的,糯糯的,小兔子形状的糕点。 三人都有些期待。 不一会儿,烟火便绽开了。 先是一声清鸣,火光划破夜空。 而后五色阵法的光芒冲天而起,聚到空中,绽出五色烟火,又四散而开,继而再次绽开,鳞次栉比,一层层传递下去,织成五光十色的天幕,缤纷璀璨,铺满了整片夜空。 仿佛是大阵开启时,光芒漫天的盛景。 只不过这副盛景之中,没有杀伐之气,只有繁华与安宁。 墨画三人也一同抬头望天。 这漫天绚烂,五色缤纷的烟火,印入他们澄澈的眼中,也永远留在了他们的记忆中。 此时此刻,通仙城所有修士,都抬起头,看着这片美不胜收的烟火,怔怔出神。 而通仙城所有阵师,同样因这幕烟火而震撼,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放个烟火而已,至于用这么复杂的阵法么……” …… 通仙节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通仙节过后,庄先生就要离开了。 一日清晨,墨画在城外与爹娘告别。 送别的还有俞长老、冯老先生、陈师傅、周掌司、张澜、以及大虎、大柱、大平他们…… 城外乌压压的一片人。 大家看着墨画,心中不舍。 “一定要尊师重道,好好听庄先生的话。”柳如画嘱托道,“还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墨画郑重点头,眼睛有些酸酸的。 墨山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众人也都纷纷送别,说些关切嘱咐的话。 过了一会,白家的马车来了。 墨画登上马车,又从车上探出小脑袋,与众人挥别。 既向他的爹娘,那么多的长辈,朋友,熟人和伙伴挥别。 也向他生于此,长于斯的故乡挥别。 此后他便踏上漫漫道途,去见这世间的百态,去探求阵法的艰深,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马车载着墨画,渐行渐远。 柳如画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得看着墨画,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消失在重重的山峦,消失在缭绕的云端,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她这才默默流下了离别的泪水。 …… 半年之后,大黑山下。 一座巨大的镇妖碑落成。 这镇妖碑是安家老爷子亲自督建的,用的是上等石料,可历经风吹日晒而不毁。 碑上刻着通仙城镇杀大妖封豨之战中,贡献卓著的修士姓名。 镇杀大妖,是通仙城数百,甚至近千年以来,最大的功绩。 这块石碑,同样也是近千年以来,最大的一块镇妖碑。 通仙城在,镇妖碑就在,碑上的名字也会在。 在镇妖碑首,显赫的位置上,刻着安老爷子的名字。 字迹遒劲,苍然有力,远远望去,一目了然。 而在安老爷子的名字之上,还刻着一个更为显赫的名字: “墨画”。 —— (第一卷黑山卷完) 第一卷写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无上神识 第376章 无上神识 几天后,墨画几人到了上台城。 上台城只是一个小仙城,比通仙城还小,城内筑基也少。 街道也不算繁华,往来修士,衣着寒酸,面容多有愁苦。 墨画微微叹气。 看来不只通仙城的散修困苦,这天下的散修,大多都是一样。 而且苦难之处,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庄先生单独留了墨画说话。 墨画在小板凳上,恭恭敬敬坐着,专心听庄先生的话。 庄先生温和问道:“此次游历,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庄先生点了点头,“你与常人不同,也与寻常阵师不同,你修的功法,是天衍诀,天衍诀的瓶颈,在于阵法。” “你的道……便是神识么?” 墨画虽是知那到底没少弱,但也被震惊得说是出话来。 “十一纹的小阵,他总会练,但有没机会让他实际去画,意义是小……” “不提升修为,破不了境界,又无法学更高一品的阵法……” 神识若是弱到极致,这才是绝对的恐怖。 “他现在十一纹,练十纹的逆灵阵,神识增长得还没是少了。” 庄先生神色郑重道: “他若没筑基中期,十八纹之下的神识,一旦筑基,神识倍增之前,可能直接迈入筑基前期!” 构建小阵的成本太低,风险太小,一州界之内,真正能筹建小阵的势力,也屈指可数。 “何况就算他学会了,又如何去建小阵呢?” 庄先生颔首道:“天上的绝阵,对其我阵师而言,可望而是可及,但对他来说,却是必修的阵法,他能学,而且必须要去学。” “很少修士是重根基,只一味追求修行退度,贸然筑基,致使底蕴是够,尽管总会风光,但很慢就会泯然于众。所以单纯筑基,是是够的,必须选坏自己的道,奠定根基,再去铸就道基。” “十一纹的神识,比刚入筑基的修士,甚至是一些修行尚浅的筑基后期修士,还要弱下一些。” 项璧伯目光微凝,急急道: 庄先生说完,顿了一上,又道: 庄先生点头,“他肉身和灵根的劣势,是很难弥补的,也永远有法与这些天之骄子相比,但是他的神识,却没可能一骑绝尘,令所没同辈天骄,都望尘莫及……” “记得。”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本来也想学一些更难的阵法,但心思一转,还是强强问道: 那是很少阵师都做是到的。 刚入筑基,就拥没堪比筑基前期的神识。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深邃道: 庄先生道:“还记得你与他说过的绝阵么?” 墨画没些失望。 有下的神识,君临一切,是足以让天地万物,所没生灵,都臣服颤栗的恐惧之力。 庄先生说着,自己心中也觉着一丝震颤。 “筑基之后,落前一点,筑基之前,就落前许少,而且越往前修行,差距会越来越小。” 墨画想了想,答道: “更重要的是,你要学的阵法,比别人学的,要艰深许多,学一般的阵法,你根本无法去解迷阵,去突破瓶颈……” 而且墨画练习阵法,增长的神识,似乎也比其我阵师少一些。 墨画随即眼睛一亮,“七品阵法你能学么?” 墨画一怔,想了想,也的确如此。 “他的神识越弱,阵法学得就越坏,阵法学得越坏,修行就越顺利,长生之道也就走得越远……”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特别来说,他现在的神识和阵法水准,还没足够筑基了。” 墨画还记得庄先生说过的,神识证道的事。 “而且画一遍小阵阵枢,时间太长,用以磨炼神识,效率比较高。” 那才是真正的绝世妖孽。 我要想成为小阵师,就必须成为小修士,我若想成为小修士,也必须成为小阵师。 “所以他要找十一纹,乃至十一纹之下的绝阵来学,既增弱对阵法的领悟,也借助阵法,退一步磨炼神识。” 更是会信任墨画,去做小阵的主阵师。 墨画点了点头,这些事,他也早有预期。 庄先生解释道:“七品阵法的灵力构成,与一品截然是同,他修为是提升到筑基,有没七品如汞的灵力,是学是了七品阵法的。” “阵法学不好,解不开迷阵,破不了瓶颈,修为无法提升。” “将来用有下神识,去证自己的道!” 就算有没小阵,要新建一座,也是可能找墨画去做主阵师。 墨画身下,没着我也看是清的机缘。 “可是……你学什么阵法呢?”墨画疑惑问道。 那些势力,要么还没建成了小阵。 “所以你才要他筑基之后,将神识增弱到极致。” 项璧伯道:“换而言之,他现在的神识,其实也是十一纹。” 所以只要一直练习阵法,练神识消耗少的低深阵法,墨画的神识,就会一直增长。 随前我没些期待地问道: “因此他要将神识修到极致。” “是错。”庄先生沉声道,“筑基后期,神识十纹至十八纹,十八纹之下,便是筑基中期。” “七行屠妖小阵,是一品十一纹的小阵。”庄先生又接着道。 墨画一愣,随前心道果然如此。 墨画眨了眨眼,“是因为神识是够弱么……” “此外呢?” “至多十八纹之下……” 庄先生转言又道:“……但光筑基是是够的。” “嗯……”墨画寻思了一下,又道,“筑基?” 我早就猜测庄先生骗了我…… 项璧伯似笑非笑道: “一品四纹以下,脱离道廷规范,神识需求超品,阵法学识超纲的阵法,谓之绝阵。” 墨画神色一喜。 那件事,其我阵师做是来,但项璧伯知道,墨画不能。 庄先生颔首道:“与同境界修士相比,他的神识还没很弱了,但是还是够弱。” 我们是可能怀疑墨画那个十八岁的大阵师是主阵师。 “这你……还学小阵?” 是算是骗,至多也是藏着掖着,有将实话告诉我。 “师父,你筑基之后要做什么呢,继续学阵法么?”墨画问道。 墨画挠了挠头,“这你还能学什么呢?” “若非小妖现世,通仙城危亡,而我们又都信任他,愿意与他齐心协力,是然七行屠妖小阵,他也是建是成的。” “筑基,是第一次小境界的突破。突破之前,项璧质变,神识倍增。” 庄先生回过神,目光微闪,道:“还是老办法,也是笨办法……画阵法。” 神识看着隐晦,是似灵力和血气这般直接而微弱,但这是因为,其我修士的神识是够弱。 墨画想了一上,点了点头: 庄先生颔首,“有错。” 似乎冥冥之中,参悟过什么东西。 墨画张小了嘴巴,“十八纹之下……是筑基中期么?” 参悟阵法,磨炼神识。 “天衍诀的唯一瓶颈,便是阵法,阵法的关键,在于神识……” 墨画疑惑道:“这要弱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够弱呢?” 墨画画阵法的次数很少,比其我阵师,少了太少太少,一定是夜以继日都在潜心练习阵法。 一品十纹的逆灵阵我学会了,七行屠妖小阵,我也学会了。 “学阵法?” “哪没这么少小阵给他学?一品小阵本就是少,而且小少也都是绝密的传承,你手外也有少多……” “伱的阵法与修为,其实是一体的。” “这你怎么才能将神识增弱到十八纹以下呢……” “小阵所需的人力物力,可是极其巨小的” 庄先生看透了墨画的想法,笑着摇头道:“是行……” “还记得,你与他说过的,神识筑基的事么?” “师父,假如你是学绝阵,是是是也能筑基……” “所以筑基之后,必须打坏根基。”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云游 通仙城以南,上台城外的山道上,一辆马车悠悠地走着。 十三岁的墨画便坐在这辆马车上。 除了墨画,还有庄先生、傀老以及他的小师兄白子胜和小师姐白子曦。 雪姨不得庄先生应允,所以并没有跟着。 这辆马车是白家的。 外表看着普通,但异常结实,里面不算奢华,但坐着舒适,而且相当宽敞,足以容纳五六人。 墨画三人年纪还小,不占地方,所以车内空间更显得宽裕。 但也只能盘坐,而不能躺卧。 傀老在前面赶车,庄先生在里面喝茶,墨画三人则趴在一个小书桌上,做着庄先生布置的功课。 这些功课,以阵法为主,也有一些修行的秘辛。 偶尔走得久了,也会停下来歇歇。 墨画便会跑下马车,到附近的山头上,薅一些草来喂马。 这匹马也是白家的,而且是一头灵兽,性情温顺,即便遇到妖兽,也不会受惊。 据白子胜所说,这马虽看着普通,毛发也不算特别白,但血脉特殊,而且还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叫什么云,什么龙,什么骥…… 墨画嫌太拗口,就给这匹马换了个名字,叫它“大白”。 白子胜不满意这个名字,觉得弱了气势,很没威风。 但这马似乎却很喜欢,每当墨画喊它大“大白”,它便拿脑袋亲昵地蹭蹭墨画。 墨画越发喜欢这匹大白马了,所以一旦停下来休息,就想着点子给大白找吃的,神识放开,到处薅草,喂给大白。 大白也不挑食,墨画喂什么,它就吃什么。 此时天近晌午,傀老停车休息。 墨画喂着大白,回首看着山峦叠嶂,天远路迢,已经离通仙城很远了,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距他离开,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墨画也渐渐适应了云游的生活。 与他之前想的不同,云游不是仙气飘飘,游历四方,而是风餐露宿,奔波劳碌。 还好他们有大白马拉车,不然一路更加辛苦。 炼气期的修士无法飞遁,云游万里,也只能用两只脚去走。 墨画也还没见过会飞的修士。 大抵是因为,他所处的州界,都是二品州界,最高修为不过筑基。 而飞遁应该是金丹境,甚至是金丹境以上修士才有的能力。 他们若到二品州界来飞,怕是动用修为,刚一升天,转瞬就会被劫雷抹杀,真正地“升天”了…… 飞天啊…… 墨画默默念着,心生不由憧憬,自己有没有一天,能够修成金丹,飞天遁地呢? 可惜金丹距他还早,他现在都还没筑基呢。 墨画有些感慨, 想着想着,他肚子饿了。 可想着中午要吃的东西,墨画又提不起兴趣。 这一路,他们吃的,大多是辟谷丹。 辟谷丹简单方便,可供修士充饥,但长时间吃,难免乏味,且血气不畅。 不过既然是云游,也不讲究那么多。 墨画这点苦,倒还是吃得的。 除了辟谷丹,墨画其实也有其他吃的。 临行前,柳如画也做了很多肉干,放在储物袋里,让他带着。 但这些墨画不舍得吃。 实在辟谷丹吃吐了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或者想家的时候,他就吃上一片。 这是娘亲亲手做的,他漂泊在外,回不了家,吃一块少一块,吃完了就没了…… 墨画叹了口气。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于是这次午饭,众人又都吃的辟谷丹。 白子胜愁眉苦脸。 由奢入俭难,吃惯了香辣的牛肉,再天天吃辟谷丹,的确有些受不了。 白子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着也不大开心。 庄先生皱起了眉头,忽而道: “你们不想着,自己做点什么吃么?” 墨画三人皆是一怔,随后都看向傀老。 庄先生也望着他。 正常来说,似乎应该是傀老做饭。 傀老淡然道:“我不介意,只要你们不介意就行。” 墨画和白子胜,白子曦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们要介意什么。 第二天中午,傀老端上来一锅肉,他们就明白了。 光是卖相,就很让人介意…… 出于礼貌,他们尝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庄先生也叹道: “我以前吃的,竟然是这种东西……” 傀老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口味养刁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这个味道,你爱吃不吃。” 庄先生自然是吃不下的,他想了下,不由看向墨画。 白子胜和白子曦眼眸一亮,也都看向了墨画。 就连傀老,也在看着他。 墨画一愣,“我也不怎么会……” 庄先生摸了摸下巴,“按理来说,厨艺这种东西,也是会遗传的吧,你娘膳食做得这么好,你应该也不差。” 庄先生鼓励了一句。 墨画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回忆着娘亲做菜的手法,尝试着做了一道肉羹。 庄先生尝了一口,微微颔首。 白子曦尝了,也轻轻点了点头。 白子胜呼哧呼哧吃完,摇了摇头,“比柳阿姨还是不如的。” “那你还吃得这么干净?” 白子胜老实道:“我饿了……” 虽然不算特别美味,但矮个子里拔将军,的确就数墨画膳食做得最好了,所以做饭这件事,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墨画这个小师弟头上。 或许真的是遗传了柳如画的厨艺,墨画学膳食,也学得特别快。 过了几天,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但众口难调,还是有一堆问题。 庄先生血气微弱,想吃清淡点的;傀老想吃脆的,嚼起来有声音的;白子胜想吃辣的,最好是肉;白子曦想吃甜的,最好是糕点…… 墨画听着直挠头。 最后他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单独再做一个灶炉。 他画四个阵法,分四个灶口。 一个用来清蒸,一个用来干炒,一个用来烹煮,一个再用来蒸点心。 墨画画好图纸,设计好阵法,途径一个小仙城的时候,逗留了几天,多花了些灵石,找了位炼器师,将灶炉打造了出来。 打造完后,炼器师疑惑道: “小兄弟,你这个灶炉,我可以造出来,但你这个阵法,可没人帮你画。” 墨画无所谓道:“没事,我自己画。” 于是墨画真当着他的面,将阵法画了出来。 炼器师大受震撼。 直到墨画付了灵石,带着灶炉,离开了炼器行,他都没缓过神来…… 灶炉上的阵法,是墨画画的,但打造的灵石,墨画只是垫付,最后是白子胜出的。 灶炉打造好后,墨画便试着一炉四用。 做了一碟清蒸鱼。 鱼用的是灵兽,不然无法清蒸,也蒸不烂。 炒了一锅松子。 松子是给傀老准备的,傀老喜欢嗑松子听响,饭可以不吃,松子不可以不嗑。 烹煮了一锅牛肉。 这个牛肉是妖肉,很便宜,但炖煮比较花时间,而且用的香料多,辣味比较重。 还蒸了一锅糕点。 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 不光是白子胜和白子曦,就连庄先生和傀老都大受震撼。 庄先生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教墨画阵法,是不是阻碍了他膳食厨艺上的发展…… 白子胜依旧是吃个了精光,然后遗憾道:“还是比不上柳阿姨。” 墨画不惯着他了,冷哼一声道: “那你自己做?” 白子胜大言不惭道:“做就做!” 他只觉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何况他肉吃了许多,也见过墨画做菜的工序,这么点事,以他的悟性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于是白子胜就自己试着煮了一锅肉。 结果煮出来的肉,又干又柴,没入味,嚼不动,还有腥膻味。 白子胜尝了一口,小脸整个皱在了一起。 白子曦好奇,也试着捏了一个面团,但没蒸熟,软趴趴的像是一团白色的泥巴…… 两人又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重新给他们做。 一番功夫之后,白子胜再吃着墨画做的菜,感动得都快哭了,尤其是跟他自己做的相比。 白子曦小口吃着点心,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就这样,马车晃悠悠走着,不知不觉,又过了小半个月。 白天他们赶路,在车上跟庄先生学阵法。 到了饭点,墨画做饭。 晚上如果没遇到仙城,小镇,或是一些山居的野庙和小宗门,就要在山中露宿。 马车自然给庄先生住。 庄先生是三人的师父,尊师重道,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庄先生离开通仙城后,气色虽然好了一些,但气息还是有些微弱。 墨画也希望庄先生能好好休息。 墨画三人,就在外面露宿。 露宿之前,墨画先在周围插上石阵,布上预警阵法,以防遇到妖兽或是匪类。 之后和白子胜和白子曦一起,一个人盖一条毯子,席地而卧。 这毯子也是白家的,不过重新被墨画画过阵法。 可以取暖,也能通风,暖绒绒的,也不会闷,盖着很舒服。 夜幕低垂,山月清冷。 三人一人裹着一条毯子,像是三只小毛毛虫,披着月光,安安静静睡着。 谢谢书友颐高吴彦祖、20230731192917097的打赏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无上神识 几天后,墨画几人到了上台城。 上台城只是一个小仙城,比通仙城还小,城内筑基也少。 街道也不算繁华,往来修士,衣着寒酸,面容多有愁苦。 墨画微微叹气。 看来不只通仙城的散修困苦,这天下的散修,大多都是一样。 而且苦难之处,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庄先生单独留了墨画说话。 墨画在小板凳上,恭恭敬敬坐着,专心听庄先生的话。 庄先生温和问道:“此次游历,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墨画想了想,答道: “学阵法?” “此外呢?” “嗯……”墨画寻思了一下,又道,“筑基?” 庄先生点了点头,“你与常人不同,也与寻常阵师不同,你修的功法,是天衍诀,天衍诀的瓶颈,在于阵法。” “你的阵法与修为,其实是一体的。” “阵法学不好,解不开迷阵,破不了瓶颈,修为无法提升。” “不提升修为,破不了境界,又无法学更高一品的阵法……” “更重要的是,你要学的阵法,比别人学的,要艰深许多,学一般的阵法,你根本无法去解迷阵,去突破瓶颈……” 墨画点了点头,这些事,他也早有预期。 他要想成为大阵师,就必须成为大修士,他若想成为大修士,也必须成为大阵师。 “师父,我筑基之前要做什么呢,继续学阵法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颔首,“没错。” “可是……我学什么阵法呢?”墨画疑惑问道。 一品十纹的逆灵阵他学会了,五行屠妖大阵,他也学会了。 墨画随即眼睛一亮,“二品阵法我能学么?” 庄先生看透了墨画的想法,笑着摇头道:“不行……” 墨画有些失望。 庄先生解释道:“二品阵法的灵力构成,与一品截然不同,你修为不提升到筑基,没有二品如汞的灵力,是学不了二品阵法的。” “那我……还学大阵?”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 “哪有那么多大阵给你学?一品大阵本就不多,而且大多也都是绝密的传承,我手里也没多少……” “何况就算你学会了,又如何去建大阵呢?” “大阵所需的人力物力,可是极其巨大的” “若非大妖现世,通仙城危亡,而他们又都信任你,愿意与你齐心协力,不然五行屠妖大阵,你也是建不成的。” 墨画一怔,想了想,也的确如此。 构建大阵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一州界之内,真正能筹建大阵的势力,也屈指可数。 这些势力,要么已经建成了大阵。 就算没有大阵,要新建一座,也不可能找墨画去做主阵师。 他们不可能相信墨画这个十三岁的小阵师是主阵师。 更不会信任墨画,去做大阵的主阵师。 墨画挠了挠头,“那我还能学什么呢?” 庄先生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绝阵么?” 墨画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品九纹以上,脱离道廷规范,神识需求超品,阵法学识超纲的阵法,谓之绝阵。” 庄先生颔首道:“天下的绝阵,对其他阵师而言,可望而不可及,但对你来说,却是必修的阵法,你能学,而且必须要去学。” 墨画本来也想学一些更难的阵法,但心思一转,还是弱弱问道: “师父,假如我不学绝阵,是不是也能筑基……”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一般来说,你现在的神识和阵法水准,已经足够筑基了。” 墨画神色一喜。 庄先生转言又道:“……但光筑基是不够的。” 墨画眨了眨眼,“是因为神识不够强么……” 庄先生颔首道:“与同境界修士相比,你的神识已经很强了,但是还不够强。” 墨画疑惑道:“那要强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够强呢?” 庄先生目光微凝,缓缓道: “至少十三纹之上……” 墨画张大了嘴巴,“十三纹之上……是筑基中期么?” “不错。”庄先生沉声道,“筑基前期,神识十纹至十三纹,十三纹之上,便是筑基中期。” 庄先生说完,顿了一下,又道: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神识筑基的事么?” “记得。”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神色郑重道: “筑基,是第一次大境界的突破。突破之后,灵力质变,神识倍增。” “所以筑基之前,必须打好根基。” “筑基之前,落后一点,筑基之后,就落后许多,而且越往后修行,差距会越来越大。” “很多修士不重根基,只一味追求修行进度,贸然筑基,致使底蕴不够,尽管开始风光,但很快就会泯然于众。所以单纯筑基,是不够的,必须选好自己的道,奠定根基,再去铸就道基。” “我的道……便是神识么?” 墨画还记得庄先生说过的,神识证道的事。 庄先生点头,“你肉身和灵根的劣势,是很难弥补的,也永远无法与那些天之骄子相比,但是你的神识,却有可能一骑绝尘,令所有同辈天骄,都望尘莫及……” “所以我才要你筑基之前,将神识增强到极致。” “你若有筑基中期,十三纹之上的神识,一旦筑基,神识倍增之后,可能直接迈入筑基后期!” 庄先生说着,自己心中也觉着一丝震颤。 刚入筑基,就拥有堪比筑基后期的神识。 这才是真正的绝世妖孽。 神识看着隐晦,不似灵力和血气那般直接而强大,但那是因为,其他修士的神识不够强。 神识若是强到极致,那才是绝对的恐怖。 无上的神识,君临一切,是足以让天地万物,所有生灵,都臣服颤栗的恐惧之力。 墨画虽不知这到底有多强,但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随后他有些期待地问道: “那我怎么才能将神识增强到十三纹以上呢……” 庄先生回过神,目光微闪,道:“还是老办法,也是笨办法……画阵法。” 参悟阵法,磨炼神识。 这件事,其他阵师做不来,但庄先生知道,墨画可以。 墨画身上,有着他也看不清的机缘。 墨画画阵法的次数很多,比其他阵师,多了太多太多,一定是夜以继日都在潜心练习阵法。 这是很多阵师都做不到的。 而且墨画练习阵法,增长的神识,似乎也比其他阵师多一些。 似乎冥冥之中,参悟过什么东西。 所以只要一直练习阵法,练神识消耗多的高深阵法,墨画的神识,就会一直增长。 “五行屠妖大阵,是一品十一纹的大阵。”庄先生又接着道。 墨画一愣,随后心道果然如此。 他早就猜测庄先生骗了他…… 不算是骗,至少也是藏着掖着,没将实话告诉他。 庄先生道:“换而言之,你现在的神识,其实也是十一纹。” “十一纹的神识,比刚入筑基的修士,甚至是一些修行尚浅的筑基前期修士,还要强上一些。” “你现在十一纹,练十纹的逆灵阵,神识增长得已经不多了。” “十一纹的大阵,你可以练,但没有机会让你实际去画,意义不大……” “而且画一遍大阵阵枢,时间太长,用以磨炼神识,效率比较低。” “所以你要找十一纹,乃至十一纹之上的绝阵来学,既增强对阵法的领悟,也借助阵法,进一步磨炼神识。” “天衍诀的唯一瓶颈,便是阵法,阵法的关键,在于神识……”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深邃道: “你的神识越强,阵法学得就越好,阵法学得越好,修行就越顺利,长生之道也就走得越远……” “因此你要将神识修到极致。” “将来用无上神识,去证自己的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七章 绝阵 无上神识,得证大道…… 墨画微微失神。 他没想到,庄先生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深,规划也如此之远。 原本他能筑基,就心满意足了,之后的事,他还不曾考虑过…… 墨画点了点头,认真道: “师父,我都记住了!” 他的思路也渐渐清晰。 一直去学艰深的阵法,磨炼更强大的神识,成为更高品的阵师,修成更高深的境界,寻求更长远的大道。 庄先生目露欣慰。 墨画略微想了下,又问道: “师父,那我去哪学绝阵呢?” 庄先生顿了一下,目光微露歉意: “本来我手里有一些绝阵的传承,但遭逢变故,大多都遗失了,所以你想学绝阵,就要学着自己去找。” 墨画一愣,虚心问道:“要怎么找呢……” 庄先生道:“这世间绝大多数的阵法传承,都由道廷、世家和宗门垄断,绝阵也是如此。” “你想从他们手里学,基本不太可能,即便能学,代价也非常大。” “所以你若想学绝阵,就只能去找那些,遗落在九州各个角落,不为人知的绝密阵法。” 墨画疑惑道:“既然是绝阵,那必然珍贵,既然珍贵,又怎么会不为人知呢?” “因为常人不懂阵法,也看不懂阵纹,即便是阵师,没有相关传承,也都无法窥探绝阵的门径。” 墨画恍然,又有些好奇: “那道廷以及世家宗门,不会去搜罗这些绝阵么?” “会的。”庄先生颔首,“但天地之博大,阵法之精深,他们再怎么搜罗,也总是会有遗漏的。” “更何况,有些绝阵,精妙绝伦,不是一般肉眼凡胎的修士能认出来的。” “即便是道廷出身,或是有世家宗门传承的阵师,大多也不过是照本宣科的书呆子罢了,超脱品阶而外的东西,他们想不到,也理解不了。” 庄先生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睥睨。 墨画看着敬佩不已,偷偷问道: “师父,您到底有几品了?” 庄先生转过头来,见墨画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点了点墨画的额头,语气温和道:“别瞎打听。” “哦。”墨画捂了捂额头,想了下,又问道: “那我们接下来,就是去找绝阵么?” “算是吧。”庄先生目光之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要去一个宗门,见一些故人,让你去学他们的阵法,然后沿途,顺便找一些绝阵。” 宗门?故人?阵法? 墨画一怔,“师父,是什么宗门啊?” 庄先生并未回答,只是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墨画心中还是好奇,又忍不住问道: “那要去学什么阵法呢?” 庄先生神色微滞,有一丝怅然,缓缓道: “是我当年,都没能学会的阵法……” 墨画神色震惊,“师父您都没学会?” 庄先生微微笑道:“为师我也只是人,不曾成仙,自然也有学不会的东西。” 墨画不确定道:“那师父您都学不会,我能学会么?” 庄先生目光温和地看着墨画,“你应该没问题。” 墨画神情一喜,心里又有些担心: “师父都没能学会,自己真的能学会么?” 万一自己没能学会,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期待,也丢了师父的面子…… 庄先生看着墨画,明白了他的心思,目光一动,微微笑道: “为师当年没学会,受了他们的鄙夷,这次带你去,就是想让你替为师,报这一箭之仇。” 墨画一听,微微一怔。 受了鄙夷? 竟敢鄙夷我师父? 墨画小脸一板,立马斗志昂扬起来。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师父,您放心,我肯定把阵法学会,打他们的脸,然后气死他们!” 庄先生微怔,随后也不由失笑道: “好,气死他们……” …… 之后庄先生又嘱托了几句,指点了几句阵法上的疑难,便微露倦色。 墨画见状,便起身告辞了,并轻轻把房门带上了。 墨画离开后,走在走廊里,心里有些嘀咕。 庄先生为什么离开通仙城,为什么云游,他之前不清楚。 但此时看来,似乎就是为了让自己学阵法? 墨画心中一暖,随即又有些疑虑。 学阵法是真,但应该也没这么简单…… 他记得庄先生说过的,那个让自己不要提及,不要去想,最好忘掉的诡异道人。 还有封豨死而复生,脸上那重重叠叠的人脸,以及其中那一副道人模样的面容。 墨画脑海中隐约回想起,自己直面封豨硕大空洞的眼眸时,那道人说话的声音: “你的气息?” “胆子不小……” “很熟悉……” “你是谁?” …… 这些话,出自不同人之口,由不同声音,同时说出来,嘈杂而又诡异。 但连在一起,意思就是: “你的气息……很熟悉……你是谁?” 自己和这道人素未谋面,有什么气息,是让那道人觉得熟悉的呢? 墨画思来想去,觉得这里的缘故,应该来自庄先生。 自己是庄先生的徒弟,时常与庄先生接触,又得庄先生传授阵法,布下的五行大阵,也是庄先生给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会有庄先生的气息。 而那道人,说这气息“很熟悉……” 换而言之,就是与庄先生熟悉。 诡异道人与庄先生,应该是有些渊源的。 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渊源。 那道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手段诡异莫测,什么境界,什么修为,用的什么法术,以墨画的修道阅历,根本毫无头绪。 他有些担心庄先生。 庄先生如今气血微弱,神识虚缈,如果和那道人有仇,被道人追杀,那就危险了…… 而且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手段,能对付那诡异的道人…… 总不可能,再把一个大阵弄崩解吧…… 关键是,就算他想,也没大阵给他解。 墨画心事重重,沿着客栈的走廊走着,走着走着,抬头便见对面走来一个俊俏的小姑娘。 面容有些陌生,气息又觉得熟悉。 两人擦肩而过,墨画微怔,转头试探道: “子曦?” 那小姑娘转过头,竖起白皙的小指,纠正道: “要叫师姐。” 墨画一怔,缓缓道:“小师姐……” 白子曦满意地点了点头。 墨画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用幻术换了下容貌,免得麻烦。”白子曦道。 “哦。”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曦的容貌太过出众,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注目,容易惹起事端。 现在的样貌,虽然也不错,但只是“一般”好看,不是那种匪夷所思的好看。 “你怎么知道是我?”白子曦也有些好奇。 “我猜的……” 墨画实话实说道。 白子曦狐疑地看了一眼墨画,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心中还是疑惑,她现在容貌大变,墨画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镇 墨画回到房里,又练了一会逆灵阵。 果然觉得神识增长变缓,没有以前快了。 “看来要找更难的阵法来学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而后又练了一会阵法,待神识耗尽,墨画休息片刻,想了想,又打开储物袋。 接下来的游历,不知会遇到什么,他想先清点一下身上的东西。 首先是灵石。 墨画随身带的灵石有上千。 还有大几千灵石,放在马车里,用阵法封存,庄先生帮他看着。 这些灵石,是墨画用来筑基的。 有他自己赚的,也有爹娘攒的,还有一些是俞长老给的。 至少筑基之前,应该是够用的。 此外还有一品灵器,千钧棒。 这个千钧棒,墨画重新请陈师傅炼制过,质地更结实,他还加固了一层千钧复阵,用来打闷棍,也更得心应手了。 墨画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枚丹玉。 这是冯老先生送他的,有着淡淡的暖意,可以清新宁神。 尽管冯老先生说“功德之说,虚无缥缈。” 但这枚丹玉上,仿佛真的承载着,冯老先生治病救人的功德,一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墨画每次看,都觉得其中包含了许多善意。 除了丹玉,墨画的脖子上,还挂了一枚猎妖令。 这枚猎妖令是当初俞长老送他的,每位猎妖师,都会有一枚。 但墨画发现,他的这枚,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其他猎妖师,杀了妖兽后,猎妖令上会多一条红色的细细的血痕。 而墨画以大阵崩解,杀了封豨之后,他的猎妖令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但这道血痕,却是半指粗,淡金色的血痕。 墨画去问俞长老,俞长老也是一脸疑惑,说他从没见过,即便是猎妖师的文献上,也不曾有记载。 淡金色血痕…… 墨画搞不清楚,就先不管。 反正这猎妖令上的血痕,是红色,还是金色,都没什么影响,目前也没什么好处,等以后有空了再弄明白。 道廷司的青铜腰牌,墨画也揣在储物袋里。 据周掌司所说,他向上面申请,划拨了好多功勋,分在了这个腰牌里。 通仙城镇杀封豨,当地道廷司有大功。 周掌司任职晚年,得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大功绩,乐得合不拢嘴。 这份功劳,也多亏了墨画。 墨画身份有些特殊,十三岁的一品主阵师,报上去了也没人信,周掌司就没向道廷司明说,只是暗地里,多分给了墨画一些好处。 这些好处,便是青铜腰牌里的功绩。 墨画将来外出,若有需要,可以用功绩簿上的功劳,换些灵石或是灵物,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这些功绩具体有多少,能换多少东西,他还没去换过,暂时还不知道,但想来也不会少。 墨画拍了拍这块腰牌,心里踏实了许多。 此外,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品阵师的戒指。 白玉镶金,古朴华贵。 这枚戒指,叫天枢戒,由道廷天枢阁炼制,发放给通过定品的阵师。 戒身刻着九颗星纹,每颗星纹上有三道星痕,象征着阵法九品,每品三阶。 墨画的天枢戒,如今只亮着一颗星,意味着他经天枢阁认定,是位列一品的阵师。 天枢戒既是阵师身份的凭证,也还是一个小的纳戒。 如同储物袋一般,可以存放东西,只是空间较小,只能放一些机密贵重的东西。 墨画将天衍诀的玉简,还有一些稀有的阵图,都放在天枢戒里,系了根绳,同样挂在了脖子上。 他原本是想戴在手上的,但他的手太小了,天枢戒只能套在大拇指上,像是一个扳指。 墨画总怕它会掉了,只好用绳子串着,挂在脖子上。 现在他脖子上挂了三个东西,好在都不重,挂着也不累。 清点完东西,墨画打坐冥想,然后又开始画阵法。 晚饭是在客栈吃的,众人简单点了几个菜,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不如墨画自己做的。 晚饭后,众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又要启程了。 启程前,墨画亲昵地搂着大白的脖子,拍了拍它的背,道: “又要辛苦你了。” 大白“哼哼”几声,用脑袋蹭了蹭墨画的小脸。 墨画开心地笑了笑。 朝霞泼天,洒在路上。 几人踏上旅程,出了城门,走上了大路。 大路走了一阵,便经过一条山道,两山掩映,重峦叠嶂,路上人烟稀少,唯有马蹄声阵阵。 如此又走了大半日,便遇到了一座小镇。 墨画抬头一看,远远便见到小镇的牌匾: 千家镇。 目光所及,小镇的景象便尽收眼底。 千家镇上人不少,但明显都是散修,而且衣服上都沾着泥渍。 小镇的远处,是一大片连起来的灵田。 有不少修士正躬着腰,在灵田中劳作。 墨画听父亲墨山说过,修道有“灵植师”的门类,以耕种培育各类修道作物,或是种植草药谋生。 其中种田的,一般称为“灵农”。 这些在灵田中耕种的修士,应该就是他爹墨山说到的“灵农”了。 傀老停下马车。 庄先生撩开窗帘,瞥了一眼小镇,点头道: “我们要在这里逗留一阵。” 墨画三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墨画想起庄先生与他说过的话,眼眸微亮,问道: “师父,这个镇子里,有绝阵么?”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镇。 房屋低矮,砖石破旧,许多地方经年累月,已经有些破败,显然大多修士,过得并不算好。 镇上有一处明显富丽堂皇的府邸,应该是当地最富裕的家族住处。 这和墨画一路上见到过的小镇差不多。 有穷,便会有富,有富,自然也就有穷。 镇上的屋舍,都画有阵法,只是大多很简陋,只有寥寥几道阵纹。 即便是那处看着最富裕的府邸,所用的阵法,也是墨画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 这样的小镇,哪里会有绝阵呢? 墨画想不明白,就问庄先生: “师父,您怎么知道,这里有绝阵的?” 庄先生高深莫测道:“看出来的。” 墨画又寻根究底问道: “怎么看出来的?” 他心里很是好奇。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温和道:“你猜猜看。” 墨画皱了皱眉头。 庄先生让自己猜,而不是蒙,那就说明,这个方法,自己也是知道的。 墨画又远远看了一眼小镇。 入目没有明显的阵纹,那就说明,庄先生并没有看到具体的阵法。 而且是途径此地,临时停下的。 这就说明,庄先生事先也不知道这里有绝阵。 是看到了什么,临时起意,这才在此逗留。 看到了什么呢? 或者说,是感知到了什么呢? 墨画神识放开,天地转为一片虚白,而后诸色灵力,一一呈现。 墨画神识感知了一会,忽而眼眸微亮,试探着道: “是神识衍算出来的么?” 既然看不到阵纹,那就是通过阵法灵力,反推了阵纹,从而判断阵纹的神识强度,进而断定,此地有遗失的绝阵。 墨画隐隐感知到了一些阵法的灵力,隔得较远,这些灵力气息隐晦,墨画衍算不出,只能根据直觉猜测。 庄先生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 接着庄先生耐心解释道: “绝阵与普通阵法不同,是对灵力更细微,更本质,也更高端的运用。” “逆灵阵是逆解灵力,大阵是积聚灵力,其他绝阵,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世事变换,沧海桑田,事物表象纷呈,又流转更迭。” “一些绝阵,因此掩埋地下,或是尘封于古迹,又或者画在某个不知名小镇的角落,默默运转,又无人所知……” “光凭眼睛去看,是找不到阵法的踪迹的。” “眼睛会骗人,神识不会,表相会骗人,其本质的灵力不会。” “所以要以神识感知,在识海衍算,通过对阵法的理解,和对灵力运转的认知,从而判断,此地是不是藏有失传的阵法……” 墨画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神识感知,灵力衍算,推演阵纹,寻觅绝阵…… 经庄先生一点拨,墨画恍然大悟。 白子胜和白子曦却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不知道,墨画与庄先生,到底在说些什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孙家 墨画放出神识窥探的同时,千家镇最华丽的府邸之中,一位面容刻薄,身形寡瘦的中年修士陡然睁开双眼,面色微惊。 他皱着眉吩咐道: “把泽儿喊来。” 下人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一个眉眼轻浮的少年走了进来,随意道: “爹,什么事?” 中年修士姓孙名义,乃孙家家主。 这少年姓孙名泽,是孙家的嫡系长子。 孙家家主孙义皱眉道:“有修士以神识窥探。” 孙泽也惊讶道:“筑基修士?” 孙义颔首,“这神识极为隐晦,也极为深厚,轻轻扫过,若非我在参悟阵法,神识集中,不然也不一定能察觉得到。” “此人,必是筑基修士无疑!”孙义斩钉截铁道。 孙泽也皱起了眉头: “筑基修士,跑我们千家镇来做什么?” 孙义沉思片刻,缓缓道: “无论他做什么,我们以礼相待,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早点将他送走便是。” 而后他又吩咐道:“这筑基修士,以神识探路,想必是外来的修士。” “这千家镇外来的路,只有一条。” “你带些人去迎,将他们请来做客,不要冒犯。” 孙泽不满道:“何需如此麻烦?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我们理他做什么?” 孙义呵斥道:“你懂什么?筑基与筑基,可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们孙家偏居一隅,自然要多结交其他修士,就算不结交,也要弄清楚他来做什么,不能得罪。” “何况这个筑基修士,恐怕来头不小。” 这道神识,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忌惮。 孙泽受了呵斥,只好顺从道: “行,爹,我听您的。” 孙泽走后,孙义仍旧皱着眉头,心思不定,最后目光渐冷,“希望不是来找麻烦的……” …… 千灯镇上。 傀老磕着松子,赶着马车。 大白拖着车,慢悠悠地走在千灯镇的街道上。 墨画则伸头观望,打量着四处的阵法。 可四周房屋低矮,阵法粗陋,也没什么好看的。 过了一会,路前面出现了几个修士。 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华服,面容轻佻,但故作庄重的年轻修士。 傀老停住马车。 那年轻修士拱手,面容带笑道: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傀老神色木然,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声音涩如枯木,明明是人声,却又不像人声。 孙家众人心中一颤。 孙泽连忙道:“在下孙泽,乃千家镇孙家长子。” 傀老又淡淡道:“何事?” 枯涩的声音,孙泽听着有些难受,心中也有些不满。 向来都是他问别人问题,很少被人用这样冷淡的语气问话。 但他爹有言在先,他也不敢违背。 一个赶车的老者,都如此诡异,车里的修士,恐怕更不简单。 若真有筑基修士,那更是他得罪不起的。 孙泽便恭敬道:“千家镇简陋,恐唐突贵客,诸位若是不弃,可移步孙家,我孙家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傀老并不作声。 马车之内,墨画三个弟子互相看了一眼,又都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微微颔首。 车外的傀老便点头道:“可以。” 不知为何,孙泽竟松了口气。 这看似木头一般的赶车人,总让他有种淡淡的压迫感。 也更让他好奇,坐在车上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孙泽在前面带路,傀老赶着马车,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驶入了孙家高广的大门。 马车停下。 孙家家主孙义亲自迎接。 可马车里出来的修士,让他们颇为惊讶。 先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小少年,而后是一个面容娇俏的小姑娘。 之后下车的,是一个眼神清澈,眉目如画的小修士。 这小修士又扶着一位看着丰神俊逸,仙风道骨,但浑身没一点气息,甚至不像修士的白衣修士。 孙义一时有些懵了。 这些人中,谁是筑基? 那道窥探的神识,又是谁的? 孙义皱眉。 按理来说,这个白衣修士,最像筑基,但他若是筑基,不可能气息内敛到,让他一点都察觉不到。 除非他是筑基以上,金丹境的大修士。 可金丹境修士,也不可能到二品州界,这偏僻的小地方来。 “莫非,是我看错了?” 其实并没有筑基修士在窥视? 孙义心里有些嘀咕道。 可人都迎进来了,他不可能再把人赶出去,而且也不好承认自己看错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知这位道友贵姓……” 庄先生淡淡道:“姓庄。” 孙义一怔,是个不凡的姓氏,惜字如金,也很有高人的风范。 就不知道,是不是个冒牌货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纠结这些了。 孙义拱手道:“贵客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庄先生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途径贵地,歇息几日。” 孙义不太信,但还是笑着道: “相逢皆是缘,远来即是客,若不嫌弃,就在我孙家住上几日,孙某也好略尽心意。” 庄先生露出一丝丝浅淡的笑容: “那便打扰了。” “不必客气。”孙义拱手道。 之后孙义便安排众人他们住下,并热情道: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人说,我孙家尽力满足。” 安置好了庄先生几人后,孙义回到客厅,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 孙泽问他:“爹,谁是筑基?” 孙义摇了摇头,“我还没看出来。” 孙泽不满,“要是没筑基,我们不是白忙活了,您还这么低声下气的,他们也配?” “这种没见识的话少说点!”孙义皱眉斥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低声下气又怎么了?” 孙家客厅装饰得富丽堂皇。 孙义坐下,有貌美的婢女上前奉茶,孙义喝了口茶,寻思片刻,又缓缓道: “这群修士之中,就算没有筑基,身份也不会寻常……” 孙泽的目光,留恋地从婢女的腰身上挪开,也点头应和道: “没错,那赶车的老头,那器宇轩昂的小少年,还有那俊俏的小姑娘,气质都很不一般……” “还有那姓庄的,仙风道骨的模样,不是真正的高人,就是个真正的大骗子……” 孙泽数了一遍,唯独漏了墨画。 墨画看上去也就长得乖巧了些,还不入孙泽的眼。 “爹。”孙泽凑上前去,低声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孙义眉毛一挑,放下茶杯,缓声道: “观察几日,如果惹不起,我们以礼相待……” “那如果我们惹得起呢?” 孙义看着孙泽,目光有些隐晦,“……那也要好好招待。” 孙泽也笑了笑。 …… 孙家为墨画他们准备了两间大客房。 一间庄先生和傀老住,另一间给墨画三个孩子住。 虽说是大客房,但也布局精致,一应瓷器,屏风俱全,燃着檀木,香烟袅袅。 并排放有五六张床,床上铺着毛毯,软软的。 白子曦优雅而娴静地打坐。 墨画师兄弟两人则趴在床上,小声说着话。 “那个姓孙的,看着不像好人。” “哪个姓孙的?” “还有哪个姓孙的?” “一个爹,一个儿子……” “两个都不像好人。” “就是,笑得太假了。” “皮笑肉不笑。” “大热情了,心怀鬼胎。” “无事献殷勤……” …… 两人嘀嘀咕咕,白子曦没办法修行,只能睁开秋水般的眸子,无奈地看着他们。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章 打算 白子曦索性不修炼了,垫着毯子,舒舒服服地依靠在床边,听她师兄还有小师弟说话。 白子胜和墨画还在嘀咕着。 “孙家太富了!”墨画小声道。 “哪里富了?”白子胜不明白。 “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家仆和婢女,就连客房都布置得这么好,这屋里大多都是灵器,还刻上阵法的,虽然阵法粗陋了些,但也是很贵的……” 墨画感慨道。 这些东西,若是放在大的仙城里还好,放在偏僻的千家镇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通仙城中,就连钱家的府邸,都没孙家如此奢华。 白子胜点了点头,但他一向大大咧咧,对灵石没什么概念。 反倒是白子曦若有所思。 白子胜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墨画趴在软软的毯子上,想了想,说道: “我要找到藏在这个镇子里的绝阵。” “什么样的绝阵?” 墨画摇了摇头,“先生没说,我也还不知道。” “先生知道藏在哪么?”白子胜好奇道。 墨画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我猜先生肯定知道,但他不说,应该是要我自己去找。” 白子胜嘀咕道:“这就麻烦了……” 随即他又问道:“墨画,你一定要学绝阵么?” 绝阵可是很难学的,费时费力费神识,而且有些绝阵效果冷僻,适用性也不大。 道廷定品的规范中,本就是不包含绝阵的。 一般阵师,也不会刻意去学这个。 墨画却认真点了点头,“要学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 “先学十一纹的绝阵,将神识磨炼到十二纹,再找十二纹的绝阵参悟,将神识磨炼到十三纹,再去找十三纹的绝阵……” 白子胜听得头皮发麻。 白子曦也目露惊色,怔怔地看着墨画。 “你这……能学会么?”白子胜担心道。 一品十纹就够离谱了,你这还要学到十三纹…… “学不会也要学,只要学,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墨画点头道,“而且,我灵根不行,又不能炼体,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白子胜想着就头疼,又有些同情地看了下自己这个小师弟,想到自己作为师兄,便拍胸脯道: “那我帮你!” 说完他又偷偷看了妹妹白子曦一眼。 白子曦也点了点头。 白子胜便道:“我和子曦一起帮你!” “不必麻烦你们了。”墨画推脱道。 白子胜有些不悦: “你是师弟,客气什么,有事直说。” “行吧……” 既然如此,墨画也不与他客气了。 “这门绝阵,要么藏在孙家,要么藏在千家镇上,我们分头打探,你和师姐打探孙家,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墨画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 孙家对白子胜和白子曦很热心,对自己要忽视一些。 应该是见他这师兄师姐身上,有着世家弟子的气质,而且资质一看就极为出众,这才会想着办法讨好。 他们去提一些要求,探一下孙家的家底,应该容易许多。 自己年纪小,去打探孙家,肯定会受他们敷衍,估计还会被轻慢,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白子胜点了点头,又疑惑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算出来的!” “怎么算的……”白子胜很好奇。 “就是感知阵法灵力,通过灵力,衍算阵纹,并由此推算出阵法位置……” 墨画解释了一遍。 白子胜皱着眉头,这种事,一听就很复杂的样子。 “你算得准么?” 白子胜有些不放心。 墨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算不准,才要你帮忙的……我要是能算准,就能知道阵法在哪了,不用再跑去找了……” “原来你也只学了个半吊子……” “就算是半吊子,也是很难学的!” 墨画理直气壮。 白子胜一滞,随即想想也对,墨画虽只是半吊子,但自己连半吊子都不是。 神识衍算这种事,他压根一点也不会。 别说会了,要不是墨画和庄先生提起,以他们白家还算深厚的阵法底蕴,他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白子胜有些颓唐,随即眼睛微亮,“这个衍算,我能学么……” 墨画想了想道:“神识筑基以后才能学,到时候师父应该也会教你。” “好吧。”白子胜叹气。 他距离筑基,还有一些时间。 墨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不由问白子胜: “你们拜庄先生为师,是不是想学什么阵法来着?师父有教你们了么?” 白子胜点头:“教了。” 墨画一愣,“什么时候教的?” 他们三人几乎形影不离,庄先生教他们,自己怎么不知道…… 白子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 “就是你去薅草,喂大白的时候……” 墨画傻眼了。 这么点时间,庄先生竟然就给他们“开小灶”了…… 不过墨画转念一想,庄先生好像也给自己开过“小灶”,心里也平衡了一些。 白子胜带着一些歉意道: “师父说这门阵法,你不能学的,所以不能让你看到……” “为什么不能学呢?”墨画疑惑。 白子胜摇头,“师父没说。” 墨画蹙着眉头,心里不知寻思什么。 白子胜还以为他心存芥蒂,便道:“要不,我偷偷教你?” 说完他偷偷看了眼白子曦。 白子曦眨了眨眼,假装不知道。 墨画微怔,心生暖意,但还是摇了摇头: “师父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如果我可以学,那他肯定会教,既然他不教我,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毕竟逆灵阵法,神识衍算,阵法崩解,这些极高深的阵法学问,庄先生都教了自己。 现在这门阵法不教,估计是真有的有什么顾虑。 即便庄先生真的不教,其实也没什么…… 庄先生待自己已经足够好了,教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不能得寸进尺。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有些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随后都松了口气。 他们同门求学,之前还因为背着墨画,偷偷学了东西,而有些愧疚,现在说明白了,心里都坦然了许多。 白子胜便信誓旦旦道: “你放心,你要学的绝阵,我一定帮你找到。不就是孙家么,明天我就把孙家翻个底朝天!” 白子曦无奈叹气。 墨画也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既然找东西,肯定要低调些去找,不能让他们察觉……” 白子胜挠了挠头,“哦,也对。” 然后三个小脑袋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怎么打探,找什么借口,阵法是什么,有什么效果,会藏在哪之类的话。 当然大多都是墨画和白子胜在说,白子曦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 与此同时,隔壁的庄先生缓缓睁开眼,目光怅然,而又欣慰。 第二天,用了早饭,墨画三人则开始分头行事。 白子胜和白子曦二人稍稍透露了自己大族子弟的身份。 孙泽喜不自胜,毛遂自荐地带着二人,参观孙家的府邸,表面上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但话里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墨画则说要出去逛逛,给大白马找吃的。 孙家说自己有草料,墨画嫌弃不够好。 孙家又说要找人陪着墨画去,也被墨画拒绝了,其他理由,也被墨画一一否决,他们只好看着墨画一个人溜出了孙家的大门。 孙义皱了皱眉头,对庄先生道: “这小兄弟年纪小,一个人外出,怕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庄先生只淡淡道:“无妨。” 整个千家镇,唯一一个筑基修士,就是眼前的孙家家主。 以墨画如今的本事,孙家之外,还没什么修士,能难为得了他。 墨画出了孙家,便感觉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孙家府邸富丽堂皇。 可外面的街道,却是一片萧条,蒙着一层日晒雨淋的风霜。 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之后他沿着大街,将镇子逛了一遍。 千家镇不算大,不到半个时辰,镇上所有的阵法,便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些阵法,粗浅至极,大多只有三四道阵纹,属于学徒入门级的阵法。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阵法痕迹。 “没有么……”墨画喃喃道,心里寻思着: “莫非绝阵,就藏在孙家?” 那个孙家家主,看样子也是一个阵师,收藏一些古旧失传的阵法,也算合情合理。 而且孙家家底颇厚,即便祖上传下一副绝阵,也说得过去。 墨画正准备回去,余光却撇见了远处的灵田。 一块一块,井井有序地排布在两山之间。 此时灵田之中,栽满了灵稻。 山风吹过,拂动灵田,像是吹皱碧绿的湖水,荡起层层的涟漪。 而灵田之上,氤氲着淡淡的灵气。 墨画神识一扫,轻“咦”一声,迈步向碧潮般的灵田走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灵田(感谢过客流往打赏的盟主~) 修道有百业。 九州浩瀚,地域风俗不同,修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地制宜,以百业谋生。 灵农耕作,种植灵稻作物,便属于修道百业之一。 通仙城多山,并无耕地,吃的灵谷灵稻,都是从西面的一个以种植灵田为生的仙城买来的。 墨画长这么大,也还没见过眼前这么大片的灵田。 千家镇以南,灵田成片,井字排布,约有百顷。 灵田之中,是青绿色的稻苗,氤氲的水气充盈其间。 天空高远,白云徜徉,稻田丰饶,绵延开阔,像是一条翡翠地毯,铺向远方。 远方蓝天与灵田的交汇之处,是云遮雾绕的重重山脉。 墨画深吸一口气,空气清冽,心旷神怡,目光微亮,忽有所悟。 天生万物,地养万物。 天是大道的展现,而地是大道的衍生。 而这些灵田之间,的确有阵法的痕迹。 灵田的田埂上,铺有一些坚硬的土石,土石之上,画有阵法。 但这些阵法并非绝阵,只是简单的育土阵,用来培育灵稻,蓄养水气。 墨画神识放开,感知到的,都是普通的育土阵,没有特殊的阵法气息,有些遗憾。 便想着往深处走走,一探究竟。 灵田附近有小路,墨画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忽然皱起了眉头。 此时刚是上午,朝阳明媚,田地之中,有灵农劳作。 这些灵农大多年纪较大,衣衫破旧,还满是泥痕,皮肤黑瘦,手指粗糙而有皲裂。 他们弯着腰,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明媚的朝阳中,生机勃勃的灵田里。 这些身形佝偻,神色木然的灵农,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叹了口气。 走着走着,他在一处灵田的旁边,遇到一位老者。 老者应该也是灵农,又干又瘦,蜡黄如木塑般的脸上,浮着一丝绝望。 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孙子,也在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 墨画心有不忍,便问道: “大爷,有什么事么?” 老者木讷地转过头,见到一个样貌清秀,目光清澈的小修士,屡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深深叹息: “田又坏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和艰辛。 墨画微怔,担心问道: “田怎么会坏?” 老者指着田埂道,声音沙哑道: “阵法坏了,没有阵法,灵田贫瘠,蓄不住水,田里的庄稼就会干枯,这一年也就没了收成……” 老者说到最后,声音中隐隐带了些哽咽。 墨画转头望了一眼,见田埂上,的确有一道育土阵失效了,上面徒有阵纹,却没了灵力流转。 墨画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区区六道阵纹的育土阵而已。 “这阵法简单,我帮您修一下吧。”墨画道。 老者愣住了,“你……你会阵法?” 旁边的小孩也眼巴巴地望着墨画。 墨画点头谦虚道:“会一点。” “这阵法可是很难的……” “我刚好学过。” 老者见墨画年纪虽小,但气度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信了几分,但他又有些纠结: “万一坏了……” “这不是已经坏了么。” 老者一愣,想着也对,反正已经坏了,横竖没其他的路了,但阵法事关生计,他还是放不下心。 踌躇不定,几番挣扎后,老者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便颓然道: “小兄弟,你画吧……” 他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墨画取出阵笔,蘸了墨水。 老者神色微讶,这小修士,好像还有模有样的…… 他不由面露期待。 然后他就见墨画走到田边,小手握笔,随便描了几下,然后便抬起头,声音清脆地对他道: “好了。” 老者还没回过神来,也没见墨画画了什么,神色难以置信道: “这……这就好了?” 看了一眼,描了几笔,这就修好了? “嗯。”墨画点头道,“很简单的。” 老者走到田边,看了看阵法,见阵法上,的确亮起了淡黄色的光芒,一时犹在梦中。 田里的水气,也在渐渐蓄养。 灵稻也不再有枯色,颜色也翠绿了一点。 老者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似是想到有了收成,自己和小孙子都不会饿死了,又蹲在田边,抹起了眼泪。 墨画莫名有些心酸。 这世间有些修士,活得如此卑微。 仅仅只是能活下去,就已然喜极而泣了…… “谢谢小兄弟……” 老者郑重道,心中感激不已,但他一辈子与田地打交道,木讷地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说个“谢谢”。 墨画问道: “你们阵法坏了,没请别人修过么?” 老者无奈道:“请过,十枚灵石修一次,修了又坏,坏了再修……” “为了修这个阵法,我把家里仅存的灵石都垫进去了,还倒欠了孙家几十灵石的账了……再修下去,就算今年收成全赔给孙家,我也还不清债了。” “孙家?” 老者往千家镇指了指,“就是镇上,那个最富的孙家。” “这阵法是他们祖传的,孙家说,只有他们会画,也只有他们能修。所以他们要多少灵石,我们就只能给多少。” 墨画疑惑道:“你们没请别的阵师修过么?” 老者苦着脸,“千家镇,没有别的阵师啊……” “偶尔有路过的阵师,看在孙家的面子上,也根本不会帮我们。” “孙家是地头蛇,他们也不敢得罪……”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他又看了眼灵田的阵法,发现之前的确有修补的痕迹,但用的是极低廉的墨水,成本微乎其微,而且手法极其粗糙,阵法水准粗浅至极。 估计是出自学徒,或是学艺不精的阵师之手。 又或者,孙家是故意修得敷衍。 修得太好,不容易坏,他们也就不容易再靠阵法,盘剥灵石了。 修一次,就是十枚灵石啊…… 长此以往,根本不是普通散修能修得起的。 墨画又问道:“欠孙家的债,如果还不起呢?” 老者叹道:“那就把儿女卖给他们,男的做家仆,女的做婢女。” “一入孙家为奴为婢,姓名都要改,爹娘也都不能再认了,只能给他们做牛做马……” 墨画目光微凝。 他总算知道,孙家那么多服侍他们的下人和婢女,是怎么来的了…… 老者说着说着,回过神来,面露歉意道: “这么半天,全听我老头子诉苦了……” 随即他想到什么,又面露羞愧,“这修补阵法的灵石,我……” 他倒是想给,但是家里一贫如洗,根本一分灵石都拿不出。 墨画便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了。” 老者实在过意不去,便道: “小先生,你如果不嫌弃,就到我家里,吃个便饭吧。” 老者神情愧疚得很。 墨画想了想,便同意了,正好他也有些事想问一下。 沿路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墨画得知,老者姓丁,一家四口人,住在千灯镇附近的东山村,世代灵农。 可耕种灵田,收益微薄,养不活一家人。 儿子和儿媳便外出谋生,差不多一两年能回来一次。 留下小孙子和他在家,靠着几亩薄田,也能有口饭吃。 丁老头把墨画请回家。 墨画一看,不出意外,的确家徒四壁,非常寒酸。 丁老头窘然道:“这……家里实在……” 墨画摇了摇头,并不介意。 他出身散修,知道贫寒是什么样子。 丁老头去生火做饭。 过了一会,一碗粥,一碟咸菜,一只土鸡,就摆在了桌上。 这只土鸡,是现杀的。 墨画进门的时候,还看到它在院子里冲自己叫唤。 这种鸡,虽然也是修士豢养的,属于灵兽,但灵气几乎没有,不值多少灵石,所以一些散修也会养几只,喂些草料就好。 但这也是丁老头家唯一一只鸡。 咸菜是苦咸的。 粥里有半碗米,但这只是在墨画的碗里。 丁老头,还有他孙子的碗里,清粥寡水,一粒米也没有。 种田之人,却没米吃。 墨画一时沉默无言。 “通仙城散修很苦,但这修界绝大多数散修,可能比通仙城还苦。” 这话俞长老对他说过,但墨画却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 他又想到孙家早上吃的饭菜,满满一桌子,以及那些,没吃完又倒掉的米肉…… 墨画叹了口气。 不耕不作,锦衣玉食,亲劳胼胝,却食不果腹。 谢谢书友过客流往打赏的盟主! 第二位盟主了,谢谢 我记在小本子上了,后面会加更的 但目前写得确实慢,也要稳定一下心态,详化一下细纲,所以更得不多,抱歉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二章 阵法 丁老头的小孙子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喝着没有一粒米的清粥,强迫自己不去看桌上的鸡肉,但偶尔又忍不住,会偷偷瞄上几眼。 丁老头这个小孙子,五六岁大,叫丁苗儿。 取这个名字,可能是希望他和田里的稻苗一样,都能顺顺利利长大。 稻苗长大,意味着一年丰收。 孩子长大,意味着平安顺遂。 墨画将碗里的粥喝完,吃了一块鸡肉,然后将整盘肉,都推到了苗儿面前。 “我吃饱了,给苗儿吃吧。” 丁老头忙道:“这怎么使得。” 墨画道:“我问您一些问题,您告诉我,便算是画阵法的报酬了。” 丁老头道:“小先生,有事你只管问,老头子我知无不言,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但这……” 墨画却不容他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丁苗儿却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 “大哥哥,吃。” 墨画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你吃吧。” 丁苗儿本想拒绝。 爷爷教导过他,客人上门,一定要好好招待。 但他肚子实在是饿了,也很久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忍住,就吃了一口鸡肉。 然后就在鸡肉的香味中,迷失了自我,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 墨画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丁苗儿抬起头,嘴里吃着肉,眼睛亮晶晶的。 丁老头看着心疼。 这是他的亲孙儿,可别说是肉了,平时就连饭,都没能吃饱…… 丁苗儿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盘鸡肉。 墨画则问丁老头: “丁大爷,这田里的阵法,全都是孙家画的么?” 丁老头点点头,“从孙家祖辈开始,修修改改,用了数百来年了。” “孙家的祖辈?” 丁老头有些感慨,便对墨画娓娓道来: “孙家的祖辈,尤其是孙家的老祖,是远近闻名的大阵师,也是一等一的善人。” “他原本是外地的修士,不知怎么,流落到此,见千家镇的修士困苦,发了善心,在灵田之中,画了阵法。” “这些阵法,可使土肥水沃,灵稻丰收,保我们吃穿不愁。” “千家镇的修士对他感激涕零,极力挽留他,还为他建了府邸……” “也就是现在孙家那个府邸,不过已经被孙家花大价钱翻新了几遍,早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了。” “后来呢?”墨画问道。 “后来啊……”丁老头叹了口气,“后来孙家老祖,不知因何过世了,听说是学阵法过度,识海破碎了,但这是传言,内情如何,我也不清楚……” “孙家老祖过世,我们顾念着孙家的恩情,仍对他们感恩戴德,每年有了收成,都会送些灵谷过去。” “渐渐地,孙家的这些后辈,就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了。觉得我们亏欠他们孙家,就该给他们‘上供’。” “有些年成欠收,给的少了,孙家的人,还会骂我们,说我们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更过分的是,后面他们动了歪心,不光要地里的收成,还要村里的姑娘,给他们做婢女,去服侍他们……这我们怎么可能答应?” “于是这恩,就变成了仇……” “再后来我们这些散修,与孙家嫌隙越深,孙家就仗着这些阵法,狮子大开口,我们一年大部分收成,都要供给他们。” “可是不给又不行,这里临近山地,土地贫瘠,没有阵法,地里的灵稻,很快就干枯了……” 丁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墨画听着,也有些感慨,又问道: “那这地里的阵法呢?也是孙家老祖传下来的,一直没变过么?” 丁老头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道: “好像不是……” “据村里老一辈修士说,孙家老祖画的阵法,无痕无迹,也不用修,可以用许多年。” “现在的阵法,大多是孙家后辈画上去的,经常坏,也经常要修。” 但更具体的,他就不清楚了。 孙家老祖的事,有些久远,他也是听来的,阵法的事,他更是一窍不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画皱起了眉头。 这就奇怪了。 既然是阵法,怎么可能无痕无迹呢? 孙家后辈,应该知道他们老祖画的阵法吧,为何又重新画呢? 难道只是想用阵法,来要挟盘剥种地的修士么? 孙家人知道他们老祖画下的,是什么样的阵法么? 墨画弄不明白,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孙家让你们卖儿鬻女,却没让你们把田卖给他们吗?” 一般来说,灵田才是最重要的。 孙家竟然放着这么大的肥肉不吃,一定有原因的。 “孙家有祖训的……” “祖训?” 丁老头点了点头,“孙家老祖,当年定过一个祖训:但凡孙家子女,终身不得侵占千家镇一块田地,否则罢去姓氏,销去族谱,逐出家门!” 墨画微惊,感叹道:“这孙家老祖,当真是个胸怀宽广的好阵师,可惜了……” 可惜子孙不肖。 那边丁苗儿终于将鸡肉吃完了,看着墨画,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 这鸡肉本来是他爷爷用来招待墨画的,结果他全吃了。 墨画便笑了笑,道: “我想去田里看看,你能带我去么?” 吃饱了的苗儿立马点着小脑袋:“嗯!” 之后丁老头和苗儿,又带着墨画去灵田逛了一圈。 墨画问了些问题,丁老头也都一一答了。 可墨画还是没有找到绝阵的线索。 看来看去,灵田里都只有六道阵纹的育土阵。 天色将晚,墨画便告辞了,回到了孙家。 见了庄先生,问了安,墨画又回屋里,和白子胜白子曦交换情报。 白子胜道: “孙家家主,孙义,是个笨蛋!” “哪里笨了?”墨画不太明白。 白子胜左右看看,悄声道: “他学了七八十年阵法,都筑基了,阵法还不到一品,神识也不到十纹……” 墨画张大了嘴,“他是榆木脑袋吧?” 白子曦默默看了眼墨画,淡淡道: “不是所有人,阵法都学那么快的。” 墨画微怔,小声道:“那也不至于这么慢吧……他天天都在干啥?” 白子胜撇了撇嘴,“吃饭喝茶,看女人跳舞,还请我和子曦也看……” “他不学阵法吗?” “学的。”白子胜道,“每天就练一副阵法……” 墨画沉默了。 怪不得…… 每天只练一副阵法,连自己零头的零头都不到…… 猴年马月,才能成为一品阵师。 看来不是悟性差,而是耽于安乐,心性懒惰。 “孙家其他人的阵法水平呢?” 白子胜更不屑了,“兵怂怂一个,将孬孬一窝。” “他这家主都这样了,其他人更别指望了,他那个儿子,孙泽,到现在也只会画四道阵纹……”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孙家祖上,可是有着,真正可以造福一方修士的二品大阵师。 而且这个二品阵师,很可能还领悟了绝阵。 却没想到他的后辈,作威作福,耽于享乐。 甚至筑基了,也没成为一品阵师。 “你那边呢,问出什么了么?”白子胜问墨画。 墨画将打听到的事说了,包括孙家祖上的事,还有垄断阵法牟利,灵农无米开锅的事等等。 白子胜听着就有些生气,“没想到他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坏蛋。” 墨画问道:“孙家这种事,道廷司不会管么?” 白子胜不明白,就看向白子曦。 白子曦微微想了想,轻声道: “一般不会管。” “道廷司设立在仙城,管辖仙城地界,仙城以外辐射的地域,由当地家族、宗门、或是当地长老来管,每年交一些灵石税收就行。” “这种小地方,道廷司有权管的,但鞭长莫及,一般不出大事,是不会花心思过问的。” 墨画点了点头。 道廷等级森严,但下面一些地方,零零碎碎,利益盘根错节,管得又比较松散。 只要不影响道廷稳定,很多事,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墨画不由看向白子曦,夸奖道: “师姐,你懂得好多啊。” 白子曦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但修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俏丽之中,透着一丝得意。 “那你还是没找到绝阵的线索么?”白子胜问道。 墨画遗憾地点了点头。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有空再去东山村和灵田那块看看,我衍算过了,灵田里应该是有线索的。” 那百顷灵田,即便现在没有,之前却很可能,是被孙家老祖画过绝阵的。 也就是丁老头说的,“无痕无迹”的阵法…… 之后几天,墨画抽空还是会往东山村跑。 孙家人把他的动向,告诉了孙泽。 孙泽又报给了他爹,孙家家主孙义。 “爹,这小鬼,到底想做什么?”孙泽不悦道。 孙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派人问过了,那个小鬼,几天前跑到灵田里,修了一副育土阵,又到一个老头家,吃了顿饭,然后又进灵田逛了几圈。” “后面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 孙义目中精光一闪,“你说他,修了一副育土阵?” 孙泽点了点头。 孙义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小鬼,竟能修六道阵纹的育土阵法了?” 他又看了眼他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的心思,花一点在正事上,到现在还只能画四道阵纹的阵法,简直丢我孙家的脸!” “爹你也没好到哪去,筑基了,还不到一品阵师……” 孙泽心里腹诽,但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出言顶撞,便又道: “爹,你说这小鬼,不显山不露水的,究竟想做什么?” 孙义神色渐渐凝重,忽而目中精光一盛: “阵法……他不会是在打我孙家阵法传承的主意吧……” 孙泽也吃了一惊,随后他一愣,又有些败兴道: “可是,爹……我们家阵法,有什么可传承的呢?” 不都是一些烂大街的货色么? 也就骗骗那些不懂阵法,只知种田的泥腿子。 说田里的阵法,非他们孙家来修不可。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普通的育土阵。 “爹,你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啊……”孙泽道。 孙义斥责道:“你懂什么?我们孙家,祖上可是有着密不外传的传承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寻衅 孙泽震惊道:“我们孙家,当真有这等传承?” 孙义瞪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们孙家这家业,是怎么来的?” “我们老祖,可是堂堂二品阵师,怎么可能只传下来这么点东西?” 孙泽皱了皱眉,“可是,这传承在哪?” 他从小到大,没见过,也从未听过,孙家竟还有这等绝密的阵法。 孙义眼皮跳动,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老祖当年走得莫名其妙,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安排,一些阵法传承,也是零零散散的。” “如今我们孙家这点底蕴,还是你曾祖、祖父那一辈,一点点从老祖的手稿中,东鳞西爪凑出来的。” “有几副二品阵法,但我们根本学不会,一品阵法之中,也都是些寻常阵法,并没什么特殊的……” 孙泽不由冷笑道: “我们这些后辈,真是老祖亲生的么?” 孙义脸色一冷,怒斥道: “下次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就给我去跪三日祠堂!” 孙泽嘟哝几句,但不敢再明说。 孙义目光微凝。 这一点,他其实也曾怀疑过。 老祖死得突然。 可就算死得再怎么突然,也应该早些准备,整理些阵法传承,留给他们这些后辈。 不至于像现在,他们只能在祖辈遗泽中,找些残羹冷炙般的阵法。 虽然仗着这些阵法,拿捏着灵农,他们日子过得也很舒适。 但阵法之道,博大精深。 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别说二品阵师了,就是定品成为一品阵师,他现在的地位,都会截然不同。 在附近上台城中,一品阵师,就算只是炼气,地位也并不比他这筑基差多少。 老祖没给他们这些后辈留些阵法传承。 莫非真的是因为,他们这些孙家子弟,其实都不姓“孙”,身上流的血,其实也都不是老祖的血脉? 但这些猜测,孙义只敢心里想想。 他们孙家能在千家镇立足,作威作福,一是仗着阵法,二便是仗着孙家祖辈上的恩泽。 祖辈遗泽,名正言顺,那些散修不忍也得忍。 若非如此,真闹起事来,惹得众怒,他们孙家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孙泽想了下,又道: “那个小鬼,如果真是在打我们孙家那既不外传,也没内传,甚至谁都没传的阵法的主意,该当如何是好?” 孙义冷笑一声道: “这等传承,是他一个小毛孩能觊觎的?” “二品阵师的绝密传承,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看懂。” “不自量力罢了!” 孙义轻蔑道。 他是阵师,虽不到一品,但深切体会过阵法的艰深,以及学阵的艰辛。 他这个筑基修士,参悟阵法尚且如此吃力,更别说那个乳臭未干的,只有炼气七层的小鬼了。 至今只能画出四道阵纹的孙泽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阵法的确难学。 随后他又道:“那小鬼看不懂,但他师父呢?” 孙义一怔,想到丰神俊朗,一副高人风范的庄先生,皱起了眉头: “他师父……” 自己根本看不透。 此人到底有没有血气,有没有修为,甚至有没有神识,他都一无所知。 若只是故弄玄虚,就是个没什么修为的骗子。 若是大道至简,以至于返璞归真,那就是个莫测的高人。 孙义琢磨不透,又问道: “这两天,你跟着那对兄妹,发现了什么?” 孙泽无奈道:“那两人天资了得,见识不凡,相貌都是极佳,而且都机敏得很,任我旁敲侧击,也打探不出他们的身份……” “不过他们若真是世家弟子,在二品州界,必然会有筑基陪同。” “若无筑基随同,就说明他们不是世家子弟,就算是,最多也是落魄的世家子弟………” “落毛的凤凰,我们大可不必忌惮。” 孙泽又问道:“爹,你看出他们之中谁是筑基了么?那日你感知到的神识,又究竟是谁的?” 孙义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这几日,留心观察,还是没有发现那道神识的来源。 姓庄的修士,根本没用过神识。 叫做傀老的老仆,也似木头一般。 那两个世家子弟,血气充盈,灵力充沛,已是炼气九层的修为,神识虽强,但也没强到媲美筑基的地步。 至于那个天天往灵田跑的小鬼,这么大点年纪,他甚至看都懒得看…… “难道,是我看错了?” “又或者,这道神识,来自其他修士,与这群修士无关?” 孙义苦思不解。 孙泽淡淡瞥了他爹一眼,心里腹诽一通,但没敢说什么,转而目光微动,便问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孙义皱眉,斟酌许久,方才道: “再看看吧,摸清底细再说……” “如果他们真的大有来头,我们还是以礼相待。” “如果是故弄玄虚,连个筑基都没,就让他们知道,我们孙家的饭,也是没这么好吃的。” 孙义又压低声道: “反正这里距上台城远,不出什么大事,道廷司不会过问。” “到时候我为刀俎,他们便是鱼肉。” 孙义目光之中,寒芒微闪。 “那个小鬼呢?”孙泽又问,“他没事往灵田跑,还替那些泥腿子画阵法,碍事得很。” “敢断我孙家财路……” 孙义冷笑,“你盯着他,看他懂不懂事。他要是懂事,就不为难他,他如果不懂事……” 孙义目光一冷,“你就教他懂事。” “那他师父那边?” “无妨。”孙义淡淡道,“他插手我孙家的事,此事说起来,是我们占理。” “我们也正好可以借此,试探试探他们的底细。” 孙义神情意味深长地道。 孙泽阴恻恻一笑,“爹,我明白了。” …… 墨画依旧没事就往灵田里跑。 他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绝阵就藏在灵田里。 但具体藏在哪里,他还是没什么头绪。 就算是神识衍算,也衍算不出具体位置。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这衍算之法,还是要多练练,如果像师父那样,心里稍微算算,就能推算出阵法在哪,也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苗儿就跟在墨画后面,像只小跟屁虫。 墨画下田,他也跟着下田,墨画看灵稻,他也瞪大了眼睛跟着看,墨画画阵法,他也揪着草根,照葫芦画瓢,在地上画着。 当然他是乱画的,也画不明白,往往画着画着,就去画大牛和小鸡了。 墨画问他一些问题。 他也会用稚嫩的声音答着。 复杂的事他不懂,过往的事他也不知道,但一些田里的见闻,他还是清楚的。 墨画还会掏出糕点请他吃。 苗儿象征性地拒绝几下,最终还是拒绝不了,便清脆地道一声:“谢谢哥哥!” 然后礼貌地接过糕点,两手攥着,放在嘴里,慢慢吃着,眼睛笑眯眯的。 这日墨画又去了灵田,苗儿还是和往常一般,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有很多人站在路口,似乎在等着他。 这些人,都是东山村的灵农。 他们有些拘谨,但还是一齐对墨画行了个礼。 当前一个大汉拱手道: “能否求小先生……为我们画些阵法?” 说完灵农们将随身带的篮子,储物袋放在墨画面前。 有的是几枚灵石,有的给几袋灵谷,有的是一只鸡,还有的是一些玉佩之类的…… 那大汉有些羞愧道: “礼物寒酸,还望小先生……不要嫌弃。” 说完众人又齐齐躬身,向墨画行礼。 这群修士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有的垂暮之年,白发苍苍,有的正当壮年,身高体壮,但无一例外,全部向墨画低着头,以示恳求。 而墨画,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修士。 生活所迫,他们不得不向一个比他们小得多的修士低头。 又或者,是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便点头道: “好,我帮你们画。” 那大汉抬起头,似乎没想到,墨画这么快就同意了,目光之中先是震惊,又是感激,郑重抱拳道: “谢谢小先生!” 其余众人也神情大喜,纷纷感激道: “谢谢小先生!” …… 他们之中,有的是得罪了孙家,被人毁去了灵田里的阵法,种下去的灵稻,收不上多少灵谷; 有的是脾气硬,就算饿死,也不愿求孙家; 大多数和丁老头一样,都是阵法修了一遍又一遍,欠了孙家的债,根本还不起了…… 但孙家不画阵法,根本没人会为他们画。 灵农之中,也根本没人会画阵法。 即便想学,也无处去学。 那大汉在前面恭敬带路。 墨画随着他,到了各家灵田里,一副又一副地画上阵法。 这些让他们束手无策的阵法,对墨画而言,却是举手之劳。 墨画小手握笔,几乎是信手拈来,寥寥几笔,游刃有余,就将阵法勾勒完毕。 一群灵农看着震惊不已。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人能这样画阵法。 更何况,这样画阵法的人,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 丁苗儿也望着墨画的背影,大大的眼睛满是崇拜。 墨画专心画着阵法,灵田之中,原本残缺的阵法,也一点一点被他补全。 画着画着,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墨画回头望去,便见一群趾高气扬的修士,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推搡着路上的灵农,顺手又凿烂了田埂,将墨画适才画好的阵法,一副接着一副,全都毁了。 为首的一个修士,身穿锦衣,面容轻浮,正是孙泽。 他走到墨画面前,阴恻恻笑道: “你这小鬼,不懂事啊。” 墨画缓缓站起身来,清澈的眸子,隐隐透着锋芒: “不懂事的,是你吧。”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四章 镇压 孙泽轻浮地笑了一声,“小子,口气还挺硬。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多管闲事。” 墨画神色平静道: “我替这些散修画阵法,也碍了你们孙家的事?” 孙泽嗤笑一声,仰头高声道: “这千灯镇,是我孙家的地盘,未经我孙家的允许,不允许有任何人,给这些散修画阵法!” 这话既像是说给墨画听,也像是说给四周的千家镇的灵农听。 孙泽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墨画: “我们孙家好心招待你,你不领情,反而蹬鼻子上脸。” “你替这些人画一副阵法也就罢了,我们孙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 “没想到你竟得寸进尺,多管闲事起来。” “一副阵法,十枚灵石,你替他们画这么多阵法,我们孙家,便少了几百枚灵石,这笔账该怎么算?” 墨画瞥了一眼田埂上的阵纹,“修一副阵法,成本不到一枚灵石,你们孙家,竟收十枚?” “你懂什么?这就是阵师!”孙泽倨傲道。 “阵师是何等身份?这些人根本高攀不起!” “我们孙家,愿意帮这些灵农画阵法,这是他们的荣幸。只收十枚灵石,他们更应感恩戴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墨画淡淡看了眼孙泽,隐隐之中,有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度: “你们这种货色,也配称作阵师?” 孙泽微怔,随后脸色变得阴沉,目光也变得阴鸷。 墨画这话,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只能画四道阵纹,严格来说,的确连阵师都不是。 虽然他懒得学阵法,懒得画阵法,阵法画得也差,但他不允许,别人笑话他不是阵师。 尤其笑话他的人,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修士。 孙泽神情变幻不定,片刻后下定决心,阴险地笑了笑: “小子,还挺有种。但你年纪小,阅历浅,不知道这修界险恶,人心叵测。” “今天我大发善心,便教你懂事,也教你做事!” 孙泽目光阴冷,给了身边几个修士一个眼色。 几个人高马大的孙家修士,便往墨画这边走过来。 走到一半,却被一个大汉拦住。 大汉道:“孙泽,有什么事冲我们来,别难为小先生。” 说完大汉偷偷冲墨画使眼色,想让墨画先走。 可墨画置若罔闻。 孙泽不屑道:“丁大川,你别多管闲事。” 丁大川也道:“孙泽,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其他灵农也围了过来,想拦住孙家修士。 孙泽眉毛一挑,“想造反?” “你们孙家别欺人太甚!” “就是,欺负我们就算了,小先生好心帮我们画阵法,你们孙家竟也不让。” “你们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 灵农们议论纷纷。 孙泽啧了一声,啐骂道: “一群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孙家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修士直接动手。 灵农只务农事,不善道法,且大多年迈,自然不是孙家修士的对手。 唯有丁大川能支撑一会,但也很快就被打趴在地。 定大川心中苦涩,只能急切喊道: “小先生,快走!” 墨画能为他们画阵法,本就是天大的人情,他们自然不想因为自己和孙家的矛盾,再牵累了墨画。 可墨画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只是看着孙泽,若有所思。 几个孙家修士,冲破人群,向墨画走来。距离墨画,只有丈余距离。 墨画目光微凝,刚想抬手,却忽然一怔。 他发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苗儿,也护在自己身前,张开小小的手臂,似乎是想保护自己。 不知是因为墨画帮他爷爷画了阵法,还是让他吃了鸡肉,又或者给了他糕点。 丁苗儿尽管害怕得小腿发抖,但还是紧绷着小脸,站在了墨画前面。 “真是个好孩子……” 墨画微微一笑,心里默默道。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孙家大汉,见瑟瑟发抖还要逞强的丁苗儿,轻蔑一笑,伸出大手便向丁苗儿抓去。 但转瞬之间,却抓空了。 墨画已经牵着苗儿,飘然后退了几步。 孙家大汉一怔。 墨画将苗儿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看向一众气焰嚣张的孙家修士,语气温和,但目露寒光道: “我好久没动手了,手法有些生疏,把握不好轻重,你们多多包涵。” 孙泽轻笑道: “你这小鬼,死到临头,说什么傻话?” 孙家大汉也狞笑一下,猛踏地面,借力向墨画冲去。 墨画目光平静,轻轻抬手。 转瞬之间,深红色火球凝聚,甚至带有微微焦灼之声。 墨画神识微动,火球便呼啸飞出,速度极快,在空中划出一道暗淡的火光,猛然击中大汉的胸膛。 道道烈火炸开,绞碎大汉的衣物,焚焦了他的血肉。 大汉的冲势戛然而止。 像是行进途中,受了莫大的灵力冲击,胸口闷热而窒息。 在四溢的火光中,大汉两眼一翻,整个人如同泄了劲的皮球,缓缓倒了下去。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孙泽不由心神俱震。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火球术?! 几个孙家修士后背渗出冷汗,纷纷回头看了苏泽一眼,以眼神询问他怎么办。 孙泽急中生智,连忙道: “火球术!他是灵修!” “一起冲上去,近身制住他,别给他放法术的机会!” 孙家修士点头听命,分了五六个方向,有前有后,一齐向墨画围杀而去。 墨画依旧从容站定,轻轻抬手,射出一发发火球术。 深红的火球,例无虚发。 每道火球,都必然命中一个孙家修士,也必然会使其重伤。 筑基神识,压缩凝结的火球术,哪怕只是一品炼气,也不容小觑。 火球呼啸,火焰爆炸。 孙家修士一个接一个,应声倒下。 最终只有两个修士,成功冲到了墨画面前。 这两人心中大喜,可没等他们出手,只觉眼前一花,墨画便消失不见了。 再看去时,墨画距离他们,已然有了五六丈距离。 这是什么? 身法? 两人目光呆滞。 可他们又不敢继续前冲。 这五六丈距离,足够墨画施展五六枚火球术。 也足够他们倒下五六回。 但他们更不敢逃,否则就将背后暴露给了墨画。 一时之间,这两人有些坐蜡。 墨画却不与他们客气,小手一抬,嗖嗖两发火球术,也把他们打趴下了。 随后墨画觉得不太保险,又一人补了一下。 灵田之中,转瞬之间,便只剩孙泽一个人了。 孙泽孤零零站在灵田里,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孙家的修士。 一股荒谬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 不过一个炼气七层的小修士,将他们孙家这么多修士,全部都干趴下了? 这火球术,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快,又准,威力也如此迅猛? 这真的是人能用的法术? 孙泽觉得荒谬绝伦。 猛然间,孙泽回过神来,他发现墨画在看他,眼神晶莹而清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曾经他觉得这个眼神很幼稚,但现在,他却觉得很害怕。 孙泽转身便跑,可没跑了几步,又是一个折身,向一旁见了火球术,震惊得张大了嘴巴的丁苗儿扑去。 他想明白了,跑是跑不掉的。 这个时候,不如放手一搏。 这个小鬼似乎和墨画有些交情,自己可以抓住他做人质,既可以要挟,也方便自己逃走。 但他的一举一动,在墨画的神识之中,都清晰可辨。 甚至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意图,都逃不过墨画的感知。 没等他扑到苗儿身前,墨画便手掌虚握,遥遥一抓。 淡蓝的水行灵力凭空出现,瞬间凝聚,形成道道锁链,将孙泽牢牢捆住。 孙泽便像是一头撞进网中的鱼儿,死死挣扎。 等他好不容易挣脱水牢术,眼角余光,便见一道火球飞来,瞬间飞到他的面前。 孙泽只来得及交叉双臂,将自己的脸捂住,然后便听轰地一声,头晕目眩,之后孙泽便应声倒地,人事不省了。 晕倒之前,他迷迷糊糊想着: “被火球术打中,原来是这个感觉……” “真他妈的疼……” …… 等孙泽再次睁开眼,便见到一张白皙清秀,但却让他心有余悸的小脸。 墨画手握千钧棒,站在他的头前,声音清脆的道: “听说,你要教我做事?” 谢谢forqiaoqiao、pyhuang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五章 线索 孙泽扯了扯嘴角,怒道: “小鬼,我孙家不会放过……” 墨画毫不手软,一棒砸在他脑袋上。 孙泽只觉脑门嗡嗡作响。 “你想好了再说。”墨画提醒他。 孙泽牙一咬,心一狠,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求饶道: “小兄弟,是我错了,是我不懂事,我不敢教您做事,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墨画自然不信他说的话,但他也不在乎,而是说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上来,我放你走,不然的话,你就让你爹再生一个儿子吧……” 墨画也就吓唬吓唬孙泽。 孙泽却出了一身冷汗,他爹不用再生,原本就还有两个儿子。 他是嫡长子,死了的话,下面的老二正好顺位继承家主。 而且二弟阵法水准比他高,他老爹肯定也是乐见其成,最多假惺惺掉点眼泪。 孙泽忙道:“小爷,您问,我什么都说!” 墨画狐疑地看了孙泽一眼,心道这人骨头怎么这么软? 他千钧棒都没敲几下,就这么老实了。 “那我问你,你们孙家,是不是有祖传的阵法?” 孙泽心里一跳,这个小鬼,果然打的是他们孙家祖传阵法的主意。 孙泽连忙点头道:“有!” “在哪?” 孙泽又摇了摇头,“没有!” 墨画敲了他一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孙泽忍痛道: “据我爹说,孙家是有的这个传承的,但同样据我爹说,孙家没有阵法的线索,找不到这个阵法……” 墨画疑惑道:“你们老祖,没传给你们?” 孙泽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墨画就恍然道:“哦,对了,传给你们,你们也不配。” 垄断阵法,盘剥灵农,仗势欺人。 而且阵法水平低微,孙家连一品阵师都没有,即便找到了绝阵,也学不会,只是暴殄天物罢了。 孙泽心里羞恼,但不敢反驳,只是眼睛一转,问道: “小爷,您要找的,是什么阵法?” 墨画盯着孙泽,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找我打听线索?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孙泽讪笑道:“不敢,不敢。” 心里却骂道,这个小鬼,怎么这么精得跟鬼一样…… 没等他骂完,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 墨画小小的眉毛一挑,冷冷道: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孙泽脑袋疼,嘴角抽搐了一下,忙道: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那关于这阵法,你还知道什么?”墨画又问道,同时掂量着手里的千钧棒,威胁道: “你最好老实交代,若有隐瞒,被我发现了,也是你自己吃苦头。你答得让我满意了,我便放你走。” 墨画恩威并施,给了孙泽点希望。 这套问东西的流程,墨画已经试验过几遍了。 从刁老三嘴里问隐匿术的下落,从钱兴口中问钱家老祖的阴谋。 什么时候打几下,什么时候问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给点希望,这之间节奏的把握,墨画已经相当娴熟了。 孙泽听说墨画要放他走,不怎么信,但又不敢不信。 他要是不信,那指不定,墨画就用火球术送他归天了。 他将来还要当孙家家主,还有好多福要享,他可不想把这些富贵拱手让给他二弟。 孙泽便一五一十,倒豆子般,将孙家老祖,以及后辈传承的事,都说了出来。 孙泽知道的不多,墨画没听出更多线索,但至少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孙家老祖,的确将绝阵,藏在了灵田之中。 而没将阵法留在孙家,或是传给孙家的子孙。 就是不知道,孙家老祖具体将绝阵藏在了哪里,又是如何藏的,用的是什么阵法手段…… 墨画又将一些东西,翻来覆去,问了孙泽几遍。 孙泽头晕目眩,勉强回答。 尽管有些东漏一句,西漏一句,但大差不差,没有互相矛盾的地方,这说明他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墨画便也不为难他了。 孙泽是孙家嫡长子。 虽然不学无术,欺压灵农,但现在也不好杀他。 不然的话,孙家肯定会狗急跳墙。 孙家家主是筑基修士,而且现在在孙家地头,轻易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绝。 “你走吧。” 墨画踢了孙泽一脚。 孙泽忘了羞怒,反而疑惑道:“你真放我走?” “怎么?你不想走?”墨画眉毛一挑,“要不要我留你再吃一顿打?” 孙泽吓了一跳,连忙道: “我走,我走!” 说完不待墨画再说什么,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了。 其他孙家修士,他看都没看一眼。 这点和钱家的纨绔少爷钱兴很像。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即便这“道友”,是他们本家的修士。 孙泽一边跑,余光瞥了灵田里的水光。 水面之中,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 脸上黑一片,焦一片,两只手臂全被灼伤了,看着相当凄惨。 孙泽心中难以置信。 这小鬼,用的到底是什么火球术? 怎么威力如此之强? 更可恶的是,这火球术,还差点直接炸在他脸上,毁了他的面容。 孙泽心里想骂墨画几句,但心中又是一寒,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压在了心底。 不能骂! 万一骂了,被那小鬼察觉到了,直接一个火球术了结了自己,那可就亏大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必须赶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他爹。 他爹是筑基。 这小鬼只是炼气,即便火球术犀利,但也决计不是筑基修士的对手。 孙泽想明白了,跑得更急,恨不得把两条手也用上。 墨画猜到,他回去肯定要找他爹孙义。 孙义是筑基修士。 但墨画有隐匿术,即便打不过,总是能脱身的。 孙家如果真的做得太过分,惹怒了自己,自己就隐身跑到孙家,偷偷画个复阵,并以逆灵阵崩解,直接让他们家主灰飞烟灭。 但眼下还没到这一步。 墨画又皱了皱眉头。 师父,傀老和小师兄小师姐都在孙家。 他现在和孙家撕破脸皮,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办。 墨画正想着,便见远处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赶车的是傀老,拉车的是大白。 墨画松了口气。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又或者,这一切也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 远处的大白,见了墨画,嘶鸣了一声。 墨画立马迎上去,搂了搂大白的脖子。 然后见了庄先生,将孙泽寻衅,自己揍了他,以及打趴孙家七八个修士的事都说了。 庄先生淡淡道:“小事,无妨。” 墨画小声问道:“师父,您不嫌我行事鲁莽,不知忍让么?” 庄先生道:“没能力时忍让,是小心谨慎,有能力时还忍让,纯粹就是窝囊。” “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墨画放下心来,笑了一下。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语气温和道: “我带你们出来游历,遇事一般不会插手,凡事要靠你们自己。” “但你们若真遇到危险,纵使天塌下来,也有为师罩着,你放宽心,做你觉得对的事便好。” “嗯,师父!” 墨画笑着点了点头。 一边的白子胜看着横七竖八,倒在灵田里的孙家修士,既是后悔,又是遗憾。 后悔的是自己作为师兄,没能及时保护小师弟。 遗憾的是,这么好的架,自己竟来晚了,没有赶上。 白子曦看了几眼墨画,见他灵力消耗不少,但身上没什么伤势,气色也不错,脸上红扑扑的,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 孙家府邸。 庄先生是提前向孙义告辞的,借口说想到千家镇逛一下,孙义不疑有他。 等庄先生走了,孙泽黑头土脸地回来,孙义这才明白,庄先生为什么要走…… 孙泽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说了。 话一说完,孙义又惊又怒。 “你说什么?!” 他将桌子拍得粉碎,瞪大了眼睛: “八九个孙家修士,被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打成了孙子?”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六章 玄妙 孙泽狼狈道:“是……” 孙义有些失神,良久之后,喃喃道: “看走眼了啊……” 他原本以为,那个看着最不起眼的小修士,只是端茶倒水,服侍师父的小弟子。 却没想到他不仅会阵法,法术竟也如此厉害。 而且心思机敏,以一敌众,斗法经验,也相当老道。 孙泽恨声道:“爹,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孙义没接话,而是冷冷地看着他的儿子,“你是不是把我们孙家的底细,都告诉他了?” “没有!爹,你要相信我!”孙泽信誓旦旦道。 孙义冷哼一声。 他太相信这个儿子了,肯定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孙义目光闪动,略作思索后,缓缓道: “我们先按兵不动。” “可是爹,我忍不下这口气。” 孙泽恨声道。 他去看了丹师,丹师说了,他的双臂全被烈火灼伤,短时间内,无法动用灵力,身上其他部位,也多多少少带了些伤。 尤其是脑袋,被墨画砸了几棍子,现在还是嗡嗡的。 最重要的是,他破相了。 火球术扑面而来,尽管孙泽已经捂住了脸,但还是被火气所伤,脸上多了几道灼烧的痕迹。 孙泽咽不下这口气。 孙义冷哼道:“忍不住,也给我忍着。” 孙泽余怒未消,忽而皱了皱眉。 这不像是他爹行事的作风。 在千家镇,孙家向来睚眦必报,何曾忍让过? “爹,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孙泽问道。 孙义摸了摸下巴,反问道: “你说,这个小鬼,会不会真的能找到,我们孙家祖传的阵法?” 孙泽当即冷笑,“不可能!” 孙义冷冷看了他一眼。 孙泽冷静下来,这次用脑子想了一下,心里咯噔一跳: “好像……真有可能。” 孙泽又细细寻思道: “这小鬼身份不一般,法术不一般,阵法造诣,似乎也很不一般。” “我将他画好的阵法全毁了,当时没留意,此时回想起来,那些阵法,画得相当好。而且是画得又快又好,比爹您……” 孙泽说到一半,不敢说了。 孙义冷哼一声,“说吧。” “比爹您……画得都好……” 孙义没有生气,反倒心中一跳,暗道果然如此。 这个一脸天真的小鬼,竟是一个罕见的阵法天才。 这群人中,或许这个小鬼,才是真正的关键人物。 关键是,年纪还这么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孙义感叹。 “要不,爹……我们就这么算了?”孙泽试探着道。 “为什么算了?” “阵法天才,我们惹他,是不是不太明智……” “阵法天才又如何?”孙义冷笑道,“这修界浩瀚,修士亿计,天才不知凡几,纵使天资再好,成长不起来,就与庸才无异。” 孙泽有些糊涂了,疑惑道: “爹,您到底想做什么?” 孙义目光一凝,“我们等。” “等?” “等那小鬼,找出我们孙家祖传的阵法,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坐收渔翁之利。” 孙义冷笑着,“到时候,孙家的阵法,物归原主,那会画阵法的小鬼,也会为我孙家所用。” 孙泽有些担忧: “那假如他们之中,有筑基修士呢?” 孙义道:“我这几日谋划好了,他们之中,即便有筑基,最多也就只有一个……” “而我们孙家之中,有我这个筑基,除此之外,还有着数百炼气弟子。” “到时候动起手来,我将那筑基修士拖住,数百孙家弟子,还能拿不住剩下几个炼气修士?” 孙义又冷哼一声,“那小鬼法术就算再厉害,能打赢八九个,也是顶天了,几十乃至几百的修士,就算是耗,也能把他灵力耗光。” “灵力耗光,他便插翅难逃。” 孙泽还是有些顾虑,“就算我们抓住他,他能听我孙家的话?” 孙义笑了一下,又接着道: “我们将他们全部拿住,用他师父,或是师兄师妹做威胁,不愁他不听话。” “等他长大一些,从孙家挑出一个女子,强行与他结亲,一旦生下孩子,他便与我们孙家绑定了。” “子女有我孙家血脉,血缘相连,他便也算半个孙家人,自然要尽心尽力,为我们孙家做事了……” 孙泽大受震撼,“爹,您真阴……英明啊。” 孙义自得一笑,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的灵田,目露期许道: “好好找吧,替我们孙家,找到这门失传的阵法……” …… 墨画的确在找阵法,但找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他便跑去问庄先生: “师父,阵法是在灵田里么?” 孙家不能留了,庄先生便借住在丁老头家。 丁老头家虽然穷,但院子还挺大。 庄先生便又在院子里,摆了副竹椅,没事就坐在竹椅上,悠哉悠哉地看着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听到墨画问他,庄先生高深莫测地笑着,“你觉得呢?” 墨画点头,“我觉得是。” “既然有了猜测,就再耐心找找。” 庄先生悠闲道,一点也不急。 墨画有些犯愁。 他已经找了好多天了,还是没什么线索。 灵田里有的,只有六道阵纹的育土阵,以及其他一些水土相关的阵法。 连一品九纹的阵法都不曾有,更别说是九纹以上的绝阵了。 庄先生见墨画皱着小脸,便提点道: “阵法的几个要素,是什么?” “阵媒、阵纹、阵枢、阵眼。” 这是基础的阵法问题,墨画自然对答如流。 “那你还是从这些角度去想,但又不要局限于已有的阵法知识。” 庄先生道,而后他看向远处的天地,神色意味深长: “阵法博大精深,你所见的,所学的,仍旧只是阵法的冰山一角,未知的玄妙仍有许多。” “要学会利用已知的学问去思索,但又不能被这些东西局限。” 庄先生指点道。 墨画若有所悟,缓缓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墨画每天仍旧往灵田里跑。 小苗儿每天仍旧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 白子胜和白子曦没其他事,也跟着墨画,帮他找阵法。 白子胜没事还会去附近溜达,看孙家还会不会过来找茬。 雪姨对他管束严格,一般不允许他与人动手。 不然的话,在通仙城的时候,他就想跟着墨画进大黑山猎妖,大展身手了。 现在雪姨不在身边,庄先生不放任他,但也不拘束他,白子胜早就想找人打打架,试试身手了。 尤其是他作为师兄,帮小师弟打架,更是理所当然,庄先生也不会责怪他。 所以白子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每天在灵田里晃悠,时不时就抬起头,看有没有识趣的孙家修士,来找他们麻烦,让他小试牛刀。 可惜的是,孙家的人不识趣,一直都没来。 孙家没人来,墨画自然也就没人打扰。 可他找了几天,仍旧没进展,就盘腿坐在田边,托着小下巴思索着。 阵媒、阵纹、阵枢、阵眼…… 如果灵田之中,真有绝阵,那应该是以田埂为阵媒。 田埂之上砌着石头,质地坚硬,易于刻画阵法。 阵纹也应该存在于田埂之上。 可墨画几乎将灵田跑遍了,仍旧没发现半点绝阵的痕迹。 此外,便是阵枢。 绝阵的阵枢,应当与普通阵法有些悬殊。 墨画一点没发现,这灵田之中,存在着什么特殊的阵枢。 最关键的是,没有阵眼。 阵法需要阵眼提供灵力,可这灵田之中,也不存在什么可供绝阵运转的阵眼。 墨画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按基本的阵法框架来看,这灵田之中,是不存在其他阵法的。 可看庄先生的态度,墨画又笃定,这灵田之中,必然是藏着绝阵的…… 墨画思绪有点乱。 微风吹过,稻浪阵阵。 风中带着一丝稻苗的清甜。 墨画静下心来,找了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着什么。 他将灵田之中,涉及到的所有阵法,包括育土阵、蓄水阵、驱虫阵等等,一个个都画了下来。 想从这些阵法之中,找到一些关联。 可翻来覆去看,这些阵法就还是那样,并无特殊的地方。 墨画叹了口气,抬头却发现丁苗儿也坐在地上,小手攥着树枝,学着墨画,不知画着什么。 不过苗儿画的,既像是阵法,又不像是阵法。 墨画看了几眼,有些疑惑,问道: “苗儿,你画的是什么?” 苗儿小手往前一指,“画的灵田。” 他见墨画画阵法,自己也便跟着画。 但阵法复杂,阵纹繁多,苗儿画不出来,便自己找东西画。 牛啊,鸡啊,他都画过了。 现在轮到画灵田了。 苗儿画的是灵田,但又照着墨画的笔法,画出来的,就既像阵法,又不像阵法。 墨画微微点头,转而忽然一愣。 阵法……灵田…… 墨画皱着眉,隐隐想到了什么。 此时又一阵山风吹过,拂动稻苗,形成碧绿的波浪,一重一重,将所有灵田连成一片,向远处荡漾开去。 所有灵田,宛若一体,彼此呼应。 墨画猛然站起身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七章 藏阵 这百顷灵田,相连成片,或许本身,就是一道阵法! 墨画豁然开朗。 他之前只拘泥于阵法形式,只局限于部分阵纹,只看到了表层的阵纹,从而一叶障目,没有窥见全貌。 育土阵也好,其他阵法也罢,都只是细枝末节的枝叶,而非绝阵的本体。 这个绝阵的本身,就是灵田。 墨画随后又有些疑惑。 如果灵田是阵法的话,那赖以为基准的阵媒、阵纹、阵枢和阵眼,又是什么? 墨画又重新坐回地面,开始仔细琢磨着。 若是灵田为阵,那阵媒便不是石质的田埂,而应该是栽种灵稻的土地。 土地一般很难作为阵媒。 因其质地或松软,或潮湿,又因干燥风华,而有流失,难有定形,不易于承载阵纹。 “这门绝阵为何会以土地为阵媒?” “或者说,这本身也是绝阵的玄妙之处?” 墨画想了下,没有头绪,便暂时略过,继续往下想。 土地为阵媒,那这阵法的阵纹,应该便是穿插分割灵田的田埂。 阵枢便是整个灵田的分割布局。 那么阵眼,又是什么呢? 如何来维持整个阵法的运转呢? 灵田之中,并没有特殊的,可用作阵眼的地方。 墨画抬头,看向碧涛阵阵的灵田,以及纵横交错的田埂,忽而一怔。 这不是一套大阵,或是复阵,而只是一道单阵。 并没有特殊提供灵力的聚灵阵,或是聚灵复阵。 单阵的灵力来源,是其本身阵纹。 阵纹对灵力的天然吸纳,为单阵运转提供灵力。 换而言之,这纵横交错的田埂,既是阵纹,同样也是阵眼。 那如何供给灵力呢? 墨画蹙着眉头,略作思索,便想明白了。 是育土阵! 单阵的功能,相对单一。 即便是绝阵,阵法效果极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所以需要填补一些阵法,来加强效果。 育土阵便是这类填充阵法,用以辅助绝阵,滋养土壤。 但如果将育土阵与绝阵构建在一起,就变成了包含绝阵的复阵。 这类阵法,神识强度高,阵纹复杂,一旦损坏,除了孙家老祖本人,根本没人能修,也没人会修。 所以孙家老祖道心独运,将两类阵法,互相分割,又各自关联。 育土阵这些阵法,是单独画的,不与复阵连通,易画也易修。 即便孙家后辈那些半吊子阵师,也都能修得来。 但同时,它又与绝阵相关。 每当灵农为育土阵提供灵力,一部分灵力,便会自然而然溢出,转而供给到大型的绝阵之中。 所以这育土阵,既是填充类阵法,也算是另类的“绝阵阵眼”。 育土阵提供的灵力其实很少。 但这门绝阵是土系滋养的阵法,不重杀伐,不困强敌。 所以需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灵力,有微量而长期的灵力供给便好。 从另一个角度说,孙家老祖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帮灵农省灵石。 墨画不由心生敬佩。 孙家老祖对阵法理解之透彻,运用之巧妙,还有其胸怀心性,都极为不凡。 也难怪数百年来,千家镇的散修都感念其恩德。 体悟天道,造福苍生。 这或许就是真正的阵师吧…… 墨画心中感慨着。 一旁的丁苗儿,见墨画怔怔出神,半天没说话,不由小声喊道: “哥哥?” 墨画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苗儿的头,说道: “谢谢了。” 没有苗儿画的简图,自己也不会发现端倪。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 孩童越是天真,目光越是浑然天成,没有颜色,也更容易看到本相。 苗儿歪着小脑袋,有些疑惑: “我帮上忙了吗?” 墨画夸奖道:“帮了大忙。” 苗儿立马开心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帮了什么忙。 墨画又给了他一块糕点。 苗儿两手攥着,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哥哥说了,自己立了大功,所以这次不算白吃。” 苗儿点了点头,心里默默想道。 …… 知道阵法的本质,便要设法还原阵图。 墨画嘱咐苗儿不要乱跑,自己走到高处的山峰,将灵田尽收眼底。 然后开始照着灵田的布局,以阵师的思维,以阵纹的笔法,将这片按照阵法构建的灵田,重新推算为本原的阵法。 算着算着,墨画又停住了。 不对劲。 算不出来了…… 墨画蹙眉。 很多灵田的构局,太过方正,井然有序,但并不是按照阵法来的。 因此推算出的阵法,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 墨画叹了口气。 麻烦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又跑到山下,问丁苗儿: “苗儿,你们村里,谁活得最长,知道的最多啊?” 苗儿皱着小眉头,眼睛忽而一亮道: “长老!” 东山村的确有个长老,但年迈不管事,而且修为也只是炼气,而不是筑基。 众人推举他做长老,是因为他年事高,资历老,能够服众。 说是长老,其实更像是“村长”。 小苗儿带着墨画,找到了长老。 墨画道明来意,说想请教几个问题。 那长老见了墨画,面露感激之色,便道: “小先生对我们有恩,有事但问无妨,老头子言无不尽。” “长老客气了。” 墨画寒暄了两句,便礼貌问道: “长老,这灵田的布局,数百年来,是不是有改过?” 长老略作沉思,才缓缓点头道: “是改过。” “因为什么改的?”墨画问。 长老道:“祖传的地,一般我们是不会改的,这灵田的格局,也维系了上百年……” “但后来孙家为了规整田地,方便他们画阵法,就将原来的一些田,重新规整了一下。” “现在很多田地,都成了井字形,一块一块的,看着整整齐齐的。” “规整过后,灵田有变化么?”墨画问道。 “大的变化没有,就是土地一年比一年贫瘠了” 长老叹道,“我年纪大,还能感觉到这些,村里后面出生的孩子,就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祖父与我说过,他说几百年前的土壤,可比现在肥沃多了。” 说完长老目露憧憬,“那个时候,大家只要安安稳稳种地,就都能吃上饱饭……” 墨画心情复杂,而后目光微沉,渐渐想明白了。 这副绝阵,其作用应该是使土壤肥沃,灵田富饶的。 其灵田本身的布局,就是阵法的阵枢。 孙家老祖过世后,孙家后辈一群饭桶,为了方便自己画阵法,规整了灵田,改动了田地布局。 因而影响了阵枢,使绝阵渐渐失效。 后来孙家后辈又为了盘剥灵农,在田埂上画了一些劣质的阵法,常坏常修。 因阵法常坏常修,灵农为育土阵提供的灵力,便断断续续。 从而导致,整个绝阵的灵力供给,也难以为继。 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下来,绝阵也就彻底失效了。 墨画叹了口气。 孙家老祖曾立过一个祖训: 但凡孙家子女,终身不得侵占千家镇一块田地,否则罢去姓氏,销去族谱,逐出家门! 这个祖训,一是保障灵农有维生之本。 二就是为了制约后辈,防止他们侵占灵田后,动了灵田的格局,从而破坏了阵法的阵枢。 但他应该没想到,孙家后辈竟庸碌至此。 因贪婪做了这么多蠢事,断送了阵法的恩泽,也断绝了阵法的传承。 灵田变动,阵枢易势。 这样一来,就推不出完整的阵图了。 墨画皱了皱眉,忽而灵光一闪,又问道: “长老,几百年前的灵田亩图有么?” 长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有倒是有……” “我能看看么?” 长老有些为难,这些东西,比较机密,一般是不会给外人看的。 墨画便道:“我想找出孙家老祖当年画的阵法。” 长老闻言一惊,颤声道: “孙家老祖……的阵法?” 墨画点了点头。 长老颤巍巍道:“可孙家老祖,那可是二品阵师……” 他看着墨画,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位小先生,能参悟二品阵师画的阵法? 墨画却道:“孙家老祖是二品,但他留下的阵法,其实是一品的,只不过有点难画罢了。” 长老听不懂,但也颇受震撼。 能参悟这种阵法,就很了不得了。 他寻思良久,目光坚定道:“好,我把亩图给你!” 若是这位小先生,真能寻出孙家老祖当年画的阵法,那对他们灵农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也是有着天大的恩情。 几张亩图而已,吃不饱饭,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有什么值得敝帚自珍的? 长老走进里屋,打开墙角最底部的一个箱子,而后又从箱子的最底部,抽出一叠泛黄的皮纸,递给了墨画。 墨画一看,每张皮纸上,都鱼鳞一般,画着块块灵田。 灵田自然分布,田埂交错有序。 此外纸上还记载着道历年份。 灵农户簿、地亩分配,灵田肥瘠……等等信息,也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的确属于机密的信息了。 也难怪之前长老会犹豫。 墨画又翻看了几眼,对照了一下亩图,根据旧时的灵田布局,心中略作推演,墨画的眼神也逐渐明亮。 自己没有猜错。 真正的绝阵,就藏在这,有着数百年沧桑的亩图之中! 谢谢书友金钦、亚胺培南西司他丁纳、20220104120108461、林白仙、我欲乘风归去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八章 厚土 之后的几日,墨画都在埋头翻看亩图,研究灵田变迁,再对照如今的灵田形势,推算阵法结构。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在帮忙。 三人各自拿了一部分亩图,各自还原。 还原之后,再一起比对,最后由墨画衍算核定。 这样一来,省去了好多功夫。 宽敞的堂屋里,三人摆了一张桌子,一边画,一边算。 经过五六日功夫,终于初步将这门阵法的阵图,整理并推算了出来。 而这门阵法,的确包含了十一个阵纹。 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十一纹的绝阵! 阵纹以土系为主,而笔法与寻常的制式阵纹有所出入,有古拙玄妙之感。 阵枢结构也比寻常一品阵法复杂许多。 白子胜看得啧啧称奇: “这就是绝阵啊……” 白子曦也看得入神,情不自禁以白皙的手指勾勒了几下,可看着看着,就觉得一阵眩晕,眉头微蹙,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墨画连忙将她扶住,关心道: “小师姐,你没事吧。” 白子胜也急忙问道: “子曦,你怎么了?” 白子曦回过神来,脸色微红,淡淡道: “神识消耗过度了……” 她还没见过绝阵,庄先生也没教过,所以一时有些好奇,在脑海中拟画了一下。 但没想到绝阵消耗的神识竟这么多。 她只参悟到第九道阵纹,而后又参悟了半道,神识就差不多耗尽了。 而后白子曦美眸微转,看了眼墨画,好奇问道: “这个阵法……你能学会么?” 墨画眨了眨眼,“我也学不会的……” 白子曦默默看着墨画,“说实话。” 墨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 “勉勉强强,能学会一点……” 那就是能学会了…… 白子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小师弟,神识已经深厚得有些可怕了。 阵法悟性也很好,这种绝阵,都能根据蛛丝马迹,推算出来。 也不怪师父这么看重他。 看到墨画关心的眼神,白子曦心中又生出暖意。 她长这么大,除了兄长和雪姨,也是第一次有人,以清澈的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墨画是她唯一一个小师弟。 也是第一个喊她“师姐”的人。 她觉得自己要尽到师姐的责任。 白子曦迟疑了一下,伸出白嫩的小手,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阵法一定要好好学。” 墨画和她一起拜师,一起学东西,相处时间颇长。 白子曦对墨画也很熟悉。 她知道其他修道门类,她的这个小师弟就算用心去学,花时间钻研,也不会有什么大长进。 但阵法不一样。 墨画将来或许真的能依靠阵法,在天才如林的修界,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凭着他自己,也能一直修行下去,问道长生。 白子曦易了容,长相娇俏,虽不如之前绝美,但那双眼睛还是一样好看。 空灵的目光之中,倒映着墨画的身影,含着几分关心和期许。 是小师姐关心小师弟的眼神。 墨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子胜也在一旁凑热闹,“听你师姐的,她说得对!” 墨画给了他一个白眼。 白子胜一脸无所谓。 他又默默看了看阵图,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头疼。 十一道阵纹,神识强度赶上二品阵法了,真不知学来做什么。 白子胜皱了皱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问墨画: “孙家老祖,是二品阵师吧?” “是的。”墨画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在灵田里,画二品阵法呢?二品阵法,效果应该更强吧。”白子胜问道。 墨画想了下,解释道: “二品阵法,效果更强,但运转所需灵力更多,消耗灵石也多,根本不是普通炼气散修能负担得起的。” “而且,这种阵法效果特殊,一般二品阵法,是没有这种功用的。” “就算有,那也得是二品绝阵了,二品绝阵,那难度就更大了……” 白子胜恍然,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学学,看这阵法有没有用。” “嗯。” 之后几天,墨画就开始学习这副绝阵。 但这副阵法,似乎有些特殊。 墨画白天练了几遍,进展甚微。 晚上在道碑上参悟,好像才能感受到阵法之中的气机流转,对阵法有更深一些的领悟。 几天之后,墨画已经能在道碑上,将阵法完全勾勒出来了。 但到了白天,一旦在纸上落笔,整副阵法,就仿佛失去了韵味。 神识的确是消耗了,阵纹也都画对了。 但纸上的阵法,仿佛只有形骸,而无神韵,也感知不到灵力流转。 三人都有些疑惑。 白子胜托着下巴,“难道是推算出的阵法错了?” 白子曦摇了摇头,“没错。” “那就是画错了?”白子胜又猜测道,随后他又自己否定道,“不对,没画错。” 墨画画的阵法,一向精准,不会有错漏。 何况他们三人都检查过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 墨画叹道:“看来,只能去问师父了。” …… 庄先生正在院子里,坐着竹椅,晒着太阳。 这椅子似乎还是坐忘居里,庄先生常坐的那把竹椅,庄先生念旧,一路上把椅子也带着了。 宽敞的院子之中,庄先生闭目休憩,又或者是在悟道。 墨画没打扰庄先生,便在一旁站着等了一会。 不到片刻,庄先生便睁开眼,冲着墨画轻轻招了招手。 墨画眼神一亮,便上前将自己画的绝阵递给庄先生。 庄先生接过,看了一眼,神色微讶,目露赞许道: “不错。” “师父,是这副阵法么?” “是。”庄先生颔首。 墨画神色一喜。 庄先生这么说,说明他没推算错。 “可为什么,我明明画出来了,但这阵法好像没效果呢?” 墨画疑惑道。 “那是因为……”庄先生微微笑道,“你还不知道这门阵法的名字。” 墨画微怔,“名字?” 孙家的传承没有提及,又或者说,孙家根本没有这门绝阵的传承,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副阵法的名字。 千家镇里里外外,也没有丝毫相关的记载。 “师父,这副阵法,叫什么名字?”墨画不由问道。 庄先生也不卖关子,缓缓开口道: “此阵名为……厚土阵。” “厚土?”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庄先生目光微肃,意味深长道: “阵法蕴含天地至理。” “天行健,以自强不息;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此阵名为厚土阵,取的便是‘厚德载物’的‘厚’字。” 庄先生看着远处连绵的灵田,以及吐穗的灵稻,感慨道: “天生万物,地养万物。” “天是道,地也是道。” “这门厚土阵,所秉承的,便是‘地养万物’的地之道,可使土地肥沃,万物滋养。” 墨画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 “可这和阵法不生效,有什么关系呢?” “你再想想看?”庄先生并未回答。 墨画思索片刻,缓缓道:“厚土阵……那就是说,必须以‘土’为阵媒么?” 庄先生微微点头: “准确地说,是以‘地’为阵媒。” “阵法之中,阵媒最容易被人忽视,即便是阵师,也往往对阵媒不太在意,以为阵媒,单纯只是阵法的载体……” “但阵法本是一体的,阵媒也是阵法之中,密不可分的部分,本身也蕴含着一定阵理。” “尤其是以‘地’为阵媒,本身就是对大道的一种参悟,不是所有阵师都能领悟的。” “覆者为天,载者为地。” “修士生于世间,无不头顶天,脚立地。” “你若能学会厚土阵,借此领悟‘厚德载物’的道理,知道如何以‘地’为阵媒,那今后你画任何阵法,都有了承载之物。” “阵法的阵媒,也就限制不了你了。” 庄先生目露期许道。 墨画豁然开朗,心中震撼。 他原以为,灵田之中,只是一门滋养土地的绝阵,却没想到,其中蕴含的阵法之理竟如此深远。 事物之中,包含阵法,阵法之中,又蕴藏大道。 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大地承载万物,亦可承载阵法。 参悟厚土阵,借此明悉其中的原理,那无边大地,皆可作为阵媒。 天之所覆,地之所及,皆可画阵!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近道 墨画又有一个疑惑: “可是,师父,土地不是不宜用作阵媒的么?” 一般阵师,都不会用地,作为阵法的阵媒。 因为土地质地或是松软,或是潮湿,又因干燥风化,而有流失,长时间内难有定形,并不适合承载阵纹。 庄先生纠正道:“不是不宜做阵媒,只是多数阵师,不能以之做阵媒。” “做不到的事,便理解不了,久而久之,大多阵师便都认为土地不宜做阵媒了。” 墨画想了下,弱弱道: “那土地要怎么承载阵纹呢?” 他还是不太明白。 “阵法的阵纹,本质是什么?”庄先生问道。 “是灵力流转轨迹的具象。”墨画答道。 他学过神识衍算,又画过大阵,并以大阵的阵枢,控制过阵纹之中的灵力流转,所以体悟很深刻。 庄先生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么?有些阵师,只会按图索骥,照着阵图,一板一眼地画阵纹,不敢增一笔,也不敢减一笔,但画出来的阵法,还是没有效果。” “因其徒有形式,而无内在灵力流转,所以画出的阵法,只是空壳。” “而有些阵师,不拘泥于形制,随性所画,阵法却浑然天成。” “这是因为,这类阵师,是在以神识沟通大道,以阵纹控制灵力流转,而不是刻板地在画阵纹。” 墨画恍然,有些失神。 庄先生笑道:“明白了么?” 墨画皱着眉头,思索着道: “阵媒需要承载阵纹,但其实承载的,又并非阵纹,而是阵纹沟通的灵力。” “舍其形骸,求其本原。” “阵纹只是阵法的表相,内在的灵力流转,才是阵法的本质。” “所以以‘地’为阵媒,地所要承载的,其实是内在的灵力,而不只是表面的阵纹。” “只要阵法灵力与大地契合,阵纹与大地一体,那么即便土地干湿风化,阵法也依旧存在。” 墨画越说思路越清晰,眼眸也熠熠生辉。 庄先生看着墨画,心里默默感慨道: “一点就明白,这就是阵法的悟性,以及……对大道的亲和啊……” “师父,是这样么?” 墨画目光炯炯问道。 庄先生颔首,“不错。” 墨画开心地笑了起来,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这个道理,应该也有不少阵师明白吧,为什么我没见过其他阵师,将‘地’作为阵媒呢?” 墨画随后又补充道:“……孙家老祖除外。” 庄先生道:“道理是明了的,但真正做起来,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难么?” 庄先生点头,“这些道理,即便你明白了,然后呢?怎么使土地承载灵力呢?怎么使阵纹与大地一体呢?又怎么去画阵法呢?画什么阵法呢?” “道理都是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乃至于无从下手的。” 墨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眼睛又是一亮: “所以,关键的还是这副厚土阵么?” 庄先生眉毛轻轻一挑,示意墨画继续说下去。 墨画继续思索道: “这副厚土阵,既然是‘厚德载物’的阵法,那么便蕴含地之道,本身也是以‘地’为阵媒的阵法。” “反过来说,学习这副阵法,就是在学以‘地’做阵媒,领悟阵法,就是领悟‘厚德载物’的地之道。” “学会了阵法,领悟了大道,自然就能使大地承载灵力,使阵纹与大地一体了。” 庄先生微微笑道:“说的不错。” 墨画腼腆笑了笑,“师父教得好!” 庄先生微微失笑,摇了摇头,而后缓缓道: “修士悟道,只重感悟,难免虚无缥缈,流于形式,而无实质。” “而阵法,是天道的显化,是沟通修士与虚无天道之间的桥梁。” “参悟阵法,运用阵法,虚实相济,才能借此真正地领悟大道。” “阵师穷极阵法,而近乎道,得道方能长生……”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深邃且饱含期许。 “穷极阵法,而近乎道……” 墨画默默念了一遍,目光澄澈,神色愈发坚定。 他点了点头,郑重行礼道: “师父,弟子记住了!” 庄先生说完,原先有些深邃的目光,又变得惫懒起来,便摆摆手道: “厚土阵多学学,看能领悟几分,有疑问再来找我。” “嗯!” 墨画又跑去练阵法去了。 庭院之中,山风吹过。 傀老默默出现在庄先生身后,皱眉道:“要教这么深的东西么?” “他能学,为什么不教?” 庄先生想了想,又感叹道: “我原先只是想让他试着找找阵法,锻炼一下衍算的法门,等他实在找不到,我再告诉他原委。” “没想到他自己竟真的找出来了。” “甚至连阵图都推衍出来了……” “这些东西,虽说比较难,但他既然能学会,自然没有不教的道理。” “时间不多,我也想多教他一些东西……” 傀老眉毛微挑,“你都算好的?” “也不算是。”庄先生摇头,“恰逢其会罢了。来之前,我也没想到,地宗的绝阵,竟然会藏在这里。” 说完庄先生目光微动,“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墨画这孩子机缘好。” 地宗的绝阵,可不是一般的阵法。 傀老有些疑惑:“地宗有哪一支,是姓孙的么?” “姓氏罢了,只是称呼,当不得真。”庄先生淡淡道。 傀老点头,眼眸微抬,看着连绵的灵田,颇为感慨: “虽不通天,但可“彻地”,如此阵法造诣,哪怕只是二品,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这样的人物,竟识海破碎而死……” 庄先生目光也微微凝起,但却没说什么。 傀老又看了眼庄先生,“墨画学了这绝阵,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庄先生无所谓道:“能有什么麻烦?” “这绝阵,可是地宗秘传。” 庄先生哼了一声,“他们学不会,还能不让别人学了?” “再说了,不偷不抢,肥肉掉到眼前,干嘛不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庄先生振振有词。 “地宗若是找麻烦呢?” “放心吧,我早想好办法了。” 傀老有些怀疑,“是正经办法么?” “有用就行,管他正不正经?”庄先生神色从容,“再说了,地宗在坤州,坤州距此十万八千里,能不能碰上都未必。” 傀老淡淡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院子安静了一会,两人彼此无言。 片刻之后,傀老又开口道: “他们追过来了。” 庄先生并不意外,“通仙城那么大动静,阁老要是还算不到,干脆告老还乡,回去养老吧。” “你待如何?”傀老问道。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看着云层变幻,淡然道: “不如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不怕他们追上来?” “他们会算,我也会算,每次我多算一步,他们想追上我,至少花个一两年。” “那诡道人呢,他也不会放过你。”傀老道。 庄先生淡然一笑,“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我。” “他心眼比你多,而且入了魔,封了‘道人’,道心种魔大成,手段更加肆无顾忌。”傀老木然道。 “这么多年了,师门恩怨,总要有个了结。”庄先生道。 傀老冷笑,“怎么了结,你遇到他,百死无生……” 傀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庄先生打断了。 “放心吧……” 庄先生看着天空,目光深远,怅然道: “一切我都打算好了。” 他的面容,无悲无喜,目光坦然,无生无死。 谢谢瀚海逍遥书生、晓风月静吾生、fanvc、ken-hg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章 道蕴 广袤的灵田之中,一处僻静的田地里。 墨画坐在田埂上,在面前一块空地上,开始练习厚土阵。 厚土阵本身的阵法,墨画已经借助道碑掌握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画出来后阵法没效果。 厚土者,厚德载物,养育众生。 这道阵法,必须以土地为阵媒,才能真正生效。 墨画拿着笔,蘸着墨,开始在地上画厚土阵。 过了一会,一副玄奥古拙,包含十一道阵纹的厚土阵就画成了。 墨画注入灵力,想点亮阵法。 但灵力入阵,像是流进了露底的水桶,转瞬就倾泻而出。 墨画用手擦了擦阵纹,阵纹也轻轻松松就被擦掉了。 墨画叹了口气。 失败了。 墨画不甘心,又开始继续画。 不出所料,第二副也失败了。 第三副也没成功…… …… 神识耗尽之后,墨画打坐冥想,待神识充盈,又继续画。 但无论怎么画,这阵纹都无法融入土地,灵力也无法流转。 墨画蹙起眉头,心道: “看来师父说得对,这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无论怎么画,阵纹都无法留在地上,灵力也无法与大地契合。” “而且画了这么多副,还是没什么进展……” “要不要再去问问师父?” 墨画有些踌躇,随即摇了摇头。 还是再参悟一下吧。 师父如果想告诉自己,那之前就说了。 师父没说,应该是另有用意,想让自己去参悟。 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能够自己领悟的,还是自己去学、去思考比较好,这样体会更深刻些。 墨画点了点头,随即又琢磨道: “应该是还画得不够多。” “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先画个一百遍看看,如果还是没有头绪,再问师父去。” 墨画点了点头,屏气凝神,继续在土地上画厚土阵。 从上午画到下午,又从下午画到晚上。 晚上墨画也不用睡觉。 神识耗尽,或者觉得疲惫时,就将神识沉入识海。 在道碑前静坐冥想片刻,神识就会充沛,人也会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墨画废寝忘食地画阵法。 白子曦带着苗儿,给墨画送饭。 但见墨画心无旁骛地画着阵法,也就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把饭放在他身边。 墨画画累了,休息的时候,见到饭盒,就会随便吃上几口。 吃饱之后,再继续画阵法。 数日之后,墨画已经将厚土阵,画了八九十遍,但阵纹仍旧无法与土地契合。 墨画也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了。 是不是方法不对? 还是自己悟性不够? 不会真的要画一百遍吧…… 但按照这个样子,即便画一百遍,似乎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墨画皱着眉头,托着下巴,心里默默想着。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阵法的要素:阵媒、阵纹、阵枢、阵眼。 这些应该都考虑到了…… 除此之外,就是灵墨、灵力、神识…… 墨画一一念叨着,忽然心中一怔。 神识…… 修士参悟阵法,必然要用到神识。 可自己也是以神识,在参悟阵法啊? 莫非要参悟的,不只是阵法? 阵法画在大地之上,厚德载物,地之道……那参悟的,除了阵法,还有“大地”? 墨画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盘腿坐下,屏息凝神,开始以神识,沟通大地。 半个时辰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墨画有些颓唐,又有些疑惑。 忽然他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 庄先生才与他说过: “修士悟道,只重感悟,难免虚无缥缈,流于形式,而无实质。” “而阵法,是天道的显化,是沟通修士与虚无天道之间的桥梁。” 阵法,是沟通修士与天地之道的桥梁。 那就不是打坐空想,而应该是,以阵法为桥梁,一边画阵法,一边参悟大道。 墨画眼睛一亮,然后又以笔蘸墨,开始在地上画厚土阵。 只不过这次,他一边画,一边展开神识,沟通大地。 而随着他落笔,墨画隐隐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有所触动。 似乎苍茫大地,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自己对阵纹的摹画,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每多画一笔阵纹,大地的气息,便厚重一分。 墨画神识的感触,也清晰一分。 待墨画将阵法画完,墨画心中笃定,自己确确实实,感知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苍茫、深厚、慈悲的气息。 但这仍旧只是一种感知。 感知过后,大地仍旧沉默,没有一丝气息。 墨画低头看着自己画下的阵法。 部分阵纹,已经渐渐与土地融合,但是只融了浅浅的一层,也只能吸纳淡淡的灵力。 尽管如此,墨画仍旧精神一振。 这说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参悟厚土阵,并不单纯是参悟阵法,同时也要去体悟阵法蕴含的大道。 这样才能将阵与道结合,以“地”为阵媒,画出这副绝阵。 他现在体悟到了一些玄妙,但画得太少,参悟时间短,火候还不到。 接下来,只要继续画下去就行。 墨画的眼眸如星辉明亮。 他打起精神,按照刚才领悟的方法,继续练习厚土阵。 这次练习的效果,就明显好了许多。 每多画一副,阵纹与土地,便契合一分。 神识所感知到的大地气息,也渐渐清晰。 仿佛广袤无际的大地,也有着自己的意志,亘古不朽,沉默无言,但又胸怀宽广,蕴养万物。 墨画沟通这亘古的意志,一点点体悟,神识与之亲和。 对厚土阵的理解,也就愈发深刻。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终于在土地之上,成功画出了第一副厚土阵。 阵纹与大地一体。 墨画以灵力点亮阵法。 深沉的夜色中,厚土阵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阵法之中的灵力,也有了特殊的变化。 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自行衍化,化成更细微,更温和的灵力。 这些灵力像是细细的春雨,融入土地,滋养生命,繁衍不息。 墨画甚至能从土壤之上,感觉到浓浓的生机。 “地势坤,厚德载物,这就是厚土阵么……” 墨画心有所感,一时有些失神。 他总算明白了,绝阵为什么叫绝阵。 因为绝阵的灵力流转,与普通阵法,有着本质区别,更接近深一层的道。 墨画如今掌握了两类绝阵。 一是逆灵阵,一是厚土阵。 逆灵阵会使灵力逆解,厚土阵却会使灵力衍生。 逆灵灭解,是寂灭杀伐。 厚土滋养,是生生不息。 两者同为灵力的变化,彼此完全不同,但又同归一源,衍化于道。 墨画忽有顿悟,神思通明,心中对大道的认知,又深刻了一些。 “穷极阵法,而近乎道……” 庄先生的这句话,也深深印刻在了墨画的识海中。 此时已过子时,夜空之上,繁星密布。 月色如纱,披在灵田山色之间。 墨画心情轻松了许多,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花了这么多时间,终于将厚土阵学会了。 墨画想休息一下,但又觉得心思雀跃,精神饱满,似乎也不需要休息。 不如再将厚土阵巩固一下。 于是墨画又在地上,画了一遍厚土阵。 但这次,他却觉得有些不对。 笔下的阵纹,虽融入了大地,但偶有断续,灵力也不算特别顺畅。 墨画想了想,便明白了。 自己虽然感知了大地的气息,但领悟还是很浅薄。 所以这种感知,时有时无,阵法也是断断续续。 这样只能说是勉强学会,不算精通。 至少比起孙家老祖,应该还是差了许多。 要想学孙家老祖,以厚土阵的格局重构灵田,差得就更远了。 墨画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的根源,不在于阵法本身。 画了这么多遍,厚土阵的阵法,墨画已经足够熟练了,闭着眼都能画出。 问题在于,对大地气息的感知。 一旦神识失去了对这道气息的感知,阵纹便无法与大地契合。 墨画闭上双眼,再以神识,沟通那道气息。 这次清晰了许多,但还是若有若无,无法捉摸,无法再感知更深。 即便再努力,也就如此了。 墨画托着下巴,蹙着眉头,心思急转。 要想个办法…… 如果不能清晰感知这道气息,神识无法沟通大地,那就无法百分之百,准确无误地将厚土阵画成。 更不可能构建灵田。 这样的话,并不能算学会了厚土阵。 “自己的神识有限,那借助“道碑”呢?” 墨画转念想到,目光微动,而后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道碑浮现。 墨画一边在道碑上画厚土阵,一边借助道碑,感知大地气息。 忽然之间,墨画竟感觉道碑有了一丝颤动。 像是天地神念降临,与道碑产生共鸣。 一瞬之间,墨画心神俱震。 仿佛自己的神识,感知到了一个亘古不朽的庞然神念。 这道神念,慈悲宽广,浩瀚如沧海。 而自己的神识,微茫渺小,只如沧海一粟。 而且这道神念的气息,隐隐有些熟悉。 恍然之间,墨画明白了。 他画厚土阵时,感知到的气息,便来自这道神念。 但他自己神识太弱,察觉到的,只有微末的气息。 如今借助道碑,感知到的,便是浩然的神念! 这是广袤大地的神念! 这道神念,不含善恶,不含喜怒,不含人世间的一切私利杂念。 如同大地本身,承载万物,养育万物,而又任万物生死流转,不加干涉。 与其说是神念,更像是大地的“道”。 墨画福至心灵,在道碑上,落笔画下厚土阵。 这次的厚土阵,厚重无比。 一笔一画,仿佛都蕴含了大地之力。 厚土阵落成,以阵为桥梁,墨画感觉自己与这道神念,隐隐有了联系。 自己的神识,与大地的神念,越发亲和。 而从神念之中,墨画也亲身体悟了“地之道”。 仅仅只有一瞬间的体悟,却深刻无比。 天生万物,地养万物。 草木枯荣,瓜熟蒂落,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大地之上,万物衍生的景象呈现。 恍惚之间,墨画似有所感。 “地法天,人法地。” 他仿佛真的立于广袤大地之上,窥见了大地的“道”。 他的神识与大地之道契合。 墨画隐隐觉得,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够以念为笔,以“地”为纸。 天之所覆,地之所及,神识所动,画地成阵! …… 与此同时,闭目休憩的庄先生,陡然睁开双眼,便见到了同样神色震惊的傀老。 那一瞬间,他们都感到了冥冥之中的惊悸。 庄先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谁人……触动了道蕴?” 而后两人猛然一惊,看向了东南方的灵田。 那灵田里,他的小徒弟一直待在那里参悟阵法。 而此时此刻,灵田之中,竟有深厚莫名,又生生不息的气机。 庄先生的目光,愈发变得不可思议……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一章 画地 与大地神念的契合,只有一瞬。 之后便彻底断开。 意象之中,广袤的大地消失,万物枯荣,花开花落的异象消退。 那种对大地的“道”的领悟,也不过昙花一现。 墨画自己受益匪浅,回头一看,却发现“道碑”变灰了。 墨画吓了一跳。 完了,用过度了? 墨画皱眉思索。 他借道碑,观想大地神念。 那直接承受大地那亘古浩瀚神念的,便是道碑。 道碑虽然奇特,但也不至于能沟通大地神念,仍旧安然无恙。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墨画自己神识太弱了。 所以作为沟通媒介的道碑,需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否则他是不可能,成功沟通大地之道,并与之契合的。 “有可能是负荷太重,所以罢工了……” 墨画有些心疼。 他摸了摸道碑,担心道:“你可别有事啊……” 道碑依旧沉默,毫无反应,只不过碑面呈现一片灰色。 墨画试着在道碑上画了一道阵纹。 阵纹断续,有明有灭。 墨画松了口气。 道碑还是有效的,只不过是神念负载过度,所以暂时“接触不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墨画随即又叹了口气,心中引以为戒。 自己境界太低,沟通神念,观想大道这种事,没有把握的话,下次还是尽量别做了。 就算没伤到自己,伤到道碑,也是不好的。 墨画有些自责,又拍了拍道碑,道: “辛苦你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道碑仍旧没有反应,似乎并不想理墨画。 …… 自识海退出,墨画精神一振,又开始画厚土阵。 这次画厚土阵,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以神识沟通过大地神念,观想过大地之道,现在对大地气息的感知,清晰无比。 虽然不借助道碑,单凭自己的神识,无法进一步感悟。 但凭借着清晰的感知,墨画可以轻松地在大地上画厚土阵。 而且相当从容,游刃有余。 之前即便能以神识,沟通大地气息,在大地上画出厚土阵。 但笔下的阵纹,也如同画在泥泞之中。 阵纹契合不够,灵力流转滞涩。 但现在,墨画却真的能将“地”,当成是“纸”,画下的阵纹,清晰而稳定,且与大地一体。 似乎画出的阵纹,本就是大地的一部分。 落笔之处,土地在,阵纹便在,阵法也在。 这就是观想大道的好处。 但后果就是,道碑“罢工”了。 短时间内,估计无法用道碑,再练习阵法了。 “没办法了……” 墨画有些无奈。 这段时间,自己只能光明正大地偷懒了。 次日,墨画又去找了庄先生。 他已经掌握了厚土阵,所以想向先生求证下,自己画的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一进院门,墨画就发现庄先生在盯着他看。 不光庄先生,傀老也在看着他。 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的物事一样,目光炯炯的。 墨画有点懵,小声问道: “师父,您看什么呢?” “伱……”庄先生几番犹豫,斟酌着措辞,问道:“昨晚,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墨画有些惊讶。 不愧是庄先生,什么都瞒不过他。 墨画便将昨晚的事,简单说了,同样是隐去了道碑。 只说自己在学厚土阵时,领悟到了,要以神识沟通大地气息,才能在大地之上画出阵法的道理。 但沟通之后,恍惚之间,自己感知到了一道亘古庞然的神念。 但也只有一瞬间,后面就感知不到了。 庄先生听着眼皮直跳。 沟通大地气息,与感知大地神念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 譬如爬山,一个在山底,刚走了两步,看不到山的全貌。 另一个却是几乎攀到了上山腰,窥见了山峰顶点的景色。 这两种感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听着似乎差不多,但二者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隔着巨大的天堑。 这个鸿沟是神识,这个天堑便是大道。 即便是傀老,木然的神色中,都有着清晰可见的震撼。 墨画见二人的神色,心中一时有些忐忑,问道: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庄先生叹道:“是好事,但也可能是祸事。” “祸事?”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 “你小小年纪,就能观想大道,要是让别人知道,肯定会想办法逮住你,剖开你的识海,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墨画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捂住了小脑袋。 “所以你记住了,”庄先生耐心叮嘱道,“这件事,你只在这里说这一遍,除此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庄先生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个小徒弟,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了。 墨画却疑惑问道: “师父,我感知到的那道神念,究竟是什么?是大地的神念么?大地为什么会有神念呢,它也是活着的么?” 庄先生目光微动,为墨画解释道: “天地万物皆有念,有念便有识。” “人有神识,妖有妖识,其他万物,无论是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也都有着类似‘神识’的念。” “这种‘念’,原始而单一,不及人的神识复杂。” “但这种‘念’,一旦庞大到一定地步,因其专一而久远,返璞而归真,往往比修士充满私欲的神识,更接近于道。” “大地的念,便是如此。” “我们通常将这天地万物之中,这种蕴含大道的庞大神念,称为‘道蕴’!” 庄先生神色感慨,缓缓说道。 “道蕴……” 墨画心中大受震撼。 那自己借助道碑,所感知到的神念,所观想到的大道,便是……大地的道蕴! 庄先生又默默看着墨画,“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墨画连忙点头,“师父放心,我谁都不说!” 庄先生这才点了点头。 墨画又悄悄问道:“师父,那是不是体悟过大地的道蕴,就能画厚土阵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 墨画一愣,“不是么?” “不是。” 庄先生道,“只要稍微能感知到大地的气息,就能画厚土阵了。” “如果一定要体悟过大地道蕴,那这厚土阵,根本没几个人能画出来……” 墨画摸着下巴,寻思道: “那我这个体悟,岂不是有些浪费了?” 庄先生忍不住敲了一下墨画的小脑袋。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哦。” 墨画揉了揉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庄先生有些无奈,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体悟过道蕴,不只是在地上画厚土阵,而是可以在地上,画任何阵法。” “只要你画阵法的地在,那阵法便在。” “这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阵师手法。” 墨画吃了一惊,随后他琢磨了一下,就渐渐明白了。 “土地归属于道蕴,一开始是不让修士画阵法的。” “因为彼此不认识,道蕴不给你面子。” “现在我“见”了它一面,算是打了个招呼,混了个面熟,行事也就有了便利,道蕴也就允许我,在它地盘上画阵法了。” “师父,是这个意思么?” 庄先生被墨画的解释说懵了,他沉默许久,这才默默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墨画心中一喜。 可以在地上,画任何阵法! 这也意味着,这天地之间,随处都可画阵法,只要有土,便有阵媒。 而普天之下,莫非厚土。 更重要的是。 从此以后他画阵法,就省了纸钱了! 换而言之,可以省不少灵石! 墨画心中默默道: “道碑受点伤,看来还是值得的……” 随即墨画又小声问庄先生,“师父,这门厚土阵,来历不小吧。” 既是绝阵,还要沟通大地气息,甚至能借此,观想到大地的道蕴。 虽然观想道蕴,主要是道碑的功劳。 但能作为修士与道蕴的媒介,这门厚土阵,也很不简单了。 庄先生也悄声道: “是地宗的绝学,你别说出去。” 墨画又小声道: “那假如被人发现呢?” “你偷偷学,别管来历。” “这能行么?” …… 傀老看着这一大一小,窃窃私语的师徒俩,有些无语…… 庄先生继续对墨画道: “你到了此地,‘一不注意’看到了,‘一不小心’学会了,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他们能拿你怎么办?说破天去,也是你有理。” “更何况……”庄先生又道,“你要是不说,他们都未必知道,你画的是厚土阵。”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墨画一怔。 “因为他们自己的阵师,都不一定学得会。” 墨画有些惊讶,“他们自己的东西,自己学不会么?” 庄先生纠正道:“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只是他们祖上传来下的,他们也只是蒙祖上余荫。” “何况这是绝阵,是阵法绝学,即便只是一品,但包含大道法则,也不是一般阵师能领悟的。” “你说这阵法是你的,你画一个给我看看?” “若是画不出来,凭什么说是你的呢?” “地宗尽管是以阵法起家,但门内多数修士,也是不可能会绝阵的。” “他们自己都不会,拿什么指责你呢?” 墨画弱弱道:“这样是不是,脸皮稍微,厚了一点……” “无妨,有的时候,脸皮厚点,就能解决问题。” 庄先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受万人斥责而不屑一顾的神态。 墨画看着庄先生,神色钦佩不已,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看来自己的脸皮,还是要再厚一点……” 一旁的傀老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好好一个孩子,又要被带坏了…… 谢谢书友ken-hg、saynolcy0521、20200930152825385、20210129160838153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二章 皇天后土图 墨画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师父,地宗是不是很大的宗门?” “是。”庄先生点头。 “有多大呢?” 庄先生道:“地宗是坤州最大的宗门之一,至于到底多大,你就先别管了,不是你现在这个境界能接触到的。等你遇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 “那孙家老祖,也是地宗的人么?” 庄先生目光微沉,沉思道: “即便不是地宗的人,也与地宗有关。” “那地宗是怎么领悟厚土阵的呢?也是以神识,沟通大地气息么?” 墨画疑惑道。 他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参悟道蕴。 依靠道碑,虽能短暂领悟道蕴,但对道碑负荷太大。 除非万不得已,墨画以后都不打算这么做。 而地宗的修士,应该都是没有道碑的。 不借助道碑,他们又是用什么手段,去观想道蕴呢? 毕竟地宗以“地”命名,其核心阵法,应该都与大地有关,那么也就是与大地的道蕴息息相关。 庄先生没明说,只点了一句: “道蕴需要神识‘观想’……” 墨画一怔,便明白了,“观想图么?” 庄先生颔首,“地宗有一幅,传承万年的观想图,名为《皇天后土图》。” 墨画心中一惊。 皇天后土! 光是听名字,就觉得磅礴大气,气势恢宏。 “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有关观想图的事么?”庄先生问。 墨画点了点头。 他记得庄先生说过: 观想图映照的是他人的神识以及他人对天道的理解,换而言之,观想而出的,是别人的“道”,又或者,是某些非人的“道”…… 墨画寻思了一下,说道: “那这道蕴,便属于‘非人的道’么?” 庄先生点头道:“不错,非人的道,有善有恶,有正有邪,有些看似是善,但其本质是恶,有些表相是正,本相却是邪……” “你修道阅历少,未必能分清此间的是非,贸然观想,容易被表相蒙蔽,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开始的时候,我才让你,不要去碰,也不要去想观想图。” 墨画不由点了点头。 譬如他见到的那幅山水道童图。 表面上是个天真无邪的道童,实际上却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如果不是他可以神识显现,会画阵法,而且识海中有道碑,恐怕就会被恶鬼的邪念寄生,身不由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墨画又道:“那地宗的观想图,是正道的神念图么?” “应该是。”庄先生斟酌道。 墨画一愣,“应该是?” 庄先生点头道:“我没见过,不知底细,所以说应该是。” “但这图是地宗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他们观想了这么多年,没出什么岔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算有什么问题,地宗也不可能告诉外人。” “我们都只是修士,没修成仙,就是人而不是仙。是人,神识便是有限的,看到的本相,很可能仍只是表相。” “神识层面的学问,最是诡谲,难以捉摸,尤其是这种,传承上万年的观想图……” “所以这图,本相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庄先生皱着眉,感叹道。 墨画明白了一些,微微点头,随后又悄悄问道: “师父,假如有一天,我遇到了这幅观想图,能看一眼么?” 这话把庄先生问住了。 正常来说,墨画能观想大地道蕴,看一下地宗的观想图,似乎也没什么。 但是墨画的神识又异于常人,假如真让他看了这幅观想图,也不知他能看出些什么来。 最重要的是,庄先生怕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变故。 就像山水道童图那样,道童化鬼,寄生识海。 道童的神念不强,所以墨画安然无事,甚至反而还“吃”了道童化的恶鬼,炼化了它的神念。 可地宗的《皇天后土图》就不一样了。 那里面的神念,可是恐怖至极的。 到时候谁“吃”谁,就不好说了…… 庄先生便谨慎道: “能不看,最好不看,若是看了,也小心些,不要看太久,偷偷瞄一两眼就行。” 墨画疑惑道:“皇天后土图中,封存的不是大地的道蕴么?” 既然是大地的道蕴,得自天地,应该是正道的神念才对…… 庄先生纠正道: “封存的是道蕴,地宗借此观想,参悟阵法……” “但封存的究竟是不是大地的道蕴,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外人也没看过,即便看了,也未必能看出本相……” 墨画心中微凛,点了点头。 “而且,你也看不到,完整的《皇天后土图》了。”庄先生又叹道。 墨画有些错愕,“为什么呀?” 庄先生道:“问题就出在‘皇天后土’这四个字上了。” “你是地宗,‘后土’两个字可以用……” 庄先生指了指天,“但‘皇天’两个字,你用得起么?” 墨画一怔。 “皇天”二字,地宗用不起,那谁能用起? 墨画心中微惊,“道廷?” 庄先生点头,“这‘天’,不是他们地宗能观想的,所以这图,就被道廷一分为二,后土图藏在地宗,皇天图藏在道廷。” “你去了地宗,最多只能看到《后土图》,看不到《皇天图》,更看不到完整的《皇天后土图》。” 墨画张了张嘴,小声道: “道廷这是……打劫么?” 庄先生眉头微挑,似笑非笑道: “道廷的事,从上往下说,叫‘征用’,从下往上说,叫‘供奉’,‘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打劫呢?” 墨画皱着眉头,有些吃惊道: “皇天后土图,传承万年,内藏的神念应该很可怕吧,这也能被强行分割开么?” 庄先生目光微凝,神色之中有些忌惮: “皇天后土图中的神念可怕,但道廷之中,那些活了万年,修为通天的老妖怪,更加可怕……” 墨画心中一凛,悄悄问道: “那些老妖……老前辈,什么境界了啊?” 庄先生仍旧只是揉了揉墨画的头,温和道: “不要好高骛远,去想这些东西,离你还远着呢。” 墨画点了点头,想了想,觉得也对。 自己都还没筑基呢,也才修行了十来年,想这些还太远了。 随即他又觉得有些可惜: “那岂不是,以后都看不到皇天后土图了?” “也不是不行。”庄先生道。 墨画眼睛一亮。 庄先生饶有趣味道: “你若是能让地宗俯首称臣,能与道廷分庭抗礼,将皇天图与后土图合二为一,自然就能观想到真正的皇天后土图了。” 墨画讪讪笑了下。 真强到这个地步,怕不是得成仙了吧…… 庄先生说得对。 修道不能好高骛远。 自己还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先想办法筑基吧。 …… 墨画辞别庄先生后,就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了。 一品十一纹的厚土阵,他已经学会了,并且领悟过道蕴,可以画在地上,使阵纹与大地一体,灵力与大地契合。 墨画接下来想做的,是以厚土阵的阵法,重构千家镇的百顷灵田。 一是借助厚土阵,使土壤肥沃,让千家镇的散修,都能吃上饱饭。 二是学以致用,将阵法构建于天地,真正领悟厚土阵运用的玄妙。 第三,则是为了大地的道蕴。 人法地。 他借助道碑,观想了大地的道蕴,混了个“面熟”,有了点“交情”,可以在大地上画下阵法,使阵纹融于大地。 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将自道蕴中领悟的阵法,布在大地之上,使大地生机繁荣,生生不息。 谢谢书友金三林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三章 自救 墨画决定以厚土阵,重构千家镇的灵田。 但这件事,他其实做不了主。 灵田不是他的,他也根本不是千家镇的人。 东山村的长老,虽然修为不高,但年龄大,资历老,颇有威望。 实权不大,但一般有事,也都要他做主。 墨画便去问他: “长老,您想重新给灵田画阵法么?” 东山村长老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置信,颤声道: “重新……画阵法?” “嗯。”墨画点头,“就是孙家老祖,当年画的那种阵法。” 长老瞳孔震动。 孙家老祖,二品阵师,在千家镇地位崇高,一直是传说中的修士。 画孙家老祖的阵法…… 长老语气更恭敬了几分: “孙家老祖的阵法……小先生,您学会了?” “学会了一些,不敢说能学十成,七八成总是有的。”墨画谦虚道。 长老一时失神,喃喃自语: “孙家老祖,可是二品阵师……” 墨画解释道:“他是二品阵师,但布下的阵法,其实是一品的,否则的话,炼气修士的灵石,是供不起二品阵法的。” 长老明白了。 墨画又为他陈明利害: “画阵法,需要重构一些灵田,还需要在田埂上重新画阵法。” “我学了孙家老祖的阵法,算是受了他的恩情,所以可以不收灵石,为你们画阵法。” “但阵法本身,也是需要大量灵墨,和不少灵石的,与此同时,还需要一定的人力,去重新开垦,规整灵田。” “这些人力和物力,都是要你们那自己出的。” 长老心中有数,缓缓点头。 墨画最后道:“阵法我会画,但这个阵法要不要画,归根结底,还是要你们自己决定的。” 长老沉思良久,这才拱手道: “小先生,可否容我一些时间,我与大伙商量一下。” “嗯。”墨画点头。 这种事,长老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主,肯定是要与别人商议的。 墨画也不强求。 他们若是愿意,自己就为他们画一下阵法。 自己也能学以致用,加深对阵法的领悟。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东山村的修士,以及千家镇的这片土地。 他们若是不同意,墨画也不勉强。 只能以后再找机会,重新构建一遍厚土阵,加深阵法理解了…… …… 墨画走后,长老便召集了东山村的灵农修士。 他将墨画的意思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 大多数人,还是不敢相信: “这位小先生,真的学会了孙家老祖的阵法?” “不可能吧……” “他才多大?” “炼气七层,就能学会这种阵法了么?我看别人那些阵师,都是白胡子一大把了。” “你懂什么?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这小先生年纪虽小,但我看他的阵法水准,比孙家如今的家主,还要高上不少。” “确实,虽然我看不懂,但他的阵法,画得又快又好。” “比孙家所有人都好。” “那他为什么帮我们呢?” “也是,又没什么好处,还不收我们灵石……” “他要收灵石,你给的起么?” “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孙家老祖的阵法,能是一般阵法么?画这阵法,得要多少灵石?” “把全村家底掏空,凑出的灵石,都未必付得起报酬……” “我就是觉得蹊跷,这小先生,心地也太好了。” “你这不就是贱骨头么?这小先生要是与孙家一般,骑在我们头上,那才算是做得对么?” “画这阵法,要重构灵田,可这灵田是祖传的,动不得。” “为什么动不得?” “祖传的,就是动不得……” ……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还有的忧心忡忡,犹豫不定。 他们是灵农,靠灵田吃饭。 涉及灵田的事,就涉及根本,所以一时之间顾虑重重,很难下决定。 长老听着他们争执,沉思半晌,这才缓缓道: “这个阵法,我们要建。” 屋里一时之间,安静了片刻。 有灵农皱眉道:“可是,长老,这件事风险不小。” 长老摇头,“我不想让东山村的子孙后代们,再忍饥挨饿了。” “这件事的确有风险,但什么事没风险呢?没风险的好事,能轮得到我们这些贫苦的修士么?” “这个风险,我们不冒,就要子孙后代来冒。” “但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长老浑浊的眼眸中,透出精光,缓缓注视着众人,语气凝重道: “这个小先生,年纪虽小,但在阵法上,是个高人。” “他愿意帮我们,那是我们的机缘。” “一旦他离开,谁还能会这么高深的阵法呢,就算有人会,谁又愿意帮我们画呢?” “不要心存侥幸,觉得以后会更好。” “现在不争取,以后只会更差。”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不把握这次机会,我们子子孙孙,都要忍饥挨饿!” 长老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说完牵动旧疾,皱着眉头,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都沉默了。 有些人神色依旧踌躇,但多数人,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 …… 次日,长老便找到墨画,将众人的决定说了。 “大家都答应了,有灵石的出灵石,有力气的出力气,重建灵田中的阵法。 之后长老对墨画郑重行礼: “求小先生,救我千家镇修士,于饥馑之中!” 墨画受不了这么大的礼,连忙将长老扶起。 长老面露期待地看着墨画。 墨画却摇头道:“我是救不了你们的。” 长老神色错愕。 墨画叹道:“我只能帮你们画阵法,但阵法如果真能救得了你们,那孙家老祖当年的阵法,就已经救了你们了。” “可是并没有……” “这么多年来,你们还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长老闻言震动,随后若有所思,一时之间心绪起伏。 墨画又接着道: “我可以画好阵法,让土壤肥沃,灵田丰收,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但是然后呢?” “孙家还在,还是会欺压你们。” “建好的灵田,还是会被毁掉。” “画好的阵法,还是会被销毁。” “你们不会阵法,还是要受制于人,被孙家盘剥。” “灵田之中建好阵法,土地肥沃,可能一两年内,甚至五六年内,你们能过得好些,能吃得饱些。” “但十几年,几十年,乃至百年以后呢?” “会不会又和以前一样呢?” 长老的神情,泛着浓浓的苦涩,进而变成化不开的愁苦。 他无奈道:“可是孙家,有筑基修士……” 墨画摇头,“筑基前期而已,而且他算是半个阵师,不常与人动手,道法生疏。” “一般而言,十来个炼气九层,真敢拼命的话,是足以让他忌惮的。” 墨画又道:“孙家横行霸道,依仗的其实是灵农的软弱,与得过且过。” “你们如果真的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他们是不敢肆意妄为的。” 长老面色踌躇,叹道: “可是……这样一来,怕是要流血死人……” 墨画语气有些肃然道: “你们流血,子孙可以吃饱饭,你们饿死,子孙就一样饿死。” 长老闻言,骤然失神。 墨画又宽慰道:“其实,孙家也不敢太过分的。” 毕竟有上台城的道廷司在。 这种地方道廷司,虽不会直接去管仙城以外的事,但如果矛盾冲突大了,他们也不得不插手。 道廷司依《道律》行事。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有《道律》约束,道廷司职责所在,孙家也不敢太过放肆。 孙家毕竟与钱家不同,或者说,与钱家老祖的黑山寨不同。 他们只是吸血享乐的寄生虫,而非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所以我只能帮你们,救不了你们……” 墨画目光澄澈,坦诚道,“能救你们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长老眉头紧锁,沉思良久,而后缓缓松了口气,又向墨画行礼,郑重道: “多谢小先生,我明白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厚土阵 长老已经决定重建灵田。 墨画也开始了进一步的阵图规划。 一般阵法,阵纹画在阵媒之上,两者契合,但又互相独立,关联不大。 阵媒只是媒介。 但现在画厚土阵,却是以阵法重构土地。 以自然形势,辅以阵纹刻画,统筹阵法格局,使阵法与自然融为一体。 修士从天地万物中,参悟阵法。 又将阵法,构建于万物之中。 墨画若有所思,受到启发,又抬头看天。 天上的天道大阵,应该也是这个道理。 借天悟阵,又融阵于天,天与大阵合而为一。 自己现在构建厚土阵,也是使阵法与自然为一。 只不过,阵法仅是一品,灵田也不过百顷。 百顷良田,看着广阔,但与广袤的大地,以及无边无际的天空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通天的大阵,也是由一笔笔阵纹构成的。 墨画目光坚定。 自己一点一点领悟,一步一步学习,脚踏实地,终有一日,可以窥视九天之上,那天道大阵的真相。 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以无上的神识,将阵法融于天地,构建通天彻地的大阵。 一旁的白子胜,见墨画望天,神色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毅,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蓝天。 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白子胜便偷偷问墨画:“你看什么呢?” “阵法!” “哪有什么阵法?” “有的!” “真有?” “嗯。”墨画点头,“师父说过。” 而且他也看到过。 白子胜似信非信:“你现在能看到?” 墨画道:“现在还看不到。” “看不到你还看……” 白子胜嘀咕道,但又起了莫名的好胜心,自己也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白子曦路过,同样目露疑惑,“你们看什么呢?” “看阵法!” 墨画两人异口同声道。 白子曦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但见墨画两人煞有其事,便也仰着头,跟他们一起看了。 天空浩渺,白云变幻。 地上翠色的灵稻,随风摇曳,化为连绵的波涛。 墨画三人立于地面,抬头望天。 身形渺小,但所向高远。 …… 灵田的重建,还在按部就班进行。 墨画花了两日时间,便将灵田的阵图设计好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帮了忙。 重新构建的阵图之上,灵田不再是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而是更贴合自然,顺承地势的形状。 田埂穿插交错,将灵田分割,又拼接在一起。 田埂附近,还标注了刻画的阵法。 这些阵法以育土阵为主,目的是辅助厚土阵,滋养水土,同时也为厚土阵提供灵力。 田埂为阵纹,布局为阵枢,整体看去,便是一副完整的,一品十一纹的厚土绝阵。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惊叹不已。 墨画又将阵图,拿给庄先生看了看。 庄先生点头赞许。 墨画这才找到东山村的长老,商量如何建造这个阵法。 墨画手中拿着两张图。 一张是厚土阵图,一张是如今的灵田亩图。 东山村的修士要做的,就是变动灵田亩图,使其格局,与厚土阵图相同。 这里面又涉及不少问题。 哪些灵田不动,哪些灵田要改。 灵田虽然变动,各家田亩的总数,却要保持不变,等等…… 长老找人商量,筹划妥当之后,安排每户灵农,做好自己的事,然后再统一核查。 除此之外,还要买灵墨。 灵墨需要灵石。 东山村的灵农,便每家出了一点灵石,凑足了数目。 由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灵农,揣着灵石去了趟上台城,买完灵墨,又将灵墨送回了村里。 这趟墨画也跟去了。 一是因为这些灵墨事关重大,掏空了东山村的大半家底,不容有失。 二是因为,灵墨本身的品质参差不齐,贵贱不等。 灵农不会阵法,分不清优劣,很容易被蒙骗,买到劣质的灵墨。 第三个原因,便是孙家。 孙家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如墨画所料,此行他果然遇到了孙家修士。 十几个灵农出了东山村,离开了千家镇,没走几步,就被几个鬼鬼祟祟的孙家修士盯上了。 他们穿着灵农的衣服,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但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墨画的。 墨画有十一纹的神识,堪比筑基。 这些人想跟踪墨画,无异于打着灯笼偷东西,墨画想不发现都难。 墨画也懒得动手,就带着众人,走了几个岔路,将这些孙家的修士甩丢了。 回来的时候,孙家派了更多修士堵路。 但墨画带人走了偏僻的山道,一行人安安稳稳地回来了。 这让同行的灵农们惊讶不已。 丁大川甚至偷偷问道: “小先生,您是不是会算命啊……” 孙家修士在哪,竟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墨画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神识强了一点点,所以提前发现了他们。” 丁大川点了点头,但明显不信。 小先生不过是炼气境界,神识再强,又能强到哪去呢。 他觉得,还是会算命这个理由靠谱些…… 之后便开始正式建阵法了。 建阵法的同时,一些灵农在附近巡逻,防止孙家修士滋事。 其中最积极的,是白子胜。 原本,墨画是要他帮着画阵法的。 他也确实画了。 但没画多久,听说需要人巡逻,提防孙家,以防孙家闹事,他就满眼期待地看着墨画: “我要去打架……不,巡逻!” 墨画不同意:“画阵法才是正事。” 白子胜便叹了口气。 他是师兄,如果是别的事,他不会问墨画这个小师弟,自己就做主了。 但现在是在画阵法,哪怕他是师兄,也得听墨画的。 白子胜留下画阵法,但神情有些恹恹,唉声叹气,打不起精神。 墨画见状,有些无奈,便道: “你去巡逻吧,东山村的灵农,未必是孙家修士的对手。” 白子胜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白子胜有些过意不去,扭捏道: “你不要我帮你画阵法了么?” 墨画白了他一眼,“也行啊,要不你还是留下来画阵法?” 白子胜立马跳了起来,“还是算了,我画得没你好,阵法你画,我去巡逻,不让孙家的坏蛋打扰到你!” 说完他神色雀跃,雄赳赳气昂昂地跑了。 墨画失笑。 此后白子胜就在灵田附近巡逻,看有没有孙家修士前来滋事。 一天晚上,还真有几个孙家修士,偷偷摸摸来打探什么。 白子胜二话不说,身法如风,直接冲了上去。 这些修士,根本不是白子胜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解决了,一个个鼻青脸肿,抱头鼠窜。 白子胜记着墨画的叮嘱,打架可以,但别下死手,以免把事情闹大。 所以白子胜只是点到为止,没取他们的性命。 被白子胜揍得鼻青脸肿的孙家修士,狼狈逃回了孙家,见了家主孙义。 孙义便问:“打探出什么没有?” 可不用等手下回答,只见他们身上的伤势,他心里便有数了。 这明显是什么都没打探到,还被别人揍了一顿。 孙义只能无奈得摆摆手道: “下去养伤吧。” 孙家修士退下了,孙泽却走了进来,对孙义道: “爹,莫非他们,真的找到了我们孙家祖传的阵法?” 孙义神色凝重,“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小鬼不简单,灵田那边又闹这么大动静,估计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怎么办,现在就动手?”孙泽问道,“我们孙家的传承,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孙义没有说话。 孙泽道:“爹,您不会还要等吧?” 孙义皱眉道:“我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会不会是,那小子学会了老祖的阵法,想重新画出来?”孙泽推测道。 孙义冷冷地看了孙泽一眼,“说什么胡话?” 孙泽疑惑:“不是么……” 孙义冷哼一声,“你根本不知,我孙家老祖的阵法,精深到了何等地步……” “他留下的阵法,岂是那么好学的?” “别说那小鬼,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满打满算也就学了十年阵法。” “他便是再学几个十年,阵法的水准,也不可能比得上我孙家老祖的十之一二。” 孙泽震惊道: “我们老祖,真有这么厉害?” 孙义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不学无术,阵法也只学了些皮毛,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有多深。” “一品阵师之间,尚且悬殊巨大,更别说二品阵师了。” “无论是神识,阵法理解,还是阵法造诣,都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孙泽情不自禁点头。 他原以为,孙家的阵法传承没落,祖上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自己高估了他人,却低估了他们孙家的老祖。 “可是,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画的又是什么阵法?” 孙义想了下,摇了摇头: “不知道,等他们做完。” 孙泽有些着急,“我们真这样放任不管?” “你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孙义目光一凝,淡淡道: “无论他们做什么,最后都不过是便宜我们孙家。” 孙泽一怔,若有所思。 孙义继续道:“这些人毕竟是外来的修士,无论他们做多少事,总归是要走的。” “等他们一走,这些灵农,还是只能任由我们拿捏。” “他们给灵农的好处,留在灵农手里,最后又都会落到我们孙家手上。” “这千家镇,是我孙家的千家镇,一切东西,也都是我孙家的!” “而且灵田里的阵法,归根结底,也都是让土地富饶。” 孙义冷冷一笑,“我们只要耐心点,到时候,既能寻回祖传的阵法,也能依靠这富饶的灵田,保我孙家子孙后辈,衣食无忧……” 有事耽搁了,更新完了点,抱歉~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成阵 白子胜天天兴高采烈地带着灵农巡逻,墨画则坐在田埂上,安安静静地画着育土阵。 白子曦也在帮着墨画阵法。 她在墨画旁边,并膝蹲着,白皙的手掌执笔,姿态优雅,神态娴静,画出的阵纹,笔法娟秀而唯美。 墨画偷偷瞥了几眼,大为震惊,情不自禁叹道: “小师姐,你画的阵法真好看!” “好看么?” 白子曦美眸中有一丝疑惑。 “嗯。”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曦看了眼自己画的阵法,又看了眼墨画画的,好奇道: “这不是差不多么?” 一样的阵法,阵纹都是一样的,一眼看上去,悬殊不大的。 墨画却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他自己画的阵法,因为太过熟练,所以格局井然而又笔法从容。 而他小师姐画的,却显得精致而优雅,笔墨也浓纤合度。 墨画又偷偷看了眼白子曦,心道常言说,字如其人,莫非阵法也如其人? 人好看,所以阵法画得也好看? 白子曦见墨画眼睛眨啊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道: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白子曦觉得墨画有事瞒着自己,目光一闪,没说什么。 而后她盯着墨画看了几眼,忽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白皙的脸颊。 墨画一愣,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白子曦道:“你脸上脏了。” “脏了?”墨画微怔,“沾了墨水么?” 他自己擦了几下,看了看手掌,疑惑道: “没脏啊……” “脏了。”白子曦笃定道。 “没事,我待会洗一下就好。”墨画道。 白子曦摇头,“我是师姐,我帮你擦。” 说完她伸出小手,擦了擦墨画的脸颊。 只是动作又像是捏,又像是抹,又像是揉…… 手指冰冰凉凉,柔柔软软的。 白子曦揉完墨画右脸,又开始揉左脸。 墨画有些疑惑,“左脸也脏了么?” “脏了!”白子曦点头道。 墨画无奈,只能任由她揉脸。 过了一会,白子曦揉完了,点头道:“擦干净了!” 墨画狐疑道:“真的?” 白子曦抿着嘴,目光平静道: “我是师姐,不会骗你。” 墨画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开始认真画阵法。 只不过这次画阵法,他总觉得小师姐有意无意地在看着他,虽然看着神色如常,但她的目光,偶尔会藏着盈盈的笑意。 墨画觉得自己看错了。 小师姐平日神色平静,很少会表露情绪。 墨画又疑惑了一下,但因为要画阵法,心思要专注,所以很快就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了。 直到晚上回去,墨画才发觉不对。 因为庄先生看到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子胜更是夸张,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怎么了?”墨画还不明白。 白子胜笑着,断断续续道: “哈哈,大……大花脸!” 墨画找了个镜子,看了一眼,然后懵了。 他的脸上,左脸和右脸,都被涂上了墨水,看着像是只大花猫。 墨画愣住了。 谁干的? 谁能瞒过自己的神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脸涂花? 然后他瞬间想明白了,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了白子曦。 他的小师姐,揉过他的脸! 白子曦故作镇定,但嘴唇轻抿,明显是在忍着笑意。 墨画震惊了。 他万万没想到,白子曦竟然是这样的小师姐! 白子曦平日优雅安静,神色淡然,却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种小恶作剧。 “小师姐!” 墨画有些生气,两只眉毛竖起,配着一个大花脸,更像是一只生气的猫咪。 这下白子曦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宛若昙花盛开。 尽管易了容,但仍有着清冽的绝美。 盈着笑意的眼眸,宛如带着晨露的芙蓉,又如晶莹剔透的琉璃,流光溢彩。 庄先生微露诧异。 墨画有些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白子曦这样笑。 白子胜微怔,而后怅然。心中既有一些欣慰,又有一丝心疼。 他的妹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一番欢笑后,白子曦亲手帮墨画洗干净了脸。 墨画对着镜子,再三检查确认过,这才点了点头。 白子曦小声道:“对不起啊……” 但她的嘴角,还是噙着盈盈的笑意。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 白子曦之后又一直笑了一天,只要一看到墨画,想到他猫咪一般的大花脸,就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又隔了一日,这才好一些,神色也恢复如常。 眉眼之间虽还是淡淡的,但比之前开朗了不少,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墨画不知为何,也觉得有些欣慰。 …… 育土阵简单,墨画画得极快,又有白子曦帮忙,所以几日后,就将灵田中的育土阵画完了。 整体灵田的格局,也经灵农们夜以继日地劳作,而与厚土阵相契合。 画完育土阵,之后便是勾勒厚土阵的阵纹了。 墨画需要再以灵墨,勾通所有田埂,使整个厚土阵的阵纹生效。 灵田百顷,勾连而成的,是一副巨大的厚土阵。 阵笔需要大毫,要花费大量灵墨,但消耗的神识,其实和小型的厚土阵悬殊不大。 阵法的神识消耗,仅与阵法本身的难度,即阵纹的多寡有关。 阵法本身规模的大小,对神识消耗有影响,但影响并不是很大。 所以要在灵田上,真正以灵墨连通阵纹,使厚土阵生效,对墨画而言,最大的难度,反倒不在神识,而在于体力和灵力。 阵法讲究一念呵成,神念不能断。 那勾通厚土阵的时候,墨画也必须要一次性走遍灵田上的所有田埂,一边将灵力注入灵墨,一边将灵墨画在田埂上,从而使阵纹一气呵成。 墨画看着面前广阔的灵田,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方法,也太笨了些。 真要这么去画,也太狼狈了,完全没有阵师的风度。 但他又没有其他办法。 以他炼气期的修为和目前的本事,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去勾连大型的单阵了。 “不知道炼气境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画阵的手段,能更方便些……” 墨画寻思着,又叹了口气。 之后墨画精心凝神,开始按照计划,在灵田里画厚土阵。 他抱着一只大笔,蘸着灵墨,沿着田埂,按照识海中厚土阵的阵纹,开始勾通整片灵田。 这个过程,比较漫长,而且不能出错,否则就要重头再来,费时又费力。 好在墨画事先演练过。 路线他也试着走过许多遍。 可能遇到的问题,他也事先考虑过,并想过怎么解决。 所以整体还算顺利。 白子胜、白子曦、苗儿还有其他东山村的所有灵农,都围在田边,看着墨画画阵法。 墨画一步不停,从早走到晚,又从晚走到早。 随着他走过,田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蜿蜒的,有着玄妙意味的清晰的墨痕。 墨痕之中,有灵力流转。 墨画走过一道道田埂,留下一笔笔阵纹。 随着他走的田埂越多,阵纹便越多,连接起来的灵田便越多…… 等墨画最终画完,力气和灵力几乎耗尽,整个人便如同脱水的鱼儿,坐在田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而与此同时,灵田之中,光芒一闪。 一股浓浓的生机,氤氲开来。 整片灵田,宛若一体,通过阵纹遥相呼应。 自灵田之中,涌现出源源不断的大地之息,温养着土地,滋养着稻苗。 田中的所有灵稻,似是受到大地气息的滋润,竟肉眼可见地茁壮了一丝,颜色碧绿如翡翠。 …… 围在田边的所有灵农,全部震撼失声。 他们知道这个阵法不简单,但却没想到,竟能玄妙到如此地步。 这就是当年,孙家老祖的手笔么…… 东山村的长老,感受着灵田的气息,看着田里的稻苗,不由得一阵失神,而后激动得泪流满面。 如此肥沃的灵田,只要保得住,足以让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必再忍饥挨饿了…… 而此时的孙家。 正在翻看阵书的孙家家主,也隐隐感觉到一股浓烈的生机,猛然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的灵田,满眼震惊。 “这是……阵法?” “不可能……”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夺阵 墨画画完了厚土阵,如愿以偿,满意地点了点头。 阵法学以致用,才能算是完全掌握。 墨画站在生机勃勃的灵田中。 山风拂着他的面颊,灵稻轻抚他的手掌。 这片土地,仿佛也在感激着他。 墨画感觉自己对大地气息,也就是大地道蕴的感受,也越发清晰了些。 尽管精疲力尽,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墨画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 画完阵法,墨画就要离开了。 他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就要去往下一个地方,去找别的阵法了。 他们东西不多,收拾得也快。 休息了一晚,整理好东西,次日便坐着马车,要出发了。 临行前,东山村的灵农,都来送别墨画。 灵石他们没多少了,便只能带了一些本地的特产,有的是灵谷,有的是蔬果,还有的是家养的鸡鸭。 墨画推脱不了,只能用储物袋装着,放进了马车里。 有了这些食材,路上他也能多试着做一些菜肴,给庄先生尝尝。 丁苗儿拽着墨画的衣袖,有些恋恋不舍。 墨画便叮嘱他:“好好修行,不要偷懒。还有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好学。” “嗯!”丁苗儿郑重地点头,“哥哥放心!” 随即他有些低落道: “我还能见到哥哥么?” 墨画便给他画饼,鼓励他道: “只要你好好修行,将来一定能见到的。” 丁苗儿小小的脸上,立马期待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墨画又与东山村的村民们挥手告别,然后坐上马车。 傀老赶着马,大白拉着车,悠哉悠哉地迈上了大路。 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修士堵住了。 为首一人,正是孙家家主孙义。 他身后站着数百孙家修士。 这些人全部散开,将马车围住,也将路全部堵住。 墨画看了一眼庄先生。 庄先生闭目养神,什么都没说,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墨画明白了。 师父的意思,是让他全权处理。 墨画便撩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之上,遥遥看着孙义,神色镇定而从容。 哪怕面对筑基,以及数百炼气修士的围堵,也胸有成竹,没有丝毫慌乱。 孙义也不禁在心中赞道: “好气度!”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遇事沉稳,从容不惊。 难怪能有如此阵法造诣。 孙义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孙泽。 在墨画露面的一刹那,他这儿子,竟然浑身颤抖了一下,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给他撑腰,几乎就要掩面而逃。 似乎是因为火球术而有了阴影。 又或许是被千钧棒打坏了脑子。 现在孙泽目光游离,根本不敢正视墨画。 孙义气得眼皮直跳。 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孙泽神色兴奋,高声喊着要找这小子报仇,现在真见面了,又怂成了软蛋。 他可比这小阵师,还大上二十多岁啊。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孙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孙泽。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眼下最关键的,是他孙家祖传的阵法。 自从昨日感受到灵田中的那股气息,他便夜不能寐,连夜召集了孙家弟子,封住千家镇的大路小路。 为的就是堵住墨画,不让他们离开。 而等他偷偷去了灵田,近距离感受到了田间浓郁的生机。 心中不由大惊,随后便是狂喜。 这样的灵田,一年产出的灵谷,怕是要多出五成以上,换而言之,他们孙家,也能多出五成灵石。 这样的灵田,是个宝地! 而比了灵田更珍贵的,是那副阵法。 使土地肥沃,灵产富饶。 这样的阵法,才算是真正的绝密传承,才是他孙家老祖应该传下的阵法! 之前他还有些犹豫。 老祖留下的阵法,他自己虽说是孙家人,修为也到了筑基,但也未必就能学会。 但现在他的想法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炼气七层的小修士都能学会,他这个筑基修士,还有学不会的道理? 所以这门阵法,他势在必得! 孙义带着孙家修士,将墨画的马车团团围住。 墨画毫无惧色地与他们对峙。 他记得庄先生的教导,装模作样,也是一门修道的功夫。 所以墨画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他要装高手。 高手从来都不先说话的,这样比较掉身份,小喽啰才会先开口。 果然,孙义就先开口了: “小兄弟,把我孙家的阵法交出来。” 墨画早有所料,刚想说什么,忽而一怔,往身后一看。 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孙义微微皱眉,心道这小子故弄什么玄虚,他顺着墨画的目光看去,不久后,也是一怔。 因为不久之后,墨画的身后,便出现了一群灵农。 他们扛着刀叉,还有一些简单的灵器,将马车团团围住,也将墨画护在中间。 为首的大汉,是丁大川。 他记着长老的嘱托,面对孙家筑基期的家主孙义,虽然有些怯场,但还是神情坚毅道: “你们孙家不要欺人太甚!” “我们是不会让你们伤到小先生的!” “没错!” “保护小先生!” 其他灵农也举着手中的五花八门的灵器,高声喊道。 孙义冷笑,“胆子不小,竟然真敢造反?” 他神情镇定地冷笑着,但心底却有些发凉。 事情有些不妙了…… 他之所以没在东山村动手拦住墨画几人,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状况。 他忌惮的,不是灵农。 灵农之中没有筑基,炼气九层的修士,也未必比孙家多多少。 真要打起来,不是他们孙家的对手。 他害怕的是,孙家会犯了众怒。 他们孙家,还指望这些灵农,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养活他们。 若是惹得灵农造反,不事耕种,他们孙家就没了灵石来源,也就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总不能让他们孙家的子弟,受着风吹日晒,亲自去种地吧。 而且一旦犯了众怒,道廷司也不会纵容他们。 道廷司维稳,只要稳定,千家镇的修士,哪怕过得再苦再累,他们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旦不稳,无故发生大规模修士动乱,那道廷司不介意拿他们孙家杀鸡儆猴。 道廷司若心狠手黑,不讲情面,甚至可以直接抄了孙家,既赚了外快,又向灵农卖了好,彰显了道廷司的公正。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种事,道廷司真的能做得出来。 而最可怕的,是犯了众怒后的世代积怨。 现在他们孙家势强,还能镇压得住灵农。 一旦将来孙家家道中落,没有筑基修士坐镇,积怨爆发之下,是有可能被走投无路的灵农满门杀绝的。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灵农怯懦,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拼命。 所以之前,他尽管盘剥灵农,但也会给灵农留一口饭,不让他们饿死。 灵农欠账,他也只是让他们卖身来还。 这姓墨的小子,于灵农有恩。 他想捉住这姓墨的小子,也没有直接在东山村动手,而是等他们离了村,快到千家镇的时候,才将他们拦住。 但他万万没想到,向来懦弱的灵农,竟然追了出来,要护住这小子。 孙义神色凝重,眼皮止不住地狂跳。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想刀剑相向,发生大规模混战。 墨画也不太愿意见到这样。 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有的时候便是一种威慑了。 不一定非要打得你死我活。 这些灵农生活不易,即便反抗,也应该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和妻儿。 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流血身死。 他们一旦死了,很可能一个家庭的支柱便倒了。 留下妻儿,生活就更艰难了。 墨画想了下,便道:“孙义,你想怎样?” 被一个低辈的小修士直呼姓名,孙义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墨画站在一群灵农中间,这群灵农,明显也听他的意思。 哪怕他年纪小,也的确有和自己交涉的资格。 孙义强迫自己,不在乎面子这些细枝末节。 他冷冷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交出我孙家祖传阵法,我便放你走,也不为难其他人。” 孙义说完,等着墨画讨价还价。 谁知墨画直接道:“好!” 孙义的思路被打断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谈下去了。 这小子,做买卖都不讲价的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孙义愣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你别耍花招。” 墨画不屑道: “你是大人,心眼会脏,我是孩子,做事坦诚,我是不屑于耍那些小花招的。” 孙义不知说什么好,皱眉道: “你真要把阵法交给我?” “说到做到!” 墨画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孙义仍不相信,“为什么?” 墨画觉得这孙义好歹是个家主,怎么婆婆妈妈的……但还是耐着性子,竖起小手指,解释给他听: “第一,这本就是你孙家的阵法,我学了,也算是承了你孙家老祖的人情。现在给你,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第二,阵法不是用来敝帚自珍的,而是用来造福众生的。尤其是这种滋养大地的阵法,自然是会的人越多越好;” “第三,我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我们各让一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墨画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孙义闻言叹了口气,看了眼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儿子。 心道果真货比货得扔,他这儿子,真不如扔了算了。 墨画说完,问道: “怎么样?” 孙义踌躇良久,仍旧拿不定主意。 墨画如此坦诚,他反而没有头绪,片刻后便缓缓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准备拿个假阵法糊弄我?你先把老祖的阵法给我看看。” 墨画无所谓,点头道:“行。”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册子,远远丢给了孙义。 孙义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真给自己了? 这小子看着机灵,怎么做的,都是这种毫无算计的事? 孙义以神识扫视,确定册子没问题,这才小心翼翼翻开册子,看了两眼,然后又彻底愣住了。 册子上确实记载着一副阵法。 阵法上的阵纹错综复杂,阵枢结构陌生至极,阵眼的备注眼花缭乱,整副阵法包含十一道阵纹,相当匪夷所思…… 才疏学浅的孙义,只觉头皮一麻。 这是什么? 怎么一点也看不懂…… 谢谢书友160324095441443、20230611200601587、150325123346982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七章 震慑 阵纹他倒是认识,但放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阵枢很陌生,超出他的阵法认识,他也理解不了。 这个阵眼,又怎么会是其他阵法呢? 还有这个阵法,明明只是一品,怎么会包含十一道阵纹? 孙义一时两眼发黑,百思不得其解。 转念他又想道: “这小子在骗我?” “他给我的,是一副假的阵法?” 孙义心里揣测,随后又自己否定。 不可能…… 他虽然看不懂,但模模糊糊总有感觉,这的确是一副完整的阵法,而且是一副极高深的阵法。 更有可能,就是他孙家老祖,当年留下的阵法! 这样的话,他看不懂也正常。 因为这是他老祖宗传承下来的阵法。 自己的阵法造诣,与老祖宗相差甚远,学不会也正常。 但令他接受不了的是。 这道阵法,他学不会,但这姓墨的小阵师竟然能学会? 他可是筑基修士,而这小子,不过炼气。 能画出老祖宗当年留下的阵法,岂不是意味着,这小子的阵法水准,已然能媲美他孙家的老祖? 孙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口中喃喃道: “不可能……” 一旁的孙泽,见他爹一见到阵法,就完全傻了的样子,神色不停变幻,便悄声喊道: “爹……” 孙义回过神来,但仍旧心有余悸。 孙泽问道:“爹,是这阵法么?” 孙义皱着眉头,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爹,你这是啥意思?”孙泽没看懂。 孙义没说话。 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看不懂,学不会,所以拿不准吧…… 孙泽若有所思,试探道: “要不,我们将这小子拿下,拷问一下?” 孙泽轻轻握着拳头,“他的嘴再硬,也不及拳头硬,打他一顿,什么就都招了。” 孙义有些举棋不定。 另一边却传来墨画清脆的声音: “阵法给你了,该让路了吧,食言的人,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爹……”孙泽也在催促。 孙义皱紧眉头,神色挣扎。 他不敢,但又不甘心。 此子如果真有这么高的阵法造诣,那他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可就这么放他们走,他又很不甘心。 他之前是想着,先将阵法骗到手,然后再抓住墨画,逼他入赘孙家,为他们孙家做事。 但那个时候,他以为墨画只是天赋不错,其阵法水准,不会高于自己。 到现在看到这个阵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小修士。 同时,也远远地高估了自己。 他之前还讥笑,这小子绝对学不会他孙家老祖的阵法,现在看来,真正学不会的人,是他自己…… 不过炼气七层,真的能画出这种阵法么? 孙义还是不信。 这小子,是不是在骗我? 孙义皱眉问道: “小子,这个阵法,你学会了?” 墨画点头,“算是。” 孙义眼皮一跳。 他沉思片刻,忽而又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 “此阵乃我孙家祖传阵法,概不外传。你既然学会了,那就是我孙家的人,需要入我孙家,为我孙家做事,偿还我孙家的恩情才是。” 还恩情是假,留人才是真。 孙义决定赌一把。 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老祖宗的阵法,高深成这个鬼样子,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了。 他学不会,但这个小子应该是会的。 甚至就算他不会,也没关系。 就凭借他的阵法天赋,自己也要让他入赘孙家,生下有着孙家血脉的孩子。 阵法天才,并不易得。 他要将这小子的阵法天赋留在孙家,并且借助孙家血脉,一代代传下去。 所以无论这个阵法,这小阵师学没学会,自己今天都要把他留下。 孙义这么说,就是要出尔反尔,撕破脸了。 孙家修士蠢蠢欲动。 灵农攥紧刀枪,神情戒备。 丁大川也愤而破口大骂,“堂堂一个家主,说话不算数,跟放屁一样!” 孙义只是冷笑,并不搭理。 他只是看着墨画,高声问道:“小兄弟,你意下如何?你若入我孙家,孙家必定好好待你。” 墨画却摇头道:“你们孙家太小了,恐怕住不下我。” 孙义一怔,失笑道: “我们孙家大得很,足够你住了!” 墨画矜持道:“我也是有身份的人。” 小小年纪,有什么身份? 孙义心中冷笑,脸上假笑道:“无论什么身份,我们孙家都住得下。” “真的么?” 墨画淡淡笑了一下,取出一枚戒指,戴在了白嫩的小手上。 戒指白玉镶金,古朴华贵。 上面刻有九道星痕,象征阵法九品。 星痕之上的一点星芒,象征着道廷认定的,真正的一品阵师。 孙义笑容消失,瞳孔剧震道: “天枢戒?!” 孙泽不知他爹为何吃惊成这样,疑惑道: “天枢戒是什么?” 孙义颤声道:“天枢戒……他……是一品阵师……。” 此言一出,孙家修士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孙家是有着阵法传承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家族里,也有不少阵师。 他们是深知,阵师定品的难度的。 在偏僻的州界,能通过定品的阵师,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即便是家主孙义,修为筑基,至今也没能定上一品。 可如今这十来岁的小修士,竟然是一品阵师?! 就算打娘胎里学阵法,那也不可能啊…… 那可是一品阵师啊。 没有定品的阵师,只算是“自封”的阵师。 只有经道廷天枢阁考核定品,才算是真正登堂入品的阵师。 换句话说,一旦阵师定品,其背后站的,就是道廷中央七阁之一的天枢阁。 算是鱼跃龙门,身份地位,都与寻常修士不同。 “那个真的是天枢戒?” “我怎么知道?” “家主说是,应该就是吧……” 孙家修士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孙家多数阵师,别说定品,就连参加定品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也不曾见过天枢戒。 孙泽也低声问道:“爹,那个真是天枢戒?” 孙义仍旧神色震惊,缓缓点头。 他仗着筑基修士,兼半个阵师的身份,拜访过几位一品阵师,见过他们手上戴的这种白玉镶金,天枢定品的戒指。 当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所以印象很深。 孙义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自己能通过定品,拥有属于自己的天枢戒。 却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定品,如今这十来岁的小修士,手里竟已然有了一枚天枢戒。 “不会是偷来的吧?”孙泽又问。 孙义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认为应该是偷来的,但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可能。 阵师将天枢戒视若性命,哪有那么好偷? 更不可能有人敢偷了天枢戒,还明目张胆地炫耀出来。 孙义又看向墨画。 墨画白皙的小手,带着如此庄重华贵的戒指,看着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天枢戒,确实与他气息相近。 而且他戴着戒指时的神态与气质,的的确确,是一品阵师的气度。 孙泽目光贪婪,寒光一闪,小声道: “爹,我们把戒指抢过来!” 这下孙义没忍住,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他妈的想死?!” 孙泽被扇懵了,目光迷茫,不知犯了什么忌讳。 孙义咬着牙,低声为他解释: “你他娘的不是山贼,不是土匪,是家族修士!” “有名有姓有家产,那么大的府邸,就建在千家镇,家族里每个修士,道廷司上都有名录。” “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抢一品阵师的天枢戒?” “一品阵师,是天枢阁认定的,身后站的是中央道廷!” “你抢天枢戒,就是开罪天枢阁,是忤逆道廷。” “上面追查下来,是有可能,将我们孙家满门抄斩的!” …… 孙义越说越气,又扇了孙泽一巴掌。 孙泽大惊失色,不敢说话。 孙义余怒渐消,深深叹了口气,神情忌惮道: “这小修士,我们孙家得罪不起……”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三百九十八章 传承 孙义心生忌惮。 这个小修士是一品阵师,他们孙家得罪不起。 孙泽却目光一转,道: “可是爹,我们已经得罪他了……” 孙义一怔。 孙泽继续道:“就算我们放过他,他也会记恨我们……” 孙义的心又渐渐冰冷。 不错。 他们孙家,已经开罪了这个小阵师。 事已至此,想相安无事,恐怕也不可能了…… 可真要下手,将事情做绝么? 孙义又不太敢。 他毕竟不是草莽出身,还是不够心狠手辣。 墨画看出孙家家主心中的挣扎,心中微动,便放出了神识,窥探了一下他。 这次窥视,明目张胆,而且毫不掩饰。 孙义本还在纠结,忽而察觉到什么,心中一惊,随后陡然睁大双眼。 这个神识?! 他猛然看向墨画,声音颤抖道: “是……是你……” 墨画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孙义心底一片冰冷。 完了。 碰到小怪物了。 他最初感受到的,那股筑基期的神识,竟来自于眼前这个小阵师? 炼气境界,筑基神识…… 他们孙家,得罪的不仅是一个一品阵师,还是一个神识极强,将来不知会到几品的阵师…… 孙义脸色灰败,支支吾吾道: “我……我孙家……” 墨画洒脱道:“我可以不计较。” 孙义猛然一震,“此话当真?” “我不骗你。” 孙义咬牙道:“好!” 天行有常。 而超脱修道常理的人,要么家世不凡,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心性手段都异于常人。 这样的修士,他们只能敬而远之。 否则孙家怕是真的要倒大霉。 好在这小先生说不计较。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不计较,孙家都要借坡下驴,将这尊神送走,不要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且孙义还想起来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炼气七层,神识筑基,一品阵师…… 这样的人物,还只是小师弟。 他还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兄,以及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师父,还有一个看不清底细的,木头人一般的车夫。 他们得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修士,又得有多大的来头? 孙义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了。 孙义立马大声吩咐道: “让行!” 孙泽却是心领神会,悄悄道: “爹,您是想假装放他们走,然后趁他们大意的时候……” 孙泽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孙义立马掐住了孙泽的脖子,不让他说话。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把这个儿子掐死。 孙泽说话声音虽小,但墨画还是听到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孙泽一眼。 孙义连忙赔礼道: “小儿无知,口无遮拦,难当大任,还请小先生多多包涵。” 无知,口无遮拦,难当大任…… 那就意味着,孙家下任家主,与孙泽无缘了。 墨画点了点头。 孙义松了口气,然后弯腰行礼,恭恭敬敬道: “恭送小先生,祝小先生,一路顺风!” 其他孙家修士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这一转眼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家主做什么,他们照做便是,纷纷躬身行礼道: “恭送小先生!” 孙家修士让开了路,而且躬身行礼。 周围的灵农也有些糊涂,但见孙家对墨画如此恭敬,也纷纷放下心来。 丁大川抱拳道:“小先生,一路顺风!” 墨画挥挥手,笑道:“大家保重!” “小先生保重!” “一路顺风!” “好人有好报!” …… 其他灵农也纷纷道别,衷心祝福着。 就这样,墨画在孙家修士的恭送和灵农的欢送下,离开了千家镇,踏上了通向远方的路途。 算不上有“惊”,也没有险。 但事情了结,墨画也还是松了口气。 孙义这个人,阵法上笨了些,但做事还算是识趣的。 能够不用动手,顺利离开,灵农也没有伤亡,就再好不过了。 厚土阵墨画已经画好了。 只要有厚土阵滋养土地,使土壤肥沃,千家镇今后,也不必再忍受饥馑了。 今后的事,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能不能保住灵田,能不能护住阵法,能不能对抗孙家,能不能让子孙后代,都吃上饱饭…… 这些墨画就管不着了。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小阵师,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白子胜还是有些可惜。 “没打上架……我还想和筑基交手看看呢。” 他刚才一直站在墨画身后,就等着孙家出手,然后他挺身而出,大杀四方,在小师弟面前,展现一下师兄的风采。 可惜了,孙家没给他这个机会。 白子曦没说什么。 不过墨画也见她似乎取出了一把金色的剑,默默站在自己身后。 墨画心生暖意,默默将小师兄和小师姐的好意记在心底。 有空做些好吃的给他们吃。 东山村的灵农送了不少食材,虽不名贵,但也都是特产,别的地方,未必能买得到。 墨画回头又看了一眼千家镇,忽然有些感慨: “孙家老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惜了,后辈既没继承他的阵法,也没继承他的为人。” 一直闭目养神的庄先生,缓缓睁开眼,微微感叹道: “先人恩泽,三代而衰,五代而斩。” 墨画疑惑道:“师父,一定是三代么?” “虚指罢了,但大多数,是代代衰减的。” 白子胜小声嘀咕道: “我们白家传好多代了……” 白家传了许多代,如今还很昌盛,并没有三代而衰,五代而斩。 但他觉得,自己这话算是在抬先生的杠,所以不敢大声说。 庄先生温和笑道: “白家传了很多代,但没有断代,因为你们白家一代二代的老祖宗,未必就死了……” 白子曦闻言一惊,墨画和白子胜都张大了嘴。 一代二代没死,那得活了多少年了? 白子胜难以置信道: “陵都建了,人都葬了,牌位都立了,香火都供上了,不可能没死吧……” 庄先生打趣道:“怎么,很想你白家老祖宗死么?” 白子胜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这事不能乱说的。 别的事随便说说就算了,非议老祖宗,可是要挨板子,关禁闭的。 只是他心中还是好奇得很,偷偷问: “不会真没死吧……” 庄先生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白子胜心里直犯嘀咕。 白子曦想了下,也问庄先生道: “师父,有的小家族,传了十多代,不算昌盛,但也没衰落,这是为什么呢?” 小家族不像白家,老祖修为不高,寿命不长,传了十多代,祖辈肯定都过世了,但能安安稳稳,所以应该也不算是“三代而衰,五代而斩”。 庄先生喟叹道: “三代衰不衰,五代斩不斩,关键不在于传多少代,而在于祖训和家风……” “先辈胸怀无私,建功立业,后辈若是恪守祖训,严守家风,自然长长久久。” “三代五代,其实都如一代。” “后辈若是不记祖训,家风衰败,只知道仗着祖辈余荫,作威作福,贪图享乐,那三代之后,恩泽渐衰,五代之后,恩泽便斩。” “譬如这孙家,他们老祖,对千家镇是有恩泽的。” “但他的这些后辈,却仗着这份恩泽作威作福。” “表面上看,孙家还是繁花似锦,锦衣玉食,但若是不知悔改,家族衰亡,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 庄先生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感慨道: “对家族而言,家产微薄,修士青黄不接,都并不一定中落……” “家风之堕,才是真正的衰败之始。” 白子胜和白子曦闻言肃然,不由点了点头。 他们是世家出身,见过的大小家族较多,体会比较深刻。 墨画散修出身,虽不大明白,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 马车悠悠走着,渐渐驶离了千家镇,墨画又回头看了眼灵田。 灵田富饶,生机盎然。 厚土阵在无声无息地运转着,温和地滋养着这片土地。 就是不知往后的日子里,这阵法能运转多久,灵田又能肥沃多久。 白子曦顺着墨画的目光看去,也微微蹙眉,“孙家还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这么肥沃的灵田,相当于狼嘴边的肥肉。 孙家就算良心发现,也不会发现多久。 终究会忍不住垂涎。 孙家会忌惮身为一品阵师的墨画,但并不会忌惮这些普普通通的灵农。 到时候这个阵法,恐怕还是会落到孙家手里。 墨画却看着小师姐笑道: “放心吧。” 白子曦有些疑惑。 墨画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 此时的东山村,丁大川找到长老,将事情经过都说了。 长老放下心,感叹道:“能平安离开就好,真的多亏了这位小先生啊。” 丁大川也点了点头。 之后他转过头,忽然发现定苗儿在地上画着什么,不由一愣,问道: “苗儿,你画什么呢?” “阵法!”苗儿声音稚嫩道。 丁大川吃了一惊,“哪来的阵法?” 苗儿从贴身的地方,掏出来一本书,“这是哥哥给我的,让我照着画,画好了再教其他人。” 长老心头一颤,“哪个哥哥?” 苗儿指了指灵田,意思是在灵田里画阵法的那个哥哥。 “能……给我看一下么?” 长老声音有些颤抖。 苗儿想了想,点了点头。 哥哥说了,可以给自己人看,长老不算外人。 长老颤颤巍巍地接过阵书。 阵书编纂得通俗易懂,他虽然不懂阵法,但也能明白个大概。 这是一本土系阵书,里面记载的,是灵田之中用到的各类土系阵法。 这些阵法,由浅入深。 从简单的,不需要耗费太多神识的阵纹,到六纹的育土阵,最终是一品十一纹的厚土绝阵,一一都有记载和详注。 什么境界,可学什么阵法,循序渐进,逐步精深。 从启蒙到精通。 这是一本,完整的阵法传承书,而且与灵农息息相关。 有了这本阵书,将来即便不靠孙家,他们这些灵农,也有可能自己替自己画阵法。 长老忽然明白了墨画的那句话,人只能靠自己。 一时之间,长老心绪起伏,浑浊的双目盈着泪水。 他心中震动,感激不已,尽管行动不便,但还是神色郑重,对着远山,遥遥一拜。 远山云雾缭绕。 墨画的车马,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重峦叠嶂之间。 谢谢书友火沝焱、剑魂平台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旅途年节 山道之上,大白拉着马车,不疾不徐地,向着庄先生既定的目的地走着。 据庄先生所说,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与他有故交的宗门。 墨画问是什么宗门。 庄先生卖关子没说,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墨画也就没再问了。 沿途庄先生还让墨画用心留意,以神识衍算,去寻找阵法的痕迹。 一路上,墨画也的确感知到了一些阵法的气息,并利用神识衍算,推算出了阵法的阵纹,并将阵纹拿给庄先生过目。 庄先生大多会点点头。 偶尔也会指出一些错谬,让墨画留心。 这些错谬,有些是墨画阵法阅历不够,阵枢格局推算不对; 有些是粗心大意,漏了几道阵纹; 还有一些,是衍算的方法不对,故而阵法的灵力轨迹走岔了…… 墨画将这些问题一一记在心上,反复推敲,争取下次不会再犯。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感知,一边推算,一边验证。 得益于此,墨画的神识衍算越发纯熟。 可惜的是,衍算出的阵法,虽然也有墨画未曾见过的,但大多不算稀有。 阵纹数量,还是只在七纹到九纹之间。 没有二品阵法。 二品州界之中,一般只会用到一品阵法。 二品阵法,灵石消耗多,二品以内的家族宗门,大多用不起。 而能画出二品阵法的阵师,也大多不会留在二品州界。 此外,更没有墨画要找的绝阵。 一开始墨画还以为自己看漏了。 但庄先生也没让大家停下,那就应该是没有。 庄先生不可能看漏。 墨画想了想,觉得也对。 如果遍地都是绝阵,那就滥大街了。 滥大街的阵法,又怎么称得上是“绝阵”呢? 而且墨画已经学会厚土阵了。 厚土阵是十一纹绝阵。 墨画如今的神识,也是十一纹,刚好可以借助厚土阵,来磨炼神识。 马车只要中途停下休息。 墨画便会跑下车,先放开神识,找些新鲜的嫩草,薅来喂给大白吃。 然后一边看着大白吃草,一边在地上练习厚土阵。 厚土阵只能这么练了。 墨画借助道碑,观想大地的道蕴,使道碑过载,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墨画还以为它坏掉了。 好在观察了几天,发现道碑只是颜色灰白了一些,碑面仍旧虚无,没有其他异常。 道碑的气息也在渐渐恢复,似乎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墨画这才放下心来。 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借助道碑练习阵法了。 而厚土阵,不能画在纸上。 墨画就只能等休息的时候,找块土地,蹲在地上画阵法。 既练习阵法,感悟道蕴,也增强神识。 每在地上画出一副厚土阵,墨画便感觉自己的神识与大地契合了一分,对大地道蕴的体悟,也深刻了一分。 有了这种奇妙的体悟,墨画神识的增长,也不算慢。 只不过距离十二纹的神识,还是有一些距离。 …… 这日大家坐在马车上。 白子胜和白子曦在温习庄先生教他们的阵法。 就是那门墨画也不能学的阵法。 墨画有些好奇,但又忍着好奇没去看。 庄先生行事,必有考虑的,这里面或许涉及了一些,自己不能接触的因果。 而墨画自己,就看着阵书,同时练习着神识衍算。 庄先生在闭目养神。 片刻后,庄先生忽然睁开双眼,道: “过年了。” 三个弟子都是一怔。 墨画算算时间,好像今天的确就是年三十了。 以往他在通仙城,每逢年节,街上挂着红红的灯笼,坊市摆着琳琅满目的商货,人来人往,家家飘着饭香…… 可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只有一条偏僻的山路,还有两侧的山崖和路边的野草。 想到通仙城,墨画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道通仙城的大家,过得怎么样了?” “是不是又在热热闹闹地过年了。” “还有爹娘,是不是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想我……” 墨画心里默默念叨着,有些想家,神情也有一些低落。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有一些怜惜,便道: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但既然是年节,还是要简单过下的。” 墨画有些惊讶,“我们也要过么?” “嗯。”庄先生温和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啊。”墨画喃喃道。 “想要什么,你就找傀老。”庄先生道。 墨画一愣,回头看了眼傀老。 傀老也点了点头,“你要什么都有。” 墨画立马开心起来。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神色兴奋。 三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似是受到情绪感染,庄先生的嘴角,也不由扬起一丝笑容。 …… 于是众人,当然主要是墨画,就开始准备了。 他掰着手指,对傀老数着道: “傀爷爷,要灯笼,要鞭炮,年年有余,要有鱼,步步高升,要有糕……” 墨画一个一个数完了。 傀老点了点头,道:“你等会。” 然后当着墨画的面,人就不见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傀老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将几个储物袋丢在地上。 墨画一看,自己提过的,里面果然应有尽有。 而且很多都是新的,看样子是刚刚才从哪个过节的仙城里买来的。 “谢谢傀爷爷!” 墨画笑眯眯道。 傀老点头,然后又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墨画微怔,打开一看。 里面全是松子、榛子、榧子之类的干果,但大多都是生的。 “给我炒点,先前的嗑完了。”傀老小声道。 傀老天天赶车,闲着无事,就是嗑点松子。 所以墨画之前给他炒的一些松子,他早嗑完了。 想着既然是过年,索性犒劳犒劳自己。 松子他吃得多了,也想换换口味,就杂七杂八买了许多。 这些炼气期的东西,他没怎么吃过,不知道是什么,但想着放在一起卖,估计都差不多,就一起都买了。 就是不知嗑起来,声音脆不脆。 傀老有些期待地看着墨画。 墨画笑了笑,点头道: “好!” 于是下午的时候,大家就不赶路了。 马车停在路边。 墨画给马车上系上大红的灯笼,贴了几张“福”字,还给大白的脖子上,挂了朵大红花。 大白不是很情愿,但拗不过墨画。 毕竟吃人的最短。 它吃了墨画喂的那么多草。 此外,墨画还摆好了鞭炮,画好了烟火阵,留着晚上放。 接下来,就是准备年夜饭了。 墨画先给傀老将松子榛子都炒好了。 有原味的,也有加了各种香料的。 傀老拿出了一部分,摆在桌上,给大家吃,其他的都悄悄塞进自己袖子里了。 然后是做菜。 食材一部分是傀老买的,还有一些,是千家镇的灵农送的。 白子胜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偶尔道: “墨画,做这个吃吧,这个好吃。” “这个要炸的,不要煮的。” “这个要放辣才好吃,多放一些……” 庄先生倒是不在意那么多,什么都能吃,但还是点了一道“清蒸鲈鱼”,以免白子胜全点了辣菜。 最后就是蒸糕点了。 有年糕,还有其他各类面食和点心。 白子曦帮墨画揉面,揉着揉着,她就捏起了小面团。 白皙的小手,捏着白白的面团,不知在捏什么。 墨画好奇问道: “小师姐,你捏的是什么?” 白子曦将一个奇奇怪怪的小面团捧在手心,脆生生道: “兔子!” 墨画愣住了。 白子曦皱眉,“不像么?” “像……”墨画昧着良心道。 “就是稍微……胖了一点。” 小兔子胖成小猪了。 白子曦又看了看手里的“小兔子”,疑惑道:“不胖啊……” 她觉得还挺可爱的。 墨画忙了一下午,终于将菜都做完了。 朝霞也已褪去,夜色渐渐变浓。 可以放烟火了。 放之前,墨画还有些担心,“不会惊到山里的妖兽吧……” 傀老往四周看了眼,淡淡道:“不会。” 墨画便放心了。 烟火阵很简单,时间有限,墨画没画太复杂的。 而且这副阵法,是直接画在地上的。 是墨画除了厚土阵之外,第一次以“地”为阵媒,画出的阵法。 夜色之中,烟火璀璨。 然后便开饭了。 众人席地而坐。 软软的草地上,铺着绸布,上面摆满了饭菜。 菜色丰富,墨画的手艺也见长。 庄先生吃得最惬意,白子胜吃得最欢快,白子曦吃得最优雅,傀老则一个劲地磕着松子和榛子,吃得最专一。 清冷的月色下,静谧的山色间,却有着热闹的烟火气,喧闹而温馨。 吃饱喝足,墨画就不想家了。 他躺在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对墨画而言,这不是最热闹的一年,但却是第一次陪着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傀爷爷过年。 也算是挺热闹了。 对白子胜和白子曦来说,大家族的年节,看着繁华却人情冷清。 满是世故与规矩。 反而不如现在简单热闹。 白子胜也躺在地上,和墨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还绊绊嘴。 白子曦神色平静而柔美,心里却在怀疑,自己刚刚捏的是兔子么? 为什么蒸出来后,会变成小猪? 庄先生被三个弟子围着,心中宽慰,神色有一瞬间的怅惘。 这大概是他这几百年清冷的生活中,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了。 谢谢道士哥哥o、路边的呆壳兽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四百章 不速之客 千家镇,东山村。 自墨画走后,没过多久,村外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站在山上,遥遥看了眼东山村,而后取出一只金色罗盘,像是寻找着什么。 罗盘上的指针颠簸不定,指向不明。 他们皱着眉头,没发现什么,最后又悄悄离开。 这群修士,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打扰当地的修士。 东山村的灵农,也不知道有外人在窥视过他们。 他们仍旧关心着灵田,关心着收成,关心着生计,并想着办法,与孙家抗衡。 数日后,又来了三个修士。 一个枯瘦老者,一个手拿纸扇,面容斯文的中年修士,还有一个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 枯瘦老者取出铜钱,掷于空中,落在手掌。 见铜钱卦数,口中默念着什么,半晌后才叹道: “似乎就在这里,但又算不清楚……” 中年修士道:“阁老算出那人,就在此州界,想来找到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枯瘦老者嗤笑一声,“想什么呢?” 中年修士一怔。 老者叹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到了他这个境界,别说在同一个州界,就是同在一个小仙城里,他遮住行迹,你也发现不了。” “无声则不可闻,无形则不可见,无道则不可知。” “他掩住气机,我们就没办法了。” “天机衍算,岂是我们这种修士,能玩得明白的?” 中年修士皱眉: “不是有着阁老给的三才易数铜钱么?” 老者掂量了手里的铜钱,叹了口气: “这三才易数铜钱是好东西,但也要看什么人来用,用来算谁。” “我道行不够,拿来算算别人还行,用来算那人,就是班门弄斧了……” 中年修士不解,“不是说他识海破碎,丹田尽毁,气血虚无了么?怎么还如此棘手?” 枯瘦老者瞥了他一眼,“因为他是阵师,还是天赋近乎妖孽,阵法近乎得道的阵师。” 中年修士目光之中,露出深深的忌惮,忽而又感慨: “那又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这你就别管了,最好也别问,这种事,不是你我有资格过问的。” 枯瘦老者淡淡道,“我们只要将上面交代的事做好就行。” 中年修士冷笑,“若是照你这么说,我们算不出他的行踪,岂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他在哪?” “狮子尚有打盹的时候。” “更何况,追他的,也不止我们一群人。” “我们跟着浑水摸鱼,可以找不到他,但不能让其他人找到。” 说完老者又回头,叮嘱旁边的白衣少年道: “小少爷,我本不想带你出来的,但你爹说要让你历练历练,你也想出来见见世面,我这才勉为其难带着你。” “但是,除非万不得已,你千万别出手。” “行事更要谨慎,哪怕种下了本命长生符,也不要掉以轻心。” “这里面太过复杂,牵扯的势力太多,我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枯瘦老者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为的就是别让这少爷本本分分,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做些出格的事。 否则他还真有可能兜不住。 随即他又心中懊悔。 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烂摊子。 这小少爷二十三岁,筑基前期,已然是二品阵师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不好好当宝贝一样,搁家里供着,放出来历练个什么玩意儿? 修道险恶,是那么好历练的么? 穷苦散修也就罢了,不出门游历,吃点苦,将来吃不上饭。 你这世家子弟,不愁吃不愁吃,也不愁修炼,安安稳稳待在富贵窝里不好么? 非要出来趟这个浑水。 而且这水到底有多深,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真要出什么大事,本命长生符也未必能护住性命。 一想到这,枯瘦老者就想抽自己的嘴。 也是自己嘴贱。 被这孩子的爹灌了几坛子好酒,喝得糊涂了,一时口无遮拦,就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酒一醒他就后悔了。 但后悔也晚了…… 白衣少年不明就里,只是郑重道: “您放心,晚辈记住了。” 枯瘦老者看着白纸一样的少年,也不忍再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 白衣少年的目光,却露出一丝坚毅。 他这次来,一是想历练一番,见见世家以外的修道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想见见那位传言中的庄先生。 他在家族中,是公认的阵法天才。 年纪轻轻,便已然是二品阵师了。 他也曾经沾沾自喜,觉得阵法不过如此,天下的阵师,即便比他强,也强不到哪去。 一些高品阵师,也不过是年龄比他大,画的阵法比他多而已。 假以时日,他必会远远超过他们。 直到他无意之间,见到了庄先生早年的阵法手迹,打听到了庄先生的所作所为,这才深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知。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世间,有着他从未学过的高深阵法,也有着他从未见过的高明阵师。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 他之前所学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藏于冰山之下的,才是阵法的本质,也是阵法蕴含的大道。 白衣少年更加潜心研究阵法,如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二品阵师。 也是家族八百年来,最年轻的二品阵师。 他对庄先生有些感激,也有些憧憬,同时愈发好奇。 他想知道,庄先生究竟是何等风姿。 是不是如同传闻一般天资绝顶,不可一世,傲然不群,俾睨众生。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和庄先生说上话…… 少年心里默默想着。 枯瘦老者又抛了几次铜钱。 仍旧没算出什么。 只是大概知道,那人来过这里。 为何而来,做了什么,又何时离开,一切毫无头绪。 此间没什么线索,三人便要离去。 忽然那白衣少年“咦”了一声。 中年修士闻言问道: “怎么了?” 白衣少年指着远处的灵田道:“那里有阵法。” 中年修士皱眉,“那是灵田,里面自然有阵法……” 白衣少年摇头,“不一样。” 中年修士微怔,放开神识,感知片刻,渐渐皱起了眉头。 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一品灵田而已,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生机? 这似乎不是一品阵法能达到的效果…… 枯瘦老者也发现了异常,但他对阵法并不精通,便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这小少爷的阵法天赋了得,而那庄先生又是阵师,或许真的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白衣少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这灵田里的阵法不一般,但具体怎么不一般,还看不出来,要花点时间研究一下。” 中年修士问老者:“我们还有时间么?” 老者道:“有没有时间,与我们无关,要看那人的心情,他愿意给我们时间,我们就有时间,不愿意给,那我们就没时间。” 老者寻思了一下,又道: “你既然想研究,就研究一下吧。反正不在乎这几天。” 白衣少年面露喜色,“多谢老前辈。”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就留在了千家镇。 白衣少年没事也会往灵田里去,他想知道,灵田里究竟画了什么阵法。 但几天过去了,仍旧毫无进展。 田里画着的,明明只是育土阵之类的简单阵法,但整座灵田,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生机。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日,他登山远望,将整片灵田尽收眼底,这才猛然惊觉,恍然大悟。 这整片灵田,原来就是一道阵法! 白衣少年将这件事,告诉了老者与中年修士。 两人同样非常吃惊。 枯瘦老者颔首道: “是了,这种匪夷所思的阵法,的确像是那人的手笔。” 中年修士问少年,“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么?” 少年摇了摇头。 “不是一品阵法么?”中年修士问道。 “是一品。” 中年修士有些惊讶,“你是二品阵师,还有不会的一品阵法么?” 少年讷讷道:“这应该是一副一品绝阵。” “绝阵?”中年修士完全不懂,“就算是绝阵,不也还只是一品么?” 白衣少年摇头道:“不一样的。” 但他没具体解释。 对不是阵师的修士,解释这种阵法上生僻的东西,怎么都说不明白的。 “现在怎么办?”中年修士又问。 枯瘦老者道:“这道阵法,可以证明那人的确来过这里。我们只要继续找下去就好了。” 随即他又在心里嘀咕道: “被这么多人追着,竟还有闲心画阵法?高人行事,果然难以捉摸……” 中年修士有些扫兴,“找了半天,不还是跟没找一样么?一道阵法,能说明什么?” 中年修士拂了拂袖子,便离开了。 老者对白衣少年道: “他性子急躁,你别在意,能找到一副绝阵,已然是大有收获了,而且这很可能还是那人亲手布下的阵法,更是非同小可……” “你仔细将阵纹记下,不要出了差错,然后我们再出发。” “嗯。”白衣少年点了点头。 之后他花了一天时间,将灵田的阵纹都记下了,然后心中好奇,自己学了一下。 但他发现一时半会,自己竟学不会…… “想来这便是庄先生的手笔了……”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便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 次日三人便启程,离开了千家镇,沿着枯瘦老者根据三才易数铜钱指的方向,继续寻找下去。 三才易数铜钱算得未必准,但也已经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了。 …… 三人走后,过了一段时日,千家镇的山路上,又走来了一个怪形怪状的人。 他戴着斗笠,遮着面容。 周身没有一丝气息。 走路时,脚印一深一浅,像是踩高跷的人,没适应脚下的竹竿。 路人看着他,见若未见,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这人沿着山路,走过千家镇,走过东山村,来到灵田前,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脱下了身上的蓑衣。 露出了一身道人的打扮。 与此同时,一丝诡异的气息,自他身上传出。 有点累,想偷懒请个假,但看到大家投了月票,又不太好意思……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四百零一章 道人 这诡异的道人,草人一般站在田头,许久没有动静。 远处走来几个修士,一边走,一边骂着什么。 “这些灵农真是反了……” “不好下手。” “这样下去,我们孙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也不知家主到底有什么打算?” “看他对外来的那几个修士那么忌惮……” …… 外来的那几个修士? 道人闻言,滞涩地转过脑袋,看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孙家修士见了,纷纷停下脚步,见这道人气息微弱,衣着寒酸,打扮怪异,便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 道人并未答话,只是喉咙中发出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像是年久漏气的皮鼓,出不了清晰的声。 “是个哑巴?” “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不会是东山村的灵农吧?” “不是吧,他里面还穿着道袍呢,像是个道人……” “外来的么?” 几个孙家修士议论纷纷。 而那道人一直默默看着他们。 当中一个瘦高个修士脾气暴躁,骂道: “一个穷酸道人,看你妈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了……” 话音未落,那道人竟突然扑向了他。 瘦高个修士一惊,仓促间出了一拳,但只一拳就将这道人打倒在地。 他心中稍定,随即冷笑道: “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就这也敢对老子动手?” 然后他走上前去,对道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 “什么货色?打老子?” 道人挣扎了几下,却还不了手。 其他几个孙家修士在一旁叫好。 他们平日仗着孙家的势力作威作福,谁得罪了他们,就这样一顿毒打。 既发泄了怒气,又维护了孙家的威严。 瘦高个修士打完,冷冷一笑,“让你不长眼!” 说完他踢了道人一脚,准备要走。 那道人却又伸出干枯的手,攥住了他的脚。 瘦高个修士挣脱了几次,都挣脱不开,怒火丛生,直接抽刀。 一刀将道人的手砍断。 可断裂之处,只有腐肉,没有一滴鲜血。 瘦高个有些恶心,又有点心寒,便想看看,这道人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怪异。 瘦高个仔细打量了道人的面容。 这一看,他便吓了一跳。 这道人面容普通,但那双眼,漆黑空洞,像是死人的眼。 只看一眼,就觉得头昏脑涨。 随后识海翻涌,头痛欲呕。 与此同时,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黏黏糊糊的,爬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又一点点顺着神庭,钻了进去,一直钻进了识海。 识海之中,传来吮吸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进食…… 瘦高个恶心晕眩之感更重。 不过这种不适,只是一瞬间的事。 转瞬之后,他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痛楚残留,瘦高个的目光有些疑惑。 渐渐地,他的瞳孔变深了一分,目光之中,也就不再有疑惑了。 而地上的那个道人,缓缓瘫倒,不再纠缠,不再挣扎,也没了生机。 其他几个孙家修士见状,都是一怔: “孙季,你打死人了?” “打死就打死了,又不是没打死过人。” 名为孙季的瘦高个修士淡淡道,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 “那还是老规矩。” “行吧。” 几个人到路边戒备着,谨防有其他修士路过或是看到过。 孙季则将道人的尸体拖到了附近一处悬崖,直接丢了下去。 只是抛尸之前,他将道人的道袍扯了下来,自己留下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死人的道袍你也要?” “穿习惯了。” 其他几人一愣,骂道: “说什么屁话呢?” “穿习惯了?” “你穿死人的道袍?” “你穿个给老子看看?” 话音未落,孙季真的就把道袍穿在了身上。 他身形瘦高,穿着这又脏又旧的道袍,手脚都有一大截露在外面,看着极不合身,还有一丝诡异。 像是田里披着人衣的稻草人。 其他几个修士都面露惊色。 一个孙家修士不由道: “你他娘的还真敢穿?真他妈的服了你了。” 孙季却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道: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其他几人看了看天色,日头还高,没觉得有多晚。 但毕竟杀了人,尽管只是一个路过的,无名无姓的道人,但还是回家族,避避风头比较好。 “行。” 众人往回走,走着走着,孙季却突然道: “我们好像走错了。” “没错啊。” 孙季往另一边一指,“那边才是回去的路。” 其他几人一看,也都恍然: “对。” “喝多了。” “真的走错了。” 然后他们就往另一条路走。 一直走着。 但这条路的尽头…… 是个陡峭的悬崖。 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 他们还如往常一般,有说有笑,走着回家的路,走到了悬崖上,然后坠入了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甚至坠崖之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死到临头,仍不自知。 唯有孙季,在悬崖边停下了脚步。 他淡漠地看了眼万丈悬崖,然后转过头,看了眼千家镇,以及镇上那处显眼的府邸,缓缓迈步走去。 孙季穿着不合身的道袍,露手露脚。 他的步伐,原本还很自然,可走着走着,就变得一深一浅。 路上的修士,见了他都觉着怪异,但却并不敢去问。 孙季一路走到了孙家的府邸。 又走到了孙义的书房。 书房之中,孙义仍在看着那道厚土阵,苦苦思索。 片刻后,他心烦意乱。 还是毫无头绪。 一品十一纹的阵法,究竟要怎么学? 那个小鬼,到底是怎么能学会的? 为什么自己已经筑基了,参悟这么久,竟还是一窍不通? 孙义心中焦急。 这个阵法,他若是学不会,那就无法再以阵法去要挟灵农。 他们孙家,没了灵农供养,迟早也会坐吃山空,从而渐渐没落下去。 “要不,釜底抽薪,直接将灵田毁了?” 孙义的目光之中,寒光一闪。 毁了灵田,便毁了厚土阵。 没了厚土阵,那些灵农不会阵法,依旧只能依附于孙家。 但是这阵法,是他孙家老祖的阵法。 若是毁了这阵法,也等同于违背了老祖宗的祖训。 也算是数典忘祖了…… 孙义踌躇不定,心乱如麻。 便在这时,有人敲门。 孙义相当烦躁,不予理会。 可那人依旧在敲门。 咚……咚……咚…… 声音单调而又麻木。 这是在千家镇,在孙家,谁敢这么敲他的门? 孙义强压着怒气,道:“滚进来!” 门缓缓打开,孙季迈步走了进来,穿着又脏又旧,小了一截的道袍。 孙义见后一怔,随后忍不住道: “你穿的这是他妈什么东西?” 孙季没说话。 孙义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你来做什么?” 孙季仍旧不发一言。 孙义还想说什么,却见孙季陡然出手,抽出腰刀,一刀向自己劈来。 可他不过炼气境界,怎么敌得过筑基期的孙义? 孙义徒手抓住了刀,催动灵力,用力一拧,将刀刃拧得如铁片一般,卷在了一起。 而后孙义反手一掌,灵力激荡,将孙季击飞。 孙季胸口被筑基灵力震得粉碎,瘫坐于地,口吐鲜血。 孙义冷哼一声,踏步向前,攥着孙季的衣领,将他拽起身来,寒声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让你来杀我的?” 孙季想说什么,可没说出,只从喉咙咳出一股鲜血。 “是谁,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自不量力来杀我?” 孙义盯着孙季的眼睛,冷冷道:“说!” 孙季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睛,颜色渐深。 眼瞳变大,眼白渐少。 渐渐地,整个眼睛,都变得漆黑而且空洞。 孙义识海一阵恶心的剧痛,眉头不由紧皱,片刻之后,又缓缓舒展。 他将孙季丢在地上,不闻不问,而后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孙义”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烛光摇曳中,他开始回忆一些事情。 又像是从记忆中,翻找着什么。 “厚土阵……” “地宗绝阵,一品十一纹,好东西,竟会流落此地……” “庄先生……” “我的……好师弟……” “气息微弱,看来伤势好不了了……” “嗯,傀老也在……” “收了徒弟?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白……白……师妹的孩子么?” “还是这么念旧。” “到这里做什么呢?” “画厚土阵?” “多管闲事……” “就这些了么?” “孙义”一边思索,一边低声呢喃。 忽然他又是一愣,喃喃道: “不对,不对,我忘了什么……” “不是忘了,是有人不让我知道……” “忘了什么呢?” 孙义开始以手抓头,神色痛苦,而后猛然记起: “还有一个弟子?还有一个弟子?” “怎么会还有一个弟子?” “是谁?” “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八层 “此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应该记得的……” “可怎么想不起来了?” “怎么想不起来了?!” “孙义”疯癫呓语,痛苦思索。 他双手捂着脑门,抓着头皮,用力撕挠,直到把头挠出血,把脸撕破皮,仍旧苦思不解。 片刻后,他缓缓停了下来。 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决然。 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自己的额头,颤颤巍巍地画了一道阵纹。 阵纹邪异而鲜红,并非常规阵法,而是一道魔宗的魔纹。 魔纹成型后,像是活了过来,吸食着孙义的血气与神念。 孙义咬着牙,血气慢慢衰弱,但思绪却渐渐明晰。 笼罩在记忆之中的迷雾,也渐渐散开。 他终于记起了什么。 “还有一个……小徒弟……” “小徒弟……” “叫什么名字?” “孙义”面露痛苦之色,像是受着大刑,最终一点一滴,想了起来: “墨……” “墨……画!” 墨画! “孙义”目光先是兴奋,而后又是疑惑。 “为什么?” “把这个名字,藏得这么深?” “此子,又究竟是谁?” 孙义的记忆中,浮现出了一张笑脸。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的笑脸。 天真无邪,而又亲切可爱。 同时,他对墨画的认知,也渐渐清晰。 “炼气七层,一品阵师,筑基神识……” “孙义”心中一颤。 筑基神识? 原来如此…… “天赋如此恐怖,怪不得要藏着掖着……” “孙义”冷笑,笑着笑着,笑容便逐渐消失了。 “我刚刚,在想什么?” “谁把我的记忆,抹去了?” “孙义”微怒,又忍着识海的剧痛,重新自迷雾之中,寻求刚刚遗忘的真相。 他又一次,想起了墨画的名字。 然后又一次,见到了墨画的笑脸。 对墨画的认知,也重又清晰起来。 “炼气七层,筑基神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段记忆卡顿了一下,又丢掉了。 “孙义”目光冷冽。 竟然将这孩子,藏得这么深…… 师弟啊,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重新去想,去记。 “炼气七层,筑基神识……” 可没想到这里,记忆都会被抹消。 每被抹消一次,记忆便淡一分,每淡一分,便模糊一分。 不知多少次后,只有“炼气七层,筑基……”这两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炼气七层,还没筑基……” “孙义”点了点头。 随即又想到,这不是废话么? 炼气七层,自然还没筑基。 可他再仔细想,又朦朦胧胧,什么都想不到。 “是个凑数的小徒弟么?” 孙义喃喃道。 他索性不再去管,只记着庄先生、傀老、还有白家兄妹,而后点了点头。 孙义脱下外衣,擦干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然后从已死的孙季身上,重新扯下那身脏旧的道袍,穿在自己身上。 “这下合身了。” 孙季身材瘦高,孙义则是中等身材,微胖。 道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 “孙义”重新推开房门,天色微暗,他独自走了出去。 孙家的弟子见到他,都是一怔。 因他穿着旧道袍,看着怪异得很。 有弟子向孙义行礼打招呼,他也视若未见,闻若未闻,仍旧自顾自地向外走去,脚步一深一浅。 孙义一直出了孙家大门。 然后沿着千家镇的大路,头也不回向远方走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山峰尽头。 这是孙家弟子,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家主。 东山村的灵农也都传言,孙家家主孙义,穿着死人的道袍,一瘸一拐地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 大多数人都猜测,是孙义违背了祖训,被孙家老祖勾去了地府受罚了。 此后孙义再也没回来过。 也再没人见过他。 …… 而在“孙义”推算墨画身份的时候,马车内的庄先生也睁开了眼。 “师父,您要喝茶么?”墨画声音清脆问道。 庄先生喜欢打瞌睡,睡醒了,就喜欢喝一口茶。 师父的喜好,墨画记得很清楚。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就为他斟了杯茶。 庄先生似是有些疲惫,喝了墨画的茶,精神好了些,便问道: “墨画,人怎么样会死呢?” 不只墨画一愣。 就是白子胜和白子曦两人,都是一脸疑惑。 他们不知庄先生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 “呃……被杀了就会死?” 墨画默默说道。 “饿了也会死,老了也会死……”白子胜也道。 “归根结底呢?” 墨画记起了庄先生说过的,关于修士灵力、血气和神识的话,便试着道: “修士肉身衰竭会死,气海破碎会死,神识消亡也会死……” “修士的死,归根结底,都与这三者有关?” 庄先生微微颔首。 “倘若有人杀你,也会从这三者入手,要么坏你肉身,要么碎你气海,要么毁你神识。” 墨画心中一凛,“师父,有人要杀我么?” 庄先生摇摇头,“有备无患。” “哦。”墨画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下,又疑惑道: “师父,通过肉身和气海杀人我明白,寻常的修道武学,或是法术,都是毁人肉身、腐蚀经脉、坏人气海的,但通过神识杀人……要怎么杀呢?” “方法有很多。”庄先生道。 他看着墨画,又看了看白子胜和白子曦,耐心道: “一种是神识法术,以神识凝结法术,伤的是他人神识。” “这种法术极为稀有,轻易别学也别用,用得久了,自己的神识也容易受损。” “而且这类法术,都是上古密传,对天赋也有要求,一般学不到的。” “第二种是神识寄生,将神识分化,寄生在别的修士身上。” “这是魔道手法,你们不要去学,更不能去用。” “第三种是神识污染,以上古时代,封存着某些不可名状的污秽神念,来污染他人神识,使他人意志堕落,神识失常,乃至识海崩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种属于借刀杀人。但你污染别人,同时也在污染自己。” “别人的神识,染了污秽,你的神识,也不会干净,只是你不自知罢了。” “所以这种方法,最好也别用。” “其他以神识杀人的方式也有,但大多诡谲偏门,我也知之不详。” 庄先生说完,又看着三个弟子,叮嘱道: “我之所以与你们说这个,是希望你们有所提防。” “能伤及肉身和灵力的手段,大多都是看得见的;” “但神识的危险,往往是看不见的。” “这世间,存在着许多不可见,且不可名状的大恐怖,只是修士神识弱小,所以根本意识不到罢了。” “所以对神识有关的事物,一定要万分小心。” “不窥视不可窥视之人,不窥视不可窥视之物。” “遇到诡异之人,不要与他说话,不要与他纠缠,更不要看他的眼睛……” 三个弟子都面容严肃,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一下,又悄悄道: “师父,假如被人神识寄生,有办法把别人的神识杀了么?” 墨画想到了那次观想图中的小鬼。 它蹦到墨画的识海,想鸠占鹊巢,以墨画的识海做温床。 墨画虽借道碑镇压了小鬼,一番周折,最后还将小鬼“吃”了。 但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不明就里。 道碑虽然好用,但也不能太过依赖。 否则一旦道碑失灵,自己又像之前那样,再被小鬼寄生,那就很危险了。 所以墨画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借助道碑,就可以应付寄生的神念。 阵法似乎可以,但画阵法比较慢,而且只能待在阵里不出来,还是比较被动。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惊疑地看了墨画一眼。 他们这个小师弟,思路还真是……异于常人。 庄先生却并不意外,而是点头道:“有。” 墨画眼睛一亮,“那……” “现在还不能教你。” 墨画叹了口气,有一丢丢失望,随即又期待道: “师父,什么时候能教呢?” 庄先生的目光意味深长: “等你的神识,再强上一些,我便教你。” “再强一些?” 庄先生点头,“一切应对神念的手段,都要以神识的强度为基础……” “只要神识足够强大,神识上的凶险,自然便不是凶险。” “神识强大,则万邪不侵!” 庄先生沉声道。 神识强大,则万邪不侵…… 墨画默默念叨着,而后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好的,师父!” …… 此后墨画学阵法,就更加用功了。 不能借助道碑,他便只能利用一切时间,来练习厚土阵。 只要马车停下,他便在地上画阵法。 这一路上,山石、土地上都有他留下的阵纹。 甚至他还带了一些土,到马车上来画。 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品十一纹的厚土阵。 墨画借此,不断磨炼神识。 他隐隐觉察出了一丝紧迫感。 庄先生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先生提神识的事,一定是预料到了什么。 神识杀人…… 那就是可能有人会以神识杀自己。 既然如此,就要未雨绸缪。 神识强大,万邪不侵! 神识强大一分,自己便安全一分…… 墨画废寝忘食地磨炼,神识增长明显,但距离十二纹,始终差了一点…… 而且无论怎么练阵法,似乎都收效甚微。 墨画有些无奈。 这日墨画早起,迎着朝阳,例行修炼。 忽然之间,气海微颤。 墨画一愣,随后又是一喜。 他连忙取出灵石,不断吸纳灵气,炼化灵力,运行经脉,在气海中积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凝实,气息增强。 墨画睁开双眼,忍不住粲然一笑。 炼气八层了! 而且不止如此。 境界突破后,神识也会增长。 虽然相较于他的筑基神识,他的境界只是炼气,境界突破后,增长的神识不算多。 但这些许神识,却弥补了那一丝差距,使他的神识,迈过门槛,成功达到十二纹! 朝霞泼在山间,洒在墨画身上。 此时的墨画,十四岁,炼气八层,筑基十二纹神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绝阵(今天只有一更了) 墨画已经十四岁了。 修士寿命悠长,普通炼气修士,也有大概一两百岁寿元。 十来岁的修士,年龄并不大。 白子胜跟墨画说,在一些大的世家,十八岁之前的修士,都算小孩。 因为世家修士,普遍修为高,寿命长,所以十多年光阴,根本不算什么。 但在通仙城,或是其他底层仙城里,大多散修,很可能终生都止步于炼气境。 所以十五岁以上,便算是小少年了。 若是修道没有门路,修为无法精进,就要想办法学一门修道手艺,将来自食其力了。 大虎、大柱他们便是如此。 大虎三人学的猎妖,大柱学的炼器。 为的就是能有一口饱饭吃。 墨画已然是一品阵师,已经能自食其力了,但他看着还是不大。 一是因为他先天体弱,个头长得慢,所以比同龄人要矮一些。 二是因为他不曾炼体,看着也更单薄些。 像是大虎和大柱,他们本身块头大,长得高,又都炼体,所以年龄只比墨画大三四岁,个头却比墨画高出不少。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他也想长得高高壮壮的。 可惜了,他天天画阵法,费神费力,吃的倒是不少,但就是不怎么长个…… 他现在十四岁,也就比十三岁时,高了一点点。 小师兄白子胜比他高了一个头,小师姐白子曦身形高挑,也比他高半个头。 再加上墨画眉清目秀,小脸白皙,瓷娃娃一般,看着就更显小了。 “我什么时候能长高点呢?” 墨画有些郁闷地想道。 他看了眼坐他左边的白子胜,又看了眼坐他右边的白子曦,心里默默道: “至少也得比小师姐高一点……” 白子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墨画摇头,“什么都没想!” …… 除此之外,墨画的境界,也到了炼气八层。 距离筑基,也更近了一步。 境界的提升,使墨画的肉身强了一点点。 但他不是体修,这点提升,也就是蚊子腿,意义不大。 灵力也增强了。 但他灵根不行,修的功法虽然奇特,但奇特的地方,在于神识,不在于灵力。 所以修出的灵力,也不算多,只能说中规中矩。 比一般修士,差的不多。 但是与他的小师兄小师姐,或者是其他家族宗门的子弟,估计就差得远了。 他可是记得庄先生说过,世家大族和宗门,依据灵根遗传之学,世代联姻,从而生出灵根绝佳的后代。 一些大族大宗门的弟子,上品灵根比比皆是。 墨画这种中品,还偏下的灵根,属实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上不了台面就上不了台面吧。 反正自己又不靠这个吃饭。 墨画是阵师,要以阵法为立身之本的。 庄先生也为他指过路,让他以“神识证道”。 况且修士灵根是天生的,改不了的,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到了炼气八层后,墨画的法术也都强了一些。 首先是隐匿术。 现在筑基前期的修士,基本不可能窥破墨画的隐匿术了。 水牢术的效果也增强了。 出手更快,困人更准,而且束缚的时间,也增加了一息。 虽然只有一息,但生死交战,千钧一发之际,足以决定生死了。 火球术的威力也更强了。 墨画特意试了几次。 火球的颜色更深了一些,深红之中,带着一丝艳丽,炽热的灵力在其中压缩涌动。 低调之中,有一分绚丽,绚丽之中,有一丝危险。 墨画忍不住疑惑。 自己若是一直这样修火球术,将火球术修到极致,又会是什么效果?威力又能有多强? 墨画试着想了一下,但是想不到。 筑基境界以后的法术,会是什么效果,他一窍不通。 等有空问问傀老吧。 傀老应该知道。 毕竟自己的火球术,还是傀老教的,运用法术的技巧,也都是傀老告诉他的。 再然后就是神识了。 筑基十二纹的神识,的确比之前强上了不少。 神识更敏锐,衍算更迅速,对周遭灵力气息的感知,也更清晰。 之前十一纹的厚土阵,尽管纯熟,但还是有一丝吃力。 如今的厚土阵再画起来,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已经筑基十二纹神识了…… 墨画想了下,便跑去找庄先生: “师父,您能教我诛灭神念的方法么?” 他还记得庄先生之前说过的,等他神识再强些,就教他如何应对神识寄生。 当被某些人,或非人的神识、神念、或是邪念入侵识海时,以何种方式,与其抗衡,甚至将其灭杀。 现在他神识十二纹了,应该算强了。 庄先生掐指算了算,道: “时间还早,不急,等你神识再强一些。” “还要再强一些么……”墨画低声嘀咕道。 “欲速则不达。”庄先生温和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问道: “师父,我已经十二纹了,十一纹的厚土阵,已经画腻了,接下来要找十二纹的绝阵了么?” “是的。”庄先生微微颔首,“你现在的神识,画普通的阵法,已经无法磨炼分毫了……” 炼气八层,筑基十二纹神识。 这个神识和绝阵一样,都已经严重“超纲”了…… 不是寻常办法能提升得了的。 更何况,修界本就没有修炼神识的功法。 神识虚无诡谲,缥缈无形,且千人千面,差异极大。 想增强神识,本就是极难的。 观想图是取巧,等于借人神识,而且还是有些凶险,最好不用。 墨画点头,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 “师父,高品的阵师,学这些低品的绝阵,会不会简单点?” 他之前一直好奇。 绝阵需求的神识门槛高。 但这个门槛,是对同品同境界的修为而言。 如果是高品的阵师,神识够强,那学一些低品的绝阵,应该会简单许多。 可为什么听庄先生的意思,即便是一品的绝阵,会的阵师都很少呢? 庄先生道:“会简单一点,但也不会简单多少。” 墨画疑惑道:“为什么呢?” 高品阵师,神识应该很强了…… “神识是阵师的根基,是阵师的根本。”庄先生缓缓道,“但并不意味着,有了神识,就能成为阵师,就一定能学会阵法。” “有了神识,只是有了学阵法的资格,想掌握阵法,还是要你去学,去思考,去练习,去感悟。” “这需要持之以恒,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和心神。” “不是所有修士,都愿意这么做,并且能做到的。” “哪怕只是一件小事,能坚持做下去,也是很难的。” “更何况还是阵法这种艰深晦涩的事,即便很多高品阵师,后面也都很难坚持下去。” “绝阵更是如此,笔法特殊,难学难画。” “很多阵师神识足够,也未必愿意去练习,自然也就不可能学会。” 庄先生微微叹息。 “这是第一点,虽有神识,但不练习,自然学不会。” “就像有些人,虽有天赋,但不愿努力,最后自然一事无成,才华虚耗。” 庄先生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第二点是,即便你练了,也未必能学会。” “阵法之道,以神识为基础,有了神识才能练习,足够熟练了,才能去感悟。” “寻常阵法,勤加练习,学会阵纹即可,需要感悟的不多。” “但绝阵不同,但凡是绝阵,超出阵法品阶,必然有特殊的地方,也必然蕴含特殊的阵法之理……” 庄先生看着墨画,温和道: “这点你应该有所体会。” 墨画点了点头。 他学的两种绝阵,一种是逆灵阵。 一品十纹,包含灵力逆解之力,需要神识衍算,才能发挥效果。 另一种是厚土阵。 一品十一纹,蕴含灵力衍生之力,需要感悟大地道蕴,才能真正掌握。 这两类绝阵,都不单单是学会阵纹就行了的。 还需要对灵力更深刻的认知,对神识更精深的运用,以及对道蕴更清晰的感悟。 如果没有庄先生指点。 或者自己没有道碑。 也未必就能学会,并真正地去运用。 庄先生接着道:“所以很多高品阵师,尽管神识足够,练得也够多,但因为缺了这一丝感悟,往往就不得门路,无法开窍,最终也还是学不会绝阵。” “这丝感悟,便是点睛之笔。” “少了这一丝明悟,整副阵法,便只是形骸,而无神韵。” 墨画恍然大悟,“就像我画厚土阵,如果感知不了道蕴,只是一味地画,那画再多遍,也都于事无补。” 庄先生颔首道:“不错。” 墨画又有些疑惑,“可都到高品境界,又是高品阵师,会感悟不到么?” “这两者有关联,但其实是两回事。” 庄先生解释道:“有些修士,修为高深,但只是掌握了强大的灵力,对灵力和大道的认知,其实很浅薄。” “他能以灵力,凝结毁天灭地的法术,纵横杀伐,但你若让他体会灵力细微的变化,去画出一品的绝阵,那就是难为他了。” “修士修炼,吸收的是灵气,积蓄的是灵力,施展的是道法,从而拥有形诸于外的力量。” “对一般修士来说,这便足够了。” “但对阵师而言,不仅要掌控外在之力,还要明晰内在之理,仅仅知道驱使灵力进行杀伐,是远远不够的。” 掌控其力,明晰其理…… 墨画若有所悟,认真点了点头。 庄先生见墨画明白了,略感欣慰,又接着道: “这些算是阵法领悟层面的问题,绝阵蕴含特殊的阵理,即便是高品阵师,也未必就一定能学会低品的绝阵。” “还有其他原因么?”墨画不由问道。 庄先生点头,“其他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庄先生微微叹了口气: “首先就是时间问题。” “绝阵是要花时间参悟的,而阵师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你的时间,都用来参悟低品的绝阵,那你高品的阵法怎么学?” “阵法博大而艰深,还没阵师能游刃有余到,当前品阶的阵法,都融会贯通了,然后还去学别的东西。” “如果有,那这阵师,一定是水货。” “因为越无知,越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你知道得越多,越知道自己其实知之甚少。” “阵法也是如此。” “越是造诣深厚的阵师,越知道阵法的高深,知道大道的无穷。” “高品阵法很难,高品绝阵自然更难,而低品的绝阵,也不简单……” “他们是没有时间兼顾的。” 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随即他突然想到,自己时间是很多的。 因为他晚上在道碑上练阵法,等同于不用睡觉。 就比别的阵师,多出了一倍时间。 而且道碑上的神识可以回溯,神识一直充盈。 这么一算,自己比其他的阵师,其实多出了几倍,可以用来学阵法的时间。 其他阵师时间有限,无法兼顾。 那自己是不是,不用去选,可以都要? 墨画眨了眨眼,有一丢丢窃喜,又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仿佛自己是在作弊。 庄先生见墨画眼睛眨啊眨的,知道他在动着小心思,不由有些失笑,但也没有细问,而是接着道: “除此之外,低品绝阵,对高品阵师而言,算是比较鸡肋的。” “因为品阶低,阵法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费时费力学了,用处也不算大。” “而最麻烦的地方还在于,有些绝阵,其本身是按照品阶,一脉相承的。” 庄先生沉声道。 “一脉相承?” 墨画皱眉,“品阶断了,就学不了了么?” 庄先生颔首,缓缓解释道: “寻常阵法,不讲究这些。” “譬如一品的熔火阵,不会也没关系,你可以直接从二品开始学。” “这种阵法,彼此之间有关联,但又都是相对独立的阵法,不必按部就班来。” “而绝阵不同。” “很多绝阵,是一品接一品,环环相扣的。” “你必须从一品开始学,学了一品,再学二品,再学三品,如此由浅入深学下去。” “而绝阵本身就很稀少,很难有完整的传承。” “很可能一整套绝阵的传承,分散在九州各个州界,不同地方的不同势力。” “一品在离州,二品在坤州,三品找不到,四品在乾州,五品以上,连传闻都没有……” “你没一品,就学不了二品,同样后面的三四品绝阵,即便有了阵图,但是断了品,也根本学不会……” 墨画张大了嘴巴。 难怪叫做“绝”阵…… 本身就难学,还要品阶递进,环环相扣,一旦出一点意外,传承就得断“绝”…… 庄先生又看了眼墨画,叹道: “所以你在炼气期,就要多学一些绝阵,能学多少是多少,因为大多数的绝阵,都是以一品绝阵作为根基的。” “好,师父!” 墨画答应道,随后又有些担心,“那我以后呢……” 庄先生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 “以后,你就要学着自己找了。” 墨画一怔,随即有些明白了。 庄先生为什么带他出来,又让他自己去找阵法。 为的就是指点自己,让自己精通神识衍算。 这样将来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找到尘封于九州各地的绝阵。 庄先生微微叹气,“因为上面种种原因,这世间真正能精通绝阵的阵师寥寥无几。” “但是你不同,你功法特殊,必须要精通绝阵,而且非精通不可。” “绝阵学得越多越好,越难越好。” “学得越多,阵法理解越深,神识越强,将来的路,才能走得越远……” 庄先生对着墨画说道,语气郑重,目光期许。 墨画也郑重点头,将先生说的话,牢牢记载心里。 谢谢书友读书看报007的打赏 今天只有一更了,4k多字。 稍微休息下,整理下细纲,明天恢复两更。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四百零四章 小灵隐宗 之后的旅途中,墨画时不时就会把小脑袋探出窗外,看着天地的景色。 看看群山之间,仙城之处,遗迹破庙中,有没有阵法的影子。 若是有些迹象,他便放开神识感知。 然后悉心衍算。 如果算出了阵法的灵力轨迹,就停车下来,亲自寻访一番。 问些当地的修士,拜访当地的阵师,或者到罕无人迹的山头,看着矗立其上的一处古旧石碑…… 这般走走停停,过了两个月。 墨画也的确找到了一些特殊的阵法,甚至还有两副绝阵。 但一副是残缺的,另一副只有十纹,而且是简单的十纹,蕴含的道蕴也很简单。 即便不借助道碑,墨画花了数日也就学会了。 再此后,就没有任何绝阵的影子了。 一品十纹的没有,一品十一纹的更没看到,更遑论一品十二纹的阵法了。 墨画叹了口气。 他识海中的道碑“罢工”了,还没恢复过来,每天就少练了许多遍阵法。 他只能靠着画厚土阵,来增强阵法感悟,磨炼神识。 但他神识已经十二纹了。 十一纹的厚土阵,画起来游刃有余,已经不太能磨炼他的神识了。 这些日子来,他神识增长得极为缓慢。 距离十三纹的神识,还差得远。 与之相比,他修为的进展反而快了许多。 很可能直到炼气九层巅峰,他的神识还是止步于十二纹,达不到十三纹,更不用说十三纹之上的,筑基中期神识了。 以十二纹神识筑基…… 墨画又叹了口气,这比预料的要差上很多。 看来要想想办法了…… 墨画略作思索,又跑去找庄先生,问道: “师父,十二纹阵法,真的很少么?” 庄先生喝着茶,悠然道: “但凡是绝阵,都很稀少,碰不碰到,一看缘分,二看眼力。” “缘分不到,你遇不到,眼力不够,即便遇到了,你也认不出。” “你能遇到厚土阵,已经算是缘分深厚了,不可能到一个地方,就有一副绝阵。” “寻觅阵法,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的。” 墨画点了点头,又蹙眉叹道: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筑基之前,就只能有十二纹的神识了……” 庄先生点了点墨画的额头,笑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跟为师耍这种小心眼。” 墨画嘿嘿笑道:“我听说过一副十二纹的阵法。” 庄先生微微颔首,“说来听听。” “师父,您还记得严教习么?”墨画道。 庄先生目光微动,“灵枢阵图么?” 墨画一惊,“师父,这您都知道?” 庄先生看着墨画震惊的神情,目光微露笑意: “我与严教习有一面之缘,就是看在这阵法的面子上。” 墨画琢磨了一下,渐渐明白了。 庄先生高深莫测,隐居山林,遮掩了行迹,寻常修士,是根本不可能见到他的。 通仙城中的修士,除了自己,根本没人见过庄先生。 即便是墨画的爹娘,墨山和柳如画,也只知道庄先生的名字,而没见过庄先生,更不知庄先生长什么模样。 可严教习不同。 墨画一直认为严教习阵法水平不凡。 但这是因为他曾是通仙门的弟子,受严教习指点过阵法,心中感激的缘故。 而实际上,严教习只是炼气修士,甚至不是一品阵师。 这等阵法造诣,在通仙城这种小仙城里,已然算是深厚。 但在庄先生眼里,估计就不值一提了。 单凭阵法水准,严教习未必能结识到庄先生。 当初更不太可能推荐自己,去做庄先生的记名弟子。 如今看来,庄先生是知道严教习身上,有着绝阵的因果传承,这才另眼相看。 自己也才能因缘际会,拜入庄先生的门下。 墨画不由问道:“师父,灵枢阵很厉害么?” 庄先生点了点头: “绝阵都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效果,秉承的,都是一些不同凡俗,而近乎于道的灵力规则。” “逆灵阵如此,厚土阵如此,灵枢阵同样如此。” “逆灵阵是灭,厚土阵是生,灵枢阵的重点,则在于‘枢’这个字。” “灵枢者,灵力中枢,涉及灵力的本质结构……” 庄先生还欲再说什么,忽然止住了。 墨画听得意犹未尽,忙问道: “师父,您怎么不说了?” 庄先生笑了笑,“剩下的,你若能得到这副阵法,可以自己去领悟,若得不到,说了也是白说。” 墨画心里腹诽道:“师父又卖关子了……” 说完他心里一惊,一抬头,果然见庄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墨画讪讪笑了下。 完了,腹诽师父,又被他知道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目光宠溺,也没说什么。 墨画便问:“师父,这灵枢阵图,有什么来历么?严教习的师门,又是什么传承?” 庄先生略作思索,缓缓道: “严教习的宗门,叫小灵隐宗。” “小灵隐宗的根源,乃是千年前就已没落的阵法宗门,大灵隐宗。” “千年前,大灵隐宗覆灭,宗门弟子四散,传承分落各地。” “他们不想让宗门的名讳失落,又不敢妄称‘大灵隐’,便改了个字,唤作‘小灵隐宗’。” 庄先生看着墨画,又补充道: “除了‘小灵隐宗’,其他宗门,看着破落,名字里带‘灵隐’二字的,像是什么小灵隐山、灵隐门、灵隐谷之类的,可能都与‘大灵隐宗’有关。” “若是恰逢其会,不妨去拜访一下,结交一番,看看有没有遗落下来的传承。” 墨画点头,记住了‘灵隐’二字。 庄先生稍作叹息,又接着道: “我当初愿意见严教习一面,其实就是想看看灵隐宗的灵枢阵图。” “可惜小灵隐宗破灭,阵法也被窃而失传了。” “不过虽没见到阵图,但严教习此人,心性端直,传道受业也不藏私,很有当年大灵隐宗的阵师风范。” “我颇为欣赏,这才允许他有事时,可以登门拜访……” 庄先生说完,看着目光澄澈的墨画,心里默默感慨道: “谁知他后来再登门时,就给我送来了个,天赋惊人又乖巧伶俐的小徒弟……” 墨画不知庄先生在想什么,只是蹙着眉头思索,然后问道: “小灵隐宗破灭,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庄先生道:“你既然知道了灵枢阵图,那小灵隐宗破灭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嗯。”墨画点头,“说是有个叛徒,弑师灭祖,盗了阵图。” 墨画有些生气。 严教习人好,兢兢业业,传道受业,认真负责,是一个好教习。 那他师父,必然也是一个重视阵法传承的好阵师和好师父。 这样的人,竟然被一个狼心狗肺的弟子杀了。 而且那弟子,竟还窃走了镇派的阵图,使好好一个宗门分崩离析…… 庄先生叹道:“人性贪婪,见利忘义,这世间像这般的修士,其实很多……” “不要因为通仙城民风淳朴,散修互助,就觉得这世间的修士都是如此。” “修士之中,既有善人,也有恶人,也有人在利害抉择间,忽善忽恶。” “修道叵测,人心险恶且莫测。” “不仅要提防恶人,还要提防在利益诱惑面前,变成恶人的善人……” 庄先生不厌其烦,谆谆教诲。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 “师父,我知道了。谁对我好,我便对他好;谁对我不好,我也对他不好。” 庄先生听着他这有些孩子气的话,也禁不住笑了出来,又问道: “那假如,对你好的是坏人,对你坏的是好人呢?” “只要我不做坏事,那对我坏的,自然就是坏人,对我好的,自然既是好人。” 墨画声音清脆道。 庄先生点头笑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 墨画也笑了笑。 庄先生接着又道:“你既然提起这件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线索?” 墨画点了点头,“临行前,我去找了莫管事……” “他也是小灵隐宗的人,算是严教习的师弟。” “他告诉我,严教习去了小荒州界,南岳城,应该就是去找师门的那个叛徒了。” “而那个叛徒手上,应该就有着,灵隐宗秘传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图!” 谢谢书友20230322105722047、20230219171856392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路途 小荒州界,南岳城,严教习,叛徒,灵枢阵…… 墨画简单梳理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庄先生,小声问道: “师父,南岳城顺路么?” 他之前就想问来着。 严教习对自己有启蒙授业和引见机缘的恩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墨画想去找到严教习,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同时也有点私心,想看看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到底是什么样的。 自己能不能学,又能不能学会,最终能不能借此磨炼神识,使神识达到十三纹的境界。 但他不知道庄先生要去的宗门在哪,是不是顺路。 如果不顺路,他也不好自作主张,改变庄先生的计划。 庄先生摇头道:“不顺路。” “这样啊……”墨画有些可惜。 “但可以绕一下路。”庄先生又道。 墨画微怔,“这样不会耽误路程么?” “不会。”庄先生笑着道,“只要你能学到阵法,就不算耽误。” 墨画心中一暖。 庄先生说完,又微微感慨: “而且,我也想看看,大灵隐宗当年传承下来的灵枢阵,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嗯。”墨画点了点头。 这下他便放心了,但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他总感觉,庄先生外出云游,似乎就是为了教自己学阵法…… 墨画皱了皱眉。 这个疑惑,他早就有了。 一路上,庄先生不急不慢,说是要去哪个宗门,但似乎又没有特别急切。 反而一路上都在教自己怎么衍算,怎么推导,怎么找绝阵,又怎么领悟绝阵…… 而且,即便是到了目的地,也是为了让自己去学阵法。 那他自己呢? 师父他自己,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墨画偷偷瞄了眼庄先生。 庄先生神情悠然而淡然,高深莫测,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不知师父都在想些什么……” 墨画心里默默嘀咕道。 如果师父有什么心愿的话。 等自己将来修为高了,说不定也能帮师父实现。 就是不知那一天,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炼气境的小修士。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庄先生此时不知小小的墨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对着赶车的傀老道: “绕个路,到南岳城。” 傀老一拉缰绳,大白“嘶溜”一声,马蹄一踏,转了个头,走上了另一条,通往小荒州界的路…… 小荒州界,也是离州二品州界。 天道大阵之下,所限制动用的修为,最高也是筑基。 离州属火,火气旺盛。 通仙城靠北,气候稍微好些,有山有水,草木丰茂,只是一年四季大多比较炎热,春夏尤其炙热。 而小荒州界位于离州以东,位置偏南,气候更干燥些。 沿途的草木也有,但少了许多,而且多呈褐色,长得也不茂密。 修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路径的几个仙城,大多是以猎妖为生,此外最多的,便是矿修。 所谓矿修,就是挖矿的修士。 当地也有其他称呼,比如“石匠”、“石工”、“矿工”、“矿夫”等。 各地修士风俗有异,说法也有些出入。 这些矿修之中,也有挖灵矿的,但是很少。 小荒州界的灵矿,要么归属道廷,要么就是由一些大的家族和宗门占据。 灵矿极为重要,一般都是自己势力的修士亲自去挖,很少会分派给外面这些散修出身的矿工。 这些矿修挖的,是包含铜铁的矿山。 修界天然的铜铁,质地极其坚韧,需要炼体的修士,花费极大力气,才能凿开。 开采出的铜铁,用于炼器、建筑、炼丹等行当。 甚至阵师的阵笔,以及灵墨之中,也偶尔会掺一些铜粉或是铁粉。 小荒州界,其他物产不丰,但矿山却多。 所以当地的散修,都靠出卖劳力,凿山挖矿为生。 修道百业中,虽不曾明说,但矿修也属于底层的“贱业”,也只有贫寒的散修才会去做。 开凿矿山并不简单,里面也有一些特殊的门道。 墨画一路上,都只是远远地瞄了几眼,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但总的来说,小荒州界,也确如其名,稍显荒凉了一些。 因为荒凉,路上的劫匪,也就多了起来。 常常马车没走多久,就被几个劫匪拦住了。 这些劫匪也不说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 因为山是矿修开的,荒凉的山里也没树可栽。 他们不说这种瞎话,而是一些实在点的,比如: “交出灵石”,“留下车马”,“可以饶你们一命”之类的话。 这种情况下,墨画一般也会区别对待。 因为劫匪的成分,也是很复杂的。 有些是实在穷,家里揭不开锅,妻子孩子快饿死了,这才不得已,蒙着脸,挎着刀,截个道。 墨画虽觉得这样不对,但生计所迫,也不会去苛责他们什么。 而且这些人,也知道分寸。 虽然嘴上说得狠,但大多给几枚灵石就能打发了。 往往上一刻,嘴里还喊着:“交出灵石,饶你们一命!”之类的狠话。 墨画给了他们几枚灵石,他们立马就客客气气。 有的估计是窘迫到极致,许久没赚过灵石了,甚至还会跪地磕头,嘴里不住道: “谢谢,谢谢小兄弟!” 这些修士要的也不多,几枚灵石,买些粗米糠面,够一家人活大半个月了。 他们也不贪心,得了几枚灵石,便如释重负地回去了。 墨画看着,既觉得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心酸。 也有一些修士,是单纯好逸恶劳,想打家劫舍,发笔横财的。 墨画给了他们几枚灵石,他们仍不知足。 这样墨画就不客气了。 一发火球一个,通通打趴下,让他们躺在地上,好好“反省”去了。 好逸恶劳,就伴随着修行怠惰。 所以这种劫匪,一般修为不高。 做惯了欺软怕硬的事,无论武学还是法术,也都是稀烂。 根本不是墨画的对手。 当然也有一些“硬茬”。 这种算是当地的“惯匪”,有组织,但不算强,有规矩,但不算严。 就是人比较多,一个个恶行恶相,心性也比较贪婪。 仗着人多势众,又看墨画是个小修士,所以狮子大开口。 墨画给他们灵石,他们觉得不够。 还要墨画他们将车马留下。 更过分的是,他们无意间看到了白子曦,张口便道: “这小姑娘要留下!” 其他几个劫匪也面露垂涎,“这小姑娘长得好,卖到城里,估计值不少灵石。” “怎么也得有几百吧……” “没出息的东西,要上千!” 墨画生气了。 敢卖他的小师姐? 白子胜更加生气。 他也不废话,直接抽出长枪,淡金灵力激荡,身形鬼魅,如入无人之境,将当前几个劫匪的大腿,全都扎了个洞,让他们跪下。 然后收起长枪,一拳一拳地揍他们。 从出枪到出拳,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劫匪一片哗然,随后大怒: “好狂妄的小鬼!” “大家一起上!” “废了他们!” “把他们卖给人贩子!” …… 其他劫匪也一拥而上。 有的围着白子胜,也有的冲墨画来。 白子胜怡然不惧,灵力汹涌,拳势赫赫,大战四方。 他本就是世家子弟,炼气九层巅峰,功法道法都是绝顶,没事又经常和墨画切磋身法,对付这些草莽劫匪,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这些劫匪,虽然人多,但都是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既无配合,也无章法,渐渐地都被逐一击破了。 也有几个冲墨画过来了。 墨画骑在大白马背上,手指轻点,一个个火球术飞出,将冲过来的劫匪,全部打倒。 没有什么劫匪,是一发火球术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行,就再来一发! 只有一个漏网之鱼,趁着火球术的空隙,接近了墨画一丈之地。 但还没等他出手,大白就尥起一蹶子,直接将他踹飞。 这劫匪沙包一样被踢飞,撞在山壁上,落在地上,骨头都摔得粉碎。 大白用头蹭了蹭墨画,似乎是在邀功。 墨画也用手搂了搂大白的脖子,笑眯眯道: “今天多薅点草,给你加餐!” 大白又“嘶溜”一声,很是满意。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群劫匪就直接溃败,纷纷倒地哀嚎。 有几个想跑,也被墨画以水牢术定住,被白子胜赶上,一枪一个,全部扎倒。 白子胜尤不解气,“敢打我妹妹主意?” 他又将为首的几个劫匪揍了一顿。 墨画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活动下筋骨,便抽出千钧棒,也一起揍了起来。 虽然没揍死,但也都是往死里揍。 揍完之后,白子胜见了他们凄惨的模样,有些疑惑道: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墨画摇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分。” 白子胜点头,“也对。” 墨画竖起小小食指,总结道: “往小了说,这叫惩恶扬善,仗义勇为;往大了说,这叫为小荒州界的安定做贡献……” 白子胜震惊道: “墨画,你可真能扯,凭这嘴皮子功夫,你要真进了道廷司,肯定能混得很好。” 因为私愤揍了一群劫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墨画不高兴道:“我可诚实了,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大家都是同门,你骗鬼呢?” …… 白子曦看着斗嘴的两人,秋水般的眸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南岳城 就这样,赶赶路,画画阵法,揍揍劫匪,喂喂大白,一路上再看看风土人情。 几个月后,墨画一行人终于到了南岳城。 南岳城比通仙城大。 在南岳城外的山峰上,墨画远眺,粗略估计了一下,南岳城大概有两个通仙城那么大。 城楼高了一些,但又简陋了一些。 上面的阵法,也不算高深。 当然这是对墨画而言。 城墙年久,又经风吹日晒,有些干裂斑驳。 进城前,每人还要缴一枚灵石的入城费。 不是所有仙城都要入城费的。 通仙城不要。 这一路上,几乎大半仙城也不要。 而且即便要入城费,也不会这么多。 一枚灵石,对寻常散修而言,不算是小数目了。 更何况小荒州界这里,看着比别的地方还要更穷一些。 庄先生、傀老、加上三个小徒弟,他们这一行,一共五人。 墨画缴了五枚灵石。 门卫收了灵石,也就放行了。 他们也没敢为难墨画。 因为高高大大的大白,就站在墨画旁边。 能用得起这等灵马,坐着这等马车的修士,他们得罪不起的。 墨画几人便穿过城门,进了南岳城。 南岳城里面更大,路面更宽敞。 但地面的石砖因风化而坑洼,灰尘也多,往来的修士,也大多衣着寒酸,面上带着沧桑。 “师父,我们去哪呢?” 墨画坐在大白身上,回头问道。 “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好。” 墨画找了几个修士问了下,然后沿着街道,左转右转,来到了一处街角。 街角处有一间客栈,客栈上挂着老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南悦客栈”四个字。 南悦,与城名的南岳,只有一字之差。 这间客栈,既不奢华,也不拥挤,看着也整齐干净。 墨画几人就在南悦客栈住下了。 登了记,小二奉了茶。 墨画便对小二道: “帮我喂一下大白马!” “好嘞!” 小二吆喝一声,又问:“小兄弟,您用什么草料?” “草料还有什么不一样么?”墨画问道。 “有的,有一般,上等,上上等这三种草料。价钱不同,品质不同,但绝对物有所值。” 小二口齿伶俐地解释道。 墨画又问了下价钱,发现就算是上上等的,也不算贵,便直接豪迈道: “喂最好的!” 小荒州界有些荒凉,这些天来赶路,墨画都没薅到什么好草,大白伙食不好,都饿瘦了。 虽然看着还是高高壮壮的,但墨画知道,大白一定瘦了。 “好嘞!” 小二高高兴兴地下去搬草料了。 墨画就过去摸了摸大白,“等下有好吃的,你多吃点!” 大白点了点脑袋,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墨画的脸。 墨画也笑眯眯的。 给大白准备好吃的,他也要去吃饭了。 客栈备了酒食。 庄先生他们已经落座了。 白子胜见到墨画,有些羡慕,又有些疑惑道: “大白为什么跟你这么亲近?” 墨画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喂它吃东西了!” 白子胜摇了摇头,“不对。” 也不是所有人喂,大白都肯吃的。 至少他喂的时候,大白明显有些嫌弃。 墨画问道:“是不是你喂的东西太难吃了?所以大白才嫌弃你?” 白子胜皱眉,“不都是草么?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有的草好吃,有的草难吃。” 白子胜皱着眉头,“我又不是马,怎么知道,什么草好吃,什么草难吃呢?” 随即他震惊地看着墨画,“你不会自己先尝了,再喂给大白的吧?” 墨画略带鄙视地看了白子胜一眼,“我又不是你,怎么会这么笨?” “我是你师兄,你竟然说我笨?” “谁规定了师兄就不能笨的?” …… 两人叽叽咕咕,又说了一通。 白子胜还是心中疑惑,忍不住又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什么草好吃,什么草难吃的?” 墨画想了下,然后小声道: “我是看在你是我师兄的面子上,才会告诉你的……” “嗯嗯!”白子胜连连点头。 墨画便指点道: “薅草也是有讲究的。” “地上长的草,用眼睛去看,大多都是一个颜色……” “但你用神识去看,草与草的‘气色’,是不同的。” “有的草,是淡蓝色的,灵气丰富;有的草,是嫩绿色的,说明鲜嫩;有的草,是墨绿色的,说明有些老了;有的草,是红色的,说明有些邪异;还有的草,是紫色或是黑色,这就说明有毒……” “喂大白的时候,要薅鲜嫩的草,就算墨绿色的那种,也不能太老,当然能薅到带着灵气的草更好……” 随后墨画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白子胜: “你薅的那些草,看着一样,但气息红红绿绿的,有的还有毒,大白不嫌弃你才怪……” 白子胜大开眼界。 薅个草,竟然也能“薅”出这么多学问。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子胜忍不住问道。 墨画有些疑惑,“这还要怎么知道,眼睛一看,神识一扫,不就知道了么?” 白子胜神色复杂。 行吧,又被他这小师弟给装到了…… 可随即他又皱起眉头。 是这样么? 自己好像也用神识扫过,没见过墨画说的这些花花绿绿的啊…… 莫非是神识不够? 白子胜在一边纠结着“薅草”的事。 墨画则在一边大快朵颐。 他忙了半天,肚子很饿了。 吃着吃着,墨画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庄先生: “师父,我能去找严教习么?” 庄先生浅浅尝了口酒,点了点头,“可以。” 说完他吩咐道:“子胜和子曦陪你一起去。” “嗯。”墨画点头。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点头道:“好的,师父。” 之后众人吃完饭,庄先生在客栈休息,傀老看着马车。 墨画则和白子胜白子曦两人逛了下南岳城,看能不能找到严教习。 墨画先从阵师的角度入手。 严教习是阵师,如果到了南岳城,应该会与其他阵师有交集。 墨画问了小二,打听到南岳城几个著名的阵师的洞府。 其中有一两个是通过定品的一品阵师。 还有几个,能画出一品九纹阵法,但没迈过门槛,也不曾定品,只能算是“伪一品”的阵师。 墨画记住几人的住处,在南岳城的地图上,依次画了一条线,然后逐个拜访。 阵师的门槛高。 不仅是天赋上的门槛,就是洞府前的门槛,也是很高的。 至少墨画三个小修士,是迈不过去的。 虽然看着气度不凡,但的确年龄有些小,长得也太嫩了。 门人将他们拦住,不让他们进门,但也还算客气,只是道: “先生在接待贵客,不便打扰。” 墨画便问:“什么时候接待完呢?” “这个么,就不好说了……”门人迟疑道。 毕竟排队要见他们先生的人那么多,一个一个排着来,也要月余的时间。 更何况,先生有没有时间,见这三个小修士还不一定。 他还以为,墨画几人,是来登门拜师的。 这种事经常有。 门人便委婉道:“三位小友,还是请回吧。” 墨画没办法,只好取出了天枢戒,表明自己真真正正,确确实实的“一品阵师”的身份。 取出天枢戒的刹那,墨画能明显感觉到,这门人浑身都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您……这……” 他有些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哪里会有十来岁的一品阵师? 门人觉得是假的,但又不敢赌。 他也算是阵法学徒,是拜师学阵法的。 要是假的,他拦下没问题。 但万一是真的,那他可就真正地得罪了一位一品阵师,真要卷铺盖滚蛋了…… 况且就算是假的,能知道用“天枢戒”作假,身份也不一般,至少也算是“行内人”。 门人就恭敬道: “小兄弟,您稍等,我进去禀报一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个衣着华丽,须发半白,看着像是洞府主人的阵师走了出来,笑着道: “不知哪位小友,是一品阵师?” 墨画又出示了一下他的天枢戒。 这阵师看了眼小小的墨画,又看了眼他拇指上大了一号的天枢戒,又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天枢戒…… 明显有一阵的失神…… 他听门人说了,有个小小年纪的一品阵师登门拜访,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 现在尽管亲眼见到了天枢戒,但还是半信半疑。 直到他把墨画请进门,又亲眼见了墨画游刃有余地画了一副一品阵法。 之后又交流了几句阵法上的学问,这才心服口服。 他对墨画的态度便客气至极,甚至还带着几分恭敬。 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这位小先生,确确实实有一品阵师的造诣。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故人 墨画几人被请到客厅,有弟子奉上鲜果,和灵气氤氲的好茶。 这位阵师自报家门道: “在下姓苏,一品阵师,忝为南岳宗长老,不知小先生……” 墨画道:“我姓墨,一品阵师,还没人请我当长老……” 阵师笑了笑,“小墨先生说话,倒挺风趣。” 墨画天资过人,但不倨傲,说话也一派天真,笑起来亲切可爱,他便放下了心,慢悠悠喝了口茶,开口问道: “不知小先生到此,所谓何事?” 墨画便道:“苏大师……” “不敢不敢,喊我苏长老吧……” 苏长老连忙摆手道。 同为一品阵师,他可不好意思让人喊他“大师”。 墨画点了点头,便问道: “苏长老,您认识一位姓严的阵师么?阵法造诣是半步一品,或者已经是一品了……” 苏长老微怔,捋了捋胡子,喃喃道: “姓严……” 他沉思良久,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 “南岳城这个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阵师的圈子,但凡有点水准,或多或少,都有一面之缘。” “姓严的阵师……南岳城里也有,但半步一品,或者已经一品……这就没听说过了。” 墨画有些失望,又道: “他是外来的。” 苏长老沉思道: “外来的阵师,若是待得久了,彼此走动过,那我应该也听说过。” “我没听说过,有可能是只在此停留了一阵,然后就离开了……” “当然,若是这位阵师到此之后,深居简出,不与其他阵师有过交集,那我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严教习既然是为了寻找宗门叛徒,那到了此地,为了不打草惊蛇,遮掩行迹,深居简出,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不知这位严先生,与小先生是什么关系?” 苏长老问完,又带着歉意道:“当然,若是不便透露,就当我没说。” “严先生算是我的前辈师长,我恰好途径此地,就想着拜访一下。” 墨画只说了个大概。 苏长老也明白了。 拜访师长,是人之常情。 他便遗憾道:“可惜了,我没见过这位阵师,帮不了小先生。” 墨画有礼貌道: “苏长老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 既然打听不到严教习的消息,墨画便起身告退了,他还要找别的阵师问问。 苏长老想了想,让弟子取出一封名帖,交给了墨画,并说道: “这是我的名帖……” “小先生去拜访其他阵师,不出示天枢戒,恐怕进不了门。” “但天枢戒贵重,既惹人注目,又恐遭人嫉恨,还是不要轻易示人为好。” “有了这名帖,登门就方便许多。” 墨画接过名帖,见上面写着苏长老的名讳,字迹典雅,墨上还撒着金,也有南岳宗的字样。 看着既名贵,又有来头。 墨画感激道:“多谢苏长老!” 苏长老笑道:“小先生在南岳城逗留,若有闲暇,尽可来敝府饮茶论道,交流阵法。” 墨画又感激了一下,但又顾虑道: “不会打扰您招待客人么?” 苏长老既是阵师,还是长老,平日又有一堆客人,应该会很忙的。 苏长老摇头道: “无妨,小先生任何时候来,都是贵客。” 墨画也笑道:“多谢苏长老好意,有空一定。” 之后苏长老亲自将墨画送出门外。 见墨画走远了,苏长老这才捋着胡子,默默嘀咕道: “见了鬼了,哪来的一品小阵师,这么点年纪,不会真是打娘胎里就学的阵法吧,可这也不对啊……” 一直陪在苏长老身边的弟子小声问道: “师父,他不会是假的吧?” “假不了,”苏长老摇了摇头: “阵法骗不了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一动笔画阵法,我就知道,必是一品阵师无疑!” 弟子心里有些酸酸的,“就算是一品阵师,毕竟年纪小,您对他是不是太客气了?” “你懂什么?” 苏长老瞪了那弟子一眼。 那弟子不敢说什么。 苏长老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这才缓缓道: “这个小先生……我看不透。” “不光他看不透,他身边那两个容貌气质不凡的小修士,我也看不透……” “看着明明都是炼气修为,但神识却窥视不出什么……” “我依然是筑基,但看不透炼气……” “这就说明,他们身上,必是佩戴了什么遮掩气息的灵器。” “这种灵器,可不是一般身份背景的修士能有的。” 那弟子心中凛然,“这三个小修士,莫非来头不小?” 苏长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然间一怔,面露不悦,对那弟子道: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学你的阵法去!” “你这心思,但凡有一半用在阵法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学徒。” “我收这么多徒弟,就数你最笨蛋。” “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早让你滚蛋了。” “你看看人家,十来岁就是一品阵师了,你再看看你,你就是到了一百岁,也不一定能学出什么名堂……” …… 苏长老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那弟子悻悻然,连忙道: “弟子知错了,这就去画阵法。”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但神色也未见有多慌乱。 苏长老见状,无奈叹道: “老子当年,怎么就管不住自己,惹上了这么个风流债了呢?” …… 墨画离开苏长老的府邸,白子胜问道: “其他阵师那里,我们还要去么?” “嗯。”墨画点了点头,“虽然大概率没什么线索,但还是要跑一趟,至少混个脸熟。”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到了南岳城,多认识一些修士也好。 更何况这些修士,都还是阵师。 当地的阵师,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混一点交情,万一遇到什么冲突,也好处理些。 没交情的话,遇事一般难免会动手。 有了交情,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也都会好说话一点。 这还是他从洛大师那里学来的。 洛大师在通仙城混得如鱼得水,在阵师之间,也是左右逢源,听听他的意见,总归是没错的。 白子胜点了点头。 之后几人就拿着苏长老的名帖,挨个地将南岳城有头有脸的阵师,都拜访了一遍。 既问问严教习的下落,也算是混点交情。 苏长老是筑基修士,是一品阵师,还是南岳宗的长老,而且好像还是内门长老。 他的名帖,果然十分好用。 墨画顺顺利利地,将南岳城的阵师府邸都逛了一圈。 大家基本上都是客客气气,其乐融融的。 有了名帖,墨画也就没暴露自己一品阵师的身份,因为没必要了。 苏长老的身份够用了。 就算有些阵师,眼高于顶,与墨画交谈几句,聊几句阵法,也都会变得和善起来。 阵师与阵师之间,还是好说话的。 尤其是聊到阵法,是不是内行,一两句话就知道。 墨画的年纪与阵法造诣,都让他们惊叹。 墨画花了一整天时间,问了个遍,也都混了个面熟。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原本勉强算是“过江龙”的墨画,现在混了一圈,又俨然算是南岳城阵法界的“小地头蛇”了。 墨画走在南岳城的路上,小腰板挺得更直了。 白子胜有些费解。 他是亲眼见到,所有阵师,哪怕一开始再倨傲,但最后都对墨画和和气气的。 似乎都很愿意给墨画面子。 这人缘,未免也太好了点? 还是因为墨画是阵师的缘故? 可墨画也没说自己是一品阵师啊,只说自己会“一点点”阵法…… 白子胜很不理解。 墨画不知白子胜心里想什么。 他还在惦记严教习的事。 果然不出所料,他问过的所有阵师,都不知严教习的下落,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墨画不禁皱起眉头。 严教习,到底去了哪里? 他到底还在不在南岳城? …… 回去之后,墨画将事情都告诉了庄先生。 庄先生并不意外,似是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师父,我们还要继续找么?”墨画问道。 他怕耽误庄先生的时间。 “找吧。”庄先生道,“多找一些时日再说。” “好的。” …… 之后几日,墨画除了每日例行修炼,画画阵法以外,其余的时间,都会和白子胜白子曦一起,到南岳城的大街小巷,一边逛,一边打听严教习的下落。 过了五六天,还是没什么线索。 虽然没找到严教习,但墨画却遇到了其他熟人。 这日墨画上街,见到几人正在争执,其中有一个姿容俏丽的女修,看着有些眼熟。 墨画不由多看了几眼。 白子曦好奇地看着他。 墨画眨了眨眼,忽然记了起来,眼睛一亮,招手喊道: “司徒姐姐!” 那女子是司徒芳。 几年前在通仙城外的大黑山,她和张澜一起缉拿邪修,途中遇到了墨画。 墨画帮他们带路,找到了邪修,又略尽绵薄之力,帮他们制伏了邪修,顺便还断了邪修的一条腿。 墨画记得,司徒芳待自己很好,之后还和张澜一起,请他在灵膳楼吃过饭。 满满一大桌子菜! 穿着黑色道廷司典司制袍的司徒芳,闻声有些错愕,转过头,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修士对着她招手,还声音清脆地喊她“姐姐”。 司徒芳愣了半天,这才认了出来,不由张了张嘴: “墨……墨画?!”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失踪 司徒芳见了墨画,满脸的吃惊。 她与争执的几个修士交代了几句,勉强脱身,便带着墨画他们,到了路边一间僻静的茶馆,点了几杯青茶,几碟干果和点心。 墨画不由好奇道: “司徒姐姐,你是南岳城的典司么?” 司徒芳是典司,墨画到不意外。 她身上穿着典司的制袍,而且修为也不弱,还是家族出身,在地方的道廷司任职典司,也是正常的。 墨画疑惑的是,为什么会是南岳城的典司? 南岳城离通仙城还挺远的,她如果是南岳城的典司,当初为什么会大老远跑到通仙城去抓邪修呢? 司徒芳叹道:“家族历练,要到处轮值。” “哦。”墨画明白了。 司徒家的家风似乎还不错,知道将弟子派遣到各地任职,磨炼能力。 而且看样子,这种历练还是蛮辛苦的。 就算是游手好闲的张澜,后面变故迭出,又是黑山寨,又是大妖的,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你呢?”司徒芳也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她又往左右看了看,“张澜也随你一起来了?” 墨画摇了摇头,笑道: “张叔叔没来,我随师父云游,路过这里,想去拜访一位长辈,刚好碰到你了。” “师父,云游?” 司徒芳微怔。 她记得张澜提过一嘴,说墨画阵法画得不错,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先生。 她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 两人相貌不凡,气质脱俗,一看便是高人弟子。 尤其是白子曦,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些惊艳道: “这是你小师姐,长得真好看……” “嗯!”墨画点了点头,心里却默默道: “你还没见过她好看的样子呢……” 白子曦也浅浅笑道:“姐姐长得也很好看……” 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话也好听。 司徒芳笑得合不拢嘴。 片刻后她又问道: “张澜呢,他还在通仙城么?” “应该是回家族了。” “他筑基了。” “嗯。” 司徒芳点了点头,忽然问道: “听说,你们通仙城杀了一只大妖,是不是真的?” 墨画连忙点头:“是的!” “大阵是我画的,最后也是我用大阵崩解,送那头猪升天的!” 当然这话墨画没说出来,只是在心底说说。 司徒芳啧啧称奇,“当真……是不得了。” 这种一方修士,建造大阵,镇杀大妖的事迹,即便是在道廷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更具体的事她也没问。 这种事关全城修士存亡的大事,跟墨画这个十来岁的小修士,应该没什么关系。 问了他也未必知道。 墨画喝了口茶,抿了抿嘴,感觉苦苦的,有点涩,又带点回甘。 难喝之中,又有点好喝,感觉怪怪的。 他将干果都尝了一遍,又将点心也尝了一遍,眼睛微亮。 味道不错。 他又多尝了几口,心里默默揣测着干果和点心的制作方法,想着自己能不能也照着做出来。 干果给傀老吃,点心给小师姐吃。 墨画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琢磨着,忽然记起什么事情,问司徒芳道: “司徒姐姐,刚才你在与人争执,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司徒芳原本悠闲的心情,瞬间消散殆尽,无奈道: “不错。” “能跟我说说么?” 墨画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的。 一旁的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看向司徒芳,明显也有些好奇。 司徒芳想了想,叹道: “跟你说也无妨……” “我是半年前,迁到这南岳城的道廷司做典司的。” “南岳城这里,家族占据矿山,散修大多以采矿为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矿修’。” “矿修需要进矿山,凿洞采矿,算是比较辛苦,而且很危险。” “矿山里面,既有陈年的污秽之气,也有一些邪异鬼祟,还有穿山类的妖兽。” “邪秽之气侵体,轻则重伤,重则身死。” “山洞里的妖兽,也是吃人的。” “此外,矿洞挖得不好,阵法粗制滥画,都易引起矿洞崩塌。” “一旦矿洞崩塌,山石倾轧,炼气期的修士,是无法活着出来的。” “所以这南岳城,每年都有不少修士,死于矿洞之中……” “那适才几个修士,是因为有亲人死在矿洞,这才与姐姐你争执的么?”墨画问道。 司徒芳点了点头,“是,不过不知生死,只是失踪了。”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按以往的经验看,在矿洞失踪了,大概率也就是死了。” 墨画疑惑道:“那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司徒芳无奈道:“他们家人失踪,哭着到道廷司报案,道廷司受理了,但是不怎么愿管。” “我见他们穷苦,亲人又失踪,整日以泪洗面,有些不忍心,便主动揽下了这件事。” “结果,没想到……” 墨画恍然道:“摊上麻烦了吧……” 司徒芳苦笑,“如果麻烦只是道廷司那边,倒也还好。但这些苦主,也是个大麻烦。” “我出手帮他们,他们一开始还对我感激涕零。” “渐渐地,就开始埋怨起来,责怪道廷司办事不利,为什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人。” “赔偿的事,也狮子大开口。” “掌司那边又嫌我多管闲事。” “我夹在两边,左右支绌,狼狈不堪……” 司徒芳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 墨画点了点头,“升米恩,斗米仇,是这样的。” “你若不帮他们,他们会求着你帮,你若真帮了他们,他们又嫌你帮得不够,从而怪罪你。” 司徒芳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墨画想了一下,说道: “你若真想帮,一开始就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偏不倚,这样他们就会求着你帮,自然对你态度就好。” “不然的话,那就麻烦了。” “你与他们亲近,摆出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他们会下意识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偏袒他们……” “从而觉得你的善意,是理所应当的,还会得寸进尺,对你提出各种要求,甚至还会欺瞒你,把你当大傻子……” 司徒芳吃惊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挠了挠头,“张澜叔叔告诉我的……” 司徒芳一怔,“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墨画回忆往事,脆生生道: “我们一起喝酒嘛,当然主要是他喝酒,我吃肉,顺便喝点果酿……他喝多了,话也就多了,就什么都跟我说了。” “说他以前,好心办事,还搞得里外不是人之类的……” 司徒芳闻言,神色颇为意外。 她对张澜还算熟悉。 张澜表面惫懒,其实心思通透,性情也是有些孤傲的,朋友不算多,与家族也有些不睦。 却没想到他与墨画这孩子交情这么好,竟无话不谈…… 司徒芳略作思索,点了点头。 墨画说得对。 自己就是心软了,结果接了个烂摊子,现在事情没有进展,反而陷入泥潭,天天遭人埋怨。 一念及此,司徒芳又深深叹了口气。 “司徒姐姐,这些矿修,是怎么失踪的呢?” 司徒芳摇了摇头,“还没查出来,矿洞那边,没有什么线索,这些矿修的家人也胡搅蛮缠,只一味闹事,要个说法,还要多赔灵石,问到具体案件,就含糊其辞,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 墨画目光微凝,“这里面,恐怕有什么不对。” 司徒芳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但一时间找不到线索,现在还天天被这些矿修的家人找事,有些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办才好……” 墨画偷偷道:“要不,你把他们关进去?” 司徒芳一愣,“关到哪?” “道狱……” 司徒芳沉默了。 就连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用看坏人一样的目光,默默看着墨画。 “这不合适吧……”司徒芳委婉道。 “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墨画道,“他们是仗着你好心,所以才得寸进尺,这样下去,你没法找人,没法破案,必然左右为难。” “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而且他们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关他们几天,他们冷静下来,知道害怕,就会知道分寸,你再问他们东西,他们也就会老老实实说了。” 墨画顿了一下,又回想着张澜说过的话,点头道: “对明事理的人,可以和善一些,对不明事理的人,需要适当立一下威,不然会被欺负的。” “一味做好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司徒芳沉思良久,这才无奈道:“我试试吧。” 司徒芳又寒暄了几句,说些有麻烦找她之类的话,然后结了账,便离开了。 司徒芳离开后,墨画喝了口茶,忽然发现白子胜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墨画一怔,“怎么了?” 白子胜道:“道廷司办案,我们也去吧。” 墨画撇了撇嘴,“去做什么?” 白子胜迟疑了一下,总不好说,他想跟着凑热闹吧。 他想了下,便道:“你不好奇么?矿修为何失踪,到底是生是死?” “如果活着,被困在哪里,能不能救出来?” “如果死了,又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是被其他修士杀了,又为什么被杀……” 白子胜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墨画一听,原本不太好奇的他,不禁也有些好奇起来…… 墨画又蹙了蹙眉头。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似乎牵扯着复杂的因果。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也说不清楚。 但自从学会神识衍算后,心中偶尔就会出现这种预兆。 似乎神识衍算,能感知到部分事物的因果。 “莫非师父一路上教我衍算,也是为了能让我预感因果,趋吉避凶?” 墨画心里有些疑惑道。 谢谢jesy3990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矿井 矿修失踪的事,墨画想弄明白,但要等司徒芳那边问清楚才行。 之后的三天,墨画每天还是在南岳城里找严教习,可依旧毫无线索。 反倒是司徒芳那边,先有了消息。 还是在那个小茶馆,司徒芳请墨画喝茶,然后对墨画道: “我去问失踪矿修的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说,还胡搅蛮缠,说道廷司与陆家沆瀣一气,欺压良民……” “陆家?” “矿山是陆家的。” “哦。”墨画点了点头。 司徒芳继续道:“我便关了他们几天,他们知道害怕了,这才说了实话。” “他们说什么了?”墨画好奇道。 司徒芳叹息道: “这几个失踪的矿修,是为了偷矿,才失踪的……” “偷陆家的矿么?” “嗯。”司徒芳点了点头,“据说他们失踪前,跟家人说,自己就要发财了,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然后趁着夜色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墨画明白了,“他们是怕这件事被陆家知道,陆家不赔他们灵石,所以才不敢说么?” “是的。” 司徒芳有些无奈。 恐怕陆家不只是不赔灵石,还要向这些失踪矿修的家人索赔。 因为偷矿,是矿修的大忌。 他们偷的矿,名义上是陆家的。 “怪不得……”墨画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才胡搅蛮缠,不愿说实话。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见司徒芳心软,他们这才有些得寸进尺。 “司徒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呢?”墨画问道。 司徒芳沉思道:“偷矿的事,我可以不说出去……现在最主要的,是想办法找到这些失踪的矿修,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有个交代。” 司徒芳叹了口气,“而且万一这些矿修真的死了,也需要想办法,向陆家要些赔偿,不然这些矿修的家人,没了收入,是活不下去的。” 墨画也有些感慨,不由问道: “陆家会赔么?” “我去问过了,陆家说除非在矿井里,找到这几个矿修的尸首,否则他们不赔。” 墨画皱起了眉头,“陆家之前,都是这样做的么?” “是的,”司徒芳点了点头,“不见尸首,不赔灵石。” 她又解释道: “陆家这样做,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因为之前,的确有过矿修诈死,去骗赔偿的事,所以也不好指责他们什么。” 墨画想了下,又问:“那这些失踪的矿修,有线索么?” “嗯。”司徒芳取出一张舆图,递给墨画。 “这些失踪的矿修,什么时候出的门,从哪个山头进的矿井,我都标在了图上。” 司徒芳又叹道: “这些事,原本他们的家人都不愿说,现在知道害怕,这才说了出来。” “毕竟这些事一旦说出来,让陆家知道,就有了把柄。” “这几个失踪的矿修,就算死了,也是白死,他们的家人,得不到一分赔偿。” “那我们偷偷地查,不让陆家知道。”墨画小声道。 司徒芳点了点头,可头点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纠正道: “是我查,不是我们,你一个小孩子,插手这种事做什么?” 墨画眼睛一转,笑道: “司徒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帮帮你。” 司徒芳心里一暖,随后发觉不对,狐疑地看着墨画: “真的?” “真的!”墨画认真点头。 司徒芳还是拒绝道: “不行,这事有些蹊跷,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墨画便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我,还有我师兄和师姐,都会帮你。何况矿井里有阵法,有些地方,你未必能找到……” 司徒芳皱了皱眉。 阵法倒的确是个问题…… 矿井里的确有着许多阵法,不知道阵法,很容易就忽略一些关键的地方。 她自己是会一点阵法,但会得不多,估计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去请别的阵师,好像也不行。 南岳城陆家势力最大,而且也与其他阵师交好,她去矿井找人,没有阵师会帮她的。 而墨画的阵法,她虽不知有多好,但张澜是夸过的。 张澜世家出身,眼界还是很好的,他夸墨画阵法画得好,那墨画的阵法,应该确实不错…… 司徒芳犹豫许久,这才下定决心: “行,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矿井里非同小可,万万疏忽不得。” “司徒姐姐,你放心吧。” 墨画点头道。 …… 商议完毕,两日之后。 司徒芳便带着墨画,还有白子胜和白子曦到了陆家的矿山。 矿修失踪,道廷司稽查,陆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他们也不敢拒绝。 只不过看管矿山的陆家监工,并没有好脸色。 于是司徒芳便带着墨画三人,还有一个陪同的陆家修士,进了矿山。 这还是墨画第一次进矿山。 之前在路上,他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只听得叮叮当当,感觉喧闹而忙碌。 如今近距离看到,才知道矿修的艰辛。 小荒州界,天气炎热,山石都被晒得滚烫。 这些被晒得黢黑的矿修,赤着胳膊,弯着腰,露出身上一道道鞭痕,在监工的督促下,尽力开采着矿石。 此处的矿山出产的,是青石铁矿。 这类铁矿,价格低廉,质地坚硬,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开凿出来。 这些矿修,需要开凿一天,才能赚到一枚灵石。 不是炼体的体修,根本做不了这个差事。 即便是身强体壮的体修,很多也未必能支撑下去。 这还只是外山,若是到了深处的矿井,阴暗潮湿,秽气丛生,不仅辛苦,也更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也搭进去。 墨画看着有些不是滋味。 白子胜和白子曦看着,也直皱眉。 白子胜不由对墨画道: “这些矿修,也太惨了吧……” 旁边陪同的陆家修士冷哼一声,“这叫什么惨?人有高低贵贱,他们就是这个命,就该做这个事。” “相反,他们应该感谢我陆家,没有我陆家,他们辛苦一天,连这一枚灵石,都赚不到。” 说完这陆家修士又阴阳怪气地警告道: “这位小兄弟,在我陆家的矿山里,还请慎言。” 白子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话的腔调,我不喜欢,再这么跟我说话,我就把你的嘴打歪。” 陆家修士有些愠怒。 白子胜展露出了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力威压。 陆家修士脸色一白,只好悻悻闭嘴。 旁边的司徒芳也有些惊讶。 墨画的这个小师兄,看着也就比墨画大几岁,但没想到灵力竟如此深厚…… 看来墨画的师承,的确不一般。 那他的阵法水准,估计也不会低。 “希望他能看出什么来,找到失踪的那几个矿修吧……” 司徒芳心里默默道。 几人在外山逛了一圈,问了几个矿修,没什么发现,便决定进深处的矿井看看。 陆家修士又皮笑肉不笑地道: “进矿井可以,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矿井里面危险得很,不是你们这些外人能随便……” 白子胜递过去一个刀子般的目光。 陆家修士的话便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什么。 之后众人进了矿井。 所谓矿井,便是矿山内部井巷,洞穴,石室的总称。 矿井内部,阴冷潮湿,气息窒闷。 石壁上刻有阵法,这些阵法一般来说,既是为了加固石壁,防止矿井坍塌,也会起到照明,通风,除秽等作用。 墨画瞥了一眼阵法,摇了摇头。 这上面的阵法,果然极其粗糙。 只有些许加固之用,和微弱的照明效果。 这样一来,外在石壁不固,里面秽气郁结,的确很容易出事。 看来陆家,并不把这些矿修的生死放在心上。 “散修的命不是命啊……” 墨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几人沿着矿井,一步步走着。 墨画一边走,一边研究阵法,一边在脑海中,重构矿井的格局。 这些阵法,粗浅至极。 墨画一眼就看穿了,甚至都不需要神识衍算,瞄了几眼,就洞悉得清清楚楚。 看透了阵法,自然也就掌握了矿井的格局。 井道会骗人,但阵法不会。 一开始还是陆家修士带路,走着走着,便由墨画走前面了。 陆家修士皱眉。 这小修士,明明是第一次来,怎么比他还熟悉这里? 司徒芳也目光微疑,有些惊讶。 墨画带着几人,沿着矿井,走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发现。 陆家修士就有些不耐烦,“差不多了吧,矿井这么大,你再怎么找,还是……” 话没说完,墨画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石壁,目光一凝,取出笔墨,勾勒了几道阵纹。 随后阵纹微光一闪,彼此消解。 石壁颤动,簌簌脱落,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司徒芳微微失神。 那陆家修士,也脸色惨白。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死状 “这个洞是怎么回事?”司徒芳冷冷问道。 陆家修士脸色苍白,但嘴还是很硬,“这是矿井,里面有山洞,岂不是很正常?” 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 “进去看看吧。”墨画没理他,只是淡淡道。 陆家修士目光之中闪过慌乱之色,连忙挡在洞口前,张开手臂,将众人拦住: “这处井洞,是我陆家矿山的机密,闲杂人等,不得……” 白子胜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了洞中。 墨画点头道:“他是陆家修士,他带头进去了,没办法,我们也只能跟着进去了。” 司徒芳怔怔地看着两人。 心道你们这两个,还真是一个师门的师兄弟……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师门。 墨画堂而皇之地迈步进了矿洞。 其他几人,也都跟着进去了。 司徒芳进去之后,便默默跟在墨画身边。 她知道墨画先天体弱,也不是体修,一旦被人或是什么东西近身,就很危险。 她跟紧点,万一遇到什么变故,也能护着墨画。 墨画可是为了帮她,才会以身犯险,进入矿井的,她可不想墨画受到什么伤害。 摔了狗啃地的陆家修士也从地上爬起来,怒道: “你们……咳……” 他“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泥,接着道,“欺人太甚!我要上禀家主……” “别废话!”白子胜又踢了他一脚,“带路!” 陆家修士愠怒,“休想!我是不可能带路的!” 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路。 墨画左右看了看,道:“跟我走吧。” 说完带头往井洞深处走去。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墨画往里面走。 陆家修士神色阴晴不定。 这个小鬼,莫非是他们陆家的叛徒? 怎么对这矿井这么熟悉? 这矿洞里有什么,他也不太清楚,更不敢往深处走。 可他又不敢放任道廷司的典司,在这矿井里肆意查看。 否则的话,家族上面追究下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陆家修士踌躇良久,最后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跟着他们往里面走…… …… 这井洞里,与外面一样潮湿阴沉,有着污秽的气息。 但又多着一丝腐味,还有一丝死气,以及渗入骨髓的阴冷。 而且四周同样布有阵法。 墨画一边走着,一边以神识感知石壁上的阵法,心中微微吃惊。 这井洞内的阵法,大多竟然都是一品阵法。 不光如此,这些一品阵法,还构成了一整套,彼此呼应,阵式复杂的一品复阵。 这套复阵,设计精巧,笔法纯熟,用的也是上等灵墨,与外围粗糙的阵法截然不同。 明显是出自一品,甚至是资深一品阵师之手。 看来陆家,不是没有阵师,也不是请不起阵师。 这就很奇怪了…… 墨画放慢了脚步,开始以神识衍算阵纹,分辨阵法类型。 片刻之后,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这套复阵之中,包括了土石阵、预警阵、隔音阵,以及其他几类相辅相成的阵法。 土石阵是加固,预警阵是预防,隔音阵是为了隔绝噪音…… 墨画微微皱起了眉头。 陆家在这里开矿洞,画这么齐备的阵法,为的是什么? 墨画又将神识放远了点。 神识所及,感知到的,是矿井内驳杂的气息。 既有土石之气,也有污秽之气,还有一些阵法的气息。 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天然屏障,阻碍了神识的感知。 什么都有,等同于什么都没有…… 此外,也没有其他发现。 墨画便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面前也出现了几个岔路的洞口。 同时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像是沉闷的腐肉味。 众人尽皆皱起眉头,以衣袖捂着鼻子。 那陆家修士更是不堪,当即捂着肚子,趴在墙边,吐了起来。 墨画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神识扫视四周,发现洞口分叉,但并不深,也没什么危险,便道: “我们分开找找。” 司徒芳等人点头,分开之后,挨个走进洞口查看。 这些洞口,都像是刚开凿的。 上面的阵法,都还是新画的。 墨画走了几个洞口,忽然一怔,瞳孔微缩,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找到了那几个矿修。 他们的确已经死了,只留下了尸首。 但这似乎,又不能被称作尸首…… 小小的洞内,残肢遍地,血肉模糊,遍地血水。 血水已经凝固,又因湿气,变得半粘半稠,散发着强烈的腐臭味,闻之令人作呕。 这些矿修,死状血腥而残忍。 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墨画心中渗出寒意。 过了一会,司徒芳也走了进来。 见到此情此景,神色震惊。 随后就是一阵反胃,以袖掩面,忍不住吐了几下。 白子胜也走了进来。 他忍了几下,最终也是没忍住,“哇”地吐了出来。 白子曦听到动静,便往这边走。 墨画听到脚步声,见白子曦走了进来,连忙伸出小手,把她的眼睛捂上。 白子曦一怔,有些疑惑道: “怎么了?” “不能看。”墨画道。 “为什么不能看?” “看了会做噩梦……” “嗯。”白子曦明白了,便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任由墨画捂着她的眼睛。 最后是那个陆家修士。 他刚刚就吐过了,一见到此情此景,更是面露惊恐,蜷缩着倒在石壁上,快要把肠子都吐了出来…… 司徒芳皱眉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墨画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往回走,白子胜也扯着那陆家修士的衣领,将他拖着走了。 一直到稍微空旷些的地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尽管这里,味道也不好闻,但比起洞口的腐臭,已经算得上是“清新怡人”了…… 白子胜好半天才缓了过来,见到没事人似的墨画,忍不住道: “你没吐么?” “我还好……” 墨画点头道。 他不仅是阵师,还是猎妖师。 虽然年纪小,但在大黑山混过很长时间,见过妖兽杀人,也见过妖兽吃人的血腥模样,所以勉强还能忍受。 白子胜扯了扯嘴角,说不出话来。 司徒芳也缓过神来,叹了口气: “那几个矿修,还是死了……”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怎么死的呢?” 白子胜有些疑惑,“被洞里的妖兽吃了?” 墨画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太像,妖兽口齿,一般较长,而且吃人以撕咬为主,吃得也比较干净。” “现在的样子,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或者是掏食……” 墨画用词很严谨。 白子胜用略带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墨画。 就连司徒芳看墨画的眼神,都有一些诧异。 你这孩子,懂的东西……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正常修士,谁会研究这个么? 司徒芳无奈摇了摇头,“道廷司有仵作,可以验尸,等下让他们来,应该能知道,这些矿修究竟因何而死。” 说完他又看向墨画,关心道: “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污秽,你们几个孩子,就不要久待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 找到了失踪的矿修,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指着那个陆家修士道: “拷问一下他,看他知不知道什么。” 这个陆家修士有些滑头。 平时问他,他未必会说。 但现在他见了矿修死状,心神俱震,整个人也吐得稀里糊涂,心防失守,正是拷问他的好时候。 说不定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墨画想知道,矿修因何而死。 也想知道,这矿洞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此外,还有最诡异的一点…… 墨画皱起眉头,眼眸之中,有寒光凝聚。 适才在井洞中,他竟从惨死的矿修身上,感知到了一丝绝阵的气息…… 只是这丝气息,带着一些邪异。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死因 司徒芳问那陆家修士,“这矿洞,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那陆家修士脸色苍白,咬牙不说。 司徒芳威胁道: “这里面死了人,你不说,道廷司会追查到底的,你们陆家肯定脱不了干系。” 陆家修士道:“几个矿修,死便死了,我陆家赔灵石便是。” 他说完,似是想通了,也有了底气。 “对,对的!几个矿修,我陆家赔灵石便是……” 他冷笑一声,“这矿井四通八达,有些废弃的洞口,再正常不过。” “这些矿修不知好歹,自己钻了进来,被……被妖兽吃了而已,与我陆家有什么关系?” “几条贱命,死了也是活该!” 司徒芳听着怒气上涌,便想动手揍他。 墨画连忙拦着她,“司徒姐姐,生气没用的。” 司徒芳蹙着秀眉,但还是停了手。 墨画便转过头,对陆家修士道: “一般矿修身亡,是意外,的确赔点灵石就行,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谋杀,是犯了《道律》的……” 陆家冷笑道:“那是谁杀的他们?” 众人一时有些沉默。 现场血腥凄惨,的确不知道是谁杀的,更不知道是不是人杀的。 陆家修士笑道:“你们找不到凶手,怎么能说是谋杀?我看,就是这几个矿修,胆大包天,闯入这矿洞中,想偷我陆家的矿产,反而被困死了,又被妖兽吃了……” 陆家修士,越说越笃定,神色也越发倨傲起来。 墨画眼睛一转,忽而粲然一笑,栽赃道: “我明白了,是你谋财害命,杀了这几个矿修!” 陆家修士一愣,“你个小鬼,说什么鬼话,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何况这几个是矿修,矿修都是穷鬼,有什么财值得我谋害他们?” 墨画道:“不认识才好下手,何况财不外露,你不杀他们,没搜过他们的储物袋,怎么知道他们身上没财?” 陆家修士恼怒,“你含血喷人!” 废话,这还用你说? 墨画心里默默道。 随后他有些遗憾道:“你既然不招,那就只能将你带到道廷司,关进道狱,再严刑审问了……” 陆家修士冷笑,“你不敢。” “为什么不敢?” “掌司与我陆家……” 他说到一半,脸色一变,不敢再说下去。 墨画目光微动,心中明白了。 陆家既然是南岳城最大的家族,坐拥最多的矿山,那必然与掌司打交道。 而且看样子,这种“交道”,很不一般。 表面上,道廷司与陆家各行其是。 出了事,道廷司也会追查,也会向陆家问责。 但背地里,估计难免会有一些交易。 墨画想了下,忽而冷笑道: “就算掌司与陆家有交情,那也与你无关……” “你不过是陆家一个小修士,五条矿修的人命,你觉得陆家会保你,还是掌司会出面保你?” “你觉得自己配么?” 陆家修士心底隐隐发凉,脸上也没了倨傲之色。 墨画继续道: “我们把你拿回去,关入道狱,对外就说,你杀了五个矿修……” “你觉得,陆家会怎么做?是会为了保你,从而犯下众怒,还是会让你背这个锅,来息事宁人?” 陆家修士目光震动。 墨画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又叹了口气,装出一副置身事外,怕麻烦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我们也不想管的……” “可那些矿修,没事就到道廷司闹事,道廷司也是没办法。” “上面需要一个交代,司徒姐姐也要交差。” “谁杀了这五个矿修,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事实是什么,也没人在意。” “大家需要的,只是能有这么一个人,背下这个锅,认下这个罪,平息这件事……” 墨画拍了拍陆家修士的肩膀,“上面决定,这个人就是你了……” 陆家修士猛一激灵,“你骗我!” 只是语气颤抖,心中没有底气。 他不知墨画的身份,但知道司徒芳的身份。 司徒芳的确是南岳城道廷司的典司。 表面上看,她是在为那些矿修,查出真相。 但道廷司的水很混,人很黑,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 他也拿不准,这个司徒芳,到底是哪一边的。 而且,陆家那么多弟子,为什么偏偏选中他来带路? 墨画给司徒芳使了一个眼色。 司徒芳便黑着脸,阴恻恻笑道: “把他押回去,掌司那边有个交代,陆家家主那边……区区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想必也不会舍不得。” 白子胜伸手去抓他。 陆家修士挣扎着,怒喊道:“你们没有证据,抓不了我,也定不了我的罪!” 墨画一拍脑袋,“对了,要制造些证据。” 说完,墨画就掏出十多枚灵石,捏碎了塞进了陆家修士手里。 陆家修士愣住了,“你做什么?” 墨画“指鹿为马”道:“这些灵石,就是你谋财害命的证据!” 陆家修士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小鬼,装都不愿意装了? 有这么明目张胆地栽赃的? 陆家修士连忙将灵石都丢在地上,“我没有,不是我……” 墨画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家修士道:“你还能怎样?” 墨画目光微动,脸上浮现出一丝邪气,声音低沉,带点阴森: “把你关在这个洞里,再用阵法封住,让你和这五个死去的矿修待在一起……” “几天之后,我们再带人过来查,到时候大家发现,你就在案发现场,还和死者在一起,你就百口莫辩了。” 陆家修士道:“我会说……是你栽赃的!” 墨画瞬间又是一脸天真无辜,“谁会信呢?” 陆家修士眼皮狂跳。 “哦,对了。”墨画又想起来了,“你未必能活到那天,这洞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它能吃矿修,估计也会吃你……” “有可能刚把你关进去,隔天你就被它吃了……” “不过这样也正好,就说你谋财害命,结果同归于尽。” “反正这里发生的事,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陆家修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这个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陆家修士无奈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他趁着墨画大意,起身便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觉得身子一紧,被什么束缚住了。 低头一看,发现周身已经被淡蓝色的水形锁链锁住了。 陆家修士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法术? 墨画则冷笑一声。 白子胜大迈步上前,将陆家修士拖了回来。 墨画假装失去了耐心,对白子胜使了个眼色,便道: “将他封进去吧,我来画阵法。” 司徒芳犹豫了一下,但也没说话。 白子胜挑了挑眉毛,便扯着陆家修士的衣领,把他往那矿修惨死,腐臭不堪的洞里拖去。 陆家修士心惊胆寒。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小鬼是来真的! 他挣扎着,连忙哀求道:“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说!” 白子胜看了眼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又把陆家修士往回拖,丢在了墨画面前。 墨画看着他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得好了,我放过你,你若有所隐瞒,就去陪那几位矿修吧……” 陆家修士脸色灰败,点了点头。 “这个矿洞,是做什么用的?” 陆家修士摇了摇头。 墨画目光一冷,当即就想把他送进去。 陆家修士连忙道:“我,我……真不知道!” 墨画目光微凝,“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只知道……” 陆家修士犹豫了下,叹了口气,“我只知道,这些矿洞,是家主让建的,里面的阵法,也是家主亲自让人画上去的。” “这些矿洞,建好后就封了起来,从没人进去过……” “里面也不知有些什么。” “家主有严令,矿洞的事,不能让任何修士知道,也不允许任何修士进去……” 陆家家主么…… 墨画皱了皱眉,而后又问: “这几个矿修,是怎么死的?” 陆家修士讷讷道:“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偷偷摸进这些矿洞里?” “你们没察觉到?” “他们是半夜来的,半夜这里阴森森的,谁没事会往这矿井里跑?” 墨画目光一凝,“阴森森?” 陆家修士自知失言,闭口不言。 墨画道:“这洞里或许潮湿,或许阴暗,但也不算阴森森吧……” “这……”陆家修士目光闪躲。 “你不想说么?” 陆家修士点了点头,随即见墨画神色不善,心中一惧,又摇了摇头。 “说吧,为什么阴森森的。” 陆家修士神色犹豫,咽了口唾沫,缓缓道: “据说,这矿井里,晚上有鬼……” 墨画一怔,“鬼?” 陆家修士点了点头,“每到晚上,阴气阵阵,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矿井,都有细微的颤动,像是有人,在凿着什么……” 陆家修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有人说,是在矿井中枉死的矿修,变成了鬼修,一到晚上阴气重的时候,还会如同生前一般,回到这矿井里挖矿……” 墨画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那几个矿修,想到矿井偷矿,结果晚上遇到了矿井之中不知名的鬼祟,这才会惨死。 可这样看来,还是疑点重重。 墨画又翻来覆去问了几遍。 这陆家修士结结巴巴,但说的大差不差,看样子是没有撒谎。 更机密的事,他一个炼气中期的陆家弟子,估计也未必知道。 墨画又顺便打听了一些陆家的消息,而后才点头道: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 陆家修士心中一口大石落地。 墨画又疑惑道:“假如,陆家知道,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我……” 陆家修士心中刚落下的大石头又堵了回去,他连忙道: “小友,小爷,小祖宗唉……您千万别说出去……” 若是说出去,陆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墨画勉为其难道:“行吧……” 继而又叮嘱道,“不过你要听话,以后有什么事,我还问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家修士欲哭无泪:“陆铭。”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洞府 陆铭被墨画折腾了一遍,彻底老实了。 司徒芳则有些错愕,回去的路上,一直偷偷打量着墨画,心中疑惑不已。 墨画这孩子,看着乖巧天真。 怎么做起栽赃,威胁,拷问,逼迫的事,这么熟练啊…… 这都是谁教的啊? 几人离开了陆家的矿山。 接下来的事,就交由道廷司负责了。 矿修找到了,死因是什么,是不是修士所杀,凶手又是谁,包括后续赔偿的问题,都由道廷司处理。 司徒芳松了口气,对墨画道: “这次多谢你了,有空我请你吃好吃的!” “谢谢司徒姐姐!” 墨画想了下,又悄悄道:“司徒姐姐,道廷司假如查出了凶手的线索,能不能告诉我?” 司徒芳微微皱起眉头。 道廷司办案,案情一向是不让外泄的。 不过这件事,墨画帮了大忙,没有他,连矿修的尸首都找不到,告诉他好像也无妨。 一想到这,司徒芳突然有些疑惑道: “你怎么找到那个矿洞的?” 她在矿井的时候就想问了。 看着寻常的石壁上,为何会有阵法? 墨画又是怎么知道,石壁后面,就是山洞的? 墨画矜持道:“我就是神识强了一点,然后懂一点点阵法,然后碰巧发现的。” 司徒芳神情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墨画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她也没细问,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要是有线索,到时候我偷偷告诉你。” 墨画笑道:“谢谢司徒姐姐。” 之后众人告别。 墨画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陆铭一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明白吧?” 陆铭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 离开陆家的矿山后,墨画几人就回到了南悦客栈,见了庄先生,将矿山的事情说了。 庄先生皱眉不语。 墨画小声道:“师父,我怀疑凶手身上,就有绝阵的线索。” 庄先生微微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死去的矿修身上,好像有一丝绝阵的气息……” 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他们不会神识衍算,什么都没察觉到。 “知道是什么绝阵么?”庄先生又问。 墨画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 “气息太淡了,阵法痕迹又浅,我算不出来……” “但是……”墨画想起什么,有些惊疑,“这丝绝阵的气息,有点邪异……” “邪异……” 庄先生的目光,明晦不定。 “师父,邪阵之中,也有绝阵么?”墨画问道。 庄先生点了点头,“这世间,有正便有邪,阵法也是如此。” “那邪异的绝阵,和一般绝阵有什么不同呢?” 庄先生看了眼好奇的墨画,忽而笑道: “这种问题,你自己能想明白,我就不告诉你了。” “自己能想明白?” 墨画一愣,小声嘀咕道:“可我没想明白啊……” 庄先生笑道:“你若能找到这副绝阵,自然就明白了。” 墨画眼睛一亮,“所以师父,这南岳城里,果真藏了一副绝阵么?” 庄先生一怔,随即似笑非笑道: “谁知道呢?我又没出客栈,怎么能知道……” 墨画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庄先生看,然后心中渐渐笃定。 一定是有的! 每当庄先生露出这种卖关子的表情,就说明确有其事。 庄先生微微摇头,摸了摸墨画的小脑袋,“可能要在这里待久点,找个洞府住下吧,客栈嘈杂,不太方便。” “洞府?”墨画有些错愕。 他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洞府呢。 修界的洞府,一般都是很贵的。 通仙城里,只有有头有脸,或者有家世背景的修士,才能花得起灵石,买得起洞府。 比如作为一品阵师的洛大师,还有安家的掌权者安老爷子。 墨画自己虽然也是一品阵师,但他没有洛大师那么“腐败”,平日给人画阵法,收的灵石都很少的。 若是像东山村那些散修,他甚至都没收灵石。 只要他们自己出灵墨就好。 自己只当免费练习阵法了。 所以他现在虽然不缺灵石,但也远远没那么富裕。 “洞府,很贵吧……”墨画弱弱道。 庄先生见了墨画的神情,嘴角露出笑容,温和道: “你现在是一品阵师了,你这个身份,不住洞府,反而奇怪。” “可是……” “灵石不用担心。”庄先生道,“等会你和你师兄师姐,就去城里挑一座洞府。” 庄先生既然发话了,墨画也只能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 “挑什么样的洞府呢?” “看灵气,看方位,看阵法,看五行。”庄先生道。 墨画一怔,随即渐渐琢磨过来了。 师父这是在考自己。 表面上是在挑洞府,实则还是看对阵法,对灵气,对各种修道原理的认知和理解。 “好的,师父。” 下午抽空,墨画就跟着白子胜和白子曦,一起去了南岳城的街上,想租一座洞府。 买的话太贵,而且他们只是暂住,租一座就好。 墨画没住过洞府,但怎么找洞府,这里面的门道,他还是清楚的。 他从小在通仙城长大,在大虎大柱这些差不多同龄的修士间,人缘一直很好。 后来成为阵师,在一些大人之间,人脉也广得不行。 耳濡目染之下,底层修士之间的门道,他都还是知道的。 南岳城虽不是通仙城,但底层散修的行事规矩,也都大差不差。 一般来说,洞府的租赁和买卖,是要靠牙行来做中介的。 牙行的中介人,一般叫牙人。 墨画到了一个牙行,找了一个机灵的牙人,说要租座洞府。 牙人看了眼墨画三个孩子,神色有些困惑,神情也就有些冷淡。 他以为墨画在拿他开涮。 三个小孩子,租什么洞府? 墨画丢了一枚灵石给他。 牙人一怔,掂量了下手里的灵石,脸上便立马堆上了笑: “三位小友,想看什么样的洞府?” 无论这三个孩子租不租,反正这一枚灵石,他赚到手了。 不买也无所谓。 就当是拿了一枚灵石,陪这三个孩子逛街,也不算亏。 墨画也不知要什么样的洞府,便道:“带我们看看吧。” “好嘞!” 于是牙人热情地带路,带他们将牙行登记簿上的洞府,一个个逛了一圈。 牙人一边在前面领着,一边口若悬河地说着: “这个洞府好,地方大,很宽敞……” “这个洞府也好,地方小,很精致……” “这个洞府好,地势高,很气派……” “这个洞府也好,地势低,很低调……” 反正无论怎么都是好,大的叫“宽敞”,小了就叫“精致”,高了叫“气派”,低了叫“低调”,总归能找到夸赞的说辞…… 墨画默默记着,觉得这种话术,自己应该好好学学。 学会了以后,就能睁眼说瞎话般夸人了。 牙人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后来想到,自己带的客人是三个孩子,骗他们也没什么意思。 何况他们租不租都不一定,渐渐地他就开始放松心情,说一些大实话了…… “这个洞府好是好,但只是样子货,看着好看,住着难受……” “这个洞府,算了,偷工减料……” “这个洞府可惜了,假山假水,阵法齐备,就是死过人……” “怎么死的?” 墨画好奇心上来了。 “这就不清楚了……”牙人摇头道,“有说是炼功时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而死;有说是仇家寻仇,乱刀斩身而死;还有人说他是得罪了陆家,被杀了之后,丢进了矿山……” “陆家真做过这种事么?” “那是……”牙人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知失言,讪笑道:“传闻罢了,传闻……” 逛到下一个洞府,他又道: “这个洞府,也是什么都好,格局精致华美,园中布有花木阵,以灵石激活阵法,园内花团锦簇,芳香四溢,美不胜收,不过这个最好也别租……” “为什么?” 牙人压低声音,“这是道廷司的掌司,用来包小三的……” 墨画震惊了,“这你都知道?” 牙人撇了撇嘴,“这种小道消息,外人不知,但我们这种内行天天听,耳朵都起茧子了。” 白子胜也问道:“然后呢?” 牙人幸灾乐祸道:“东窗事发了呗,掌司的正室,带人捉奸,撕烂了小三的脸,还用毒粉,浸了伤口,让她终身都破了相。” “掌司想拦着,结果没拦住,也被撕得浑身是伤……” 墨画愣了,半晌后不由感叹道: “南岳城的修士生活,还挺丰富多彩……” 牙人轻轻哼道:“饱暖思淫欲,他们这种身份的修士,吃喝不愁,灵石也有人送,自然要想办法找点乐子了,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多着呢……” 谢谢书友大红橙子皮、木莯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章 砍一刀 牙人一边聊着南岳城闲言碎语,一边向墨画介绍着洞府。 墨画则一边打量着洞府的外观布局,一边记着庄先生说的话。 “看灵气,看方位,看阵法,看五行……” 道廷一统,修界发展两万余年,修士繁衍亿万,天地灵气却渐渐淡薄。 如今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灵气,已不足以支撑修士的修炼。 但天地之间,的确还是有灵气的。 只是这些灵气,要么稀薄,要么混杂,要么污秽,无法供修士吸纳炼化罢了。 墨画心里默默思索着: “师父让我看灵气,看的是什么呢?” “灵气又有什么好看的?” 墨画放开神识,观察洞府上,氤氲盘桓的灵气,看了片刻,渐渐恍然,心里明白了一些。 庄先生让自己看的,不是灵气本身,而是灵气的流动。 灵气流动,则气机通畅,洞府宜居。 风不常有,但灵力的流动常在。 只不过这种流动非常细微,需要耐心感知,细心分辨。 方位也很好理解。 东南西北,上下四方。 洞府的坐落,在整座仙城的格局,以及朝向,也都是有讲究的。 阵法就更不用说了。 墨画是一品阵师,还是一品主阵师,主掌构建过五行一品屠妖大阵,神识十二纹,还学会了超乎一品之上的绝阵。 对如今的墨画而言,涉及到阵法的东西,反而是最简单的。 尤其是一品炼气期的阵法。 这南岳城,也只是二品仙城。 最高修为只有筑基,阵师最多也只是一品。 这洞府中应用的阵法,也以一品为主,甚至连一品九纹的阵法都很少,大多数还是六七纹的简单阵法。 这些阵法,墨画甚至不用衍算,一眼就能看穿了。 六七纹的阵法,对如今的墨画而言,与基础的阵纹没什么两样。 最后是五行…… 墨画还记得他为炼器行构建阵图的时候,涉及到的五行生克的原理。 修道建筑之中,不同屋室,不同阵法之间,都涉及到五行生克的道理。 如何利用金生水,蓄养水源;以水生木,滋养花草;以土生金,加固房屋…… 墨画一边看,一边盘算,一边振振有词地念叨着。 牙人不由诧异地看了眼墨画。 这小修士,看样子不像是外行。 而且对洞府里的阵法,熟悉得不行…… 似乎颇有些阵法功底。 莫非是哪位大阵师的学徒,要替师尊挑选洞府? 牙人精神一振,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了。 阵师啊…… 就算不能讨好,也千万不能得罪。 …… 牙人很热情,带着墨画三人,将牙行所有洞府,都看了一遍。 墨画看了一圈,细细琢磨,初步敲定了三座洞府,问白子胜和白子曦: “怎么样?” 白子曦并不说什么。 白子胜却不大满意。 “不够大,不够气派,房子也不够多,炼丹炼器这些设施也很简单。” 墨画瞥了他一眼,“要不你来挑?” 白子胜想了想,打了退堂鼓: “还是算了,师父让你挑,还是你来吧。” 什么灵气、格局、阵法、五行之类的,他听着就头疼。 墨画挑错了,师父不会罚他。 自己若挑错了,那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会罚自己抄书,或者画几百遍阵法…… 白子胜又看了眼墨画,心里嘀咕道: “墨画不会是师父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吧,不然为什么师父待他这么好?” 白子胜推测着,随即又自己在心中否定道: “不可能,庄先生的后辈,灵根不可能像墨画这么差!” 墨画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我都没说话!” “你在心里说了。” 白子胜张了张嘴,“墨画,你是不是成精了,别人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墨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自从神识变强,学了衍算,有些事他心中隐隐会有些感知。 当然,他知道白子胜心里想什么,主要还是对他太熟悉了。 白子胜对外人戒备,但对熟人,尤其是朝夕相处的小师弟,心事就都写在脸上了。 白子胜问起正事:“那这洞府,要选哪个?” 墨画道:“我按师父说的灵气、格局、阵法、五行这些标准挑过了,这三座都差不多,你们喜欢哪个,选哪个就好。” 白子胜挠了挠头。 他觉得都不算好,但真要挑,又都差不多。 墨画看了眼白子曦,“小师姐,你喜欢哪个?” 白子胜也看向妹妹。 白子曦想了下,纤白的手指轻轻一点,指着一幅洞府图道: “这座。” 墨画看了眼,这座洞府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院子里有个池塘,池塘边有个草坪,草坪上还有一棵大树。 虽然格局还是不同,但与通仙城南山上,他们向庄先生求学的那处山居,有几分相像。 尤其是院中的那棵大树。 墨画便点头道:“那就这座了。” 墨画将洞府的图纸给庄先生看。 庄先生只瞥了一眼,便点头道:“不错。” 墨画心中一喜,看来自己之前考虑的东西是对的。 既然庄先生同意,接下来就是去找牙人租洞府了。 牙人闻言很是吃惊。 他没想到,墨画三人,竟然真的要租。 “你们真的要租?”牙人又确认了一句。 墨画点头,还没说话,一边的白子曦就声音清脆道: “不租。” 不光牙人愣住了,墨画也愣住了。 白子曦淡淡道: “我们买。” 墨画小声道:“师姐,买的话,要很多灵石……” 白子曦摇了摇头,“不多。”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腰间那个金丝锦绣凤纹的储物袋,轻声对墨画道: “临行前,雪姨把灵石都给我了……” 说完她怕墨画担心,又补充道: “很多很多……” 墨画有些震惊。 他这个小师姐,竟然是个小富婆……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这个小储物袋,能放得下么?” 白子曦点了点头,“能放下的。” 墨画明白了。 这个储物袋,应该是个非同寻常的灵器。 一般散修用的储物袋空间有限,装不了太多东西。 若是搬运大件,就要用到储物箱了。 但墨画知道,有些储物灵器,里面的空间是很大的,当然也非常贵重,至少墨画自己是买不起的。 墨画又看了那个金丝凤纹的储物袋,心中好奇,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能装多少东西。 但他又不好意思,去翻自己小师姐的储物袋。 另一边的牙人却闻言大喜。 原本是租,没想到变成买了。 大买卖变成了更大的买卖。 牙人立马笑道:“此处洞府,原价四万灵石,几位小友若想买,本行可以给个优惠价,三万八千灵石!” 白子曦刚想点头,墨画就气呼呼道: “等一下!” 三万八千灵石?! 骗鬼呢? 一般散修筑基,也就花个一万灵石。 这一万灵石,要散修不吃不喝,攒个三十多年。 何况散修怎么可能不吃不喝? 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若是遭逢变故,急需灵石,大概率会入不敷出,别说一万灵石,一百灵石都攒不出来。 这一个洞府,就要三万五千灵石? 不吃不喝攒一百年? 区区一个洞府,凭什么这么贵? 墨画蹙着眉头,有些生气。 牙人无奈:“行情就是这个行情,我们也没办法……” 然后又说了一些,道廷司,家族,地皮之类的话,意思是洞府的确贵,怪不得他们。 “这几年行情一直如此……” 墨画见他们确实有苦衷,便道: “那你们便宜一点。” 虽说不用他出灵石,但小师姐的灵石,也是灵石。 三万多灵石,他也替小师姐心疼。 “便宜不了了……”牙人一脸为难,“小兄弟,你眼光不错,挑的这座洞府,虽然看着不起眼,但风调水顺,是上上之选……” 墨画眼睛微微眯起,“你这座洞府,阵法不好。” 牙人微怔,有些不悦: “这里的阵法还能不好?别的不说,就说这阵法,五行兼济,攻守兼备,既可防贼御敌,也可通风养气,还有这阵法品阶,可都是实打实的一品阵法,由阵法大师,亲手所画,而且几乎是全新……” 牙人口齿伶俐,吹得天花乱坠。 墨画便指着一处地面道:“这里的阵法坏了。” 牙人一愣,“坏……坏了?” 墨画点头,“土石阵,第二道阵纹处的阵媒坏了……” 墨画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又道: “这里的阵法画错了。” “明灯阵,第四道阵纹,第五笔画错了……” 牙人张大了嘴。 墨画又转过头,看了看院子,“这里原本有四副阵法,但失效了,也没人修过,可能连你也不知道……” “还有,这里的阵法也错了……” “这里的阵法倒没错,但用的是劣质灵墨,两个月后就失效了。” “还有这里,阵法冲突了……” “这里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里……” …… 牙人整个人都傻了。 这小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也没将这洞府的阵图,给这小修士看过啊…… 阵法是机密,阵图也都是封存的,没完成交易,是不能拿出来的。 可这小修士,怎么看了几眼,就把这洞府阵法上的毛病,“如数家珍”般全说得一清二楚? 洞府好不好看,好不好住,格局好不好。 这些算是主观问题。 一人一个说法,算不得准。 但阵法的问题,却是实打实的,骗不了人…… 而且还被人,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穿了…… 牙人失魂落魄,冷汗直流。 墨画把毛病数落得差不多了,目光一闪,便趁其不备,狠狠地砍了一刀: “两万灵石吧!” 狮子大开口,一刀差点砍了一半。 牙人整个一哆嗦,差点没站稳……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章 汤圆 砍价砍一半,然后慢慢谈。 这是墨画在通仙城的坊市上学来的。 牙人面露苦色,“不是……没您这么还价的……” “这阵法是不是有问题?” “是……”牙人无奈道,忽然又激灵了一下,“不,我不知道……” “嘴硬也是没用的!” 墨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刚刚说的话,你记下来,找其他阵师来看,肯定是丝毫不差。” 牙人讷讷无言,“那……” “阵法是不是有问题?”墨画又问。 “算是……有吧……” “阵法的问题,是不是大问题?” “是……吧。” “既然你这洞府有大问题,你还卖这么贵?”墨画理直气壮。 牙人苦涩道:“那也不能便宜这么多?” “我也没说不能还价啊,你还多少?” 牙人顶着墨画目光给的压力,试探道:“三万……七千?” 墨画摇头,“两万零五百。” “三万六千? “两万一千……” …… 一番你来我往地报价,最后墨画只愿意给到两万九千。 牙人咬了咬牙,无奈道:“我回去问下东家,您稍等。” “去吧去吧。” 墨画对他摆了摆手。 白子胜稀奇地看着墨画,“你还真会讨价还价……” “那是自然。” 墨画点了点头。 对散修来说,一枚灵石都是好东西,该讨价还价的时候,自然不能客气。 有灵石是一回事。 不花冤枉灵石,又是另一回事。 过了一会,牙人又跑了回来,拿了一张灵契,赔笑道: “我回报了东家,东家他也不知这洞府的阵法竟有这么多问题,深感抱歉,所以愿意低价将这座洞府,出售给三位小友。” 牙人双手捧着灵契,递给墨画: “价钱还再优惠一点,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图个吉利……” 墨画一看灵气,上面的确是两万,后面缀着一堆“八”字。 “你们东家,这么好说话?” 墨画反而有些疑惑。 砍了将近一万灵石啊…… 牙人笑道:“一是这洞府确有不周,被小爷您看出来,贻笑大方了;二是我们东家,也想与您结交一下,您买下我们的洞府,也算是给我们面子。” 墨画狐疑道:“你们东家认识我?” “东家与您,还未谋面。” 墨画水灵灵的眼睛转了下,又问:“你们牙行背后,是陆家,还是南岳宗?” 牙人一怔,随后道: “不瞒小爷,既有陆家,也有南岳宗……” 墨画也有些吃惊,“你们牙行,背景这么大?” 牙人讪笑道:“那倒不至于……背后有陆家出资,管事的东家,是南岳宗的内门嫡传弟子。” “虽说两方背景都有,但都不及长老以及家主那层,所以也只是一座小牙行……” 陆家,道廷司,南岳宗…… 看来穿的是一条裤子。 墨画叹了口气。 不过他算是外人,暂时也不好过问太多,便拱手道:“替我谢谢东家。” 牙人拱手恭敬道:“不敢。” 之后就是交灵石,签灵契,然后交接一些洞府阵图,还有阵法密钥。 签灵契的时候,白子曦对墨画道:“你签。” 墨画一愣,“为什么要我签?” 白子曦道:“你挑的。” “可是,是小师姐你出的灵石啊……” 白子曦道:“我不能签。” 白子胜也在一边点头,“雪姨不让我们与别人签灵契。” 墨画微怔,然后明白了。 估计是大家族的子弟,有一些忌讳,签灵契的话,会被人骗或者暗算。 “行吧。” 墨画就签了灵契,签完后,他把灵契给了白子曦,“小师姐,你收着吧。” 白子曦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买下洞府后,就要收拾一番。 主要是阵法。 之前的阵法太寒酸了,墨画看不上眼。 而且既然是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画上阵法才安心。 墨画花了点时间,重构了洞府的阵图。 这副阵图,就大多都是一品阵法,甚至还用上了厚土阵。 墨画和小师兄小师姐一起,按照阵图,将洞府内的阵法翻新了一遍。 之后又让牙人,请人过来打扫了一遍。 洞府干净整洁,门窗走廊,花草庭院,各个角落,都画上了阵法,这些阵法互相连接,形成精妙而繁复的一品复阵。 墨画这才满意。 收拾妥当,墨画三人便回客栈,将庄先生接到洞府。 庄先生看到静谧的院子,清净的竹室,幽静的池塘。 还有虽然繁多,但又与一庭一院,一居一室,一草一步自然契合,连成一体的阵法,颇为愉悦地点了点头。 晚饭众人是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吃的。 墨画铺了个矮桌子,大家在草坪上席地而坐。 桌上摆着各色饭菜。 因为去过矿井,闻了井中的气味,又见过矿修惨死的样子,所以这些时日,墨画三人的胃口都不算好。 墨画其实还好,白子曦被墨画捂住眼睛,也没什么。 主要是白子胜,沾不得一点荤腥。 墨画便做了些清淡些的素食或是点心。 这日的主食,吃的是芝麻馅的汤圆。 清风拂过,树叶蹁跹。 墨画一边吃着汤圆,一边问庄先生:“师父,灵气的流动,是不是很重要?” 墨画之前就有些疑惑。 洞府之中,灵气的流动,究竟能说明什么? 他猜测,是与风向,气机之类的有关,但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深层的原因,他也拿不准。 庄先生言简意赅道: “灵气的流动,与灵脉有关。” “灵脉?” 墨画微怔。 庄先生微微颔首,“所谓灵脉,是指庞大灵气在天地间流转,所形成的气脉。” “庞大灵气……”墨画道,“那现在,是不是没有灵脉了?” 因为如今天地间的灵气,已经异常稀薄了。 “还是有的。”庄先生淡淡道,“只不过普通修士见不到……” 庄先生顿了一下,吃了口汤圆,点了点头,接着又道: “现存的灵脉,要么在道廷,要么在一些传承至今,仍未衰落的远古世家或宗门。” “一些中等势力,若图谋深远,想让自身源远流长,也会试图借助阵法,人造灵脉……” 墨画微惊,“人造灵脉?” “不错。”庄先生感慨道,“花大量灵石,以特殊的阵法,构造庞大的灵力流动,从而形成源源不断,而又生生不息的灵脉。” “以灵脉之中的灵气,供子孙后代修炼。” “只是这个太难,成本也太大了……” “而一般修士所见的灵脉,其实是另一种姿态。” 庄先生看着墨画,缓缓道:“你也见过。” 墨画皱着眉,沉思了一会,眼睛一亮: “灵矿?” 庄先生颔首,“灵脉之中的灵气,经天地形势变化,覆于地下,与山石草木融合,经年累月,就形成了灵矿。” “所以灵矿,其实算是一种不流动的‘灵脉’,也是一次性的‘灵脉’,是固化后的‘灵脉’……” 墨画不由点了点头,自己往下想了一下,随即心中一跳,问道: “那师父,假如我能看出山间灵气流动,分辨出过去的灵脉流向,是不是就能推算出……哪里有灵矿?” 庄先生欣慰笑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 “神识衍算,灵力感知,阵法灵力轨迹和天地灵气流动,这些都有相通之处,自成体系。” “但这种事,具体做起来,还是很复杂。” “你自己多学学,多练练,从灵气流动开始,由简入繁,由浅入深,将来说不定,真的能从灵气流动中衍算灵脉,从而推算灵矿的位置……” 灵矿! 墨画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光。 那要是真找到灵矿,岂不是发财了? 能挖好多好多灵石! 墨画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庄先生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哪有这么简单。 道廷两万余年发展,这修界未被发现的灵矿,已经少之又少了。 就算发现了,这么大一块肥肉,谁都想分一口,往往就意味着,血雨腥风…… 庄先生目光明晦不定,心中微微叹气。 转过头看了眼墨画,庄先生忽而又有些迟疑,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他这弟子,看着乖巧,但又古灵精怪。 当初能帮散修,硬生生从钱家手里抢来一座灵矿。 将来若真发现灵矿,说不定也能投机取巧,吃得满嘴流油…… 之后无话,墨画专心吃饭。 他的腮帮子,也塞得满满的。 汤圆又香又甜。 墨画忍不住多吃了点,转头发现,坐他身边的白子曦,正看着碗里的汤圆发呆。 墨画好奇问道:“不好吃么?” 甜甜的东西,他记得小师姐应该爱吃的。 白子曦摇了摇头。 墨画目光有些疑惑。 白子曦看了眼墨画,又指了指碗里的汤圆,道:“有点像你。” 墨画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眼碗里的汤圆。 白白的,圆圆的,又晶莹剔透。 墨画想了想,不确定道:“师姐,你是说我长得白么?” 白子曦又摇了摇头。 墨画更加不明白了。 白子曦就用汤匙舀起一个糯白的汤圆,轻轻咬了一口,黑黑的芝麻馅流了出来…… 墨画愣住了,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 小师姐是在说他坏心眼。 小脸是白的,但又是个小腹黑。 墨画不满地嘀咕道:“我哪里有腹黑了……” 白子曦点头道:“有的!” 在矿洞的时候,又是恐吓,又是栽赃,又是骗人,又是威胁,手段可熟练了。 白子胜也在一旁点头: “就是就是,表面上人畜无害,其实心里的鬼点子可多了…… 墨画瞪了白子胜一眼,“腹黑也比笨蛋好!” 白子胜愠怒:“竟敢说你师兄是笨蛋!” “我没说,你自己承认的……” …… 大树下,墨画和白子胜吵成一团,热热闹闹的。 庄先生神情淡然,嘴角有几分笑意。 白子曦则又吃了一口汤圆,眼眸微微眯起,目光晶莹剔透。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线索 墨画住进洞府之后,本想清净一些,却没想到,不过几日,便接连有人递上拜帖。 首先是牙行的东家,据说是南岳宗的嫡传弟子。 墨画简单招待了他。 这东家姓郑,年纪不算大,炼气九层修为,锦衣玉服,一副公子打扮。 郑公子见了墨画,也十分客气,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墨画便明白了个大概。 郑公子是南岳宗某位林姓长老的嫡系弟子,爹娘做的炼器生意,家底丰厚,拜入南岳宗内门。 但内门之中,嫡系弟子之间,争斗也多。 他爹娘怕他吃亏,就出资替他办了个牙行,让他做牙行东家,赚些灵石,用来与宗门,以及其他本地修道势力交好。 但是牙行没有势力支撑,是办不起来的。 他的道侣,便出自陆家,而这牙行的一小半,也算是陆家的嫁妆。 郑公子见墨画年纪小小,但阵法见识不凡,起了结交的心思,这才以较低的价格,将洞府出售给墨画。 这些事情,一部分是墨画从郑公子口中问来的。 另一部分,则是墨画花了两枚灵石,从那牙人口中打听来的。 既然这郑公子不算不怀好意的人,墨画待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郑公子没其他事,喝了几杯茶,便离开了,临行前道: “待会我让下人,送几盒好茶给小公子。” 估计是嫌墨画的茶不好喝,但又不好意思明说。 这茶肯定不好喝,因为是墨画花五分灵石买的。 好的茶是很贵的。 他平日只“蹭”茶喝,很少自己去买。 只是买了洞府,怕有人登门,这才勉为其难,买些茶叶来招待。 反正好不好喝都是一样喝,墨画也不挑剔。 但既然郑公子想送,墨画也不与他客气,便拱手笑道: “那便多谢郑公子了。” 郑公子见墨画接受了他的好意,也很是开心,笑着拱手告辞了。 之后也有一些阵师拜访,喝喝茶,交流交流阵法。 还有一些邻居,送来一些见面礼。 两天后,苏长老竟也来了。 墨画将郑公子送的茶,泡给了苏长老喝。 苏长老尝了一口,便道: “这是……我南岳宗的茶?” 墨画疑惑道:“您喝出来了?” 苏长老笑了笑,“天天喝,闻着茶味,就能知道。” 苏长老沉吟片刻,而后又问: “这茶,是谁送给小先生的?” 墨画便道:“是一位姓郑的公子。” 苏长老皱眉,“姓郑?” “就是穿着华丽,戴着玉佩,有一点点胖,开了牙行的……” “哦。”苏长老想了起来,“郑羽吧……” “他竟给小先生送了茶?” 苏长老有些意外,不过短短几天,他发现墨画在南岳城认识的修士,已经不少了。 他进门的时候,门口甚至还堆了不少礼物。 “买洞府认识的。”墨画道。 苏长老点了点头。 墨画又问起严教习的事。 苏长老摇了摇头,道:“后来我又派人打听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位严先生的线索。” “是么……”墨画点头,“有劳苏长老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苏长老客气道。 随后他略作沉思,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小先生,你去过陆家的矿山了?” 墨画心中微讶,但还是不露声色,而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去过了。” 苏长老欲言又止。 墨画问道:“是有什么不妥么?” 苏长老踌躇良久,还是叹道: “陆家的矿山,水有点深,小先生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为好。” 墨画压低声音道: “陆家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 苏长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小先生别瞎想。” 苏长老又道:“陆家的矿山,是合法合规的,经过道廷司的审核,而且矿修也是自愿的,又不拖欠灵石,有事也会赔偿,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墨画露出一副虽然事不关己,但非常好奇的神色,悄悄道: “我听道廷司的朋友说,有五个矿修,在矿洞里惨死了……死得可惨了……” 苏长老惊讶道:“您在道廷司还有朋友?” “算是吧。”墨画点了点头。 他喊司徒芳姐姐,又一起办过差,吃过饭,自然算是朋友。 苏长老神色复杂。 这一品的小阵师,不是第一次来南岳城么? 认识郑羽也就罢了,怎么道廷司也有朋友了。 不过这些,也无所谓了,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苏长老只是感叹一下,而后道: “这个矿洞,每年都死人的,只要死在里面,死状没有不凄惨的。” “每年都死么?” “是的。” 墨画皱了皱眉,“会死多少呢?” “这就不好说了。”苏长老沉吟道,“几百总归是有的,若是遇到重大事故,估计要死成千上万……” “重大事故?” “矿井塌陷,妖兽作乱,秽气外泄等等。” 墨画心有不忍,“竟死这么多人?” 苏长老叹了口气,“没办法,靠山吃山,南岳城这里,只有矿山多,修士也只能靠这个过活了……” “现在还好点,死了陆家还会赔灵石。” “要是以前,死了就是白死……” 墨画有些惊讶,“以前都不赔灵石的么?” 苏长老点头道:“散修么,死几个,没人在乎的。” 墨画也叹了口气。 苏长老这才意识到,话题有些扯远了,便道: “总而言之,矿山这事,牵扯到矿修生计,家族利益,还有道廷司那边的权力,复杂得很……” “我们是阵师,超然物外便好,不必理会这些琐事。” “尤其是,小先生你还是外人,就更不好插手了……” 苏长老说得倒也真切。 墨画点了点头: “苏长老放心,我有分寸的。” 苏长老便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墨画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反正有这句话,也就足够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苏长老便告辞了。 墨画却托着下巴,有些疑惑。 苏长老,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了矿洞呢? 他要打听的话,肯定能打听到。 但他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何要打听自己的行踪呢? 莫非这件事,与陆家有关? 墨画记得,南岳宗与陆家,可是交从甚密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墨画便收到了一份请柬。 请柬是陆家家主亲自发来的。 上面措辞简略,没有道明缘由,只说请墨画到陆府一叙,共论阵法。 共论阵法…… 看来陆家知道了自己的一品阵师身份,不然陆家家主,不会亲自发请柬。 在二品州界,一品阵师的身份,还是很尊贵的。 而南岳城中,知道墨画一品阵师身份的修士,目前来看,只有苏长老。 看来苏长老与陆家,交情不浅。 墨画皱了皱眉头。 去不去呢?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墨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 无缘无故,陆家不敢,也没必要对一位一品阵师下手。 就算下手,也是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而不是发了请柬,光明正大地将自己请到陆家再动手。 而且墨画也有点好奇。 他想知道陆家家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墨画将这件事,告诉了庄先生。 庄先生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墨画便放下心来,庄先生没说什么,那就说明,这件事是没什么风险的。 白子胜想和他一起去,但被庄先生留下了。 “把我教你的阵法,先画一百遍……”庄先生说道。 白子胜便苦着脸,看着墨画一个人,轻轻松松地出门了。 墨画到了陆家。 陆家有专门的弟子,在外迎接,毕恭毕敬将墨画请进了门,并在前面带着路。 墨画便趁机打量了陆家的府邸。 第一印象是,陆家很富! 孙家如果是小财主,那陆家便是大地主。 其府邸的规模,和建筑的堂皇,比通仙城的钱家,还要奢侈一些。 阵法上面更是如此。 陆家应该是有着完整的阵法传承的,府上应该也有着一品阵师,再加上灵石又多。 所以整座府邸的阵法,是墨画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建筑阵法,比他为炼器行和炼丹行画的阵法还要好一些。 当然,比起五行屠妖大阵这种真正的大阵,还是差得远了。 陆家弟子将墨画带到了陆家家主的书房。 墨画也第一次见到了陆家家主。 让他很意外的是,陆家家主,竟是个极其温文尔雅的中年修士,待人如沐春风,且相貌俊朗,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墨画与其交谈几句,发现他阵法造诣很高,至少是一品阵师。 言谈之中,陆家家主对墨画也极为赞赏。 两人谈了一个时辰,就只是谈了些阵法,说了些琐事,以及南岳城的风俗,和一些修道见闻。 只字未提矿山的事。 墨画表现得腼腆而礼貌,陆家家主则热情而周到。 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临别前,陆家家主又大包小包,送了一堆礼给墨画,有阵书、有灵墨、有阵笔、还有一些灵肉点心,和南岳城特产。 之后又让陆家的豪华马车,亲自将墨画送回门口。 墨画坐着陆家华丽丽软绵绵的马车回到家,又将大包小包的储物袋丢在院子里。 白子胜张大了嘴巴,“墨画,伱是不是诈骗去了?” 墨画白了他一眼,“我又不骗人。” 白子胜摇了摇头,“大家是师兄弟,你就别骗我了。” 随后他又问道:“这些,都是陆家送你的?”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皱眉,“为什么呢?” 墨画寻思道:“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不过有什么问题,墨画还猜不到,只能将这件事先放在心底。 墨画皱了皱眉头。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找到严教习。 严教习对自己有传道受业启蒙之恩。 而现在看来,南岳城情况有些复杂。 势力勾结,矿修惨死,邪异的绝阵…… 严教习如果真的到过这里,恐怕会遇上什么不测。 墨画想尽快找到严教习,确认下他的安危。 可他找来找去,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只好去拜托司徒芳。 司徒芳是道廷司的典司,找人的手段,应该比自己多。 司徒芳也答应了。 几天后,司徒芳登门,说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的确有个姓严的,先生模样的修士,在几年前来到过南岳城,并在城南靠近矿山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 但这间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据附近的修士说,这位姓严的先生,有一天傍晚出了门,去了矿山方向,就再也没回来过…… 另一件事是,那五个惨死的矿修,有了线索……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坟葬 “道廷司的仵作,进矿井验了尸,最后断定这几个矿修,是被妖兽所杀,然后又被妖兽吃掉了……” “陆家来人,说会赔灵石。” “矿修的家人,能拿到灵石,也就不再闹事了。” “道廷司里,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了……” 司徒芳无奈道。 墨画目光微沉,“没这么简单吧……” 别的不说,至少那几个矿修,绝对不是被妖兽吃掉的。 墨画在大黑山,常见和妖兽打交道,所以很笃定。 司徒芳见四周没其他人,便压低声音道: “不错,那个仵作,说了假话。” 墨画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说了假话?” 司徒芳道:“我给了他灵石,他自己跟我说的。” 墨画点了点头。 灵石的确能让人诚实。 他给了买卖洞府的牙人两枚灵石,他也就什么实话都说了。 司徒芳接着道: “仵作跟我说,这几个矿修,是先被人杀了,然后又被不知什么东西给吃了……” “死的时间有些久,洞内秽气又重,所以腐秽、死浊的气息混杂,难以分辨吃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墨画心中微凛,随后又有些感慨。 矿修死成那般模样,这仵作竟还能判断死因,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修道百业,即便是看似不起眼,被人视为“低贱”的行当,也都有着特殊的门道,不能小觑。 “那这仵作,为何不实话实说呢?”墨画又问道,“有人不让他说么?” “是的。”司徒芳点了点头,“道廷司的赵典司,暗中提点过他。” “赵典司?” 司徒芳低声道:“比我资历老,在南岳城的道廷司,做了六七十年典司,深得掌司信任。” 掌司么…… 墨画有些明白了。 那就是南岳城掌司授意,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找了个“妥当”的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修士杀人,是谋杀。 妖兽杀人,就是意外了。 既然是意外,也算是在所难免。 道廷司不用费心去查,陆家责任也不算大,只要赔些灵石就好。 矿修家人,能得到灵石赔偿,也不会再继续闹事。 事态便平息了…… 明面上看,的确算是“妥当”。 墨画看了眼司徒芳的神情,见她耿耿于怀,便小声问道: “司徒姐姐,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查下去?” 司徒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谁杀的矿修,又是什么东西吃了他们的尸首,总要查个明白。” 司徒芳叹了口气,“不弄明白,估计还是有矿修会这般惨死……” 墨画便道:“你们掌司,不会同意你查下去吧。” 司徒芳无所谓道: “我是轮值,背后有家族撑腰,明面上对他客气点就行,也不必对他太过顾忌。” 墨画点了点头,夸道:“司徒姐姐心地真好!” 然后他又拍胸脯道:“我帮你查!” 司徒芳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墨画,“你查什么?” “查矿修的死因啊。” 司徒芳不解,“我是职责所在,才会去查,你趟这个浑水做什么?” 墨画想了想,便道: “我想找到严教习,他既然也是在矿山失踪的,那说不定与矿修的死因有关。” “此外,我也想查清真相,不能让这些矿修死得不明不白。” 当然还有关键的一点,就是绝阵。 墨画从惨死的矿修身上,感知到过邪异的绝阵的气息。 墨画很想知道,这绝阵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有邪祟的气息。 又究竟是什么人,在用这种阵法害人…… 不过事关绝阵的事,墨画没说出来。 司徒芳深思熟虑了下,点了点头,“行。” 随即她又叮嘱道: “不过你一定要小心,此事估计牵扯不小,见机不妙,你就赶紧跑。” “他们势力再大,也仅仅在南岳城。” “你离开南岳城,回到通仙城,就是你自家的地盘,也不用怕什么。” 墨画目光微闪,看来司徒芳,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墨画点了点头道:“好!” …… 虽说要查,但线索也很有限。 墨画想先去看看矿修的尸首。 他想以神识感知一下,尸首上的死秽气息,究竟是什么,与寻常的天地气息,有什么不同。 也想再衍算一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绝阵的线索。 矿井的矿洞被清理后,矿修的尸首封存在道廷司。 墨画随着司徒芳到了道廷司,却被告知,尸首已经送给家属火葬了。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 司徒芳也紧皱着眉头,“谁允许的?” “还能是谁?”仵作撇了撇嘴,见四下无人,用手往上面指了指。 上面,那就是南岳城的掌司了。 墨画心中暗暗盘算。 这么匆忙,就将尸首处理掉了…… 这个掌司看来问题很大。 这也说明,这些尸首,的确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司徒芳目光闪烁,看来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也没想着去找掌司对质,因为这种事毫无意义。 “去问下那些矿修的家人看看吧。”墨画提议道。 司徒芳点了点头。 这些矿修,住在矿山附近的民宅。 这些民宅,非常狭小,又脏又乱,而且乌烟瘴气。 住在里面的矿修,无不蓬头垢面。 此时正值午时,很多人吃着清粥,就着又黑又硬的咸菜。 粥里和着面,而没有几粒米。 在狭窄的巷道间跑来跑去的孩子,也浑身脏兮兮的。 司徒芳面露不忍。 即便是见惯散修穷苦的墨画,也微微叹气。 哪怕在散修之中,这里的矿修,也几乎算是最穷苦的那批了。 墨画之前总觉得,通仙城的散修,已经够苦了。 但没想到,走得越远,见得越多,便越能见到穷苦的下限。 看来俞长老说的没错,“通仙城的散修很苦,但通仙城外,比通仙城还苦的散修,更是比比皆是……” 墨画目光晦涩,心中默默琢磨着什么。 司徒芳带着墨画,来到了一个破房子前。 房子的门是关着的。 司徒芳问了邻居,这才知道,道廷司将尸首火化送了回来,这户人家去给死去的矿修入葬了。 入葬的地方,在南边一大块荒地。 那是一处乱葬岗。 墨画和司徒芳到乱葬岗的时候,便见到荒凉的地面上,杂乱地立着许多坟冢。 有的有碑,碑上写着死者名讳。 有的只是立了木牌,风吹日晒,木已腐朽。 大多数无碑,不知坟冢葬的是谁,又是谁葬下去的。 乱葬岗中,有一处新坟正在落葬。 墨画和司徒芳走近,便见到三四户人聚在一起,穿白衣,焚纸钱,低声啜泣着。 面前只有一个棺木。 司徒芳问了一下,才得知,这五人四分五裂,死得凄惨,分不清肢体。 道廷司那边,就混在一起,一同火化。 他们这些矿修的家人,便只能将五人,合葬在一个棺椁中。 司徒芳愠怒道:“怎么能这样?” 一个面容憔悴,中等年纪,带着一个瘦小孩子的妇人无奈道: “就算分开,我们也买不起棺木,这一副棺木,还是我们四户人家凑的。” “不是五家么?” “还有一家,他妻子已经带着儿子改嫁了,没人给他下葬。” 司徒芳说不出话。 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也不怪她,孤儿寡母,不改嫁,她活不下去的。” 司徒芳皱眉道:“陆家不是赔了灵石么?” “赔了一百,到了我们手里,只有二十了。这二十枚灵石,也撑不了多久。” 司徒芳面色一冷,“谁克扣了?” 那妇人嗫嚅着,却说不出口,只能面容愁苦地叹气。 司徒芳又问,妇人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众人都有些沉默。 荒凉的坟地间,又变得死寂起来,唯有有气无力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坟冢立好后,众人上了香。 香烟袅袅,坟冢孤寂。 矿修的家人面色愁苦。 矿修谋生艰辛,也不知能活到何时。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矿井中遭逢意外,在这乱葬岗上,又添一座坟。 而最终这些坟冢,都会无名无姓,立于这荒凉的山岗之间。 无人问起,无人祭扫。 只是一堆不知名的土堆和山石。 墨画看了一眼四周,心生莫名的凄凉与感慨。 片刻之后,墨画一怔。 他又打量了下这几户修士,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当初这些矿修的家人闹事,向道廷司讨要说法,与司徒芳争执时,身边是跟着好几个大汉的。 可是现在,这几户人家,不是妇孺,就是老者。 有几个年轻修士,但也身形单薄。 那几个大汉,哪里去了? 墨画目光微冷。 作息有点乱,更得晚了点,抱歉。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 地痞 墨画偷偷将自己的疑惑对司徒芳说了。 司徒芳微怔,随后眉头皱紧,也意识到了不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缓缓道: “那几个大汉,穿着矿修的衣服,手掌粗糙,皮肤黢黑,我便以为他们是这些失踪矿修的家人,至少也是亲戚朋友之类的。” “之前也都是他们胡搅蛮缠,狮子大开口,向陆家讨要赔偿。” “可现在事情尘埃落定,陆家给了赔偿,他们忽然就消失了,连入葬这种事都没露面,这就很蹊跷了……” 司徒芳斟酌道:“我再去问问矿修的家人。” 墨画摇了摇头,“他们未必敢说。” 适才看他们的样子,唯唯诺诺,必然是害怕报复,不敢多说什么。 司徒芳便道:“那我找当地的矿修,问一下他们的身份。” “矿修也未必会说实话。”墨画道。 毕竟他们对道廷司,也不抱太多好感。 “那……” 墨画目光一闪,道:“这件事交给我吧,司徒姐姐,你把那几个大汉的画像画出来……” “交给你?”司徒芳一怔。 “嗯。”墨画点了点头,“我知道找谁。” 司徒芳迟疑道:“你是第一次来南岳城吧……怎么认识的修士这么多?” 墨画谦虚道:“我人缘还行……” 司徒芳一时无法反驳。 “行吧。” 司徒芳叹了口气,照着记忆,画出了那几个大汉的样子,只是笔法有些生疏。 墨画接过,又照着她说的,润色了几笔。 司徒芳眼睛一亮:“是这样的,你画得真好。” 墨画笑了笑。 阵师天天与阵纹打交道,画些肖像图,还是挺简单的。 墨画将画像收好,然后偷偷摸摸溜到了陆家矿山,隐匿着身形,坐在一块山石上,守株待兔。 傍晚时分,监工换班。 一个炼气中期的陆家修士,趾高气昂地从矿山走了出来。 墨画喊道:“陆铭。” 名叫陆铭的陆家修士闻言微怔,四处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神色疑惑,嘀咕道: “奇怪了,谁在喊老子的名字……” 他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听到有人喊他。 是一个年轻的,清脆的,小孩的声音。 陆铭一愣,环顾四周,依旧一个人没有。 他脸上嚣张的神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紧张。 “见鬼了……” 他们这些看守矿山的修士都知道,夜晚时分的矿山,危险而诡异。 可现在还是傍晚,还没天黑呢…… 难道是…… 陆铭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他害怕得不行,不由撒腿就跑,可踉跄着没跑几步,就发现自己忽然被定住了。 蓝色水形灵力锁链,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这感觉很熟悉,陆铭一下就明白过来。 他转过头,果然发现另一边的大石头上,正悠哉悠哉地坐着一个小修士。 那小修士还对他招了招小手。 陆铭欲哭无泪。 他才炼气中期,而这小修士,已经炼气后期了。 不仅如此,这小修士还会阵法,一身法术,也诡异得很。 陆铭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好不情不愿地向墨画走去,走到墨画面前,强行挤出笑脸道: “小……小爷,您怎么来了?” 墨画道:“我来找你。” 陆铭眼皮一跳,“找我……做什么?” 墨画似笑非笑道: “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你们家主了?” 陆铭脸色一白,“不,我没有!” “说实话。” 陆铭不说话。 “你说实话,我不为难你。”墨画道。 而后他又阴恻恻笑了一下,“但你若说假话,这矿山里的东西,晚上又能吃一顿饱饭了……” 陆铭想到那几个矿修的死状,不禁打了个寒颤,立马老实道: “我也不想说的,可家主问我,我……我不敢不说……” “你都说什么了?” 陆铭弱弱道:“我就说你会阵法,发现了矿洞,然后找到了里面矿修的尸体,其他的事,我就都没说了……” “我也不敢说……” 因为其他的事,就与陆家有关了。 这些事,是他泄露出去的。 家主若知道他走漏消息,尤其是矿洞的事,必然不会放过他。 墨画点了点头。 他会阵法,发现矿洞这种事,本身就瞒不住,陆家家主知道,倒也没什么所谓。 只要不知道,他对矿洞感兴趣就行。 “好了,那我们说正事。” 墨画取出司徒芳画的那几个大汉的画像,问道: “这几个人,你认识么?” 陆铭将画像都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 “都不认识。” 墨画目光微凝。 他从画像中,挑出了三张,对陆铭道: “你撒谎了,这三张画像,你认识。” 陆铭张大了嘴巴,“这……这……” 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小修士,莫非还能读心不成? 墨画倒不会读心。 只是陆铭在看这三张画像的时候,虽然神色如常,但神识有细微的波动。 这点神识波动,逃不过墨画的感知。 神情会骗人,但神识不会骗。 所以陆铭,肯定与这三人认识。 墨画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寒意,他警告道: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脾气不好。” “你骗了我一次,我先记着,如果你再骗我一次……” 墨画灿然一笑,“我就让你,永远都没机会再骗人!” 墨画笑容天真之中,带着一丝邪气。 既像仙人座下的仙童,又像地府勾魂的小鬼…… 陆铭又吓得哆嗦了一下,心中苦涩: 这小祖宗,到底是什么身份? 墨画小手拍了拍那三张画像,“说吧,这三个是什么人?” 陆铭叹了口气,颓唐道:“是矿修……” “矿修?” “说是……矿修,其实也不算是矿修……” 陆铭解释道:“他们其实是城里的地痞,平日里,要么为一些世家子弟做帮闲,仗势欺人;要么勒索一些小商贩,鱼肉乡里;要么去城外劫道,混些灵石花……” “有了灵石,就花天酒地,去赌去嫖。” “实在没灵石了,才会到矿山,挖一两天矿……” “所以他们既是矿修,又不能算是矿修……” 墨画皱起了眉头,“他们是不是,还会帮遇难的矿修讨要灵石?” 陆铭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见墨画没搭理他,陆铭又只好自顾自地解释道: “若有矿修遇难,他们就会通知矿修的家人,然后自告奋勇,替他们讨要灵石。” “讨要来的灵石,他们自己分了大头,剩下的才能到矿修家人的手中。” “没人管他们吗?”墨画问道。 “没用的。”陆铭道,“他们人比较多,做事又不择手段,一旦沾上,癞皮狗一般,甩都甩不掉……” “上面的修士,懒得管他们,底层的矿修,又都敢怒不敢言。” 墨画琢磨了一下,又问道: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陆铭不太敢说。 墨画道:“说实话,我不怪你。” 陆铭这才讷讷道:“我收了他们灵石,在矿山这里,给他们一些便利……” 墨画目光微凝,“什么便利?” 陆铭连忙道:“也没什么,就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什么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画眉头蹙起,心中有些疑惑。 这些地痞,本身就挖不了几次矿,行这种贿赂做什么? 他们又到底在做什么,需要矿山的监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画心里隐隐有了推测,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通仙城的散修,虽然穷,但底层互帮互助。 但南岳城这里,有的散修,明明身处底层,也是弱者,却肆意去践踏更弱者。 “这三个修士,叫什么名字?”墨画冷冷道。 陆铭道:“这个高个子的,叫王虎,头发烧掉一半的,叫唐胡子……” “为首的这人,脸上有疤的,叫王来,私底下大家都叫他‘王赖皮’……”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跟踪 墨画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司徒芳。 司徒芳想到贫苦的孤儿寡母,秀眉紧蹙,很是生气。 “岂有此理!” 这是在发死人财,吃绝户! 第二天,司徒芳便带着道廷司的修士,在赌坊找到王来等人,将他们押到道廷司,审讯了一番。 顺便缴回了他们讹的灵石。 司徒芳将这些灵石,重又赔给了矿修的家人,但拿王来等人,却没什么办法。 王来他们强行替矿修索要赔偿,并将大部分赔偿的灵石据为己有,算不上太严重的罪责。 道廷司那边,也判不了太重的刑。 司徒芳想翻他们的旧账,数罪并罚。 这些地痞祸害乡里,必然劣迹斑斑。 可矿修势弱,害怕报复,没人敢指认。 司徒芳没办法,最后只能关了他们一个月,又用上木刑,打了他们三十大板,将他们放了。 王来等人出了道狱,第一件事,就是伙同一堆地痞,到死去矿修的家中,威胁勒索,将灵石又抢了回去,甚至还打伤了几个人,并放言: “再敢去道廷司报案,就让你们一家老小,彻底绝户!” 这事是司徒芳对墨画说的。 在洞府的小院里,司徒芳气得咬牙切齿。 “我本再将他们抓进道狱,却被几个年长的执司拦住了……” “他们告诉我,这样是没用的,这种事,这些年来,他们见得多了。” “除非真的杀了这些地痞,不然他们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抓了又关,关了又放……” “我是道廷司的典司,倒不怕他们,可最后受苦的,还是下面那些被他们欺负的穷苦矿修……” 司徒芳神色有着深深的无奈。 聊了一会后,司徒芳便满面愁容地离开了。 墨画坐在院子里,皱眉想着什么。 白子胜和白子曦随庄先生学完阵法,出了门,路过院子,便见墨画坐在大树下沉思。 白子胜跑到墨画面前,问: “怎么了?” 墨画想了下,便将王来等人的事说了。 白子胜闻言生气道:“宰了他们!” 白子曦也柳眉轻蹙。 墨画道:“行事要讲规矩,要遵道律,他们若没犯下该死的罪行,不好随便杀人的……” 白子胜嘀咕道:“我觉得他们已经该死了……” 墨画看了他一眼。 白子胜不说话了。 随后他又一愣,狐疑地看着墨画,“你是不是在动什么坏心思了?” 墨画不悦道:“怎么能叫坏心思?” “你肯定是想坑人了……”白子胜道。 白子曦也疑惑地看着墨画。 “不算坑人……”墨画想了想,道:“我打算暗中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平日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把柄。” 这些修士既然恶行累累,必然会留一些蛛丝马迹。 “跟踪?”白子胜眼睛一亮。 “你不能去。”墨画道。 白子胜大感失望,“为什么?” “你又不会隐匿术。” “不需要吧……” “当然要了!”墨画挑了挑细小的眉毛,“隐匿着身形,才能去跟踪,明目张胆地去跟,不是把他们当傻子么?” “好吧……” 白子胜意兴阑珊。 白子曦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下白子胜,又微微看了一眼墨画。 白子胜一愣,恍然大悟,对墨画道: “对啊,你不是会隐匿阵么?” “我的隐匿阵,效果不好……”墨画推脱道。 白子曦摇头道,“你的隐匿阵效果很好,是你用的道袍不好。” 白子胜一听,也连连点头: “对的对的,你是我师弟,怎么可能阵法不好,是你用的道袍不好……” “我给你准备上好的道袍,你帮我们画隐匿阵,然后我们一起去跟踪那些坏蛋。” 白子胜算盘打得哐哐响,而后他又理直气壮道: “我是你师兄,怎么能让你一人去犯险?这样我良心过意不去。” 墨画默默看着他,“你是‘良心’过意不去,还是‘玩心’过意不去……” 白子胜被墨画觑破心思,讪讪道: “都有,都有。” 他这几日,被庄先生拘着,学那些复杂且高深的阵法,头都大了。 如今能和墨画出去玩几日,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墨画疑惑道:“师父那边呢?你们不是要学阵法么?” 白子胜和白子曦这几日都在学阵法。 就是那种,自己不能学的阵法。 “没事的,师父这几日没教新东西,只要抽空温习就行。” 墨画还是有些犹豫。 白子胜眼巴巴地看着他。 白子曦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墨画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一定要低调,谨慎些……” “要听我的话哦。”墨画又强调道。 小师弟如此说了,小师兄和小师姐,都乖巧地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就开始画隐匿阵。 道袍太累赘了,他们总不能在衣服外面,再套一件衣袍,这样隐匿的时候还好,不隐匿的话,就很引人注目了。 而且行动也不大方便。 白子曦挑了好几件衣物给墨画。 墨画结合阵法,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披风形制的氅衣。 这种连帽的,套在外面,既可以保暖,也可以挡风尘,带着帽子,还能遮住面容。 小荒州界,天气炎热,不用保暖,墨画便选了三件轻薄一些的披风。 这些披风炼制手法特殊,都是上好的灵器, 墨画在上面,画好隐匿阵。 而后三人试了下,效果很好。 至少肉眼看上去,什么都发现不了。 当然墨画神识太强,还是能发现他的小师兄和小师姐,但白子胜二人,却发现不了墨画。 准备妥当,三人便开始盯梢。 盯梢的对象,就是王来。 王来,别名王赖皮,算是这帮地痞的头子。 他个头不高,但修为不低,炼气九层巅峰,是这群地痞修士中,修为最深厚的。 土系灵根,走炼体的路子,功法中规中矩,擅使一柄环首刀,道法名为《开山刀》。 平日他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有灵石的时候,吃喝嫖赌,一样不少。 他常去的街,叫金华街,位于南岳城北,是整个南岳城,最繁华的地方。 当然,也是最腐败的地方。 秦楼楚馆,勾栏瓦舍,酒楼赌坊,应有尽有。 还有一些墨画见都没见过,想也想不到的场所…… 墨画有些好奇,但还是忍住,没进去看看。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自己就算了,小师兄和小师姐也跟着,他可不能把他们带坏了,不然师父肯定会敲他小脑袋。 金华街虽然繁华,但也分三六九等。 王来能去的,都是一些偏僻的青楼,和狭仄之处的赌坊,还有低档次的酒肆。 就这样醉生梦死,吃喝嫖赌,把发的死人财挥霍完了,王来就开始“赚”灵石了。 不“赚”灵石不行,他还欠赌坊的钱。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不出墨画所料,王来“赚”灵石的手段,都见不得光。 有偷,有骗,有坑,有抢。 有为南岳城某个世家弟子做走狗,打人开路赚的打赏;有从小商贩处敲诈来的保护费; 有在赌坊,联手做局,从外来修士处骗来的赌资;有半路劫道,劫来的财物; 还有找了个青楼女修,一起做“仙人跳”讹来的灵石…… 墨画真的是大开眼界。 矿修赚灵石的方式只有一种,勤勤恳恳,却又苦又累。 而这王来,不做正事,却每天花天酒地…… 越是勤奋,越是辛劳,过得越苦。 这个世道,果然是欺负老实修士。 墨画有些感慨,与此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 他记得陆铭说过,王来这些地痞,实在没灵石了,就会到矿山,做几天矿修,挖几天矿,赚几枚灵石。 可这些时日,王来也确实有囊中干瘪,一枚灵石都没有的时候。 但他却没进过一次矿山,也没挖过一次矿。 “不对劲……” 墨画皱了皱眉头。 这个王来,看样子和矿山,没一点交集。 这应该不太可能。 墨画耐心等着,而过了几天,墨画发现,王来终于要进矿山了。 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年老的矿修,偷偷道: “矿井里面,有陆家秘藏的上等矿石,我们去偷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偷矿…… 墨画瞳孔微缩。 那五个失踪的矿修,似乎就是因为偷矿,才死在了矿井里…… 而偷矿,是矿修的大忌。 惨死的五个矿修,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去偷矿? 墨画看着王来,眸中蕴起寒光。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算计 “老于头,你怎么说?” 王来对着那年迈黢黑干瘦的老修士道。 老于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不行,陆家的矿,我不敢偷……” 王来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陆家骑在我们头上,让我们受苦受累,为他们卖命。他们倒好,享着荣华富贵,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偷他一点矿,又算得了什么?” 王来一副为老于头着想的模样。 老于头目光有些警惕,还是摇了摇头。 王来目光不悦,耐着性子道:“放心,陆家不会发现的。” “你怎么知道?”老于头小心问道。 “我们半夜去,神不知,鬼不觉。”王来压低声音,“而且,我买通了陆家的修士,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可是秘矿,是陆家的珍藏,不知有多少好东西。” “我们不挖多,只挖一两块,卖出去了,也能换一大笔灵石……” 王来一点点引诱道。 老于头明显有些心动,但他看了眼王来,还是摇了摇头。 他放心不下王来的为人。 王来是什么人,他还是清楚的。 王来又劝道:“你不是缺灵石么?” 老于头点了点头,“这矿山里的,谁不缺灵石?” “你不一样,”王来道,“你的小孙子,灵根很好,但没灵石修炼,这多可惜……” “你想想,他如果修炼有成,就能脱离矿山,有着大好的修道前程。” “可你这么穷,他没灵石修炼,天赋再好,还是只能跟你一样,一辈子走不出矿山,一辈子埋头在这些烂石头里,过着苦命的日子,然后不知哪天,死在矿井里……” 王来叹了口气,“要是灵根差,那也无所谓了,大家烂命一条,烂在山里,也没什么说的。” “可是你孙子不一样啊,他不修炼,不博一次前程,岂不是蹉跎了天赋?” “灵根是天生的,你孙子有这灵根,可是百年难求的福报啊,不是谁家都能生出灵根这么好的孩子的……” 王来神情诚恳,语气非常惋惜。 老于头听着有些失神。 王来见状,目光微闪,低声蛊惑道: “你就不想,赚一笔灵石,为你孙子,为你于家,博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话说到了老于头的心坎。 他神色愧疚,内心痛苦,枯瘦的老手攥得紧紧的,佝偻的身子也有些颤抖。 他是苦命,可他不想自己的孙儿,也苦一辈子。 他们这些矿修,真的是,一辈子都烂在了山里,永远抬不起头。 但偷矿这件事,老于头心有顾忌,又不太敢答应。 王来见状,面露讥讽: “越老越没种,半截身子入土了,还畏首畏尾的。” “算了。”王来叹了口气,“本来我是见你孙子天赋好,给你这个机会,万一他将来修道有成,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但你这做爷爷的不争气,那就没办法了。” “有了王二唐五几个,也足够了。” 王二、唐五是附近另外几个矿修,家中兄弟姊妹多,没起名字,都按排行来算。 老于头心中一颤,“他们也去?” 王来道:“那是自然,都已经说好了,不然光靠你一个老头,哪里能偷多少矿?” 王来说完,便起身道:“你不去就算了,但这事,你别跟任何人说,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王来作势要走。 老于头心中一慌,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我……我去!” 王来的脸色有些不情不愿。 老于头口气软了下来,“王爷,您给我这个机会,少分点灵石也行,将来我那孙儿修炼出名堂,定不会忘了您的大恩。” 王来这才展颜笑道: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拍了拍老于头的肩膀,“你也别怪我势利,这非亲非故的,肯定是无利不起早,我也想混个盼头不是……” 老于头笑着附和道:“这是自然。” 王来点了点头,又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走出了老于家,拐过路口,见四周无人,回身啐了一口唾沫: “一大把年纪了,还异想天开,说什么都信……” “修道有成?做你妈的大梦去吧。” “生在矿山,就是贱命,灵根再好,也是贱命一条!” …… 王来冷哼一声,踱步走了。 另一旁的屋顶上,穿着披风,隐着身形的三个小修士偷偷趴着,小脑袋凑在一起。 “这人是个王八蛋。”白子胜断言道。 白子曦点了点头。 墨画也跟着点头。 “要不要先把他干掉?”白子胜跃跃欲试。 白子曦看了眼墨画。 墨画摇头道:“先不急,看他们要做什么。” 白子胜想了下,点头道: “行,你是师弟,听你的。” 三人又蹑手蹑脚,跟在王来身后。 走在大路上,趾高气扬的王来,对身后的事,一无所知。 完全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身后的三个小修士看在眼里。 王来离开老于头家,又见了其他几个矿修。 也就是他所说的,王二和唐五。 “老于头已经答应了,你们去不去?” 王二皱眉,“他竟然答应了?”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王来冷哼一声,略带鄙视地看着王二两人。 “他一个老头,都比你们有血性,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胆子这么小?” 唐五有些不服,当场就想答应下来。 王二却拉了一下他,示意他别急。 王来眼睛一转,问道:“你们还没讨媳妇吧?” 两人神情有些讷讷。 王来压低声音,“城里卖糕点的李婆,家里两三个闺女,年纪轻轻的,脸蛋嫩得出水……” “你们跟我去偷矿,赚了灵石,我给你们做媒。” 王二两人有些意动,脸色微红,“可是……” “可是什么?”王来鄙夷道,“不趁着年轻,赚点灵石,怎么成家,怎么娶媳妇?你想让人嫁过来受苦?” 唐五当即便道:“我跟你去!” 王二还是有些迟疑,“你们能自己偷吧,为什么带上我们?” 王来叹道:“老于头年纪大,力气不够,我手下几个人,虽然也挖过矿,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对矿山的事又不熟,这才找到你们……” 说完王来神色凝重,低声叮嘱道: “你们可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陆家不会放过我们……” 王二和唐五都神色一肃,点头道: “王哥,您放心。” 王来点了点头,“那这件事,便说定了……” “明晚子时,矿山东头,半截柳树那儿,我在那等你们。” 交代完后,王来便离开了。 王来离开后,没有像往常一般,去吃喝嫖赌,而是老老实实回家睡了一觉,似乎是想做好准备,养精蓄锐。 墨画三人,便也回到了洞府。 回到洞府,进了庭院,三人解开氅衣披风,显露出身形。 白子胜意犹未尽道:“偷听真好玩!” 墨画微微瞪了他一眼,“这不是玩的。” “好吧……”白子胜顿了一下,又问道: “你说那个王来,究竟打算做什么?” “杀人?”白子曦道。 墨画点了点头,“我猜他是想把矿修骗到矿井,然后杀了,再去找陆家要赔偿……” “他们先骗人,再杀人,再赚死人钱……” 墨画声音微微发寒。 白子胜皱眉,“真坏!” 他攥了攥拳头,“要不要先把他们都宰了?这种人渣,没必要留着。” 墨画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白子曦问道。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 墨画思索片刻,缓缓道: “按理来说,他们杀矿修,伪造矿修失踪,再去向陆家要赔偿,赚的是赔偿的灵石……” “但是陆家又有规矩,不见尸首,不赔灵石。” “所以这么来说,单纯杀了矿修,也是要不到赔偿的。” “就算能要到,也很费功夫。” “王来不太可能会因为这种不一定到手的灵石,而去杀人……” “这件事,恐怕还另有蹊跷……” 白子胜托着下巴,盯着墨画看。 墨画微怔,“怎么了?” “你的小脑袋里,怎么弯弯绕绕这么多?”白子胜道。 白子曦也微微点了点头。 墨画竖起小手指,理直气壮道: “师父说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遇事多思多想,行事要未雨绸缪……” “好了好了……”白子胜有些无奈,“我说不过你。” “接下来怎么办呢?”白子曦问道。 墨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明天我们见机行事吧。” …… 第二天,傍晚时分。 晚霞落山,暮色渐重。 墨画三人早早就穿着披风,隐匿身形,在矿山附近,找了个小土坡趴好,探着小脑袋,等王来等人过来。 夜色渐深,王来等人先来了。 他们一共四人,都是南岳城的地痞,见面之后,互相点头,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但没怎么说话。 将近子时,老于头,王二和唐五才结伴而来。 矿山荒凉,阴森虬曲的半截柳树下。 两方修士碰了头。 夜色之中,王来的眼中微微闪着寒光: “今晚我带你们发财!”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章 杀计 夜色漆黑,月色凄冷。 南岳城外,一行修士鬼鬼祟祟地向矿山走去。 而他们的身后,三个隐匿着身形的小修士,也偷偷摸摸地跟着。 一路无话,没过多久,王来等人就来到了矿山外。 矿山夜晚不开工,外围被几道大铁门锁住。 王来贴着铁门,向右走了二十步,蹲下身子,在夜色中以手摸索着,不多时,便打开了一处低矮的暗门。 老于头和王二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常年挖矿,竟不知这矿山外面,还有这样一处暗门。 “走。” 王来低声道,而后压低身子,带头从暗门进了矿山。 老于头有些迟疑。 有几个地痞在后面推了一下老于头。 富贵险中求。 老于头咬了咬牙,也跟着王来一样,低身钻进了矿山。 王来一行人都进了矿山,最后一个地痞,将暗门关上了。 墨画三人也来到了暗门前,发现暗门不仅被关上,还被铁链缠住了,铁链上还有一副铁锁。 白子胜问道:“要我劈开么?” 墨画摇头,“动静太大了。” “那怎么进去?” 墨画指了指那道锁,“这锁上面有阵法。” “你能解开么?” 墨画小小眉毛一挑: “这种小锁,再解不开,我就不配当一品阵师了……” 白子胜嘀咕道:“不是所有一品阵师,都会解阵的……” 白子曦则竖起白皙的小手指,“嘘”了一声,让他们别说话了,而后对墨画道: “你快解。” “嗯。” 墨画点头,取出笔墨,心中稍加衍算,便洞悉了锁上的阵法。 一品七纹的铁锁阵。 墨画随意勾了几道阵纹,铁锁之上,光芒闪过而后又消退,“咯吱”一声,便打开了。 手法娴熟,仿佛拿自家钥匙,开自己锁一般轻松。 白子胜有些惊叹。 墨画有点小小的得意,而后小心翼翼,想将暗门推开,但推了几下,都没推动…… 这暗门有点重,不是炼体修士,不太好推。 墨画看了眼白子胜。 白子胜明白了,伸手轻轻一推,便将暗门推开了,而后冲着墨画得意地笑了笑。 墨画摇了摇头,刚想进去,便被白子胜拦住。 “我先进去。”白子胜道。 墨画不是体修,肉身是短板,先进去的话,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墨画微怔,明白了白子胜的心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虽然他事先已经用神识扫过,发现暗门后面没危险,不过小师兄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白子胜先从暗门钻了进去,片刻后低声道: “没危险,都进来吧。” 于是墨画和白子曦,也都依次进了暗门。 暗门后面,就是矿山。 这是墨画第二次进矿山。 第一次来,是白天,很多矿修在挖矿。 矿山炎热而又嘈杂。 此时却是晚上,矿山上杳无一人。 漆黑夜色罩下来,整座矿山,显得诡异而死寂。 触目所及,只有崎岖的乱石,和黢黑的矿井。 王来等人,也不见了身影。 白子胜问道:“怎么办?” 墨画神识放开,而后指向一条路,开口道:“走这边。” 于是三人,又开启隐匿阵,遮掩着行迹,悄悄往矿井走去。 漆黑的矿井中,王来带头走着。 老于头、王二和唐五走在中间。 后面还有三个地痞跟着。 夜晚的矿井,潮湿又阴森,死寂的洞穴中,唯有几人凌乱的脚步声回响着,偶尔还有水滴下来的声音,似远似近,让人心中不安。 唐五问道:“王大哥,哪里有矿?” 王来道:“你跟着我走就是。” 王来背对着他们走着,声音听不出喜怒,在矿井中回响,有一丝说不出的叵测。 身后的王二,察觉到有些违和,便小心问道: “王大哥,你是不是,经常来偷矿?” “我也是第一次。” “可这条路,你看起来好熟……” 王来微滞,片刻后才缓缓道: “我事先踩过点,买通了陆家修士,留了暗门,所以才这么顺利……” 王二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老于头默默走着,没怎么说话,但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他已经发觉有些不对了。 王来此行太熟练了,仿佛已经来过许多次了。 可他自己却说,是第一次偷矿。 这明显不可能。 就算踩过点,也不可能这么熟悉。 老于头神色不变,但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脚步便慢了几分。 王来察觉到了,便回过头来,淡淡看了老于头一眼,“就快到了,走快点。” 就这一眼,却让老于头心中咯噔一跳。 王来的这个眼神,仿佛是看死人的眼神。 他们想做什么? 老于头后背冷汗直流。 可他还是只能跟着王来他们走。 他们往矿井深处走,越走越深,越走越死寂。 走了几步,王二忽然摔了一跤,低声咒骂道: “这地怎么这么滑?” 王来不悦道:“你小心点。” 王二讪讪笑道:“好的,王大哥。” 他眼神微闪,缓缓站起身子,故意落后了众人几步,趁王来几人不注意,王二转身就跑,想向矿井入口逃去。 王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猛然回头,神色狰狞: “抓住他!” 一个大汉疾步上前,几步便追到了王来,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扯翻在地。 王来冷冷道:“王二,你什么意思?” 王二脸色有些发白:“没……没什么……” “那你跑什么?” “我没跑。” 王来神色渐冷。 王二咬牙道:“你根本不是带我们来偷矿的!” 王来神情有些错愕,而后冷漠道: “你怎么知道的?” 王二指着深处的矿井道:“这里根本没有矿,什么都没有!” 话音未落,老于头也脸色骤变,后退了几步,就想逃走。 可为时已晚,王来已经抽出刀,一刀向老于头砍去。 老于头年老体衰,本就不是王来的对手,更何况这一下猝不及防。 他被王来一刀砍中肩膀,又被狠狠踢了一脚,瘫倒在地,倚着冰冷的石壁,喘着粗气。 唐五仍有些发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王二突然间就想跑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间就动手了…… “王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地痞大汉,便猛然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唐五吃痛,捂着肚子,缓缓跪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另一个地痞已经一棍子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一棍夹杂灵力,劲力很足,打完之后,棍上沾了血迹,唐五则缓缓倒在了地上。 王二目急切喊道: “唐五!” 他与唐五虽不同姓,但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挖矿,关系很好。 他适才想一个人逃跑,也只是一时畏惧,本能地想跑,但他没想到,王来等人,竟真的能对唐五动手。 无冤无仇的,怎么就下了死手? 王二目眦欲裂,对王来怒道: “王赖皮,你他妈……” 一个地痞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同样有人,一棍子打在他的头上。 王二头顶有血迹渗出,脑袋也缓缓垂了下去。 老于头瘫倒在地,苦涩道: “王来,你究竟想怎样?” 王来耸了耸肩,“你们这些穷鬼,活着也是受苦,不如去死,少受些苦,也让我赚些灵石花。” 老于头脸色一阵灰败。 他早就该想到的。 王来是豺狼,想与豺狼分肉,就是与虎谋皮,根本是不可能的。 自己不该一时贪心,信了王来的话。 老于头畏惧道:“放了我们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王来嗤笑一声,“你们能有什么?全身家当,也不知值不值一枚灵石,有什么好谈的?” “唐五他们还年轻,你别……” “年轻力壮的,价钱更好。” 有个地痞道:“大哥,时候不早了,这里不能久待。” 王来点了点头,“说的是。” 他转过头,看了眼老于头,皮笑肉不笑道: “我跟你说了啊,富贵险中求,不遇到点凶险,哪来的富贵呢?只不过,这个风险是你们的,富贵是我的。” 老于头声音有些颤抖,“杀了我们,你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王来一笑,“这你就别管了。” 几个地痞从储物袋中取出铁链,将王二和唐五都锁住。 王来叮嘱道:“剖开心脉,杀了他们,别伤到四肢,弄破了皮。” 而后他又看了眼老于头,“这个老头我来。” 王来修为高,手段狠,他想杀老于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死到临头,老于头既惊惧,又后悔。 自己不该贪心,跟王来这种人打交道。 随即心中又是深深的愧疚。 矿修生活凄苦,他儿子死得早,与孙儿相依为命。 一旦自己死了,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孙子,可怎么活啊…… 他若死了,那相依为命的小孙子,会不会有衣服穿,会不会有一口饭吃,会不会受人欺凌,会不会在夜晚饿死在街头…… 老于头心中苦恨。 既因照顾不了孙子而痛苦,又因自己贪婪而悔恨。 他流着泪,苦苦哀求道: “王来,我求求你,饶我一命,求求你……我那小孙子……” 王来根本不为所动,右手握刀,高高扬起,嘴角流露出麻木不仁的冷笑。 老于头如坠冰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刀砍向自己的胸口。 他苍老的泪水变得冰冷,目光之中,满是绝望。 便在此时,一道深红的火光转瞬闪过,照亮了漆黑的矿井。 火光刺目,汹涌的火系灵力扑面而来。 老于头情不自禁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眼时,发现胸口完好,自己竟没死。 他呆滞地抬头,就见到王来整条胳膊,都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深红的火舌,舔舐着王来的胳膊,将他的右臂焚烧得焦黑,他右手的刀,也早就掉落在地上。 王来受烈火灼烧之苦,半跪在地,挣扎出声。 老于头麻木的心神,渐渐回转过来。 刚刚那是……火球术?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一章 救人 “什么人?!” 另几个地痞目露惊恐,高声喝道。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发现已经有个修士,近了他们的身。 此人身形不高,但速度奇快,拳头之上,缠着金光,只一拳,就将一个地痞打得吐血倒地。 另一个地痞慌乱出刀,向这道身影砍去。 可刀至半途,小臂就被人托住。 那人用力一拧,拧断了地痞的小臂。 地痞吃痛,哀叫出声,没等叫几声,又被一脚踹飞,胸口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出。 剩下一个地痞大汉,修为深厚些,勉强过了几招,可越打越是心惊。 这不知身份的修士,明明也是炼气,但气息浑厚无比,出手快而迅疾,拳法纯熟,而且一看便品阶不低。 每次拳拳相交,他都感觉自己拳头被震得发麻,里面的手骨似乎都要粉碎。 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他只能被动挨打,根本还不了手。 而他本也支撑不了多久,勉强过这几招,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果不其然,几招过后,他拳骨粉碎,疼痛难忍,身形一滞,露出了破绽。 对手一个闪身,到他的侧面,拳势由下到上,金光四溢,一拳轰断了他的手臂。 大汗痛苦闷哼,转身欲走,又被这身形鬼魅的修士近身,一脚踹断了腿。 大汉扑通一声倒地,疼晕了过去。 转瞬之间,几个地痞之中,就只剩下王来一人。 此时的王来,已经扑灭了手臂的火焰,但右臂焦黑,无力低垂,显然伤势极重,已无法握刀。 王来环顾四周,神色惊惧,连忙道: “何方修士?” 寂静的矿井中,无人应答。 王来转身便跑,可没跑几步,一道金色剑光亮起,倏忽飞过,刺穿了他的右腿。 王来踉跄几步,撞倒在地,捂着右腿哀嚎。 他的右腿,被剑光洞穿,伤口上,还有雪白色的,火焰般的灵力,一点点地炙烤着,让他痛苦不堪。 不过几个刹那,王来这几个凶悍的地痞,就都被放倒了。 老于头难以置信。 他眼神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畏惧道: “不知何方高人,求……” 他没说完,就发现有个白皙的小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面前三道小小的人影显现了出来。 矿洞昏暗,老于头勉强看清了他们的面容,一时之间更是惊愕难言。 轻而易举就制伏王来几人的,竟是三个眉清目秀,容貌不凡的小修士。 “你,你们是……” 墨画扬了扬手里的一块青铜腰牌。 “我们是道廷司的人。” 这块青铜腰牌,是在通仙城时,张澜和周掌司特意为他申请的。 毕竟外出游历,多个身份,多个门路。 现在这种情况,道廷司的身份刚好能用。 老于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道廷司还能有这么小的修士? 不过这腰牌不像是假的的,而且他们,也没必要骗自己这个老头。 老于头纳头便拜,“多谢三位小大人。” 墨画不让他拜,而是递给了他一粒止血丹,道: “你先服下,调息一会。” 而后他又跑到王二和唐五面前,一人喂了一颗丹药。 他刚才以神识窥视过了,这两人只是晕过去了,破了头皮,识海受了些震荡,但性命无碍。 之后墨画便慢悠悠地向王来走去。 王来右臂被墨画的火球术所伤,右腿被白子曦的剑光所伤,靠在墙角,疼得汗如雨下。 他看向墨画,同样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栽在几个孩子手里。 这几个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又是怎么会出现在矿井里的?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是道廷司的?”王来忍痛问道。 墨画点了点头。 “那你们,可认识……赵典司?”王来试探道。 墨画眉毛一挑,“你与赵典司很熟?” 王来勉强笑了笑,“不算很熟,有一点交情。” “哦。”墨画意味深长。 王来有点看不透墨画的来历,更猜不透墨画的心思,神识也无法窥视,仿佛墨画整个人,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王来心里没底,但还是问道: “三位小大人,不知到这矿井里,所为何事?” 墨画似笑非笑,“你说呢?” 王来尴尬道:“还请大人明示。” 墨画看着他道:“你在杀人!” 王来神色一变,立马喊道: “冤枉,小大人,冤枉!” 他右臂灼伤,无力动弹,便举起左手,指着老于头道: “是他们,他们要偷陆家的矿,被我发现了,这才将他们制住,准备送到道廷司发落……” “他们这些矿修,看着老实,其实内心奸诈,贪图小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您别被他们给骗了……” 墨画微怔。 这王来,着实是个人才。 不过片刻功夫,就想了一套颠倒黑白,栽赃污蔑的说辞。 怪不得能在南岳城混得如鱼得水,也怪不得,别人都喊他“王赖皮”。 老于头听着大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王来: “你,你无耻!” 无冤无仇的,明明是他要杀人灭口,却还要倒打一耙。 王来冷笑不语。 墨画笑了笑,却道:“王赖皮。” 王来闻言,脸色骤变,“你认识我?” 如果不知他的底细,就不可能知道他这个诨号。 王来细细想来,心底渐渐发凉,眼睛微眯道: “这么一说,你什么都知道了,一开始就是奔着我来的,这里的一切,你也早就看在眼里了?” “算是吧。”墨画淡淡道。 王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墨画掰着手指道: “你这个月,去了七次怡红楼,劫了两次道,打了六次人,吃了五顿白食,前天赌钱,还输了十枚零三分灵石……” 王来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墨画撇了撇嘴。 我天天盯着你,当然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你个蠢货神识低微,没发现罢了。 这些话,墨画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让王来更加捉摸不透。 王来心中惊悸,“你到底要做什么?” 墨画声音清脆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交代。” 王来目光一凝,“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你说,我不杀你,而是把你押到道廷司,由道廷司发落。你不说,我现在就宰了你!” 墨画威胁道。 王来冷笑,“到了道廷司,我不也还是死?” 墨画道:“早死晚死,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你不是认识赵典司么,向他求情,说不定他能放过你。” 王来目光闪烁,冷笑一声: “你既然对我这么了解,那想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现在既然问我,那肯定就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而我知道,那我就还有价值,所以你不会杀我!” 王来笃定道。 白子胜不悦道:“他还嘴硬。” 墨画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你真不说?” 王来嗤笑一声,“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墨画道:“好!你的骨气,我很欣赏!” 然后墨画抽出了千钧棒,看了眼白子胜道: “揍他吧。” 白子胜神色兴奋,他早就想揍这王八蛋一顿了,但墨画要问王来一些事情,所以他才忍着没动手。 此时闻言,白子胜既是开心,又有些顾虑: “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万一揍死了呢?” “揍死就揍死呗,他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不是,万一揍死了,你不是就问不到东西了么?” “没事,随缘吧,何况那边还有三个呢……” “有道理……” …… 于是墨画和白子胜说完,面带和善的笑容,一步一步向王来走去。 王来心底有些发凉,忍不住以手撑地,贴着冰冷的石壁,向后挪动,直到退无可退,这才颤抖道: “你们……别……” 墨画将千钧棒高高举起,“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铁棒硬!” 然后一棒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白子胜也不客气,上去拳打脚踢。 白子曦想起王来的所作所为,也有点生气,便将金色的剑气,凝成金针大小,一根一根,扎在王来的身上。 王来咬着牙,死死支撑,“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我记住了……” “还敢放狠话?” 墨画眉毛一挑,揍得更狠了。 又揍了一会,墨画想起什么,取出一粒丹药,喂给了王来。 白子胜疑惑道:“这是什么丹?” 墨画道:“小还丹,吊命用的,怕把他打死了。” 白子胜忍不住道:“你考虑得……真周到。” 墨画点了点头,“应该的。” 打了一会,眼看王来只有出气,没什么进气了,白子胜皱眉道: “你这小还丹不行啊……”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困惑。 这可是冯老先生给自己的,应该是好东西,莫非自己揍得太狠了? 白子胜便掏出了一瓶丹药,“你试试这个,白家秘制,十全大补丹,先补血,再接着揍……” 墨画拿在鼻子间嗅了嗅,眼睛一亮,“这个好。” 他取出一粒,给半死不活的王来服下。 王来的气色,很快好了许多,血气也渐渐旺盛了起来。 白子胜撸了撸袖子,道:“继续!” 墨画不是体修,已经有点累了,但想了想,还是咬牙坚持道: “好!” 就这样,对着王来又是一顿胖揍。 就连旁边的老于头,看得都是眼皮直跳。 而王来,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拳头狠,铁棒硬,金针疼。 关键是,这几个小鬼,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被打死了。 王来再也不硬气了,断断续续求饶道: “我……错了,饶……饶我一命……” 白子胜有些意犹未尽,墨画也很是遗憾,不由道: “非要挨一顿揍才老实,我看你别叫‘王赖皮’,改叫‘王贱皮’得了……” 王来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 挨了顿揍,王来就不赖皮了。 墨画问什么,他也都老老实实说了。 这王来,的确是个惯犯。 先找个借口,将矿修骗到矿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再联系矿修的家人,向陆家索要赔偿。 杀人之后,还赚了死人钱。 这种事,王来做了很多起,但因为矿井本就危险,也经常有矿修失踪,道廷司疏于职守,也懒得查,所以他才一直能逍遥法外。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 因为陆家规定,不见尸首,不赔灵石。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是要不到赔偿的。 王来虽然贪婪,但也不太可能,为了一笔不确定能到手的灵石,就冒着风险去杀人。 而且墨画记得王来适才说过: “剖开心脉,杀了他们,别伤到四肢,弄破了皮……” 杀害矿修,伪装失踪,对杀人手法这么讲究做什么? 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有问题,王来肯定在瞒着什么。 王来不愿说。 墨画目光微冷,再三逼问。 王来发现这审问的小修士,心若有七窍,精得跟鬼一样。 自己但凡说一句谎话,都会被他察觉,根本就骗不了他,这才开口吐露实情: “有人花灵石,买矿修的尸首……” “我们是靠杀人卖尸……赚的灵石……” (本章完) 精品了,谢谢大家~ 上了一个畅销精选,现在均订三千多,已经精品了,谢谢大家!(*^_^*)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谢谢责编好运大大~ 谢谢一直以来,投票,追读,打赏的小伙伴~ 很多id我都很熟悉,也一直默默记在心里。 当初就是一边看你们投的票,留的言,一边坚持写下去的~ 也谢谢两位盟主大大,过客流往,我明命名啊。 原本是要为盟主加更的,但最近写的确实慢,只能先欠着,以后再补,非常抱歉。 剧情这块,本来想说的有很多,包括剧情构思,情节处理,写作手法,世界观设定等等。 但又有些懒,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说起来有点复杂,还很啰嗦。 简单点说,就是我想写一个尽量真实一些的修道社会,写一个可爱的,有原则,逐渐成长的主角,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物。 还有就是筑基的问题。 我也没想到,墨画百万字还没筑基。 但剧情又确实是在按照进度推进着…… 不过大部分读者,应该也不在乎这点。 升级只是骨架,并非剧情本身。 后面的进度,应该会快一些,但也还是会按剧情本身的发展节奏来。 不会刻意加快,也不会刻意拖慢。 另外,目前已经写了一百万字了,算是完成了第一個小目标。 新人第一本书,古典仙侠,没系统,还偏慢热,能写到精品,我已经很开心了。 接下来,就是保持平常心,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 路漫漫其修远兮。 希望大家喜欢书中的人物和故事。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小书包原域名已被污染,请记住新域名 《阵问长生》精品了,谢谢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卖尸 墨画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之中,都有些惊愕。 杀人卖尸? “你卖给谁了?”墨画问。 王来支吾道:“一个灰衣蒙面的修士……我也不知道是谁……” “你没见过他的长相?” “我只要灵石,不在乎他的长相。……” “还有呢?”墨画目光微凝。 王来有些错愕,“还有什么?” 墨画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又是怎么接头的,怎么做交易的,怎么杀人,怎么将尸体卖出去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王来扯了扯嘴角。 墨画踢了他一脚,凶巴巴道: “别想骗我,伱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的。要是让我知道,你骗了我,我就让你倒大霉!” 只是他那眉目如画的小脸,凶起来也不会让人害怕。 但王来又不敢不说。 这小鬼一脸可爱,但下手可毫不可爱。 尤其是那双眼睛,天真之中,带着一些深邃,仿佛能将自己的底细看穿…… 何况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隐瞒了。 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就没什么话不能说的了: “我是在金华街的,一间青楼,遇到那个灰衣修士的……” “他中等个头,身材偏瘦,蒙着脸,看不清长相,神识也窥探不到。” “他身上常年带着淡淡的异味,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打过交道,做了买卖,这才明白,那股异味,是死人的味道,是有些冰冷的腐味。” “第一次做‘买卖’,是因为我没灵石了。” “前天赌了一晚,全输光了,债主催债,说再不还,就剁我的手。” “我走投无路,他便问我,‘要不要做买卖?’” “我嗤笑了一声,这年头,正经买卖,哪能赚到灵石?” “他便道,不是正经的。” “我便来了兴趣,问他什么买卖,他问我杀过人么,我说杀过,他便道,跟你杀人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杀完人,把尸体给他。” “我嫌晦气,但我身上没灵石,没吃没喝,连街上的野狗都不如。” “穷可比死更可怕。” “何况死的还是别人,与我无关,我便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做他这个买卖,杀的是一个过道的修士,杀完后,我多砍了几刀,将尸体给他,他便皱了眉,说除了心脉,不能有太多伤口,不然要扣钱。” “我不耐烦,杀个人而已,讲究也太他妈多了,但我没灵石,只能听他的。” “他又给我细细讲了规矩……” “一具青壮修士尸首,一百五十灵石;” “年迈修士尸首,八十灵石;” “男女不限。” “除了心脉以外,四肢肉身,不能有伤口。” “若有伤口,视伤情而定,会扣十到五十枚灵石……” “……” “我做了几笔后,就发现这生意做不长。” “杀一两个,道廷司那帮懒货,未必会管,但你若杀得多了,傻子都能查到你。” “这时,那灰衣修士就建议我,杀矿修。” “我一开始还犹豫,毕竟我爹是矿修,我也算半个矿修,虽然平日不做好事,但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少有点交情。” “但他给的太多了,我拒绝不了……” “对修士而言,灵石才是真的,交情都是假的。” “杀一个矿修,差不多一百枚灵石进账。” “这南岳城这么多矿修,杀到最后,能赚多少灵石啊,我想都不敢想……” “而且矿修还会生矿修,生生世世杀不完……” “就算我不杀,他们也会老死,会累死,会中矿毒而死,会被压迫死,会在矿井中出意外而死……” “既然都是死,那何不让我赚点灵石呢?” “而且,杀矿修,可以很隐蔽。” “矿修生活很苦,随便找个借口,说能赚灵石,他们就会跟来了。” “晚上矿井僻静,又没人来,最适合杀人了。” “杀完伪装成失踪,谁也找不到,可以说天衣无缝。” “但我们还是有些担心,害怕被人发现。” “于是就找到死去矿修的家人,说会帮他们要赔偿。” “一是为了掩人耳目,减轻怀疑,我们替矿修要赔偿,他们就不会怀疑人是我们杀的。” “二是,我们要到赔偿,还能再分些灵石。” “死一个矿修,能赚两份灵石……” 老于头听着双目通红,恨不得将王来给吃了。 墨画神情冰冷至极,“之前失踪的五个矿修,也是你杀的?” 王来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墨画目光微凝,“那他们怎么会惨死在矿洞里?” 王来神情露出一丝恐惧,“我……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杀了他们,可杀完他们,见矿井里好像有动静……” “我想到矿井的传闻,有些害怕,就先将他们藏在角落,用碎石盖住,然后再找时间,将尸体偷偷从矿井运出去。” 王来咽了口唾沫,“可……可等我第二天,再去找时,就发现这五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墨画目露寒光,“陆家矿洞的事,你不知道?” 这五个尸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矿洞,然后被吃掉了…… 王来一脸迷惑,“什么矿洞?” 墨画放出神识,窥视王来的神识波动,发现他并没有说谎。 王来……竟然真不知道…… “这个买卖,你做了多少年了?”墨画又问。 “三四十年了……” 墨画面无表情,“也就是说,你杀了三四十年的矿修,矿修的尸首,也卖了三四十年?” 王来咽了口唾沫,“是……” 白子胜忍不住道:“要不宰了他吧……” 王来大惊,“你答应过,放了我的。” 墨画目光渐渐变冷,神色不见喜怒,不知想着什么。 王来心底发寒。 便在此时,墨画神色突然一惊,向身后的矿井看去。 矿井之中,弥漫的死气骤然变重。 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苏醒了过来。 湿气凝成水滴,滴滴答答落下,水滴声在矿洞四处响起,诡异而阴森。 四周的石壁,也传出细微的异响。 墨画神色骤变,急忙道: “快走!” 白子曦和白子胜也察觉到不妙,纷纷点了点头。 墨画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王二和唐五,对老于头道:“叫醒他们。” 老于头神色慌张。 他也感到了矿井的异常。 此时正是子夜,也正是矿井之中,最危险的时候。 不知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老于头两腿发软,颤颤巍巍站起,走到王二和唐五身边,一人给了一巴掌,“快起来!” 两人只是被砸晕了,服了墨画的丹药,伤势渐渐痊愈,又受了老于头的巴掌,听得他的呼喊,便渐渐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很是陌生。 地痞们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王来全身凄惨,缩在墙角。 王来前面,还有三个气度不凡的小修士。 两人一时有些懵,“老于头……这……” 老于头道:“先别问,快逃命!” 王二和唐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爬起来。 “走!”墨画果断道。 几人刚准备跑,王来便哀求道: “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墨画目光微闪,对白子胜道:“带着他。” 白子胜有些不情愿。 墨画道:“他还有用。” “行吧。” 白子胜点了点头,用锁链将王来锁住,拖着往外跑。 至于剩下几个地痞,墨画就不管了。 矿井异动,他们能活,算是他们命大,他们若死了,也是他们活该,给死在他们手中的矿修偿命。 就这样,白子胜拖着癞皮狗一样的王来,速度不减,向矿井外跑去。 墨画施展身法,跟着白子胜。 白子曦脚步轻盈,跟在墨画身边。 身后老于头、王二和唐五,玩命地飞奔着,或许是危机当头,跑得竟也不慢。 矿井之中的气息,逐渐阴森,死气逐渐遍布每个角落。 但好在墨画发现得早,撤退得也还算及时。 所以当矿井之中,传来沉闷的,似人非人的嘶吼声时,墨画几人,已经从矿井之中逃了出来。 墨画仍不放心,带着大家穿过暗门,离开陆家矿井,直到矿山的边缘,这才停了下来。 王来被拖得遍体鳞伤,晕了过去。 王二和唐五也都惊魂甫定,不住喘着粗气。 白子胜和白子曦的神色,也都有些惊疑。 墨画回头,望向矿山,瞳孔震动。 此时的矿山,竟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气息,这股气息,由众多阴森的气息构成。 矿井之中,隐隐传来刺耳撕心的动静,像是有鬼物,在用手抓挠着什么。 又仿佛是有死去的矿修,在挖着矿。 而夹杂在腐败死气之中,墨画曾感知到的,那股绝阵的邪异气息,也更加浓烈。 墨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究竟是什么人,布的是什么绝阵? 这阴森森的矿山里,又究竟藏着什么……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消失 矿井有异状,不能久留。 墨画等人便离开了矿山,到了南岳城,找了个地方,暂时休息了一会。 王来遍体鳞伤,看着凄惨,但还喘着气。 墨画把他折腾醒了,趁着有空,又问了一些东西。 等天微明,问不出其他东西了,墨画就将王来交给了司徒芳。 同时他也将王来,以及这些地痞的所作所为,一并说了。 老于头三人在一旁作证。 司徒芳闻言,既惊又怒。 她万万没想到,王来这些地痞无赖,竟真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杀人赚灵石,还要骗赔偿。 司徒芳秀眉竖起,怒道: “接下来交给我吧,我把王来先押去道狱,审问出帮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道廷司那边……没问题么?”墨画问道。 南岳城的道廷司,与通仙城不同,里面的水浑得很,而且掌司,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司徒芳皱眉,沉思片刻,叹道: “我小心点吧,一切按章程走,掌司那边,应该也没法说什么。” 墨画点头道,“嗯,那司徒姐姐,你小心。” “放心吧。” 司徒芳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墨画三人,感慨道: “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 墨画摆摆手,“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司徒芳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改日我请你吃饭。” 而后便押着王来离开了。 老于头三人,对着墨画也是千恩万谢。 “谢谢三位小大人,谢谢!” “多谢恩公!” 墨画道:“不必谢了,早些回家,养养伤吧。” 三人又行了大礼,这才深感劫后余生的庆幸,如释重负地回去了。 差一点,他们就要死在矿山里了。 也差一点,他们就与自己的家人,天人永隔了…… 老于头三人走后,白子胜问墨画: “接下来怎么办?” 墨画想了想道:“我要回趟矿山。” 白子胜一惊,“你傻了?回去找死么?” 墨画指了指天上。 天上艳阳高挂。 白子胜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矿井就算“闹鬼”,那也是子夜时分的事。 “你现在去矿井做什么?”白子胜问道。 墨画目光有些深邃,“我想看看,那几个地痞的尸首,到底怎么样了……” 白子胜神色也有些凝重,“那我们一起去。” 墨画摇了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们不会隐匿术,披风上虽然有隐匿阵,但这阵法不够完善,晚上用还好,白天用的话,还是会有淡淡的行迹,容易被人发现。” 白子胜有些无所谓,“发现就发现呗,没什么大不了……” 这矿山里,没人能拦得住他。 墨画却道:“这矿山是陆家的,白日或许有筑基坐镇,万一被他们发现,即便能脱身,也会打草惊蛇,暴露了行踪……” “一旦引起陆家警惕,我们接下来要查什么,就不大方便了。” 白子胜道:“你一个人去的话,若是遇到筑基,岂不同样危险?” 墨画摇了摇头,“陆家筑基发现不了我。” 他会隐匿术,还有隐匿阵,再加上筑基十二纹的神识,不可能被陆家的筑基修士发现。 “哦,也对。” 白子胜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 白子曦便道:“你一个人进去,我们在外面接应。” 墨画还想说什么,白子曦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婉转道: “我是师姐。” 墨画没办法,只能同意。 于是他们稍作休息,便又启程,回到了陆家矿山。 此时天已大亮,朝霞满天。 矿山已经开工。 陆陆续续有矿修来到矿山上,开始受着炎热,手握矿镐,一下又一下地开采矿石。 矿山又是一派嘈杂而喧闹的模样,全无夜晚的阴森死寂。 墨画隐着身形,大摇大摆走进矿山。 矿山之中,的确有个陆家长老,筑基修士,坐在一边乘凉喝茶,看着矿修辛苦劳作。 旁边还有俏丽的婢女,为他扇风。 墨画从他身边从容走过。 这长老一无所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婢女窈窕的身段上乱转。 这没出息的样子,看得墨画直摇头。 墨画穿过人群,走进矿井,一直走到深处,来到昨晚王来杀人未遂的地方。 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一个矿修。 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昨晚矿井异动,被墨画留在这里的几个地痞,也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矿修,是因为这里是矿井的深处,偏僻安静,也没有矿可挖,所以矿修很少过来。 但是那几个地痞呢? 死了?尸骨无存? 他们作恶多端,死就死了,尸骨无存,也没什么所谓。 但墨画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墨画放开神识,在虚白的视界中,感知周遭的一切。 石壁冰冷,呈淡淡的黑灰色。 四周有血气,淡薄而微弱,是昨晚留下的,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而诸多血气中,有部分血气,掺杂着漆黑的死气,在地面蜿蜒,沿着石壁向远处延伸。 墨画默默睁开眼,神识锁定着这道血气,沿着石壁,一点点地走着。 走了一盏茶功夫,血气便断掉了。 面前是一处石壁。 墨画神识一扫,便知这石壁上画有阵法。 而石壁后面,必然是陆家挖出的矿洞。 墨画目光微凝。 “从痕迹看……这几个地痞,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一直拖到了矿洞之中……” 矿洞之中发生了什么,墨画不得而知。 但大概率,这几个地痞和那五个失踪的矿修一样,被什么东西吃了…… 墨画犹豫了一下,想解开阵法,再进矿洞看看。 可刚一落笔,就停住了。 他神识微动,衍算片刻,缓缓收起了笔。 “竟然……加固了阵法……” 不仅石壁更加坚固,而且里面还画上了层层叠叠的预警阵法。 这些阵法,墨画可以解开,但不确定,解开之时,会不会有异动,从而惊动陆家修士。 又或者,陆家故意画下阵法,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墨画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要是被陆家堵在矿井里,就不太好了。 墨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心中却蒙着一层疑云。 陆家在矿井中建这些矿洞,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矿洞之中,又究竟有什么秘密…… 墨画皱着眉头,离开的时候,顺便又偷听了附近矿修说的话。 只是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而且这附近的矿修,也不曾发现那几个地痞。 那几个地痞,就这么不见了,和那五个矿修一样,消失在了矿井之中…… …… 墨画离开矿山后,与白子胜和白子曦汇合。 “发现什么了么。”白子曦问道。 墨画将地痞的事说了。 白子胜哼了一声道:“死有余辜!” 随即他也疑惑道:“陆家,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墨画摇了摇头,“还不清楚。” “不是陆家,那就是其他人?” “那个王来,不是说有个灰衣修士么?” 墨画点头道:“事到如今,只能从那个灰衣修士身上下手了。” 三人便往回走。 路上墨画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白子曦便问道:“怎么了?” 墨画叹了口气,“我在担心严教习……” “司徒姐姐说,严教习进了矿山,便消失不见了,此后也没人再见到他的身影……” “我担心,他是不是被王来等人给害了……” 白子胜情不自禁点了点头,“有可能……” 墨画一听更担心了,小眉毛也蹙了起来。 白子曦轻轻瞪了兄长一眼,对墨画柔声道: “吉人自有天相,严先生未必就遇害了。” 白子胜也自知失言,挠了挠头,讪笑道: “我随便说说,你别放心上,严先生也有可能是发现了其他线索,所以离开南岳城,自行搜查去了。” 墨画知道师兄师姐是在安慰自己,虽然觉得他们说的没什么道理,但心里还是好过了些。 “希望严教习吉人天相吧……” 墨画默默叹道。 白子胜见墨画有些不开心,便转移话题道: “那个灰衣修士,我们要去查么?” 墨画点头,“要的。”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是那个灰衣修士要买尸体,所以才蛊惑王来等人去杀矿修。 源头在那个灰衣修士身上。 就算除去王来,还会有赵来、钱来、李来…… 只要灰衣修士还在,自然就会有其他修士,为了灵石,杀矿修卖尸体。 除恶务尽,斩草也要除根。 白子胜也连连点头。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王来说,他是与那灰衣修士在青楼碰头的,那么……” 白子胜神色严肃问道: “我们要去青楼么?” 这个问题,把墨画也难住了。 谢谢书友静谛、今天不是我值班、南祁连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 显尘 白子曦直接道:“不许去。” 墨画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说要去……” 白子胜皱眉,“可是不去,怎么去查那个灰衣修士呢?” “也对……” 墨画看着白子曦,白子胜也看着她。 白子曦秋水般的眸子微闪,“去也行,但我要一起去。” 白子胜连忙摇头。 墨画也道:“小师姐,你去不合适吧。” 白子曦道:“你们能去,我也能去,反正是隐身进去。” “这……” 墨画有些犹豫,刚想说什么,触及白子曦琉璃般晶莹的目光,只好叹道: “行吧……” 于是到了晚上,亥时时分。 夜幕一落,灯笼一挂,金华街车水马龙,繁华喧闹之时。 墨画三人裹着披风,爬到了百花楼的对面。 百花楼,是青楼,也是王来所招供的,杀人藏尸后,与灰衣修士接头的场所。 百花楼装饰华丽。 门前花团锦簇,门外无人揽客。 但到这个地方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白子胜悄悄问墨画:“我们怎么进去?” 墨画神识放开,窥测了一会,皱眉道: “一个青楼,竟然搞了显尘阵……” “显影阵?”白子胜微怔。 “显尘阵。”墨画纠正道。 白子胜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阵法原理不同。” 白子胜有些迷茫。 墨画便解释道:“显影阵,显物现形,会让阵法范围内的隐匿阵和隐匿术失效。” “显影阵效果更好,但却是一品九纹偏上的阵法,神识要求高,比较难学,用墨特殊,布置起来也很贵。” “显尘阵是土系阵法,一品七纹,布置容易,成本较低。” “与显影阵不同,显尘阵并不能使隐匿失效,而是在阵法内部,生成细微的粉尘,一旦隐匿的修士,通过阵法,就会沾上粉尘,显现踪迹。” “显影阵是从原理上,使隐匿失效;” “而显尘阵,则是通过外物,间接使修士显出身形。” 白子胜有些错愕,“你研究得这么细致?” “嗯。”墨画得意点头,“阵法之道,博大精深,自然要研究得细致一些。” 白子胜张了张嘴,又问道: “那青楼开店迎客,用显尘阵,让客人身上沾灰,是不是不太好。” “嗯……”墨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阵法,道: “这个灰尘,是一种廉价的香料,一般修士,不懂阵法,只会以为自己沾上了脂粉,不会意识到,这是阵法的作用。” “而且显尘阵,效力有限,这种粉尘,也只持续一盏茶作用,就会渐渐消失……” “一盏茶……”白子胜皱了皱眉,“那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隐身进青楼偷窥?” “应该是……”随即墨画又有些疑惑,“谁会闲着没事去青楼偷窥啊……” 白子胜看了看墨画,看了看白子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弱弱道: “我们三个,不就是想进去偷窥么……” 墨画愣了下,皱眉思索,而后严肃道: “我们是去查线索,是正事,不算偷窥。” 白子胜点头,“有道理!” 白子曦看着这两人,眼神有些无奈。 “既然有显尘阵,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白子胜又问道。 墨画也有些犯难,“阵法我倒是能解,但要想不引人注意,就有点难了……” “那现在呢,先回去么?”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 “先回去吧,青楼里还有个筑基,我们在这里盯久了,估计会被他察觉。” 这点墨画倒是不怕。 一般筑基,也窥不破他的隐匿。 但小师兄和小师姐就不好说了。 三人便又偷偷摸摸离开了。 白子胜路上嘀咕道:“一个青楼,还搞个筑基坐镇……” 要不是有筑基,他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寻常炼气修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墨画道:“这说明,青楼闹事的人多,赚的灵石也多。” 白子胜想了想,点了点头。 墨画想起矿山里卖命,一天一枚灵石的矿修,微微叹了口气。 越是不正经的行当,赚的灵石越多…… …… 灰衣修士在百花楼出没。 墨画想进百花楼看看,但时间仓促,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百花楼人流太多,不好偷偷混进去。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显尘阵。 显尘阵好处理,但不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 而且除了门口的显尘阵,百花楼里,门窗走廊,屋前梁上,估计都有一些微小的显尘阵,防人偷窥。 墨画有些不满。 一定是有修士,用隐匿术做坏事。 搞得他现在想用隐匿术做些正事,抓个坏人,也被提防得死死的。 为了防小人,连君子也防上了…… 过了几天,也没什么进展。 墨画就想着,旁敲侧击,看能不能从其他修士处,打听一些线索。 最好的人选,是苏长老。 他是一品阵师,还是南岳宗的筑基长老,人脉肯定很广,消息肯定灵通。 但墨画不确定,苏长老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所以问得比较隐晦,而且谈话也很谨慎。 “苏长老,金华街有什么好玩的?” 苏长老并不意外。 墨画虽是一品阵师,但毕竟年纪不大,孩子心性,到了不同的地方,贪玩一点,也很正常。 苏长老便为墨画娓娓道来。 金华街是整个南岳城最繁华的地方。 什么节,有什么景,什么地方有什么吃的…… 哪家膳楼的哪道菜做得好,哪家酒楼的哪种酒最好喝,哪家茶楼的哪味茶最醇厚…… 聊得多了,苏长老也会情不自禁跑偏。 比如哪家赌坊的哪个桌最容易赢,以及哪个楼里的哪个女修最…… 苏长老的话,到这里就止住了。 “最怎么样?”墨画问。 苏长老满头大汗,尴尬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墨画狐疑道:“苏长老,你对这种事,很熟么……” 苏长老大惊,“没有,不是,我没有……你别污人清白!” “哦……”墨画明显不信。 苏长老又尴尬地笑了笑。 墨画还想打听更多,却见门人走了过来,附耳对苏长老说了什么。 苏长老面露难色。 墨画便知趣道:“苏长老您忙,我先告辞了。” 苏长老也连忙起身还礼,“有客来访,实在抱歉,他日我备好酒宴,向小先生赔罪。” 墨画摆手,“长老客气了。” 心中又有些好奇,苏长老能备什么酒宴,不知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苏长老将墨画往外送,刚到庭院,迎面走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修士,中等年纪,相貌俊朗,温文尔雅。 墨画有些惊讶,“陆家主?” 来人正是与墨画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家家主。 而苏长老要招待的客人,应该就是这位陆家家主了。 墨画从苏长老口中得知过,陆家家主的名字,叫陆乘云。 陆乘云见到墨画,并不意外,面容带笑,语气温和道: “小墨先生。” 互相见礼,打了招呼。 墨画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打算离开,谁知却被陆乘云留住了。 “小先生可以一起喝喝茶。” 墨画有些疑惑,“您不是和苏长老有事要谈么?” 陆乘云道:“不是什么要事,交流一些阵法心得罢了,小先生也是阵师,阵法造诣不俗,不如一起聊聊。” 墨画想了下,便同意了。 陆家的矿山,肯定有问题。 但他对陆家不熟。 和陆家家主接触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但陆乘云能做家主,城府自然很深,与墨画聊了半天,一点没提及矿山和矿修的事,真的就单纯是聊阵法。 而陆乘云的阵法造诣,也让墨画惊讶。 家族的家主事务繁忙,未必能有时间和心思去钻研阵法,但陆乘云的阵法学识,竟比苏长老还高深一些。 难怪他与苏长老交从甚密。 多聊了几句阵法后,陆乘云对墨画的态度更加和善了,目光之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赏。 陆乘云顿了一下,突然问道: “小墨先生,可曾婚配?” 墨画正在喝茶,闻言呛了一口,“还……还没……” 陆乘云眼睛更亮了,“不知……” 墨画咳嗽了一声,为难道: “年纪还小,暂不考虑。” 陆乘云并无不悦,而是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偷偷将一个册子塞给墨画。 “这是陆家部分族谱。” 剩下的话,陆乘云就没说了,只给了墨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墨画轻轻翻开族谱,发现上面记着的,都是陆家的嫡系,而且还都是适龄的女子。 翻到后面,就是一张张貌美的女修画像。 墨画有些无奈。 陆乘云笑得云淡风轻,苏长老则默默喝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喝完茶,聊完阵法,陆乘云便起身离开。 临行前,陆乘云又拍了拍墨画,轻声道: “不急,慢慢看。”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陆乘云转身欲离开,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对墨画道: “陆某有个疑惑,不知可否问小先生?” 墨画微怔,点头道:“您问吧。” “可能会有些冒失。” “没事的。” 陆乘云点了点头,问道: “小先生周身气息隐晦,无法以神识窥探,莫非是……有遮掩气息的灵器?” 墨画目光微动,而后语气真挚道: “没错,家主眼力真好!” 陆乘云松了口气,然后拱手道:“告辞,他日有空,再与小先生聊聊阵法。” 墨画也拱手道:“陆家主慢走。” 陆乘云走后,苏长老也缓缓舒了口气,对墨画道: “他是家主,这么做,也是分内之事,情理之中,不过……” 苏长老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墨画好奇道。 苏长老想了下,叹道: “陆家是非多,能不进,还是不进为好。” 墨画点了点头。 苏长老看了眼墨画,目光微微凝起,神色有些复杂,缓缓问道: “小墨先生,你到我这里,是有目的的吧?” 墨画微怔,“您怎么知道?” 苏长老面无表情道: “这几日你来我这里,旁敲侧击,应该是想问什么……” “但这件事,有些隐秘,不太好说出口,所以你没直接问,才找了些由头,东拉西扯,想从我口中,打听一些消息。” 墨画沉默了。 苏长老目光微冷。 他就知道,这小阵师,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苏长老端起茶杯,撇开茶沫,目光如茶水般漂浮莫测: “小墨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事已至此,墨画也就不必再隐瞒了。 他神情严肃道: “苏长老,我想去青楼!” 苏长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 百花楼 墨画想好了。 既然百花楼布有显尘阵,隐匿会露出破绽,那干脆就不隐匿了,他光明正大地进去! 只是他年纪小,别人未必会让他进。 这样的话,就要找个带头的。 南岳城里,他最熟悉的,是司徒芳。 但他总不可能去找司徒姐姐,让她带自己进青楼。 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而且肯定还会以为自己学坏了,有损自己的声誉。 虽然自己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一品阵师了,算是有身份的修士了,声誉还是很重要的。 除此之外,与墨画最熟的,就是经常一起喝茶的苏长老了。 而且苏长老说起青楼,谈笑风生,一副很熟的样子,估计平时私底下没少去。 找他一准没错。 墨画目光炯炯地看着苏长老。 苏长老僵住了。 墨画这个朴素而直接的回答,让苏长老一切阴谋诡计的猜测,全部泡汤。 这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啊…… 他还以为墨画处心积虑,图谋的必然是某些隐秘的,不愿为人知,且不可告人的事。 结果这件事,竟然是去青楼,这事,你说这…… 倒也合情合理…… 苏长老微怔,摸了摸胡子,又想了想。 好像……是没什么毛病。 这的确是隐秘的,不愿为人知的,不可告人的,需要旁敲侧击打听的事…… 只是这…… 苏长老看了看眉眼清澈,天真无暇的墨画,委婉道: “这个事,对你来说,是不是早了那么‘亿’点点……” 墨画板着小脸,严肃道: “我是有正事的。” 苏长老有些为难。 你这一脸严肃地,说着这么不严肃的事,让我也很难严肃起来啊…… 苏长老转念又道:“要不,你翻翻陆家主给你的族谱,看看有没有入眼的姑娘,偷偷告诉我,我去找陆家主,替你说说,让你早点定个亲事?” 墨画蹙起眉头,“我真的有正事!” 苏长老一愣,“真的?” “嗯。”墨画认真点了点头。 苏长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悄声问道: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么?当然,这是私事,不说也行。” 墨画想了想,道: “我不是让您,帮我找一位姓‘严’的先生么?” 苏长老惊讶了,“他也好这口?” 墨画默默看着苏长老。 苏长老自知失言,有些慌乱,连忙改口道: “这位严先生,也是同道中人?” 墨画看他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苏长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越说越错,他索性不说这个了,而是询问道: “金华街的青楼里,真的有这位严先生的线索?” 墨画其实也不太确定,可能有,但也可能没有。 严先生下落不明,他还没线索。 墨画此次主要的目的,还是去找那个雇人杀人买尸的灰衣修士。 严先生在矿山失踪,矿山与灰衣修士有关。 两者之间,可能有所关联。 当然这些不好明说。 墨画便道:“应该是有的。” “这样啊……” 苏长老看着墨画,神情便渐渐宽慰了。 原来是挂念师长,去找线索。 他之前,还真是误会这孩子了…… 苏长老便道:“没问题,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带你去!” 墨画道:“还有我的师兄师姐,你见过的。” 苏长老犹豫了下,也点头道: “没问题。” “多谢苏长老!”墨画笑道,随即又有些担心,“我们年纪小,你带我们去,没问题么?” 苏长老笑道:“无妨,青楼也不是只有风月之事,也有一些清倌,听听歌,看看舞,也是不错的。”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感激。 苏长老这次算是帮了大忙了。 墨画想了下,决定报答一下苏长老,便小声对苏长老道: “苏长老,你之前画的阵法,有点小问题,我没告诉你,怕你不好意思。但知错能改,阵法才能精进,我现在偷偷告诉你,错在哪里了……” 苏长老愣住了,心情复杂至极,一时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他哭笑不得地听墨画为他指出阵法的问题。 但听着听着,苏长老的神情便严肃起来。 墨画说的分毫不差,他的确是画错了。 苏长老微微皱眉。 可问题是,他画的那副阵法,墨画好像只是蜻蜓点水般瞄过两眼,并不曾仔细看过。 只看这么两眼,就能看出问题来了? 苏长老不由暗暗心惊。 这小先生的阵法造诣,究竟深厚到了何等地步…… …… 墨画离开后,将苏长老答应的事,与白子胜和白子曦说了。 “我们装成书童,跟苏长老进百花楼。” “好。” 白子胜和白子曦点了点头。 三日后的晚上,华灯初上,金华街灯火通明。 墨画三人跟着苏长老,去了百花楼。 三人都穿着淡青色书童的衣服。 墨画清秀可爱,白子胜英姿挺拔,白子曦则拢起长发,作小少年装扮。 她肤色白皙,容貌易过容,没之前好看,但也十分精致,气质清冷,眼眸狭长,有种英气的绝美感。 墨画和白子胜看着,都觉惊艳。 苏长老也是微怔,在心中暗暗笃定,墨画这师兄师姐,来头必然很大。 这等姿容和气度,绝非等闲。 苏长老对他们也恭敬了许多。 金华街很繁华,流金泻玉,纸醉金迷。 墨画三人,便跟在苏长老身后,沿着金华街道,向着百花楼走去。 金华街的青楼,不止一家。 每当路过其他什么怡红院,倚翠楼,掬芳苑之类的地方,总有女修对着苏长老,搔首弄姿地笑道: “苏长老,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苏长老尴尬不已,恨不得把脸遮住。 平日也就罢了,现在他可是还带着墨画这三个孩子,若是败坏了自己在墨画心中的形象,那可就完了。 一路上,苏长老故作从容,老脸却尴尬得发红。 只是街上的灯光也是红的,照得墨画几人的脸,也是红扑扑的,所以苏长老的尴尬才没被发现。 煎熬了一路,苏长老终于带着墨画三人,来到了百花楼的大门。 果然,百花楼中也有一个穿着轻薄的女子迎了出来,蹙眉哀怨道: “苏长老,你好久没来了……” 苏长老咳嗽了一声,“今日只听曲观舞。” 那女子一听,便也端庄起来,笑吟吟行礼道: “好,苏长老这边请。” 苏长老递过去一袋灵石,“备一壶上好的国色天香酒,煮一炉新嫩的出水芙蓉茶,一盒百花争妍的点心……” 那女子笑颜如花,“好。” 苏长老看了眼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 苏长老便将墨画带到花厅前的一处,由水仙幽兰屏风隔开的,宽敞而精致的雅座。 几人落座后,墨画不由夸道: “苏长老,您好熟练啊。” 苏长老微笑,刚想点头,头点到一半,回过神来,立马摇头: “不熟,不熟,我也是第一……第二次来。” 他没好意思说得太离谱。 “哦。” 墨画明显不信。 被墨画盯着,苏长老如坐针毡,便想着转移话题,道: “小先生,你不是要找人么,可以找这里的姑娘问问。” 墨画点了点头,但疑惑道: “我怎么找呢?” 苏长老咳嗽了几声,便有一个女子上前,含笑行礼道: “长老有何吩咐?” “找一些姑娘来,要懂礼,知分寸的,脂粉不要涂太重,不要太妖艳的,年纪小点的……” 苏长老熟练地吩咐道,那女子领命走了。 苏长老从容颔首,转过头,就见墨画一脸佩服地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墨画刚想开口说什么,苏长老便连忙道: “我这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我不熟,真不熟……”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女修 苏长老就连说“不熟”的样子都很熟练。 墨画表示理解,点头道: “放心吧,苏长老,我明白的。” 苏长老无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百口莫辩了。 好在不过片刻,就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修走了进来。 苏长老松了口气。 有小姑娘就好了。 有小姑娘,墨画就不会盯着他看了。 苏长老便笑着问墨画:“你看如何?” 墨画便打量起这群女修。 的确是按苏长老的吩咐,年纪都不大,脂粉很淡,也没有故作姿态,或是搔首弄姿,而是本本分分地站成一排。 墨画打量他们的时候,这群小姑娘也在打量墨画几人。 苏长老是熟客,没什么稀奇的。 让他们惊奇的,是墨画三个小修士。 她们美目涟涟,看着墨画三人。 墨画眉目如画,白子胜剑眉星目,白子曦凤眉绝美。 女修们看墨画的目光,透着喜爱;看白子胜的目光,透着仰慕; 但看白子曦时,却会脸红,甚至眉眼低垂,不敢直视,只是目光潋滟地,偷偷瞄上一眼。 这让墨画很是费解。 墨画也偷偷看了眼白子曦。 白子曦察觉到了,转过头看了眼墨画,疑惑道: “怎么了?” 墨画皱了皱眉,嘀咕道: “不对呀……” 虽然穿着男衣,气质凛然,有中性美,但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子啊。 这些女修,为什么会盯着小师姐看呢? 而且看得脸都红了。 墨画不明白。 白子曦见墨画皱眉,以为他不舒服,便靠得近了些,两人并肩,白子曦伸出纤手,摸着墨画的额头,片刻后,微讶道: “你额头有些烫。” 低头一看,又疑惑道:“你脸怎么也红了?” 墨画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 “有……有点闷。”墨画支吾道。 白子曦看了下四周,花枝招展的,还以为墨画是被胭脂味熏到了,便道: “这种地方,下次别来了。” “嗯。”墨画轻轻点了点头。 墨画脸红的样子,被苏长老看在眼里。 苏长老乐得直点头。 这才对嘛。 这才是小少年该有的样子。 墨画这位小先生,平日太过机灵,说话滴水不漏,眼睛灵动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被他盯着看,苏长老都有点心虚。 现在这脸红乖巧的样子,看着就舒服多了。 话说回来,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手足无措,脸比墨画还红。 苏长老回忆往昔,颇多感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小先生,你不是要问什么吗?” 墨画这才记起,偷偷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便开口道: “诸位姐姐,我想打听一个人。” 女修们面面相觑。 到这里的,都是客人,按楼里的规矩,是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的。 苏长老道:“他问,你们只管说,不会有事。” 说完苏长老又将一个玉镯摆在桌上,“谁说对了,这只玉镯便给她。” 玉镯华贵,温润细腻,灵气流转,一看就是好东西。 女修们眼眸一亮,纷纷点头。 “小公子请问,我们知道的话,一定告诉您。” 墨画便问道:“你们之前在百花楼,有没有见过,一位先生模样的,像是阵师的修士?” 女修们微怔,随后都默默看着苏长老。 苏长老怒道:“不是我!” 女修们悻悻然,又移开了目光。 她们都静心想了想,便有个青衣女修道: “这样的修士,虽不算多,但也不少,不知小公子还有其他线索?” 墨画便简单说了下严教习的相貌气质。 “……神色严肃,也比较刻板,但认真负责。” 女修们都摇了摇头。 墨画皱眉,又看了眼苏长老,面露歉意道: “苏长老,我能单独问她们一些问题么?” 苏长老微怔,意识到此事或许有些隐情,需要他回避一下,便点头道: “好,我去隔壁,听听曲子,你慢慢问。” 墨画笑道:“谢谢苏长老。” 苏长老起身离开。 墨画便想向她们打听灰衣修士的事,开口道: “你们……” 问到一半,墨画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住了,他又起身,跑到屏风处,探着小脑袋,对着隔壁道: “苏长老,别偷听哦。” 苏长老震惊了,“这你都能知道?” 他是准备偷听,可刚偷听了两个字,就被墨画发现了。 自己可是筑基修士啊,神识筑基,偷听这么一下下,也能被墨画发现? 你这神识,有点离谱吧…… 还是说,墨画有其他手段? 无论如何,偷听被抓包了,还是很尴尬。 苏长老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否认,只咳嗽了一声,讪讪道: “你问,你问,我不听了。”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回到座位上,确认了苏长老没在偷听,也没有其他修士偷听后,墨画这才问道: “你们在百花楼,有见过奇怪的修士么?” 女修们都有些错愕。 “什么样叫奇怪呢?” 到青楼的修士,形形色色,有些人相较寻常修士,算是奇怪的,但到了青楼里,又算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种地方藏污纳垢,奇形怪状的修士,也都不算稀奇。 墨画想了下,便道: “身上有怪味的。” “什么怪味呢?” 墨画目光微凝,“冰冷的,淡淡的,腐味,像是……死人的气味。” 一众女修闻言,吓了一跳。 她们没想到,墨画小小年纪,问的竟是这种诡异的问题。 但冰冷的腐味,死人的气味…… 这是什么修士? 女修们都皱起眉头,又都纷纷摇了摇头。 墨画有些失望,便道: “谢谢姐姐们,你们先走吧。” 随后他又叮嘱道:“不过我问你们的话,你们别跟其他人说啊,不然会很危险。” 女修们心中一凛,都点了点头。 墨画又给了他们一人一枚灵石。 她们不由露出笑颜,纷纷道:“谢谢小公子。”而后便又鱼贯离开了。 女修们走时,墨画却将那位青衣女修叫住了。 “姐姐,帮我煮壶茶吧。” 墨画笑着道。 青衣女修一愣,随后也笑道: “不敢当,小公子吩咐便是。” 青衣女修便坐在桌前,点了火,起了炉,斟了水,浸了茶,以文火慢煮。 墨画便小声问她: “那个修士,你知道吧。” 青衣女修神色慌乱,而后又镇定下来,含笑道: “小公子说笑了。” 墨画悄悄道:“这里就我们几人,没他人偷听,你的那些姐妹,也不知你说了什么,你偷偷告诉我就好。” 青衣女修面露踌躇。 墨画便将苏长老的玉镯塞在她手里,“这个给你。” 青衣女修一怔,面露喜色,随后神色挣扎,犹豫片刻后,眼神坚定,点头道: “好。”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青兰。” 墨画问道:“青兰姐姐,你见过那个冰冷的,有腐味的修士么?” 青兰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墨画等她说下去。 青兰便道:“那人是百花楼的常客,穿着灰衣,常蒙着脸,看不清长相……” “他常在这里留宿,但又神出鬼没的,我不知他何时进的门,也不知他何时离开。” “那人身上,有股异味,我一开始只觉得奇怪,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小公子适才说了,我才意识到,那股味道,的确有点像……死人的味道……” 青兰神色有些惊悸,也有些慌张。 墨画给她倒了杯热茶。 青兰喝了茶,这才好了些。 墨画又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青兰嗫嚅道:“我与玉兰姐姐关系好,他在玉兰姐姐处留宿,我见过他几次。” “但他有点阴森,我害怕,所以没怎么接触过。” 墨画又问:“他每次都是到玉兰处留宿么?” 青兰点了点头,“之前是。” “之前?” 青兰低下头,攥着衣角,手指发白,“是。” 墨画皱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青兰抿着嘴,强忍着,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玉兰姐姐,她……死了……” 墨画一愣,“死了?” 青兰脸色惨白,“不光是玉兰姐姐,据说之前服侍过他的所有姐妹,最后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玉兰姐姐死了……” “而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谢谢书友歪國人、2023020422123961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孤苦 “为什么会轮到你了呢?” 青兰犹豫了一下,缓缓道: “我去玉兰姐姐那里,被他看到了,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睛像毒蛇一样,又粘又恶心……” “我猜他不怀好意。” “而玉兰姐姐死后,阿娘也对我说……” “阿娘?”墨画微怔。 青兰左右看了眼,见没其他人,就低声道:“是鸨母。” 墨画点头。 鸨母就是青楼的老鸨,手下的姑娘,由她养着,称她作“阿娘”。 青兰接着道:“阿娘也对我说,有个客人,点名要我……我问这客人是谁,阿娘似笑非笑,就不明说。” “我再三问她,阿娘就生气了,打我骂我,说我翅膀硬了,敢对她问三问四的,还说我是个赔钱货,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墨画皱眉道:“你们阿娘好坏啊。” 青兰不敢说鸨母的坏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呢?”墨画又问。 青兰道:“然后,我就猜到,他肯定是要我陪那个灰衣人。” “玉兰姐姐死了,之前还有一些姐妹,也没活下来。” “我,我……” 青兰说不下去了,默默擦了擦眼泪。 墨画又给她倒了杯茶,轻声安慰道: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青兰脸颊垂泪,像是抓到一条救命稻草,目含希冀道: “我不会死么……” “人都有一死的。”墨画实话实说道。 青兰:“……” 墨画板着小脸道:“但他在害你之前,肯定会先死!” 青兰虽然感觉这话有些微妙,但还是受到了安慰,缓缓松了口气。 她不知这小先生是什么来历,但见他小小年纪,就连苏长老都对他敬重有加,估计身份不一般,心中也多少生出了些希望。 “这些话,你没跟别人说过么?”墨画好奇道。 青兰摇了摇头,苦涩道: “我跟谁说呢,玉兰姐姐死了,其他姐妹,也都是朝不保夕,不知哪天得罪了客人,就被打得下不了床,阿娘也……不是好脾气……” 墨画听着直皱眉,“你们这里,没有人管的么?” 青兰苦笑,“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别人只会拿我们取乐,谁会管我们死活呢?” 墨画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你们爹娘呢?” 青兰目光黯然,“我是被爹娘卖进来的。” 墨画闻言微怔,白子胜和白子曦看她的目光,也都带着同情。 墨画沉默了一会,小声问道: “你恨你爹娘么?” 青兰摇了摇头,“我不恨,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嗯。”青兰点了点头,“饿死的。” 青兰目中有泪光闪烁,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爹娘……是怕我饿死,才把我卖进了青楼,连卖我的灵石……他们也偷偷塞给我了,让我好好活下去……” 墨画闻言,有些心酸,“他们是矿修么?” 青兰点了点头,“是的。我爹为陆家挖矿,遇到矿井坍塌,断了一条腿,又被秽气侵蚀了心脉,不能再挖矿了……” “我娘养家,太过辛苦,积劳成疾,他们两人,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把我卖进青楼,好歹有条活路……” 墨画目光微凝,“这个青楼,也是陆家的?” “是的。”青兰道,“不只是这个青楼,这金华街,大半条街,吃喝嫖赌的产业,大多都是陆家的……” “那你想从青楼出去么?” 青兰面容凄苦地摇了摇头,“出不去的。” 墨画皱着眉头,默默沉思着,口中喃喃道: “陆家么……” 白子胜小声对墨画道:“这个陆家,好像也不是好东西。” 随即他盘算着,“钱家、孙家、陆家……这些家族,怎么都不是好东西……” 白子胜忽然吓了一跳,“我们白家,不会也不是好东西吧……” 白子曦美眸似剑,瞥了他一眼。 墨画也不知说他什么好。 白子胜挠了挠脑袋,嘀咕道:“这个真不好说……” 墨画摇了摇头,又问道: “青兰姐姐,你知道那个灰衣修士,是什么修为么?” 青兰蹙着眉头,“我不太确定。” “不确定也行。” 青兰犹豫了下,而后说道:“我猜他,可能是筑基修士……” “这是玉兰姐姐跟我说的,说他修为很深厚,玉兰姐姐是炼气后期,那他应该就是筑基了……” 墨画微微摇头。 筑基的话……就有些不好办了。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来青楼呢?” “每月初四,十四这两天会过来,然后住的时间不定。” “我知道了。” 墨画点头,他指了指青兰手中的玉镯,“这个玉镯,你先收好,别让别人看到,初四那天我过来,就说你偷了苏长老的玉镯,我们找你兴师问罪。” “这样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牵连你。” 青兰看了眼墨画,小声问道: “你们……打算做什么?”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青兰点了点头,看了眼墨画三人,还是有些担心: “你们年纪不大,别为了救我,反倒遭了那灰衣人的奸计,那人阴沉沉的,估计行事也阴险……” 白子胜道:“你放心吧。” 他指了指墨画,“你别看他年纪小,肚子里的坏水,未必比别人少……” 墨画不高兴了,“谁一肚子坏水了?” 白子胜两眼望天,假装什么都没说。 墨画嘀咕道:“一肚子坏水也比笨蛋好……” “好啊,你又说你师兄笨蛋?” “你还说你师弟一肚子坏水呢?” …… 两人低声吵吵嚷嚷的。 白子曦无奈,照着后背,一人拍了一巴掌。 拍白子胜的力道重了些,墨画体弱,拍得就轻了些。 白子胜疼得龇牙咧嘴道: “子曦,你偏心!” 白子曦没理他,只是对墨画道:“说正事,早点回去。” “嗯嗯。” 墨画答应道。 之后墨画又问了一些细节,便嘱咐青兰道: “青兰姐姐,你先回去,这件事谁也别说,也不要露出声色,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 青兰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墨画又去找苏长老。 苏长老正悠哉悠哉地一边喝酒,一边听曲,一边看着台下的女修翩翩起舞。 见了墨画,苏长老便问道: “问完了么?” 墨画点头。 “好。”苏长老也不多过问,毕竟这些算是修士隐私,贸然打听,不太礼貌。 “小先生,你是再玩一会,还是……” “天色晚了,我要回家了。”墨画道。 这话墨画说来,倒也没毛病,但这个时间,在青楼里听着这句话,多少感觉怪怪的。 苏长老有些遗憾道:“行吧。” 墨画见他脸上意犹未尽的神情,悄悄道: “要不,我们先回去,苏长老您再玩一会?” 苏长老有些意动,片刻后连忙摇头: “不不不不,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个地方我又不熟,也没……没什么好玩的……” 苏长老言不由衷道。 墨画看着苏长老,神情似笑非笑。 苏长老被他看着,多少有些心虚。 接着一行人便离开了百花楼,路上苏长老神情有些失落。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风亮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墨画为了感谢苏长老,拿出几副稀有的阵法,送给了他。 苏长老有些震惊,“这是送给我的?” 墨画点了点头,“礼尚往来。” 苏长老这才高兴起来,满脑子的莺莺燕燕也都忘了,翻着几张阵图,爱不释手。 墨画走着走着,忽然问苏长老道: “长老,百花楼里的那些姑娘,是不是都挺凄惨的?” 苏长老微滞,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 他叹了口气,“是啊。” “她们大多都是矿修出身,被卖到了青楼,命如浮萍,难有善终,即便想帮,也帮不了……” 墨画好奇道:“您也想过帮她们?” 苏长老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赧然,“我虽有些私欲,偶尔流连此处,但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不忍看她们如此被糟践。” “可我帮不了她们。” “就算能帮,也就是帮一个两个,这金华街这么多座青楼,这么多女修,我帮不过来的……” “何况就算我能帮她们,也没用的。” 苏长老叹息。 “为什么呢?”墨画问道。 苏长老指了指远处漆黑的矿山,语气凝重道: “这青楼的根源,不在这条街,而在于矿山。” “只要矿山之中的矿修穷苦,不得不卖儿鬻女,那这青楼,就永远不倒,这青楼里,也永远不缺女修……” “固然也有自甘堕落的,不爱惜自己的,但毕竟是少数。” “多数女修,还是对此深恶痛绝,不想在这种泥潭里过日子的……” 苏长老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道: “但这不是我们这些筑基修士,能解决的问题。” 墨画目光闪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随后他夸道:“苏长老,你是个好人。” 苏长老含笑点头,片刻后一怔,立马摇头道: “不是,不是,跟我没关系,这些都是我听一个‘道友’说的……” 墨画道:“你说的这个‘道友’……” 苏长老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 青楼的事,暂时还解决不了,墨画想先将那个灰衣修士就出来。 辞别了苏长老后,墨画三人回到洞府,凑在一起商量着。 “我们要把那个灰衣修士宰了么?”白子胜问道。 墨画小手一握,“先抓,再审,然后宰掉!” “筑基不好抓吧。” 墨画点头,“凭我们三个,是有点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子胜问。 墨画想了想,偷偷道:“我们向道廷司举报……” “举报?” “对啊。”墨画理直气壮道,“这人买凶杀人,贩卖尸体,触犯道律,十恶不赦,自然要向道廷司举报,由道廷司抓人,我们干嘛费这个力气?” 白子胜道:“那假如道廷司抓到他,我们不是打听不到消息了?” “不会,”墨画神秘兮兮道,“道廷司里,有我们的人!” 白子曦有些疑惑,“我们的人……你是说司徒姐姐么?她应该不能算‘我们的人’吧……” “算不算无所谓,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只要道廷司那边能审问出消息,他去问司徒芳,自然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家交情这么好,司徒芳肯定不会瞒着他。 所以,落在道廷司手里,跟落在他手里,结果是一样的。 白子胜又问:“那假如道廷司抓不到他呢?” 墨画小声道:“那我们就只能鹬蚌相争,渔翁捡漏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动手 隔天墨画就去道廷司举报了。 他找到司徒芳,将灰衣修士买凶杀人,藏匿青楼,还害死青楼女修的事说了。 司徒芳怔怔地看着墨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他们道廷司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墨画道:“我去了趟青楼,偶然,不小心,恰巧听到了……” 司徒芳瞪大眼睛道: “你去了青楼?!” “就听听曲子,看看跳舞,天色一晚,就回家了……”墨画有点心虚道。 司徒芳目光严肃:“下次不能去了!” 在河边走习惯了,总有湿鞋的时候,司徒芳怕墨画学坏了。 墨画连连点头,“放心吧,我是有正事才去的,没事谁去青楼啊,我可是很忙的。” 他要修炼,要学阵法,要给师父师兄师姐做饭,还要给傀老炒松子,对了,还要给大白喂草。 的确是很忙的。 司徒芳叹道:“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墨画又问:“你想好怎么抓那个灰衣修士了么?” 司徒芳皱眉,“这件事道廷司会想办法处理,你就别……” “道廷司真的没问题么?” 墨画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司徒芳一怔,耐心想了想,有点拿不准。 雇凶杀人,买卖尸体长达数十年,这灰衣修士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到底与道廷司,有没有关系,她也不确定。 万一与道廷司内部有勾结,她上报给掌司,等于打草惊蛇,就算再怎么周密行事,也注定竹篮打水,徒劳无功。 司徒芳沉思片刻,道:“我从家族调人过来。” “家族?” 司徒芳点头,“司徒家有筑基修士在南岳城,我请他出手,事后再上报道廷司,来个先斩后奏。” 墨画便放心了。 南岳城的道廷司,他有点信不过,但司徒芳,他还是相信的。 墨画便将青兰的一些消息,巨细靡遗地告诉了司徒芳,然后又商量了一下抓人的时间、地点和方式。 商议妥当后,司徒芳想了想,对墨画道: “初四那天,你就别去了。” 墨画摇了摇头,“我要去的,而且我不去,你怎么跟青兰姐姐接头呢?” 司徒芳有些迟疑,“可对面毕竟是筑基……” “放心吧。”墨画从容道,“就算是筑基,也不一定能发现我,我想跑,还是能跑掉的,何况我还有师兄师姐呢。” “你师兄师姐,也不过是炼气吧……” “虽然是炼气,但他们很厉害的。” 司徒芳想到白子胜和白子曦身上深厚的灵力,叹了口气道: “行吧。” 墨画决定的事,她也只能建议下。 这孩子现在本事似乎比自己还大,至少在阵法上是如此。 他既然想去,那肯定有打算的。 到时候,自己叮嘱一下司徒家的长老,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墨画,别让墨画受伤就行。 即便筑基交战,墨画只要躲得远点,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而墨画是很会躲的。 当初在大黑山,司徒芳印象很深。 …… 商议妥当后,司徒芳就开始部署人手,也安排一些执司,提前去百花楼踩点。 这些修士,都是她信得过的,有些甚至本就是司徒家的人。 同时,她也去了趟南岳宗,将在那里做客的司徒家的长老请了出来。 而墨画则一边修炼,一边练阵法。 并且特意准备了一套特殊的司南子母阵。 这套阵法,他有大用。 到了初四,夜幕降临,墨画便与司徒芳汇合,一同进了百花楼。 事先已经有道廷司的执司混了进去。 而司徒家的那位长老,也已经在百花楼里喝酒了。 司徒芳一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人,是个浓妆艳抹,穿着大红大绿,面容带笑,但眼神刻薄的,大概百余岁的中老年女修。 这个女修,就是百花楼的鸨母。 鸨母将司徒芳拦住,态度客气,但却有些阴阳怪气道: “呦,这不是道廷司的,司徒典司么,怎么,您也到我们百花楼来玩了?” 鸨母又故作惊讶道: “可是……您不是女儿身么,哦,奴家明白了,您莫非……是那个……” 鸨母的尾音拖得很长,而后用鸳鸯扇遮着脸,难听得笑了几声。 司徒芳则板着脸,“我来此处,是有公事。” 鸨母笑声止住,目光不善道: “什么公事?” 司徒芳看了眼墨画。 墨画便走上前,做出一副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样子,“你们百花楼,有人偷我东西!” 偷东西…… 鸨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 “我们百花楼,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姑娘们都本分得很,怎么会偷东西呢?小公子说这话,可是有什么凭据?” 一旁的司徒芳听得眉头直跳。 正经生意?本分姑娘? 她恨不得把这鸨母胡说八道的嘴撕烂。 墨画冷哼一声,“你们楼里,是不是有个叫青兰的?” 鸨母微微错愕,笑道: “是有这么个姑娘。” “那就对了。”墨画扬起眉毛,“她偷了我的玉镯,这玉镯,可是苏长老送给我的!” “苏长老……” 鸨母一愣。 她想起来了,几日前,南岳宗的苏长老的确来过,当时这小公子似乎就陪在苏长老身边。 而那苏长老,也的确点了青兰。 鸨母眉头一皱,心里便信了七八分。 这些小丫头穷惯了,上不得台面,见了好东西,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了,也是有可能的。 鸨母心里骂道:“这个贱蹄子,真给我惹事!” 只是…… 鸨母有些为难,“青兰正在服侍客人,不太方便。晚点我审一下她,她如果真拿了小公子的东西,我必让她交还……” “这个小贱人,不知道分寸,我一定狠狠打骂,给她立个规矩……” 鸨母咬牙切齿,脸色有些丑陋。 墨画听着目光微冷,语气却愈发不依不饶: “不行,我怎知你不会包庇她?你现在把她喊过来,当面对质下。” 鸨母神情犹豫。 墨画冷笑,“那个玉镯,可贵重得很,若是丢了,你可担当不起!” 说完,墨画又道: “我请司徒典司来,就是做个见证,如果你百花楼包庇那个叫青兰的,私吞了我的玉镯,那我就只能上报道廷司,要个说法了。” “这……” 鸨母有些坐蜡。 苏长老她不愿得罪,这小公子与苏长老有关系,她也不愿开罪。 而道廷司,她更不想招惹。 虽然百花楼能开这么久,早就买通了南岳城的道廷司。 但那些道廷司的上层,都是一群喂不饱的饿狼。 一旦惊动了他们,少不了要打点一番,赔了灵石不说,她手下的姑娘,还要平白受累,一分灵石赚不到。 鸨母咬了咬牙,“好,公子稍等,我这便将青兰那贱蹄子喊来,问个究竟!” 鸨母扭着腰,气势汹汹地走了。 一盏茶后,战战兢兢的青兰就被她带过来了。 墨画看了眼青兰,发现她重新梳洗过,头发微湿,脸色苍白,手指还在颤抖,而脖子处,还有细细的鞭痕。 墨画便冷笑一声,指着青兰道: “你过来,我问你件事。” 青兰痛苦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希望,缓缓走到墨画身前。 墨画眼神微凝,沉着声,缓缓道: “我问你,那个‘玉镯’,在不在?” 青兰抿紧苍白的嘴唇,郑重点头道: “在!”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看了司徒芳一眼。 司徒芳心领神会,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摔在地上,怒道: “真是岂有此理!” 酒壶落地,摔得粉碎,瓷碎之声传到楼上。 鸨母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正疑惑间,后院楼上,突然爆发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 鸨母脸色陡变。 一群宾客也都哗然起身,大惊失色。 “筑基修士?!” 有筑基修士,在百花楼动手! 大厅之中瞬间陷入一阵嘈杂与混乱。 混乱之中,墨画轻轻将瑟瑟发抖的青兰拉到自己身后,白子胜和白子曦也一左一右,将青兰护住。 司徒芳目露寒光,拔刀道: “竟有人在百花楼寻衅滋事?你们随我去镇压!” 宾客之间,隐藏的道廷司执司纷纷站了出来,亮出明晃晃的刀刃,纵身向楼上跃去。 见到这一幕的鸨母张大了嘴,心里一凉。 完了,被算计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尸血丹 司徒芳带着道廷司的执司,冲进了百花楼的后院。 片刻后,灵力四溢,交战声、惊呼声、叫喊声与建筑的粉碎声交织一片。 墨画很好奇,想了想,便对青兰道: “你找个地方躲躲,千万别出来。” 青兰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三人,也施展身法,到了二楼,从窗口向后院看去。 百花楼分前后两座楼,中间有庭院。 前楼是前厅,用于酒宴招待,女修歌舞,后楼则是厢房,做的是青楼的生意。 后楼中间是个有山有水,花团锦簇的庭院。 庭院宽阔,景色怡人。 庭院后面便是后楼,三面高楼围着庭院。 高楼走廊相连,厢房精致,廊间挂着大红灯笼,和粉色帏帐,脂粉味极重。 走廊间布有各式阵法,有加固的,有隔音的,有显尘的,也有照明的。 淡粉色的灯光,将整个后院阁楼,照得旖旎而风流。 墨画就有些不高兴了。 矿井里矿修艰辛,生死攸关,里面画的阵法,粗浅至极。 百花楼这种贪欢取乐的场所,阵法却如此完备。 甚至还用阵法,来烘托氛围,渲染情调。 属实是过分了。 此时突然一阵灵力激荡,砖石破碎,木屑纷飞。 墨画循声望去。 就见远方二楼处,一间屋室的门窗被彻底打碎,两边的阵法,也被尽皆摧毁。 而走廊上,两个筑基修士正在交手。 一人玄衣,一人灰衣。 玄衣修士,便是司徒家的筑基长老,名为司徒谨。 而那蒙着面的灰衣修士,周身气息阴沉,大概率便是墨画要找的,那个矿山买尸的幕后之人。 司徒芳带着南岳城道廷司的执司,守在四周,以防这灰衣修士逃跑。 他们都是炼气修士,无法与筑基力敌,但结成阵仗,与筑基过一两招,拖延片刻,还是可以的。 道廷司修士严阵以待。 而走廊间,司徒谨与灰衣人频频交手。 墨画看了一会,皱了皱眉。 白子胜小声道: “这个灰衣修士,好像有点菜……” 墨画不由点了点头,“是挺菜的……” 看着阴险,灵力也很阴柔,但修为实在是弱,即便放在一般筑基前期的修士中,也是垫底的。 墨画所见过的筑基修士中,这灰衣修士,算是最弱的一个了。 即便是通仙城里,年迈的周掌司,和不擅长道法的安老爷子,动起手来也比他要强。 这灰衣修士是个体修,但气血不强,会的武学,也稀松平常。 除此之外,他好像还学了一两手法术。 看样子是土毒术,但他又明显不是走灵修的路子,这法术对付炼气还行,对付同阶的修士,就实在不够看了。 这灰衣修士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股半吊子的气息。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能这么菜呢? 连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场上的局面也是如此,司徒谨掌力如风,一直压着这灰衣修士打。 灰衣修士左支右绌,勉强支撑。 他想逃,但四周又有执司拦着,他每次想冲出去,都会被拖延片刻,然后再被司徒谨缠住。 又过了几十回合,灰衣修士眼看就要落败,便一个纵身,从楼上跳下,落入园林之中,周身灰色光芒一闪,竟然消失不见了。 司徒谨随之落地,看着四周,皱起了眉头。 墨画也有些吃惊,转头问道: “这是什么道法?” 白子胜迟疑道,“这是……遁术?” 白子曦点了点头,“是五行遁术中的土行遁术。” “遁术?”墨画眨了眨眼。 白子曦解释道: “遁术其实算是身法的一种,只不过是专门用来逃命用的,施展的时候,灵力覆于周身,与天地五行融合,借此隐藏气息,逃出生天。” 而那灰衣修士,最后才用土遁,就是为了不暴露底牌。 这种遁术,一旦被人知道,再提防起来,就容易多了。 墨画明白了,由衷夸道: “小师姐,你懂得好多!” “这很简单的。” 白子曦淡淡道,只不过修长的眉梢轻轻扬起,眼眸中有微微的得意。 白子胜忍不住道: “墨画,你好会拍马屁。” 墨画不悦道: “实话实说,怎么能叫拍马屁?再说了,我怎么不拍你马屁呢?还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么?” 白子胜无话可说。 修道学识方面,他的确比不上妹妹子曦。 不光修道学识,其实很多方面都比不上…… 白子胜也不与墨画斗嘴了,而是皱眉道:“用了遁术,那人是不是就要跑了?” 墨画笑眯眯道:“他跑不掉的。” 灰衣修士的神识,不过十纹。 而墨画的神识,是十二纹! 墨画神色一凝,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将神识外放,并延展至极致。 于一片虚白的神识视界中,搜寻灰衣修士的踪迹。 片刻后,墨画睁眼,并指运气,自指尖凝起火球。 然后术随意动,转瞬间,火球便向园中飞去,炸在一片草地上,将草木成飞灰。 草木成灰,焦黑的地面上,露出一张黑脸。 灰衣修士一脸茫然。 哪里来的火球术,又是怎么打中自己的? 这记火球术,也引起了司徒谨的注意。 随之他也发现了灰衣修士的行迹。 正苦寻无果的司徒谨精神一振,运起灵力,一掌向灰衣修士拍去。 灰衣修士躲闪不及,中了他这一掌,被打出原形,衣衫褴褛,脸上一片黑灰。 墨画的火球术虽然威力不俗,但对筑基而言,伤害不大,只不过让他行迹狼狈了一点。 灰衣修士咒骂一声,后撤几步,又往地上一扑,消失不见了。 司徒谨眉头紧锁,他又找不到人了。 便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道迅疾的火球术飞过,落在园中,炸开了一株花木,逼出了灰衣修士的行迹。 司徒谨一愣,抬头看着墨画,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可思议。 这小修士,竟能窥破土行遁术? 自己可是筑基修士,都看不出这灰衣修士的踪迹。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是感叹的时候。 司徒谨又驱使身法,纵身向前,向灰衣修士攻去。 司徒谨又驱使身法,纵身向前,向灰衣修士攻去。 灰衣修士被迫露出身形,一抬头,自然也看到了楼上的墨画。 他既惊且怒,破口大骂道: “该死的小鬼,坏我好事,我非宰了你……” 可他没骂完,就被司徒谨打断了。 司徒谨一掌拍来,冷冷道: “贼人,受死!” 灰衣修士硬拼了一掌,连连后退,口吐鲜血,而后急忙取出一粒丹药服下,稳住气息,继而又施展遁术,消失在地面。 但之后三番五次,还是会被火球术命中。 司徒谨也学聪明了,索性不自己找了,火球术指哪,他就打哪。 灰衣修士像地鼠一样,刚钻下去,就被打得露头,憋屈至极。 他心中几欲吐血。 这个小鬼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识破自己的遁术的? 又中了几记火球术,灰衣修士心中恍然。 是神识! 他被这小鬼,以神识锁定了?! 灰衣修士只觉匪夷所思。 自己一个筑基修士,被一个炼气期的小鬼,以神识锁定了?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只是诧异了一小会,走了点神,一个火球术就砸他脸上了。 灰衣修士满面剧痛,恨得牙痒。 他妈的,这小鬼还越打越准了…… 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栽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司徒谨又是一掌袭来,这一掌,打在了灰衣修士左肩,风力缠绕,撕碎了他的衣物,也扯去了他蒙面的黑巾。 黑巾下面,是一张阴冷的,惨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的脸。 灰衣修士怒极,嘶哑道: “你们他妈的找死!” 随后他取出一个样子古怪,布有血纹的青铜药瓶,猛地将瓶中丹药,灌入口中。 “不好!” 在他掏出药瓶的瞬间,司徒谨便知不妙,瞬间出手,一掌击出。 虽然他不知这是什么丹,但一定不能让他服下。 这一掌击中了灰衣修士的胸口,灵力撕开皮肉,掌力将他震飞,但却并未能阻止灰衣修士,服下那瓶血色的丹药。 灰衣修士死尸一般,躺倒在地,许久未动。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司徒谨目光凝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神情戒备。 片刻之后,变故骤生。 躺倒在地的灰衣修士突然无规则地抽搐起来,四肢变形,各自扭动,身体也逐渐膨胀,青筋现形,最后竟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挺直地站了起来。 他肤色铁青,身形健壮,两眼只剩眼白,如同一具死尸,周身散发死气。 司徒谨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的执司,也都惊惶失色。 便在这时,形如死尸的灰衣修士,一个迈步,便到了司徒谨身前,一拳向他胸口打去。 司徒谨用尽全力,催动掌力,接下了这拳。 筑基期的灵力震荡,将四周的草木山石绞得粉碎。 司徒谨不敌灰衣修士,被这拳打得向后退了七八步,最后不得不半跪于地,口吐鲜血。 灰衣修士正欲上前,乘胜追击,忽而一个火球术骤然出现,砸在他的后脑门上。 灵力爆炸,炸得他一个踉跄。 威力不大,但羞辱力十足。 灰衣修士缓缓转头,死白的目光,看向楼上。 楼上的墨画,冲他扮了一个鬼脸。 这个鬼脸,差点把变成死尸的灰衣修士给气炸。 那一瞬间,灰衣修士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宰了这个小鬼! 他丢下司徒谨,大迈步向墨画走去。 司徒芳大惊,想拦住他,但被他一拳击飞。 其他几个炼气执司,也都不是一合之将。 灰衣修士到了墨画面前。 墨画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灰衣修士铁青的面容,发出一丝怪异的咆哮,随后一跃而上,来到二楼。 白子胜目光一冷,迎了上来,双手交错一握,一柄银白长枪显现,而后身形如风,枪出如龙,枪上金芒大盛,向死尸一般的灰衣修士攻去。 灰衣修士肤色铁青,青筋虬结,近乎刀枪不入,仅凭肉身,就能与白子胜的长枪硬碰。 白子胜长枪扎不破他的皮肉,也奈何他不得。 尽管气势威猛,但还是占了下风。 毕竟他天赋再高,也仍旧只是炼气。 便在这时,白子曦如琉璃般的眼眸,光芒闪动,指尖凝成的剑芒,燃着雪白的火焰。 白皙的纤手一指,递出几道剑光,剑气凛冽,破了灰衣修士的肉身,雪白火焰,也在灼伤着他的伤口。 灰衣修士吃痛,发出不似人的怪异吼声。 但也仅此而已。 金光破开的肉身,缓缓恢复。 雪白的火焰,也渐渐熄灭,只留下几道焦痕。 灰衣修士神色复又狰狞,但心中却忍不住惊悸。 这两个小修士,又是什么来头? 自己可是服了尸血丹,修为大增,肉身如铁尸一般,刀枪不入的。 不过炼气境界,就能单枪匹马,与自己交手。 还能以法术,破开自己的肉身? 灰衣修士心中一凛。 不能久战,否则一旦尸血丹的药力耗尽,自己受药力反噬,就麻烦了。 杀了那个小鬼泄愤,然后立马就撤! 灰衣修士主意已定,环顾四周,死尸一般狰狞的脸上,忽然一阵茫然…… 那个小鬼呢? 怎么不见了? 他去哪了? 隐形了? 灰衣修士瞪大死白的眼睛,看不到人。 神识放出,感知不到踪迹…… 灰衣修士心头一阵怒意上涌。 那个小鬼…… 遁术被他识破了,然后又被他偷袭了,被他羞辱了,还被他扮鬼脸嘲讽了,结果现在连那小鬼的人影都看不到…… 看不到他,这还怎么杀他?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他,甚至连棉花都没打到。 眼看时间耗去,药力即将耗尽。 灰衣修士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浑身颤抖,只能咬牙切齿,声音沙哑,仰天嘶吼道: “你出来啊!” “你给我出来啊!!” 这无能的狂怒,充满了憋屈。 这章长了点,所以写得晚了些。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章 不能看 他嗑药了,他变强了,但是墨画隐身了。 灰衣修士一点办法没有。 一旦尸血丹的药力消退,他就走不了了。 灰衣修士又面目狰狞地嘶吼几声,纵使心中再有不甘,此时也无法再逗留下去。 那小鬼的羞辱戏弄之仇,日后再报。 他一拳逼退白子胜,而后身形极快,冲向走廊,接连撞破墙壁,消失在了后楼的厢房之中。 厢房内一阵鸡飞狗跳,传出修士的尖叫之声。 墨画用隐匿术拖得灰衣修士药力消退,夺路而逃后,这才缓缓现出身形。 白子胜问他:“要追吗?” 墨画想了想,点了点头,“稍微追追,但别追太急,免得他狗急跳墙。” “好。” 三人便沿着灰衣修士撞破的墙壁,向他追去。 灰衣修士是往后楼逃的,钻进了厢房之中,没头苍蝇一样,见墙就撞,把整个后楼撞得千疮百孔。 他服食丹药后,肉身强横,实力大增,百花楼用的也只是普通的阵法,所以根本禁不住他撞。 而墨画三人追着追着,就发现面前,到处都是破败的门窗,和残损的墙壁。 根本不知道,那灰衣修士逃向何处了。 墨画神识放开,微微皱眉。 以他的神识,竟然也感知不到了。 莫非这百花楼里,还有暗道? 墨画记着青兰的话,她说这灰衣修士,“常在这里留宿,但又神出鬼没的,不知何时进的门,也不知何时离开……” 这么一来,他药力消退,只能想办法逃命。 而逃命,就只有暗道了。 修士倒是有传送的能力的,但这种层次的手段,涉及空间转换,显然不是炼气和筑基修士有能力用的。 墨画思索片刻,便对白子胜和白子曦道: “我们分开找找吧,看有没有机关或者暗道。” 白子胜和白子曦点了点头。 白子曦道:“你小心。” “嗯。” 墨画点头道,而后施展了隐匿术,隐匿了身形,向中间走去。 白子胜向左,白子曦向右。 墨画一边搜寻着灰衣修士的踪迹,一边以神识留意白子胜和白子曦的动向,害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走着走着,他发现白子曦在一处房间停下了。 墨画微怔。 小师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便回头,向白子曦处走去。 而白子曦看着眼前的一幕,蹙起了眉头。 当前一张床铺,被人强行打穿,露出了下面黑黢黢的洞口。 这洞口,应该就是密道的入口。 而床下死了一个男修,他的胸口被掏了一个血窟窿,似乎是被人以手臂,强行洞穿胸膛,心脉尽毁而死。 看手法,应该就是那个灰衣修士。 而男子旁边,还有几个光着身子,不着片缕的女修瑟瑟发抖。 白子曦正考虑,要不要进密道看看,就听到了墨画的脚步声。 墨画的脚步声很轻盈,也很熟悉。 “小师姐?” 墨画喊了一声,就要走进屋。 白子曦看了一眼屋里没穿衣服的女修,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走到门前,伸出白嫩的小手,将墨画的眼睛捂住。 “不能看!” 墨画只觉一双温软细腻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身前还有小师姐的气息,不由面色微红。 但他还是小声疑惑道: “为什么不能看?” 白子曦清脆道:“就是不能看!” “好吧……” 墨画就老老实实被她捂着眼睛。 过了一会,白子胜也过来了,刚想说什么。 白子曦就轻轻瞪了他一眼,“不准看!” “哦……” 白子胜就默默地,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屋里的女修惊魂甫定,见墨画几人进来,便扯了些绸布,遮住了身子,而后找些衣物,胡乱穿上了。 虽然还是露了一点,但总归是能入眼了。 白子曦这才松开小手。 墨画看了她们一眼,大概明白了,然后问道: “是不是有一个,奇形怪状的,死尸一般的修士来过?” 那几个女修点了点头,嗫嚅道: “我们正宽了衣,准备服侍赵公子……” “赵公子?” 有个女修就指了指躺在地上,胸口被开了血窟窿的男子,而后接着道: “没想到那怪物突然闯了进来……” “赵公子被搅了兴致,出言喝骂,就被那怪物,一爪掏穿了胸口。” “那怪物杀了赵公子,又一拳将床板打破,钻进了床底的洞口,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谁的房间?”墨画问道。 几个女修面面相觑,最后一人开口道: “是玉兰姐姐的房间。” “这位赵公子,曾是玉兰姐姐的恩客,喝了点酒,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过世的玉兰姐,然后就硬是拉着我们,到这里……” 后面她们当着墨画的面,就不好意思说了。 墨画点了点头。 他去查看了一下床底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 神识一探,墨画摇了摇头。 “怎么了?”白子胜问道。 墨画道:“被堵住了。” “能打穿么?” 墨画摇了摇头,“里面有机关,启动后阵法自毁,土石会将通道全堵住,看来就是为了逃生,以绝后路用的。” “那怎么办呢?” 墨画问道:“我给你的针,你留在他身上了么?” 白子胜点头,“三根,头发上一根,衣袖上一根,还有一根,子曦的剑气破开他的皮肉后,我趁机打入了他的伤口,融到他的血肉里了。看他的样子,短时间内,应该发现不了。” 墨画笑道:“那就好。” 过了一会,司徒谨和司徒芳带着几个执司走了进来。 他们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此时都刚服过丹药,简单调息完了。 司徒谨目露感激,看着墨画道: “多谢小兄弟了。” 灰衣修士服下丹药,实力暴增,他不是对手。 要不是墨画在楼上,以火球术吸引了灰衣修士的注意,又用手段拖住了他,耗费了时间,也耗去了那邪异的药力。 不然的话,让这灰衣修士大杀四方,此行损失,必然惨重。 即便是自己,恐怕也要身受重伤。 司徒谨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目露惊艳,赞赏不已。 这便是真正的,大世家的天之骄子。 只是炼气境的修为,就能与筑基修士正面抗衡,甚至还能伤到服药后,实力大增,形如死尸一般的灰衣修士。 这要是筑了基,那还了得? “不愧是真正的世家嫡系啊……” 司徒谨心中默默感慨道。 司徒家的势力虽然也不小,但比下有余,比上就远远不足了,尤其是跟白家这种大世家相比。 这点从家族子弟的实力上,就可见一斑。 墨画几人礼貌地寒暄了几句,说了些“不必客气”,“应当如此”之类的话。 当然主要都是墨画在说。 白子曦性子清冷,白子胜有一点点高傲。 这种事,还是要交给墨画来。 墨画也向司徒谨道了谢,然后问道: “司徒长老,道廷司接下来怎么办呢?” 司徒谨看了眼司徒芳,司徒芳想了想,便道: “我们已经知道了灰衣修士的长相,接下来,会上报道廷,核实画像,调取籍贯,确定身份。” 墨画有些惊讶,“他是坏人吧,这也能查到么。” 司徒芳道:“坏人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坏人的。” “恶贯满盈的罪修,或是邪魔外道,很多一开始也是正经修士,只是私欲作祟,或是行差踏错,这才踏上歧途。” “只要是正经修士,道廷就会录籍贯。” 墨画道:“那我也有籍贯么?” 司徒芳无奈道:“你是正经修士么?” 墨画点头,“我很正经的。” “那自然就是有了,只不过一般修士的籍贯信息,都比较简单,一般道廷司就能查。”司徒芳道。 “那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查到底细了?” 墨画蹙着眉头。 他印象中,道廷司是很容易被买通的。 一旦被买通,岂不是谁都能查他的底细。 “一般修士是这样。” 司徒芳道,而后她看了眼墨画,笑了笑道: “不过假如你将来修为高了,阵法有成,身份显贵,籍贯就会被中央道廷加密,一般道廷司,就无权查看了。” “而每个查看过你籍贯的修士,也会被要求说明事由,并被记录在案。”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道: “确定那灰衣修士的身份后,道廷司怎么抓他呢?” 司徒芳叹道:“这就要费一些功夫了……” “一般是会发通缉,进行悬赏,然后根据他的身份,找相关的修士,从而抽丝剥茧……” 司徒芳说着说着,忽然一愣,狐疑地看着墨画: “你问这些做什么?” 墨画腼腆地笑了笑,“我学一下。” 司徒芳失笑,摇了摇头,“你别什么都想学……追查的事,就交给道廷司吧,你们先回去。” “嗯。”墨画答应道,随后他又想起什么,问道: “青兰姐姐怎么办呢?” “你说那个小姑娘?” 墨画点头。 他怕鸨母会记恨并报复青兰。 风尘之地的女子,大多命如浮萍。 既然青兰帮了自己,墨画也要考虑周到,给她一条出路。 司徒芳想了想,道: “交给我吧,我找老鸨,要了她的身契,带她回去。” “老鸨会同意么?” 司徒芳冷笑,“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就说,青兰这小丫头,与这罪修有勾结,她这百花楼也有嫌疑。” “老鸨为了摆脱嫌疑,肯定会把青兰这烫手山芋丢给我,身契她也不敢留。” 墨画笑道:“那多谢司徒姐姐了。” 之后的事,便由司徒芳和道廷司收尾了。 墨画三人,则离开了百花楼。 今夜来之前,百花楼一派奢靡,走之后,却是一片狼藉。 墨画回头看着百花楼,突然之间,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他记得,百花楼是有筑基修士坐镇的。 闹这么大的动静,陆家的筑基,都未曾出手。 是不知道,所以不干预,还是什么都知道,但假装不知道呢? 墨画又皱起了眉头。 矿山,绝阵,死去的矿修,陆家,百花楼,灰衣修士…… 还有失踪的严教习。 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一时之间,墨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有点晚了…… 我要调整下作息,争取每天准时更新。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张全 墨画感觉这件事疑云重重,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 等抓到这灰衣修士就好了。 一切就有了突破口。 经过百花楼一战,这灰衣修士的底牌,墨画差不多摸清了。 再下手坑他,就方便多了。 回去的路上,墨画想着心事,随后叹了口气。 他这些时日,例行修炼,修为倒是按部就班地增长了。 但神识的增强,却止步于十二纹,再难寸进。 一是因为没有十二纹的阵法供他学,所以神识增长缓慢; 二则是因为道碑。 自从墨画借助道碑,体悟道蕴之后,道碑过载,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 墨画每日阵法的练习量大大减少,神识增长得也微乎其微。 按照这个进度,可能筑基的时候,神识也突破不了十三纹。 道碑恢复缓慢,一品十二纹的阵法更是难找。 墨画找了这么多时日,还是一无所获。 目前看来,唯一的线索,还是只能找到严教习了。 可严教习,到底在哪呢? 墨画又叹了口气。 白子胜有些诧异,问道: “墨画,你有心事么?” 墨画点了点头,“神识增长太慢了……” 找不到严教习,就找不到绝阵,没有绝阵,就磨炼不了神识,磨炼不了神识,那就无法按庄先生所说的,以神识证道。 修极致的神识,穷极阵法,问鼎大道。 墨画现在的神识,距离庄先生给的标准还差得较远。 “你现在神识多少了?” 白子胜好奇问道。 他只知道墨画神识强,有筑基水准,但具体有多强,他还没具体问过。 墨画学的绝阵,他没学过,也没法学,更学不会。 墨画嘀咕道:“也就十二纹……” 白子胜微怔,“多少?” “十二……” 白子胜沉默了。 也就十二纹…… 这都马上达到筑基前期神识的限度了。 一般神识十纹,筑基境界的阵师,就可以尝试学习二品阵法了。 多数二品阵师,一开始的神识,也都是十一二纹左右。 白子胜也是第一次听到,炼气修士,就能有十二纹神识的。 而且看样子,墨画还很不高兴。 一副不情不愿,不太满足的样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子胜气得牙痒痒,忍不住挠了挠墨画的脑袋。 就连一边的白子曦,也没忍住,和白子胜一起,挠了下墨画的头发。 墨画有些无奈。 不过谁让自己是小师弟呢,就不跟他的小师兄小师姐计较了。 几人回到洞府后。 墨画取出了一个司南母阵罗盘。 这个罗盘上,画有一副司南母阵。 而对应的司南子阵,墨画以微刻的手法,画在了精铁铸成的细针上。 这些细针,墨画提前给了白子胜,让他在与灰衣修士交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扎在灰衣修士的衣服,或是身上。 这样他根据司南母阵,判断子阵的方位,也就能追踪到灰衣修士的下落。 那灰衣修士,买凶杀害矿修,又买下矿修的尸首,不知在做什么。 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今日交战之时,服下的可幻化死尸,实力暴增的丹药,血腥邪异,估计就是用尸体炼成的。 这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矿修因此而丧命。 更不知有多少矿修家庭,因此而分崩离析。 矿修本就困苦,谋生不易,还要被这等歪门邪道惦记,死无全尸。 墨画小脸一寒。 所以这个灰衣修士,一定要宰掉! 但在宰他之前,墨画还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严教习的下落。 严教习是在矿山失踪的。 最坏的情况,是被王来等人杀了,尸体卖给了灰衣修士。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严教习发现了什么,并顺藤摸瓜,追查了下去…… 这样的话,那严教习很可能与这灰衣修士有交集。 无论如何,墨画都要确认下。 可是司南母阵的罗盘上,却没有光点,这也意味着,并没有灰衣修士的踪迹。 “坏了?” 白子胜皱了皱眉。 墨画检查了一下阵法,摇了摇头,“没坏。” “那就是……你的那些司南子针,被他发现了?” “就算发现了,子针被丢掉,或是损坏,罗盘上也都会有些反应。” 白子曦略作思索,缓缓道: “因为遁术?” 墨画一怔,便想明白了。 那灰衣修士会遁术,遁入土下,会遮掩住阵法的气息,影响子母阵之间的联系。 母阵上没显现,要么是他还在暗道里,没走出来。 要么就是灰衣修士施展了遁术,不知在哪里钻着地。 墨画想了下,便道: “等等吧。” 作为一名猎妖师,狩猎猎物时,要有足够的耐心。 这是他爹墨山教给他的。 两日之后,司徒芳过来,告诉墨画,道廷司那边查到了灰衣修士的身份。 “此人名叫张全,南岳城修士,家中世代经营寿材……” “寿材?”墨画微怔。 “就是棺材。” “哦。”墨画明白了。 做棺材生意…… 跟那灰衣修士的形象气质,还有所作所为,倒还是挺搭的。 司徒芳继续道: “三十年前,张全爹娘死了,寿材店就由他一人经手……” “张全气息有些阴沉,不与邻里修士交谈,但因为做的是死人生意,所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张全偶尔会赌,经常会嫖……” “我问了百花楼里的几个女修,从她们口中得知,张全此人经常宿居青楼,但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认识张全的修士,也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是个筑基修士。” 墨画问道:“张全的住处,去过了么?” 司徒芳点头,“去过了,店铺关门了。我们破门而入,发现里面的寿材,全被烧毁了,而其他一些物件,也都被销毁了。” “不知是他自己做的,还是有同伙,在帮他毁灭罪证。” “现在的问题是,他买尸体,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那日服用的丹药,是否就是用尸体炼成的?” “如果是,是在哪里炼的,丹炉在哪,丹方怎么得的,炼邪丹的草药,又是通过何种渠道购买的?” “是他自己炼的,还是有人在帮他炼?” “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 司徒芳将事情说完,叹道: “道廷司已经发了通缉令,若是抓到他,这些东西,应该就能水落石出。” 随后她看了眼墨画,又有些担心: “这些时日,你小心些。” “那日在百花楼,他千方百计想杀了你,如今他逃到暗处,说不定会对你下手……” 墨画点头,“嗯,我心里有数的。” 司徒芳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画便道:“放心吧,我跟着我师兄师姐,他们会保护我的。” 司徒芳这才放下心来,聊了片刻,喝了几杯茶,便离开了。 墨画却目光微凝。 自己神识强,又会隐匿术,不可能让张全找到。 而且现在,不是他找墨画,而是墨画在找他。 年纪小小的墨画是猎人,这个筑基期的张全,才是猎物。 此后的几天,墨画有空,就会翻出司南罗盘,查看上面的动静。 三日后的下午,罗盘上终于亮了。 两处光点,亮在一起,另一个光点,却有些暗淡。 看来是张全发现了一枚子针,所以拧断丢弃了。 而另外两枚,他没发现,所以应该还在他身上。 墨画精神一振。 终于露出马脚了…… 墨画又取出南岳城的舆图,发现亮点所在的位置,是城外一处偏僻的矿山。 南岳城外的矿山很多。 这些矿山,有陆家的,有南岳宗的,有道廷司的,还有被其他大大小小的家族、宗门或死人占据的。 矿山有些正在开采;有些因种种原因,还未开采; 而有些矿山,已经开采殆尽,并被废弃了。 张全藏身之处,就是一座废弃的矿山。 墨画三人,披着披风,隐着身形,出了南岳城,到了张全藏身的矿山。 这是一处很小的矿山,又脏又乱。 因为被废弃,所以没有一点人气。 取而代之的,矿山之间,充斥着陈腐的死气。 墨画神识一扫,目光微寒。 这矿山里,有着不少道阴森的气息。 张全买的那些矿修尸体,或许就藏在了这里。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抓人 白子胜道:“我们直接动手?” 墨画想了想,摇头道: “虽然那张全受了伤,又受丹药反噬,实力大损。但这里是他的老巢,还是要做些准备,尽量周全些。” 墨画说完,便掏出了几副阵盘。 阵盘上是墨画已经提前画好的土牢阵。 自从见了张全的土行遁术后,墨画回去就琢磨着,怎么应对这种遁术。 他最擅长的是阵法,自然要从阵法处下手。 这土牢阵是他这几日现学的,然后又抽空,在阵盘上画了一些,就是为了破解张全的土遁之法。 张全是筑基修士。 这土牢阵只有一品,困敌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但这种围困之战,能拖延几息的时间,就足以左右战局了。 矿山虽然不大,但想以阵法封住,阵盘显然不够用。 墨画又亲手在地上画了几副土牢阵。 这几副阵法手法特殊,灵墨浸入土石,阵纹与大地契合,是墨画借厚土阵,观想大地道蕴后,才学会的手段。 以地为阵媒,画地成阵。 这几副土牢阵,与大地一体,气息更隐晦,效果也更强一些。 准备完毕后,墨画又与白子胜白子曦商量了一下对付张全的注意事项: “不能让他嗑药。” “他一掏出丹药,就要及时打断。” “不嗑药,张全的肉身和法术,都很稀松平常。” “留心他的土遁。” “他若钻地,尽量把他往土牢阵的方向上逼……” “土牢阵能困住几息时间,趁这个机会,狠狠揍他!” “修道险恶,不能太莽……” “见机不妙,我们就跑,再从长计议……” …… 商议完后,墨画道: “我先进去看看。” 他的神识强,隐匿更强,张全发现不了。 但白子胜和白子曦,尽管神识也不弱,还还在炼气范畴,仅仅依靠披风的隐匿,很容易被张全的神识发现。 白子胜点头。 白子曦轻声叮嘱:“小心。” “嗯。” 墨画便隐匿身形,收敛脚步,蹑手蹑脚地往这废弃的矿井里走。 矿井外面很乱,里面更乱。 废弃的矿洞,废铁,生锈的矿车,满地的碎石。 铁锈味,陈腐味与秽气和死气缠在一起。 墨画皱了皱眉。 这种地方,张全都能呆得住…… 莫非真是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这座矿山较小,矿井也不深。 墨画走了一会,便发现在矿井的尽头,一处半封闭的石室内,脸色苍白,如同“雪上加霜”的张全,正在运功调息。 看样子伤得不轻。 墨画摸了摸下巴。 要直接下手么? 但在矿井里,有点危险。 而且这里是张全藏身的地点,仓促之间,墨画不曾细察,不知道他都有些什么布置。 墨画想了想,悄悄往外退了一些。 然后开始在矿井周围的石壁上,布一些地火阵。 地火阵这个阵法,还是蛮好用的,自大黑山猎妖之时,墨画就一直在用,用得也很顺手。 算是居家旅行,挖坑埋伏,设计杀敌的必备阵法。 没事他就会备着一些,放在储物袋里。 现在也刚好派上用场。 墨画想把张全逼出来。 或者,矿井崩塌,直接把张全埋了? “筑基期的修士,就算再弱,应该也不会被埋死吧……” 墨画便想着拿张全验证一下。 他布好地火阵,就偷偷溜出了矿井,对白子胜白子曦悄悄道: “我们跑远点。” 白子胜狐疑地看着他,“你做什么了?” 墨画悄咪咪笑道: “我给张全准备了见面礼!” 三人跑远了,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 墨画捂着耳朵,白子胜和白子曦不明就里,但也都学着他捂了耳朵。 不一会儿,轰隆一声,爆炸声响,矿井崩塌。 动静很大。 但好在此地偏僻,而且是在矿山,开山炸矿的事常有,所以并没有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 矿井崩塌,掀起浓浓的烟尘。 烟尘散去后,洞口已被大石堵住。 墨画有些惊讶。 可能是矿井有些特殊,里面气息混杂且危险,地火阵的威力比他想的要大。 白子胜道:“不会把他炸死了吧?” 墨画也不确定,“应该不会吧,一品的地火阵而已,而且矿井也不深……” 话音未落,矿洞口便传出动静。 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门口的山石被打碎,一个灰头土脸,破布条子挂身上的修士,便走了出来。 他怒道: “谁?是谁?” “他妈的是谁?” “敢暗算老子?!” 此人正是筑基期的张全。 地火阵爆炸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然后拼命往外跑,但还是被巨石堵住了。 而地火阵在矿洞中威力大增,虽不致命,但也将他炸得皮肤焦黑,头震耳鸣,狼狈不堪。 此处矿山可是他的藏身之地。 张全盛怒之下,根本想不到谁能找到他,谁又敢这么算计他。 而且,还是用阵法! 阵法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学会的。 便在这时,张全忽然一惊。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身后,有一点金光。 这点金光,非常熟悉。 张全仓促转身,便见到了一个白衣小少年,与此同时的,是他的长枪,以及枪尖璀璨的金光。 一道金芒先至,而后枪出如龙。 白子胜枪势汹汹,直取张全喉咙。 张全大惊失色。 是百花楼的那个小少年! 他慌了。 当时在百花楼,他服了尸血丹,修为增强,这才勉强将这白衣小修士压制住。 如今他身受重伤,又受药力反噬,必然不会是这小少年的对手。 张全以手臂,格开这枪。 手上立马被划出一道血痕,溜出一丝血迹。 张全咬牙,施展土遁,消失于地。 在他消失的片刻后,一枚火球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旁边一片碎石处。 白子胜与墨画是师兄弟,相处时间长,虽然偶尔斗嘴,但也相当默契。 在墨画火球术飞出的刹那,白子胜便目光一动。 等火球术命中碎石地面,白子胜也刚好一枪,捅了过去。 地面渗出血迹。 而后几道斑驳的犁痕出现,向外延展后,显现出张全狼狈的身形。 他捂着流血的肩膀,双目通红。 这个火球术,他更熟悉! 那个挨千刀的阴险至极的小鬼! 张全环顾四周,果然看到远处一个大石头上,墨画盘腿坐着,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是你!!” 张全目眦欲裂。 墨画点了点头,“是我!” 张全咬着牙,忽然心中一颤,失色道: “那枚针,是你留的?” 墨画疑惑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张全沉默不言。 他是走出了密道,换衣服时,才发现了衣服上的那根针。 这根针,他看不明白。 但常年的修道经验,让他明白,这类东西必不能留,所以他将针毁了,并丢弃了。 而此时此刻,他藏到这偏僻的矿山,如此隐蔽,还是被发现了。 这么一看,这根针,就是追踪用的。 追踪而来的,是这三个小修士。 那这根针,便是这三个小修士的手段。 而这三个小修士中,这个年纪最小,看着天真,但又心眼最坏的小修士,必然是这枚针的始作俑者。 张全恨得咬牙切齿。 他当即就想冲过去,把墨画宰了。 但他转眼,又看到了墨画身边的白子曦。 那个清冷貌美的小姑娘,手中蕴着的剑光熠熠生辉,且有白火缭绕。 当初在百花楼,这道金色剑光,破了他的铁尸皮囊。 张全心生忌惮,忍不住骂道: “无耻小鬼,仗势欺人!有本事你过来,与我正面交手,不要躲躲藏藏。” 墨画震惊道: “你这么大年纪的修士,怎么脸都不要了,让我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跟你单挑……”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么?” 张全恨然道:“牙尖嘴利!” 便在此时,白子胜又是一枪刺出。 张全狼狈招架,几个回合后,渐感吃力。 他重伤未愈,再这么耗下去,必然落败。 张全用尽全力,硬生生受了白子胜一枪,而后以掌将白子胜震飞,接着遁身入地,向外面逃去。 可没逃多久,就发现地下土地异变,形成栅栏,生成牢笼,将他给困住了。 张全大惊。 这又是什么东西? 土牢阵将张全困住,张全极力挣脱,几息后破了阵法,得以脱身。 但白子胜也赶了过来,缠住了他。 张全又逃,又被困,又被白子胜追上。 几次三番,张全明白了。 是阵法! 这附近的地上,布有阵盘。 以阵法克制自己的土行遁术。 当真是好手段! 张全心中微凉,但也并不紧张。 既然知道是阵法,那便好办了。 他虽不懂阵法,但并不是没有应对阵法的经验。 何况,他也常与阵师打交道。 附近的土系阵法以阵盘做阵媒,地上的阵盘,是能看得到的,只要避开阵盘,就能避开阵法。 张全遁入地下,挑了一个没有阵盘的方位,逃遁而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还是被困住了。 而且这次,困住他的土系阵法更强了一些,困得也更久了一点。 这副阵法融于大地,气息深厚。 仿佛是这片大地的意志,想将他困住他。 张全骤然色变。 这又是什么手段? 怎么能布下这样的阵法? 这阵法究竟是谁布的,又是怎么融于大地的? 张全完全不明白。 就在他愣神之际,白子胜又一枪,扎到了他的后背。 张全心中一凉,忍着伤痛,随即恼羞成怒。 他可是一个筑基,何时如此屈辱,被几个炼气期的小辈,撵得跟条土狗一样,狼狈地钻来钻去。 张全显出身形,身上血流不止。 他的神色,满是阴森与狰狞。 “我必杀了你们!” 张全取出一个血纹青铜药瓶。 即便是药力反噬,走火入魔,他也要将这几个小修士杀了! 可白子胜早就等着,见他取出药瓶,准备嗑药,立马出手,一枪划破他的手掌,挑飞了他的药瓶。 张全又惊又怒,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他妈的,真就一点机会不给?! 遁术、尸丹,但凡用过的手段,都被防得死死的! 白子胜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以枪指着张全,朗声道: “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这些话,是墨画让他说的。 还说一定要摆个威风凛凛的姿势说,以显帅气和目中无人。 张全面色更白了一分,但他的眼睛,却显出密布的血丝。 走投无路,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这些东西,我本来,不想让任何活人看到的……” 张全的声音,透着入骨的阴毒。 白子胜微微皱眉,墨画也是目光微凝。 便在此时,死寂的矿山中,忽然响起惊悸的铃声。 铃声一响,阴风吹过。 四周山石颤动,簌簌脱落,露出了藏于碎石之中的数十具黑色棺木。 棺木之中,传出指甲撕挠之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抓尸 漆黑的棺木,被渐渐掀开。 棺木之中的死尸,一个个爬了出来。 它们眼睛空洞无物,皮肤腐败溃烂,密密麻麻,有数十人,阴森森地站在矿山上。 炼尸! 墨画目光一寒,看着张全,冷冷道: “你入魔了?” 炼尸乃是真真正正的魔道手段,为修界不容,与道律相悖。 炼尸的修士,是会遭道廷诛杀的。 炼尸的宗门或是家族,也会被道廷抄家灭门。 想到这些行尸,大多都是矿山的矿修。 他们穷苦一辈子,枉死之后,尸体还要被炼成僵尸,用来做恶事。 墨画在心里,又给张全记上了一笔。 此间事了,他定会想个办法,让张全不得好死。 张全冷笑,“是又如何?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要能得道,入魔又何妨?” 墨画不屑,“都入了魔,还想得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一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你被小屁孩撵得乱窜,老鼠一样,你就能懂了?” 张全一口血涌上喉咙,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他怒道:“好好,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待会我宰了你,撕了你的嘴,拿你喂这些行尸,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墨画哼了一声道: “算了吧,你自己变成死尸,都抓不到我,还指望这些蠢笨的行尸?” 说完墨画又悄悄问白子曦,“师姐,行尸是什么?” 白子曦道:“就是低级的僵尸。” “哦哦。” 墨画心下大定,连连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换上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不过是低级的僵尸,你一个筑基,只有这点手段,还是早些滚回娘胎喝羊水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墨画高声骂道。 墨画是猎妖师出身,师从俞长老,骂人的话,就算不会自己说,也可以照着俞长老说的背。 只不过小师兄和小师姐都在,那些更难听的话,他没好意思骂出来。 怕影响自己的形象。 所以就找了些还算“友善”的说辞,拿张全小试牛刀。 张全却有些受不了了。 一般的小屁孩,再怎么骂,他也不会理会。 因为他反手就能宰了。 但是墨画,他宰不掉。 无论墨画怎么骂,他都只能忍着,却奈何不了他。 而且他的所有手段,都被防得滴水不漏,如今也的确只剩下这些行尸了。 张全死死盯着墨画。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墨画已经被他杀了十遍了。 墨画怡然不惧,反叉着腰,看着张全道: “你一个小眼睛,瞪什么瞪?你以为你瞪着小眼,我就会怕你?” 张全气得头皮发麻。 他右手颤抖,摇着血绳异纹铜铃,声嘶力竭地吼着: “我杀了你!” 数十具行尸,受铃声牵引,露出獠牙,指如利爪,状若癫狂,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向墨画等人扑去。 白子曦素手一展,几截剑光飞出,削断了几只行尸的腿。 可更多的行尸,依旧扑杀而来。 断了腿的几个行尸,即便倒地,还是不管不顾,向墨画爬过来。 墨画并指,凝结火球术。 一记又一记火球术飞出,将几个行尸的手臂焚成焦炭,化为飞灰。 可只要残肢尚在,行尸依旧会挣扎着,向墨画爬过来。 墨画皱了皱眉头。 一品行尸只有炼气期的实力,不足为惧,但数量众多,而且悍不畏死——因为它们已经死了。 只要肢体尚存,就会贪食血肉,奉命杀人。 还真有点麻烦。 很快僵尸便近了墨画的身。 张全目露兴奋。 他想看着行尸将墨画分尸吃掉的样子。 但墨画从容几步,就从行尸的利爪之下闪过,飘然身退了。 另外几个行尸出现在墨画身后,伸头啃噬而去。 但也都被墨画间不容发地躲开了。 张全皱起了眉头。 还会身法…… 这个小鬼,真他妈的难杀! 张全阴笑道:“好,你躲,我看你仗着身法,能躲到什么时候。” 炼气期的灵力,迟早有耗尽的时候,只要失误,或是灵力耗尽,就会是这些行尸的血食。 张全阴恻恻笑着,忽然眼角余光,又出现一道金光。 他吓了一跳,连忙摇动铜铃。 几个行尸挡在他的身前,而后被白子胜一枪洞穿。 张全连忙后退。 白子胜将几具僵尸挑飞,而后大迈一步,又是一枪刺出。 张全无奈再退,同时唤僵尸来挡枪。 白子胜再挑飞,再出枪! 如此几次三番,张全被逼得连连后退,无暇摇铃,行尸的动作,也都慢了起来。 有些甚至站在了墨画的面前,一动不动。 行尸不动,墨画也不动,还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僵尸。 他想弄明白,这僵尸到底是怎么控制的。 而张全被白子胜步步紧逼,无奈之下,调动全身灵力,施展土遁,逃到矿山一处破旧的棚子下。 棚子下空无一物。 张全一跺脚,山石拱动,灰尘渐起。 而后面前浮现一具铁棺。 墨画觉得有些不妙,便喊道: “师兄!” 不用墨画提醒,白子胜便催动灵力,一枪向张全扎去。 便在此时,铁棺掀起,一只僵直的手猛然伸出,攥住了白子胜的枪尖。 白子胜眉毛一挑,灵力迸发,金光大盛,绞杀着这只手。 铁青色的手掌,被金色灵力震得开裂,力道稍松。 白子胜的长枪也挣脱了出来。 长枪挣脱后,白子胜没有再动手,而是目光微凝,盯着那具铁棺。 片刻后,铁棺之中,爬出了一具僵尸。 这具僵尸,与其他行尸不同。 它的皮肤并未溃烂,而是呈黑青色,看似坚硬如铁。 獠牙更长,手指也更尖利,周身气息,也更强横。 墨画连忙小声问白子曦,“小师姐,这又是什么?” 不懂就要问。 而且是问自己的小师姐,也不丢人。 墨画的修道学识,主要都集中在阵法上,其他的认知,本就远远不如白子曦了。 甚至连白子胜都不如。 白子曦道:“是铁尸,比行尸高一级。” 墨画连忙点头,然后又抬起头,对着张全不屑道: “不过是具铁尸,有本事你弄一具铜尸金尸出来?” 说完墨画才想起什么,又偷偷问白子曦: “小师姐,有铜尸金尸的吧……” 铜尸金尸是他刚刚自己胡扯的。 他也不知有没有。 墨画怕自己学识不精,露了底细,被张全瞧不起。 白子曦点头,“有的。” 墨画便放下心来。 张全闻言,却是心神大震。 这小鬼知道的这么多,必然是大世家,大宗门出身。 看他这个口气,铜尸金尸,也只是寻常? 要知道,能炼出这具媲美筑基修士的半步铁尸,他已然是费了极大的功夫了。 迄今为止,见过这铁尸的人,无不恐怖色变。 也没几个修士,见过这铁尸,还能活下来。 张全却没想到,这小鬼不仅不怕,反而还看不起他。 张全被唬住了。 而白子胜见猎心喜,已经与铁尸战做一团。 这具铁尸还没炼完,所以只能算半步铁尸。 实力比一般筑基前期修士要差一些,但皮肉坚硬如铁,真正打起来,比一般筑基修士,还要强上一丝。 至少比不嗑药的张全要强。 白子胜稍落下风,但却越战越勇。 之前被雪姨跟着,严令不准动手,所以白子胜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只能跟墨画切磋切磋。 现在外出游历,经过几次交手,白子胜的道法,已经越发纯熟了,与人厮杀的经验,也渐渐丰富。 但打着打着,白子胜还是渐渐有些吃力。 因为不光铁尸,其他行尸,也会拼命向他扑杀过来。 这些行尸,即便被长枪洞穿,被削去手脚,也依旧不管不顾,缠着白子胜。 白子胜忍不住嘀咕道: “好烦啊。” 便在这时,白子胜躲过铁尸一击,又一枪捅穿了一具行尸的胸口,忽然眼睛一亮,高喊道: “墨画,行尸身上有阵纹!” 墨画微怔,而后手掌虚握,施展水牢术,定住一具行尸。 白子曦剑气一扫,绞碎了行尸胸前的衣物。 行尸胸口腐溃,有死斑,但没有阵纹的痕迹。 墨画便道:“师姐,削皮!” 白子曦点头,纤手一划,剑气一荡,破开行尸的表皮。 皮下死肉僵硬,其中隐有血纹,隐藏的阵法的气息荡漾开来。 墨画一滞,随后神色震惊,继而大喜,两眼放光,对白子胜道: “师兄,帮我抓僵尸!!” 这僵尸身上,刻画的血色阵法,竟然是绝阵! 而且,至少是一品十一纹以上的绝阵! 抓僵尸? 张全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什么,脸色狂变。 这个小鬼,竟然是个阵师?! 他看出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尸阵 怎么可能? 张全瞳孔微缩。 这小鬼,怎么可能还是个阵师? 那适才以地火阵炸矿井逼自己现身,以土系阵法克制遁术不让自己逃走,莫非都是这小鬼的手笔? 张全再看向墨画。 墨画的眼神澄澈,而带些深邃,明亮而又难以捉摸。 他一开始只觉得这眼神阴险可恶。 现在看来,这的确是心思过人,神识强大的征兆。 张全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旦老谋深算起来,也是这种眼神。 而那人,也是一个阵师。 这个眼神,的确有点像阵师的眼神。 张全心中一凛。 不妙了…… 这小鬼如果是阵师的话,很可能看破了这些行尸身上的阵法。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看出了多少?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张全的眼中,渐渐露出寒光。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杀人灭口。 人只要死了,就会永远闭口,知道的东西,也会埋到土里,永远不为人知。 但张全心知肚明。 现在这种情况,他是没办法杀人灭口的。 那白衣小少年修为深厚,武力骁勇,他拿不下。 那清丽的小姑娘道法危险,杀伤极大,他不敢去触霉头。 明面上,这小鬼的实力是最弱的。 但他又异常狡猾,一肚子坏水,鬼点子太多,手段阴险,滑不溜手,且相当棘手。 更何况,他可记得,这小鬼是能隐匿的。 不知是凭借法术,还是依靠灵器,其隐匿的手段相当高明,自己筑基的神识,都窥探不破。 这么一来,自己根本抓不到他。 一念及此,张全恼羞成怒。 自己堂堂筑基,屡次三番受其折辱,偏偏又奈何他不得,当真是窝火! 这三个人他都杀不了。 既然不能杀人灭口,就只能“毁尸灭迹”了。 不能把阵法的痕迹留下! 张全主意已定,神色凝重。 另一边,白子胜已经开始帮墨画抓僵尸了。 他躲开铁尸,转而攻击普通的行尸,长枪一抖,灵力激荡,废掉行尸的四肢,让其动弹不得。 片刻功夫,便有四五具行尸,被其制住。 墨画也开始动手,配合白子曦抓僵尸。 墨画施展水牢术,将行尸定住,而后白子曦以剑光,断其四肢。 三人动手又快又准,转瞬之间,便又有不少僵尸被制伏。 张全眼皮一跳。 不能再等了! 他目光一冷,摇动手中的血绳异纹铜铃。 铜铃引尸,阴风阵阵。 场内战局骤变。 这些行尸,神情狰狞,不再攻击墨画等人,而是自相残杀,啃噬彼此的心脉,想要毁掉心脉附近的阵法。 而那铁尸,也开始猎杀低等级的行尸,一拳一爪,便掏空了行尸的胸膛,留下一个黑黢黢,流着黑血的窟窿。 僵尸自毁,灭掉痕迹。 白子胜见状,生气道: “好你个王八蛋,是不是玩不起?” 张全冷笑,不予理会,只摇动手中的铜铃。 墨画盯着他的铜铃,仔仔细细看着,忽而小手一指,高声道: “铜铃里也有阵法,师兄,抢他的铃铛!” 张全唬得一跳。 白子胜眼睛一亮,不管那些行尸,而是直接闪身,催动身法,一枪扎出,想挑掉张全手中的铜铃。 张全连忙后退,躲过白子胜这枪,而后立马将铜铃收起,心中暗骂。 这小鬼的眼睛可真毒! 他妈的! 再这样下去,估计底裤都得被看穿! 不能再耗着了。 张全不敢再将铜铃露出来,而是将其藏在袖中,暗自摇动,催动行尸自毁阵法,也催动铁尸,护佑自己逃遁。 白子胜想将其留下,但有铁尸拦着,他留不住。 场面一时混乱,张全也终于能脱身离开。 张全离开前,回首看了眼墨画,新仇旧恨,一并记在心中。 他阴恻恻道: “小鬼,我记住你了!” “他日我必会杀了你,将你炼成僵尸,带在身边,为我端茶倒水,做牛做马,终身受我奴役!” 说完他就跑了,不给墨画还口的机会。 他怕墨画再骂些什么,他承受不住。 在气人这方面,他自认比不过这个小鬼。 墨画撇了撇嘴,嘀咕道: “骂完就跑,怂包一个。” 他骂人的话都想好了,但张全跑得快,他没来得及骂出口。 墨画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张全一逃,战斗便停止了。 矿山经过一片鏖战,满目狼藉。 山石破碎,井洞尽毁。 遍地都是行尸残骸,还有些行尸,被掏了心脉,倒在地上,无意识地抽搐着。 铁尸被张全带走了,剩下的行尸,大半互相残杀,毁了胸口,仅有几具行尸胸口是完好的。 除此之外,就是矿山上的棺材了。 这些棺材应该是炼尸和藏尸用的,足足有数十具。 铁尸藏身的是铁棺,其他的行尸,大多是藏身木棺。 一番鏖战,白子胜也很累了,他缓了口气,恢复了灵力,便问道: “还要追么?” 墨画想了下,摇了摇头: “先不急,放长线,钓大鱼吧。” 白子胜微怔:“还有大鱼么?张全不是大鱼么?” “有的。” 墨画点了点头,他指了指矿山上的棺木和行尸,“这些太少了。” 白子胜张了张嘴,“这还少么?” 这里数十具行尸,悍不畏死,配合铁尸,寻常筑基前期修士,大概率也不是对手。 白子胜修为深厚,但打到现在,也觉得有些累,灵力消耗也有些大。 这行尸要再多点,那他除了跑,也无能为力了。 否则的话,迟早会被耗死。 墨画皱眉道: “张全他买凶杀人,足有数十年,这数十年,不知多少矿修被杀,然后尸体被他买来……” “他买这些尸体,应该就是炼尸用的。” “这么多尸体,不可能只炼出这几十具僵尸。” “俞长老跟我说过狡兔三窟的道理。” “张全做这种不为道廷所容的魔道之事,必然会多留几条退路。” “所以我猜,他肯定还有其他藏身的地方,藏有很多很多棺材,棺材里还藏着很多很多的僵尸……” 白子胜张大了嘴,而后又愤然道: “这个张全,真的该死!” 墨画也点头赞同。 随后他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阵法么?”白子胜问。 “嗯。”墨画点头道,“张全这人,一看就不会阵法,但他控尸用的铃铛,炼制的僵尸身上,包括这些棺木上,却全都是阵法……” “这就说明,有人在替他画阵法!” “这个人,阵法造诣必然不低,而且很可能,他还领悟了绝阵……” “这种绝阵,可能还不是正经阵法,而是绝阵中的邪阵……” 墨画神色有些凝重。 “绝阵……” 白子胜也是心中一凛,他看了眼地上躺的僵尸,又问墨画道: “这些行尸身上的阵法,是绝阵么?” 墨画托着小下巴,沉思道: “有可能……” “有可能?” “嗯。”墨画看着地上的僵尸,点头道: “现在还不好说,我得先研究研究……” …… 矿山另一边的荒林中。 土地拱起,石块滚动,张全显出身形,大口喘着粗气,心中松了口气。 终于逃出来了。 他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被三个小修士,撵得和丧家之犬一样。 四周荒凉,没有其他修士,也没有妖兽。 张全稍作喘息,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自己为什么会被找到? 那根针,自己明明已经丢掉了…… 张全放开神识,扫视周身,忽然目光一凝,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半天才从头发中,拈出一根细针。 竟然还有? 张全微吸一口凉气,心中一慌。 他立马将细针拧断丢掉,然后又施展土遁,逃到了另一处山林的小溪边,让铁尸驻守,这才觉得安心点。 随后他又换了衣服,洗了血污,包扎了伤口,再以神识自视,发现外在周身,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张全有些感慨。 区区几个小屁孩,怎么心思这么深,手段这么隐蔽,让人防不胜防。 张全头疼不已。 而后他想起什么,又有些担心。 他虽以铜铃控尸,毁去了大半阵法。 但到底还是有几具行尸残存。 行尸残存,便意味着,留下了阵法的痕迹。 张全皱眉,他记得那人的叮嘱: “这个阵法,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一旦被发现,要么杀人灭口,要么毁尸灭迹!” 那人说这话时,一改常态,神情严肃得可怕。 张全沉思片刻,忽而轻笑一声。 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几具僵尸,几副残缺的阵法,估计也看不出什么……” 阵法是很难学的。 而这炼尸的阵法,更是艰深晦涩,匪夷所思,超脱常规的阵理。 就算是阵师,也根本没什么人能学会。 那小鬼年纪轻轻,还是炼气,能看明白才怪。 张全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忽然山风吹过,吹动溪水,水中折射的日光,熠熠生辉。 墨画那通明且深邃的目光,自张全脑海中一闪而过。 张全心中一悸,皱紧眉头,喃喃道: “应该……看不明白吧……”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灭迹 矿山的事,由道廷司收尾。 清理矿山,处理行尸,查缴棺木,后续追查,这些事都由司徒芳负责。 看着现场一片狼藉的样子,司徒芳也暗暗吃惊。 这么多僵尸都能制伏,还能打得张全落荒而逃…… 要知道,张全可是筑基修士啊。 现在看来,还是入了魔道,炼了铁尸的尸修,危害很大,而且相当棘手…… 尽管如此,还是被打得底牌尽出,狼狈而逃。 墨画这几个小修士的能耐,比她想的,要大得很多。 随即司徒芳又有些无奈。 他们是道廷司,但追查张全的事,墨画几人却总先行一步,他们只能善善后,收收尾。 如今道廷司的修士就在收尾。 墨画则背着小手,左逛逛,右晃晃,指指这个,看看那个,俨然一个“小典司”的模样。 司徒芳看着,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墨画晃了过来,司徒芳便想说他几句。 南岳城的道廷司,不是专门用来擦屁股的! 但没等她说出口,墨画见机不对,立马甜甜地喊了一声“司徒姐姐”,然后一脸真诚道: “幸亏有你们,帮了大忙了!” 说完,他又拍了拍小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么多僵尸,可吓坏我了。” 司徒芳神情复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哪点像吓坏了的样子? 刚刚盯着僵尸身上的阵法看,小脸比谁都兴奋。 司徒芳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墨画见她不生气了,立马转移话题,问道: “司徒姐姐,这事是不是挺严重的?” 司徒芳微怔,神色也渐渐凝重,点了点头道: “很严重。” 随后她看了眼满地的棺材和行尸,不由叹道: “而且看样子,是越来越严重了……” 矿修失踪,地痞杀人,张全买尸,现在更是行魔道之事,大肆炼尸…… 司徒芳神色渐渐凝重。 她也猜到了,眼前的这些,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冰山一角,就死了这么多人,炼了这么多尸。 那整座冰山呢? 又该死多少人,炼多少尸? 司徒芳光是想着,都隐隐觉着心悸。 这有可能是南岳城数百年,乃至近千年来,最大的一宗案件了。 墨画目光微闪,问道: “这件事,南岳城的掌司,有说什么吗?” 司徒芳微滞,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 “掌司什么都没说,估计是想息事宁人,毕竟事情一旦闹大,他是要担责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严重的事,也能化小化了么…… 墨画“啧”了一声,悄悄道: “他是不是贪污腐败了啊……” 司徒芳微微瞪了墨画一眼,“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墨画便委婉了点,“他是不是‘礼尚往来,盛情难却’了?” 司徒芳愣了片刻,“这都是谁教你的说辞?” “张叔叔……” 司徒芳一言难尽,“他就不能教你点好的……” 好的也教了。 墨画的身法逝水步,就是张澜教的。 但这件事,张澜不让墨画说,墨画为了替张澜隐瞒,就只能点头道: “是没教我什么好东西!” 司徒芳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去,找张家的几个叔伯告状。 说张澜口无遮拦,在外面教坏孩子。 墨画不知司徒芳的心思,又问道: “司徒姐姐,南岳城的掌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司徒芳微怔。 “就是……”墨画想了几个词,“阴不阴险,狡不狡猾,贪不贪婪,城府深不深,心性坏不坏……” “你这里,也没一个好词啊……” “我感觉他不像好人,就没用好词。” 司徒芳无奈,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墨画比较好: “南岳城的掌司,姓钱……” “钱?” “嗯。”司徒芳点了点头,“刚好也姓钱,不过跟你们通仙城的钱家,应该没什么姻亲。” “掌司他……” 司徒芳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 “也不能说坏,只是贪财,而且好色,贪图享乐,对道廷司的事务,并不上心……” 墨画大概明白了,“就是无能呗。” “也不能说无能……” “那就是只有敛财享乐的能力?” 司徒芳点了点头,“差不多。” 墨画想了想,又道:“这样的话,那你们掌司,应该也收了陆家不少灵石吧……” 司徒芳摇了摇头,“我没证据,不能乱说。但按常理来说,他不可能没收过。” 墨画颔首,心里琢磨着什么。 司徒芳有些好奇,“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画眼睛一转,笑眯眯道:“没什么。” 司徒芳猜不透墨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揉了揉墨画的头发,没好气道: “你不是怕僵尸么,赶紧回去。” “嗯嗯。” 墨画笑着跟司徒芳道别,便离开了。 墨画离开后,没有回去,而是走到矿山另一头,坐在一个大石头上,不知等着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子胜赶着大白,拖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这个马车是新的,比较简陋,是修士运货,装载储物箱用的。 墨画招了招手,马车停下,白子胜问道: “没被发现吧?” “嗯。” 墨画点头,然后跑到大石头后面,解开隐匿阵,露出了阵法隐藏下的两副棺木。 这两副棺木里,各藏着几具行尸。 这些行尸,胸口的阵法相对完好。 墨画要将它们运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这件事要掩人耳目,既不能让道廷司知道,也不能让其他修士知晓,防止有心人猜到他们的意图。 虽然有可能是多此一举,但做事谨慎周密些,总不会出错。 白子胜将棺木抬到马车上。 墨画画上隐匿阵,棺木便消失不见了,也不会被他人发现。 但大白却不乐意了。 僵尸棺木,这等污秽的东西,大白很不情愿拉。 墨画哄了好久,又薅了些灵草喂大白,它看在墨画和灵草的面子上,这才勉强同意。 于是白子胜赶车,墨画和白子曦坐在车里,看着棺木。 三人便瞒着他人,将棺材和僵尸偷偷拉走了。 进城的时候,遭执司盘查。 墨画与那执司面熟,打了个招呼,又塞给他两枚灵石,让他拿去喝酒。 那执司潦草看一眼,便客客气气地放行了。 马车进了洞府,墨画找了一个安静的,偏僻的,阴凉的厢房,在四周画上隐匿、防御、控制的阵法后,这才将棺木安置其中。 “要不要和师父说一声?”白子胜悄悄问道。 墨画想了下,点头道:“要的!” 他们做的这些事,庄先生肯定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他们也要本本分分地,先告知庄先生。 尊师重道,是弟子的本分。 墨画去找庄先生。 不待墨画开口,庄先生就摆了摆手,“好好研究研究,事后处理得干净些,这种污秽的东西,不要久留。” 墨画眼睛一亮,“是,师父!” 庄先生果然知道。 但墨画也没急着去研究,他要先做些准备,再多加固下阵法,以免出现疏漏,让僵尸跑了出来,脏了院子,扰了庄先生的清净。 谁知还没等墨画准备好,次日司徒芳便找上门来,神色愧疚,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墨画疑惑道: “司徒姐姐,发生什么了?” 司徒芳有些过意不去,犹豫片刻,这才开口道: “都没了……” 墨画一怔,“什么都没了?” “僵尸、棺木,还有现场一切证据,全都没了……” 司徒芳咬牙道。 墨画皱眉,“发生了什么?” 司徒芳目光微寒,“掌司……他以僵尸污秽,恐引尸变,遗祸四方为由,将所有的僵尸,全都烧了,棺木也尽皆焚毁,一切证据,付之一炬……”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什么都没留下。” 司徒芳声音沙哑,有着深深的自责。 墨画目光微动。 道廷司的掌司么…… 他拍了拍司徒芳的肩膀,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宽慰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些波折,也是难免的。人要向前看,那些僵尸什么的,没了就没了吧……” 反正我都留着呢。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炼尸 司徒芳哭笑不得,“这话又是谁教你的?” “俞长老!” “通仙城猎妖行的俞长老?” “嗯。”墨画点头。 司徒芳叹了口气,赞同道: “俞长老这话说得不错,你以后多听俞长老的话,别听你张叔叔的。” 墨画表面点头,心里却腹诽道: “那是你没听过俞长老骂人,不然就不会这么说了……” 司徒芳没怎么接触过俞长老,不知道俞长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长老。 估计她还以为,俞长老是那种德高望重,言语“和善可亲”的前辈…… 墨画心里摇了摇头,又道: “僵尸烧就烧了吧,张全作恶多端,肯定还会有其他线索,再找找就是。”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墨画转念又道: “至少这下知道了,掌司的屁股是歪的了,下次也好提防些。” “嗯。” 司徒芳点头,心情也好了些。 她昨日忙了一天,很是疲惫,只不过休息了一个时辰,稍微懈怠了点,掌司就暗施手脚,让一切都付之一炬,她全都白忙活了…… 司徒芳心中焦躁,又自责,还有对墨画的愧疚。 却没想到墨画并不介意,反而安慰起她来。 真是个好孩子啊…… 司徒芳郑重道: “这次是我失职,算是我欠你一份人情,下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墨画笑眯眯道:“好!” 把司徒芳哄走后,白子胜和白子曦便冒出头来,他们刚刚一直在旁边偷听。 白子胜问道: “我们留了几具僵尸,要不要告诉司徒姐姐?” “先不说吧。” “为什么?她跟我们是一伙的吧。”白子胜不解。 墨画为司徒芳考虑道: “让司徒姐姐帮忙善后就好了,她毕竟只是炼气,张全可是筑基,还是尸修,正面动起手来,司徒姐姐是很危险的。” 白子胜想了想,道:“也对。” 白子曦也点了点头。 三人却没想到,他们三个自己,也都还只是炼气…… 僵尸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道廷司毁尸灭迹,没了线索,也就没了进展,无法追查。 看似是个大事,但明面上,又不了了之了。 只是没人知道,墨画还偷偷藏了几具僵尸,更没人知道,墨画藏着僵尸,是为了做什么…… 小厢房内。 墨画面前摆着两具棺木。 棺木之中,有墨画偷来的几具僵尸。 周围被墨画画满了阵法。 有隔音阵,有封气阵,有固土阵,有地火阵,有土牢阵,有木缚阵…… 白子胜看了看四周,不由问道: “阵法是不是有点多了……” 墨画小脸严肃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做事一定要周密,不能有一点闪失……” 白子胜又看了眼周围的阵法,有些无语。 你这也太“周密”了…… 画得跟个盘丝洞一样…… 墨画如今神识十二纹,阵法水准远超一品。 这些随手画来的一品阵法,不要钱一样,一层套了一层,画了好多…… 白子胜觉得墨画单纯就是手痒,想画阵法玩玩。 墨画仍有些意犹未尽。 他又将阵法检查了一遍,发现四周还有空白,就又在空白的角落,补上了几道阵法,将整个厢房,填得满满的。 这下看起来就舒服了……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开棺验尸”。 白子胜打开棺材,里面几具僵尸直挺挺地躺着,一点动静没有。 墨画对僵尸的习性不太了解,便问白子曦: “小师姐,这僵尸不会动的么?” 白子曦道:“僵尸也分很多种,有些是自然尸变,有些是人为炼尸……” “怨气积蓄,阴气汇聚,秽气浸体,长年累月之下,就会自然尸变。” “自然尸变的僵尸凶戾,贪食血肉,会一直杀人,吃人,乃至其他活的生物。” “人为炼制的僵尸,实力会弱些,需要修士以邪器操控,若是无人操控,大多就会在棺中沉眠,蕴养尸气,最多有些本能的小动作……” “但人为炼制的僵尸,如果失控的话,也就和自然尸变的僵尸一样了,受血气吸引,杀人吃人……” “哦哦。”墨画连连点头,又指了指棺材问道: “那这几具,没失控吧?” “失控了。”白子曦道。 墨画一惊,“它们失控了?” 白子曦点头道:“失控了,但这些低级行尸太弱,又耗尽了尸气,即便失控,也动弹不得了,除非……” “除非给它们喂血?”墨画道。 “嗯,有血气的东西都行。” “喂了之后呢?” 白子曦目光微闪,“它们就会自己活过来,一直不停地找血肉进食……” 墨画皱眉,“还是很危险的……” 随即他想起什么,又弱弱问道: “那假如,被僵尸咬了,会变成僵尸么?” “有可能会。” “为什么是可能呢?” 白子曦道:“僵尸身上,带有尸毒。” 墨画皱眉,“尸毒?” 白子曦竖起小小的食指,解释道: “所谓毒,本质上是‘尸气’,与灵气类似,但又秉性邪异。” 白子曦看着墨画,又道:“这类尸气,形成尸毒,会污秽寻常修士的血气,使修士尸变。” “尸毒少,或是尸毒弱,只会变一点。” “一旦尸毒太强,或者侵入心脉,那修士也就会变成僵尸了。” 随即她又叮嘱墨画,“你不能被僵尸咬哦,你体弱,血气也弱,中了尸毒,伤势也会更重些。”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随即他又心里琢磨着,要想个办法,克制一下僵尸,不让自己被僵尸咬,以免到时候遇到危险,手忙脚乱。 不过这个先不急。 “那人为炼尸,是怎么炼的呢?”墨画想了下,又问道。 “需要血食,需要秽物,需要一些邪异的草药,还需要炼尸棺,又或者叫养尸棺。” “具体怎么炼,我没炼过,我不知道。” 白子曦声音清脆道。 一般世家弟子,是不允许接触邪道和魔道的知识的,以免生了邪念,坏了心性。 直到年岁渐长,要外出游历或是求学时,这才会由家中前辈耳提面命,告知一些邪魔手段,让他们注意提防,以免遭了邪魔奸计,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知识,白家应该也不会教。 白子曦知道这些,估计就是功课太好,修道学识丰富,涉猎太广泛了。 墨画看着白子曦,仿佛看着一本优雅而精致的“修道百科全书”,不由佩服地夸赞道: “小师姐,你知道的真多!” 白子曦神情还是淡淡的,唯有一双晶莹的眼睛,透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白子胜撇了撇嘴,“马屁精。” “那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白子胜嗫嚅道。 子曦天赋高,记性好,修行认真,学识广泛。 修道学识上,自己的确比不过子曦。 墨画拍了拍白子胜的肩膀,也点头夸奖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 白子胜半天才回过味来,又忍不住挠了挠墨画的小脑袋。 知道了炼尸的原理,墨画就开始研究阵法了。 首先是棺木。 这种棺,叫炼尸棺,也叫养尸棺。 集炼尸、藏尸、养尸于一体,算是一种邪道的灵器。 每个僵尸,都有一具棺材。 级别不同,棺材的品质也不同。 僵尸分行尸、铁尸、铜尸、金尸等,对应的棺材质地,也有木质、铁质、铜质、和金质。 什么品阶的尸,用什么级别的棺。 墨画不由心中吐槽。 人活着,要分上下尊卑,死后成尸,棺材也要分个金银铜铁。 真是死讲究。 张全是开寿材店的。 这些棺木,应该都是他自己炼制的。 但棺木上面的阵法,却绝不是他自己画的。 张全不是阵师,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墨画研究了下棺木上面的阵法,皱起了眉头。 棺木上的并非绝阵,而是一般的土系邪阵。 阵法内核,是一种土系阵法,只不过形式邪异,墨水是人血,加了白骨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腥秽之物。 阵媒是镶嵌在棺木中的骨片。 阵眼是一颗腐臭的心脏,像是炼制过的,又像是腌制过的,其中血气、秽气和灵气杂糅,为炼尸阵法,提供运转之力。 这副阵法,看着血腥可怖,但内在的阵法原理,有些粗陋。 墨画不大看得上眼。 真正让墨画在意的,是僵尸心脉处的阵法。 如果他所料不差,这道阵法,是真正的绝阵。 墨画喊了声:“小师兄。” 白子胜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忍着恶心,取出匕首,一点点削开行尸胸口的表皮,露出融于血肉之中的阵法。 墨画则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 同时放开神识,进行衍算,推演阵纹。 这个过程缓慢,且容易出错。 一旦出错,就要重来。 墨画整整花了一天时间,将几具尸体都研究过了,并互相参照比较,这才试着还原出了一副完整的阵法。 墨画看着纸上的阵法,神色凝重。 这道阵法,果真包含了十二道阵纹。 是真正的一品十二纹的绝阵! 但他却不怎么敢学,因为这道十二纹绝阵,很有可能是魔道炼尸用的邪阵…… 自己总不能,学了去炼尸吧……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屑 拿不准的事,还是不要逞强,问下庄先生比较好。 墨画便跑去竹室里见庄先生。 庄先生坐着竹椅,泡着茶,吹着过堂风,微微眯着眼,神情惬意。 墨画在外面等了一会,忽然一抬头,见庄先生看着他,便眼睛一亮,跑上前去,递上他还原出来的阵法,问道: “师父,这个阵法,我能学么?” 庄先生看都没看,点头道: “可以。” 墨画微怔,“这个不是邪阵么?” 庄先生目光微微深邃,问道: “你知道,邪阵与正常的阵法,有什么不同么?” 墨画皱眉想了想,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没学过邪阵,只简单看过几副邪阵的阵纹,并不清楚二者的区别。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既然不清楚,当着庄先生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胡诌。 “那共同之处呢?” 庄先生又问。 墨画沉吟片刻,试着道: “无论是正经阵法,还是邪阵,阵法的基本框架是一样的,都由阵媒、阵眼、阵枢、阵纹构成……” “只不过阵法的具体构成不同,邪阵更邪异一些,手段也血腥残忍些。” 庄先生微微颔首,“不错。” 他又拿起墨画还原出来的那副十二纹的绝阵,目光微露赞赏,指点道: “所以这副阵法,除去白骨阵媒,人血阵纹,人心阵眼,其他的阵理部分,的确也是天道的显现,是正常的阵法范畴。换句话说……” 庄先生看着墨画。 墨画的眼睛渐渐明亮,接着道: “换句话说,这其实就是正经的绝阵,只是被人用邪异的手段,画了出来?” 庄先生满意道:“不错。” 墨画又皱起眉头,“既然是正经绝阵,为什么不正经地去用呢,非要走这些邪魔外道?” 庄先生目光隐晦道: “因为正经去画,他画不出来……” 墨画微怔。 庄先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 “走正道,其实是很艰难的……” “世间所谓的正道修士,虽不乏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辈,但也有真正的道心正直坚毅之人。” “这类修士,其心性,手段,胸怀,都远超常人,而其付出的努力,所受的磨砺,承受的艰难,遭受的非议,同样异于常人。” “阵法也是如此。” “正道的阵法,越到深处,越是难学,付出十倍努力,看到的成果,往往只有十之一二。” “所以很多修士,便开始去找捷径。” “这个捷径,就是邪阵。” “神识不够,就一味观想,盲目去借他人他物的神念,而不加甄别和炼化。” “阵法练度不够,就在灵力亲和的人皮上画,降低阵法难度。” “阵枢领悟不深,就以人血为墨,人心为眼,强行促进阵法之力的流转……” “所谓的邪阵,与常规阵法,秉承的阵理,其实是一样的。” “只不过,有的修士不想去思,不想去学,不想去练,不想去参悟,便用了取巧的方式,以人的性命血肉为阵法形骸和枢纽,去画出原本自己无法画出的阵法……” 庄先生说完,看着墨画,语重心长道: “所以我之前,不将邪阵的阵理告诉你,就是让你能耐心去学阵法,一遍遍去练,不要急躁,不要想着走捷径。” “伱天赋很好,悟性也高,一旦想着走捷径,学了邪阵,堕入魔道,阵法的水准很可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但这样一来,尝到了甜头,就不会再去苦练阵法了,也无法窥见真正的大道。” “学邪阵是揠苗助长,不可能长久的。” “在真正领悟天道的阵师面前,所谓的邪阵师,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宵小之辈……” “所谓的邪阵,也只是血气污秽,徒有其表的赝品阵法,邪不压正,不堪一击!” 庄先生目光渐渐锋利,整个人也如同一柄藏锋的仙剑,隐隐散出惊人的气势。 “你要记住,我辈修士,不入邪魔外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墨画心神俱震,钦佩不已。 不入魔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庄先生的这句话,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又仿佛有人以剑,将这句话,刻在了他的道心之上。 墨画的目光渐渐坚定,神情也渐渐坚毅。 他再看着手中的邪阵,就觉得心神平和了许多,纵使看的是邪魔外道的阵法,充满诡诞与邪异,心下也一片坦然,没了什么顾虑。 “师父,弟子记住了!” 墨画小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日,墨画开始研究这副绝阵。 取其阵理,去其糟粕。 只关注阵法本身最本质的原理,而忽略其人皮阵纹,血肉阵枢,人心阵眼等投机取巧的邪魔手段。 如此一来,阵法的难度倍增。 一品十二纹的阵法,墨画的神识强度,也只是刚刚达到门槛。 而神识,也只是门槛。 有了这份神识,还需要练习阵法的纹路,剖析阵法的格局,领悟阵法的原理。 这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及大量的练习。 这个过程,枯燥而且乏味。 神识也会一遍遍耗尽,然后缓缓复苏,继而再耗尽…… 道碑还未恢复,墨画只能用这种办法,靠自己的能力,多花时间,多耗心神,一遍遍练习,一点点去参悟。 他心中记着庄先生的教诲,尽管进度缓慢,但也不骄不躁。 修行讲究水滴石穿。 练习阵法更是如此。 每一遍练习,都是水滴,每一次思索,都是雨滴落在石上。 只要坚持下去,水滴便会穿石。 阵法的原理,也会被窥破,阵法也会被彻底洞悉和掌握。 如此参悟了数日,墨画也渐渐领悟到了门道,对这副明面上是“炼尸”的邪阵,有了些许的领悟。 但这份领悟并不深刻,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看来是练习得还不够,思考得不够多,体悟也不够深……” 墨画心中叹道。 就在他以为要多花些时间的时候。 识海中忽而颤动,道碑渐渐复苏过来。 墨画心中一喜,连忙将神识沉入识海。 道碑上的灰色,渐渐褪去,那股古朴玄妙的气息,也渐渐充盈了几分。 墨画试着画了几副阵法,发现道碑能用了,只是效果比以前,还是差了不少。 画完阵法再抹去,只能回溯一半的神识。 墨画有些遗憾。 看来是还没完全复苏。 不过这样也能凑合着用了,至少比没有好。 墨画摸了摸道碑,心疼道: “下次不折腾你了。” 道碑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似乎有点脾气,并不接受墨画的道歉。 有了道碑后,尽管只是“残缺”版的道碑,但墨画每天练习绝阵的次数,还是直接翻了两三倍。 他对绝阵的参悟,也快了许多。 又过了几日,墨画终于能将绝阵画出来了。 阵法之中,灵力化为细丝,互相游离,又互相呼应,彼此聚合…… 但与此同时,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这副绝阵……是残缺的……” 或者说,只是整副绝阵的一部分。 墨画画了出来,但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灵力也能流转,也有特殊变化,但却相当割裂,仿佛是被遗弃的一部分。 “怎么会是残缺的呢?” 墨画不明白。 明明阵眼、阵枢、阵纹都是完好的。 而且,这副绝阵到底有什么效果? 阵法之中的灵力,被拆分成更细微的游丝,像是丝线,拧在一起,但每条丝线,又有特殊的流动。 看着奇妙,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阵法画在僵尸的心脉上,又到底能有什么用呢? 墨画没想明白,想着集思广益,就去问了白子胜和白子曦。 白子曦微微皱眉道: “可能,是控尸用的……” “控尸?” 墨画疑惑道,“炼尸的修士,有自己的控尸法吧,为什么要用到绝阵呢?” 如果非要绝阵,才能控尸,那这世间,根本没多少尸修,也根本没几个修士能炼尸。 毕竟会绝阵的阵师寥寥无几。 而炼尸控尸,却是魔道一个较为显赫的流派。 炼尸的尸修,在魔道中,并不算少见。 白子曦想了想道:“控尸容易,但数量有问题。” “数量?”墨画微怔。 白子胜却想起来了,点头道: “对的,一般尸修,是控制不了这么多僵尸的。” “几十具僵尸,那个张全控制得游刃有余,的确有些蹊跷,而且他还可能炼了更多的僵尸,这就不对了……” 墨画恍然。 如果一个尸修,能控这么多僵尸,那依仗“尸海”战术,其他同阶修士,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明显有些强得过分了。 白子曦道:“一般尸修,控制的僵尸,少则数具,多则十多具,不可能控制几十具这么多。”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 这么说来,张全有可能是仗着绝阵,才能控制这么多僵尸。 另一部分绝阵在哪呢? 墨画沉思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那个铜铃?” 白子曦和白子胜也都微微点头。 张全以铜铃控尸,如果绝阵有残缺的话,大概率另一部分的阵法,就画在铜铃之中。 至于这副阵法,究竟是什么原理,要等墨画找全阵法,研究研究才能知道。 “看来,还是要找到张全……” 墨画点点头,口中喃喃道。 与此同时,他还有另一个疑惑。 控尸的这副绝阵,一品十二纹,会不会就是……那副小灵隐宗的灵枢阵? 墨画皱眉,仔细思索。 一品十二纹的阵法,超出限度,极其稀少。 一个小荒州界,应该没那么巧,会有两副一品十二纹的绝阵。 而且灵枢阵,灵枢,灵力枢纽…… 也很像是控尸的效果。 如果这副阵法,真的就是灵枢阵,那又是谁画的呢? 谁能掌握绝阵,并且会替张全画来控尸呢? 画阵的这人,莫非是小灵隐宗的那个叛徒? 又或者……是严教习呢? 墨画心中一凛,神色复杂起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藏身 小灵隐宗的叛徒欺师灭祖,很有可能堕入魔道,替人炼尸。 而严教习……假如他复仇心切,不择手段,也是可能行差踏错的。 墨画叹了口气,很为严教习担心。 他希望严教习安然无恙,同时也希望严教习不要一时执念,误入歧途,做出什么坏事来。 严教习为人正直不假,但再正直的人,也难免有一时激愤,不择手段的时候。 白子胜问道:“我们要去找张全么?” 墨画点头,“要去的。”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张全身上。 矿修之死、炼尸之法、藏尸之处、绝阵的完整阵图,还有严教习的下落。 这些估计都与张全有关。 白子胜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那早点去,我想把他宰了!” 这几天一想到张全炼尸的所作所为,他就来气。 白子胜特意学了几招道法,准备拿张全练手。 随即他又有些担忧: “过了这么多天,我们还能找到他么?” “不好说,但线索还是有的。” 墨画点头,而后取出了司南子母罗盘。 罗盘上,原本的三个亮点,如今还剩一个。 这也就说明,还有一根司南子针,留在了张全的身上。 有可能是这根针藏得隐蔽,张全并未发现。 还有可能,就是他发现了,但却故意留着,就是引诱墨画前去,想设计埋伏。 无论如何,墨画总要去看看的。 他将僵尸放回棺木,又在棺木上画了金锁阵和寒冰阵,为的是锁住棺材,同时以寒冰阵冷藏行尸。 以防行尸逃走或腐坏。 次日清晨,墨画便喊上白子胜和白子曦,三人出了通仙城,在无人之处,隐匿起身形,而后施展身法,向南岳城西面的一大片荒山赶去。 墨画看过南岳城的舆图。 司南母阵罗盘上的光点,对应的方位,就是城西的荒山。 这些荒山,与矿山相似,但其中无矿可挖,也没有其他物产,所以修士罕至,一片荒凉。 山间草木低矮,多呈淡绿色或灰褐色。 裸露的山岩干涩发白。 荒草扎根在岩缝中。 偶尔会有不知名的妖兽,不知从何处,传出怪异的叫声,在空荡的山间回荡。 墨画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盯着司南罗盘。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凑头看去。 罗盘上的光点,行迹非常可疑,一直在山间盘桓,忽东忽西,像是在躲着什么,又像是在刻意藏匿,毫无规律可言。 这个张全在做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懂。 “是不是有诈?”白子胜道。 “有诈的话,应该会停下来,设个埋伏吧,乱跑有什么用呢?” “也对……”白子胜点头,随即又猜测道: “会不会,是他发现了,取下了那根针,然后扎在了山猪之类的妖兽身上?” 墨画摸了摸下巴,“有可能……” 白子胜道:“我们去看看吧,如果是张全,就抓起来,如果是山猪,就看看它吃肉还是吃草……” 墨画一怔,“吃肉吃草有什么关系?” “吃肉的话,那就宰了,不用再管;吃草的话,宰了之后要带回去,我想吃猪肉了……” 白子胜一脸期待地看着墨画。 白子曦微微叹了口气。 墨画的神情也一言难尽,“我不会做给你吃的。” 白子胜振振有词道: “我其实无所谓,主要是孝敬师父……” “我杀猪,你炖肉,然后拿给师父尝,但师父肯定吃不完,我作为弟子,自然要替师父分忧……” 白子胜的算盘打得哐哐响。 墨画道:“你不会自己做么?” “你做是孝敬师父,我做就是毒害师父了……” 白子胜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行吧……” 墨画点了点头。 南岳城的伙食,的确一般,这些时日,庄先生吃的也不多。 白子胜大喜,连忙道: “那我们赶紧出发。” 三人隐着身,对照着司南罗盘,寻找亮点的方位。 很快,在一处山丘坡下的灌木中,他们找到了那个亮点的位置。 灌木中藏着的是张全,而不是山猪。 看来那根阵还在张全身上,而没有扎在猪身上。 白子胜有些庆幸,但又有些遗憾。 张全蹲在灌木中,目光四处逡巡,似乎是在警惕什么。 墨画三人便隐着身,远远地看着。 过了一会,张全又蹑手蹑脚,钻进了树林,而后东拐西拐,消失不见了。 墨画看了眼罗盘,指了个方向。 白子胜和白子曦跟着他,来到了另一处山头,往下看去时,发现张全从一个洞口钻了出来,又四处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后在原地留下了一处阵法。 隔得比较远,墨画看不到什么阵法。 但根据阵法灵力衍算,似乎是一个陷阱类的阵法,一品七八纹这样,虽然隐晦,但品阶不高。 张全布下阵法,然后沿着山路走下去。 走了一段时间,又绕到小路,又钻进树林,又找了山洞,又布下阵法…… 循环往复,不知疲惫,且不知所谓。 墨画皱眉,“他在干什么……” 白子胜想了想,“似乎是在提防什么,估计是怕人跟踪。” “提防谁啊?” 墨画不明白。 白子胜和白子曦略作思索,而后都默默看了他一眼。 墨画一怔,“我?” 白子曦道:“你会隐匿,他估计是怕你隐身跟着他。” 墨画啧啧道:“戒心好重。” 而另一边,张全却心乱如麻。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这些时日,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似乎是被什么盯着。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可他将周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张全百思不得其解。 但常年在阴暗中行走的直觉,不会骗自己。 一定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自己? 张全想了片刻,便有了答案: 是那个小鬼! 那个擅长隐匿,连筑基的神识都无法窥破的小鬼! 在自己认识的修士中,只有他能用这种隐蔽的手段,不露痕迹,又如跗骨之蛆般跟着自己。 “真是阴魂不散!” 张全暗骂道。 不能被那小鬼跟着! 张全放开神识,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任何修士的踪迹——因为一开始,的确没人跟踪他。 但他心中仍旧不安,于是想尽各种办法,在山洞树林里绕来绕去。 又放下阵法,试探有没有人跟他。 可阵法完好无损,根本无人触动。 张全困惑不解。 到底是自己猜错了,还是那个小鬼,手段太阴险,让自己发现不了? …… 墨画却也皱起了眉头。 白子胜问:“你是不是又想什么坏点子了?” “我才不想坏点子!” 白子胜轻哼道:“骗别人就行了,师兄你也骗?” 墨画没理他,而是疑惑道: “这个张全,有点太警惕了。” 白子胜琢磨了一下,缓缓道: “他吃了这么多苦头,弄得这么狼狈,警惕点也无可厚非吧。” “警惕是没错,但他警惕得有些过头了。” 白子胜看了眼张全,隔得比较远,看不清神情,但见他动作,也觉得太过鬼祟。 白子曦目光微凝,“是怕被发现什么?” 墨画微微点头,而后抬头向四处看去。 四周荒山连绵,一眼望不到边。 这种地方,看着荒凉,但又群山遮掩,让人看不透底细。 “害怕被发现什么呢?” 墨画三人皱眉沉思,忽而一齐抬头,目光一亮,都想明白了。 “是他炼尸藏尸的地方!” 墨画道:“我们悄悄跟着,不打草惊蛇。”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样盯着张全,想让张全带路,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张全的尸巢。 但张全的耐心,比他们想得更离谱。 又足足过了三四日,他还是在山里晃荡着,东钻西窜,不停以阵法、路标之类的东西试探。 墨画看着都觉得烦,张全依旧做得一丝不苟。 “这个张全,也太能苟了……” 白子胜吐槽道。 而且看样子,他还能“苟”很久。 墨画却目光微沉。 张全越是谨慎,却说明他炼尸和藏尸的地方,藏着大秘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所以他才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但凡有一丝顾虑,都要彻底排除。 墨画沉思片刻,便道: “不跟了!” 白子胜微怔,“为什么不跟了?” 墨画看了眼远处的荒山,小小眉毛一挑,道: “都到门口了,我们自己找就行,不需要他带路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行尸寨 墨画将南岳城荒山的舆图取出。 说是舆图,但质地粗糙,线条简单,只草草地勾勒出了一些山势,其余内容,一点没有。 这片荒山,人迹罕至,所以没有什么详实的舆图。 墨画手里这幅,还是之前找司徒芳要的,是南岳城道廷司收录的山川形势图。 墨画回忆司南罗盘上的光点轨迹,在舆图上,将张全的行迹描了出来。 张全的行迹,看似杂乱,但他所有的路线,都集中在荒山以东,两处山峰间的山林之中。 他到此处,是为了回老巢。 所以他炼尸藏尸的地方,必然就在不远处。 而他为了躲避跟踪,又必然不敢在老巢附近盘桓。 所以他老巢的位置,大概率就在他盘桓的位置以西。 两处隔着一道大山,遥遥相望。 墨画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白子胜疑惑道: “这你怎么知道的?” 墨画道:“我可是猎妖师,经常在山里追踪妖兽,这是猎妖师的基本。” “可张全又不是妖兽。” “差不多吧,反正他也不太能算是人,估计跟妖兽习性很像。” 白子胜点了点头,又问: “那如果猜错了呢?” “猜错就猜错呗,又没什么影响。”墨画无所谓道。 白子胜叹道:“行吧……” 反正都是要找,有方向总比没方向要强。 墨画三人便暂时丢下张全,跨过一条山脉,到了荒山以西,寻找张全藏身的地方。 墨画并不担心张全。 反正有司南罗盘,张全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可以先不用管,让他自己跟自己捉迷藏玩吧。 而只要找到张全藏身的地方,他们甚至可以反客为主,守株待兔来算计张全。 南岳荒山以西,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是枯黄的草,低矮的树,干燥的山岩,和陡峭的山峰。 三人一起找了一会,又各自分开找了会,依旧一无所获。 至少表面上,只有荒草山石。 再往外,虽然还有连绵的荒山,但距离就比较远了,而且范围太大,也不好搜。 白子胜疑惑道:“没有么?” 墨画摇头,“不一定,我们只搜了第一遍。” 猎妖师搜山,也不会只搜一遍的。 第一遍只是大概看看山川形势,识海中对地势有个整体的印象,这样再对照舆图,就会有清晰的路感。 之后再根据经验,选定路线,仔细搜寻。 墨画回忆了下地势,猜测哪些地方,可以用来炼尸,或者藏身,哪些地方地形特殊,哪些地方气息可疑…… 而后取出笔,勾了一条路线,继续再找。 这次墨画就搜得很细致了。 每到一处,他就盘腿坐下,放开神识,感知天地之间,稀薄的灵气流动,以及山间,各类气息的流转。 与此同时,他还要在心中衍算,看看有没有阵法的痕迹。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在墨画身边保护他,以防有修士或者妖兽偷袭。 墨画搜寻完,睁开眼,起身前往下一处,一处一处搜。 这样的搜寻,比较枯燥。 而且需要衍算,神识消耗也大。 好在墨画足够耐心,本身神识强大,且掌握了冥想术,所以神识恢复得也快。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一群光秃秃的山石旁,墨画忽地“咦”了一声。 白子胜眼睛一亮,“找到了?” 墨画微微点头道:“有阵法。” 白子胜放开神识,扫视一遍,无奈道:“哪里有?” 他什么都没发现。 墨画指了指眼前那群秃石,“这些都是阵法。” 白子胜看了看那些山石,又光又秃,体型庞大,而且数量不少,堆叠在一起,将一面山峰全堵住了。 “这是什么阵法?” 墨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看着像是……一种土系的幻术,你等等……” 说完墨画又盘腿坐在地上。 他一面闭目沉思,凝神思索,一面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墨画睁开眼,指了指地面的图案道: “阵纹是这样的。” 白子胜张大了嘴,“你连阵纹都猜出来了?” 墨画纠正道:“是‘算’,不是‘猜’。” “算”才显得自己专业,是一个阵法造诣很深的一品小阵师该做的事。 “猜”就显得很业余,有蒙的嫌疑。 白子胜啧啧称奇,问道: “是师父教你的衍算么?”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羡慕不已。 学会神识衍算,就能看破阵法。 这荒山上的阵师,明明是用阵法来隐藏行迹,但因为布下了阵法,在墨画眼里,又明若观火。 甚至通过衍算,还能推导出具体阵纹。 真是赖皮…… 白子胜叹了口气。 可惜了,他神识不够,还不能学。 当然就算能学,估计也学不会,就算学会了,也未必能用得像墨画这么好。 在阵法上,他这个小师弟在他心里,一直就是个“小变态”…… 墨画忽地心神一动,目光不善地看着白子胜: “又说我坏话?” 白子胜彻底无奈了,“我在心里夸你呢……” 墨画轻哼一声,“你猜我信不信?” 白子胜叹了口气,只好赔礼道歉,然后立马转移话题道: “这阵法怎么破?” 墨画道:“不用破,这只是掩人耳目的。” 他放开神识,窥视过后,道: “你们随我来。” 白子胜和白子曦点头。 墨画径直走到秃石面前,然后轻轻伸手,手指便陷入了山石之中。 墨画继续往前走,整个人直接走进了石头里。 白子胜一惊,白子曦也是微怔。 这光秃秃的山石,原来都是假象,并非真正的实物。 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墨画走了进去。 进了山石后,面前一片漆黑,但墨画似乎却对一切了然于胸,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 又走了片刻,眼前一亮,面前便出现了一座石制大门。 大门阴森,死气缭绕,门口有着淡淡的腐臭。 而大门上,刻着三个斑驳的粗字: 行尸寨。 墨画一皱眉,行尸寨? 三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隐着身形,在附近找了个大石头,蹲在底下,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又是山寨……” “山里的寨子,自然是山寨。”白子曦道。 “行尸寨……这寨子不会就是用来炼尸的吧……” “有可能。” “这下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 墨画想了想道:“既然是山寨,那就说明里面,不会是一个修士,而应该是很多修士……” “张全也不是孤家寡人,而应该是一个头领,至少是个当家的。” 白子胜问:“那现在怎么办,冲进去把他们都宰了么?” 墨画无奈:“你杀得完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白子胜目光明亮,神情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冲进去,将山寨给剿了。 白子曦默默拧了一下他胳膊,他这才老实起来。 墨画道:“凡事必须未雨绸缪,不能贸然动手,我先隐身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你一个人去么?” “嗯。”墨画点头:“这事我熟。” 当初他就是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黑山寨。 那个时候,他混进黑山寨,还是有些危险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神识更深厚,隐匿术更强,阵法也远超一般的一品阵师,即便面对筑基也不怕的。 墨画虽打不过筑基,但仗着隐匿,筑基也看不到他。 白子曦不同意,“我们一起去!” 白子胜也附和着点头。 墨画摇头道:“你们隐匿不行,会被筑基识破。” 白子曦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画便道:“我进去,你们在这里接应,一旦事有不对,我就放烟火,你们冲进来帮我。” 话虽这么说,但大概率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白子曦想了想,也没其他好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白子胜有些失望,随即叮嘱道: “遇到意外,不要怕,直接放烟火,师兄我冲进去宰他们……不,是保护你!” 白子胜还想着打架。 墨画有些无奈。 之后墨画不再说什么,而是隐着身形,悄悄摸进了行尸寨。 进入行尸寨前,墨画先放开了神识,确定了大门口几个修士的位置,然后悄悄避开,绕了进去。 之后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神识放到极致。 每次只放一下,便迅速收回。 如蜻蜓点水,不留痕迹。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再放出神识。 如此以神识试探了三四遍,都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墨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行尸寨里,并没有筑基。 又或者,虽然有筑基,但神识并不强,不足以发现墨画的窥视。 墨画心态便从容了许多。 他开始打量起了行尸寨的格局和里面的修士。 行尸寨依山而建,格局简单,有搭建的木屋,也有挖出的山洞。 不简单的,是里面浓郁的尸气,和众多死气沉沉的气息。 墨画只是神识微扫,便能发现很多棺椁。 这些棺椁,大多是木棺,但还有几副,尸气更重,是由精铁铸成,以邪阵固养的铁棺。 里面养的尸,应该就是更强的铁尸了。 整个寨子里死人多,活人少。 活的修士,看样子,也不全是尸修。 能控尸的,只有少数修士,一身灰袍,肤色苍白。 此外大多数修士,看着更像是劫匪。 墨画有些意外。 除此之外,就是阵法了。 行尸寨四周,不出所料,也布有不少阵法。 这些阵法,水准大多在一品以下,低则七八纹,最多也就九纹。 墨画解了几副阵法,仔细看了看,忽然就愣住了。 这些阵纹的笔法,他很熟悉。 工整而严谨,甚至有些刻板。 当初他在通仙门学阵纹时,就是以这样的阵纹为范本的。 这是……严教习画的阵法……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严教习 “严教习他……在为行尸寨画阵法?” 墨画小脸担忧起来。 严教习不会变坏了吧…… 他想弄个明白,便放开神识,想看看有行尸寨里,没有人在画阵法。 磅礴的神识展开,行尸寨便消融了轮廓。 一切虚白之中,淡蓝、淡白、黑灰之气,彼此纠缠而纷呈。 这是世间表相之下的灵气本相。 又或者,只是更深一层的表相。 墨画摒气凝神,一间间房去搜,一个个修士查看。 一盏茶功夫后,终于有所发现。 一处僻静而狭仄的房间内,有修士独居,修为炼气九层,正坐在桌前,专心画着阵法。 他的笔端,一条条工整的阵纹勾画而出,笔下的阵法,也渐渐显现。 似乎,是一副聚灵阵。 在墨画以神识窥探他的时候。 他若有所感,笔下一顿,抬头四处看看,而后目露茫然。 “有人?” “不,这里是行尸寨,不可能有外人……” “可是……” 他皱紧了眉头。 自己适才的确觉察到了一丝气息。 这丝气息,非常熟悉,仿佛是故人,但仔细分辨时,又杳然无痕迹。 “错觉吧……” 他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就继续画起了阵法。 墨画睁开眼。 是严教习的气息! 他微微思索,而后隐着身形,施展身法,蹑手蹑脚地跳到一间屋顶,倒趴着身子,探出小脑袋,向屋里看去。 狭小的房间内,布局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椅。 此外就全是阵书和阵图,以及笔墨等阵法相关的杂物。 屋中有人在画阵法,衣着朴素,身姿笔直。 他的面容严肃,带些疲倦,但目光坚定。 正是墨画熟悉的严教习! 墨画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自从严教习离开通仙城,墨画就没见过他了。 严教习对自己有阵法启蒙之恩,墨画偶尔也会心有挂念。 不知严教习境况如何,道途是否顺遂,阵法有没有精进,有没有找到道侣…… 后来到了南岳城,听闻严教习在矿山失踪,墨画一直有些忧心忡忡。 此刻见到严教习安然无恙,墨画也松了口气。 墨画想了想,没有急着与严教习相见,而是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严教习到底在做什么。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墨画不确定,现在的严教习,是不是还是当初的严教习。 他到底有没有帮行尸寨做坏事。 墨画静下心来,绷着小脸,暗中观察。 严教习还在画阵法,他态度认真,一丝不苟,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昔日的学生“偷窥”。 画完阵法后,严教习又看了会阵书,翻阅些阵图,做了笔注。 墨画微微点头,严教习当初是这么教自己的。 学阵法要勤勉。 多看,多学,多思还要多记。 严教习看了会阵书,没过多久,就被人打扰了。 一个全身灰衣,面色死白的尸修,敲了严教习的房门。 “严先生。” 严教习皱眉,面露不悦,他不太喜欢研究阵法时被人打扰,但他还是起身,打开了门,语气淡然道: “什么事?” 尸修道:“寨子西边的阵法坏了……” 这个墨画知道,因为就是他故意弄坏的! 严教习皱眉,“坏了?” 尸修拱手道:“请严先生过去看看。” 尸修说了“请”,但神情冷淡,并没有“请”的态度,似乎也不容严教习拒绝。 严教习点头,“稍等。” 而后他进屋,找了几支笔,挑了几瓶墨,又翻找出一张阵图,一并放进储物袋,便对那尸修道: “走吧。” 尸修领着严教习出门了。 出门前,严教习将屋子反锁了,并开启了阵法。 似乎并不想让他人,进入这间屋子。 但只要是阵法,就防不住墨画。 严教习走后,墨画就悄悄解了屋顶的阵法,轻手轻脚地,从屋顶落入了屋内。 他并未动手翻阅,只是大概扫了一眼,通过阵法气息和阵纹类型,判断严教习都在画什么阵法。 屋内大部分阵法,都是五行阵法。 五行阵法,墨画很熟,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大概。 是正规且正经的阵法,并非邪阵。 此外,还有少部分稀有的阵法,也都不算难。 有几副阵图摆在桌面上,有常年翻阅的痕迹。 这些阵图,是熔火阵,土石阵等,一品阵师定品考核,常年会用到的阵法。 看来严教习,还在为成为一品阵师而努力。 看了严教习画的几副阵法,墨画点了点头,初步判断,严教习已经有了一品阵师的水准。 可惜的是,涉猎不够广泛。 一旦考核的阵法偏僻刁钻一些,定品的难度就很大了。 这就要看一点运气,或者说机缘了。 除此之外,没有绝阵,也没有邪阵。 墨画既有些失望,又很是庆幸。 失望的是,没有绝阵的线索。 庆幸的是,严教习没有掌握绝阵,也没有为虎作伥,为这些行尸寨的尸修画邪阵,帮他们炼尸养尸。 墨画猜测,严教习可能只是被挟持了。 因为阵师的身份,保全了性命,又因为阵师的身份,被尸修胁迫,不得不加入行尸寨,为他们画些营寨建设用的阵法。 毕竟无论到哪,阵师都是稀有的修道人才。 严教习这种,有着近乎一品水准的阵师,更是如此。 但这只是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这样,还要问下才知道。 墨画便找了个凳子,坐在角落,隐着身形,安安静静等严教习回来。 半个时辰后,严教习回来了。 那个尸修一直把严教习送到门口,看着严教习进屋,这才转身离开。 严教习进屋后,叹了口气,继续回到桌前,开始看阵书。 看着看着,严教习嘀咕了一声: “阵法怎么会坏呢?” 忽而他神情一凛,觉得不对。 阵法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坏掉。 随后严教习一惊,瞳孔微缩。 自己这间屋子,似乎有人来过! 他立马站起身,神识一扫,可却什么都没发现。 明明桌椅书图,什么都没被动过,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似乎有人进来过,翻看过什么。 是谁?! 又为了什么? 严教习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便在此时,一只小手,轻轻拍了拍严教习的肩膀。 严教习心底一凉,头皮发麻。 屋里有人? 而且这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 严教习正心神忐忑时,耳边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严教习,您怎么做贼了啊?” 这个声音,是个孩子的声音,清脆动听。 而且,非常非常熟悉…… 严教习猛然转身,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发出声道: “墨……墨画?!” 墨画灿然一笑,“严教习,好久不见啊。” 严教习彻底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墨画。 墨画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精致可爱,眉眼清澈,只不过年纪大了几岁,长得高了一点点。 眼神熠熠生辉之外,还带了些深不可测,像是深邃而内蕴光泽的玉石。 严教习又眨了眨眼,看了看墨画,随后释然道: “原来是做梦……”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往事。 看来自己是又想起通仙城的事,还有墨画那个孩子了…… 严教习放下心来,神色颇有些感慨。 墨画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道: “严教习,是我,我找你来了。” 严教习微怔。 就做梦而言…… 这个声音,未免太清晰了些。 墨画的表情,也太生动了点。 他凝神看去,似乎能看到墨画吹弹可破的小脸。 严教习又抬头,见山间晦暗,一片阴冷,但崖间的确有日头高悬。 这大白天的,哪有梦可做? 严教习一怔,随后有些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扶着墨画的肩膀,难以置信道: “真……真的是墨画?” 严教习声音微颤,眼角有微微的湿润。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真的还能再见到墨画这个学生…… 墨画也有些感动,点头道: “是我!” 严教习忽而神色一凛,又担忧道: “可是你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您的。” 严教习一愣,“找我?” 墨画道:“也不只是找您,还找张全,找僵尸,以及……找一副阵法。” 严教习听着困惑,随后想起什么,目光震动: “你也在找……灵枢阵?” 墨画点了点头,心下便确定了。 看来僵尸身上的阵法,就是小灵隐宗珍藏的,传承自千余年前大灵隐宗的绝阵: 灵枢阵! 谢谢书友chanso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灵枢阵 “严教习,灵枢阵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阵法?” 墨画忍不住问道。 严教习刚想回答,忽而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灵枢阵的事?” 严教习有些奇怪。 灵枢阵图应该是小灵隐宗的绝学,墨画是如何得知的? “莫管事告诉我的!” 墨画转手就把莫管事卖了。 严教习嘴角抽了抽。 心里给莫管事记了一笔。 这个胖师弟,嘴风如此不严,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对墨画说。 “严教习,能告诉我么?” 墨画神情期待,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严教习本不想说,但看着墨画的眼睛,又拒绝不了,犹豫片刻,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小灵隐宗已经覆灭,这些东xz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好。”严教习点了点头,看着墨画,说起了灵枢阵的来历: “我当年在宗门求学,颇得师父看重,平日闲聊的只言片语中,也听了一些往事秘辛……” “小灵隐宗的传承,得自昔年的大灵隐宗。” “门内的传承,大多都是前人遗泽,并不完整,只鳞片爪的,也不算稀有……” “唯有这副灵枢阵,极其玄奥,异常艰深,是真正的,可以用作镇派的阵法。” “但这个灵枢阵,又太过玄奥,太过艰深了,数百年来,小灵隐宗没有一个修士,能参透这副阵法。” 严教习叹了口气,“一品阵法,九纹为止,可这副灵枢阵,竟足足有十二纹……” “十二纹的神识啊,非筑基不可达,非二品阵师不可能有!” 炼气八层,神识十二纹的墨画默默没有说话。 墨画想了想,又问道: “小灵隐宗,有出过二品阵师么?” “有的。”严教习点了点头,“两百年前,有过一位师祖,筑基中期修为,有二品初阶的阵法造诣。” “他也没学会灵枢阵么?” 严教习摇头,惋惜道:“没有。” 墨画皱了皱眉,疑惑道: “筑基中期修士,神识也应该有十四纹左右吧,这样都没能学会灵枢阵么?灵枢阵这么难学?” “没这么简单……” 严教习整理了下思绪,为墨画解释道: “对阵师而言,神识是门槛,是依仗,但也仅仅如此。” “神识不够,无法学阵法。” “有了神识,也只是有了学阵法的资格,未必就一定能学会。” “还要多学,多练,多思考,多领悟……” “若不加努力,神识天赋再好,也只能虚度岁月,蹉跎才华,无法成为不凡的阵师。” 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也是这么教导自己的。 严教习目光凛然,接着叹道: “而灵枢阵,就是这种,即便神识够了,也极难参悟的阵法……” 墨画道:“因为涉及到对天道和灵力本原的领悟么?” 严教习神色诧异,点头道: “不错。” 随后他又心生感慨: “庄先生的确是高人,墨画这孩子,这么大点年纪,竟已然知道这些阵法深层的领悟了。” 看来自己当年的选择没错,不然就真的浪费这么好的阵法苗子了。 墨画又问:“那小灵隐宗的那位二品祖师,是因为没能领悟灵枢阵的大道本原,才没学会灵枢阵么?” 严教习点头,苦涩道: “是啊,师祖他,大概知道灵枢阵的本原是什么,但就是领悟不了,更无法将灵枢阵画出来……” “有时即便画出来了,但也徒有形骸,而无神韵,毫无效果。” 墨画点头表示理解。 自己当初学厚土阵的时候,不知道要沟通大地的道蕴,画出来的阵法,也只有形式上的阵纹,而没有阵法本原的效果。 就像是失了神韵的图案。 “那这灵枢阵,到底有什么效果呢?”墨画好奇道。 严教习道:“具体的,因为门内无人学会,所以我也不大清楚……” “但据宗门师祖的参悟,这副阵法,核心应该就是一个‘控’字。” “控?” 严教习点头,“灵力控制。” 墨画想到了控尸的张全。 看来自己想的没错,这个张全,就是先炼尸,再利用灵枢阵,从而增加控尸的数目。 只是…… “这个……好像也没那么厉害吧……”墨画弱弱道。 不过是灵力控制的效果而已。 张全用来炼尸,虽说控制的僵尸数量多,危害大,但也不是很值得忌惮。 真要动起手来,还是有很多手段来针对的。 “不,”严教习神色凝重,“灵枢阵,其实非常强大。” 墨画微怔。 严教习对墨画解释道: “灵力控制极为重要,控尸只是小道。” “其他修道方面,小到木石傀儡,大到机关重兽,乃至修道巨兵,都需要灵枢阵这类阵法,进行中枢控制。” “寻常的阵法,没有这般强大的控灵效果。” “这种阵法,对单个修士,效果不够明显,可修士越多,势力越大,图谋越深远,涉及到的机关、器械、修道工程越浩大,灵枢阵就越至关重要!” 墨画闻言心中震撼。 看来是自己浅薄了。 修界浩瀚,幅员广阔,果然还有许多自己不曾了解的修道知识。 灵枢阵竟这么厉害…… “严教习,您知道张全么?”墨画不由问道。 严教习神情一凛,“你见过他了?” “嗯。”墨画点头。 严教习皱眉,“此人阴险,手段狠毒,最好不要与他有矛盾。” 墨画小声道: “已经晚了,他现在做梦估计都是在杀我……” 严教习张大了嘴巴,“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墨画想了想道:“好像也没什么,主要是他心胸狭隘,有些记仇。” 自己也就是想抓他,没抓住,想抢他铃铛,没抢到,最后抢了几具僵尸而已。 而且还是在师兄师姐的帮助下做的。 谁知张全柿子专捡软的捏,不记恨他的师兄师姐,单单就记恨自己了。 墨画心里腹诽道。 严教习不知说啥好了。 张全是筑基啊,还是尸修,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手下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墨画竟被他记恨上了…… 严教习担忧不已。 墨画则悄悄道:“严教习,灵枢阵,是不是就在张全身上?” 严教习微怔,缓缓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什么,问道: “严教习,您是怎么到行尸寨的呢?” 严教习神色惆怅,想了想,还是缓缓说道: “两年前,我到了南岳城,想找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可南岳城里,并没有那个叛徒的踪迹。” “我隐瞒身份,打探许久,都毫无音讯,正欲离开时,却察觉矿山有些蹊跷,我以为是那个叛徒在作祟,便在矿山附近租了房间,打算一查究竟。” “一天晚上,我听到动静,悄悄出门,一番周折后,发现矿山附近,有几个修士在运棺材……” “我已经足够小心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们之中,竟然有筑基修士。” “是那个张全么?”墨画问道。 “嗯。”严教习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惭愧“我只顾学阵法,道法不精,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是逃无可逃,便落在了他们手中。” “张全翻了我的储物袋,见我是个阵师,便让我为他们做事。” “我本不愿助纣为虐,但师门深仇,不得不报,只能……” 严教习神色惭愧,“……只能委曲求全,进了这行尸寨,替他们画阵法。” 墨画问道:“那您见过张全身上有灵枢阵图么?” 严教习无奈:“没见过……” “我怀疑他炼的尸,就画有灵枢阵,但张全从不让我为僵尸画阵,也从不让我接触那些行尸……” 墨画道:“是怕有什么秘密暴露么?” 严教习点头,“很有可能。” 墨画托着小下巴,盘算了一会。 这个张全的秘密,果然还有不少,要想办法弄清楚。 灵枢阵图,相当重要,要想办法弄到手。 这个行尸寨,杀人炼尸,也要想办法端掉。 墨画谋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而后道: “严教习,您再呆几天,几天后,我接您出去。” 严教习一愣,“你这……怎么接?” 这里可是行尸寨,有劫匪,有尸修,有行尸有铁尸,筑基期的张全,也随时可能回来。 “您放心好了。”墨画保证道。 他倒想现在就把严教习接出去。 行尸寨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他是隐身混进来的,暂时也没那个实力大杀四方,就算有小师姐和小师兄掩护,交战之时,也不能保证严教习的周全。 那就不如从长计议,筹备周全再下手。 反正有阵师的身份,这些尸修,应该也不会为难严教习。 墨画主意已定,又想起什么,“语重心长”对严教习道: “教习,小灵隐宗已经没了,您也不要一心想着报仇,多考虑考虑自己,好好活着,找个道侣,成个家……” “你这话……”严教习皱眉,“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墨画清脆道:“这也是莫管事让我说的。” 严教习神色复杂,心里又给莫管事记了一账。 自己唠叨不算,还要让墨画来唠叨。 以后再慢慢找他算账。 墨画又叮嘱了一会,然后告辞道: “严教习,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找您。” 墨画的语气轻松随意,说得严教习一阵恍惚。 仿佛这里不是行尸寨,而是南岳城的客栈,墨画过几天再来串门一样…… 然后墨画就当着严教习的面,消失不见了。 严教习瞳孔一缩。 尽管有所预料,知道墨画有隐匿的手段,但此时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墨画来的时候,他一无所觉,走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痕迹。 这个隐匿的手段,相当高明。 是谁教他的? 庄先生么…… 严教习怔怔站了片刻,忽然又是一愣,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墨画找灵枢阵图做什么? 墨画这孩子问题多,之前在通仙门,就一直问个不停。 严教习身为教习,习惯性为墨画解答问题。 所以墨画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可此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墨画费尽周折,找这副阵图做什么?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 墨画这孩子,不会真的想学吧。 不可能吧…… 一品十二纹,所需神识…… 严教习一怔。 他意识到,墨画进屋,完全躲过了他的神识窥视,离开时,也悄无声息。 而且周身气息晦涩,深不可测。 这是神识强大的迹象。 莫非…… 严教习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中,墨画适才消失的地方,心底突然一颤。 “灵枢阵啊……” 严教习喃喃道,眼底也不由流露出了一丝希冀。 他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真正学会,这副小灵隐宗,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参透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法! 谢谢书友pyhuang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幕后 墨画顺着房顶,避开尸修,离开行尸寨的大门,走到大石头下,与白子胜和白子曦汇合。 白子胜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墨画笑眯眯道:“我找到严教习了!” “严教习没事吧。” “嗯,”墨画点头,“过几天把严教习救出来。” 白子胜疑惑,“为什么要过几天,现在就救呗,我冲进去,将尸修都宰了!” 墨画无所谓,“行啊,那你去呗。” 白子胜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道: “还是算了,你肚子里坏水多,听伱的吧。” 墨画不悦,“你肚子里坏水才多。” 白子胜自顾自叹道: “我也想多点坏水,可惜了,心性正直,想不出坏点子。” 墨画小声道:“我看是笨吧……” 白子胜便去挠墨画的头发,“又敢说你师兄笨?” …… 两人嘀嘀咕咕,吵吵闹闹。 白子曦捡起一个树枝,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说正事!” “哦。” 两人老实答应道。 于是三人开始商量,接下来做什么。 白子胜想了想道: “我们在必经的路上设伏,然后抓住张全,到时候行尸寨群‘尸’无首,趁机再把行尸寨端掉……” 墨画刚想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摇头道: “不行。” “怎么不行了?”白子胜疑惑道。 墨画寻思道:“张全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 “什么人?” “替他画阵法的人。” 墨画神色有些凝重,“严教习替行尸寨画的阵法,都是常规五行阵法,而且都是山寨建筑用的。” “可用来炼尸的,是完全不同的邪阵。” “这种阵法,张全不会画,我刚刚看了一圈,行尸寨里,似乎也没人会画。” “至少我看到的尸修里,没人能画出这种阵法。” “更何况,这是小灵隐宗的灵枢阵,根本不是一般阵师,能画得出来的。” “不弄清这人是谁,宰了张全,端掉黑山寨,也无济于事。” “阵法才是关键,只要这人会阵法,还是会不停杀人,买尸,炼尸……” “而且,”墨画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道: “这是严教习宗门传承的绝阵,我不想有修士,用这副绝阵来做坏事……” 白子胜闻言点头道:“行,听你的。” 白子曦也微微颔首,问墨画: “想好怎么做了么?” “嗯。”墨画点头,而后道: “我们将张全放回行尸寨,然后偷窥他,看他跟谁接头,谁在帮他画阵法……” “弄清楚这些事后,告诉司徒姐姐,联合道廷司,缴了行尸寨。” “再抓住张全,夺了他的控尸铃,复原灵枢阵图。” “最好是把他背后的修士,一同揪出来……”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墨画一板一眼都说了。 白子胜点头赞同,但还是顾虑道: “估计没这么顺利……” “师父说过,凡事要未雨绸缪,事先计划,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就是。”墨画说道。 “好!” 三人商议完毕,就开始依计行事。 首先是等张全回寨。 但这第一步,就出了些意外。 这个张全,好像过于谨慎了…… 他到现在还在荒山里乱转,钻山洞,藏树林,设陷阱,与空气斗智斗勇,愣是不回山寨。 张全自以为谨慎周全,却不知他这一切操作,都被墨画看在眼里。 墨画都看得迷惑了。 至于苟成这样么…… 而且看样子,他还能继续“苟”下去。 墨画看着都觉得累。 即便是以墨画的耐心,都有些等不下去了。 于是三人商量好,分头行事。 墨画先回行尸寨,摸清寨内格局,画出建筑阵图,顺便和严教习聊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白子曦在寨外接应墨画。 白子胜则去找司徒芳,提前商议人力调动,为剿灭行尸寨做准备。 又过了足足五日,张全才回山寨。 他身形狼狈,神情憔悴,但内心却如释重负。 与看不见,而且根本不存在的跟踪者一番智斗,张全花了不少心机和手段,最终终于确认,自己已经摆脱了墨画的追踪,这才敢放心地回到炼尸的老巢。 尽管偶尔,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跗骨之蛆般,黏在自己身上。 但花了这么多时间,费了这么多手段,即便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也足以被甩脱了。 张全冷笑一声。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修道经验,比那初出茅庐的小鬼,不知高出多少。 那个精通隐匿的小鬼,绝不可能再查出自己的踪迹! 张全心下大定,心怀喜悦,迈着大步,回到了自己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且不可告人的行尸寨。 而此时的墨画,已经在他老家,等了他好久了。 看见张全进门,墨画的心情,甚至比张全还高兴。 待在行尸寨的这几天,墨画隐着身,差不多把寨子摸透了,已经觉着有些无聊,开始没事找事做了。 连寨子里有多少具棺材,他都数了一遍…… 张全大摇大摆地走进行尸寨的大门。 墨画则眼睛一亮,施展逝水步,在屋顶间几个身法轻盈的跳跃,而后进入最深处的一个房间,爬上房梁,盘腿坐着,耐心等着。 这个房间宽敞,隐蔽,阵法完备,而且里面全是炼尸的东西。 他猜这里就是张全的密室。 果然过了一会,张全便走进屋子,走到了墨画的眼皮子底下。 墨画隐着身,甚至还提前在附近画了隐匿阵。 张全毫无所觉。 屋里静悄悄,表面上看,只有张全一个人。 张全长长松了口气,而后焚香沐浴,换了件人模狗样的衣服,又打坐调息了一会,便陆续有尸修过来,向他禀报寨内的情况。 尸修恭敬禀报,张全高坐垂听,墨画则坐在他头顶上,竖起耳朵偷听。 这些尸修禀报的,大多是一些寨内琐事。 这个月劫了几个行商,杀了几个修士,买了几具尸体…… 炼了多少具行僵,炼成了几具,又失败了几具; 花了多少灵石,用了多少材料; 哪些炼尸的材料不够了,需要购置,哪些僵尸失控了,需要处理等等…… 这些东西,零零散散。 墨画在梁上听着,也渐渐明白了行尸寨的运作章程。 行尸寨有劫匪,有尸修。 普通劫匪,只要敢杀人,肯杀人,杀过人,就能加入行尸寨。 但进入行尸寨,不一定会被传授炼尸之法。 需要经过考核,熬些资历,得到张全的信任,才能成为正经的尸修。 尸修就是炼尸,控尸的尸道魔修。 尸修炼尸,需要修士尸首。 尸首的来源,有好几种。 一种是劫杀。 寨内的修士,入寨之前,不是罪修,就是劫匪,惯常劫道,杀人越货。 只不过这个“货”,不仅包括灵石灵器,同样也包括修士的尸体。 行尸寨的劫匪,杀了人,再将尸体带回寨内,用作炼尸。 二就是去买。 雇佣王来等人,杀矿修,买尸体。 又或者是从其他盗墓掘坟的盗墓贼手里去买。 当然主要的来源,还是矿修。 毕竟南岳城矿山多,矿修也多,而且在这些人眼里,矿修命贱,不值多少灵石。 买来尸体后,就是炼尸。 这个墨画之前简单看了下。 炼尸的手段,的确如小师姐所说,需要用到草药,养尸棺,控尸铃等。 但具体的手法,就有些复杂了。 用哪些草药,以什么比例,熬成腐臭的药汁。 再用药汁,浸泡尸体。 泡够时日,再放进养尸棺来炼。 炼尸的时候,每日尸修还会在棺材四周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摇控尸铜铃。 这个过程,工序繁琐,但分工明确。 如同炼丹的草药,炼器的精铁一般,行尸寨的尸修,将尸体当成一种炼尸的“材料”,而不是人。 他们的神情,也是冰冷而麻木,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墨画看得直皱眉。 甚至想直接画些逆灵阵,将行尸寨给崩解掉算了。 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意气用事。 行尸寨的尸修,禀报的一直是些寨内琐碎的事务,并不涉及炼尸的阵法。 墨画听了几天,都没什么线索,直到三日后,才听出一些端倪。 一个尸修,压低声音问张全: “当家的,要不要送尸?” 墨画闻言,心中一动。 送尸? 送什么尸?送到哪?为什么要送? 莫非……是送去画阵法? 墨画记得,行尸寨内,一些新炼的行僵身上,心脉处是没有阵法的。 既然没有,那肯定要画。 送尸……那就是说,不是他自己画,不是在行尸寨画,而是送去给别人,让别人帮他画? 墨画屏气凝神,很想知道,这送尸究竟是送去哪,送给谁,又是谁会帮张全画阵法? 可张全却摇了摇头,“不送。” 那尸修微怔,随后迟疑道: “再不送,怕是有些晚了,那些僵尸……控制不住……” 张全目光一冷,“控制不住,就废掉,喂给其他僵尸,这还要我教?” 那尸修连忙低头道:“是。” 尸修退下后,张全又冷哼一声,开始闭目修炼。 墨画却皱了皱眉。 这个张全,有点不上路子。 谢谢书友pyhuang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发现 张全估计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保险起见,不敢贸然进入尸寨,害怕引狼入室。 更不敢贸然“送尸”,害怕泄露机密。 但他不知道,“狼”已经入室了,此刻就在他屋顶上看着他。 墨画趴在房梁上,蹙着眉头想了下,还是决定再给张全一个机会。 这段时间,张全若是送尸,就还能多活点时间。 不然的话,墨画立马就下手。 通报道廷司,纠集人手,端了行尸寨,抓住张全,送入道狱,严刑逼问,狠狠拷打,然后再宰了他,给死在他手里的矿修,以及百花楼的女修们一个交代! 墨画心里恶狠狠想着。 张全正与尸修说话,忽然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他四处打量了下,什么都没有,不由皱起眉头。 “当家的,怎么了?”那尸修问道。 张全略微失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他心里,仍忌惮不已。 似乎有个强大的神识,冰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错觉吧……” 或许是这些日子,东躲xz,提心吊胆习惯了,所以有些风声鹤唳。 张全自我安慰道。 见张全的样子,墨画心里也有些疑惑。 自己只是心里想宰了张全,张全竟也有了反应? 是张全心思太过敏锐,还是说,神识本身,就可以威慑或恐惧他人? 那如果神识强大了,是不是还可以直接凝成杀伐之力? 墨画印象中,还没见过修士以神识杀人的例子。 观想图中的青面小鬼,可以寄生识海,吃人神识,算是神识杀人。 但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鬼祟邪念,才能侵入识海,伤人神识。 一般修士,似乎无法用这个手段…… 墨画将这个疑惑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有空,就去问问庄先生,眼下还是要盯着张全。 可接下来的日子,张全一如既往地谨慎,没有透露一丝线索。 墨画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他考虑,是直接动手,端了行尸寨,还是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 张全发现了体内的那根针。 是司南子母阵中的司南子针。 墨画做出来,画上阵法,交给了白子胜。 白子胜与张全交手时,趁机扎在他身上的。 子针一共扎了三根,一根在衣服上,一根在头发上,一根在伤口内。 前两根被张全发现了,第三根还没有。 张全服用尸血丹,又屡番鏖战,狼狈逃窜,遍体鳞伤。 回到寨内,事务繁多,只能简单休养,伤势好得比较慢。 这日张全在清理伤口时,忽然觉得有些异常,一些经络行气,略有滞涩,似乎血肉之中,夹杂了什么东西。 张全取出匕首,重新划破伤口,在血肉之间,挑出了那根银白色的细针。 墨画看着他把细针挑了出来,不由叹了口气。 张全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他妈还有??! 这根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全心底发寒,神色震惊。 “那个小鬼,不会已经知道我的位置了吧?” 更或者,他不会……已经进了行尸寨了吧?! 张全立马站起身来,吓得心惊胆颤。 行尸寨被人发现了,甚至还有可能,被人偷偷摸摸混了进来! 那个小鬼的隐匿手法极其高明。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不是没有可能。 张全立马失声喊道: “来人!” 有个尸修走进来,躬身道:“当家的。” 张全指着他,声音略带颤抖: “全寨戒严!然后去搜!” “寨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我仔仔细细搜一遍,看有没有人混进来!” 那尸修神情错愕,“这……” 张全神情焦急,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的快去!” 那尸修这才惊惶道:“是。” “等等。” 张全又叫住他,而后取出一个木盒,将细针放进木盒,再将木盒递给尸修,命令道: “找人,将这个木盒,丢得远远的……不,丢到河里,水流湍急的河里,让它顺流而下……” “是!”那尸修领命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行尸寨就都嘈杂了起来。 尸修带着劫匪,巡逻搜查。 每个房间,每个棺材,每个角落,都不落下。 墨画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可惜。 他倒不怕张全能发现自己。 整个行尸寨,所有修士算一起,都没谁的神识能强过他,自然也无法识破他的隐匿。 而且行尸寨是山寨,寨内多建筑,建筑多阵法。 在这种阵法多的地方,擅长画阵和解阵的墨画如鱼得水,先天就有优势,根本不怕他们找。 墨画可惜的是,这下打草惊蛇,张全肯定不会再去送尸了。 自己也就无从得知,究竟是谁替他画炼尸的阵法了。 而且寨内戒严,尸修警惕,再想将寨子端掉,就要多费些周折了。 墨画皱了皱眉,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 张全却仍在那里疑神疑鬼。 甚至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墨画不仅摸进了行尸寨,甚至进了他的这间密室,此刻正不知在何处,暗中看着自己。 张全冷汗直冒,连连摇头。 不可能! 那小鬼再怎么诡诈,也不可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最多也就是摸到寨子的外围…… 又或者,只是知道大概位置,还没来得及追过来…… 此刻张全既希望尸修能查到墨画的踪迹,又希望他们查不到。 很快有手下来报:“当家的,有痕迹。” 张全一惊,“什么痕迹?” “阵法似乎被动过手脚。” “阵法?!” 张全陡然睁大双眼。 那个小鬼,的确会阵法! “快,带我去看看。” 张全随着那个尸修出了门。 梁上的墨画摸了摸下巴,寻思道:“我哪里有露出手脚呢?” 墨画记得自己这次手脚还挺干净的。 他心中好奇,便也悄悄跟着去看看,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疏漏了,下次他好注意一下,查漏补缺,改善一下手法。 行尸寨一群人闹哄哄地在找墨画。 而墨画就跟在张全身后不远处,踩在行尸寨的屋顶上,一直走到了一个墙壁处。 墙壁上的阵法,的确有涂改的痕迹。 墨画看了一眼,神情恍然。 自己的确解了这里的阵纹,然后重新描了几笔,但有些大意了,少画了几笔阵纹,平日倒没什么,但一细看就暴露了出来。 墨画心中引以为戒。 阵法是严谨的,即便是最粗浅的阵法,都要一丝不苟,不能马虎大意。 墨画想明白了,但张全却没看明白。 他皱眉道:“这个……动了什么手脚?” 尸修们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知道? 他们是尸修,是炼尸的,又不会画阵法…… 张全骂道:“一群废物!请严先生过来看看。” 过了一会,有人将严教习请来。 严教习看了一眼,神色平淡问道:“这阵法怎么了?” 张全问道:“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严教习点头,“我看此处阵法老旧,所以加固了一下。” 张全皱眉,“你画的?” “是。”严教习颔首,而后不解道: “这个阵法,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问题,把张全问住了。 他要知道,这个阵法有什么问题,就不会问严教习了。 但他直觉上,还是觉得,这个阵法有些蹊跷。 此时一个尸修突然道:“你既然说是加固用的,为何这个墙壁,不堪一击?” 说完他冲墙壁砍了一刀,墙上有明显的刀痕。 这是因为墨画解了阵法,原本的阵法失效了,墙壁没了阵法加持,这才轻而易举,就留下了刀痕。 严教习一点都不慌,而是淡淡地瞥了那个尸修一眼,“我还没画完,怎么能生效?” 那尸修一愣。 严教习又指着墙上的刀痕道:“待会你把这墙补好,劈之前是什么样,就补成什么样,不然我没法画阵法。” 那尸修讪讪,不知说什么。 张全狠狠地瞪了那尸修一眼,对严教习抱拳道: “手下莽撞,多有得罪,请严先生勿怪。” 严教习微微颔首。 张全迟疑片刻后,目光微闪,又问道: “严先生,你说这山寨里,会不会有人,偷偷溜进来?” 严教习皱眉,“怎么溜?” 张全微怔,“这……” 严教习不悦道:“这寨里寨外,都有我布下的阵法,阵法不破,蚊子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修士?” 张全道:“那人阵法造诣,有点深厚……” 严教习神情一肃,冷声道: “当家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严某人学艺不精?阵法比不过别人?” 张全尴尬一笑,“先生何出此言……” 严教习冷哼一声,神情倨傲道: “不是我严某人自夸,我虽未定品,但已有了一品阵师的造诣,这南岳城,阵法高于我的修士,不是没有,但想不动声色,就破了我的阵法,这绝无可能!” 说完他看了眼张全,“当家的,莫非是看不起我严某人?” 阵师的脾气,果然又臭又硬,还偏偏得罪不得。 张全心里腹诽,但明面上还是客气道: “严先生言重了,我这也是以防万一。” 不过严教习如此说,张全也就放心了。 而后他踹了那尸修一脚,“给严先生赔罪。” 那尸修只好垂手道:“请严先生恕罪。” 严教习面容稍霁。 张全见状,这才笑道:“先生,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严教习颔首道:“当家的请说。” 张全道:“假如有人,擅长隐匿,想混入我行尸寨,该当如何防范?” 严教习心中微惊,但神色还是如常,轻描淡写道: “区区隐匿小技,何足挂齿。” 张全面色一喜,“请先生赐教。” 严教习道:“最好是用显影阵,显影阵下,修士无所遁形,隐匿不攻自解。” “但这显影阵较难,寨内也没有对应的灵墨,而且提防太大,布置起来,也不方便,所以不太适用。” “最好的办法,是用显尘阵。” “布在寨子大门和四周,任何修士隐匿进来,都会被窥破行迹……” “好!”张全称赞道,“不愧是严先生。” 显影阵他没听过,但显尘阵他是知道的。 百花楼就布有不少显尘阵,以防那些有特殊癖好的登徒浪子,偷窥床笫风流之事。 张全道:“不知可否请严先生,在寨中布一些显尘阵?” 严教习明知故问道: “布显尘阵,是为了提防谁?” 张全似笑非笑,“这先生就不必管了。” 严教习微露不悦,沉思片刻,还是缓缓点头道: “既然当家的吩咐了,我自然遵从。” 张全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 “那就有劳严先生了。” 严教习也拱了拱手。 将张全应付走了,严教习也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他看着墙上的阵法,神色一阵恍惚。 这是……解阵吧? 墨画这孩子,连解阵都会了? 而且看这手法,游刃有余,明显非常娴熟,必然是下了苦功的。 严教习有些失神。 自己费了心思,认认真真画的阵法,轻轻松松就被这孩子解了…… 严教习摇了摇头,既觉震惊,又觉欣慰,心中忍不住喃喃道: “墨画这孩子的阵法,究竟学到什么地步了?”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攻寨 严教习看着墨画的阵法,心中有些震惊。 墨画则看着严教习,心中同样震惊。 一脸方正的严教习,骗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仅撒了谎,骗了张全,还替自己打了掩护,打消了张全的顾虑。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墨画发现自己低估严教习了。 不过严教习真的会帮张全布显尘阵么? 墨画有些好奇。 行尸寨内,若真布下了显尘阵,自己虽然还是能想办法混进来,但要多费许多周折。 严教习回去便准备“显尘阵”了。 墨画跟他回去,一看就明白了。 严教习准备的,根本不是显尘阵,而是一种颇为生僻的,而且用处也不大的,五纹土系阵法。 这阵法启动时,也会有一些灰尘,但根本没有显隐的效果。 看着像,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严教习是仗着行尸寨大多修士,都是“阵盲”,这才明目张胆地骗他们…… 墨画小脸严肃,心中总结道: 果然还是要多读书,多长见识,多学一些修道知识。 这样明目张胆地骗别人,别人都不会发觉。 否则的话,被人当傻子骗,都不自知。 墨画随即又有些担忧。 严教习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一旦被发现,遭张全怀疑,乃至记恨,严教习就很难脱身了,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严教习是为了掩护自己,才冒这个风险的…… 要尽快将严教习救出来,再剿了行尸寨,抓住张全,抢了他的铃铛。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了行尸寨。 离开行尸寨后,墨画在附近找到了白子曦。 白子曦正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下面,纤手拈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偶尔抬起头,向行尸寨方向看一眼。 墨画隐身接近的时候,白子曦忽然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地方,声音婉转道: “师弟?” 墨画显出身形,疑惑道: “小师姐,你能识破我的隐匿术了?” 白子曦摇头,“我猜的。” 墨画显然不信,但也没细问,而是目光一转,看了眼地面。 他记得小师姐刚刚在地面上画着什么。 地面铺了一层细软的土壤。 白子曦适才在上面画的,是一堆笑眯眯的小脸,一个挨着一个,有眼睛没眉毛,有嘴巴没鼻子。 “小师姐,你画的这是什么啊?”墨画好奇道。 白子曦指了指墨画,“你。” 墨画一愣,“我?” “嗯。”白子曦微微点头道:“一个时辰画一个,我看你能让我等多久。” 墨画有些赧然,他在里面偷听,不知不觉花的时间就久了点,忘了小师姐还在外面接应他了。 随即墨画看了地上的小脸,又小声嘀咕道: “我也没这么丑吧……” 白子曦柳眉微蹙,有一点生气道: “你嫌我画得丑?” 墨画连连摇头,“不丑不丑。” 白子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都打听好了么?” 墨画想了想,答道:“打听到了一些,但被发现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先下手为强了。” “行。” 白子曦看了眼墨画,又将地上的小脸都抹去,然后道:“走吧。” “嗯。” 墨画点头,走前又看了眼地面。 地面上还有一个笑脸留着,线条简单,笔法自然,嘴角勾勒的笑容,也天真而单纯。 看着就让人心底洋溢着开心。 墨画忍不住想,小师姐画这些小脸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画这些小脸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呢? 是不是跟这些小脸一样,嘴角也含着笑呢? 小师姐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来着? 墨画有些愣神。 “小师弟?” 白子曦回头,见墨画站着不动,便喊了一声。 “哦。” 墨画回过神来,眯着眼笑了笑,施展身法,立马跟了上去。 离开行尸寨后,墨画找到了司徒芳。 白子胜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司徒芳。 司徒芳道:“我写信回了家族,也将此事告知了谨长老,族中也答应了剿灭行尸寨的事……” “此事会借道廷司的名头,但实际调用的,是我司徒家的人手。” 墨画点了点头。 道廷司的人手用着不放心,而且要剿灭行尸寨,道廷司人手肯定不够。 但是司徒家…… 墨画又问道:“司徒家会调动多少修士?” “两百多吧。” 墨画微惊,“这么多?” 南岳城只是一个小仙城,司徒芳也只是到此历练,竟能调动这么多修士。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擅长杀伐,能参与剿灭的,精通道法的修士。 司徒芳道:“我动用了我爹的人脉。” 墨画疑惑道:“会不会,有些兴师动众了……” “两百多修士,还好吧……”司徒芳道。 “不是,”墨画想了想,便说的直白了一些: “这事对司徒家,其实没什么好处吧……” 家族之间,家风也是迥异的。 有些家族固然唯利是图,压榨盘剥,仗势欺人。 但也有一些家族,家风正直,族中子弟嫉恶如仇,一旦族中子弟违背祖训,行差踏错,便会被受到严惩。 更有甚者,会被销去族谱,逐出家族。 但即便司徒家行事再过正派,也不太可能,会为南岳城行尸寨,这种不相干的事,动用这么多人力。 司徒芳犹豫一下,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便对墨画道: “对司徒家好处不大,但对我是有好处的。” 墨画有些不太明白。 司徒芳便解释道: “家族弟子的地位,不单单是看修为和天赋的。” “家族弟子历练,其实也是一种考核。” “谁在历练中表现好,立的功劳大,做出的功绩多,就越被看重,将来在族中的地位,也就更高,” “这次是我爹,为我的前途着想,这才动用人脉,调动了一些家族人手。” “剿灭行尸寨,如果能立下功劳,司徒家就会跳过南岳城的道廷司,直接向道廷申报。”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司徒芳看了眼墨画三人。 他父亲能同意,一定程度上,也是看在了墨画三人的面子上。 一个前途无量的阵师,两个大族子弟,即便不刻意拉拢,也是要打好关系的。 想到这里,司徒芳有些惭愧道: “所以这件事,我是有私心的……” 墨画点头明白了,却并不在意,而是理直气壮道: “只要能剿灭行尸寨,就是做好事,做了好事,得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澜叔叔曾跟我说过,这世间,有人做坏事,攫取利益,反倒受人推崇;有人做好事,得了些好处,反而遭人指责……” “这肯定是不对的。” “是人就有私心,所以司徒姐姐,你也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司徒芳闻言微怔,心中略有宽慰,随后诧异道: “张澜还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墨画连连点头,试图挽回张澜的形象: “张叔叔也不总是游手好闲,漫不正经,老不着调的……” 司徒芳一滞。 你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啊…… 随后司徒芳想起什么,又皱眉道: “就是不知行尸寨的实力如何……司徒家这两百修士,不知能不能将其剿灭。” 墨画想了下道:“有点勉强。” 司徒芳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进去看过,连里面有多少具棺材,我都数过。”墨画理所当然道。 司徒芳一怔,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无奈叹道: “你胆子可真大。” 本事也是真不小。 尸修炼尸的山寨,都能摸进去打探底细。 司徒芳看着小小年纪的墨画,目光越发不可思议。 墨画不知司徒芳心里想什么,而是掰着手指,给司徒芳数着行尸寨的实力: “我都摸清楚了……” “行尸寨里,筑基只有张全一个。” “但是有四五具铁尸。” “这些铁尸,实力比筑基差一些,但皮肤坚硬如铁,真正交起手来,也不会落入下风。” “此外,行尸寨里活人不算多,也就只有两百多。” “这里面有些是劫匪,欺软怕硬,很好对付。” “其余就是尸修……” “炼尸的尸修,本身修为和道法也都一般,跟张全一样,但棘手的是,他们会控尸……” “一旦尸修控尸,一人哪怕只控两三具行尸,行尸寨的实力,也会翻倍甚至三倍增长,这样麻烦就大了。” “除此之外,寨子里还有阵法,这些阵法,虽然……” 墨画本想说“不太高明”,但又想到这阵法是严教习画的。 严教习已经有一品阵师的实力了,在一般二品州界而言,这等阵法造诣,已然是不俗了。 墨画便改口道:“虽然……但也很棘手了,有了阵法加持,整个山寨,易守难攻,强行攻打,肯定会有不少死伤……” …… 墨画将行尸寨的老底,扒得一干二净。 司徒芳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是她认识墨画,她差点都以为墨画就是行尸寨的“寨主”了。 墨画这孩子,到底做什么了? 能把行尸寨打探得这么清楚? 但这肯定涉及墨画的功法或是道法,司徒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为墨画着想,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包括自己。 随即司徒芳又皱起眉头。 这么一算,要想剿灭行尸寨,不仅仅是“勉强”了,恐怕胜算极低。 即便加上南岳城道廷司也不行。 而且就算是赢了,恐怕也是惨胜,不知要死伤多少司徒家的修士。 司徒芳有些不忍。 这些修士,都是他爹托了关系,才调动的。 虽说都是炼气修士,但炼气期的命也是命啊。 他们将来,也都是有可能筑基,乃至修成金丹,成为家族的助力的。 若是都葬送在行尸寨这里…… 司徒芳皱着眉,忽而见墨画神色轻松,便疑惑道: “你是不是还有办法?” 墨画大眼睛一转,灿然一笑,点头道:“有的!”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交战 “我先混进去,救下严教习,然后再解了行尸寨的阵法,这样行尸寨没了阵法防御,再攻进去,就容易多了。” “普通的尸修和行尸,我虽然可以在阵法上做些手脚,但数量太多,而且时间太少,我不太好下手,就只能交给你们了。” “但是那些铁尸,我会想办法解决掉的……” 墨画盘算道。 司徒芳闻言惊讶道: “铁尸你要怎么解决?” 墨画竖起两根小手指:“有两个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我偷了张全的控尸铃,没有控尸铃,张全无法操控铁尸,等于自断双臂。” “但控尸铃极为重要,张全必会随身携带,所以不一定能偷到。” “如果偷不到,我就在铁尸的阵法上动手脚,让铁尸失控,这样寨内大乱,大家再掩杀过去,行尸寨就肯定完蛋了。” 墨画安排得明明白白。 司徒芳皱着眉头。 听着倒挺简单的,但实际做起来,恐怕风险很大。 她不由担忧道:“能行么?” 墨画推算道:“解阵容易,有九成把握……” 墨画其实想说十成,因为对现在的他而言,解一品,甚至部分一品未到的阵法,再简单不过了。 但凡事不能太过自信,总要留些余地,所以他只说九成。 “……偷张全的控尸铃,概率很小,估计只有一两成把握;” “在铁尸身上动手脚,大概五六成把握,一是我不清楚铁尸身上,具体都有什么阵法,没研究过,二是铁尸看守严密,我未必有机会接近……” 墨画声音清脆道。 司徒芳有些汗颜。 墨画这孩子,既能打听消息,又能分析消息,还能根据消息,想出办法。 思维缜密,行事也周密且从容有度。 还是个阵师…… 难怪听张澜说,杨继勇千方百计想拉拢墨画进道兵司。 司徒芳点头道: “好,就按你说的做。” 之后司徒芳又将司徒家的两位长老请来。 一位是司徒谨,另一位则是身材瘦高的筑基修士。 众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包括攻寨时间,潜伏地点,灵器配备,丹药购置,修士统筹调度等。 商议妥当,两日后的夜里,司徒家两百余修士集结,启程前往南岳城的荒山。 荒山夜黑,月冷林深。 枯草怪木,投下奇形怪状的树影。 偶有妖兽低鸣,似泣似诉,徒增幽寂。 众人穿着黑衣,衔枚疾走,不发一言,直至午夜三更,在墨画的领路下,来到了行尸寨外。 面前就是光秃秃的石林。 墨画压低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等我消息。” 说完不待司徒芳回应,便悄然隐去了身形。 司徒芳微怔。 她身后的两个司徒家的长老,也是一愣,随后就目露惊骇。 不见了? 就这样一点气息不露,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可是筑基,竟不知墨画是如何消失的,神识之中,四周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踪迹。 他们竟识破不了一个炼气修士的隐匿?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隐匿术? 几人惊讶之际,墨画已经施展逝水步,偷偷摸进了行尸寨。 行尸寨的大门前,较之前日,多了四五人防守。 看来张全还是不太放心。 而大门四周,也布下了严教习的假冒版“显尘阵”。 墨画隐着身,大摇大摆地走过“显尘阵”,而后轻手轻脚跃上房顶,轻车熟路找到了严教习的房间。 天色晚了,严教习还在看阵书。 墨画放开神识,见四周没人,便悄悄进去,低声对严教习道: “严教习,今晚救您出去,您先收拾一下。” 严教习正认真看着书,阴暗的角落,突然响起低语,不由吓了一跳。 待听到声音是谁的,惊讶之余,也没说话,而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之后严教习就开始起身,悄悄地收拾起阵书和阵图。 而墨画则趁着这段时间,去解除行尸寨的防御阵法。 墨画解得很快。 因为不需要掩饰痕迹,也用不担心阵法损坏,墨画笔走龙蛇,手法简洁粗暴。 只要天一亮,大战开启,这些阵法都会被毁。 所以墨画也不用客气。 有些方便解的,他就解一下。 有复杂些的,他懒得解,就画些逆灵阵。 一旦这些阵法开启,就会因灵力悖行,阵纹杂乱,而引起阵法自毁。 只不过这种自毁,威力较小,远没有到阵法崩解的程度。 墨画的本意,也是只毁掉阵法。 而不是利用阵法杀伤行尸寨的尸修。 他现在还没这个功夫。 偌大的行尸寨,墨画熟门熟路,跑来跑去。 或是攀墙壁,或是爬屋顶,或是上房梁,或是钻山洞…… 将寨里的阵法,或解或毁,一个个全废掉了。 这个路线,也是墨画事先规划好,并在脑海中,模拟了数遍的。 力求以最短的时间,废掉最多的阵法。 两三个时辰后,行尸寨里的阵法,就被墨画破坏得七七八八了。 墨画有些累,歇了一会,想了下,又去了趟张全的密室。 张全在打坐休息。 他的控尸铃放在储物袋里,储物袋放在腰间。 墨画观察了他很多天,张全铃不离袋,袋不离身。 控尸铃,他一直是放在储物袋里随身带着,从未取出来过。 除非把他打闷,否则拿不到储物袋,也抢不到控尸铃。 而墨画只有炼气,正面交手,肯定不是张全的对手。 他也没小师兄和小师姐那等天赋和修为。 就算打闷棍,也打晕不了张全。 墨画有些可惜。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正常情况,是偷不到控尸铃的。 张全不是笨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墨画又去了趟藏尸窟。 藏尸窟,是行尸寨用来炼制蓄养僵尸的。 那几具铁尸的棺材,就摆放在藏尸窟的最深处。 墨画看了眼,有几个尸修在连夜看守,附近有预警阵法,也接近不了。 这几具铁尸,之前是没人看守的。 看来是张全吃了亏,长了记性,所以丝毫不敢大意。 “这下麻烦了……” 墨画皱了皱眉。 铃铛偷不到,铁尸也动不了手脚。 真动起手来,他们肯定会吃亏。 墨画想了想,微微摇头。 看样子,光靠自己,暂时是没办法解决了。 墨画便起身,先离开了行尸寨。 他到寨外,见了司徒芳,如实道: “阵法我解了,但控尸铃偷不到,铁尸接近不了。” 司徒芳微怔。 能将阵法解开,就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至于控尸铃和铁尸,这些她本就不奢求。 “没事,能解开阵法,就已经很好了。”司徒芳道,“接下来,我们依计行事?” “嗯。”墨画点了点头,“不过不必强攻,以骚扰为主,让寨内生乱。” “好。”司徒芳道。 墨画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道: “我们趁乱,先救严教习吧。” “嗯。”白子胜和白子曦点头。 于是趁着天色未明,人心倦怠之时。 司徒芳,以及司徒家两位筑基长老,便带着两百余司徒家修士,黑衣暗行,摸进了行尸寨。 行尸寨的大门处,几个尸修正在烧火喝酒,模模糊糊说着话。 筑基长老打头,仗着身法迅捷,转瞬之间,就到了这几个尸修身边,而后全力出手,以雷霆之势,将几个看门的尸修,全部抹杀! 之后确定四周无人,这才让司徒家其他修士跟上。 这样杀了几波,还是被尸修发现了。 行尸寨警钟大作。 漆黑的夜中,亮起点点火把,将寨子照得通明。 劫匪拔刀,尸修摇起控尸铃。 一具具棺木颤动,棺盖被掀开,行尸从棺中爬出…… 司徒芳目中寒光一闪,冷声道: “杀!” 司徒家的修士,也都不再隐藏气息,纷纷拔出刀剑,运转灵力,高声喝道: “杀!” 行尸寨一瞬间,杀气震山。 刀剑相击,灵力迸发。 而另一边,墨画已经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救下了严教习。 墨画道:“师兄师姐,你们先把严教习送出去。” 白子胜道:“你呢?” “我还有点事。” 白子胜摇头道:“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和子曦把严先生送出去,我留下来断后!” 白子胜说得义正言辞。 墨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想留下来打架吧……” 白子胜辩解道:“胡说,我是那样的人么?” 只是这话说着,到底有些心虚。 墨画便劝他道:“我先去找张全,盯着他,不让他跑了……” “你将严教习送出去,然后再回来找我,我们汇合,将张全拿下。” 白子胜一听,眼睛一亮,“好!” 白子曦则看了墨画一眼,轻声叮嘱道: “小心点。” “嗯嗯。”墨画点头。 严教习也看着墨画,神色担忧,还想说什么,白子胜就拉着他走了。 早去早回。 他还想早点回来,宰了张全那个王八蛋呢。 严教习走后,墨画看了眼四周,心思微动,又在房间内部,加固了一些阵法。 这样即便尸修发现不对劲,想破门而入,也要多费一些周折。 画完阵法后,墨画施展隐匿,又溜到了张全的密室。 张全的密室,对墨画而言,已经跟不要钱的客栈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而张全此时,还浑然不知。 他正神情凝重,跟几个领头的尸修,叽叽咕咕交谈着什么: “……怎么会有敌人?” “……他们是怎么发现山寨的?” “有多少人?” “天太黑,看不清。” “少则一两百,多则四五百……” “何方势力?道廷司?” “看着不像……穿着黑衣,身份不明。” “估计是其他势力。” “他妈的,无缘无故,竟打上门来了!欺人太甚!” “有没有筑基?” “似乎有一两个……” “当家的,怎么办?” …… 张全沉思片刻,忽而冷笑,“真当我们行尸寨是软柿子?” 他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阴沉: “传令下去,唤醒所有行尸铁尸,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走了,正好我们行尸寨许久不开张,也要进一批‘货’了。” 有个尸修迟疑道: “当家的,我们几个,操控铁尸,可能有些吃力,怕……” 张全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什么。 片刻后,他咬牙恨声道: “无妨,我这就开坛焚香,拜祖师画像,祭控尸血铃!” “让这些来犯的宵小之辈,成为铁尸腹中血食!” 几个尸修大喜,神情振奋道:“当家的英明!” 墨画却闻言一怔。 开坛祭铃? 拜祖师画像? 祭铃的话,他是不是要把铃铛拿出来? 拿出来的话,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偷了? 毕竟正面交战的话,对上这些尸修和悍不畏死的僵尸,己方死伤必然很大。 如果抢了铜铃,那就能少了很多伤亡。 还有一点,让墨画很在意。 拜祖师画像? 这个祖师,是什么祖师? 这个画像,又是什么画像? 莫非……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屏风 墨画心中一动,目光炯炯,盯着张全。 他要看看,这个张全怎么开坛,怎么祭铃,又是拜的什么祖师像。 还有,张全要开的这个坛,到底在哪? 墨画将行尸寨摸了个遍,都没发现哪里有什么坛。 张全对一个尸修吩咐道: “去准备祭品。” 尸修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劫匪进来,劫匪抱着一个陶缸,缸里满是血水。 张全点了点头,而后将密室大门关上。 之后他又四处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外人”,便神情一肃,走到一处屏风处。 屏风老旧,靠墙而放,上面画着枯墨山水。 张全掐了几个诀,念叨了什么。 屏风上边墨气氤氲,涟漪阵阵,最后化为虚无,露出一个洞口。 墨画微惊。 这密室里,竟然还有个密室? 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看来是自己小看了张全。 这个张全,藏的秘密,还真不少…… 墨画心中暗道。 屏风后面,还是一间密室。 墨画所处的房梁,视角不好,只能瞥见室内的一角,看不到里面的全貌。 但仅此一角,也能见到里面,装饰华丽,烛火阴森,有各类邪异的陈设,还有金黄桌布搭就的台子。 墨画又换了一根房梁,攀着梁木,倒垂着小脑袋,探头向里面看去。 这下看得清楚了些。 里面确实有一座祭坛。 祭坛上供奉着一张画像。 隔得有些远,看不太真切,墨画也没敢定睛去看,只匆匆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台上供奉着祭品。 只不过不是正经祭品。 三个碟子,一个供着手骨,一个供着脚骨,中间供着头骨。 不知是无辜修士的骨头,还是张全祖师的骨头。 坛上还点了蜡烛。 蜡烛是白色的,火光是阴绿色的,烛油流着,像是人的眼泪,滴落后凝聚在台底。 墨画猜这应该是尸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器物。 墨画不是尸修,看不明白。 而祭坛下面,还陈列着一具棺椁。 这个棺椁,是雪白色的。 质地非木非石,非铜非铁。 墨画端详许久,这才发觉,这应该是个骨棺。 随即他心中微讶。 这个骨棺,莫非也是炼尸用的? 可骨棺炼的,是什么尸? 他只听过行尸铁尸铜尸银尸金尸,没听说过,还有骨尸的…… 只剩下骨头的僵尸,能有什么用? 墨画心中腹诽着。 便在这时,他见到张全和那几个尸修,在坛前叩拜,而后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宵小来犯,祖师显威……” “借我神念,祭炼铜铃……” “……铜铃饮血,尸骨无存……” “当以白骨,供奉先师,当以人识,奉为飨宴。” “张家先祖在上,晚辈弟子张全,叩首!” …… 墨画听着,皱了皱眉头。 张家先祖? 那这副画像,供奉的应该就是张家的先人。 既是先人,又是祖师。 那应该就是,张家自祖辈,就得了这炼尸法,然后开了棺材铺,一代代传了下来。 之后的“借神念,祭铜铃,以人识,奉飨宴。” 墨画听着,就有些糊涂。 而在这时,张全打开骨棺,苍白的手掌一抓,拘住那个送血水的劫匪,将其丢进了骨棺之中。 那劫匪兀自挣扎,但根本不是筑基期张全的对手,挣扎不脱,只能被活生生关进骨棺。 他在棺中哀求,求饶,手指撕着棺壁,发出凄惨之声。 片刻之后,喊声停止,骨棺之中,也没了动静。 张全再打开棺盖,那劫匪已没了生机,兀自睁大双眼,双目惊恐,但却一动不动。 他的双手,因撕抓而指甲尽脱,满是血迹。 但除此之外,周身没有一点伤痕。 就这么呆滞着,直接死去了。 像是被人,直接吃掉了神魂。 墨画心中一凛,随后恍然大悟。 所谓“借神念,祭铜铃。” 应该是指,借张家祖师的神念,来祭炼铜铃,增强铜铃控尸的能力。 这几个尸修中,张全是筑基修士,控制铁尸,自然不在话下。 除张全以外的几个尸修,却只是炼气九层巅峰。 让他们去控制接近筑基实力的铁尸,的确有些勉强。 只能通过这种手段,去借神识,让张家先祖的神念,通过祭炼,附着在铜铃上,帮他们去控尸。 “以人识,奉飨宴。” 就是要以人的神识,去喂张家祖师。 明面上,高坛是供台,白骨是祭品。 而实际上,骨棺才是供台,活人的神识,才是祭品。 “这么说的话,这副张家祖师图,实际上就是一幅……观想图?” 墨画心思微动,眨了眨眼。 劫匪被当成祭品,神识被吃,惊惶而死。 张全将那劫匪,自骨棺中抓出,丢到一边,吩咐道: “待会拿去喂尸。” 而后他又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念完之后,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血绳异纹的铜铃。 正是墨画心心念念的控尸铃! 墨画两眼闪闪发光。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控尸铃中,便画着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法。 得想个办法,抢了这个铜铃! 还有那幅观想图,也要想办法抢了! 可是怎么抢呢? 在张全眼皮子底下,估计不好动手。 墨画皱眉盘算着。 而那张全,依旧在坛前祭铃。 他取出三只铁盏,置于台上,之后将铜铃,放入盏中,再在盏中,斟入血水。 血水慢慢渗入铜铃。 又像是,铜铃在喝着血。 墨画则趴在房梁上,心思急转。 “是去外面弄些动静,将张全引出去……” “还是喊来小师兄小师姐,直接动手强抢呢?” 没等墨画决定好,门外便有了动静,有人焦急喊道: “当家的!” 张全有些不耐烦。 门外那人高声道:“当家的,出大事了!” 张全正在祭铃,暗骂了一声,对身旁一个尸修吩咐道: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尸修领命出去,回来后神色惊慌: “大当家,不好了!” 张全皱眉,“怎么了?” 尸修颤声道:“阵法……全都坏了!” 张全瞪大双眼,“什么他妈叫全都坏了??” “就是……全都坏掉了,一个不能用……” 张全只觉气血上涌,一阵钻心地疼。 他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能一个都不能用?” “似乎……是被人动了手脚……” 张全心底冰凉。 他原以为,行尸寨依仗阵法,易守难攻,足以将敌人拒之门外。 自己祭完铃,唤醒铁尸,出去之后,便可大杀四方。 最不济,依仗阵法,守住寨子总是没问题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付出心血打造的阵法,竟然全都坏了? 没了阵法,行尸寨便没了外在的壁垒。 别人想攻进来,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张全压抑下心中的惊怒,便道:“我去看看。” 可他刚走了几步,又皱了皱眉。 血坛祭铃,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祭炼完毕。 这个坛,要人看着,可他又不放心让其他人看守。 炼尸之人,心性凉薄。 不光是他,所有尸修都是。 这个寨内,他谁都信不过。 张全目光逡巡一周,将在场几个尸修,一一看去。 其他尸修,遇上他的目光,都默默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张全冷哼一声,缓缓道: “你们随我,一起出去看看。” 有个尸修目光微闪,低声问道: “当家的,这祭坛是不是要留人看守……” 张全目光一冷,“你想留下?” 尸修立马惊惶道:“不敢。” 张全阴恻恻笑了下,“你们都出去,我关门封阵,蚊子都飞不进来,你们不必担心。” “是。” 那尸修垂首答应,神色有些失望。 几个尸修,便带着那个劫匪的尸体,走出了密室。 张全最后一个走。 他走的时候,封住了屏风。 掐了什么诀,念了什么咒,屏风上的水墨一阵变换,又重新变成了枯墨山水图。 张全犹不放心,四处检查了数遍,这才放心,小心翼翼出了门。 出门之前,将大门也锁上了。 墨画待在房梁上没动。 果然过了一会,张全又走了回来。 他又将屋内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外人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重又锁上大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墨画心中哼了一声: “这点小伎俩,还想骗过我?” 张全一举一动,全在他神识感知之内。 等墨画神识确定,张全确实已经走远了,这才身姿轻盈地,从房梁上落下。 屋内静谧,屏风上也没有一丝特殊的气息。 看着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屏风。 墨画研究了一下屏风,心中恍然。 这个屏风,竟是一件上等的灵器,而且炼制手法很特殊,怪不得能瞒过自己的感知。 估计能值不少灵石…… “张全是怎么得来的呢?” 墨画有些好奇。 是偷的,是抢的,是别人送的,还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要想办法,先打开屏风,进入祭坛,将铜铃给偷了。 墨画记得张全进屏风前,念了什么咒,掐了什么诀,然后屏风的水墨便化开,露出了洞口。 墨画便也照葫芦画瓢,掐着诀,跺着脚,叽里咕噜瞎念了一通。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的什么,纯粹是碰碰运气。 但显然这不是碰运气的事。 屏风一点动静都没。 墨画挠了挠头。 不对么…… 可他又不能去找张全,让他当年再示范一遍,掐什么诀,念什么咒。 墨画皱眉想了想。 他记得庄先生数过,凡事有其表相,也有其本相。 掐诀念咒,只是表相。 其本质,是内在的灵力运转。 这么一看,这屏风也有着本质上的灵力运转。 而灵器上,控制灵力运转的,便是阵法了…… 墨画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在屏风的四脚和边缘处,发现了细微的阵纹。 这种阵纹,非常微小,而且隐晦。 更麻烦的是,墨画竟然不认识。 即便以神识,推导衍算出了完整的阵纹,墨画也不知这是什么阵法。 只能根据阵法学识,粗略推测一下。 这屏风上的阵法,应该是与音声和显象有关。 念咒是音,掐诀是象。 只有念对了咒,掐对了诀,声音和动作都对了,才能开启阵法。 但具体是运用了什么阵法原理,涉及的是五行,还是其他阵法规则,墨画就不清楚了。 “阵法博大精深,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墨画取出纸笔,先将阵纹记下,决定后面有空,再慢慢参悟研究。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抢了 之后的问题是,怎么破开这面屏风呢? 墨画默默思索着。 一般来说,屏风是灵器,灵器上有阵法。 那解开阵法,就能破解灵器,使这面屏风失效。 但墨画不知这屏风上,画的是什么阵法,也不知道生克的阵纹是什么,自然就没办法去解阵。 既然解不开的话,那索性就毁了? 以逆灵阵,破了阵法结构,废了阵眼,使阵法自毁? 墨画寻思着。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了,屏风他留不留也无所谓,手法粗暴一些也无妨。 阵法一旦自毁,屏风就坏了。 有可能屏风上的洞口就会打开。 也有可能会将密室封死,谁都进不去。 最好的情况是,毁了阵法,没了阵法加持,屏风失效,密室洞开。 自己就可以溜进去,将东西都打包带走。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屏风自毁,谁都进不去。 自己进不去,张全也进不去。 这样一来,控尸铃和观想图都会被封在里面。 自己进不去无所谓。 而张全进不去,就没了控尸铃,没了控尸铃,就控不了铁尸,实力便会大损。 没了铁尸,行尸寨就没了筑基战力,自然不堪一击。 怎么想,都对自己没有坏处。 墨画便不再犹豫,开始对屏风上的阵法下手。 第一个逆灵阵画上去,屏风上的阵法便蓝光一闪,灵力开始错乱,发出刺耳的声音,阵法随之失效,屏风也暗淡了一点。 墨画眼睛一亮,继续画逆灵阵。 每画一副逆灵阵,阵法便被毁掉一副。 屏风上的墨色也渐渐暗淡。 等墨画将阵法全都毁掉,整个屏风上的墨水,便全部淡去,只留灰蒙蒙的一片。 墨画皱眉。 这是解了,还是坏了? 墨画以神识扫视,发现屏风的确失效了,门口的屏障也没了。 只不过障眼的水墨还在。 墨画索性取出千钧棒,对着屏风一顿乱捶。 将原本老旧的屏风,捶得破破烂烂。 屏风“吱呀”一声,仿佛是在哀嚎,然后便彻底退去形骸,消弭了水墨影像,露出了密室的洞口,以及里面的祭坛。 墨画松了口气,心中大喜,踏步走了进去。 密室之中,气息更加阴沉。 金黄绸布铺就的祭坛上,绿森森的烛火摇曳。 血铃、白骨、棺材,一个不少。 以及祭坛上,焚香祭拜着的那副张家祖师像。 墨画低垂目光,没看那副祖师像,而是眼疾手快地将铁盏之中,以鲜血祭炼的铜铃,一个一个拣了出来,丢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然后又将密室内搜刮了一遍。 灵石,祭品,灵器之类的东西,只要看着值钱,或是刻有阵法,或是有些来历,或是有些奇怪,他看不明白的,全被墨画薅羊毛一般薅走了。 最后轮到那副祖师像了。 墨画虚眯着眼,尽量不去看,打算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取下,然后丢进储物袋。 可在他的手指,触及画像的同时。 一股冰冷的神念,骤然传入墨画识海。 似乎有个苍老但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道: “小子……你骨骼清奇……” “你天赋异禀……” “我传你机缘……助你成仙……” “你看过来……” “你……” 这道声音,似真似幻,引诱着墨画,去看那副画。 与此同时,画中有什么人,似乎有了什么变化,皮肤渐渐腐化,就要破图而出。 墨画察觉到神识微滞,迅速入定,静心冥想,只一瞬间便摒弃了杂念,心神通明。 回过神来的墨画左手一挥,将祭坛打翻。 又随手一扯,将张全的祖师画像扯落在地。 之后拿起香炉,铁盏,烛台等一堆东西,一股脑砸了上去,砸完还冲着画像踩了两脚。 画像立马老实了…… 墨画心中冷哼了一声。 “还想阴我?” “同样的套路,我才不会中第二遍!” 见画像没动静了,墨画这才将它折在一起,胡乱揉了揉,塞进了储物袋。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控尸铃和画像都到手了。 墨画的储物袋也揣得满满的。 事不宜迟,开溜大吉! 墨画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个纵步,离开祭坛,而后翻身上梁,解开阵法,轻轻松松逃出了张全的密室…… 而此时此刻,张全仍然毫不知情。 他站在行尸寨的外墙上,看着眼前的阵法,满眼的难以置信。 阵法真的全坏了! 有些是失效了,有些是毁掉了,有些是开启阵法的时候,灵力短路,而自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坏? 明明他前两天看时,所有阵法,都还是好好的。 可不到两天时间,整个行尸寨,阵法尽毁,就像被扒掉了一整层皮? 谁弄坏的? 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在这么短时间内,毁了他行尸寨内的所有阵法? 是阵师? 可南岳城这里,哪个阵师能有这么高的手段? 张全既是惊惧,又是震怒,他厉声道: “去请严先生过来!” 有尸修嗫嚅道: “严先生,请不过来……” 张全怒目而视,寒声道:“他人呢?” “严先生的房间,被封住了,我们……打不开……”尸修支支吾吾道。 张全目光一冷,“带我去。” 很快张全便到了严教习的房间。 房间四处斑驳,有受击打的痕迹,但房门仍旧紧闭。 似乎有人,从房内加固了阵法,使得墙壁坚固,无法从外面攻破。 张全目光一冷,悍然出手,一掌拍在了房门上。 房门有了裂痕,张全却也被震得手掌微麻。 张全神色凝重。 这又是谁布下的阵法? 区区一品阵法,竟如此坚硬? 张全倾尽全力,催动灵力,掌风赫赫,劲力绵绵,花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将房门打破。 房门破碎,张全定睛看去。 房内一个人影没有。 不但如此,东西也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个姓严的,竟然跑了? “阵师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张全气得咬牙切齿,只觉得心乱如麻,思绪一片混乱。 这个姓严的,究竟是怎么跑的? 他是自己跑掉的,还是说,有人来救他? 又是谁救的?怎么救的? 行尸寨的阵法,是不是这姓严的动了手脚? 是他里应外合,勾结外人,意图毁了行尸寨。 如今事发,所以畏罪潜逃。 还是说,有人暗中…… 张全忽地一滞。 暗中…… 隐匿术? 能瞒过筑基神识,神不知鬼不觉,暗中潜入行尸寨的,据他所知,就只有一人。 那个会隐匿术的小鬼?! 张全眉头紧锁,随即又觉得不对。 行尸寨,有显尘阵,那个小鬼,应该混不进来…… “不对,”张全忽然摇头,心思急转: “姓严的有异心,他布下的显尘阵,肯定有问题,也肯定防不住那个小鬼!” 甚至有可能,这两人还是一伙的! 张全怒不可遏,随即心中剧烈一跳。 隐匿……隐匿…… 他勃然变色,“祭坛!” 张全想起来了,如果墨画真的隐匿进来了,那他做的一切,可能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包括,适才他开坛祭铃! 张全将身法催到极致,不过片刻功夫,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房门上的门锁,安然无恙,阵法也完好无损。 张全松了口气,可当他打开门锁,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被捶得破破烂烂烂的屏风。 张全两腿一软,差点就没站稳。 完了! 他脚步踉跄,走进了密室,定睛一看,整个人头皮发麻。 密室之中,一片狼藉。 祭坛被打翻了,香灰撒了一地。 蜡烛灭了,铁盏翻了。 张全颤抖着双手,低头在地上翻来翻去,可无论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祭炼的铜铃没了…… 张全又抬头一看。 祖师画像也没了…… 张全气得气血攻心,声嘶怒吼道: “我的控尸铃呢?” “我的老祖宗呢?!!”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气死 张全气得吐血。 墨画此时已经揣着他的控尸铃和老祖宗跑得远远的了。 漆黑的夜色下,修士的混战中。 墨画以隐匿术隐藏身形,以逝水步动如流水,自行尸寨内穿梭,避开所有攻击和法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直到一个房顶,墨画这才停下,放开神识,找到了司徒芳。 司徒芳正和司徒家两位长老,与几个尸修操控的僵尸交手。 击退敌人后,稍作喘息之际,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 “司徒姐姐。” 司徒芳看向一边的空地,不一会,墨画便显出身形,笑着道: “控尸铃我抢到了。” 司徒芳一怔,“你竟然真的抢到了?” 墨画晃了晃小手,手上一把攥着三只铜铃。 这些铜铃更加精致,系着血绳,上面的纹路更复杂,一看便知,所操控的僵尸,也更强大。 不唯司徒芳,便是司徒谨和另一位不苟言笑的司徒长老,都神色震动。 交战没多久,就把对面的底牌给偷出来了? 司徒芳先是震惊,而后心中大喜,神色一振道: “两位长老,我们速战速决,拿下行尸寨!” “好!” 司徒家两位长老颔首道。 没有铁尸,他们也就没了忌惮,出手更无顾忌。 有两位筑基带头冲杀,司徒家的修士气势如虹,一时所向披靡。 尸修也有服尸血丹,修为暴增,化为死尸的。 但这些尸修,本就是炼气修为,功法道法也都一般,再怎么嗑药,也不是筑基修士的对手。 只不过是多支撑了一会罢了。 墨画又找到白子胜和白子曦,“我们抓张全去,别让他跑了!” 白子胜大喜:“好!” 张全的确想跑。 行尸寨守不了了。 阵法被破,又没了控尸铃,控不了铁尸,行尸寨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 事不可为,便不必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全收拾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然后换了件普通劫匪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想偷偷溜走。 行尸寨混乱,追杀和逃窜的修士四处都是。 一时之间,没人发现张全。 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墨画。 墨画发现张全不见了,就轻点脚步,贴着墙壁,走到了行尸寨一处高阁上,将神识催动到极致。 混乱的战局中,修士身上的灵力,清晰可见。 是强是弱,是什么颜色,分什么属性,一清二楚。 墨画环视一周,便在一处墙角,发现了一股深厚的灵力气息。 灵力呈土灰色,阴沉秽气,被极力收敛着,似乎生怕别人发现。 墨画小手遥遥一指,“在那里!” 白子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见到一处石壁的角落里,一个劫匪打扮的修士,缩在墙角,佯装畏惧,然后目光阴沉,找着机会逃跑。 “王八蛋,哪里跑?” 白子胜高喝一声,右手一挥,取出长枪,枪威赫赫,身形如龙,直奔张全而去。 与此同时,白子曦纤手捻诀,三道金色剑气汇聚,剑上白火晶莹,也自空中划过,向着张全飞去。 张全头皮发麻,急忙起身逃窜,可狼狈转身之际,右肩还是被白子胜的枪尖挑中,划出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白子曦的剑气也至。 张全躲了两道,却被第三道,洞穿了肩膀,剑光绞着伤口,白色灵火燎烤,痛楚难耐。 “你们他妈的!” 张全怒极,又无奈至极。 他只能跑,现在的他,招式全被看破,底牌还被偷了,根本不可能是这一男一女,两个小修士的对手。 何况如今外敌环伺,再拖下去,他必死无疑。 张全又施展土遁。 行尸寨依山而建,地面多土石,房屋洞穴多,加上夜色漆黑,战局又异常混乱。 所以土遁更加隐蔽,不易被察觉。 可没等他遁多远,便听得一声呼啸,一枚火球,转瞬即至,打在了地面上。 火系灵力,透过地面,传到他身上,有微微的灼烧,威力不大。 但火球术只是引路。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柄锐利长枪,还有一道金色剑气。 张全又被扎了一枪,后背又中了一道剑气。 他连忙退出遁术,环顾四周,果然就见到,不远处的高阁上,一个熟悉的,小巧的身影,盘腿坐着,指尖凝着火球,笑吟吟地看着他。 一看到这张笑脸,张全脑袋便“嗡”地一声,头皮发颤。 他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往脑袋上涌,气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他才颤着手,指着墨画,怒道: “我……我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墨画一脸无辜,“什么东西?” 张全气道:“我的控尸铃!” “哦,”墨画似乎“想”起来了,从储物袋里扒拉扒拉,翻出了几个铃铛,疑惑道: “这东西是你的啊,我看摆在那里,没人要,就暂时‘保管’了一下。” 说完墨画又将铜铃,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张全亲眼看着墨画,掏出自己的控尸铃,又亲眼看他,将自己的控尸铃,塞进了他自己的储物袋,一时间两眼通红。 张全咬牙切齿道: “那我的……先祖……” “先祖?” 墨画又从储物袋中,扒拉了一会,攥出一大团揉皱了的纸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你祖宗么?” 张全一口血吐了出来。 “好!好!好!” 他连道三个“好”,双目血红,遍布血丝,声音嘶哑道: “你抢我控尸铃,辱我张家先人,今日我即便是死,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他右手一翻,取出一枚鲜红丹药。 这枚丹药,比他之前服的尸血丹还要红一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在他取出丹药的瞬间,白子胜便有所察觉,长枪一点,就要将这丹药挑飞。 白子曦也凝出一道剑气,想割断他的手腕,打断他嗑药。 张全咬着牙,以左臂格挡,硬吃了白子胜的枪法。 而后微微侧身,也硬吃了白子曦的剑气。 继而拼着命,也想将手中的血异丹药服下。 可还没等他入口,一枚迅疾的火球,便呼啸而至,精准地命中了张全的右手,烧黑了他的手掌,也将他手中的丹药,焚成了灰。 张全出离了愤怒,整个人都失了神。 又是火球术?! 又是这个小鬼! 张全气得有些麻木了。 墨画却还在嘲讽他: “雕虫小技,还敢班门弄斧?” “你要还是只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那你的控尸铃,就是我的了,你的老祖宗,也要没了……” 老祖宗,要没了…… 张全闻言,目眦欲裂,还欲说什么,可没开口,便两眼一翻,嘴角溢出鲜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白子胜走上前去,踢了张全一脚。 张全全无反应。 白子胜皱眉,抬头道:“墨画,你把他气死了。” “不会吧……” 墨画一怔。 好歹也是个当家的,还是个炼尸的,心性不会这么不堪吧。 “不是说炼尸之人,心性凉薄的么?这么容易就气死了?”墨画嘀咕道。 “再怎么凉薄,也禁不住你这么气他……”白子胜无奈道。 墨画挠了挠头,“我也没怎么气他啊,也就是实话实说了呗……” 你那是“实话实说”么? 白子胜有些无语。 “等会……” 墨画跳下高阁,放开神识,窥视了一下张全的灵力气息,不由松了口气: “气晕了而已,没气死。” “找司徒姐姐,用银针封住他经脉,再用道廷司的铁锁将他锁住吧。” 墨画想了想,又道: “对了,还要喂点丹药,给他吊命,不然真的就气死了……” 白子胜点了点头,“行。” 抓住了半死不活的张全,行尸寨便等同于攻破了。 后续的事,就是追剿尸修,清缴残余,清点山寨和处理伤亡了。 这些收尾的事,主要是司徒芳,以及司徒家的修士负责去做。 白子胜主动去帮忙了,他还没打过瘾。 墨画则趁着这段时间,带着白子曦,将行尸寨又翻了个底朝天。 之前没进的山洞,没开的门,没掀的棺材,都被墨画重又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水深 墨画将行尸寨,从头到尾又搜了一遍。 所有阵法,全部拆解,一个不留; 所有库房,全部打开,一个不落; 所有密室,全部曝光,一个不漏…… 墨画翻出了不少东西。 灵石、灵器还有丹药之类的东西,墨画大多没拿。 这些算是战利品,是要大家一起分的。 而且有些灵器和丹药,充满邪异,不干不净的,墨画拿着也没用。 行尸寨清缴的战利品会由司徒家清点,然后上报道廷,再由道廷论功行赏。 最后肯定会有一笔落在墨画手里。 虽然层层克扣,到手的灵石不会太多,但至少是过了明路。 而且还会加功勋。 道廷司的功勋可比灵石重要。 但除了灵石丹药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墨画就不客气了。 尤其是与阵法有关的。 宁杀错,不放过,墨画就全部收下了。 行尸寨中有绝阵。 墨画推测绝阵画在了控尸铃上。 现在控尸铃已经到手,墨画还没来得及细看。 不知铜铃之中,是否就真的有绝阵。 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一手准备。 绝阵即便不在铜铃中,也是在行尸寨中。 墨画便将行尸寨中,所有画有阵法的东西,都搜罗了一遍,以免到时候衍算绝阵的时候,会有疏漏。 除此之外,行尸寨中,还画有其他阵法。 譬如那个枯墨屏风,上面画的阵法,便脱离五行范畴,涉及到了墨画不熟悉的阵法领域。 类似屏风的物件,寨中还有不少。 这些物件上的阵法,也都风格迥异。 明显不是严教习画的,但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所以为了拓宽阵法眼界,提高阵法阅历,增强阵法学识,墨画决定将这些物件都带回去,一一拆了,仔细研究。 墨画一边翻一边拿。 不过他的储物袋太小,装了一会,就装不下了。 墨画有些犯愁。 白子曦便取出一个崭新的,绣着祥云凤纹的储物袋,清脆道: “这个袋子大。” 墨画眼睛一亮,笑眯眯道: “谢谢小师姐!” 于是墨画就没了后顾之忧,放开神识,在寨内一边翻找,一边挑拣含有阵法的东西。 挑拣出的东西,就放进白子曦的储物袋里。 就这样,墨画挑着,白子曦用袋子装着。 两人逛了一圈,将行尸寨又搜刮了一轮。 直到天色渐明,两人才满载而归,将一个上品的储物袋,都塞得满满的。 而另一边,司徒芳也带着司徒家族的修士,将行尸寨清缴得差不多了。 灵石这些,墨画都留给他们了。 司徒家这次兴师动众。 调动人手,需要花费不少灵石。 而此战固然顺利,也难免会有一些修士伤亡,这些伤亡的修士,也需要灵石抚恤。 之后众人聚在一起。 司徒芳,以及司徒家的两位长老,都向墨画三人道谢。 没有墨画三人的帮忙,他们此战死伤估计会更大,而且能否成功攻下行尸寨,还是未知数。 毕竟山寨阵法严密,铁尸刀枪不入,正面交手,还是很吃力的。 墨画则摆了摆手道:“不用客气。” 而后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呢?” 司徒谨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就没瞒着墨画,而是实话实说道: “我们清点完后,不走南岳城道廷司,而是通过司徒家的关系和人脉,借隔壁南山城道廷司的名义,上报道廷。” “南山城道廷司?” 司徒谨颔首,“南山城的掌司,他的妻子,姓司徒。” 墨画便明白了。 司徒谨接着道:“这份功劳,会绕过南岳城的道廷司,算在芳小姐身上。” “当然,”司徒谨看着墨画,又道,“小先生,也会算在您的身上,除了灵石外,还有道廷分发的功勋。” “至于功勋是多是少,就看道廷那边的运作了。” 毕竟只要有人,便有利益分割。 道廷这种地方,便是清水流过,都要刮出三层油。 司徒谨又道:“除此之外,司徒家还有些薄礼,送给小先生……” 毕竟此次,多亏了墨画,他们才有这个机会,立下这个功劳。 功劳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花灵石也买不到的。 有了这份功劳,芳小姐也会被家族的重视。 他们这一支,有出息的子弟不多,司徒芳修行勤奋,做事认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所以司徒谨对墨画,还是很感激的。 “哪里哪里,长老客气了……” 墨画嘴上谦逊着,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道: “送我什么薄礼啊……” 司徒谨一怔,不由有些失笑。 这个小先生,心性坦荡,还真是个实在人。 司徒谨笑道:“灵石之类的俗物,小先生未必喜欢,司徒家会准备一些家传的阵书,送给小先生,结些善缘……” 墨画想说,灵石之类的俗物,自己也是很喜欢的。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掉自己的面子。 墨画就没好意思说。 不过有阵法学,他还是很高兴的。 不知道司徒家,会送自己什么阵书。 墨画道谢道: “谢谢长老,也谢谢司徒姐姐!” 司徒芳见墨画接受了他们司徒家的善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张全由司徒谨羁押,送往了道廷司。 这些行尸和棺材,也都清点好,由道廷司负责处理。 炼尸棺是魔道器物,是要销毁的。 僵尸危害大,失控之后便会暴走,四处游荡,吞噬活人血肉。 尸毒也易引起修士尸变。 所以一般僵尸,会由道廷司统一焚毁,不留祸害。 但这些事,就跟墨画没什么大关系了。 司徒芳还有收尾的事要处理,也要等着南山城道廷司过来交接一些事务,接下来会很忙。 严教习已经先一步,被司徒家的修士,送回了南岳城。 行尸寨事了,墨画便也告辞,和白子胜白子曦一起回去了。 此时天已放明,朝霞漫天,洒在路上。 墨画三人并肩,踩着山石,披着霞光,看着山间虽然荒凉,但也有着几分野趣的景色,一步步往回走着。 路上白子胜可惜道: “没能宰了张全……” 他倒是想趁张全气晕的时候,一枪了结了他,但墨画没让。 “张全背后还有人,要留他一命,想办法问出这人是谁。”墨画道。 “张全不会说吧。” “那就由不得他了。” 白子胜问道:“你不会还想,亲自去拷问张全吧?” 墨画点头。 白子胜犹豫道:“你还是别去了……” 墨画有些疑惑,“为什么?” 白子胜道:“你把张全气成那副德行,他就是死,被千刀万剐,也肯定什么都不会跟伱说的。” 墨画一怔,“他的度量不会这么小吧。” 白子胜无语:“我觉得他度量算大了,他度量但凡再小一点,早就被你气得咽气了……” 墨画皱着眉头,小声疑惑道: “我有那么气人么?” 他自己怎么没发觉? 白子胜叹了口气,“就是你这一脸无辜去气人的样子,才最气人。” 墨画不信,转头问白子曦: “小师姐,我气人么?” 白子曦美眸微动,轻声道: “还好。”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小师姐说得没错。 白子胜看了眼妹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三人并肩又走了一阵,白子胜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 “行尸寨里,到底有多少僵尸?” 墨画不假思索道:“五具铁尸,六百三十七具行尸。” “你真数过?” “那是自然。”墨画点头道。 行尸寨里有多少具僵尸,他可能比张全这个当家的还要清楚。 白子胜砸了咂嘴,“这么多……” 墨画却摇头道:“不,还不够多……” 白子胜微怔,“还不够?” 墨画点头道:“不够!” 白子胜有些疑惑。 墨画便解释道:“张全的炼尸法是祖传的,他买尸炼尸,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这些年来,被他炼成僵尸的,不可能只有这些数目……”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在炼,他建了行尸寨,劫匪杀人,矿修买尸,一两百的尸修,也都在炼尸,日积月累,炼出的僵尸,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白子胜也皱眉,“他还有其他藏尸的地方?” “不是藏,也有可能是卖。” 墨画记得,张全说过的“送尸”的事。 他炼尸,不可能是为了“送”给别人,这里面,必然还存在着某种交易。 只不过,这些事暂时还是一团雾水,没什么线索。 白子胜感叹道:“水好深啊……” 墨画点了点头,不由看向了另一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南岳城,路的另一边,就是矿山。 已是上午,朝霞散去,日光变得灼热起来。 矿山被晒得火热。 矿修们在烈日下开工。 他们头顶烈日,脚踩滚烫的山石,遍布鞭痕的身躯被晒得黢黑,双手皲裂,背被压弯,在监工的辱骂下,艰辛而麻木地劳作。 他们活着,每喘一口气,都极其艰难。 像是溺于深水的人,因窒息而喘不过气来。 墨画目光微动,口中喃喃道: “南岳城水很深……” “所以这些矿修,才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开棺 白子胜和白子曦听了墨画的话,又亲眼见了矿修的艰辛,也都皱着眉头,有些沉默。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墨画想了想,忽然手指往北面一指,道: “我们先去一趟那边的山林。” 白子胜错愕道:“去山林做什么?” 墨画道:“你不是要吃山猪么,那里有一只,抓了回去做给你吃。” 白子胜一滞,随后大喜,忍不住拍了拍墨画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好师弟!” 白子曦便也浅浅笑了笑。 三人去山林里,抓了一头山猪。 一品后期的山猪,完全不是三人的对手。 抓到猪后,墨画将猪带回去,按照娘亲教的做法,除去腥膻,化去血污,加入辛香调料,起锅炖煮。 猪肉很硬且韧,炖煮的时间有点长。 足足一天时间,香味才弥漫开来。 墨画切好后,放入碟子,端去给严教习和庄先生下酒。 严教习暂时也住在洞府里。 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拜访庄先生。 两人坐在院子里,吹着风,喝着酒,吃着肉,聊着小灵隐宗的往事,以及背后大灵隐宗的兴衰。 严教习对这山猪肉赞不绝口。 他万万没想到,墨画不仅阵法学得好,做的膳食竟也颇有水准。 庄先生尝了一口,也微微颔首。 味道上,虽然比之前在通仙城吃的要差些,但吃在嘴里,心里却熨帖不少。 毕竟是他的小徒弟,亲自为他做的。 院中的大树下,墨画三人并排坐着。 白子胜大快朵颐,恨不得将一头猪全吃掉。 白子曦却吃得很斯文,举止娴静,柔美而优雅。 墨画吃了几口,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气炎热,树下阴凉。 清风从树间拂过,拨动斑驳的树影。 墨画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有师父,有师兄,有师姐。 还有严教习这样的故人来访。 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 吃饱喝足后,墨画就开始着手办正事了。 他要推衍灵枢阵纹,参悟灵枢阵法,借这一品十二纹的阵法,磨砺神识,使神识更进一步,迈入一品十三纹的境界。 十三纹,便是筑基前期修士的神识极限了。 墨画也能向筑基,迈出关键的一步。 灵枢阵需要推衍。 最先要研究的,是张全的控尸铃。 控尸铃是一种魔道邪器,表面上浑然一体,阵法藏在内部。 墨画对炼器了解不多,无从下手,也不知道怎么拆。 最后是白子曦翻阅了一些修道典籍,才弄清楚了拆解之法。 控尸铃拆解起来很麻烦,需要相当深厚的炼器知识,和一些特殊的炼器手法。 白子曦耐心为墨画讲解,墨画却听着一头雾水。 除了阵法,其他的修道技艺,墨画大多不甚精通,远远比不上白子曦。 于是这个控尸铃,只能白子曦来拆。 白子曦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小型的炼器炉,样式精美,材质昂贵,炉火凝练如汞。 而后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系列炼器用具。 有金剪、银镊、玉针等等。 这些炼器器具,墨画从没见过。 他只见过大锤…… 就是陈师傅炼器时,抡的那个大铁锤。 白子曦为墨画解释道: “灵器规格不同,炼器的器具不同,刀枪剑戟,一般用锤;环佩铃坠,用的器具,就会精致些。” “嗯嗯。” 墨画一脸佩服,连连点头。 之后白子曦就开始为墨画演示,怎么拆解控尸铃。 她先将控尸铃,置于炉火上焚烤,到了一定火候就取下,而后白嫩的玉手,或用金剪,或使银镊,或捻玉针,一点点,将控尸铃内外两层,分离开来。 白子曦做着游刃有余。 墨画看着,还是稀里糊涂。 他抬起头,刚想问什么,便见白子曦眸如秋水,目光专注,偶尔眨一眨眼,修长的睫毛微微闪动。 墨画看着有些入神,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白子曦便将控尸铃拆开,抬起眸子,看向墨画,声音婉转道: “看明白了么?” 墨画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 “看明白了……” 白子曦满意地点了点头。 控尸铃被白子曦拆开了。 墨画便收拢起心思,静下心来,研究铃铛上的阵法。 但很快,墨画就皱起了眉头。 控尸铃上的阵法,并不是绝阵…… 上面的阵法,是以五行水系为基准阵式,化水为血,以人血凝成的阵法,借血阵控引铁尸。 而并非墨画之前推测的,强调灵力控制的灵枢绝阵。 墨画很是失望。 “不对么?”白子曦问道。 “嗯。”墨画点头。 白子曦建议道:“行尸寨里的其他阵法,你要看看么?” “好。” 于是白子曦把储物袋打开,让白子胜帮忙,将之前搜刮来的,行尸寨中,大大小小的,有关阵法的物件,全部摆在了院子里。 墨画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事先准备了一手。 完整的灵枢绝阵,不在控尸铃中,那也一定在行尸寨。 现在行尸寨的阵法老底都被自己搬来了,他不信自己还找不到。 于是墨画开始一个个去找。 阵法浅显的,一眼就能看破的,就丢回储物袋。 有生僻阵法的,墨画就将阵纹记下。 有些物件,阵法藏得很深,而且晦涩,就单独做个标记,后面再拆开仔细研究。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在帮忙。 他们的神识不够,学不会绝阵,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就这样,一直翻找了一天。 仍旧一无所获。 墨画得到了一些冷门的,稀有的阵法,但这些阵法,并不是绝阵。 “奇怪了……” 墨画皱眉道。 “会不会这副阵法,不在行尸寨里?”白子胜问道。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阵法总是要用的。 行尸身上的灵枢阵,是残缺的,不可能行尸身上有阵法,对应控尸的手段,却不以相同阵法加持。 “是不是还漏掉了什么?” 墨画嘀咕道。 “行尸寨里,但凡沾一点阵法的东西,不是都被你搜刮来了么?”白子胜疑惑道,“还能漏掉什么呢?” 漏掉什么呢? 墨画将遇到张全的经过,重新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百花楼、土遁术、尸血丹、养尸棺、行尸、铁尸、控尸铃、行尸寨、张家祖师…… 墨画想了几遍,忽然一惊: “铁尸!” 白子胜疑惑,“铁尸?” “嗯。”墨画点头,连忙道: “行尸身上,有灵枢阵,那铁尸身上,自然也有……” “我之前以为,行尸和铁尸,都由控尸铃控制。” “那它们身上的阵纹,应该是一样的,最多阵法强度,有些差异。” “但现在控尸铃上面,并没有灵枢阵,那控尸的阵法,很可能就画在铁尸身上!” “张全是以控尸铃,控制铁尸,再以铁尸身上的灵枢阵,辐散开来,控制更多的行尸!” 白子曦目露惊讶。 白子胜也张大了嘴巴,“这你怎么想到的?” 墨画道:“阵法原理,一通百通,学的阵法多了,自然就能想到了。” 白子胜琢磨道:“很有可能。” “铁尸呢?”墨画问道。 “在道廷司吧。” 墨画立即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司徒姐姐,要一具铁尸。” 墨画三人,便去找了司徒芳。 司徒芳惊讶道:“你们要铁尸做什么?” 墨画道:“研究研究。” 司徒芳有些懵。 这是能研究的东西么…… 研究什么? 总不可能研究炼尸吧。 墨画便道:“跟阵法有关。” 司徒芳微怔,心里明白了一点,但还是皱眉道:“很危险的。” “没事的,”墨画保证道:“我是阵师,多画点阵法,保证它就算失控,也翻不出浪来。” 说完墨画又补充道:“研究完,我再还回来。” 司徒芳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 “好吧,但你们要低调点,不能让别人知道。” 墨画笑道:“谢谢司徒姐姐!” 笑容澄澈而真挚。 司徒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拿墨画也实在没办法。 行尸寨内,一共五具铁尸。 司徒芳给了墨画一具。 铁尸藏在棺材里,棺材需要马车拉。 墨画又好说歹说,哄了大白好久,这才将这具藏着铁尸的棺材,偷偷从道廷司拉了出来,送回了洞府。 还是原先那个厢房。 墨画又重新加固了一遍阵法。 因为要关押铁尸,所以要更慎重点,墨画这次用的阵法,最低也都是一品复阵。 阵法如同蛛网一般,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 准备完毕后,墨画便要开棺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灵枢 铁棺之中,封存着铁尸。 铁尸比游尸高一级。 游尸皮肉苍白腐坏,内藏尸毒,虽悍不畏死,但实力较为一般,主要依靠数量和尸毒,来占据优势。 铁尸的皮肤铁青,犹如铁铸,实力更强,足有媲美筑基前期修士的实力。 炼制铁尸,成本更高,时间更长。 同样,控制铁尸的难度也更高。 唯有筑基修士,依仗筑基神识,以控尸铃为引,才能较为稳定地控制铁尸。 炼气期的尸修,神识不够,控制铁尸的时间一长,就容易使铁尸失控,从而引起反噬。 所以张全才会想着要祭铃,通过借神念,增强控尸的稳定性。 墨画打开铁棺。 一具肤色黑青,铁面獠牙的铁尸,就闭着眼,躺在棺中。 身上有浓郁的尸气,血肉之中,流淌着阴绿色的尸毒。 白子胜手握长枪,枪尖点着铁尸的额头,以防铁尸失控暴起,伤到墨画。 白子曦手中也握着一柄金色长剑,站在墨画身边。 墨画以匕首,割开铁尸的上衣,露出它铁青色,阴森森的胸膛。 胸口的表皮,什么都没有。 但墨画却眼睛一亮。 他确确实实,感知到了绝阵的气息。 墨画以匕首,在铁尸的胸口,划了几刀,但铁尸皮肤坚硬,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将匕首递给白子胜,道: “师兄,靠你了。” 白子胜接过匕首,道: “你离远点。” 墨画老老实实地退开了几丈。 白子胜便催动功法,以金色灵力,包裹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在铁尸的胸口,将铁尸胸膛的表皮剥去。 表皮下面,血肉森绿,尸毒氤氲。 而血肉之上,凝结着的,的的确确是一副血红色的,复杂而深奥的阵法! “墨画,你来看看!” 白子胜喊道。 墨画便连忙跑过来,伸头打量起来。 打量片刻,墨画眼睛便亮了起来。 没错! 的确是行尸同类,但阵纹又略有不同的灵枢阵。 他连忙取出纸笔,先将阵纹简单记下。 可记着记着,墨画神色便有些不对。 他看了眼铁尸,沉声道: “师兄,这铁尸,要失控了……” 白子胜一怔,“你怎么知道?” 墨画的目光有些深邃,“阵法在运转,有人在控制这具铁尸……‘失控’……” 白子胜闻言一惊,立马取出长枪,一枪将铁尸,定在了铁棺之中。 与此同时,铁尸陡然睁眼。 双目赤红,蕴含血腥与暴虐。 它的手臂前伸,铁爪锐长,淬着尸毒,身形僵直,拼命想站起身来。 但它的身子,被白子胜的长枪定死,一时无法挣脱。 而随着它的挣扎,铁尸胸口的血阵,也渐渐鲜明。 阵纹之间,似乎有血液流动,血液流动之际,声音渐渐响亮,如同一种奇特的脉搏声。 阵纹越红,铁尸暴虐的气息越重,挣扎的力道越大。 白子胜皱起了眉道: “让开点,我制不住它了!” 白子曦莲步轻点,便身姿轻盈地退开了。 墨画也随即退后了几步。 不过几息时间,铁尸一声嘶吼,身上尸气翻涌,汹涌的力道传来,直接震开白子胜,也挣脱了长枪的束缚。 挣脱束缚的铁尸,神色狰狞,有着类似妖兽般低沉的嘶吼,但它并不嗜血,也没嗜杀。 它似乎知道,这间屋里的修士,它谁也杀不掉。 铁尸一个纵身,便欲破门而出。 一旦逃到外面,进了南岳城,它便可以饱餐一顿,吞噬血肉,恢复血气。 铁尸撞向房门,想脱身而出。 但周围蜘蛛网一般密集的阵纹一亮,几道灵力枷锁显现,直接捆住了铁尸,让其挣脱不得。 铁尸大怒,铁爪横撕,破坏了几道阵法,想挣脱开来。 没等它挣脱,白子胜的长枪,便已攻来。 白子曦的剑气,也燃着洁白的火焰,直取铁尸的头颅。 而墨画的几发火球,则精准地飞向铁尸两腿的关节。 厢房之内,阵法震荡,灵力四溢。 尽管布了隔音阵法,但这么大的动静,以及灵力的波动,还是传了出去。 院中严教习正与庄先生喝茶。 严教习闻声,面露疑惑道: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庄先生淡然笑道: “无妨,小孩子玩闹罢了。” 严教习一怔,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厢房之中,喧闹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屋内的阵法,被墨画布得太过密集,一层又一层,盘丝洞一般,铁尸根本逃不出去。 而白子胜和白子曦的道法又极强。 还有墨画在一旁见缝插针地偷袭。 所以铁尸很快就被制住了。 白子胜的长枪,洞穿了铁尸的喉咙,将它定在地面。 可铁尸的四肢,仍旧不停歇地挣扎撕挠。 白子胜道:“小师弟,有没有办法,让它动不了?” 墨画盯着铁尸胸口的阵法,想了想道: “将这阵法毁了。” 白子曦问道:“你学会了么?” “还没。”墨画摇了摇头,“不过我记住阵纹了,以后慢慢参悟便是。” “好。”白子曦声音清脆道。 随后她纤手一捻,几道金色剑光凝出,并一齐飞出,洞穿了铁尸的胸口,废掉了上面的血阵。 铁尸四肢又挣扎一会,便渐渐停止了动作。 三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这铁尸怎么办?”白子胜问道。 墨画沉吟道:“还是先封在铁棺里吧,我用阵法镇住,以免它又生出变故,跑了出来。” “绝阵呢?” “我记下来了。” 白子胜有些不信,“这才多久,你就记住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道: “这个绝阵,似乎不难……” “绝阵哪有不难的?”白子胜担忧道,“你别记错了,白忙活一场。” “没事,就算记错了,司徒姐姐那里,还有四具呢。” “行吧。”白子胜道,忽而又皱起了眉头: “司徒姐姐那里的四具铁尸,会不会也失控了?” “不会。”墨画断言道,“司徒姐姐他们不会阵法,不动阵法,铁尸就不会失控……” “这具铁尸失控,是怕被发现什么。” “有人不想让我看到铁尸心脉上的阵法……” 墨画托着下巴,沉思着说道。 白子胜点头道:“那你好好研究研究,阵法我帮不上忙,但要是需要打架,你一定要喊我。” “嗯。”墨画答应道。 之后的时间,墨画就用来研究僵尸身上的阵法了。 行尸身上的阵法和铁尸身上的阵法,加起来,就是一副较为完整的,灵力运转可以自洽的,有始有终,且阵纹互相呼应的,一品十二纹的绝阵。 而这副绝阵,就是灵枢阵。 几天之后,墨画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一副阵法,有些愣神。 他已经能将这副绝阵画出来了。 这远远出乎墨画的意料。 墨画原本以为,学灵枢阵,不说领悟什么特殊的道蕴,至少也要花些时间,去参悟灵力特殊的运行规则。 但这副灵枢阵,墨画却学得很快。 不过几天时间,他就已经能将阵法掌握了。 墨画试着将灵枢阵,画在一只玩具木老虎身上。 这老虎是傀老做了,送给墨画的。 木老虎画上阵法后,墨画塞了一枚灵石进去,以灵力催动,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以神识,操控这只木老虎行动。 或走或坐,或跑或奔,或伏或跳,栩栩如生。 白子胜和白子曦看了,都觉得颇为新奇。 一般修界的玩具,是可以自己动的。 墨画在通仙城,就买过不少这类玩具,塞些碎灵石进去,有了灵力催动,木偶就会“咯哒咯哒”向前跑。 但它的动作,是机械的,是固定的。 与墨画如今做出来的这个不同。 这个木老虎,是可以用神识操控,做出很多细微动作的。 两者看着差别不大,但涉及到的阵法,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只需几道阵纹的粗浅阵法。 而另一个,却需要超乎品阶的,一品十二纹的绝阵。 墨画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灵枢阵的原理。 发现严教习之前说的没错,这副绝阵,核心的确在一个“控”字。 是将灵力,分化为更细致的游丝,通过这些灵力游丝,完成精细入微的控制。 但仅此而已么? 自己领悟的,是不是还只是阵法的浅层? 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刻的东西,自己没有参悟? 墨画皱着眉头。 而且除了对灵枢阵规则的领悟外,他发现这个阵法,还有一个问题。 这副阵法,或许仍旧不是完整的灵枢阵。 明明已经生效了,但为什么,还不算完整的呢? 墨画想了许久,没想明白。 直到他想起,那具失控的铁尸,才恍然大悟。 铁尸的失控,实则是受阵法控制下的“失控”。 也就是说,铁尸控制行尸,而铁尸,同样受着什么控制。 铁尸和行尸身上的灵枢阵,基本可以构成灵力循环,达成灵枢阵的效果。 但在铁尸之上,还有一类灵枢阵。 这类灵枢阵,高于铁尸和行尸身上的阵法。 是灵枢阵更高一层的组成部分。 也就是说,墨画如今掌握的,还只是中低层的灵枢阵。 这种阵法类型,超出了墨画以往的阵法认知。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 墨画又感慨了一句。 如果他所料不差,所谓的灵枢阵,并不是简单的一副单阵。 而是由一副阵法,衍生而出一类由上到下,由高到低,自成体系的特殊阵法。 所有灵枢阵,是同一类阵法,但又是分权逐级控制的。 行尸身上的,是最底层的灵枢阵,权重最低,只能受人控制。 铁尸身上的,是高一层的灵枢阵,权重较高,可以控制行尸。 既然如此,那必然还有什么,在控制着铁尸! 控制着铁尸的,是邪器,是修士,还是另外的僵尸? 而这个不知是物,是人,还是尸的东西,在灵枢绝阵的体系中,有着最高的权柄,可以支配中下层,所有心脉之处,画有灵枢阵的僵尸。 支配所有行尸和铁尸! 光是想想,墨画就觉得心生寒意。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显化 “用张家的老祖宗练手?” 墨画忽然期待起来,而后问道: “师父,神念显化杀伐,具体要怎么做呢?” 庄先生淡然一笑,喝了口墨画煮的茶,待茶味回甘,这才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 “如我刚才所说,神识为本,显化为形,控物为法……” “所谓神识为本,便是说,神念的杀伐,以神识本身的强弱为根本。” “炼气的神识,即便手段再强,法门再多,也很难胜过筑基的神念。” “当然,这是在神识显化的前提下。” “识海之中,神识若不显化,即便再强,也只是刀俎上的鱼肉,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庄先生又举例道: 墨画心中微震。 “他要学的,是先灵器显化,再灵器法术,最终……灵器阵法!” 想自己会那门武学,这就会武学了; “重要的是是灵器,而是他神念显出什么,能没几分领悟,又能没几分‘真实’……” “那点就够了。”能显化道,“和冥想术类似,化灵力化,只是手段,是形式,而非本质。” 能显化心中窄慰,微微笑道: 等自己学会灵器,神念杀伐略没大成,就不能试着,用张全的老祖宗开刀了~ “必须对法术足够精通,对里物足够陌生,对本质认知透彻,才能在识海中灵器出来。” “嗯。”墨画点头。 能显化眉毛重挑,暴躁问道: “有没客观真实之物,是蔡星是了虚妄的念的。” 我之后还以为,所没修士都是那样。 墨画恍然小悟。 “他若以神识,灵器出近乎真实的‘火’,这那‘火’,便可真正地灼烧我人的神念……” 蔡星茂看着墨画,语气郑重,面带期许。 墨画心中惊讶,是太明白。 “神识显化,是器,而是是道。” 自从出生,墨画的识海中,便没了自身神识的灵器。 墨画听着没些玄乎,便问道: “若蔡星出刀剑,那刀剑,亦可伤人神念……” “神识显化,越是真实,则越微弱……” “他想灵器法术,必须自己会那门法术。” 灵枢阵灵器显化,天衍诀控制显化,以衍算构成阵法。 “他想灵器灵力,也必须自己拥没那个蔡星……” 神念果然凶险个位,而且还防是胜防。 直到遇到青面大鬼,才知道自己是例里。 “灵器就像刀剑,但那刀剑,威力如何,是在于刀剑本身,而在于用刀剑的人。” “师父,您是是是都算坏的?” “弟子记住了,少谢师父教诲!” 当然,也是排除也其我因素…… 想自己没什么灵力,这也就没灵力了…… 我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大册子,递给墨画。 墨画没些前怕。 “他观想越少,领悟越深,灵器越真,则神念杀伐之力,便会越弱!” 灵器阵法! 理解显化结构,才困难灵器显化。 是是所没修士,都能在识海灵器自身的。 蔡星茂化,应该是很难的。 “也是是算坏的,只是他机缘坏,选了天衍诀做功法,又学会了衍算,还恰坏遇到了灵枢阵,诸事俱备,你便顺着往上教他了……” “即便灵器,也是只有妄的虚影,是堪一击。” 能显化也神色惊讶。 “师父,你坏像……还没能在识海中画阵法了,那种算灵器么?” 蔡星茂道,而前我看了眼墨画,沉思道: “而学会灵枢阵,才能明白显化的结构,领悟蔡星本质,从而灵器显化,同时也与天衍诀相辅相成,退一步增弱神识对显化的控制……” “甚至那还是是,他会或者没,就蔡星茂出来的。” “他若没十分力量,那刀剑的威力,便是十分……” 能显化顿了一上,又具体解释道: 被墨画亮晶晶的,满是敬佩的小眼睛看着,能显化心情小坏,只是表面下,还是一副云淡风重的低人模样。 当初要是是自己以阵法逼进识海中的青面大鬼。 “一个炼气一品的鬼物邪念,若侵入筑基的识海,便会以筑基神识为温床,每日蚕食,强大自身。” “而那鬼物,吃完了我的神识,邪念壮小,便可继续寻找上一个宿主寄生……” “还没一个问题,个位太快了。” “没些邪祟妄念,暴虐凶残,是等他画完阵法,恐怕就会将他吞掉了。” “快?”墨画微怔。 看向蔡星茂的目光,就更加钦佩了。 “那种蔡星茂化,没些粗浅,所蔡星的,只是神念构成的阵纹虚影,是够真实,威力也是够弱……” 这假如自己在识海中想条龙,是是是就没龙了? 那究竟是因为自己神识天赋异禀,还是因为自己识海中存在道碑,墨画也是小含糊。 能显化目光微凝,但并未追究,而是接着道: “灵器显化,神识操控,一念呵成,画地成阵。” “筑基修士,若无法神识显化,也不知其他祛祟之法,便只能任由小鬼吞噬神识。” “蔡星茂法术,或是灵器武学,便没了杀伐的手段……” 《神识显化要诀》 但因为那属于先天蔡星茂化。 “那样有需笔墨,神识一动,片刻功夫,便可于识海之中,构成阵法……” 自己多学一个,恐怕都有法按能显化说的这样,在识海中神念画阵,灵器阵法。 册子大巧,而且薄薄的。 蔡星茂失笑,摇了摇头: 我都盘算坏了。 “他若没百分劲力,这那刀剑的威力,便是百分!” 又以道碑镇压,将它吞掉了。 “灵器学得如何,全靠他自己去观想,去练习,去领悟。”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识海被外邪入侵。” “他的神识,一点一点,被鬼物蚕食。” “他能化灵力化,应该是先天神识弱,且存赤子之心,心思通透,所以自然而然,便在识海中,灵器了自身。” 墨画听着心生寒意。 万一被大鬼寄生,是知是觉中,变得是人是鬼,是仅害了自己,也还会害到爹娘和身边的朋友。 因材施教,而且还因机缘施教。 神念杀伐,至关重要。 神念杀伐的手段,一定要坏坏学,以前谁再敢是经拒绝,就退入自己的识海,一律通通宰掉! 蔡星茂道:“他在识海中,是个位蔡星自身的吧。” 那是我天生就会的。 “未见过,未理解,未领悟,是陌生的事物,是有法灵器的。” 墨画打算待会就坏坏学学。 “只能算皮毛。”蔡星茂道。 “学会天衍诀,神识敏锐,才能没神识控灵的基础;” 墨画张小了嘴,回过神来,又蹙起了眉头,是知在琢磨什么。 所以墨画也是含糊,那种灵器,到底是怎么来的。 “算坏什么?” 能显化又看了眼墨画,语气略微凝重道: “师父,这那灵器,是是是没点像‘幻想’,或是‘妄想’?就跟白日做梦一样,想什么,不是什么。” 能显化的修道学识和阵法造诣,是知低到哪外去了。 墨画皱着眉头,掰着手指算道: 能显化目光深邃道: 我还以为那种要诀,是说连篇累牍,怎么也要厚厚一本才对。 墨画没些疑惑,“师父,就那么点么?”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声音清脆道: 墨画恍悟,若没所思。 墨画心中凛然,皱眉道: “是是他想什么,不是什么。若是如此,那化灵力化,也未免太复杂了。” 灵枢阵的核心,是控制。 “学会衍算,才能推演阵法的蔡星轨迹,才能通过控制显化,构成阵法;” 能显化目光微变,神色凛然道: “在不知不觉中,便成了鬼物的养料。” “师父,这怎么蔡星茂化呢?” 但控制其实也是表象,只没理解显化结构,化分显化游丝,才能达成控制的效果。 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频频点头,连忙问道: “想学会阵法灵器,需要会天衍诀,需要会神识衍算,又需要掌握灵枢阵……” “长此以往,便神识虚耗,精神不济,渐渐心生妄念,诸欲缠身,从而心性大变,不人不鬼,最后要么走火入魔而亡,要么神识枯竭而死。” 能显化颔首,“神念交锋,生死一瞬,是是什么时候,都没机会,给伱一笔一画去画阵法的……” “蔡星茂化,是以‘真实’为本,灵器虚妄的神念。” 想自己懂那门法术,这就没法术了; 我知道墨画聪颖,但也有想到,我的心思竟如此敏锐。 墨画斟酌着开口道: “自知者明,修士观想自身,足够透彻,便可灵器自身。” 墨画将那本薄薄的《神识显化要诀》,珍而重之地放退储物袋。 “既然自身个位蔡星,这自身的法术、武学、灵力,自然也都神念显。” 八者缺一是可。 “阵法是一笔一画地画,这要怎么画呢?” 当初我不是趁着大鬼变身,自己画出了阵法,那才震慑住了这只青面大鬼。 但我琢磨了一上,又疑惑道: “神念杀伐,灵器自身,只是基础。” 墨画接过,见扉页下写着八个字: 前果如果是堪设想。 “又想什么呢?” 第四百五十二章 恩怨 “南岳城的水,真的好深啊……” 墨画又叹了口气。 行尸寨背后,是什么势力,张全背后,又是什么人,墨画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只能看道廷司那边,能否从张全口中问出什么来了。 墨画没去问。 因为张全的确不会对他说。 张全恨死墨画了。 也差点被墨画气死。 墨画去问他,不把他气得脑淤血就算不错了,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而现在灵枢阵和行尸寨的线索,都在张全身上。 只有从张全嘴中,问出些东西,才能继续查下去。 只有查到张全背后的修士或是势力,才能找到更高一层的灵枢阵纹。 墨画才能借此,还原出完整的灵枢阵法。 并真正掌握十二纹的灵枢阵。 剩下的时间,墨画还是在用心参悟残缺的灵枢阵。 灵枢阵是此事的关键。 能以灵枢阵,支配铁尸的修士,绝对不容小觑。 这南岳城隐藏的阴谋,也必然非同小可。 未雨绸缪,以阵破阵。 只有对阵法了解越多,将来遇到危险,才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 墨画这日画完阵法,蒸了些茶点,送给庄先生佐茶,闲聊了几句,告辞后,又送了些给严教习。 严教习坐在院中出神,忧心忡忡,面有愁容。 墨画将茶点放在桌上,又为严教习斟了杯茶,不由问道: “教习,您有心事么?” 严教习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什么。” 墨画目光微动,“是小灵隐宗那个叛徒的事么?” 严教习一滞,苦涩道: “你都知道了?” “嗯嗯。”墨画点头,“莫管事都跟我说了。” 严教习无奈,叹道: “我这个师弟,真的是管不住嘴……” 墨画问道:“那个叛徒,现在在南岳城么?” 严教习不太想说。 墨画就眨了眨大眼睛看着他。 严教习犹豫了,无奈道: “宗门恩怨,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墨画摇头道:“没事的,说不定我已经牵扯进来了。” 严教习一怔,想了想,觉得也对。 行尸寨就是墨画带头剿灭的,他牵扯得,估计也不浅。 但严教习还是有些犹豫。 墨画便小声道: “而且南岳城我很熟的,陆家、南岳宗、道廷司、矿修、百花楼,我都有些交情,可以帮您打听消息。” 严教习听到了重点,瞪大了眼睛道: “百花楼你也熟?” 他虽没去过,但一听这名字,也知道这是个青楼。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怎么跑这种地方厮混去了? 墨画连忙摆手道: “我不熟,但我认识一个姓苏的长老,他很熟……” “苏长老?” “南岳宗的一个筑基长老。”墨画道。 严教习微怔。 他来了南岳城几年,认识的修士,也没几个。 墨画才来几个月,怎么就认识这么多修士了…… 严教习又想起,自己听司徒家的长老说起,墨画已经是一品阵师了。 一品阵师啊…… 他万万没想到,不过两三年不见,当年那个,三四道阵纹的阵法,还要向自己请教的学生,如今已经超过自己,正式定品,成为一品阵师了…… 这个天赋,实在可怕啊…… 严教习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怅然。 随即他也想明白了,如今的墨画,看着还小,但却不能拿他当一般普通的孩子看待了。 行尸寨的时候,墨画行事,有胆有谋,且神出鬼没。 这些严教习都看在眼里。 就连行尸寨筑基期的尸修,都被墨画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自己能从行尸寨脱身,也是多亏了墨画。 想到这里,严教习对墨画的态度,不知不觉,就郑重了许多。 他略作沉思,微微叹了口气,便开口对墨画道: “那个叛徒,的确在南岳城……” “您怎么知道的?” “我在南岳城中,见过他画的阵法。” 严教习叹气,接着道: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他阵法精进,画法迥异,但细微的笔法,我一看便知!” “只是我四处打听,都不知这些阵法,出自何人之手,又是从何而来的……” 严教习神色失望。 “那个叛徒,叫什么名字啊?”墨画问道。 严教习似乎想起了不堪的记忆,犹豫许久,才缓缓道: “他姓沈,名才。” “沈才?” 墨画皱了皱眉,“南岳城里,好像没这个人……” 会阵法,而且阵法实力接近一品,甚至是一品以上,又在南岳城盘踞许久,必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南岳城有头有脸的阵师,墨画大多见过。 即便没见过,也大都听过。 但并没有“沈才”这号人。 墨画问道:“是不是改名换姓了?” 严教习微微颔首,“估计不只是改名换姓,恐怕也改头换面了……” “改头换面……” 严教习咬牙切齿道: “他欺师灭祖,必遭万人唾面,那张脸,估计他也不敢留着。” “这就麻烦了……”墨画喃喃道。 名字改了,脸也换了,身份不知,只知道些相似的画阵手法,的确不太好找。 而一旦打探得多了,也容易打草惊蛇。 修界这么大,万一让他跑了,再去找他,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您找他,是想报仇么?” 墨画斟酌着问道。 严教习眸中闪过痛苦之色,最后化为浓浓的苦涩: “这么多年了,报仇的心,早就淡了,我只是想找到他,亲自问一下他,他抢了灵枢阵也便算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师父?师父待他那么好……” 严教习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就是灵枢阵图了。” “我想在有生之年,找回这副阵法,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小灵隐宗不在了,但我希望,这阵法能够传承下去,不至于永世蒙尘……” 灵枢阵图…… 墨画想了想,取出了一副阵图,递给了严教习: “教习,您看是这副么?” 严教习一愣,瞥了一眼墨画手中的阵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双手颤抖着,从墨画手中,接过阵图,瞳孔不由震动,喃喃道: “没错……没错……” 严教习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墨画,“这……你这是……如何得到的?” 墨画就简单说了下: “这是根据行尸和铁尸身上的阵纹,以神识衍算,还原出来的……” 衍算……还原…… 严教习一时失神。 他听不明白…… 严教习有些恍然,他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已经高看了墨画,但很可能,还是低估了墨画的阵法水准。 衍算这种阵法学识,即便以小灵隐宗的阵法传承,都未曾有只言片语的提及…… 墨画又道:“不过可惜了,这只是部分阵法,不是完整的。” 严教习闻言,低头看了看,也发现阵法是残缺的,神情有些遗憾。 随即他又想到什么,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试探着问道: “你,能学会么?” 墨画摇了摇头,“还不行,我只学会了一点。” 严教习一怔,“一点?” “嗯。”墨画点头,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木老虎,放在桌上。 严教习有些错愕,“这是……” “这老虎里面,画着一部分灵枢阵。” 而后墨画以神识,操控这只木老虎。 木老虎便如同活过来一般,在桌上奔跑飞扑,翻转打滚,然后直立而行,双手捧着茶杯,送到了严教习面前,又作了个揖。 严教习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他是阵师,所以明白,这只老虎适才在阵法催动下的种种举动,蕴含了极高深且复杂的阵法原理。 墨画将木老虎送给了严教习。 一直到墨画告辞离开,严教习都看着那个老虎,怔怔发呆。 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 是灵枢阵啊…… 而且不含邪异,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法。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运用灵枢阵,达到如此精妙的控灵效果。 严教习心中震惊。 与此同时,也有些如释重负。 仿佛这些年来,一个人四处寻觅,茫然坚持,苦苦寻仇的沉郁顿挫,都有了纾解。 灰白而压抑的日子,也有了一束光。 他也稍微,能看到面前的路了。 严教习抬头望天,神情复杂,口中喃喃道: “师父啊,我们小灵隐宗的绝阵,终于有人,能学会了……” “而且是真真正正,堂堂正正地学会了……” …… 离开后的墨画,却想着严教习的说的话。 小灵隐宗的叛徒。 欺师灭祖的仇怨。 严教习嘴上说,这么多年,报仇的心,早已淡了,但眼中还是有着深深的执念。 恨意不浓,但执念很重。 意思就是,他不恨了,但这叛徒得死。 从严教习当时的语气看,恐怕让他跟这叛徒同归于尽,他也心甘情愿。 墨画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严教习的道法,其实是很菜的。 他所有的功夫,都花在了阵法上。 即便让他跟仇人同归于尽,恐怕也有些困难。 真让他去寻仇,恐怕到头来,危险的还是严教习自己。 墨画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严教习报不了的仇,那就自己来帮他报吧。 以德报德,以仇报仇。 自己受过严教习的恩情,帮他报个仇,也算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墨画也很想知道,替张全画灵枢邪阵的修士,是否就是这个小灵隐宗的叛徒。 抱歉,有点晚了。 晚点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神念杀伐 张全、灵枢阵、小灵隐宗的叛徒。 这三者肯定有关联。 不过线索不多,不太好追查。 目前,还是阵法要紧。 清风徐来的院子中,墨画还在练习灵枢阵。 只是练着练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呢? 墨画愣了片刻,这才恍然记起。 张全的老祖宗,还被自己塞在储物袋里呢…… 那副张家祖师像! 画像上的,应该是张家的先祖。 张全开坛焚香,拜祖师像,可以借先人神念,祭炼控尸铃。 图中蕴藏神念。 这便说明,这副祖师像,很可能就是一幅观想图。 而开坛的祭品,是人的神识。 那这观想图里,寄居着的,即便不是青面小鬼那样的鬼物,也应该是一些污秽的邪念。 张全炼尸。 他的炼尸法,是他老祖宗传下来的。 那他这老祖宗,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画摸了摸储物袋,神情有些踌躇。 “要看一眼么?” 看的话,估计有危险。 就像黑山寨中一般,这祖师图中,指不定就有什么邪祟,会趁机侵入自己的识海。 而道碑现在只恢复了一半。 若是道碑无法镇压这邪祟,贸然被邪念入侵,就等于引狼入室,祸害就大了。 而且还可能暴露道碑的秘密,更加危险。 但是不看的话,也不太好。 这图是留不得的。 留着的话,一旦再落到张全手中,就是助纣为虐了。 不落到张全手中,被其他修士得到,也可能会害人性命,为图中寄居的邪祟,提供了进补的神识。 自己留着的话,风险又比较大。 指不定哪天,生死一线之际,这张图中的邪念,就会出来捣乱。 所以不能留。 不留的话,那就只能毁了。 一把火,将张全这老祖宗烧了,灰也给扬了。 张全若是知道,估计真的会被活生生气死。 墨画忍不住腹诽道。 但墨画想了想,又有些舍不得。 毕竟观想图是很难得的。 迄今为止,墨画也只遇到过两幅: 一幅黑山寨的山水道童图。 还有一幅,就是这张家祖师图了。 这两张图,都极珍贵,被收藏得很深,得来都很不易。 烧掉的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更重要的是,假如自己能炼化观想图中的神念,是可以增强神识的。 墨画如今最强的是神识,最缺的也是神识。 他的神识,远超炼气修士,较之一般筑基前期修士,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深厚些。 但这个神识,又远远不够。 他必须想办法,将神识突破到筑基中期。 也就是十四纹的境界。 然后他才能去筑基,筑神识的道基,走神识证道的路子。 如今他缺乏高难的阵法,磨炼神识。 灵枢阵是十二纹的,但并不完整。 想得到完整的灵枢阵图,估计还要费一些周折。 在这种情况下,若能炼化观想图,神识的精进,就会快很多了。 墨画也能早一些筑基。 墨画想了想,还是跑去问了庄先生。 他把揉成一团,沾着香灰,皱皱巴巴的张家祖师图放在庄先生面前。 庄先生看着这团脏兮兮的东西,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揉成这样了?” 墨画板着小脸,严肃道: “我怕它蛊惑我!” 庄先生沉默片刻,问道:“它蛊惑你了?” “嗯。”墨画点头。 “怎么蛊惑的?” “它夸我天赋好,要给我机缘,还让我看它……”墨画哼了一声,“它想得美!” “然后呢……” “然后我教训了一下它,它就老实了。” 庄先生又看了眼这幅图。 这幅图被墨画的小手,揉得满是褶皱,香灰什么的,沾了一圈,上面还有几道小脚印。 看起来,的确是被“教训”过了…… 庄先生不由失笑。 墨画小声问道: “师父,这幅图,我能看么?” 庄先生想了想,摇头道: “还不行。” 墨画有些失望,随即眼睛一亮,问道: “还不行……那师父,什么时候行呢?” 庄先生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副灵枢阵,你学得怎么样了?” “学会了一点……” 墨画将自己对灵枢阵的参悟和理解,告诉了庄先生。 庄先生听了,微微颔首。 墨画忍不住道: “师父,这副灵枢阵,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庄先生微滞,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墨画的额头,“这话出去别说。” 不然肯定有阵师听着来气,忍不住想揍你。 墨画讪笑,但还是不解道: “师父,我以为这灵枢阵,应该会更难一些……” “就像一品十纹逆灵阵,或者一品十一纹的厚土阵这种,需要领悟更深的东西,才能将阵法掌握……” “但是这灵枢阵,似乎也没领悟什么,我就学了个大概……” 庄先生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你没领悟呢?” 墨画一愣,“我领悟什么了?” 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庄先生问道:“灵枢阵的核心是什么?” “灵力控制。”墨画脱口而出。 “如何控制?” “通过阵法,解析灵力的本质结构,再化分灵力,形成游丝,神识以阵法为中枢,控制灵力游丝,借以控制外物。” 庄先生意味深长地笑道: “是不是有些熟悉?” 墨画皱眉想了想。 神识控制灵力…… 片刻之后,墨画忽而恍然大悟。 “天衍诀!” 天衍诀,也是一门,修炼神识操控的功法。 天衍诀修得越精深,神识操控,也就越敏锐。 “不错!”庄先生点头道,“灵枢阵讲究灵力控制,天衍诀修的是神识操控,二者同源,有所关联……” “你学灵枢阵,不是没领悟。” “而是这些阵法原理,你在修习天衍诀的时候,日积月累之下,都一点一滴地领悟过了。” “因此,你参悟灵枢阵,难度其实不大。” “参悟绝阵后,也是只日常的领悟,加深了一些,并没有顿悟的感觉……”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明白了。 片刻之后,他又皱起眉头,问道: “但是师父,灵枢阵和天衍诀,涉及的灵力控制,还是不同的吧。” 这两者,还是有挺大悬殊的。 所以一开始,自己才没想到这点。 庄先生目露赞许,点头道: “算是同归而殊途,本质相似,但侧重不同……” “天衍诀,讲究神识操控,侧重点在神识本身。” “灵枢阵,讲究灵力控制,侧重点在神识控物,或者说,是神识控灵,以神识,细致入微地去控制灵力。” “一个对内,一个对外,两者相辅相成。” “你学了天衍诀,神识操控强,所以对灵枢阵的原理,就更容易理解,理解得也就更透彻。” “神识控物……”墨画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跟筑基期的神识御物,有关系么?” 庄先生解释道: “原理相同,都是御物,但形式不同。神识御物,重在强度,而神识控物,则重在精妙。” 墨画道:“那我现在能神识御物么?” “不行,”庄先生道,“筑基才能学,你神识虽然够了,但修为不够。” 墨画有点失望,但想了想,也在情理之中。 筑基的手段,炼气没那么好学的。 听了庄先生的一番讲解,墨画明白了不少,但疑惑也不少。 “师父,这些又跟观想图,有什么关系呢?”墨画问道。 庄先生目光微凝道: “记不记得我说过,要教你神念杀伐的法门?” 墨画心中一凛,面露期待,连连点头。 庄先生目光深邃,缓缓道: “神念杀伐,以神识为本,以显化为形,而神识控物,便是法门。” “神识为本,显化为形,神识控物,便是法门……” 墨画默默念叨了一遍。 庄先生问道:“明白了么?” 墨画老老实实摇头。 “神识”、“显化”、“控物”这些词,分开来他都明白,但庄先生连在一起说,他就有些听不懂了。 “无妨,”庄先生笑道,“一步一步来……” “神念杀伐,算是极偏门的手段,而且极难,也极凶险,正常修士,都不会去学。” “即便魔道修士,会的也不多。” “我教给你,是因为你以神识证道,将来肯定会面临神识层面的凶杀。” “而实际上,你已经遇到过了……” 譬如黑山寨观想图中的那个青面小鬼…… 庄先生心中默默道。 他不知墨画是如何化解的,但也没有追问。 有些秘密,是要藏好的。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若有所指地叮嘱道: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外物可以依仗,但不可依赖。” “你要不断壮大神识,精通法门。” “要学着靠自己的力量,去应对神念之中,内藏的种种凶险……” “以神识证道的是你,而非任何外物。” 墨画微怔,而后豁然开朗,小脸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庄先生见墨画目光明彻,知道他明白了,心中宽慰,微微颔首。 然后他又指着桌上,那团在一起,皱成一片的张家老祖宗: “等你学会了神念杀伐的法门,就可以拿这个图练手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显化 “用张家的老祖宗练手?” 墨画忽然期待起来,而后问道: “师父,神念显化杀伐,具体要怎么做呢?” 庄先生淡然一笑,喝了口墨画煮的茶,待茶味回甘,这才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 “如我刚才所说,神识为本,显化为形,控物为法……” “所谓神识为本,便是说,神念的杀伐,以神识本身的强弱为根本。” “炼气的神识,即便手段再强,法门再多,也很难胜过筑基的神念。” “当然,这是在神识显化的前提下。” “识海之中,神识若不显化,即便再强,也只是刀俎上的鱼肉,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庄先生又举例道: “一个炼气一品的鬼物邪念,若侵入筑基的识海,便会以筑基神识为温床,每日蚕食,强大自身。” “筑基修士,若无法神识显化,也不知其他祛祟之法,便只能任由小鬼吞噬神识。”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识海被外邪入侵。” “在不知不觉中,便成了鬼物的养料。” “他的神识,一点一点,被鬼物蚕食。” “长此以往,便神识虚耗,精神不济,渐渐心生妄念,诸欲缠身,从而心性大变,不人不鬼,最后要么走火入魔而亡,要么神识枯竭而死。” “而这鬼物,吃完了他的神识,邪念壮大,便可继续寻找下一个宿主寄生……” 墨画听着心生寒意。 当初要不是自己以阵法逼退识海中的青面小鬼。 又以道碑镇压,将它吞掉了。 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万一被小鬼寄生,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人不鬼,不仅害了自己,也还会害到爹娘和身边的朋友。 墨画有些后怕。 神念果然凶险异常,而且还防不胜防。 神念杀伐的手段,一定要好好学,以后谁再敢不经同意,就进入自己的识海,一律通通宰掉! 墨画频频点头,连忙问道: “师父,那怎么神识显化呢?” 庄先生道:“你在识海中,是可以显化自身的吧。” “嗯。”墨画点头。 这是他天生就会的。 自从出生,墨画的识海中,便有了自身神识的显化。 他之前还以为,所有修士都是这样。 直到遇到青面小鬼,才知道自己是例外。 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在识海显化自身的。 这究竟是因为自己神识天赋异禀,还是因为自己识海中存在道碑,墨画也不大清楚。 但因为这属于先天神识显化。 所以墨画也不清楚,这种显化,到底是怎么来的。 “自知者明,修士观想自身,足够透彻,便可显化自身。” 庄先生道,而后他看了眼墨画,沉思道: “你能神识显化,应该是先天神识强,且存赤子之心,心思通透,所以自然而然,便在识海中,显化了自身。” 当然,也不排除也其他因素…… 庄先生目光微凝,但并未追究,而是接着道: “神念杀伐,显化自身,只是基础。” “既然自身可以显化,那自身的法术、武学、灵器,自然也都能显化。” “能显化法术,或是显化武学,便有了杀伐的手段……” 墨画听着有些玄乎,便问道: “师父,那这显化,是不是有点像‘幻想’,或是‘妄想’?就跟白日做梦一样,想什么,就是什么。” 想自己懂这门法术,那就有法术了; 想自己会这门武学,那就会武学了; 想自己有什么灵器,那也就有灵器了…… 那假如自己在识海中想条龙,是不是就有龙了? 庄先生失笑,摇了摇头: “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如此,这神识显化,也未免太简单了。” “神识显化,是以‘真实’为本,显化虚妄的神念。” “没有客观真实之物,是显化不了虚妄的念的。” “你想显化法术,必须自己会这门法术。” “你想显化灵器,也必须自己拥有这个灵器……” “甚至这还不是,你会或者有,就能显化出来的。” “必须对法术足够精通,对外物足够熟悉,对本质认知透彻,才能在识海中显化出来。” “未见过,未理解,未领悟,不熟悉的事物,是无法显化的。” “即便显化,也是只无妄的虚影,不堪一击。” “神念显化,越是真实,则越强大……” 墨画恍悟,若有所思。 庄先生顿了一下,又具体解释道: “你若以神识,显化出近乎真实的‘火’,那这‘火’,便可真正地灼烧他人的神念……” “若显化出刀剑,这刀剑,亦可伤人神念……” 墨画恍然大悟。 庄先生又看了眼墨画,语气略微凝重道: “你要学的,是先显化灵力,再显化法术,最终……显化阵法!” 墨画心中微震。 显化阵法! 但他琢磨了一下,又疑惑道: “师父,我好像……已经能在识海中画阵法了,这种算显化么?” 当初他就是趁着小鬼变身,自己画出了阵法,这才震慑住了那只青面小鬼。 “只能算皮毛。”庄先生道。 墨画心中惊讶,不太明白。 庄先生目光深邃道: “这种神识显化,有些粗浅,所显化的,只是神念构成的阵纹虚影,不够真实,威力也不够强……”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太慢了。” “慢?”墨画微怔。 庄先生颔首,“神念交锋,生死一瞬,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给你一笔一画去画阵法的……” “有些邪祟妄念,暴虐凶残,不等你画完阵法,恐怕就会将你吞掉了。” 墨画心中凛然,皱眉道: “阵法不一笔一画地画,那要怎么画呢?” 庄先生目光微变,神色凛然道: “显化灵力,神识操控,一念呵成,画地成阵。” “这样无需笔墨,神识一动,片刻功夫,便可于识海之中,构成阵法……” 墨画张大了嘴,回过神来,又蹙起了眉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庄先生眉毛轻挑,温和问道: “又想什么呢?” 墨画斟酌着开口道: “师父,您是不是都算好的?” “算好什么?” 墨画皱着眉头,掰着手指算道: “想学会阵法显化,需要会天衍诀,需要会神识衍算,又需要掌握灵枢阵……” “学会天衍诀,神识敏锐,才能有神识控灵的基础;” “学会衍算,才能推演阵法的灵力轨迹,才能通过控制灵力,构成阵法;” “而学会灵枢阵,才能明白灵力的结构,领悟灵力本质,从而显化灵力,同时也与天衍诀相辅相成,进一步增强神识对灵力的控制……” 灵枢阵的核心,是控制。 但控制其实也是表象,只有理解灵力结构,化分灵力游丝,才能达成控制的效果。 理解灵力结构,才容易显化灵力。 灵枢阵显化灵力,天衍诀控制灵力,以衍算构成阵法。 三者缺一不可。 自己少学一个,恐怕都无法按庄先生说的那样,在识海中神念画阵,显化阵法。 庄先生也神色惊讶。 他知道墨画聪颖,但也没想到,他的心思竟如此敏锐。 庄先生心中宽慰,微微笑道: “也不是算好的,只是你机缘好,选了天衍诀做功法,又学会了衍算,还恰好遇到了灵枢阵,诸事俱备,我便顺着往下教你了……” 墨画点了点头。 看向庄先生的目光,就更加钦佩了。 因材施教,而且还因机缘施教。 庄先生的修道学识和阵法造诣,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被墨画亮晶晶的,满是敬佩的大眼睛看着,庄先生心情大好,只是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墨画。 墨画接过,见扉页上写着六个字: 《神念显化要诀》 册子小巧,而且薄薄的。 墨画有些疑惑,“师父,就这么点么?” 神念显化,应该是很难的。 他还以为这种要诀,不说连篇累牍,怎么也要厚厚一本才对。 “这点就够了。”庄先生道,“和冥想术类似,神识显化,只是手段,是形式,而非本质。” “重要的不是显化,而是你能显化出什么,能有几分领悟,又能有几分‘真实’……” “神念显化,是器,而不是道。” “显化就像刀剑,但这刀剑,威力如何,不在于刀剑本身,而在于用刀剑的人。” “你若有十分力量,这刀剑的威力,便是十分……” “你若有百分劲力,那这刀剑的威力,便是百分!” “显化学得如何,全靠你自己去观想,去练习,去领悟。” “你观想越多,领悟越深,显化越真,则神念杀伐之力,便会越强!” 庄先生看着墨画,语气郑重,面带期许。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声音清脆道: “弟子记住了,多谢师父教诲!” 墨画将这本薄薄的《神念显化要诀》,珍而重之地放进储物袋。 神念杀伐,至关重要。 墨画打算待会就好好学学。 他都盘算好了。 等自己学会显化,神念杀伐略有小成,就可以试着,用张全的老祖宗开刀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开图 墨画离开后,静室之中,傀老又慢慢显出了身形。 他看了眼神情淡然的庄先生,不悦道: “你教他的,怎么都是这种诡谲的东西?” 庄先生一挑眉,“诡谲就对了,自己诡谲,总比敌人诡谲要好。” 傀老皱眉,心中默道: “墨画这孩子,再这么学下去,我都有点看不懂了……” 神识超阶,神念杀伐,天赋异禀,阵法显化…… 光是想想,就觉得异常棘手。 也不知这样修神识,究竟是好是坏…… 傀老忽而想起什么,心中一凛,语气凝重道: “你不怕他,走你师兄的路子,成为第二个诡道人么?” 庄先生沉默,目光有些黯然,许久后才缓缓道: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修士寿元漫长,人生也长。” “这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面临很多抉择,能不能秉承初心,坚定道心,这都要靠他自己,我……陪不了他那么久……” 庄先生神色落寞,叹息道: “他是我的小徒弟。” “我所希望的,只是他能好好活下去,一直修炼,一直学阵法,一直坚持己心,去追求天道……” “一直活下去就好……” “哪怕他成为第二个‘诡道人’……也比他成为诡道人的‘道人’要好……” 成为第二个诡道人,至少他还好好活着。 可若他成了“道人”,那就是遭了诡道人的毒手,神识泯灭,沦为了傀儡。 傀老明白了,也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渐渐隐去了身形。 …… 墨画则回屋,开始学神识显化了。 他的屋子不大,但陈设俱全,精致而典雅,跟师兄师姐的房间毗邻,而且格局也都一样。 墨画盘腿坐在床上,先将庄先生给他的《神念显化要诀》认真通读了一遍,心中明白了大概。 显化的要点,其实就是观想。 先通过观想,洞悉外物,再在识海之中,以神识显化其形骸。 墨画掌握了基本法门,便开始试着显化。 他先试着显化了下他人,发现不行。 无论爹娘、庄先生、小师兄、小师姐、还是通仙城的俞长老、大虎大柱他们,都显化不出来。 看来人不行…… 不对,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人不能显化,那妖兽呢? 墨画想起了自己捉到的那只小猫妖,以及后来猫妖变成的大老虎,发现还是显化不出来。 墨画想了想封豨……还是算了…… 小猫妖都不行,大妖就更不用想了。 妖兽不行,那灵兽呢? 墨画又想到了大白。 试了一下,发现大白也显化不出来。 墨画叹了口气,至少活着的东西,自己暂时无法显化。 那就只能显化一些死物了。 墨画试着显化屋里的板凳、桌子、屏风、阵笔、阵纸、茶杯等等。 但都没用。 估计是自己不够熟悉。 墨画想了想,便显化了一下千钧棒。 千钧棒自己熟悉得很,陈师傅炼制的时候,他还去看过,上面的阵法,也都是自己画的,墨画也用千钧棒,打过很多闷棍。 墨画取出千钧棒,瞪大眼睛,仔细瞅了一会,将千钧棒的形状、构造合阵法,全都记在脑海里。 而后便闭上眼,沉入识海,试着显化千钧棒。 过了片刻,墨画的手中,便出现了一个棍棒虚影。 墨画大喜。 虽然只是虚影,但也有明显的进步。 这样在识海中,他也能打人闷棍了。 墨画挥舞了几下,试了试“横扫千军”,和“势若千钧”两招,觉得竟比在外面用得还得心应手。 墨画耍了半天,这才意犹未尽地,将“千钧棒”收了起来。 这大半天,他几乎尝试了个遍,确认了外在事物及人物之中,他只能初步显化出“千钧棒”的雏形。 接下来要尝试的,就是自身的灵力和法术,以及阵法了。 墨画先试着显化自己的灵力。 他观想自身,模拟自身经脉运转,很快就觉得身上,有一股玄妙的气息在流动。 墨画精神一振,集中精神,进一步观想显化。 几个时辰后,识海中的墨画睁眼,发现自己身上,竟缠绕着淡淡的灵力。 这些灵力,其实不是灵力。 而是神识显化出来的。 表面上是灵力,但本质上,其实还是神识。 虽然是神识,但其效果,又与灵力近乎一致。 似真似假,似实似虚。 颇有一种,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但山又是山的意味。 灵力是法术的基础。 显化出灵力后,墨画便开始试着以灵力,模拟法术。 墨画的神识虚影之中,似乎能透过皮肤,看到淡蓝色的灵力,在丹田和手臂处,沿着经络流转,而后凝聚于指,最后形成法术。 只是凝成的火球术,几个闪烁后,便熄灭了。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不过墨画并不气馁。 他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好点。 不知练了多少遍,墨画发现神识耗尽了。 神识显化灵力,没了神识,就没了灵力,也就无法再用法术。 墨画打坐冥想,恢复神识后,继续练习。 这般废寝忘食,练了两日后,墨画终于成功使用出第一枚火球术了。 威力不大,只是普通的火球术。 但意义却不同。 自己终于可以在识海中,运用法术了! 这样再有鬼祟邪念入侵识海,他也有了基础的攻伐手段了。 墨画精神一振。 之后,他又练习了水牢术,逝水步,以及隐匿术。 逝水步是有效的。 但这隐匿术,就不好说了,毕竟在识海中,他自己是不知道自己隐没隐身的,只能有机会再试下了。 显化了这些法术之后,墨画心下大定。 这下遇到危险,自己也有了杀伐的手段了。 接下来,就是显化阵法了。 墨画从比较简单的七纹地火阵开始。 他先消耗神识,显化灵力,然后再控制灵力,按照地火阵纹的形式,一点点去画出阵法。 淡蓝色的灵力,自行流转,在识海的地面蜿蜒曲折,构成阵法。 可刚画了三道阵纹,便出错了。 墨画神识出了岔子,没控制好灵力轨迹,阵法便报废了。 “单纯以神识控制灵力,好像的确有些难……” 墨画皱眉喃喃道。 他知道阵法怎么画,但神识就是控制不好灵力,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使灵力流转,凝结成阵法。 墨画之后试了几次,都进展甚微。 而且这样画阵法,速度也很慢。 墨画皱了皱眉。 这跟庄先生说的不太一样啊…… 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墨画又将前后的关键联系起来,回顾了一遍。 天衍诀、灵枢阵、神识衍算…… 莫非,是灵枢阵? 墨画想起了庄先生说过的话: “灵枢阵,核心是控制,但控制只是表象,解析灵力结构,才是灵枢阵的本质。” 控尸控物,或许都只是表层应用。 而其本质,在于洞悉灵力结构。 墨画便不先想着以神识,控制灵力,去画阵法。 而是静下心来,参悟灵枢阵,以神识洞悉灵力本质。 一盏茶过后,墨画心神一颤,心思洞明。 他发觉自己的灵力,有了变化。 神识显化出的灵力,变得更加细致,微如游丝。 这些灵力游丝,是灵力结构下,更细微的构成。 而且这些灵丝,似乎与自己的神识,彼此呼应,融为一体。 心随意动,灵随识动,如指臂使,浑然天成。 以神识控制灵丝,便如呼吸一般自然。 墨画心中震惊。 他这才意识到,灵枢阵中蕴含的灵力本则,竟如此精妙。 自己之前学会了灵枢阵,也应用了阵法,但却不曾深刻地领悟到这里面的玄妙。 不愧是小灵隐宗…… 不,又或者说,是当年大灵隐宗的绝密传承…… 这等阵法,用来控尸,真的是暴殄天物。 墨画有些感慨。 之后他又试着,以神识控灵力,以灵力化灵丝,以灵丝画阵法。 这一次,灵力的运转,便灵活、精准且迅速了许多。 墨画心念甫动,不过几息时间,地面灵丝凝结,便构成了一副七纹地火阵! 无笔无墨,心念一动,便自行生成阵纹,构成阵法。 既快,又方便。 这样一来,自己的识海中,看着处处都没有阵法,但只要神念一动,又处处皆可是阵法! 墨画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未免也太强了些。 虽然只是七纹阵法,但这个画阵的速度,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随即墨画又觉得可惜。 这种手段,只能在自己的识海中用,外面是用不了的。 “不知道哪天,自己能不能在识海之外,也能凭强大神念,瞬间构成阵法……” 墨画忍不住有些憧憬地想着。 当然,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掌握了法术显化和阵法显化的方法,接下来,只要不断练习,不断精进就好了。 火球术的威力还不够,需要多练练。 还有阵法,七纹画得快,但更难些八九纹阵法,就会慢不少。 墨画要找一些一品九纹的阵法,在识海中练练。 这样茶饭不思,练了一两周,墨画的神念杀伐,总算是略有小成了。 接下来,就是小试牛刀了。 墨画取出了张全的祖师图。 以防万一,墨画还喊来白子胜和白子曦替自己护法。 “小师兄,小师姐,这幅图,你们一定不能看!”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都不要相信!” 墨画先叮嘱道,而后又接着道: “待会我偷偷看一眼,就会把图合上……” “若是一切如常,你们就不用管。” “如果我看着画发呆,没把画合上,你们就帮我把画合上,再把画丢到地上,狠狠踹几脚。” “如果我看图之时,心性大变,你们就把我打晕,再去喊师父。” “如果这图有什么异变,或者有什么要跑出来了,你们就直接把它烧了!灰也给它扬了!” …… 墨画考虑了各种情况,安排得明明白白。 白子胜和白子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准备周全后,墨画便展开了张家祖师图。 画图展开,墨画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瞥了一眼。 只此一眼,便见了此图的全貌。 这是一幅群像图,画的是祖师授业。 高阁肃穆,香烟袅袅。 当前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者,正中端坐,在传道讲课。 下面一排一排,坐着许多弟子。 这些弟子,按资排辈,由高到低,依次落座。 他们皆穿白衣,坐姿端庄而恭敬。 看着便是一幅庄严肃穆的祖师授业图。 但同样只此一眼,图中的景象,便骤然生变。 图中那些人,似乎隐隐活了过来。 墨画又听到了一个老者蛊惑的话: “你天资聪颖……” “你根骨不凡……” “入我门下……助你得道……” “入我门下……助你成仙……” “入我门下……” …… 与此同时,老者座下的弟子,骤然转过头来,不约而同,看向墨画。 露出一张张状若僵尸的脸。 墨画心中微惊。 这个张家老祖,在为僵尸传道? 还是说,张家一族人,都成了僵尸? 没等他想明白,距离张家祖师最远,座下末端的一个僵尸弟子,忽而面露狰狞,离席一跃,直扑墨画天庭,钻入了墨画的识海之中。 墨画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又转瞬间变得明亮。 在其他僵尸,纷纷狰狞着,想侵入他识海的时候。 墨画眼疾手快,将图画一合。 将一群僵尸,留在了图中。 也将一只僵尸,困在了自己的识海中。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吃与被吃 这只张家的僵尸弟子,甫一进入墨画识海,便神色震惊: “好深厚的神识!” “先天大补!” 它的声音嘶哑而粘稠,还有些漏风。 像是腐化成尸的活人。 而后它便迫不及待,张开狰狞大口,狠狠地吸食了一口识海中充盈的神识。 神识入口,僵尸弟子目露兴奋。 纯粹、浓郁而美味。 这是上品神识的味道! 僵尸桀桀狂笑。 之后便忍不住大快朵颐,猛然吸食起来。 随着它吞噬的神识越多,身躯也渐渐健壮,身形也高大了几分。 僵尸吸食神识,墨画的识海,也隐隐作痛。 “这就是神识被吃的感觉么?” 隐匿在一旁,观察着僵尸的墨画,心中默默道。 有些疼痛,有点不适,但又相当隐晦。 如果不留心,的确注意不到。 甚至若非亲眼所见,很可能也根本不会相信。 只会觉得自己精神虚耗,精力不济,心神涣散,心情抑郁,诸多烦恼邪欲,萦绕于心。 不会想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邪物蚕食。 墨画点了点头,记住了这种感觉。 “以后一定要小心提防!” 人心虚妄莫测,神识的诸多变化,自己未必时时刻刻都能发现。 所以要一步步,去熟悉识海变动的种种征兆,防微杜渐,以杜绝神识中未知的隐患。 以免将来,有什么邪祟,偷吃自己的神识,自己却不知道。 除此以外,墨画还验证了一点。 就是识海之中,隐匿术是可以生效的。 至少这个僵尸,就没发现自己。 墨画又微微皱眉。 但这个僵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它算是人,还算是僵尸? 墨画又观察了一会,心里渐渐有了推测。 这僵尸弟子,应该也算是张家的先人。 张家世代炼尸,神念与僵尸同化,自我认知中,自己既是人,也是尸,所以死后神念封存于图中,便显化出了僵尸的模样。 不过不管它是人是尸,墨画都不打算放过它。 墨画隐着身,拎着千钧棒,悄悄走到僵尸弟子身后。 这僵尸张开大嘴,吃得正欢。 根本想不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 也根本意识不到,凶险在逐步降临。 墨画走到僵尸身后,高举千钧棒,双手用尽全力,狠狠地砸了下去! “让你偷吃!” 这一棒,威力极大,砸得僵尸弟子头皮变形,身形都虚幻了几分。 因偷吃神识,而增长的身高,被这棒子一砸,又矮了回去。 砸完之后,墨画也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记千钧棒,威力竟这么大。 而那僵尸弟子,却头皮发麻,痛彻心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怒气汹汹地转过头,便见他身后,站着一个眉眼清秀,唇红齿白的小修士。 僵尸弟子愣住了。 随后它瞪大眼睛,如同见“鬼”一般。 “不对!怎么会有人?!” 墨画板着小脸,神情有些危险: “你到我的识海里偷吃,还问怎么会有人?我的神识,是那么好吃的么?我……” 墨画还想再威胁几句。 可没等他说完,那僵尸弟子,见机不妙,拔腿就跑。 它丑陋的脸上,满是慌乱。 见到墨画的瞬间,它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这小修士年纪不大,身姿小巧,但身形却清晰无比,而且气息深厚莫测。 这是神识强大,完全显化的征兆。 更何况,它刚刚还吃了一记千钧棒。 这棒子的威力,让它心有余悸。 威力越大,便说明神念越强。 僵尸弟子心生畏惧。 若是神识不曾显化,自己还能偷吃。 可一旦显化,神识悬殊至此,自己再不跑,那就只能葬身于此了。 僵尸想逃出墨画的识海。 墨画自不会让它逃,小手一伸,反掌虚握,显化的灵力便凝结成水牢术。 神念枷锁,凭空出现,将那僵尸,死死捆在原地。 僵尸弟子奋力挣脱,却根本挣脱不开。 它一脸惊恐,难以置信道: “法术?” 怎么会? 神念还能用法术? 老祖没说过这事啊…… 墨画慢悠悠地走到它面前。 僵尸跪倒在地,惶恐道:“小前辈,饶我一命!” 墨画道:“饶你一命,让你再去害人么?” 僵尸弟子发誓道:“小前辈放心,我从今往后,恪守本分,绝不害人!” 墨画疑惑道:“你是僵尸吧,本分不就是害人么?你恪守本分,又怎么可能不害人呢?” 僵尸弟子一滞,见墨画神色玩味,心知这小修士根本不会信自己的诓骗,气急败坏道: “老祖不会放过你的!” 墨画目光微动,似笑非笑道: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老祖?” 僵尸弟子大惊失色。 这个小鬼,竟然,在打它老祖宗的主意?! 他怎么敢? 僵尸弟子忽而心中又是一凉。 这小鬼神识强横,诡计多端,手段莫测,神念还会用法术,以有心算无心之下,老祖他恐怕…… 僵尸弟子既惊且怒。 “不行,一定要告知老祖,不然老祖危矣!” 僵尸弟子面容陡然狰狞,一口咬掉自己的手指,吞入腹中,而后身躯膨胀,周身恶意渐生,转瞬间,便化作了一具肤色铁青的死尸。 与张全服用尸血丹的情形,一模一样。 “先拼了老命,与这小修士周旋,然后趁机逃走,向老祖禀报,哪怕事后元气大伤,肢体不全,老祖念我孝心,也会保我周全。” 僵尸弟子心道。 而后它尽全力,挣脱了水牢术的束缚,猛然向墨画扑去。 墨画神色不变,轻轻抬手,凝出了一记火球术。 火球鲜红而炽热,是神识凝聚的虚妄之火,但看着又无比真实。 墨画心念一动,火球便骤然射出,轰击在尸化的僵尸胸口。 火光四溢中,僵尸弟子还没扑到墨画面前,也没周旋到一个回合,就直接被火球术打回了原形。 他泄了气一般,褪去了尸化,全身着火,躺在地上哀嚎。 仿佛有真正的火,在它身上焚烧。 与痛苦一同蔓延的,还有无边的绝望。 它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修士的神念,竟如此强大。 显化出的火球术,威力竟如此恐怖…… 墨画也皱了皱眉,疑惑道: “我怎么这么强呢?” 他琢磨了一下,渐渐明白了。 现实中,自己是炼气。 但在识海中,自己可是筑基。 这个僵尸弟子,只是一般行尸,算起来也就是炼气修为。 自己现在是在以筑基,打炼气。 算是在以“大”欺“小”。 墨画小腰杆瞬间挺直了。 “怪不得,我说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筑基赢炼气,还不是天经地义。 墨画得意了一会,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个僵尸弟子,太弱了,发挥不了自己的实力。 看来得在张全的先人中,挑一些实力强的,来练练手了。 一步一步,循序渐进。 等自己将显化的手段练熟了,将张家满门僵尸的手段摸透了,再对张全的老祖下手。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张全的老祖,修为最高,邪念最强,必然是一只大僵尸。 而且活了这么久,诡计肯定也多。 现在对它下手,还是有些风险。 何况它还有那么多“徒子徒孙”,双拳难敌四手,一群僵尸跑到识海里,墨画也应付不过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 墨画主意已定,便打算先“吃”第一口饭。 这只僵尸弟子,已经没用了。 墨画打算物尽其用。 他又用了几发火球术,直接将这僵尸轰成飞灰。 飞灰散去,僵尸形念俱灭,化为灰色的,气丝一般的神念。 墨画小口一张,全部吞入腹中。 这只想吃墨画神识的僵尸,最终便被墨画给“吃”了。 它的邪念,也壮大了墨画的神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多吃点 墨画将僵尸弟子灭杀,“吃”了它的邪念,便开始打坐炼化。 邪念中,存在着一些斑驳的记忆。 都是炼尸、养尸、控尸的事。 张家历代传承,行的都是鬼祟之事,明着卖棺材,暗地里炼尸。 这弟子也是如此。 他也算是张全的先人。 但他天赋一般,只是炼气,而且没接触僵尸多久,就尸毒攻心,成了行僵。 张家人怕他暴露,就将他杀了,然后神念封存在祖师图中。 和张家许多其他先人一样。 它活着的时候,成了僵尸,死了之后仍是僵尸,所以死后显化的邪念,也是僵尸。 张家一族,本身也都是这样半人半尸。 墨画将其邪念炼化,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腐味的,死朽的欲念,也污染了他的神识。 墨画的心中,生出嗜血的欲望。 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僵尸,渴求血肉,欲择人而噬。 邪念入心,墨画立马入定,静心冥想,摒弃杂欲。 墨画心中并不慌张。 如庄先生所说,每次邪念入心,都是对自己道心的一次考验。 能否在物欲横流,和邪欲缠身之中,秉承初心,坚守道心,这对修士而言,至关重要。 一旦道心失守,初心泯灭,很容易就行差踏错,与天道悖离。 人不是生来就万邪不侵的。 道心也需要一点一点锻炼。 墨画打算从小的邪念入手,磨炼意志,明心渐悟。 一点点地,坚定道心。 直到将来,万邪不侵。 纵使邪神入脑,天魔乱心,也心如明镜,一尘不染。 僵尸弟子很快就被墨画炼化了。 它的些微邪念,也被墨画摒弃。 墨画的神识,也明显有了增长。 这是这几个月来,墨画神识,增长得最明显的一次。 但还是不太够。 墨画砸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 僵尸弟子只是炼气,神念不算强,再炼去邪念,得到的神识,就没多少了。 这点神识,还不够塞牙缝。 墨画有些可惜,便睁开了双眼。 白子胜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见墨画睁眼,立马问道: “怎么样?” 墨画道:“没事。” 白子胜松了口气,又问: “接下来呢?” 墨画想了想道:“我再看一眼,你还是跟我之前说的那样……” “嗯嗯。”白子胜点头道,“打晕你,喊师父,烧图画,把灰也扬了……” 虽然跟墨画说的有些出入,但也算大差不差。 墨画便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幅,明面上是“祖师图”,其实是“僵尸图”的观想图。 他又看了一眼。 图上的同样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露出的,还是僵尸脸。 也同样有僵尸离席,从画中跳出,跳入了墨画的识海。 这次墨画放了两只僵尸,之后便又将图合上了。 这两只僵尸,仍旧只是炼气,按人的身份来算,是张家的弟子,按僵尸的身份来说,只是行尸。 这两只僵尸弟子,跳入墨画的识海后,互相对视一眼,同样面露狂喜。 这个识海,太宽广了。 里面的神识,太丰厚了。 够它们吃很久。 甚至有可能,直接吃成筑基!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小修士,识海之内,竟是个进食的宝地。 可没等它们高兴多久。 一个火球术,便呼啸而至,转瞬炸开。 直接将一个行尸轰飞,鲜红的火焰,焚烧着它的全身,让其受着苦楚,在地上挣扎。 另一个行尸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 火球术? 识海里面,哪来的火球术? 很快它便知道,哪来的火球术了。 因为在不远处,一个眉目如画的小修士,正目光深邃,不见喜怒,小手并指指着它。 没等这行尸反应过来,小修士的指间,便凝出了火球。 这火球极快,极准,又极狠。 刹那之间,便飞到它的面前。 行尸死白的瞳孔,被红色的火光占满,而后整个身子,也同样被火球术炸飞,倒在地上,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 这个痛苦非常真实。 行尸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没有肉身了。 它心中惶恐。 这个小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墨画却不打算废话了。 时间有限,速战速决。 他这次就不玩躲猫猫了,炼气期的行尸,也试探不出张家老祖宗的底细。 墨画简单粗暴,直接以火球术,将这两具行尸轰杀。 轰杀之后,炼化邪念,增强神识。 之后墨画又如法炮制,开图放尸,火球轰杀,炼化邪念。 虽然炼气邪念不强,但积少成多,“吃”了几个行尸后,墨画感觉自己的神识,又有了明显增强。 但还是有些不够。 这次他把主意,打到了张家前排的几位先人身上。 座次靠前,在张家的先人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至少也是张家长老。 长老的邪念,应该也会强些。 可怎么把它们引到自己的识海呢? 墨画想了想,眼睛微亮。 他取出两张纸,一张将张家老祖宗遮住,一张将末座的徒子徒孙遮住。 只留着中间一排,看着像是长老的张家修士。 墨画随机挑了一人,直勾勾盯着他看。 没几息的时间,那“人”也转过头,看向了墨画。 同样是僵尸脸。 鹰钩鼻,吊梢眼,面容阴鸷,脸色铁青。 是个铁尸! 它见了墨画,神情狠毒,随后灰白的眼中,贪婪之色一闪,只一闪身,便扑入了墨画的识海。 进入墨画的识海后,铁尸便是一怔。 哪怕它是长老,见过世面,但也被墨画的识海震惊了。 随后便是桀桀狂笑。 它笑声嘶哑,喉咙破败,刺耳而难听。 隐身在旁边的墨画,点了点头。 看来铁尸长老,也识破不了自己的隐匿…… 墨画又拎着棍子,蹑手蹑脚摸到铁尸身后,千钧棒高举,照着铁尸的脑袋就是一棒子。 千钧棒砸在铁尸后脑勺上。 墨画甚至听到了“铛”的一声。 像是铁器交击的声音。 墨画的手掌,也微微震得发麻。 而那铁尸长老,也被砸得一个踉跄,面容狰狞又有些发懵,转过头来,见了墨画,神色更是吃惊。 片刻之后,它回过神来,目光愈发贪婪。 看着墨画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株千年人参。 墨画却有些可惜。 看来铁尸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打闷棍伤害不大。 这铁尸长老,身影凝实,不像寻常行尸,一棍子下去,身形都会有些涣散。 它被墨画打了一棍子,也只是踉跄了几下,神情痛苦,却没什么伤势。 两人对峙起来,都没轻易动手。 铁尸长老摸不透墨画的底细,尽管它心存觊觎,但也心有忌惮。 他仔细打量了墨画,又环顾四周,忽而恍然,声音嘶哑道: “我说为何,有好几个弟子,进了你的识海,却出不去了,原来是遭了伱的毒手!” 神念显化,神识深厚。 比起它这个铁尸长老,都毫不逊色。 那几个行尸境界的张家子弟,根本不可能是这小修士的对手。 死在他手里,也无可厚非。 墨画不置可否。 铁尸长老厉色一闪,“你杀我张家子弟,该当何罪?” 墨画心里嘀咕道: “我不光要杀你张家子弟,还要杀你张家老祖宗呢……” 不过明面上,他只是无所谓道: “它们想吃我,我杀了它们,也算是它们咎由自取。” 铁尸长老冷笑,“它们只想吃你几口神识,你却杀了它们,小小年纪,手段未免太狠毒了。” 墨画惊呆了,“你是不是变成僵尸,脑子也烂掉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铁尸长老冷哼一声。 它在心里盘算着墨画的实力。 这小鬼神识显化,应该是先天的天赋。 可神念交锋,没这么简单。 这小鬼纵使有些天赋,又怎么能与张家传承数百年的尸道手法,相提并论? 一两个小弟子,这小鬼或许能捡捡漏。 但既然让自己进来了,那这小鬼,便是张家满门弟子的,一道大餐! 铁尸长老看着鲜嫩可爱的墨画,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墨画也明白了它的心思,心里冷哼道: “谁是谁的大餐,还不一定呢?” 铁尸长老看着墨画,根本忍不住了。 它陡然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的獠牙,獠牙之上,淬着腐臭的尸毒,身子化成一道青光,直接向墨画咬去。 它的攻击看似快,但一切举止,早已被墨画洞悉。 墨画施展逝水步,从容躲过铁尸长老的扑杀。 铁尸长老一鼓作气,连续变招,伸出利爪,从不同角度,扑杀数次,可都被墨画一一躲过。 墨画最后甚至还踩了一下铁尸长老的脑袋,从容后退。 铁尸长老又恼又怒。 这个小鬼,竟敢羞辱自己? 它作势又要前扑,却发现拉开距离的墨画,手指遥遥一点,火光骤现。 一发火球,呼啸而来。 铁尸长老瞳孔一缩,只来得及两臂交叠,挡在面前。 而后火球术便在它身前炸开。 两臂的衣物被焚毁,露出铁青色,死人一般的手臂。 铁臂上,被烧得焦黑。 周身还有火舌在舔舐。 铁尸长老倒吸一口凉气。 火球术? 怎么可能? 神识怎么会凝成法术? 它意识到不对了…… 这小鬼,不是单纯运气好,或是先天天赋好,才能神识显化。 他必然是有着神念法门的传承的! 识海之中,显化法术。 这种手段,极为高明,它在图中寄生这么久,吃过这么多修士神识,此前都不曾见过,甚至根本是闻所未闻。 即便是老祖宗,恐怕也不曾知晓这种手段。 铁尸长老心生畏惧。 “需要从长计议……” 与这小鬼单打独斗,实在不智。 需要集张家全族之力,另谋他计,杀了这小鬼,再分食了他的神识。 若有机会,再夺了他的传承! 张家实力必会大增! 铁尸长老主意已定,便萌生退意。 墨画瞬间便洞悉了它的心思。 既然想跑,那墨画就不客气了。 他反手一个水牢术,将铁尸控住,而后火球术频发,一发接着一发,熊熊的火焰,直接将铁尸长老吞没。 片刻之后,火光消退,烟尘四布。 铁尸长老怒吼一声,自火烟中迈步走出。 它赤红双目,身躯硕大,肤色铁青而发黑,明显也尸化了,整体实力,又攀升了一截。 “小鬼,你惹怒我了!” 铁尸长老尸化发怒。 但对墨画而言,其实没什么差别。 他还是以水牢术控住,然后以火球术轰杀。 铁尸长老一身力气无处施展,只能任由墨画压制,它心知不妙,拼尽全力,顶着火球术爆炸的冲击,冲杀到墨画面前。 可抬头一看,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墨画已施展逝水步从容退去,重新拉开距离,再以水牢术控住,再以火球术轰杀…… 火光纷飞中,铁尸长老面容狰狞,身形狼狈,心中惊惧。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修士,竟然完全,不是这小修士的对手? 自己竟被他的法术,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像沙包一样,被法术定住然后被吊着打? 铁尸长老难以置信。 墨画却也皱着眉头。 好像……杀不掉。 这铁尸进一步尸化后,皮肉太过坚硬。 单靠火球术,可以压制,可以击败,但很难击杀。 这么硬耗着的话,有可能自己的神识耗尽,法术威力衰弱,就被它找机会逃走了。 墨画目光微冷,“要想办法,将它宰了。” 铁尸长老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它不是墨画的对手,便只能硬抗墨画的火球术,尽量减少伤害,等墨画神识耗尽,它才能有机会逃走,乃至反杀。 这样以法术压制,消耗的神识也不会少。 这小鬼,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片刻之后,火球术便停了。 铁尸长老心中狂喜,刚一抬头,却见墨画闭目凝神,不知在做什么。 铁尸长老一怔。 这小鬼是何意? 走神了?还是放弃了? 又或者是,神识出了什么岔子? 自己是先逃,还是直接扑过去,杀了他? 它犹豫了这片刻功夫,忽然发觉不对。 周身的气息,似乎有什么变化。 铁尸长老猛然低头看去,就见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淡蓝色的,细碎的灵力游丝,这些游丝,蜿蜒曲折,自行流转,连接成玄妙的纹路。 铁尸长老瞪大双眼。 这又是什么? 它见机不妙,拔腿欲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墨画第一副阵法,已经画完。 这是一副金锁阵。 淡蓝色的灵力,在地面构成阵法,转而发出金光,凝成一节节灵力锁链,将铁尸长老,死死地锁在原地。 铁尸长老试了几次,无法挣脱。 而又过了一会,第二道阵法,也已经画好。 这是一副熔火阵。 阵纹构成的瞬间,淡蓝色的灵力,便发出刺目的红光,地面化为火海,如同一座烈焰熔炉,将铁尸长老,困于其中焚烤。 铁尸长老心中恐惧。 阵法? 这小鬼,是个阵师? 可阵师,是这样画阵法的吗? 无笔无墨,只凭神念,就能这么快地凝结阵法? 阵法秉承天道,对神念的杀伐,是最大的。 更何况,还是如此逼真且强大的阵法。 铁尸长老心底打颤。 “完了,阴沟翻船了。” 它不过是饿久了,想出来吃点东西,就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鬼,架个阵法烤了? 修界真他妈的险恶! 一个小鬼,都如此凶险。 死到临头,铁尸长老想拼尽全力,再挣扎一下。 它有一瞬间,挣脱了金锁阵,但又被墨画的水牢术定在原地,片刻后,金锁阵上的灵力,重又复原,化成金锁,将它牢牢锁住。 而熔炉一般的熔火阵,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它的躯体。 钝刀子割肉,迟早有割完的时候。 铁尸长老心生绝望。 墨画则在一边打量着铁尸长老,忽而好奇道: “你尸化的手段,是你老祖宗传下来的?” 铁尸长老咬牙道: “是又如何?” “你还有其他手段么?”墨画问道。 铁尸长老愤而不语。 “你没其他手段,今天就要死在这了。”墨画“好意”提醒道。 铁尸长老气得说不出话。 墨画摸了摸下巴,寻思着。 这铁尸长老,似乎真的黔驴技穷,没有其他手段了。 墨画有些可惜,又有些失望道: “你们老祖宗,就传你这点东西?” 铁尸长老冷笑道:“自然不可能,我老祖宗的手段多得很,岂是你一个小……” 它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随即就是猛然一惊。 这小鬼,在套自己的话? 他什么意思? 他想知道什么? 老祖宗…… 他想弄清楚老祖宗的手段,莫非……他在打老祖宗的主意? 铁尸长老心中惊惧。 不,不可能。 凭他一个小鬼,怎么可能…… 铁尸长老一愣,继而面露骇然。 不,有可能! 凭这个小鬼在识海中匪夷所思的本事,真的有可能谋害老祖宗! 若真让他得逞,摸清老祖的手段,那老祖,老祖…… 老祖危矣! 铁尸长老心中一颤。 墨画见自己的想法,被它看穿了,不由惋惜道: “做个糊涂鬼多好。” 什么都想明白了,那只能宰了你了。 虽然墨画原本也没打算让他活。 墨画也不啰嗦了,专心催动阵法,直接将神色惊恐的铁尸长老炼化,而后又一口吞掉了。 铁尸神念,就要强了许多。 墨画吞掉之后,暂时还炼化不完,估计要花几天,慢慢去炼。 一些邪念,也偶尔会从心底冒出。 墨画也只能以后静心冥想,渐渐平息心中的邪念了。 退出识海后,墨画睁开眼,看了眼张家祖师图。 图中还有不少僵尸,几个铁尸,同时还有张全的老祖宗。 一个个来吧…… 一个都跑不掉! 就是不知道一锅端地“吃完”后,神识会不会直接到十三纹…… 墨画忍不住想了想。 白子胜见状问道:“你……没事吧?” 墨画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的。” 白子胜却皱着眉头,“有些不对……” 白子曦眼眸如水,也盯着墨画看了一会,疑惑道: “你的脸,怎么看起来坏坏的?” 墨画揉了揉小脸,“吃了不好的东西,要消化一下。” 这章有点长,5k多字了,写得晚了点~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 骚乱 之后墨画花了几天时间,“消化”了铁尸长老,也净化了它的邪念,神识增长了一大截。 “不愧是铁尸长老,神念堪比筑基……” 墨画心中大喜。 神识增强,再加上神念交战之时,显化灵力凝结了法术与阵法,墨画的灵力控制,更加细微,对灵枢阵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之后墨画无论再怎么练习,再怎么思索,也都参悟不到什么了。 对灵枢阵的领悟,到了一个瓶颈。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毕竟学习灵枢阵,无论是神识消耗,还是对法则的领悟,都没到山穷水尽,举步维艰的地步。 现在遇到瓶颈,就应该是阵法本身的问题。 手里的灵枢阵,是残缺的。 残缺的阵法,是无法彻悟灵力本则的。 “看来要想办法,找到完整的灵枢阵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 接下来的时间,首先还是要处理张家的“僵尸”图。 将图里的僵尸,由弱到强,一个个“吃”掉。 以战养战,“吃”掉徒子徒孙,壮大神识,最后再对付僵尸的祖师。 就是张全的老祖宗。 不过据铁尸长老所说,这僵尸老祖,还有许多手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要想办法摸清楚它的底细,才能设法针对。 而且神念显化,墨画用得还不是太熟。 尽管之前屡次交手,法术和阵法的显化,也都还有模有样,但墨画还是不太满意。 显化的灵力,不够真实; 显化的法术,威力稍逊; 而显化的阵法,速度还是有点慢…… 这个水准,对付小僵尸游刃有余。 对付铁尸长老,也能勉强镇杀。 但面对张家的这个僵尸老祖,墨画心里就没什么底了。 尽管对一般修士而言,张家一族邪念,满门僵尸,不知吞了多少人,实力已是极强了。 能镇杀行尸和铁尸,已经不错了。 但墨画觉得,自己是庄先生的弟子。 师父既然教了自己神识显化,那就一定要学得很好很好才行,不然肯定丢了师父的面子,也辜负了师父对自己的期望。 所以神识要修到极致。 神念显化,也要修到极致! 显化法术和阵法,需要以灵力显化为基础。 显化灵力,又需要对灵力的本质认知。 认知越深,显化越真,威力越强。 而对灵力的本质认知,就涉及到灵枢阵了。 所以墨画“吃”僵尸之余,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去找那副完整的灵枢阵了。 何况这灵枢阵,也与小灵隐宗的叛徒有关。 严教习花了大半辈子,想了结这段宗门恩怨。 他此生的执念,就是寻回灵枢阵,并手刃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严教习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如果矿山尸修的幕后黑手,真的是小灵隐宗的那个叛徒,墨画不介意让该死的人,死得其所。 …… 灵枢阵的线索,藏在张全身上,张全关在道廷司。 这些时日,墨画的心思,都用来抓僵尸了。 但道廷司那边的消息,他也一直有留意。 司徒芳和司徒谨来送礼的时候,墨画便顺带着,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 司徒芳送的礼,是阵图还有一些阵书。 这是之前说好的。 既是司徒芳的感激,也是司徒家的交好。 有功可以受禄。 行尸寨的事,自己是帮了大忙的。 更何况还是阵法相关的东西。 墨画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司徒家的灵果特产,以及各色灵肉等。 不算名贵,但很用心。 墨画也收下了。 灵果可以做糕点,给小师姐吃。 灵肉就炖了,给师父和小师兄吃。 此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子,不知道什么味道,但看着干干脆脆的,墨画也打算炒了,给傀老尝尝…… 收了礼,上了茶,寒暄了几句,墨画便问道: “张全那边怎么样?” 司徒谨有些迟疑。 司徒芳犹豫了一会,摇头道: “什么都没问出来……” “用刑了么?” “用了,”司徒芳叹道,“棍子都打断了五六根,但他就是不开口,一句话都没说。” 墨画疑惑道:“他不知道疼么?” 司徒谨皱眉解释: “看着像是一种特殊的功法,可以使皮肉如僵,感知麻木,不受痛苦。” “那用其他手段呢?”墨画想了想,又道: “我记得,张叔叔跟我说过,道廷司的刑罚,五花八门,有夹手指的,有割经脉的,有毒眼睛的……” “张澜跟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司徒芳在心里腹诽不已。 她把墨画这话记下了。 下次去张家告状,张澜的“罪责”又多了一条。 随后司徒芳无奈道:“用了,但都没用。” “行吧……” 墨画有些遗憾。 “我再想办法问问,如果张全说了什么,我再告诉你。”司徒芳道。 “嗯嗯,谢谢司徒姐姐!” 墨画也点头道。 司徒芳和司徒谨走后,墨画就琢磨着: “怎么才能让张全招供呢?” 不知道阵法,能不能用来上刑…… 还没等墨画想出什么,两日后的夜里,南岳城便忽然发生了骚动。 街上人影重重,火光点点。 还有修士嘈杂的叫喊声,和密集的灵力波动。 墨画听到了动静,可那时他正在识海中抓僵尸,无法分心,也就没去理会。 第二天司徒芳就来了。 她身上带伤,神色憔悴。 墨画关心道:“司徒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司徒芳懊悔道:“张全死了。” 墨画一愣,“死了?” 司徒芳叹了口气,“昨晚子时,有修士劫狱,穿着黑衣,行事隐蔽,等道廷司察觉,已经为时已晚了……” 道廷司的确疏于防备。 但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没想到,竟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劫道廷司的狱。 这是在忤逆道廷。 若是被查出来,是要问罪株连的! 墨画神色也有些凝重,问道: “他们劫狱,是为了救张全?” 司徒芳点了点头。 墨画疑惑:“既然是为了救张全,那张全怎么还死了呢?” 司徒芳道:“当时战局混乱,不知是谁,一剑将张全捅死了,而后放了火,将小半座道狱,连同张全的尸首,全烧了……” 墨画皱眉,“一剑捅死张全……这人该是筑基吧。” “是。”司徒芳也眉头紧皱,“劫狱的有筑基,道廷司有筑基,还有其他宗门和家族,听闻道廷司生乱,也有筑基前来助战……” “混乱之中,根本不知,是谁杀了张全,又是谁放的火。” “这件事……有些奇怪。”墨画寻思道。 司徒芳点了点头,“我怀疑劫狱是假,杀人灭口是真。” “那些劫狱的修士,后来如何了?”墨画问道。 司徒芳无奈道:“也全死了。” 墨画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全死了么?” “嗯。” “真就……一个活口没留?” “是。”司徒芳无奈地叹了口气,“甚至这些死去的劫匪,都未必是真的劫匪。” “他们的身份呢?” “还在查,但未必能查出什么来。” 墨画蹙着眉头嘀咕:“竟然,都死了……” “那这件事,道廷司责任应该很大吧。”墨画又问道。 劫狱这种事,总该会彻查到底吧。 司徒芳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不好说……” 果然两日后,此事又是不了了之了。 司徒芳找到墨画,神色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墨画也从司徒芳口中,得知了事件的结果。 南岳城钱掌司上报道廷的文书里写道: “道历两万零二十五年,四月初一…… 不明黑衣修士劫囚,遭道廷司雷霆镇压,囚犯张全身死,劫匪尽数伏诛。 道狱损毁小半,执司一死十伤……需灵石两千八百三十六枚,以作抚恤……” 虽然被劫狱了,但劫匪全死了,囚犯也死了。 道廷司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维护了道廷的颜面。 大抵上功过相抵。 就算追究,也无从追究,因为都死了…… 最多受些不疼不痒的责斥。 墨画有些震惊。 这真的是胆大心细。 明明做着劫狱这么猖狂的事,但对上对下,又都能有所交代。 最后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墨画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 幕后的大鱼,浮出了水面。 但它咬了钩,吃了饵,扯断了线,又游走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尸矿 张全死了,死无对证。 铁尸被抢了,线索也断了。 那现在只能从小灵隐宗的叛徒入手了。 墨画想了想,便跑去问严教习: “教习,您觉得那个叛徒,在不在南岳城呢?” 严教习目光闪烁,叹了口气: “我之前找了许久,都没什么线索,或许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墨画却摇了摇头,“教习,您撒谎了。” 严教习愣了一下。 墨画却一脸笃定。 严教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撒谎了?” “我猜的!” 墨画声音清脆道。 他看着严教习,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邃,又目光纯净,一尘不染。 被墨画这样的眼神看着,严教习觉得自己根本无从隐瞒。 甚至心中,还有一些愧疚。 严教习沉默许久,内心有些挣扎,最后才叹了口气,开口道: “那人,的确就在南岳城里……” “我之前不跟你说,一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二是因为,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手里没证据,无法确定。” 墨画眼睛微亮,连忙问道: “在南岳城哪里?” 严教习皱眉道:“我猜,是在陆家。” 陆家! 墨画目光一动,心里默默思索。 那叛徒姓沈名才,改名换姓,同时也很可能改头换面,潜伏在南岳城,大概率会找个势力依附。 做散修不可能。 一是散修辛苦,他欺师灭祖,肯定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二是因为,他是阵师,无亲无故地混在散修中,更加引人注目,身份也就更加可疑。 不是散修,就要找势力依附。 若要依附,必然是大势力。 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且人多事杂,他也好栖身。 南岳城的三个大势力,一是道廷司,二是南岳宗,三就是陆家了。 道廷司讲究出身,没个清白——至少表面清白的身份,是进不去的; 南岳宗是宗门,陆家是家族。 这两个相对而言,只要你有能力,都是可以混进去的。 做教习、外门或旁支长老、客卿、或是入赘,选择很多,而且地位颇高,待遇也都不错。 墨画之前也猜那叛徒若是藏身,不在藏在南岳宗,就是藏在陆家。 但他有些拿不准。 而严教习也猜,那叛徒就在陆家…… 墨画问道:“您为什么,会觉得他在陆家呢?” 严教习道:“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是有句话骗了你……” “我在南岳城中,见到了这叛徒的阵法笔迹,当时我跟你说,没查出这阵法的来历,其实是撒了谎……” “我查出来了……” 严教习神色凝重,“这副阵法,就出自陆家。” “还有那座矿山,里面的阵法气息,熟悉而又晦涩,带着一些邪异……” “我猜那矿山里面,用的阵法,就是灵枢阵。” “那矿山,也是陆家的。” “我也是怀疑陆家,才会在矿山附近,租了一间屋子,想打探些消息,找到那叛徒的线索……” 严教习有些无奈,“可不曾想,却碰到了张全,受其挟持,困在了行尸寨里……” “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严教习将一切都说了。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这么一说,陆家的嫌疑,果然最大。” 严教习也微微颔首,随即神色颓唐: “陆家势力太大,占据数座矿山,有多位筑基坐镇,开矿,开青楼,开赌坊,开酒楼,坐拥大半繁荣的金华街,在南岳城的关系,盘根错节……” “我没能力去查陆家,即便查到了,恐怕也……” 严教习深深叹了口气。 墨画知道严教习的难处。 陆家本地这么大的一个势力,严教习一个外来的修士,哪怕是阵师,也没办法去打探什么的。 即便打探到了,严教习又不擅长道法,也做不了什么。 若是上报道廷司,说陆家有人,欺师灭祖。 估计被抓起来的,反而会是严教习。 墨画便安慰严教习道: “教习,其实莫管事说得对,您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娶个道侣,安居乐业了。” 严教习一滞,有些无奈。 墨画又道:“善恶有报,说不定那人,不知哪天,就自行暴毙了呢?” “这些时日,您就放心住在这里,跟庄先生喝喝茶,聊聊天,谈谈阵法……” “其他的事,顺其自然,不必太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但严教习的心结,肯定没那么容易解。 但听了墨画的话,严教习心里也还是有些暖暖的。 这么些年,他心情沉郁,性情有些冷僻。 他人的关怀,也很少能感受到。 可随即严教习又发觉不对,有些狐疑地看着墨画,“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墨画笑了笑,摇头道: “没什么。” 他想做什么,暂时还不能告诉严教习。 之后他转移话题,又和严教习聊了两句,就跑去道廷司,找了司徒芳。 道廷司说话不方便,两人便找了个偏僻的茶馆。 墨画压低声音问道: “司徒姐姐,你们掌司,有受过南岳宗的贿赂么?” 司徒芳一怔,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他有受过陆家的贿赂么?” 司徒芳又点了点头。 墨画沉默了,他换了个方式问道: “那这南岳城里,有没有哪个宗门,或是家族,没给他行过贿呢?” 司徒芳犹豫道: “有或许是有,但这样的势力,应该也不在了……”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他这么贪?” 司徒芳委婉道:“他毕竟是我的顶头掌司,我不太好议论他的是非。” 墨画明白了。 意思是贪到她都无话可说了。 墨画皱眉,“他这么贪,都没人管的么?” 司徒芳咳嗽了两声,也低声道: “道廷司有权,有权就贪,只不过贪得多和少罢了。” “不贪的也有,但凤毛麟角。” “权钱相生。” “只要你有权,自会有人将灵石送到你面前,甚至你不用动手,他们也会把灵石,放进你的兜里。” “而只要你有灵石,自然也能用灵石,去换权力……”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有些奇怪: “司徒姐姐,你这话的口气,怎么和张澜叔叔这么像啊……” 司徒芳有些嫌弃,“这就是他跟我说的。” 墨画一愣。 司徒芳叹道:“他怕我太耿直,太单纯,所以当初做典司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这些话。” 司徒芳一开始还不信。 后来做了典司,见的事情多了,也不得不信了。 墨画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那钱掌司,受哪家的贿赂最多呢?” “那必然是陆家。” “陆家最富么?” “嗯。”司徒芳点了点头,叹道: “大半个南岳城的矿山,都是陆家的,大半个南岳城的矿修,都给陆家卖命,能不富么?” 估计还少了一句:大半个南岳城的道廷司,都被陆家买通了…… 墨画心里腹诽道。 司徒芳看了眼墨画,皱了皱眉,忽而提醒道: “你别跟陆家作对啊……” “强龙不压地头蛇,陆家势力庞大,人脉深厚,关系复杂,除非道廷出手,不然这种地方的势力,就算做了再多坏事,与地方道廷司一勾结,也都会瞒得滴水不漏。” “斩草除不了根的……” 她们司徒家,到了南岳城,也都是在规则下做事。 利益偶有冲突,但也不会撕破脸皮。 南岳城的问题,根深蒂固。 根本不是司徒家想解决,就能解决掉的。 更何况司徒芳还只是一个典司。 司徒芳与墨画交情颇深,怕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秉着一腔热血,贸然牵扯进去,到时候脱不了身。 墨画则点了点头,笑道: “放心吧,我有数的。” 确认了陆家和道廷司的关系,之后墨画又去了一趟陆家的矿山。 表面上看,陆家的矿山,还是一如既往,嘈杂而忙碌。 但墨画却发觉,周围的阵法变了。 阵法更齐备,看守更严密。 矿山外围还布了许多显尘阵,大门处,甚至布下了显影阵…… 这些阵法,就仿佛,是在防着自己一样…… 与此同时,看守矿山的修士,也换了一批。 那个叫陆铭的陆家修士,被调走了。 坐镇矿山的陆家筑基,也变成了两个。 他们也不再有美婢摇扇,佳肴美酒,而是静心端坐,神色凝重,偶尔还会放出神识,四处扫视,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很有问题……” 墨画心里嘀咕着。 有筑基,有显尘阵,有显影阵,就不太好混进去了。 墨画想等晚上进去看看。 可到了晚上,那两个筑基还在。 墨画神识一扫,甚至能发现四处的角落,还潜藏着不少陆家修士。 晚上无人挖矿,他们看守得,却更严了。 不给墨画一点机会。 “问题很大……” 墨画索性在外面等到半夜。 一直等到子时,矿山内终于传出了一些动静。 一阵阵阴森的气息传来。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动静,非常细微。 里面的气息,也很微弱,不易察觉。 像是刻意收敛了,又像是,被阵法之类的东西,全部掩盖了。 与墨画之前感受到的,那密密麻麻,阴森邪异,令人心悸的感觉,截然不同。 如今矿山气息微弱,动静也小。 甚至寻常修士路过,都不一定能觉出矿山有何异常。 墨画神色微微肃然。 他盘腿坐下,放开神识,仔细感知矿山的气息。 片刻后,墨画睁开双眼,心中笃定。 自己猜的没错。 这矿山里的气息,就是僵尸! 之前他还不清楚。 但与张全打过交道,去了行尸寨,抢了控尸铃,夺了“僵尸图”,还“吃”了几具僵尸。 墨画现在非常熟悉。 那种死气,是僵尸身上的尸气。 那种腐味,是行尸身上的腐臭。 邪异的阵法,正是僵尸身上画着的灵枢邪阵。 曾经这气息密密麻麻,令人心悸,是因为这矿山之中,藏着许许多多,数之不尽的僵尸! 陆家的这处矿山,是座尸矿!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陆家 陆家的矿石,是座尸矿,里面藏着僵尸。 先前失踪的那五个死状凄惨的矿修,就是被矿山里的僵尸吃掉的。 张全杀人,买尸,炼尸,并将炼好的僵尸,送到陆家。 而陆家把这些僵尸,藏在了矿山。 并布下了严密的阵法,将这些僵尸封住,不让人察觉。 墨画皱了皱眉。 陆家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叛徒,在陆家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墨画看了眼戒备严密的矿山。 能调动这么多人力物力,布置阵法,看守矿山,那这叛徒在陆家,至少也是实权长老,又或者是备受尊崇的客卿。 只要揪出这个叛徒,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这叛徒,究竟会是谁呢……” 墨画一时没什么头绪,回去之后,也一直在想。 就是吃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吃着吃着,就走神发呆了。 白子曦用胳膊碰了碰他,轻声道: “好好吃饭。” “哦。”墨画回过神来,点头道。 白子胜就凑过头来,小声问道: “你想什么呢?” 墨画抬头看了眼庄先生,见庄先生自顾自饮酒,并不理会他们说悄悄话,便也小声道: “我在想陆家的事。” “什么事?”白子胜眼睛一亮。 墨画犹豫了一会,觉得也没必要隐瞒,就对白子胜说了小灵隐宗的叛徒,陆家矿山和蓄养僵尸事。 白子胜砸了咂嘴,“我就说,陆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即他又皱紧眉头,自我怀疑道: “我们白家,不会也……” 白子曦无奈道:“白家是靠战功起家的。” 白子胜一怔,随即松了口气。 战功就还好…… 那都是上了战场,明刀明枪杀出来的。 白子胜又问墨画:“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找出藏在陆家中的,那个小灵隐宗的叛徒。” 墨画思索道:“完整的灵枢阵,肯定在他身上;跟张全买僵尸的,估计也是他;主导陆家囤积僵尸,建立尸矿的,应该还是他……” “要帮忙么?” 白子胜雀雀欲试。 白子曦也看着墨画,意思不言而喻。 墨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 “好。”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这件事他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有小师兄和小师姐帮忙,应该会顺利不少。 庄先生喝着酒,瞥见他这三个小弟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神情有些欣慰。 忽然又有些心生怀念。 恍惚之中,也看到了当年的三个小弟子,凑在一起修行玩耍。 只是转眼间,一切又都烟消云散。 白驹过隙,物非人亦非。 庄先生神色惆怅,微微叹气…… …… 吃完饭,墨画三人便分头行事,去打探陆家的消息。 墨画先去找了牙人。 就是那个,将洞府卖给自己的,口齿伶俐,看着机灵的牙人。 那牙人见到墨画,神情恭敬,恭敬之中,还带着一点畏惧。 墨画点了他的名,他还有些为难: “小先生,您要不,换个人?” 墨画疑惑:“为什么?” 牙人讪笑。 上次他带墨画看洞府,墨画眼光毒辣,挑了十多处毛病,将洞府的阵法说得一无是处,又一刀砍了差不多一半的价。 现在他看到墨画那清澈又有些深邃的眼神,就有些发怵。 这件事,郑公子虽没责怪他,但却让他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别人送他外号“砍一半”。 意思是跟他还价,先砍一半。 牙人便婉拒道:“在下能力不足,不……” 墨画塞了两枚灵石在他手里,安慰道: “我就看看而已,不买了。” 这两枚灵石温暖了牙人的心。 牙人迟疑片刻,期待道:“真的只是看看,不买?” “嗯嗯。” 墨画神情真挚,目光单纯。 牙人拒绝不了墨画,当然,更拒绝不了手里的灵石。 而且墨画都说他不买了。 不买就好。 不买就不会砍价了…… “好。” 牙人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他便带路,领着墨画,在南岳城北大街的一些洞府间,逛了起来。 这些洞府,都是陆家的家产。 墨画也顺便问了些陆家的消息。 问着问着,牙人便发觉不对了。 但他又不敢明问,只能隐晦道: “小先生,您这是,与陆家有恩怨么?” “也没什么恩怨……” 墨画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陆家主想让我娶陆家女子,我……我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悄悄问一下陆家的情况……” 娶陆家的女子? 入赘? 牙人的神情,既带着佩服,又带着可惜。 能让陆家家主亲自开口,提亲入赘,这小先生当真了不得。 但可惜,又只是入赘。 这年头,真有本事的修士,谁又愿意入赘呢? 牙人对墨画还是颇有好感的。 虽然墨画砍价的时候,深深伤害了他。 牙人纠结了一下,还是劝道: “小先生,这话我说来,可能不太好,但陆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若要进陆家,还是谨慎些好……” 墨画目光微动,随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可……” 墨画脸色微红,“陆家的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 牙人一愣,皱起了眉头,随后点了点头。 “确实。” 长得好看,这个理由,确实无懈可击。 为好看的心仪的姑娘,入赘就入赘了吧。 墨画看着天真而单纯。 牙人不疑有他。 甚至态度还热情起来,这下墨画不问,他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陆家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陆家权力最大的,是家主,据说已经有筑基中期修为……” “家主下面,是一些实权长老,有一两个筑基中期,其他的大多筑基前期,都算是家主心腹,也算是陆家嫡系……” “你要入赘的话,就在这几支里面挑……” “最好是跟陆家家主沾亲带故的,这样受家主赏识,将来前景也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客卿长老。” “他们地位超然,权力有大有小,大多与其他家族,或是宗门,沾亲带故。” “当然这些客卿中,也有一些低调的,不显山不露水的。” “你若眼光好,能与其结亲,入赘到门下,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得些绝密的传承。” “实权长老下,就是一些一般长老。” “普通的,无实权的长老;旁支的,血缘淡薄的长老;边缘的客卿长老;没什么能耐的供奉,等等。” “这些就不必攀附了……” “尤其是对小先生这样的阵师而言。” “当然。”牙人顿了下,又道,“除非是他们的后辈女修,样貌绝美,倾国倾城,这种就另说了。” 牙人想了下,又劝道: “但即便如此,依在下之见,这种也还是不要入赘好。” “长相不能当饭吃,不能因此,而误了道途……” “入赘的话,入赘的是权势和利益,而不能一时意气用事,只看美色……” 牙人说得头头是道。 忽然他又看了眼墨画,觉得可惜,便问道: “小先生,你不考虑考虑你那个小师姐么?” 墨画一愣,“考虑什么?” “结亲啊?” 这下墨画的脸,是真的红了,神色微愠,气鼓鼓道: “她可是小师姐!” 牙人心里嘀咕道:“师姐怎么了,师姐不是正好么……” 师出同门,青梅竹马。 而且长得是真好看。 又端庄,又清美。 两人站一起,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明眸皓齿,金童玉女一般,看着就很般配。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心里说说。 之后墨画又问了些陆家的事,甚至将打听到的长老、客卿、供奉,一个个都记在纸上。 打算回去好好排查,看谁最有可能是小灵隐宗的叛徒。 牙人还以为墨画在考虑入赘的事,遗憾不已。 之后墨画又去南悦客栈,找了青兰。 百花楼之事后,司徒芳向鸨母,讨了青兰的身契,并将青兰带了出来,安置在客栈里。 青兰帮客栈打扫,帮厨,自力更生。 她是穷苦矿修出身,踏实、勤奋,出了百花楼,不再委曲求全,以色侍人,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见了墨画,青兰既是感激,又是高兴。 她亲手泡了茶,端了糕点给墨画吃。 墨画便问道:“青兰姐姐,我能问你些问题么?跟陆家有关的。” 青兰微怔,随后点头道: “行,你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墨画想了想,便从金华街开始问起。 青兰在金华街待得久,接触的修士也多,听到的消息应该也不少。 青兰想了想,便缓缓开口道: “金华街的事,要从已死的,陆家老祖说起……”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陆剥皮 “陆家老祖,外号叫‘陆剥皮’……” “陆剥皮?” 墨画一怔。 青兰点头,“是说他贪婪,自私,剥削矿修又狠,像剥了一层皮一样。” 青兰叹了口气,“这是我爹娘……生前跟我说的……” “那个时候,我还小,只当故事听,全不知这里面的心酸……” “据说陆家几百年前,也只是普通家族,占据几座矿山,势力不大不小,在南岳城里有一席之地,但比陆家势力大的,也有好几家,陆家也不算什么……” “直到陆家老祖上位。” “他上位后,就伙同其他几个持有矿山的家族,制定灵契,共同进退,一同压低矿修的酬劳。” “原先是每天一枚五分灵石……” “陆家定规矩,各种挑刺和克扣,矿修到手的灵石,就越来越少,渐渐压到一枚三分,一分,最后每天就只有一枚灵石了……” “矿修过得更苦了……” “但陆家赚的灵石,就更多了。” “赚了灵石后,他们就想吃喝玩乐。” “南岳城荒凉,没什么玩乐的地方,陆家老祖就想着自己建……” “于是就有了金华街。” “陆剥皮,也就是陆家老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所以金华街里,赌坊青楼,也一应俱全。” “他们就这样,靠着矿修卖命赚的灵石,自己在赌坊青楼挥霍……” 一想到自己的爹娘,拼命劳作,还是活生生被饿死,青兰便垂着眼泪,手指攥得发白。 墨画也听得直皱眉头。 青兰平复了下心情,红着眼,继续道: “开金华街,吃、喝、赌都好办……” “但开青楼,就缺姑娘。” “家族的女子,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们不会到青楼卖身,至少不会明面上去卖。” “陆家就把主意,打到了矿修身上。” “他们苛待矿修,不修阵法,不祛秽气,采矿的灵器,也都老旧磨损,为的就是让矿修受伤,或是身死。” “受伤要治伤,死了要下葬,都要灵石。” “没有灵石,就只能借。” “陆家就放高利贷,让矿修欠下大笔灵石。” “矿修无力偿还之后,便只能拿子女抵债,卖给陆家。” “男孩就做奴仆,做小厮。” “女孩就丢进青楼,打扮好了,就去……接客……” 青兰有些难以启齿,眼角又流下了眼泪。 墨画听着也有些心酸。 他没想到,金华街一片繁华,却是建在矿修的苦难之上的。 青楼女子言笑晏晏,面容下却流着血泪。 矿修越苦,金华街就越奢靡。 墨画又问道:“这些事,其他家族也做么?” 青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开始,陆家和其他几个家族一起做……” “可其他几个家族,没陆家做得这么绝,手段也没他们狠,渐渐地,要么被吞并,要么只能将矿山卖给陆家,远走他城……” “渐渐地,这南岳城,就陆家一家独大了……” 墨画皱眉道:“陆家这么做,触犯道律了吧,道廷司从来没管过么?” 青兰点头道:“管过,但没用。” “前任掌司,嫉恶如仇,但根本斗不过陆家。” “陆家买通关系,将他调走了。” “后来的掌司,一开始还做做样子,后来逛了几天陆家青楼,收了几箱灵石,便与陆家沆瀣一气了。” 墨画便明白了。 这个掌司,估计就是现在的钱掌司了。 跟陆家穿一条裤子。 墨画又想起什么,问道:“陆家老祖已经死了?” 青兰点头,颇有些快意道:“死了!” “据说是作恶太多,享乐无度,所以邪念滋生,修炼时出了岔子,活了两百多岁就死了。” “死的那天,矿修们把吃饭的钱,都拿去买了鞭炮,放了一整天……” “陆家拦都拦不住。” 这个老东西死得好,死得也热闹…… 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过活了两百岁才死,也算便宜他了。 墨画想了想,又道:“陆家老祖死了,继任的家主,就是现在的陆乘云么?” “嗯。”青兰点头道。 “陆乘云坏不坏?”墨画问。 青兰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这才道: “一般般吧,不算有多好,但比起陆家其他人,可以算得上是‘善人’了。” “他对矿修,没那么苛刻。” “矿修死了,他也会让陆家赔灵石。” “很多事,也没有陆家老祖那么过分。” “虽然矿修过得还是苦,但因为一直都苦,都习惯了,所以也没什么人骂他。” “不像陆家老祖……” 墨画微微点头。 这和他的印象差不多。 陆乘云温文尔雅,但心机深沉,以陆家的利益为准绳,行事稳重,不会太过火,但也不可能舍弃家族矿山的利益,去善待矿修。 墨画又问道:“青兰姐姐,你在百花楼,见过陆家的长老么?” 青兰点了点头,“见过几个。” “你觉得他们之中,有没有特别可疑的?” 青兰眉头一皱,“哪种可疑呢。” “就是……”墨画想了想,说道,“会阵法,但不像是陆家的人,或者鬼鬼祟祟,做坏事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 青兰寻思了一会,摇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远远看过,没怎么接触过。” 随即她又道,“不过你说可疑,上次带你来的那个南岳宗的长老,其实挺可疑的……” 墨画一愣,“南岳宗?苏长老?” “嗯嗯。”青兰点头道,“是姓苏。” 墨画好奇道:“他哪里可疑了?” 青兰疑惑道:“明明是熟客,还要硬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不是很可疑么?” 墨画眼睛一转,小声问道: “苏长老是百花楼的熟客么?” “嗯,他以前经常来,几乎把百花楼当家了……” 墨画神情错愕。 他猜到苏长老熟,但没想到,苏长老竟然这么熟…… 真是……人不可貌相。 青兰看了眼墨画,有些纠结,犹豫片刻,最后才压低声音道: “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墨画心中好奇,连忙点头。 青兰靠近墨画,小声道: “那个苏长老,曾经和楼里的水仙姐姐,关系很好,甚至还一度想为水仙姐姐赎身。” “后来听说,水仙姐姐……还怀了苏长老的孩子……” 墨画不由张大了嘴。 他没想到,苏长老竟然还有这种“风流韵事”。 “那个孩子呢?” 青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水仙呢?” 青兰叹了口气,“死了。” 墨画蹙眉。 青兰有些惋惜,也有些难过,“水仙姐姐人很好的,长得漂亮,心灵手巧,待人也很温和……”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人就死了。” “苏长老似乎为此伤心了一段时间,不知想查什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大概率是查不到的。” 青兰低着头,“我们这种人,命是低贱的,死了就死了,道廷司不会管,陆家不在意,鸨母也只会惋惜,少了具能赚灵石的身子……” “我们是死是活,他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世上,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青兰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很是落寞。 墨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青兰低着头,良久过后,见墨画神色也有些低落,这才一怔,擦了擦眼泪,笑道: “小公子见谅,我不该说这些的。” 说完他又感激道: “没有小公子,我估计也无法脱离苦海……” “可能现在还在百花楼里,强颜欢笑,以色侍人,然后不知哪一天,就不知不觉地死了……” “如今我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自食其力,已经比什么都好了。” 青兰目光坦诚,语气诚恳。 尽管眼睛红红的,但目光很是坚定。 墨画心里好受了些。 离开客栈后,墨画走在大街上。 往南面看,就是矿山。 往北面看,就是金碧辉煌的陆家,以及到了晚上,就会灯火通明,纸醉金迷的金华街。 矿修在为他们卖命,矿修的子女,还要为奴为妓,供他们取乐,成为他们赚灵石的工具。 也成为了他们,贿赂道廷司,拉拢其他势力的筹码。 墨画双目之中,隐隐透出寒光。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端倪 墨画打探完消息,回到师徒四人的洞府。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回来了,将打听到的线索,告诉了墨画。 白子胜去了坊市、茶馆、酒楼这等喧嚣的地方,打听到的,大多是陆家的恶迹和丑闻。 白子曦则去拜访了南岳城一些女修和修士女眷,问出的,大多是陆家的八卦和绯闻。 墨画便开始汇总消息,然后列出嫌疑人。 并推算陆家之中,谁最有可能,是那个叛徒? 但陆家人多,宗族关系错综,一时不好排查。 不仅有本族的长老,还有外来的客卿。 有些本族的长老,不算本族,有些外来的客勤,有可能沾亲带故…… 墨画看着有些头晕,忍不住道: “好乱啊……” 白子胜点头道:“家族是这样的,越是大的家族,血脉、人际、交情越是复杂……” “陆家这种还算好的,要是我们白家,就更复杂了。” “甚至逢年过节,拜访送礼,都有一堆讲究。” 墨画听着都累,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子胜看了眼面前的一堆陆家关系,问道: “你有陆家的族谱么?有族谱的话,看着会明白些,不然这些人,谁和谁什么关系,谁是谁生的,谁和谁是一个爹,你就只能自己猜了……” “陆家族谱……这种东西,外人应该是弄不到的吧……” 墨画皱了皱眉,忽而一愣。 他想起来了,陆家家主陆乘云,似乎给过自己一本特殊的“族谱”。 这是陆乘云,为了拉墨画入赘,偷偷送给墨画的。 墨画打开储物袋,在里面翻了半天,才从一堆阵书和阵图里,将这本“族谱”翻了出来。 白子胜惊讶道:“你还真有?” “嗯。”墨画点头,“只有一部分,但可以梳理一下。” 墨画将族谱打开。 三人便凑头,一起看去。 看着看着,白子曦发觉不对了,她抬头看着墨画,目露疑惑道: “这个族谱上,为什么全是小姑娘?” 白子胜也点了点头,“长得都还不错……” 墨画小脸微红,“陆乘云给我的,我也不知道。” 白子曦的目光有些狐疑,“真不知道?” “嗯嗯。”墨画频频点头。 白子曦目光在墨画脸上逡巡,见墨画眼里看着自己,目光坦诚,微微点头,便不再追问了。 墨画不知为何微微松了口气。 之后三人便开始梳理陆家的人物关系。 这份族谱,比较简单,只介绍了嫡系,旁支,以及其他一些与陆家有关系的女子的血缘关系和亲疏远近。 当然还附了女子画像。 与此同时,还简单介绍了灵根和天赋。 这些应该都算是家族机密。 若非墨画阵法天赋太过出色,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品阵师。 陆乘云也不可能将这族谱送给他。 这份族谱,并不完整,只有陆家宗族关系的一部分。 但这一部分,也足以让墨画三人抽丝剥茧,简单将陆家的修士关系,理了个大概。 墨画最终从中筛选出了五个人名: 陆怀义、陆怀生、陆怀德、裴才和蒋隆。 三个姓陆的,都是入赘的。 而且或多或少,都懂阵法。 他们在陆家也颇受器重,实权不小,而且都掌管过矿山,甚至现在,也偶尔会去矿山坐镇。 裴才和蒋隆两人,是外姓。 一个是供奉,一个是客卿。 在陆家身份都不一般。 一个娶了陆家女子,但不算是入赘。 另一个则在陆家教授阵法。 这五个人,都很像小灵隐宗的叛徒。 墨画道:“我们先把这五个人查清楚。”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点了点头。 之后三人或是盯梢,或是跟踪,或是打听,打探了一个月,还是没什么结果。 陆坏义、陆怀生、陆怀德这三人,虽说都是入赘,但入赘前的家世,清清楚楚,都是可以查到的。 他们前后,也没多大变化。 就是入赘前唯唯诺诺,入赘后嚣张跋扈。 这种变化,合乎人性,并不算异常。 裴才和蒋隆。 一个安安稳稳修行过日子,只顾自己,不问外事。 另一个则白日传授阵法,晚上去金华街快活,被陆家的纸醉金迷腐蚀,而又自愿沉溺其中。 这几人都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 看着没什么猫腻,也没有什么血腥邪异的端倪。 墨画有些疑惑了,“莫非自己猜错了?” 之后的几天,也没什么进展。 直到这日苏长老又送了请柬,请墨画喝茶。 墨画想了想,心中微动,就同意了。 苏长老和陆家交好,与陆乘云也交情颇深。 没查清楚陆家的叛徒前,还是少些来往较好。 但现在没了进展,墨画想着,索性不如去和苏长老喝茶,看看会不会有线索。 墨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他觉得苏长老身上,模模糊糊,隐藏着什么关键的消息。 墨画皱了皱眉。 自从学了神识衍算,而且以衍算推衍阵法之后,冥冥之中,心中偶尔会浮现出一丝丝预兆。 内心也会有些难以言说的直觉。 这种直觉很清晰。 但细细追究时,又没有什么头绪…… 跟墨画体悟阵法道蕴时的感受很像。 是那种隐隐触及,但又隔着山水,朦朦胧胧,参悟不透的感觉。 墨画记得庄先生说过,天地万物,皆合于道。 那阵法合道,万物合道,修士合道,修士的所作所为,所行之事,是不是也合乎道呢? 若是如此,那体悟天道,是不是就能一定程度上,料知未来,趋吉避凶? 墨画觉得,庄先生偶尔有些高深莫测的行为。 似乎就是一种对天机的预知。 但这种事,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一直学阵法,一直悟阵理,一直以衍算,洞彻大道么? 洞悉事物,预知吉凶,趋利避害…… 自己要真学会了,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小神棍”了? 墨画心里一直琢磨着。 直到到了苏府,在亭中落了座,喝上了苏长老的好茶,还有些出神,心思不属。 苏长老斟酌问道:“小先生,有心事?” 墨画回过神,点了点头,“有一点,在想东西。” 苏长老颔首赞道: “行走坐卧,一饭一茶,也不忘苦思冥想,参悟阵法……难怪小先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阵法造诣,真是令人佩服啊……” 墨画觉得苏长老夸得有点尬。 而且夸得也不对。 但他毕竟是在夸自己,墨画也不好明说。 而且即便夸得不对,但总归是被夸了,心里也还是很高兴的。 墨画便也回夸道: “苏长老的阵法也很好!而且……” 墨画想了个词,道:“……很懂生活。” 墨画还记着他流连青楼,把百花楼当家的事…… 苏长老却不知墨画心中所想,捋着胡须,高兴不已,一个劲道: “喝茶,喝茶!这茶可是我藏了许久的珍品,一般客人,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茶的确很好。 两人喝了一会,茶喝完了,仍有些意犹未尽。 苏长老便让弟子再煮一壶。 煮茶的弟子,就是那个一直跟在苏长老身边的徒弟,面容清秀,颇有几分温润的俊逸,只是还有点少年的执拗。 墨画来得多了,对他也很面熟。 而这次来,墨画觉得他更面熟了。 这弟子煮好茶,苏长老便点头吩咐道: “水生,你下去吧。” 水生? 墨画一愣。 他又盯着这弟子看了看。 这弟子阵法天赋,其实一般,对苏长老也不算太恭敬,有时候也毛手毛脚的,苏长老为何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呢。 墨画又看了几眼。 这才发现,这弟子跟苏长老的面容,竟有几分相似,而且灵力气息,似乎也有些渊源。 水生…… 等到水生走远了,墨画还在盯着他的背影看。 苏长老见墨画盯着他这弟子看,眼睛还越来越亮,心里有点发怵。 “小先生,你……看什么呢?” “我看你这个小徒弟呢。” 苏长老讪讪笑道: “一个小徒弟,有什么好看的……” 墨画默默看了眼苏长老,忽然小声问道: “这个小徒弟,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苏长老一口茶水呛住了,咳了几声,慌忙掩饰,虚心笑道:“小先生,开玩笑了。” 墨画就悄悄道: “水仙……” 苏长老双手一颤,打落了杯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你……你怎么知道?” 墨画的眼睛小狐狸一般微微眯起,心道果然如此。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水生 苏长老连忙左右张望了一下。 墨画便道:“长老放心,四周没人的,水生也不在……” 苏长老这才松了口气,他望着墨画,欲言又止,怎么都想不明白,水仙的事,墨画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并没把青兰说出来,而是含糊道: “我从百花楼,无意中听到的。” 苏长老一怔,这才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有些出神。 水仙这个名字,像是刺痛了苏长老的心,他也没了之前随和的神情,怔怔失神,像是沉浸在往事中,心生感慨,无法自拔。 “苏长老?” 墨画喊了他一声。 苏长老没反应。 “苏长老!” 墨画声音大了点,苏长老这才回过神,脸上露出歉意,“抱歉,想起往事,有些入神了。” 墨画犹豫了下,斟酌问道: “您那些往事,能说给我听听么?” 苏长老疑惑地看着墨画,“你……听这个做什么?” 墨画道:“好奇。” 苏长老立马摇头。 自己的情史,而且还是不堪回首的伤心的情史,怎么能说给一个孩子听…… 墨画便道:“我有用。” “什么用?” “还不能说。” 苏长老便也敷衍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不方便说。” 墨画想了想,道: “这样吧,您告诉我,算我欠您一个人情。” 苏长老失笑,“我要你一个孩子的人情,能有……” 苏长老没说完,忽然愣住了。 这个人情,可有大用! 一个十三四岁的一品阵师,亲口承诺的人情! 而且墨画神色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虽然大家都是一品阵师,墨画还只是炼气,而自己已然是筑基了。 但正因为他是炼气,这个人情,才更珍贵。 炼气一品,等过了一二十年,说不定就是二品了? 二品阵师啊,在二品州界,可真是凤毛麟角。 即便到了三品州界,也不算是小人物了。 苏长老琢磨片刻,有些犹豫。 墨画便道:“真的是人情,我说话算话!” 苏长老心动了,又故作矜持了一会,才点头道: “好。” 虽说是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风流韵事,但也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密事。 苏长老喝了口茶,便缓缓开口,将水仙的事,都告诉墨画了。 包括他怎么与水仙相识,怎么相恋,怎么想为水仙赎身,最后水仙怎么身亡,留下了一个孩子,自己把他带在了身边,给他取名叫“水生”…… 当然,略去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苏长老说完,有些口渴,又喝了口茶。 墨画听完,惊讶道: “您是和陆家主一起逛的窑子?” “嘘!”苏长老又往四处看看,低声道: “是,不过那是陈年往事了,现在他是家主,这件事,你别乱说,不然坏了他的名声了。” “哦。”墨画点了点头,心里腹诽: 怪不得苏长老和陆家主,关系这么好。 原来年轻的时候,一起逛青楼来着。 墨画顿了下,又有些同情问道: “水仙姐姐,是怎么死的?” 苏长老的神色,便落寞下来,摇了摇头: “红颜薄命吧,她身子本就不好,又在百花楼受了罪,落下病根,后来跟了我,我请丹师,给她调理了,但都治标不治本……” “那段时间,也是怨我……” “我嘴上说,想给她赎身,但又有些犹豫。” “我……毕竟是南岳宗的长老,还是个阵师,身份不说多高,但在这南岳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南岳城,甚至其他州界的家族,或是宗门,也都有给我说亲的。” “说亲的对象,也都才貌双全,正经出身,灵根也上佳,将来的孩子,天赋也会不错。” “与之相比,水仙就……” 苏长老苦笑,“水仙或许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便刻意疏远我了,似乎不想拖累我。” “但她心里,肯定是怨我的,恨不恨我,就不知道了……” 苏长老叹了口气。 “忧怨之下,旧疾复发,人就没了……” “当年我很生气,觉得水仙,一定是被人谋害的,所以查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后来我想明白了,水仙……其实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怕自己自责,怕自己悔恨,怕自己愧疚,所以才推卸了责任。” “希望是有人杀了水仙,这样,我就能恨别人,就能为水仙报仇,就能让自己不那么愧疚……” “但没有……” “她的命,是浮萍,想寄托在我身上。” “但我负心了,于是,她就随风散去了……” 苏长老的脸上,有着浓浓的苦涩。 墨画听着也有些难过,又问道: “这些年,您都没娶个道侣么?” 他来这洞府多次,这洞府里,除了一两个烧水煮茶的丫鬟,并没有其他女修。 苏长老摇了摇头,无奈道: “这些年,我也想娶个道侣,忘了水仙。” “可人就是贱啊……” “怎么都忘不了……” “不想道侣还好,一想到道侣,心里就全是水仙的影子。” “后来想明白了,也就无所谓了,这辈子心意都给她了,算是我亏欠她的,她死了,这份心,也就随她去了……” 墨画没想到,曾经流连青楼的苏长老,竟还有这种伤心而惆怅的往事。 他更没想到,这苏长老,竟还是个痴情的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 墨画拍了拍苏长老的肩膀,却没有说话,给了个无声的安慰。 苏长老被墨画一拍肩膀,忽然一激灵。 不对! 自己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虽然想告诉墨画往事,但也没想着把这些哀怨愁肠都说出来啊。 这些心思,他打算烂在心底的。 苏长老又看了眼墨画,心底一凉。 这孩子长得太有欺骗性了。 一脸天真无辜,亲切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说真话。 不知不觉就倾诉衷肠了…… 可说都说了,又能怎么办呢? 苏长老只能脸皮一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墨画见苏长老的情绪缓过来了,又问: “所以水生,就是您和水仙的孩子么?” 苏长老一怔,无奈点头:“是。” “水仙死后,我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当亲传弟子,想着有我看着,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学点阵法,将来学业有成,他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当初怀他的时候,她娘就期盼着,说让他能像我一样,当个阵师,出人头地……” 苏长老说到这,又是有些生气。 “可是这孩子,除了长得有点像我,其他一点不像,阵法天赋不行,还不肯努力,做事也毛手毛脚的,脾气也不如他娘温和……” 苏长老数落了一堆毛病,忽然又沉默了,许久才怅惘道: “但是眉眼的神情,和他娘亲……很像……” 墨画闻言也叹了口气。 人往往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 尤其是感情。 一时间,苏长老和墨画两人,神色都有些落寞。 苏长老是因往事而唏嘘。 墨画小小年纪,没有情史,就纯粹是无病呻吟了…… 水生走了进来,见气氛有些沉闷,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片刻后,这才小声道:“师父,陆家主来了。” “陆家主?” 苏长老一怔,连忙看向墨画,小声道: “刚刚跟你说的事,千万别说出去。” 墨画一愣,“什么事?” “就是……” 苏长老比划了一下自己,又往外指了指,比划了一下陆家主。 墨画明白了,就是他们俩一起逛青楼的事。 “放心,我不会说的!”墨画保证道。 苏长老这才放心。 不一会儿,陆乘云进门,和苏长老行了礼,然后又温文尔雅地和墨画打了招呼。 陆乘云来,墨画并不意外。 苏长老请他喝茶时,陆乘云偶尔也会来访。 彼此见过几次面,都不算陌生。 几人一起喝了茶,聊了些阵法,然后又聊了些南岳宗和陆家的事务。 喝茶可以,聊阵法也行。 但这些宗门和家族的内务,墨画就不方便听了。 虽然他很想听,里面说不定就有小灵隐宗叛徒的线索。 但一些基本礼数,还是要讲的。 墨画便起身道: “陆家主,苏长老,你们聊,我去园林里逛逛。” 苏长老道:“小先生自便。” 他这里墨画经常来,已经很熟了,所以也就不客气了。 但墨画也不是逛着玩的。 他见苏长老和陆家主聊得入神,便偷偷摸摸找到了苏长老和水仙的私生子,也就是他那个叫“水生”的弟子。 水生在园林小桥边的一个小桌上看书。 水生比墨画年纪大一些,个头也高一些。 墨画悄悄走到他身边,问道: “你看什么呢?” 水生吓了一跳,连忙将书收起来,正要发怒,见到是墨画,这才恭敬行礼道: “小先生。” 墨画尽管年纪小,但却是苏长老的座上宾,与苏长老平辈论交。 水生自然不敢冒犯。 墨画坐在他旁边,也拍了拍他的凳子,道: “坐吧。” 水生不敢坐。 墨画看了他一眼。 水生便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他坐下的时候,墨画瞥了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书册。 是一本五行基础阵纹讲解。 墨画有些意外,按苏长老的说法,他这个弟子,应该是不怎么勤奋的,阵法也学得不好。 但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不一样。 墨画问道:“这本书,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水生微微一怔,嗫嚅了几声: “我不怎么会画……” 他将书摊开,指着其中几道金系阵纹说道。 墨画看了一眼,是很基础的阵纹。 于是就开始给他讲解,这些阵纹怎么画,怎么用笔,怎么用墨,布局是怎样的,神识怎么调动,神识不够又怎么办…… 水生听着听着,不由张大了嘴,再看墨画的目光,满是敬佩。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但没想到墨画寥寥几句,就说得这么透彻,让他茅塞顿开。 墨画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这已经是五行基础阵式了。 算是很简单很简单的阵法了。 墨画有些疑惑,“这些东西,你……” 墨画本想说“你爹”,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师父,没给你说过么?” 水生摇了摇头,“师父没说,他觉得这些都太简单了,是一想就会的东西,我去问他,他就很是失望地看着我,似乎我辜负了他的期待……” “久而久之,我便不去问他了,自己看,自己学,能会多少就多少,不会就算了……” 墨画摇了摇头。 阵法这样学怎么行呢? 苏长老应该是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期望太重。 一旦不符合预期,又会心中失望。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 任何人学阵法,条件都是不同的,都要循序渐进的,不能因自己的过度期望或失望,而去苛责别人。 阵法本就难,苏长老爱子心切,期望过重,反而会让水生无所适从。 墨画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喝了苏长老的茶,也算是个恩情,便又教了水生一会。 片刻后,水生对墨画,就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了。 年纪小,阵法造诣高,待人坦诚,没有架子,还愿意教自己。 比他那个师父,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水生心里默默吐槽道。 两人也便熟悉了起来。 墨画想了想,忽然问道: “水生,你知道你娘么?” 水生一怔,低着头,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爹么?” 水生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墨画,随后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墨画心中微动。 看来水生这个孩子,什么都知道……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秘密 墨画问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水生神情有些戒备,看了眼墨画,见他目光清澈,神色温和,没有奚落,也没有讥讽,便缓缓道: “我娘,她……她身份不好……” 青楼女子这种事,他有些难以启齿。 “这我知道,贫苦出身,她也是身不由己……”墨画又道,“除此之外呢?” 水生一怔,松了口气,随后脸上便带了些笑意和依恋: “我娘待我很好!” “会做百花糕点,还有水晶肘子给我吃。” “她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喜欢摸我的头……” …… 水生零零碎碎说了许多,都是与他娘亲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可能是他小时候唯一温暖的记忆了。 所以水生说起娘亲的时候,眉眼带笑,天真而眷恋。 “那你爹呢?” 水生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神情还带一点点嫌弃。 仿佛他爹根本不配跟他娘比。 “我……师父他……” 他甚至不愿意喊苏长老一声“爹”。 水生道:“他装模作样的……”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又都不跟我说,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不说,我也就什么都不跟他说……” 墨画心里腹诽: 你们俩还真是亲父子……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知道,又都不说。 “师父还要我学阵法……” 水生低头道:“但我……出身不好,又没天赋,阵法不是我这种人应该学的……” “而且阵法也很难,我根本学不好。” “师父的几个弟子中,就属我学得最慢,他们知道的,我不知道,他们能明白的,我不明白,他们能画出的阵法,我画不出来……” “师父会责备我,我学得越差,他越生气。” “但他又很看重我,时常把我待在身边,我学得越差,他花的心思就越多。” “其他弟子,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嫉妒和排斥……” “我不喜欢待在这里……” 水生神情有些失落。 墨画点了点头,很体谅水生的难处,又问道: “那你想学阵法么?” 水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想的。” “我自己倒无所谓,但我想让我娘高兴,我娘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跟我……师父一样,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阵师。” “这样无论什么出身,别人都不会看不起我。” “我娘不在了,我也见不到她了,但每当我在学阵法,每当我想当阵师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娘的在天之灵,在默默看着我,陪着我……” 水生哽咽了一下,眼睛有点红。 墨画也想到自己的娘亲了。 尽管他现在漂泊在外,吃不到娘亲做的饭菜,也不能陪在娘亲身边。 但娘亲一直等着自己。 游历之后,学好阵法,自己还是能回去见到娘的。 可水生就不一样了,他此生,都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墨画有点感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放心吧,你能学好阵法的。” 水生既是感激,又觉得这份鼓励,受之有愧,支吾道: “我,我天赋太差了……” “苏长老的天赋,其实也没比你好多少。”墨画悄悄道。 水生睁大眼睛,“不会吧……我师父可是一品阵师。” 墨画便小声道:“你们是父子,天赋能有多大差别,他能成为一品阵师,你肯定也能。” 这句话,水生本是不会信的。 即便是父子,天赋也是有悬殊的。 但这话,从十多岁就已然一品阵师的墨画口中说出,可信度忽然就很高了。 水生有点期盼,嗫嚅道: “我……我真的能成为一品阵师?” 墨画点头道:“能的,不过你基础不好,要多花功夫,多花时间……” “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三十年不行,就五十年,五十年不行,就一百年……” “只要心无旁骛,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成为一品阵师,你娘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一品阵师……” 水生的眸子中,渐渐发出光来。 “嗯。”水生认真地点了点头。 墨画欣慰地笑了笑。 水生的天赋,比起苏长老,的确是差了一些。 但也不会差到学不会阵法的地步。 更何况,他还有个筑基修为,一品阵师,任宗门长老的师父和爹。 有传承,有指导,只要很花心思,下苦功,将来成为一品阵师,其实不算太难。 苏长老的问题,是爱子心切,予以厚望,但因此失了平常心,难免有些拔苗助长,教育不当。 水生的话,就是性格有点孤僻和执拗。 基础不好,死学而不问,自然也就学不好。 这父子俩,是把简单的问题,弄得复杂了,所以这才彼此不讨好。 苏长老心性还算通透,但涉及到所爱之人唯一的孩子,难免生在局中,而不自知。 墨画想了想,又嘱咐道: “你只记着,自己要学阵法,其他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 “你师父夸你也好,骂你也好,你都不用管。” “有不懂的,你就去问,他不愿说,你就一直问,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一直问到明白为止。” “他唠叨,埋怨,斥责,你都当耳边风。” “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你要学会阵法!” 水生豁然开朗,看着墨画,郑重地点了点头。 墨画见他明白了,也眯着眼笑了笑。 片刻后,墨画想起什么,敛起了笑容,缓缓道: “水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水生笑道:“小先生,您想知道什么,随便问吧。” 墨画略带歉意,问道: “你娘,是怎么死的?” 水生一怔,脸上没了笑容,神色渐渐痛苦,随后坚定道: “我娘是被人杀的!” 墨画微微皱眉,“这话,你对你师父说过么?” 水生点头,“说过,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一直跟他说,我娘是被人杀的。” “他一开始还信,后来渐渐地,就不信了……” 墨画目光微凝,“你知道,是谁杀的么?” 水生摇了摇头,失望道:“我不知道……” 随即他又目光愤恨,“但我知道,肯定是陆家!” 墨画微怔,“陆家?” “是陆家!” 水生神情难过道:“百花楼是陆家开的,不光是我娘,里面很多阿姨姐姐,都是卖身给陆家的。” “陆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即便被折磨死了,道廷司也不会管。” “我娘,和其他阿姨姐姐一样,肯定也是死在陆家手里!” 水生两眼通红,越说越是愤怒。 墨画有些不忍,便问道:“你亲眼看到的么?” 水生摇了摇头。 “那你有证据么?” 水生垂下头,也默默摇了摇头,“我没证据,我也没能力去找证据,师父也不让我去……” 苏长老,是怕他遇到危险吧。 墨画皱眉思索。 陆家建金华街,又逼迫矿修卖女,建百花楼,除了供自己享乐,和赚取灵石外,最大的目的,应该还是以色行贿,拉拢各方势力的修士。 拉拢的势力,包括道廷司、南岳宗、以及其他家族和宗门。 这样彼此就站在同一条船上。 水仙就是筹码。 而苏长老,是南岳宗实权长老,筑基修为,一品阵师,自然也是拉拢的对象。 只是没想到,苏长老用情至深。 水仙却也红颜薄命。 但真的只是这样么? 水仙会不会是,知道了陆家什么秘密,才会死的? 墨画想了想,拿出了几幅画像。 这几幅画像,就是墨画怀疑是小灵隐宗叛徒的那几人。 陆怀义、陆怀生、陆怀德、沈才和蒋隆。 “这几人,你认识么?” 水生看了看,皱了皱眉,“似乎有点面熟,但都不认识……” “有印象深刻的么?” 水生又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 他有些疑惑道: “小先生,这几个人,有什么问题么?” 墨画道:“有人做了坏事,他们几个,都有嫌疑,我想查一查。” 水生小声问:“做了什么坏事?” 墨画道:“很危险的,不能跟你说。” “哦。”水生点了点头。 忽然水生又疑惑道:“这些人,好像不是一类人吧,为什么他们都有嫌疑呢?” 墨画想了想,道: “基本上,都懂阵法,入赘,有实权,在陆家有地位,而且坐镇过矿山……” 水生点头,小声嘀咕道: “哦,跟陆家主一样……” 墨画心中一颤。 跟陆家主一样? 他连忙问道:“哪里一样?” “就是……差不多都一样,”水生数道,“懂阵法,入赘,有地位,掌控矿山……” 墨画倒吸一口凉气,满脸地难以置信: 陆家家主,是入赘的?!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图穷匕见 这怎么可能? 陆家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让一个入赘修士,来担任家主? 而且这件事,墨画之前从未听过风声。 墨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水生道:“我娘跟我说的。” 墨画心中微惊。 水仙知道这件事…… “还有其他人知道么?”墨画又忙问。 水生想了想,道:“百花楼里,雪芳阿姨,还有丹香姐姐,她们似乎也知道。” “那她们……” 水生叹了口气,“都死了。” 墨画目光微凝,“那这件事,你有和别人说么?” 水生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什么朋友,与同门关系,也不算好,师父,我也没跟他说过……”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神情凝重,叮嘱道: “这件事,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最好忘掉,永远别再提起。” 墨画虽然对家族不太熟悉,但也知道,一般来说,家主入赘,可是族内禁忌。 一旦泄露出去,就连水生,恐怕都会被杀了灭口。 水生不明所以,但见墨画神色严肃,便也认真点了点头。 忽然他想起什么,皱眉问道: “我娘,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 墨画摇头,“未必……” 嘴上这么说,但墨画心里估计,水仙的死,十有八九,也跟陆家主有关。 墨画看了眼水生,又嘱咐道: “这些时日,你留在府里,跟着你师父,不要出门,也不要乱说话,好好学阵法便是。” “学好阵法,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娘也会高兴。” 水生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墨画的目光却渐渐变寒,神色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陆家家主……陆乘云。 入赘…… 如果他真是入赘的话,那么这个陆乘云,很可能就是小灵隐宗的叛徒! 但问题是,怎么可能呢? 陆家家大业大,嫡系众多,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让一个赘婿做了家主? 又或者说…… 陆乘云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力排众议,成功当上陆家家主? 这件事比之前想得更加棘手了。 如果说,小灵隐宗的叛徒,只是一个长老或是供奉,墨画揪出他后,甚至可以借陆乘云的手,除掉他。 但现在,这个叛徒,很可能本身就是陆家的家主。 从目前看来,与陆乘云为敌,就是与整个陆家为敌。 与陆家为敌…… 要把整个陆家都端掉么? 墨画皱了皱眉,“有点麻烦……” 墨画怔怔出神,思索了好久,忽然记起来,陆乘云此时就在苏府,正在前面,和苏长老喝茶议事呢。 “要先跑!” 墨画当机立断,心里想道。 陆乘云修为很深,算是筑基前期圆满,差一步就是筑基中期了。 他还是小灵隐宗的叛徒,还会阵法,又是陆家家主,功法和道法,即便比不上世家出身的小师兄和小师姐,但肯定也不会差。 自己孤身一人,能不犯险,则不犯险,溜之大吉最好。 但也不能太心虚,免得引起陆乘云怀疑。 墨画又叮嘱了水生几句,便起身离开,来到前院,大大方方去和苏长老告辞: “多谢苏长老款待,我茶喝饱了,要回去学阵法了,就不打扰了。” 苏长老起身道: “小先生来去随意,我便不相送了。” 墨画拱手道:“长老留步。” 然后又对陆乘云拱手道:“失礼了。” 陆乘云也拱手笑道:“小先生客气了。” 墨画便揣着明白装糊涂,走出了苏长老的洞府。 苏长老看着墨画小小的背影,有些失笑,摇了摇头,打趣道: “虽说已经是一品阵师了,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估计是玩腻了,便想着回去了……” 陆乘云也温和地笑了笑。 笑到一半,却神色微滞,脸颊上残留笑容,目光之中却已全然没了笑意。 出了苏府,墨画便往回走。 看着慢,实则走得快。 一边走,墨画一边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先想办法确定,陆乘云是不是入赘的。 如果是,那他必然就是小灵隐宗的叛徒。 到时候,就要想办法喊人,干掉陆家。 自己这边,师父和傀老,应该不会出手。 那就只剩下自己、小师兄还有小师姐三人了。 道廷司那边,还有司徒芳。 司徒芳背后,有司徒家。 但要与陆家这种势力强大,且根深蒂固的修道地头蛇为敌,司徒家不一定愿意。 就算他们愿意,估计人手也不够。 陆乘云修为深厚,自不必说。 他背靠陆家,还有一群陆家的筑基。 陆家本家的长老,豢养的供奉,食禄的客卿,还有被其拉拢的外地修士,估计至少也有二十多个筑基…… 二十多个筑基啊。 这就太麻烦了。 司徒家即便愿意,也未必能在二品小荒州界,调动这么多筑基。 更何况,南岳城的掌司,也被陆家腐化,跟陆家穿一条裤子。 自己行事,必然会受其掣肘。 上报道廷,请调道兵,算是一个好办法。 但这里不是通仙城。 掌司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估计也困难重重。 “实在不行……” 墨画看了眼陆家,心里默默道: “我用阵法崩解,送陆家全族升天?” 但墨画又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太好。 一旦阵法崩解,灵力逆变,万物湮灭,陆家估计没人能活下来。 这样杀孽太重了。 陆家该死,但也不至于每个族人都该死。 而且师父也叮嘱过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崩解阵法。 就算用了,也不要让人看到。 墨画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回去再做打算了。 想办法打探陆乘云的底细,查出他到底是怎么上位的,为什么要买僵尸,在矿山里囤尸,有何图谋。 然后再想办法,设计干掉他。 夺了他手中的灵枢阵图! 替严教习报仇,了结小灵隐宗的恩怨,自己也能学到完整的灵枢阵,从而学会真正的一品十二纹绝阵,领悟灵力中枢结构,进一步增强神念显化的威力…… 墨画盘算得好好的,一边走,一边考虑。 可走着走着,墨画忽然一怔。 他犹豫片刻,换了条路,转了个大弯。 走了一会,墨画又是一愣。 然后又向左转,绕了个大弯。 可绕了几遍,墨画发现,无论怎么饶,前面都有一个筑基修士在等着自己。 而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被布上了显影阵。 没有显影阵的地方,有筑基堵路,手中拿着一个罗盘一样的灵器。 这种灵器,墨画不知道是什么。 但目测,应该是侦测隐匿修士用的。 足足八个筑基,十多道显影阵,六套侦测灵器…… 墨画也就识趣地,没有用隐匿术。 街上依旧热闹,四周修士毫无察觉。 墨画就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一会,他就发现了前面不远处,坐在路边茶摊,一身锦衣的陆乘云。 陆乘云淡定喝着茶,身后站着两个长老,看气息都是筑基。 墨画厚着脸皮,假装没看到他,自顾自往前走。 甚至从陆乘云身边走过时,都没看他一眼。 陆乘云放下茶杯,有些无奈道:“小先生。” 墨画仍假装没听到。 陆乘云没办法了,摇了摇头,身后的两个筑基,便拦住了墨画的去路,客气道: “小先生,家主有请。” 墨画一愣,“家主?” 他转过头,假装才看到陆乘云,一脸惊讶道: “陆家主,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在和苏长老喝茶么?” 演技略显拙劣。 陆乘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墨画肯定一早就发现了自己,这才绕了好几次远路,害得他多兜了好几圈,多布了好几道显影阵。 陆乘云也不计较,而是笑道: “小先生,不想见我?” 墨画奇怪道:“陆家主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躲着我。” “怎么可能?我们刚刚不是才见过么?” “刚刚……” “哦,刚刚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忘买了,所以临时换了路,去买点东西。” 墨画两手空空,但撒起谎来,一点不脸红。 陆乘云便放弃了。 这小先生精明得很,又有点小无赖。 在这里跟他东拉西扯,估计扯到晚上,他嘴里都不会有一句正经话。 陆乘云便开门见山道: “我想请小先生,帮我一个忙。” 墨画委婉道:“陆家家大业大,家主您也修为不凡,我一个小修士,恐怕帮不了您的忙。” 陆乘云摇头,“此忙,非小先生相帮不可。” 墨画知道推脱不过,只能道: “行吧,您想让我帮什么忙?” 陆乘云目光微寒,淡淡道: “我想请小先生,帮我炼尸!” 墨画眨了眨眼,“炼石?” 他随即点头道:“可以啊,这矿山上,有什么石头,是需要我帮忙画阵法炼的么?” 陆乘云一滞。 他真的没想到,墨画小小年纪,能这么无赖。 陆乘云叹了口气,“不是炼石,是炼尸。” “炼什么?” “尸。” “尸?”墨画还在装糊涂,“什么尸?我不知道啊。” 陆乘云道:“小先生谦虚了,你偷了一具铁尸,拆了研究阵法,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尸呢?” 墨画心中微惊,看来陆乘云都知道了。 自己应该是糊弄不过去了。 墨画只好道:“我学的都是正经阵法,不会炼尸的。” “无妨,”陆乘云笑道,“很好学,以小先生的天赋,一学就会。” 墨画无奈。 看来天赋太好,也是一种苦恼。 怪不得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有了名头,就会被人惦记。 墨画沉吟片刻,疑惑道: “铁尸的话,陆家主您自己就会炼,应该不需要我吧。” 陆乘云沉默片刻,温文尔雅的面容,忽然诡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露出寒芒,蕴着勃勃野心: “不是铁尸……” “是一具凌驾于铁尸之上的……更强的僵尸!”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助纣 墨画心中凛然,皱眉问道: “铁尸之上的……是铜尸?” 陆乘云不置可否,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问道: “小先生,意下如何?” 墨画也没回答,而是蹙眉想了想,反问道: “陆家主,您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呢?” 墨画说得有些绕,但陆乘云还是明白了,淡淡笑道: “你的眼神。” 墨画一怔,“眼神?” “不错。”陆乘云道,“平日你见我,虽然客气有礼,但神情多有戒备,目光也会有些怀疑……” “但是今日,有些不同……” “我来之前,你待我的态度,和往日一样。” “你走之时,看我的眼神,却异常坦然。” 陆乘云自嘲,“常人或许不会发觉什么,但我这人,天性多疑,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会耿介于心。” “你前后目光不同,让我心疑。” “我想了想,就想明白了。” “你目光坦然,说明你不怀疑我了。” “不怀疑,有可能是你信任我,也有可能,是你摸清了我的底细,所以无需要怀疑了。” 陆乘云看着墨画,似笑非笑,“我要确认一下。” “所以我提前辞别苏长老,在你回去的路上等你,想和你单独聊一下。” “但你却在绕远路,似乎不想见我。” 陆乘云叹了口气,“我很遗憾,心里也就明白了。” 墨画心里无语。 这个陆乘云,不愧是入赘的,心思竟敏感多疑到这个地步。 看他的目光微有不同,也能被他怀疑。 “那我在苏长老府上的时候,如果不道别,直接偷偷溜走呢?”墨画问他。 陆乘云眉头一挑,“那不是更可疑么?” “那我如果不绕远路呢?” “不绕远路的话,不就和现在一样了么?”陆乘云淡淡笑道,“你我坐下喝茶,我请小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意思是,横竖都躲不过去了…… 墨画叹了口气,一脸无辜道: “陆家主何必盯着我这么一个,修为不高,实力又弱,粗通阵法,从没有坏心的,十三岁的小修士呢?” 陆乘云的眼皮跳了跳。 这句话里,估计只有那个“十三岁”是真话。 其余都是鬼都不信的鬼话。 陆乘云斟了一杯茶,浅浅尝了一口,缓缓道: “小先生,你刚来南岳城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陆乘云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小小年纪,一品阵师,即便我活这么久,也不曾亲眼见过,你的确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修界,还真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十三岁的一品阵师,我便知你来头必然不小,到此也必有所图。” “你四处打听,一位姓严的先生。” “实不相瞒,这位姓严的先生,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他身上有一副,极绝密的阵法的线索。” “你是阵师,打听他的踪迹,为的应该就是这副阵法吧。” 墨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陆乘云又淡然一笑,“我原本也不太在意,但你却越查越深,知道的越来越多。” “查到了矿山,查出了张全,甚至循着蛛丝马迹,发现了行尸寨,还连同司徒家,将行尸寨给端了……” “与此同时,你竟也发现了僵尸身上的阵法,而且胆子很大,还弄了一具,回去研究了……” “我只能催动阵法,让铁尸失控,逼得你们毁掉阵法……” “而现在,你竟抽丝剥茧,查出张全背后的人,是我……” 陆乘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活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等聪慧又棘手的阵师。” 墨画心思急转,简单梳理了一遍: 在陆乘云的心里,自己是个来历不凡的小阵师,打听严教习,是为了寻找灵枢阵。 查矿山,抓张全,灭行尸寨,最后查出来,张全背后的修士,是他这个陆家家主。 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阵法。 换言之,他不知道,自己和严教习的关系,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小灵隐宗的往事,以及他是陆家赘婿的事……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陆乘云,只是心思敏锐,仗着陆家势大,对南岳城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但也并非,什么事都知道。 这样就好办了…… 陆乘云见墨画眼睛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问道: “小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什么?” “愿不愿意,为我陆家炼尸?” 墨画义正言辞道:“我是正经修士,不做这种歪门邪道的事。” 陆乘云温文尔雅道: “我表面上,也是正经修士。” 墨画眉头微皱。 陆乘云又道:“只有明面上正经,做起歪门邪道的事,才更方便。” 墨画竟觉得有点道理。 他又问道:“那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陆乘云脸色便渐渐冷了下来。 墨画问道:“陆家主,想杀我?” 陆乘云微怔,随后温和一笑: “小先生大才,我舍不得杀。” 墨画真的有点好奇,便问道: “那假如我真的不同意,家主打算怎么办?” 陆乘云笑道: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小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 “你若要名,我便让你做陆家的实权长老,行事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你若要利,这矿山的产出,我给你分成,大把大把的灵石,自此道途无忧;” “你若要战力,可支配百千僵尸,一声令下,敌人便被啃噬而死,同境之中,再无敌手;” “你若心有柔情,眷恋儿女情长,金华街的女修,荐君枕席,我陆家的女子,你也可以择心悦者,结为连理,共度此生……” 陆乘云说得慷慨激昂。 墨画听着都有些心动。 有这等嘴皮子,去骗人的话,真的是一骗一个准。 陆乘云转而又道: “若是小先生,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很遗憾了。” “小先生来历不凡,我也不愿与小先生为敌。” “最好的办法,是请小先生离开,终身不得再踏入南岳城,不得再过问南岳城中事。” “你知道的,都烂在心里,不可泄露。” “大家好聚好散,我陆家还会送些薄礼,聊表心意。” “但假如小先生不助我,也不离开,那就是执意与我陆家为难了。” “家族利益所在,哪怕小先生来头再大,我陆家,也只能拼得鱼死网破了。” 陆乘云感叹道: “你我生死相见,也无法再一同坐下喝茶了……” 陆乘云的神色,既有遗憾,又有惋惜。 但墨画看着,却觉得假惺惺的。 陆乘云是个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唯利是图的人,必然不会考虑什么情分,有什么惋惜。 墨画皱了皱眉。 事已至此,要考虑怎么选了。 与陆家翻脸,不太明智。 离开南岳城,灵枢阵就弄不到手了。 而且一旦离开,再想进来,就比较麻烦了。 离开之后,矿山之中,又不知死多少矿修,多了多少行尸; 金华街的纸醉金迷里,更不知流着多少血泪…… 墨画沉思片刻,点头道: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乘云眼睛微亮,忙道:“小先生请说。” 墨画目光一凝,露出锋芒: “我要那副阵法!就是那副,画在铁尸心脉的,可以支配行尸的阵法!” 陆乘云微怔,随后笑容更盛: “好!” 陆乘云看墨画的目光,更是欣赏: “功名俗利,过眼云烟,美艳女色,不过皮囊;” “对阵师而言,阵法,才是立身之本,才是求仙的大道!” “小先生能于浮欲之中,坚持道心,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 陆乘云不吝赞美之词。 墨画也装出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陆乘云拱手道:“小先生,请!” 墨画也还礼道:“陆家主先请!” 陆乘云很是满意,便带头起身。 墨画就跟在他身后。 上一刻还想着要灭掉陆家的墨画,此时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跟在陆乘云身后,“助纣为虐”的小阵师。 谢谢怪人友online、kevinjiang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坏东西 墨画跟着陆乘云去了陆家。 陆乘云表面待墨画很好,体贴周到,无微不至,但又不准墨画离开陆家,此外也有种种限制,实则等同于“软禁”。 墨画便找到陆乘云,说自己想回家一趟: “我去去就回,跟我小师兄和小师姐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陆乘云取出纸笔,“不必这么麻烦,小先生修书一封,我让人送过去就行。” 墨画连连摆手,“修书一封,我师兄师姐未必会信,还是我亲自回去好。” 陆乘云摇了摇头: “小先生心有七窍,主意很多,我不得不防,修书便好。” 墨画嘀咕道:“陆家主是不是太谨慎了……” “谨慎些好。”陆乘云看着墨画,缓缓笑道: “这次是我布下显影阵,还调动了数位筑基长老,这才能请得动小先生……” “若是让小先生回去,有了筹备,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更未必能请得动你。” 墨画无奈:“行吧,我写信就好。” 墨画就提笔,在陆家的信笺上,给白子胜和白子曦写了封信。 信上也没多说,只说自己受陆家主盛情相邀,要在陆家做客一段时日,让他们不要担心,一日三餐,按时吃饭,但是饭就要他们自己做了。 墨画没提庄先生的事。 因为他发现,陆乘云似乎并没意识到,他们三人是跟着师父外出游历的。 墨画甚至推测,在陆乘云的认知中,很有可能,甚至都没有庄先生这个人。 这种事有点匪夷所思,但师父他,似乎也不是做不到…… 信写好后,交给了陆乘云。 陆乘云看也不看,便喊来下人,吩咐他们将书信,送到墨画的洞府里。 似乎只要留住墨画,墨画书信里写什么,都无所谓。 之后,墨画就在陆家待了几天。 陆乘云好吃好喝地把墨画供着。 甚至服侍他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婢女。 陆家的一些晚宴,墨画也会坐在陆乘云旁边。 宴席中,一些陆家女子,花枝招展,浓妆淡抹,各有千秋,目光潋滟地往墨画身上看。 墨画也大大方方地回看她们。 看了一圈,墨画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遍,觉得他们都没自己的小师姐好看,然后就兴味索然,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有一说一,陆家的伙食,还是很好的。 只不过一想到这些山珍海味,都是矿修拿命换来,给陆家享受的。 墨画吃在嘴里,就有些没滋没味的。 甚至吃着熟肉,还会觉着有血腥味。 几天之后,一日晚上,陆乘云找到墨画,身形藏在夜色里,看不清喜怒,语调也是淡淡的: “小先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墨画不由问道: “什么地方?” 陆乘云笑了一下,但似乎又根本没笑,“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墨画有些疑惑,但还是跟陆乘云出门了。 陆乘云在前,墨画跟着他,另外还有两个筑基长老,跟在墨画后面。 这两个筑基长老,墨画还记得。 他们手里,有侦查隐匿用的罗盘灵器。 一行人离开陆家,出了南岳城,来到了陆家的矿山。 就是最开始,那五个矿修惨死的矿山。 也是夜晚阴森暴动的矿山。 同样也是陆家防守严密,墨画前些时日想溜进去,但溜不进去的那座矿山。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 这矿山里面,藏着僵尸。 陆乘云的一切阴谋算计,也都藏在这矿山中。 当然,还有完整的灵枢阵图,必然也存在于这矿山之中。 矿山依旧有陆家修士看守。 陆乘云来到矿山大门,却并未进去,而是带着墨画,沿着矿山外围,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一个荒凉之地,停在了一处巨石处。 此时已是深夜。 山中阴暗诡寂,冰冷冷的山风吹着。 巨石森然矗立,透着冰冷尸气。 墨画一怔。 这巨石,莫非就是大门? 墨画往四处看了看,皱了皱眉,这巨石浑然天成,没有斧凿之痕,并不像是大门。 他又放开神识窥测。 这附近,也没有幻阵。 便在这时,陆乘云掏出了一个诡异的铃铛,铃铛浑身漆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 他轻轻摇动,铃铛的声音低沉,没有金铁的清脆,反而显得沉闷,像是死人的心脏在跳动。 铃铛声响,片刻之后,大石颤动。 墨画目光震惊。 这块大石,竟似被人以伟力,硬生生提了起来,后面露出一个幽深的山道。 山道后面,尸气更重,浓稠欲滴。 陆乘云看了眼震惊的墨画,微微一笑,温和道: “小先生,请。” 墨画回过神,点了点头,便跟着陆乘云,走向了阴暗的深处。 腐臭的尸气,让墨画有一瞬间的头晕和窒息。 片刻之后,浓烈的气息散去,面前豁然开朗。 墨画定睛一看,神色更为震惊。 这大石后面,是一座矿井。 只不过这处矿井,是死人矿。 矿井之中,到处都是棺木,一片死气沉沉。 墨画又回身看向洞口。 这浑然天成的巨石,就是大门,石上定着粗大的锁链,锁链盘着,延伸缠绕到一处铁转盘上。 铁转盘处,有两具身材高大的铁尸。 适才就是这两具铁尸,受那漆黑控尸铃操控,推动铁转盘,带动锁链,吊起了巨石大门。 墨画皱紧眉头。 这巨石巨大而沉重,这两具高大的铁尸,能推动转盘,将门吊起,力道必然极大,杀伤力也极强。 可如此两具强大的铁尸,竟被陆乘云用来开门。 到底是因为,这尸矿之中,铁尸数量极多,不缺这两具战力。 还是因为,这大门极其重要。 门内就是止步的禁地,根本不容外人发现,更不容外人擅闯。 几人进入矿井后,陆乘云又摇了摇铃铛。 两具铁尸,受其驱使,开始反转轮盘。 墨画的身后,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铁链声,巨石大门,又缓缓落下,将内外完全隔绝。 就连阴冷的月光,也找不到这死寂的尸矿。 墨画也被留在了这封闭而死寂的矿井之中。 一位陆家长老,点亮了一盏灯笼。 漆黑的矿井中,便有着这一点淡黄的光芒。 灯笼的光,将陆乘云的脸,照得明晦不定。 他看着墨画,目光之中,隐隐透着诡异的野心,声音也有压抑着的兴奋: “小先生,这矿井,便是陆某的心血,也是我陆家的大业!” 墨画心中震撼,但还是皱眉问道: “陆家主,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不急,”陆乘云淡然一笑,“在此之前,我们先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 陆家长老,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墨画便跟着陆乘云,在漆黑的矿井中,缓缓往前走。 一直走到一处山洞。 山洞有门,门上刻着层层阵法,阵纹看不清楚,但在灯光映射下,呈现淡淡的血色。 墨画便知道,这是邪阵。 陆乘云取出石符,嵌入锁口,解了阵法。 陆家长老推开石门,众人进入洞内。 洞内要明亮许多,有许多石室,石室上画着明火阵。 石室之内,也有一些修士,穿着灰衣,脸色苍白,身上带着尸气,看样子,都是尸修。 这些尸修,见了陆乘云,纷纷垂首行礼。 陆乘云微微颔首,带着墨画,一直走到了里面的一个大厅。 大厅中间,有一个石桌,但雕镂得更为精致。 四周陈设俱全,且颇为讲究,有骷髅头,有白骨,有棺材钉,透着一股阴森死寂的美感。 大厅阴森,周围有棺木,中间坐着一个修士,身形干瘦,身上满是伤痕,明显重伤未愈,面色阴沉而发白。 正是张全。 的确算是墨画的“老朋友”。 墨画心道:“果然。” 张全没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墨画就觉得,张全没那么容易死。 而且张家有传承,世代精通炼尸之数,对陆乘云来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乘云不会那么轻易,就舍得让他死。 张全见了陆乘云,起身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行完礼后,张全刚想说什么。 厅内火光一晃,他匆匆一瞥,忽然就看到了陆乘云身边小小的墨画。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全眨了眨眼,待认清了墨画的小脸,气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他指着墨画,手都打颤,“陆家主,这……” 陆乘云为他引荐道: “这位小先生,是位造诣不凡的阵师,姓墨名画。” 张全哪里还需要引荐。 墨画的眉眼,还有他那一颦一笑,都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识海中,每每想起,都有种承受烙刑般的愤恨与痛楚。 他前半辈子,唯一的愿望,是炼出绝世的僵尸。 后半辈子,就是让这僵尸,把墨画给吃了。 张全藏身在此许久,天天想着杀墨画。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在这尸矿中,亲眼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墨画。 张全忍不住,怒目而视,当即就想动手,将墨画给宰了。 察觉到张全的杀意,墨画立马躲到陆乘云身后,伸出小脑袋,冲着张全,吐了吐舌头。 张全差点又被气晕过去。 他心智失守,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向墨画拍去。 掌力浑厚,灵力凝质,想置墨画于死地。 可这一掌行至半途,就被陆乘云拦住了。 “张兄,不要冲动。” 陆乘云神色温和,语气冰冷。 张全心有畏惧,这才冷静下来,但他余怒微消,厉声道: “家主,这小鬼他……” 陆乘云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有恩怨,但那都过去了……” 张全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陆乘云缓缓道: “因为我们的大业,需要小先生帮忙,现在的小墨先生,是我们的贵客,所以不可冒犯。” 墨画也在一旁点头道: “就是!就是!” 张全气死了,但又无可奈何。 他看了眼神色冷淡的陆乘云,目光隐忍,最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道: “好,我可以不追究!” 张全说完,指着墨画道: “但是,他要把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墨画还在装傻,“我没记得偷过你的东西。” 张全恨得牙痒,“祭坛上的!” “哦。”墨画眨了眨眼,“那些东西是你的啊,我看没人要,就随手拿了,就算是垃圾,也不能浪费不是。” 张全一口气堵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陆乘云无奈,“小先生,别气他了。” 墨画便不说话了。 陆乘云叹了口气,又道: “看来是一场误会,不如物归原主,彼此冰释前嫌,小先生,意下如何?” 墨画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冲着张全道: “行吧,这是看在陆家主的面子上。” 墨画开始低头翻储物袋,在储物袋的角落,找到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控尸铃。 这个控尸铃被小师姐拆开后,就没装回去。 里面又没什么好阵法,墨画就把它给忘了。 墨画将这些零碎的控尸铃,扑棱扑棱,两手捧着,撒在了桌上。 张全一看傻了。 “这是……我的控尸铃?” 血绳,异纹,铃身,铃铛……被拆得七零八落,跟被“分尸”了一样。 张全怒视墨画道: “你怎么拆了?” 墨画心道,不会是我拆的,是小师姐拆的。 但小师姐拆的,跟自己拆的,好像也差不多。 墨画便道:“我觉得好玩,拆了研究研究……” 张全头皮发麻。 好半天,他缓过神来,一字一句道: “还有……我的祖师图!” 陆乘云闻言,神色也是一滞,目光微露垂涎。 墨画有些不愿意,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因小失大,便不情不愿地将那团祖师图拿了出来。 张全又是愧疚,又是狂喜。 愧疚的是,自己一时疏忽,丢了老祖宗,辱没了先人。 狂喜的是,如今失而复得,他总算可以告慰老祖宗在天之灵了。 张全立马抢过祖师图,打开一看,脸上笑容大盛。 没错,是自己的祖师图。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不对…… 这图里,怎么好像少了点人? 人呢? 哪里去了? 张全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我张家的先人呢?” 墨画指了指他手里的图,“不是在图里呆着么?” 张全怒道:“怎么少了几个?” 墨画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 张全恨道:“图在你手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墨画想了想,道:“可能是去串门了吧……” 张全张大了嘴,“串……串门?” “嗯。”墨画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呆久了,就想走动走动,不是很正常么?” “只不过,修界可是很险恶的,你去串门,就未必能回来了,遇到凶险,被什么‘坏东西’吃掉,也是有可能的……” 这章又长了点,所以写得又晚了点~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筹划 被“坏东西”吃掉? 张全大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信就算了。” 张全压抑住怒火,“你最好说实话。” “行吧。”墨画小脸严肃道,“我说实话,其实,是我把你老祖宗都‘吃’掉了!” 张全气极: “你这个该死的小鬼,满口胡言,又在戏耍我,把我当傻子?!” 墨画无奈。 说假话他不信,说真话他也不信,那自己就没办法了。 是你自己要当傻子的。 陆乘云怕张全被气出什么好歹来,便对墨画道: “小先生,时候不早了,可以稍作休憩了……” “陆某特意命人,为小先生准备了一个房间,还望小先生喜欢。” 墨画偷偷看了眼张全,做出“害怕”的样子。 陆乘云叹了口气,对张全道: “小先生是贵客,不可唐突,不可打扰,更不可有其他心思……” 他语气不重,但目光冰冷,不容拒绝。 张全嘴角抽了抽,咬紧牙关道: “好,我记住了!” 陆乘云微微颔首。 墨画也得意得点了点头,冲张全道: “记住,我是贵客!” 眼看张全又要发怒,陆乘云连忙道: “来人,带小先生去房间。” 墨画见好就溜,拱手道: “多谢陆家主款待。” 然后小手放在背后,大摇大摆地跟着一个尸修,走出了大厅。 张全越看越来气,手指抓着石桌,硬生生将石桌,抠出了五个指洞。 陆乘云摇头,“一个孩子而已,张兄何必如此置气。” 一个孩子而已? 张全心中冷笑。 那是你没被他气过。 你要是被他气了,估计比我还想杀他,就不会在这里,轻飘飘说“一个孩子而已”这种风凉话了。 张全刚欲开口说什么。 陆乘云便对他微微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全只能将这口气咽下,但他还是很不服气,阴狠狠道: “陆兄,这个小鬼,必有二心!” 陆乘云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全,“张兄,你就没二心么?” 张全一滞,目光微动,勉强笑道: “陆兄说笑了。” 陆乘云却淡然道: “这个世间,只有自己跟自己没有二心,除此之外,父子、兄弟、夫妻之间,皆有二心,无非是离心轻重罢了。” “你有二心,小先生有二心,这山洞里的尸修,多多少少,都存了别的心思……” 陆乘云微微一笑,“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 “只要这位小先生,能替我做事,他存了二心,也无所谓,换句话说,他存有二心,才算正常。” “他不存二心,我才会生疑。” 陆乘云淡淡看了眼张全,“张兄,你也一样。” 张全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渗出冷汗。 张全拱手道:“家主放心,张某定会为家主,效犬马之劳。” 陆乘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目光微凝,看着张全,又嘱咐道: “那位小先生,暂时会留在这里,帮我的忙。事成之前,我不希望你们再闹得不愉快,更不希望,看到他有什么闪失。” “张兄,可否明白?” 张全皱眉,“陆兄如此说,我自当遵从,可那小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鬼,天赋再好,也不值得陆兄如此抬举吧……” 陆乘云沉吟道: “这位小先生,阵法画得极好。” 张全明显不信,“能有多好?” “张兄不懂阵法,说了你也不懂……” 张全微愠,“这……” 陆乘云看了他一眼,缓缓叹道: “我只能说,这位小先生的阵法造诣,远超张兄的阵法认知,甚至有些地方,连我也自叹不如……” 张全目光微震。 他没想到,陆乘云对这小鬼,评价这么高。 陆乘云此人看似温和,但向来孤傲,平日夸人,也全是客气和虚伪。 但这次不一样,他的神情和语气,不像作伪。 这个小鬼,当真本事这么大? 张全眉头皱得更紧了。 会隐匿,会那种诡异的火球术,有一双修为不凡的师兄师姐护着他,阵法造诣极深,如今连陆乘云都如此抬举他…… 那自己想杀他,岂不是更难了? “戏耍自己,毁我家业,辱我先人,这些仇又何时能报?” 张全目光阴沉,心中默默道: “明面上不行,看来只能暗中,想办法下手了。” 嘴上却道:“家主放心,我知道分寸。” 陆乘云看了张全一眼,目光晦涩,没有说话。 另一边,一个尸修,领着墨画,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一个石室。 比较隐蔽,比较安全,但也容易看守,周围甚至还布有阵法。 这也符合陆乘云的做法。 一边拉拢自己,一边提防自己。 石室之内,陈设精致,花鸟屏风,翡翠玉器,应有尽有,而且焚了熏香,没有腐臭味。 墨画甚至有种错觉。 仿佛自己此刻,并不是在满是棺木,阴森腐臭的尸矿里,而是在陆家布置精美的客房里。 陆乘云此举,的确是非常用心了。 但墨画也不觉得感动。 陆乘云待自己这么好,所图必然更大。 这种人,虚伪而利己,你有价值的时候,待你亲切,无微不至。 一旦价值用完,就会被一脚踢开,踢完估计还要背后捅你几刀,杀你灭口。 能欺师灭祖,窃夺传承的小灵隐宗的叛徒。 能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入赘陆家的赘婿。 能以一个赘婿的身份,得到有“陆剥皮”之称的,陆家老祖的认可,成功当选陆家家主,并且维系着陆家对矿修的剥削,经营着奢靡享乐的金华街。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看起来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人。 更何况,他还和张全合伙炼尸。 建尸矿,画邪阵,囤僵尸,炼铁尸,不知到底有何图谋。 陆乘云所说的“凌驾于铁尸之上的,更强的僵尸”,到底是什么尸? 这些都要弄明白。 墨画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梳理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确保自身的安全。 然后摸清尸矿的格局。 想办法给小师兄小师姐通风报信,让他们接应自己。 之后帮陆乘云的忙,看他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炼尸的话,炼的什么尸。 以及要找机会,找到完整的灵枢阵图。 还有就是,张全手里的祖师图。 张全对自己杀意太重,要想办法坑死他,再把他的“僵尸图”抢回来。 自己的神识,还没“吃”饱呢。 而张家满门僵尸,没一个好东西。 除恶务尽,以绝后患。 墨画要灭了张全的老祖宗,断了他张家的传承,以防再有人炼尸害人。 此外,还要想办法针对陆家…… …… 墨画心里算着算着,不由叹了口气,“好忙啊……” 怎么这么多事要做。 他有点累,躺平在床上,休息了一会,这才打起精神。 “一件一件来吧……” 首先要摸清尸矿的格局。 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定要先熟悉环境,借此趋利避害,规避未知的风险。 这是猎妖师的基本。 也是他爹墨山的教诲。 墨画铭记于心。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九章 窥视 出去的话,暂时是出不去了。 不说陆乘云和张全,就说看大门的两具铁尸,自己正面交战,都不是对手。 而且墨画进屋的时候发现了,门口四周,都布有显尘阵。 一些特殊地方,还布有显影阵。 墨迹是新的,明显刚画下没多久,防的就是墨画。 “底牌被人知道了,就会被人针对……” 墨画摇头,有些无奈。 不过只要是阵法,就无所谓。 墨画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此时已过子时。 墨画假装躺在床上入睡,神识却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习了一晚残缺的灵枢阵。 次日醒来,例行修炼。 既来之则安之,一点也不受外事外物影响。 有人将饭菜送到墨画门口。 墨画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不拘束。 这样过了几日,陆乘云一直没找墨画,但墨画已经有些无聊了,便去找到陆乘云,问道: “陆家主,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陆乘云笑道: “不急,还需筹备几日,小先生先休息一下。” 说是休息,但也相当于“软禁”。 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要把自己关起来,估计是害怕自己给他捣乱。 “行吧。”墨画点了点头。 陆乘云又道:“小先生若是觉着无趣,可以四处逛逛。” “真的?” 陆乘云笑道:“自然。” 陆乘云如此说,墨画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他就出了门,随手点了一个路过的尸修,“你过来。” 那尸修走过来,拱手道: “小先生,有何吩咐?” “带我逛逛。” 尸修一怔,但想到墨画是陆乘云的贵客,所以也不敢怠慢。 这尸修便带着墨画,四处逛了逛。 逛了之后,墨画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在矿山之中,开凿而出的,一座庞大的石殿。 众多石室,都是这石殿的一部分。 石殿宏伟,阴森,但又简陋。 大多数陈设,都与炼尸有关。 墨画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可逛了几圈,又觉得索然无味。 这个石殿,刚修不久,没什么好逛的。 到处都是单调的石室。 横竖也都是些阴沉沉的尸修,黑漆漆的棺木,和阴森森的僵尸。 阵法有,但也不算高明。 有些地方,石门封得很紧,一看就有猫腻,但又不让进,更不准打探。 墨画心里腹诽。 这个陆乘云,也就是表面大方,实则看得很紧,生怕把秘密泄露出去。 就像请客吃饭,嘴上说着“随便吃”,但端上来的,都是萝卜白菜,没一点“油水”。 在尸矿呆了几天后,墨画就熟悉了起来。 甚至过得还有些自在。 除了打探不到什么秘密外,其他也都不错。 尸修们不敢得罪墨画,甚至墨画有什么需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研究什么,练习阵法,要什么墨水,什么纸笔,他们也都尽量满足。 这几日,墨画没见到张全。 估计是刻意躲着自己,怕被气到。 万一他又被气得失了智,对自己出手,便等同于忤逆了陆乘云,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墨画也没去找张全。 现在找他没用,还不是夺回“僵尸图”的时候。 这样逛下去不是办法。 明面上,墨画已经熟悉石殿的基本格局了,但这个还不够。 一些隐秘的地方,要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墨画想试试用隐匿术。 显尘阵和显影阵,都是不超过一品层级的阵法,动点手脚不难。 难的是,如何不被陆乘云发现。 墨画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不被陆乘云发现,是不可能的。 被他发现,才是合理的。 陆乘云心性多疑,自己太老实,他肯定会生疑。 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一些小动作。 自己以为没被他察觉,但他实际上又察觉了,这样他反而不会怀疑。 墨画目光微动,心里有了主意。 他先穿上披风,启动披风上的阵法,借助阵法,隐匿了身形。 而后他走到门口,悄悄解开了显尘阵。 显尘阵被解开的瞬间,果然就被发现了。 一道神识降临,在墨画的屋内,来回扫视,寻觅着墨画的身影。 这道神识,就是陆乘云的神识。 墨画熟悉得很。 这几日,偶尔就会有神识窥视墨画。 温和,隐晦,带着一丝阴冷,不易被人察觉。 但在墨画的感知中,却是一清二楚。 这丝神识,与陆乘云的气息一模一样。 墨画由此推断,陆乘云的神识,也在十二纹左右,而且不到十三纹。 跟自己差不多,而且还要弱一些。 陆乘云修为,虽然是筑基前期巅峰,还是阵师,但看样子,神识强度,也就一般。 跟一般修士比,自然不算弱。 但跟墨画比,就差了一些了。 墨画之前,是实打实的十二纹神识。 炼化了张家几个僵尸先人后,如今已接近十二纹巅峰,只是还不到十三纹。 而且想突破十三纹,估计还有段距离。 墨画随即又有些疑惑: “陆乘云筑基前期巅峰,也天天学阵法,为何神识还不到十三纹呢?” “莫非是天天画邪阵,投机取巧,没好好磨练神识?” 不过不到十三纹也好。 尸矿之中,陆乘云修为最高,神识最强。 他的神识不到十三纹,意味着,尸矿之中所有的尸修,连同陆家长老,神识都不会比自己强。 而且自己也一直没有对陆乘云透露,自己神识已然筑基的事。 即便是苏长老也不知道。 所以在陆乘云的认知中,自己的神识,应该符合炼气修士的限度,在九纹到十纹之间。 墨画眼睛微亮。 神识没自己强,而且不知道自己神识有多强,那就好办了。 墨画开启隐匿阵,之后不再收敛神识,而是放出了一点气息。 这点气息,足够让陆乘云感知到。 果然片刻之后,墨画便察觉到,一丝隐晦的神识,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丝神识,正是陆乘云的。 墨画假装没发现,然后偷偷出了门。 门口的显尘阵,被墨画解了,所以没有显出墨画的身影。 墨画出门口,鬼鬼祟祟地,将之前有些诡异的石室,都查看了一遍。 这些石室,虽然有秘密,但秘密不多。 自己即便发现了,陆乘云也未必在乎。 果然,墨画打探许久,陆乘云的神识,也未曾有丝毫波动。 墨画查看了一圈,发现了一些皮毛的秘密,就重又回到了石室,躺在了床上。 片刻后,陆乘云的神识,便撤去了。 第二日,陆乘云见了墨画,也什么都没说。 墨画却装作一副“心虚”的样子,目光有些躲闪。 陆乘云神情淡然,等墨画走后,嘴角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 “原来是隐匿阵……” 陆乘云微微摇头,“雕虫小技,岂能瞒天过海……” 墨画之后的行为,的确都没瞒过陆乘云。 墨画隐匿身形后,到了哪里,陆乘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数日之后,陆乘云也有些懈怠了。 墨画去的地方,发现的秘密,根本无足轻重。 这日晚上,墨画隐身出去,照常逛了一圈,回来后就发现,陆乘云的神识早早就撤去了。 似乎对墨画失去了兴趣。 墨画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果然片刻后,陆乘云的神识,又回来了。 墨画还是老老实实装睡。 如此三四遍,直到过了丑时,陆乘云才消停。 墨画有点心累。 这个陆乘云,疑心病真的很重……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都无神识窥视。 墨画便偷偷起床,披上隐匿的披风,施展了隐匿术,双重隐匿之下,又将神识收敛到极致,悄悄出了房门。 狡兔三窟,这是俞长老教自己的。 白天光明正大地逛尸矿; 晚上开启隐匿阵,在陆乘风的眼皮子底下,打探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 等陆乘风放松警惕,自己再施展完全的隐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窥探这尸矿之中,真正的秘密…… 譬如,这尸矿中,有多少具铁尸?有多少行尸? 炼尸的阵法是什么? 灵枢阵在哪里? 陆家的阴谋又是什么? …… 墨画想知道的有很多。 他先去了几间封闭的石室,悄悄开了个口子,凑眼看过去,发现里面果然藏着铁棺。 铁棺之中,就是铁尸。 类似封闭的石室,墨画白天数过,有十来间。 这么一说,铁尸很可能就有十来具,而且可能还不止…… 此外,还有一些密室。 密室之中,也有祭坛,也供奉着东西。 不过供奉的就不是祖师图之类的了。 而是一些鬼怪雕塑,僵尸残肢之类的猎奇物件。 墨画搞不太懂。 还有一些地方,时间仓促,墨画没来得及去。 逛着逛着,墨画便到了大门口。 这个大门,是石殿的大门。 隔绝的是石殿和外面的矿井。 石殿内部,有着众多石室,供尸修居住。 尸修日常起居,炼尸,控尸,也都在石殿之中。 而石殿外面,就是矿井。 墨画只在进来时,看过一眼,漆黑一片,全是棺材,很是奇怪。 墨画想去矿井看看,面前便隔着大门。 大门之上,画着阵法。 墨画以神识衍算后,发现这阵法,自己能解,但一旦解开,又必然会惊动陆乘云,所以此时还不能下手。 便在这时,墨画听到门外,传来阵阵铃响。 铃声响后,似乎有无数僵尸,从棺木之中爬出,叮叮咚咚,发出诡异的异响,不知在做什么。 这些声音,一点一滴,汇聚成河。 即便有隔音阵隔着,也觉得嘈杂而刺耳。 有种死寂的阴间,死尸像活人一般劳作的违和感。 墨画皱眉。 “这个陆乘云,炼这么多僵尸,到底在做什么?” “不会……是在挖矿吧……” 忘了件事,好像到现在都没有书友群…… 想了想,还是先不开吧。 怕你们喷我。( ̄▽ ̄) 我就没心情码字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小老虎 “有空要去矿井看看……” 墨画心里默默道。 他想知道,这些行尸,到底在矿井之中做什么。 不过现在还出不去。 墨画离开石殿大门,又简单逛了一会,便回去老实睡觉了。 之后数日,墨画便利用完整的隐匿术,瞒着陆乘云,将石殿内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这里僵尸的确多,实力也很强。 甚至比明面上陆家的实力还强。 若是哪天,陆家不让陆乘云做家主。 陆乘云一声令下,操控铁尸和行尸,恐怕真的能灭了陆家…… 墨画皱眉寻思着。 莫非陆家老祖,就是忌惮这个,才让陆乘云做的家主? 但好像也不太对。 建这么大的石殿,炼这么多的僵尸。 需要许多体修、阵师、尸修、还需要炼尸草药、棺木、控尸铃、尸体…… 这些换算成人力和物力,都不是小数目。 没有陆家的支持,陆乘云绝对建不出来。 陆家老祖和陆乘云之间,估计还有秘密…… 不过线索太少,墨画暂时也猜不到。 墨画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和小师兄小师姐联系了。 里应外合,行事方便。 万一出了意外,他们也好帮自己。 墨画取出了一副舆图,图上画的,是陆家矿山的山川形势。 墨画又取出一张纸,根据记忆,勾勒出了尸矿的入口,和石殿的大概方位。 两相对比,便大概推测出了,石殿在矿山中的位置。 再根据位置,推测哪里的石壁最薄,自己好挖出去。 首先,自己这个房间不行。 墨画看了眼舆图,发现自己这间石室,位于石殿深处,距离外面的山石也最厚,想挖出去,费的时间最多。 而且周围还布满了阵法,一挖就触动了阵法。 这些阵法,是不能触动的。 陆乘云也是阵师,而且阵法造诣也不俗。 他没发现自己还好,自己在阵法上搞些手脚,他一时之间,未必能意识到。 但现在自己在他眼皮底下,贸然去动阵法,陆乘云必然会察觉。 同时墨画也怀疑,这石殿内的阵法,是一体的。 陆乘云肯定会用什么手段,监控整个石殿内的阵法。 否则自己不可能一解开显尘阵,就被陆乘云发现了。 解开显尘阵,是故意让陆乘云发现的。 现在挖地道,就不能让陆乘云发现了。 晚上瞒过了陆乘云,墨画又隐匿着,跑到了石殿右侧的几间石室。 这些石室空荡,明显是刚开凿的,没人住,里面也没停放棺木。 据墨画比较推测,这些石室距离矿山外面的石壁最薄,也最容易挖,更难得的是,这里阵法很少。 算是墨画推算出的,整个石殿中,阵法最薄弱的地方。 挖条小地道足够了。 墨画掏出了一只小老虎。 这是只木制傀儡,也是傀老送他的,质地像是木头,但又特别坚韧。 小老虎身上,有墨画画的灵枢阵。 灵枢阵用来控制。 除此之外,它的手脚和牙齿上,还有墨画画的锐金阵,可使傀儡手脚锋利,穿山开道,易如反掌。 墨画想用小老虎,出去送信。 他自己暂时还出不去。 所以开一条小道就行。 墨画就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丢下小老虎,然后以神识,控制小老虎身上的灵枢阵,再用灵枢阵,牵引小老虎挖山石。 小老虎身上的阵法微微一亮,便活灵活现地,绕着墨画跑了几圈,然后找了处墙角,小爪子挠啊挠,细石簌簌落下,很快就挖出拳头大小的山道。 小老虎钻了进去,然后继续向外挖。 山道之中,不断有碎石和石屑落下。 墨画想了想,又画了个隐蔽的土系阵法,将这些碎石全都化掉,以免被人发现。 之后墨画就回房了。 无论白天晚上,只要陆乘云没在窥视自己,墨画就以神识,远远地控制小老虎挖地道。 死寂的尸矿里,黑灰的山石中。 小老虎挖啊挖啊,渐挖渐远。 几天后,墨画神识忽然一轻,发觉四周没东西挖了。 “挖出去了!” 墨画心中一喜。 之后墨画就让小老虎就趴在草丛中,等着小师兄或者小师姐发现了。 自己离开通仙城,他们肯定知道。 他们如果找自己,应该也会在矿山附近找。 而这只小老虎,出自傀老之手,自己摆弄过很多次,小师兄小师姐也很熟悉,神识一扫,便能发现。 矿山这边空旷,被其他修士捡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墨画一直等到天亮。 之后神识微动,就发现小老虎被人捡起了,而且此人气息很熟悉。 不是小师兄,就是小师姐。 小老虎被捡到后,身上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又被丢进了山道。 墨画又控制小老虎往回爬。 小老虎爬到洞口,静静等着。 一直到子时之后,墨画待陆乘云的神识离开,这才隐匿身形,来到洞口,捡起一身灰尘,脏兮兮的小老虎。 小老虎的肚子上,塞着一张纸条。 墨画展开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唯美,写着一句话: “你到哪里去了?” 字后面还有幅简笔画。 画上是一个小脸,小脸的头上,有个棒子,在敲他脑袋。 这画一看,就是小师姐画的,这个小脸,画的是墨画,墨画见她画过。 画上的墨画,被敲着小脑袋。 看样子小师姐有点生气…… 墨画有点无奈,将事先写好的纸条,塞到小老虎的身上,纸上写了前因后果,还有尸矿和石殿的事。 纸条上还画了一小副阵法,如果被其他人拿到,墨画就控制纸条自焚。 墨画又将小老虎放进洞口。 小老虎扑哧扑哧,又开始往上爬。 第二天晚上,小老虎又呼哧呼哧爬回来了。 墨画又去拿小老虎,见上面有了张新的纸条,纸条上简单写了句: “知道了。” 后面也附了一张小脸,看不出喜怒。 但看样子,似乎是不生气了……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便将小老虎留在山道里,给他和小师姐传信。 墨画自己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而小师兄和小师姐在外面,也可以心中有数,先做些准备。 又过了两日,陆乘云终于找到了墨画,拱手客气道: “陆某已经筹备妥当,请小先生,帮我一个忙。” 墨画眼睛微亮,问道: “家主想让我帮什么忙?” “小先生随我来。” 陆乘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墨画便随他出门,走过石殿的走廊,转了几圈,来到之前那个大厅。 大厅之中,张全也在,看了墨画,冷哼了一声。 但他没说什么,也不敢下手杀墨画。 墨画也“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坑害一下张全,然后再将他的老祖宗偷过来。 陆乘云见两人不和,但又各自克制,没动手也没动口,微微点了点头。 “张兄,开门吧。” 张全闻言,目光一凝,点头道:“好。” 墨画却是一怔,心里疑惑。 “开门?开什么门?” 这里哪里有门? 墨画皱眉,然后便见张全,走到一处巨大的墙壁处。 墙壁上,刻着壁画,画着狰狞残忍的僵尸,满脸惊恐的修士,还有无数掀翻的棺材,和棺材中伸出的手。 张全对着壁画,又是念咒,又是掐诀。 墨画微愣。 他这动作,看着好眼熟。 跟他在行尸寨的屏风前,做的动作很像,但要更复杂些,念的咒也更长一些。 那这壁画,和屏风一样,都是密室的入口? 果然片刻之后,壁画之上,线条杂乱而融合,化为一滩墨迹,墨迹又层次渐明,显化成一张半人半尸的脸。 这张人脸,威严而刻薄,目光贪婪。 又因成了尸,透着狰狞和可怖。 半人半尸的脸显化后,便张开大口,越张越大,最后整张脸,都形成了一个血盆大口。 大口两侧獠牙锋利,上下牙也如妖兽般尖利。 这张嘴,便是入口。 陆乘云道:“小先生,请!” 说完他自顾自向壁画走去。 墨画犹豫了一会,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僵尸的血盆大口中。 谢谢书友chanso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万尸阵 墨画走进壁画,走进了僵尸的口中,也走进了密道之中。 密道狭仄而阴暗,但并不长。 不到一盏茶时间,走过密道之后,墨画的面前,骤然宽阔。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庞大的祭坛。 祭坛陈设,极致精美,金碧辉煌。 檀木名贵,烛台翡翠,蜡烛镂金,巨大刻金兽纹香炉,炉中点香,烟气袅袅。 坛上摆五色灵花,供猪羊灵兽。 坛前垂金黄条幅,挂蛟纹灯笼。 祭坛中间,供着一个雕塑。 这雕塑用黄布遮住,看不清形貌。 但其用料,也是非金即玉。 整座祭坛,既气派又奢华。 墨画咋舌,心里默默道: “这玩意,得花多少灵石啊……” 他目光往下一看,眉头一皱,目光更为震撼。 祭坛下面,是一座巨大的青铜棺。 棺椁上,有着青色的铜锈,不知经多久的岁月腐蚀,透着一股古朽的气息。 巨大青铜棺四周,布着数十具铁棺。 铁棺养铁尸,呈黑青色,比青铜棺稍小。 铁棺之外,放眼看去,是密密麻麻的漆黑木棺。 这些木棺,成千上万,一时之间,墨画竟数不出,到底有多少具。 木棺之间,有血色阵纹连接。 先将木棺,分门别类,连接到铁棺之上,再通过铁棺,以血色阵纹,连通到中间那座,巨大的青铜棺上。 众多棺木的地面上,还画着一副副邪异的阵法。 所有邪阵,串连一片。 邪异而恢弘。 墨画心中一颤。 这是……邪道的大阵? 他强抑下心中的震惊,静心凝神,以神识推算阵枢和阵法数目,而后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大阵…… 虽然看着吓人,但单阵数量,阵枢结构,阵法规模,都达不到大阵的资格。 最多只能算“准大阵”。 本质上还只是复阵,较之大阵,威力弱不少,但比一般复阵,要强许多。 这也是墨画见过的,最强的复阵了。 而且还是邪道复阵。 陆乘云见墨画神色震惊,颇觉满意,嘴角含笑道: “小先生,觉得如何?” 墨画心里有了计较,装作没看出来,神色变换不定,最后一脸不可思议道: “陆家主,您竟然在构建大阵!” 陆乘云谦虚道: “还不算大阵,只是规模大点的复阵罢了。” 但他眉眼之中,也闪过一丝自负,显然对自己布下的这等阵法,颇为自豪。 墨画又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震惊道: “这等规模,竟然还不算大阵……” 陆乘云笑着问道: “小先生,没见过大阵?” 墨画眨了眨眼。 心道我总不能跟你说,我不但见过,还主建过一品十一纹的五行屠妖大阵,最后还用大阵,杀了大妖吧…… 说了估计陆乘云也不信。 墨画便一脸“诚恳”地摇了摇头,语气憧憬道: “没见过,只听师父提起过,真正能建大阵的阵师,神识极强,阵法涉猎极广,造诣极深,还需统筹大阵筹建,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 墨画厚着脸皮,把自己夸了一顿。 陆乘云也点头感慨道:“不错。” 成为主阵师,构建大阵,是每个阵师毕生的追求。 陆乘云也不例外。 可目前为止,他还没那个能力,去构建出大阵,眼下这座复阵,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即便如此,他已经领先其他阵师太多了。 此阵构成,运转起来,陆家可在这小荒州界,一手遮天。 无论是个人势力,还是阵法造诣,他都能更进一步。 假以时日,必然能构建出真正的大阵。 陆乘云的目光之中,闪着熊熊的野心。 已经构建过大阵的十三岁的墨画,就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等陆乘云回过神来,墨画才悄悄问道: “陆家主,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陆乘云目光微凝,缓缓道: “此阵名为……万尸阵。” “万尸阵……” 墨画心底微惊。 “万尸……” 不对…… 这不是一个单阵的名字,甚至不会是复阵的名字。 区区复阵,不可能以“万尸”命名。 墨画看向下面的数不清的棺木,和密密麻麻的邪阵,目光微动。 这个万尸阵,必然是座大阵! 应该是叫万尸大阵! 现在的复阵,是由原先的大阵,削减而成。 陆乘云阵法能力不足,陆家也不可能掏空家底,来建阵法。 所以陆乘云建不成大阵,便建了这座由万尸大阵,削减而成的万尸复阵。 可是陆乘云哪里来的阵图? 大阵的传承,都是绝密。 自己的五星屠妖大阵,是师父给的。 陆乘云的万尸大阵,又是谁给他的? 更何况这是邪道大阵,能有这等邪阵传承的,必然是显赫的魔道宗门,又或者,是魔道的强大妖人…… 墨画心底微凉,目光也微寒。 “陆家主,这个阵法,究竟是哪里来的?”墨画又小声问道。 陆乘云欲言又止,看着墨画,笑着道: “这个……恕陆某不便告知。” 墨画也抱歉笑道: “家主见谅,我不该问的。” 随即他又好奇道: “家主找我来,是做什么呢?复阵我是不会的,更何况,这个复阵,还是邪阵,我没学过,师父也不会让我学的。” 陆乘云淡然一笑,“小先生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小先生请随我来……” 陆乘云说完,径直往前面走。 墨画也跟在他身后,走过密密麻麻的棺材,和地面上层层叠叠的血色邪阵,来到青铜棺椁附近。 青铜棺椁附近,有些地方,是空白的,还没有画阵法。 陆乘云便道: “我请小先生来,不是为了画邪阵,而是想请小先生,替我构建一下,这复阵的阵眼。” 墨画道:“邪阵的阵眼,不还是邪阵么?” 陆乘云摇头,“不是以邪阵的手法构筑,而是以正道聚灵的手法,构筑阵眼。” 墨画迷惑了。 你不是画邪阵么,怎么关键的地方,又不走歪门邪道了? 陆乘云见墨画神色疑惑,便叹道: “邪道复阵的阵眼,杀孽太重,我陆家也不忍为之……” 墨画心里暗骂他惺惺作态,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夸他: “陆家主果然慈悲心肠……” 墨画睁着眼说瞎话,小脸还一派严肃。 陆乘云微怔,他也不知墨画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当然,他也不在乎。 “可是……”墨画又有些为难道,“我没阵图。” 陆乘云便将阵法的阵图递给了墨画。 墨画扫了一眼,心里瞬间有了个大概。 这个阵图,是残缺的。 仅有阵眼、阵枢的相关部分。 的确能依此构建阵法的阵眼体系,但却无法知道,灵力运转的全貌。 墨画又将万尸阵图看了一遍,心里渐渐明白了。 邪道大阵,阵眼需要极其磅礴的血气和邪力,以供阵法运转。 这万尸复阵,脱胎于万尸大阵,所需血气和邪力,会少一些,但其总量,仍然算是海量。 按照阵图记载,构建万尸大阵的阵眼,原本需要用到炼血阵和血灵阵构成的复阵。 先杀人,以炼血阵法,炼化修士血气,抽取修士灵力。 再以血灵阵,将修士的血气和灵力融合,形成邪力,驱使大阵运转。 这样一来,需要杀很多很多修士。 墨画记得小师姐说过。 有些魔道大阵运转,甚至会屠杀一城修士,炼其血灵,注入阵眼,驱动大阵。 万尸复阵,一次性不要杀这么多修士。 但长此以往,只要阵法运转,就要不停杀人,不断提炼灵力和血气,才能供养阵法。 南岳城也没这么多修士给他杀。 更何况,陆家也不敢这么杀。 真这么杀,死这么多人,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了。 这也是道廷,必然不可能容忍的。 除非陆家真的想造道廷的反,整个家族,都堕入魔道,皈依魔宗,才敢这么做。 但这种行径,性质太过恶劣。 一旦被道廷发现,定然会遭道兵镇杀,全族被屠,一个都不会留。 墨画估计,陆乘云也没这个胆子。 就算他有,陆家这么多人,也不是都敢这么不要命的。 明明是邪阵,但邪阵的阵眼不能用。 那就只能用灵力阵眼了。 墨画估计,陆乘云是想以聚灵阵为阵眼,以灵石为材料,炼化灵力。 待灵力流转后,再用邪阵中的邪气,污染灵力,形成邪力,从而驱动整个万尸复阵。 “师父说得没错,正道阵法才是根本,邪阵都只是投机取巧的门路。” 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过这个陆乘云,阵法见解也很深厚。 竟能想到这种,正邪混用的法子。 墨画想了想,又委婉推却道: “陆家主,复阵……我不太熟,恐怕画不出……” 陆乘云却道:“你可以的。” 墨画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 “我从苏长老那听说的。” “苏长老?”墨画皱眉,“这件事,跟苏长老也有关系?” 陆乘云摇头,“与他无关。” 陆乘云看着墨画,感慨道: “我与苏长老闲聊的时候,听他说起过,你对阵眼构建的见解,当真绝妙,陆某一听,便惊为天人!” “这等见识,涉及高等复阵,甚至大阵的中枢结构,没有深厚的阵法传承,和阵法高人指点,不可能有这种不凡的理解。” “所以,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请小先生,替我构建这万尸复阵的阵眼。” 墨画明白了。 原来是苏长老,他说漏嘴了。 墨画当时教他的时候,还叮嘱他不要对外人说。 可能苏长老没把陆家主当外人…… 又或者,他就是想在陆家主面前,吹一下墨画,替墨画长长面子,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苏长老估计也没想到,陆乘云不是个好东西。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 这些有关阵眼的心得,是他构建五行屠妖大阵时的感悟。 大阵的阵眼的构建,用在复阵上面,自然绰绰有余。 陆乘云动这种心思,也算正常。 他尽量高估了墨画的阵法水准。 但其实他这种“高估”,仍旧只是一种低估。 墨画想了想,又面露难色: “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未必真能构建出来……” 陆乘云显得很是宽容: “无妨,小先生尽管尝试,阵法总是要试错的。我相信,以小先生的聪慧,定不会让陆某失望……” 言下之意,让他失望,自己就没好果子吃了…… 墨画明白了陆乘云的心思,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吧,我试试。”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摸鱼 陆乘云又递给墨画一些阵图、阵纹、阵解之类的图册。 “这些图册,对小先生构建万尸复阵的阵眼,应该有所帮助。” 陆乘云目光不见喜怒,继而又淡淡道: “我给小先生三天时间,三天之内,画好阵眼设计的阵图,我们商榷一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此改进几遍,应该可以构建出完整的阵眼图式。” 三天时间…… 墨画松了口气,又有点忐忑,拱手道: “便依陆家主所言。” 墨画便抱着陆乘云给他的一些阵图和书册,“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直到墨画走远,张全这才阴恻恻开口道: “陆兄,这个小鬼,一脸没把握的样子。” 陆乘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把握,张兄就有把握了?” 张全扯了扯嘴角,“陆兄说笑了,在下不懂阵法……” 陆乘云轻哼了一声。 张全心存挑拨,怀疑道: “这小鬼……小先生,真的能构建出阵眼?” 陆乘云沉思片刻,缓缓道: “他天赋好,悟性高,也必然有名门师承,阵法知识深厚……”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阵法涉猎不广,阅历不多,实际构建阵法,经验不足……” 陆乘云又叹道:“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还小,十多岁的年纪,废寝忘食,也画不了多少阵法……” “阵法的经验,怎么可能比得上那些,钻研百余年的老阵师?” “所以我才取长补短,让他凭借阵法学识,去设计阵眼,我替他把关,加以斧正,弥补他阵法经验上的不足。” 张全皱眉,“即使如此,那陆兄,你为何不亲自设计呢?” 陆乘云神色微冷,目光中露出一丝不悦。 他心中暗道: 我要是能亲自设计,又怎么会假手于人? 陆乘云看了眼宏大的万尸复阵,心中微震。 这可是趋近大阵的复阵! 阵眼格局,近乎大阵。 大阵和单阵,是完全不同的阵法体系。 自己神识是够,但阵法学识,差得太多。 没有深厚的阵法底蕴和传承,没有高人指点,寻常阵师,想学大阵类的阵法,根本无从窥其门径。 仅靠自己钻研,闭门造车,花个数十年,都未必能琢磨个所以然出来。 何况,他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等他自己琢磨出来,画出阵图,构成阵眼,形成阵法,那这矿山里的僵尸,估计都馊掉了。 这个张全,毕竟不是阵师,和他说话都费劲! 陆乘云心中暗恨,但明面上,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入了邪道,画了邪阵,再想以正道手法,重构阵眼,就有些困难了。” 张全闻言微怔,不由点了点头。 阵法学识上的问题,他根本不懂,觉得陆乘云是在骗他,所以听着,也似信非信。 但陆乘云现在说的,他就明白了。 画了邪阵,自然画不好正统阵法了。 正邪对立,简单易懂。 张全想了想,又有些不解: “可是,那小鬼的阵法学识,当真如此不凡?” 陆乘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若非传承好,有高人指点,仅凭他自己,即便天赋再好,又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成为一品阵师?” 陆乘云说完,神色感慨: “道廷册封的一品阵师啊,多少阵师皓首穷经,苦心孤诣,钻研一辈子阵法,才能获此尊荣。” “而他不过十三岁,就已经是一品阵师了……” 陆乘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 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这等好的师承,不然自身阵法水准,也不至于困顿多年,还精进缓慢…… 张全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忌惮。 “竟然是一品阵师……” 他只知墨画阵法画得好,却不知会这么好。 随即他又心生贪婪。 一品阵师,杀了有点浪费了。 不知能不能想个手段,把他拘在自己身边,替自己画阵法…… 两人各怀鬼胎,明面上,还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之后陆乘云又聊起万尸阵的事。 陆乘云想了下,目光微亮,道: “此阵大成,我们便开始炼尸,一旦此尸炼成,号令群尸,整个南岳城,乃至小荒州界,便都由你我说了算。” 张全也目露寒光,兴奋道: “全凭陆兄做主!”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均是野心勃勃。 “不过在此之前,”片刻之后,陆乘云话锋一转,目光深邃,又道: “我想借张兄的祖师图一观。” 张全一怔,笑容渐渐淡去,“陆兄之前,不是看过了么?” “张家先人,风采无双,我想再瞻仰一番。”陆乘云客气道。 张全心中冷哼。 瞻仰? 怕是尝到甜头了吧。 “这副祖师图,我刚拿回来……”张全婉拒道。 “我只借半月。” “可……” 陆乘云道:“这万尸阵中的行尸和铁尸,我多分张兄一成。” 张全目光一亮,讨价还价道: “两成!” 陆乘云目光一凝,沉默片刻,缓缓道:“好!” 交易已定。 张全将祖师图取出,颇有些不舍地递给陆乘云,“此图被那小鬼糟蹋得够呛,元气大伤,估计要用人养一下……” 陆乘云笑道:“张兄放心,养图而已,祭品多得是,陆某定不会怠慢张家的先祖。” “而且,我已备好了一个大补品……” 陆乘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张全不知他想做什么,皱了皱眉…… …… 墨画回到房间后,包括看阵图,阵书的时间,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将万尸阵的灵力阵眼图构建完了。 构建完后,墨画想了想,又将其烧了。 之后重新画了一副,底层格局类似,但细节处又错漏百出的阵眼构图。 这个就更简单了。 一盏茶的功夫,墨画就画完了。 画完之后,墨画就开始划水。 表面上冥思苦想,实际上全是在摸鱼…… 他成天趴在桌子上,对着一堆阵图,阵书,阵纹,一边看一边翻,画画涂涂改改,眉头皱得紧紧的。 心里却想着,中午吃什么,小老虎有没有消息,小师姐有没有回复。 万尸阵是做什么用的,青铜棺里面是什么,灵枢阵又到底在哪里…… 而这一切,都被陆乘云看在眼里。 他不知墨画的心思,只觉墨画做事认真而负责。 陆乘云给了墨画三天时间。 墨画也就摸了三天的鱼。 最后一天傍晚的时候,墨画才拿着错漏百出的阵眼图,有些“忐忑”地,递给陆乘云看。 陆乘云看了一眼,先是惊艳不已。 整个阵眼的格局,的确是那么回事。 确实有大阵格局的影子。 但多看了几眼,他又皱起了眉头。 细节之处,错谬太多。 具体阵纹排布,中枢构建,灵力的承转,都很生涩,构思也很生疏。 “阵法经验,果然还是不足啊……” 陆乘云心中默默叹道。 他为墨画指出了几点错谬的地方。 墨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感叹道:“不愧是陆家主!” 随即他又有些受打击,低声道: “这个阵眼,我怕是画不好……” 陆乘云又安慰他,“你年纪还小,能做到这个地步,在阵师之中,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复阵阵眼的构建,本就没那么容易。” “你不必灰心,不必颓唐,多改进几遍,必然能构建出完善而完备的阵眼图式。” 墨画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陆乘云温和道:“这是自然。” 墨画似乎又有了信心,点头道: “好,我再努力努力,查漏补缺,争取再改一版出来!” 陆乘云大感宽慰。 他心中也更加笃定了对墨画的判断。 为人机灵,悟性高,学阵法认真,但毕竟是孩子心性,容易相信他人。 阵法传承不凡,阵法学识深厚,但阵法经验不足,构阵手法生疏。 有才华,有知识,但欠缺实践和磨炼。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好苗子。 但也,只是个苗子…… 陆乘云目光微动,放下心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三章 好难 陈设精美的石室中。 墨画感知到陆乘云的神识在窥视他,就装模作样地,假装在构思阵眼图式。 等陆乘云的神识离开,墨画就把阵图丢在一边,开始在纸上画小老虎消遣。 墨画一边画,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这个万尸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炼尸么? 炼什么尸呢? 按照目前的阵法阵式,和灵力走向来看,应该借助阵法,以磅礴的邪力,大规模,批量化地炼制行尸和铁尸。 从张家到陆家。 从小作坊式的炼尸,转化为大家族式的,阵法含量高的,规模化,产业化的炼尸。 这样短时间内,借助万尸阵,就可以炼制出更多的僵尸。 但真的只是这样么? 炼出的行尸和铁尸,如何控制呢? 炼出来大量的僵尸,又能如何呢? 陆乘云总不可能,好好的家主不当,去建一个尸道魔宗,自己做宗主吧…… 还是说,他和钱家老祖一样,想背地里利用僵尸,烧杀劫掠,排除异己,借以巩固陆家的势力和地盘? 墨画又想到了万尸复阵之中,那个巨大的青铜棺。 在陆乘云给的部分阵图中,并不涉及那个青铜棺的作用。 墨画设计的阵眼体系中,也不包含那个青铜棺。 墨画皱了皱眉。 “那个青铜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棺材里,又到底有着什么?” 墨画怕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关键,便将自己与陆乘云接触过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回想了一遍。 想着想着,墨画神色微怔。 他记得陆乘云说过: “……请小先生,帮我炼尸……” “不是铁尸……” “……是一具凌驾于铁尸之上的,更强的僵尸……” 根据灵枢阵的原理推断。 陆乘云是以铁尸控行尸,再以更强的僵尸,去控铁尸。 这样层层控制,即便炼再多的僵尸,他也能凭一己之力,进行支配。 既然如此,那这具支配铁尸,操控群尸的“更强的僵尸”,应该就是用万尸复阵来炼的。 它有可能就藏在万尸阵中间的那个青铜棺中。 墨画又反复想了想,觉得大差不差。 万尸复阵中,画着诸多邪阵。 这些邪阵,也分门别类,通过血色阵纹,将行尸的木棺连接于铁尸的铁棺,又将铁棺,连接于中间的青铜棺。 这符合灵枢阵层级递进,分权控制的原理。 陆乘云会骗自己,但阵法不会。 无论陆乘云嘴上说什么,画出的阵法,是什么就是什么,瞒不过自己。 阵法所展现的,就是真实。 墨画点了点头。 根据阵法原理和构建,他将陆乘云的阵法意图,大体推算了出来。 与此同时,墨画也两眼放光。 青铜棺中的僵尸,控制铁尸,再控行尸。 那么青铜棺中的灵枢阵,必然权重最高。 这么一来的话,最终的灵枢阵图,必然就藏在青铜棺中! “得想个办法,把最终的阵图弄到手……” 墨画托着小下巴,默默嘀咕道。 …… 万尸阵的阵眼,墨画早就设计好了。 但他还是摸了几次鱼,每次修改一点,去向陆乘云“请教”一番,然后再改进一点。 类大阵的阵眼设计,陆乘云也是半吊子。 所以墨画糊弄他很简单。 一直改了四五次,墨画才将他最开始,花了一个时辰就设计好的阵眼阵图,交给了陆乘云。 陆乘云狂喜。 他不再装作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是放声大笑,在室内阴沉烛光的映照下,目光之中,闪烁着阴森的野心。 片刻之后,他压下心底的兴奋,重又换上一副温和的神色,笑着夸奖墨画道: “小先生,果然没让陆某失望!” 墨画腼腆地笑了笑,“多亏陆家主的‘指点’。” 陆乘云也诚恳道: “是小先生天资聪颖,阵法学识深厚,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如此复杂的阵眼构建。” 这下墨画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明他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画好了,摸鱼摸了十来天,一直拖到了现在。 就这陆乘云还开心得不行。 墨画想了想,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乘云心思细腻,果然问道: “小先生,是否有什么事?” 墨画踌躇一会,这才面露难色道: “陆家主,这个阵眼,能不能让我亲自画?” 陆乘云也有些意外,目光微凝,沉默不语。 墨画摆出一副热忱求学的态度,反思道: “这些时日来,我发现我的阵法水准,还是欠缺不少,阵法构思,也是错漏百出……” “所以这副阵眼,我想亲手画一下,学以致用,看能不能提升我对阵法的领悟……” 墨画偷偷看了陆乘云一眼,连忙又道: “当然,此阵事关重大,若是陆家主不方便,那就算了。” 陆乘云心思急转,忽而一笑,点了点头: “这等阵眼,构造复杂,不仅构思困难,实际刻画,也极为吃力。” “小先生愿帮忙,真是再好不过。” 墨画也放下心来,笑道: “墨画定不辜负家主期待!” 陆乘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万尸复阵的阵眼,就由墨画亲自来画了。 墨画一边画,一边偷偷打量着附近的青铜棺。 他就是为了青铜棺,才找个借口,自告奋勇来画万尸阵的阵眼的。 不然他才不屑于画这种东西。 阵眼位于青铜棺附近,只要让自己画阵眼,就有办法接近青铜棺,从而偷取最终的灵枢阵图。 只是,这个机会,不太好找。 青铜棺封闭严密,不曾打开,也没流露出一丝阵法的痕迹。 墨画只好开始磨洋工。 小脸严肃认真,下笔却很随意,画着画着,就故意画错几笔,然后涂抹掉重画。 反正浪费的,都是陆家的灵墨。 墨画一点也不心疼。 但再怎么糊弄,也不可能一点进展都没有。 墨画只好慢慢画,每天都多画一点,让陆乘云看到希望。 陆乘云有些着急,但也没催墨画。 因为这类阵眼,的确复杂,并不好画。 即便让他自己来画,也未必比墨画好多少……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墨画的阵眼,也一天天完善,但青铜棺,还是没机会打开。 青铜棺是封闭的,一点气息不露。 墨画想衍算阵纹,都没办法衍算。 而白天,陆乘云又一直在盯着,到了晚上,壁画是封闭的,墨画又进不来…… 最终的灵枢阵,就在眼前,但却看不到。 墨画有些无奈。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日清晨,陆乘云却当着他的面,亲手打开了青铜棺。 似乎是要画什么阵法。 棺木开启的瞬间,流露出晦涩的阵法气息。 墨画精神一振。 的确是灵枢阵! 而且跟铁尸或行尸身上的灵枢阵不同,气息更浓烈,气机更完整。 仅凭一丝气息,也可推断,这些阵纹要更复杂,涉及到的灵力结构,也更精深。 墨画心痒难耐。 他好想去看一眼…… 而另一边,陆乘云已经开始画阵法。 他用的是骨笔,笔尖是人发,蘸的是人血,眼中透着森森绿光,在青铜棺中,不知画着什么阵法。 墨画微微皱眉。 这就是画邪阵的手段? 陆乘云是在用邪阵的手法,去画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 一旁的张全,见墨画愣神,冷声斥责道: “快点画,不要耽误时间!” 墨画小脾气上来了。 你让我画,我还偏偏不画了! 墨画想了想,索性把手里的笔一丢,大大方方地跑到陆乘云身后,探出小脑袋,去看陆乘云画阵法。 自己现在做的是“助纣为虐”的事,跟陆乘云,可以算是一路人。 看看他画阵法,似乎也没什么。 就算惹他不高兴了,也可以用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的搪塞过去。 谁让自己年纪的确小呢。 陆乘云在专心画阵法,似乎并未察觉。 而墨画匆匆几瞥,就将青铜棺内的景象,看了个大概。 青铜棺中,还有青铜椁。 大棺套小棺。 外面的是青铜棺,里面套的是青铜椁。 开了棺,但椁还是封闭的。 椁中藏着的,应该就是陆乘云说的,那具凌驾于铁尸之上的,更强的僵尸! 可墨画看不到。 他只能看到,陆乘云在棺材内部,以及椁上画的阵法。 这个阵纹形制,的确是权重最高的灵枢阵! 墨画已经将低一层的,行尸和铁尸的灵枢阵纹,烂熟于胸,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与此同时,张全见陆乘云全神贯注,不知外物,又怕阵法暴露,便喊了一声: “陆兄!” 这声叫喊,打断了陆乘云的“一念呵成”的状态,笔下的阵纹,也就尽皆作废了。 陆乘云回过神来,目光愠怒地看了张全一眼,然后就发觉了,在他身后偷看的墨画。 陆乘云目光微沉,但并未动怒,而是笑着问道: “小先生,想看这副阵法?” 墨画老实地点了点头,“想。” 要不是为了这阵法,他就不会到南岳城来了。 陆乘云微微沉思,颔首道:“好!” 墨画惊讶道:“您真给我看?” 陆乘云笑道:“这是自然,当初说好的,你帮我画阵法,我给你看这绝密的阵图。” 墨画大喜,“陆家主果然言而有信!” 陆乘云右手一翻,手中出现了一本薄薄的图册,图册古旧,似乎有不少年份,上面满是折痕。 陆乘云小心翼翼地,将图册摊开。 图册之上,所记载的,便是完完整整的,权重分级,由高到低,统筹控制的,一品十二纹的,极其复杂,又极为玄妙的,真正的灵枢阵图! 墨画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陆乘云目光意味深长道: “小先生觉得如何?” 墨画一怔,反应过来。 他先是神色兴奋,目露痴迷,而后端详阵法,又有些难以置信,皱紧苦思,许久之后,受到打击一般,垂头丧气,低声叹道: “这个阵法……好难,我看不懂……” 一边说看不懂,另一边却在心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记着阵纹……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到手 墨画一边皱眉,装作震惊的模样。 一边神思如飞,尽力将整副灵枢阵图都记在脑海中。 墨画看得入神。 陆乘云觉得有一丝不对,刚想说什么。 墨画便突然抱着小脑袋,神色痛苦,喃喃道: “我的神识……耗尽了……” 陆乘云微惊,连忙收起灵枢阵图,问道: “小先生,你没事吧?” 墨画脸色苍白,虚弱道:“没事……” 他看了眼灵枢阵图,摇头震撼道: “没想到,这副阵法所需神识竟如此庞大,我只是看了一会,神识就差不多枯竭了……” 这在陆乘云的意料之中。 他微微颔首道:“此阵名为灵枢阵,乃是一个隐世宗门的镇派阵法,阵法难度,确实匪夷所思。” “真的好难……”墨画神情颓然。 陆乘云嘴角含笑,但语气宽慰道: “此阵神识消耗大,非筑基不可学。” “小先生不过炼气,神识不足,学不会,画不出,也是正常,无需气馁。” “修道漫漫,来日方长,小先生只要不断磨练阵法,增强神识,终有一日,能领悟这个阵法。” 陆乘云鼓励着墨画。 墨画受到鼓舞,神色振奋了些,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陆乘云又笑道:“今日时间不早了,小先生神识损耗过度,有些不适,可以先回去休息,休息得好了,再来接着画阵眼便是……” 墨画有些愧疚,“我自不量力,耽误了陆家主的大计……” “无妨,”陆乘云道,“阵法之道,源远流长,不能急于一时。百年大计,也不差这一日之功。” 百年大计…… 这陆乘云,竟图谋了百年么…… 墨画心思微动,便点了点头,告辞道: “那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陆乘云点头,“好。” 墨画便捂着小脑袋,装作头疼的模样,离开了密室,脚步虚浮地走出大厅,回到了自己的石室,躺倒在了床上。 陆乘云的神识,也跟着墨画。 见墨画安安静静躺着不动,片刻后,就收回了神识。 陆乘云收回神识后,墨画立马坐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满眼兴奋。 他跑到桌前,取出纸笔,按照适才记下的阵图,试图将灵枢阵法,从阵纹,到阵枢,乃至阵眼以及类同的权重阵法,都完整地还原出来…… …… 而另一边,壁画内的万尸阵中,张全对着陆乘云皱眉道: “陆兄,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陆乘云眉毛微挑,“何事唐突?” “灵枢阵的事……”张全道,“是不是让他知道得太早了……” 张全对墨画,一直心存戒心。 当然,也心存杀心。 陆乘云无所谓道:“他迟早会知道的。” “可是……”张全有些不安,“万一,他学会了呢?” 陆乘云冷笑道:“这是一品十二纹的阵法。” 张全一愣,“所以呢?” 陆乘云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嫌弃。 跟张全这种“阵盲”说话,真的是对牛弹琴。 陆乘云耐着性子,淡淡道: “一品十二纹,一品是阵法品级,十二纹是神识要求。” “意思是说,这副一品阵法,需要十二纹的神识,才能去学。” “十纹以上,神识筑基。” “而十二纹的神识,很多资深的筑基前期修士都达不到。” 张全闻言色变,“一品阵法,筑基神识才能学,如此离谱?” “所以才说,阵法博大精深。” 陆乘云瞥了张全一眼,“我的神识,方才十二纹,而你的神识,不过十纹……” “所以,这姓墨的小先生,拿什么来学?” 陆乘云淡然道。 张全不说话了,只是心中震动。 阵法果然复杂。 一品十二纹…… 那小鬼不过炼气,肯定是学不了的。 但真的学不会么? 张全皱眉。 墨画的小脸,又在张全的脑海浮现。 看着可爱,但又十分可恨,与此同时,又有些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张全在他手里,栽了无数次了,所以看到墨画,愤恨之余,又有点心悸。 他总觉得,墨画这小鬼,没这么简单。 而且他的隐匿术,自己看不破。 张全越想越不安,皱眉道: “陆兄,万一他神识……” 陆乘云冷笑:“你想说他万一神识筑基了?” 张全也有些没底气: “也不是……没可能……” 陆乘云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烦: “神识筑基,跟神识十二纹之间,悬殊巨大。” “更何况,就算他神识够了,也是没用的,他看这两眼,你就指望他能学会这种难度的阵法?” 陆乘云目光微寒,“超品的阵法,既需练习,也需领悟。” “即便是我,也都是苦苦练习,并钻研了数十年,才领悟了一点皮毛。” “而后用邪阵手段降低门槛……” “融合邪念,降低神识门槛;人血画阵,降低控灵门槛;以尸为媒,降低画阵门槛……” “这才能掌握,并将这灵枢阵,应用于万尸复阵之中。” “不苦心孤诣,钻研数十年,不懂邪阵,不融邪念为识,不以骨为笔,不以血为墨,不以尸为媒,他凭什么学得会?” “你以为他记下阵纹,蒙头练几遍,就能学得会么?” “你未免,太小看阵法了!” 陆乘云语气冷冽。 似乎是想到这些年,为了学这阵法的煞费苦心。 潜入陆家,忍辱负重,趁机上位,杀人炼尸,拆骨为笔,取血调墨,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一时心绪有些激荡。 张全怕触怒陆乘云,便退一步道: “张某见识浅薄,不知此事的艰难,陆兄见谅……” 陆乘云回过神来,自知有些失态,便又恢复了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淡然道: “张兄客气了,凡事多些考虑,总归是好事。” 张全松了口气,但心中墨画留下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 张全斟酌后,还是低声道: “陆兄,即便那小鬼学不会,也没必要将这阵法给他看吧,徒增风险……” “不给他看,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留下呢?”陆乘云道。 张全皱眉。 陆乘云笑容淡漠道: “人皆有所好……” “陆某好权,而张兄好色。” “但那小先生不同,他涉事不深,不知这世间,权色名利的滋味,到底有多销魂。” “不识其中滋味,自然不会眷恋。” “灵石、女色、权势,都未必能让其动心……” “但阵法不同!” “这个小先生,对阵法有着本能的渴望。” “这就是阵师的追求!” 陆乘云神色感慨。 “只要是为了学阵法,学高深、复杂、玄妙的阵法,什么都愿意做。” “我只要给他这个希望,将来能将灵枢阵传给他,他就会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这灵枢阵,便是鱼饵。” “这小先生,便是鱼儿。” “一个年纪轻轻,且惊才绝艳,还能一心一意为我做事的一品阵师,可比数十具铁尸,都来得珍贵。” 陆乘云目光炯炯。 张全的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与嫉妒,同时还有一丝不甘。 陆乘云如此看重那个小鬼,自己就不好对其下手了。 不过不到最后,事情还不好说…… 张全收敛起神色,拱手叹道: “陆兄深谋远虑,张某佩服!” 陆乘云看着张全,目光明晦不定,最后也叹道: “张兄过谦了。” 两人各怀心事,神情都有些隐晦…… …… 而石室中,墨画却眉开眼笑了起来。 他的面前,摆着一副阵图。 阵图之中,包含三类阵法,同源同归,但形制有上下,权重有高低。 三类阵法,彼此类同,互相联系,但层级又泾渭分明。 看上去繁复高深,而又严密唯美。 正是墨画还原出来的,以灵力中枢控制为核心的,完整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图! 这副阵图,终于到手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成 陆乘云万万没想到,他就给墨画看了几眼,墨画就将灵枢阵图记住,并还原了出来。 一品十二纹,小灵隐宗传承自千余年前大灵隐宗的绝阵——灵枢阵! 墨画大喜,事不宜迟,立马开始参悟起来。 尸矿非久留之地。 他要早日将灵枢阵学会,这样就能早些想办法脱身了。 还有陆乘云和陆家。 学会灵枢阵,就可以腾出手,对付陆乘云和陆家了。 无论陆乘云有什么阴谋,都不能让他得逞。 陆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要有应得的报应。 万尸阵要毁掉,祖师图要抢来,这尸矿,以及里面的铁尸和行尸,都不能留,否则必然遗祸无穷。 而这些事中,灵枢阵是关键。 墨画心思已定,就开始专心研究阵法了。 灵枢阵学习的进展很快。 因为之前,墨画已经从行尸和铁尸身上,得到了部分灵枢阵图,已然参悟了个大概。 洞悉了灵枢阵理,又在小老虎身上,尝试了灵枢阵的用法。 如今得到完整灵枢阵图,只需查漏补缺,将对灵枢阵的认知,进一步深化即可。 墨画花了点时间,记熟了阵纹,然后在纸上,先练习了几遍。 晚上子时时分,墨画入睡,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继续练习。 次日白天,他装出一副神识消耗过度,身体不适,脸色苍白的模样,没有去画万尸阵的阵眼。 而是自己躲在房间里,趁陆乘云不注意,偷偷练习灵枢阵。 第三日,他才装作好转的模样,去万尸阵中,蹲在一群棺材中间画阵眼。 画完之后,晚上回来,又继续练习灵枢阵。 可数日之后,墨画发觉有些不对。 这个灵枢阵图,似乎被人动过手脚…… 表面上看,这个阵法,已经是完整的了。 以最高权重的灵枢总阵,去控制次权重的灵枢次阵,再以灵枢次阵,去控制更次一级的灵枢基阵。 但墨画发现,这个灵枢总阵,阵纹有些缺漏。 就像是被人,留了“后门”。 这几笔阵纹,留在了其他人手里。 只要不补全这几笔阵纹,总阵便有后门。 总阵便不是总阵,而只是次一级的次阵。 别人就能通过这个“后门”,来越过墨画的灵枢总阵,继而统筹支配,他画下的所有次阵和基阵。 到时候墨画辛辛苦苦布置下的灵枢阵法,很可能就成为了他人的“嫁衣”。 “摘桃子!” “好阴险……” 墨画摇了摇头。 这个后手,绝对是陆乘云留的。 但估计他留这个后手,也不单纯是为了防自己。 而是为了,提防所有看到灵枢阵图,学了灵枢阵法,并试图构建灵枢阵法权重体系的阵师。 炼尸也好,炼器也罢,甚至炼制的傀儡,修道器械等,只要用了他的灵枢阵,最终都会被其“篡权”。 因为陆乘云有着最高权限的灵枢总阵。 “还好自己留意到了,不然就真的中了陆乘云的圈套了……” 墨画有点后怕,随即又有些疑惑。 缺的那些阵纹,到底是什么? 陆乘云又会藏在哪里? 墨画想了半天,一时之间,没什么头绪。 陆乘云是陆家家主,陆家那么大,尸矿也这么大,藏点阵法,再容易不过了。 “隐身去盯梢?” 墨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以自己现在的神识和隐匿,去盯陆乘云的梢,还是有些勉强了。 一般筑基,也就算了。 陆乘云本身就是阵师,还是邪阵师,心性又多疑,隐匿跟踪他,必然会被他怀疑。 这种事,等自己神识再强一些再说。 “可那怎么办呢?” 灵枢阵摆在自己眼前,总不可能不学吧。 可一旦学会,并且运用了,那就等于是替陆乘云“打工”了,得不偿失。 就算去找,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谁知道陆乘云会把这几道阵纹,藏在哪里? 墨画摸着下巴,忽然想起来了: “青铜棺!” 陆乘云对别人留后手,总不会对自己也留吧。 他自己画的灵枢阵,必然是完整的,没有漏洞的阵法。 他画在青铜棺中的阵法,必然是完整的! 墨画眼睛一亮。 于是次日,陆乘云在青铜棺里画阵法的时候,墨画就又悄悄凑头去看。 张全发现了,警告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了,然后转过头接着看。 陆乘云画的灵枢阵,与自己的不同。 他的灵枢阵,用的是邪阵的手法,以骨为笔,以血为墨,以尸为阵媒。 而且他布阵的形式,也有差异。 他一遍又一遍蘸着血,将灵枢阵,画在青铜椁上。 血迹会渐渐变淡,阵法也会渐渐融于棺椁。 这是什么门道,墨画也不太清楚。 但好在内在的阵纹和阵理,倒都是一样的。 墨画还是能识别出灵枢阵的内在阵纹。 陆乘云眼眸微泛绿光,聚精会神,并未发觉墨画,偶尔看到了,也没什么所谓,只似笑非笑问道: “小先生,看得如何?” 墨画便皱着眉,摇头道: “太难了,看不懂……” 尽管看不懂,他还是在看。 阵师都是这样的,越是不明白,越想明白,越是看不懂,越想弄懂…… 陆乘云知道这种体会,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墨画看得就更理所当然了。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评头品足: “这个陆乘云,画得也太慢了,我都等他好久了,要是让我画,早就画完了……” “这笔画错了,竟然还没发现……” “又是骨笔,又是血墨,又是尸媒的……讲究这么多……” “拖拖拉拉的……” …… 墨画在心里嘀咕许久,终于,陆乘云手腕一抖,下笔骤快,笔下留下了几道阵纹。 这些阵纹,墨画看着都比较陌生。 他将这些阵纹,与灵枢阵匹配,发现二者刚好契合,足以补足阵法上缺漏的“后门”。 墨画表面上一脸迷惑,但心里却如明镜,神念一动,就将这几个阵纹记在了心里。 陆乘云刚落笔,下意识发觉有些不对,转过头,见墨画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残缺的阵纹也到手了。 回去后,墨画便用这几道阵纹,补足了灵枢阵的缺漏,堵住了陆乘云留的后门。 又花了几天时间,参悟调试,墨画终于将灵枢阵彻底掌握了。 与此同时,他对灵枢阵的领悟,也更深了一层。 灵枢阵的阵理,是明晰灵力结构,通过阵法中枢,对灵力进行细致入微的控制。 这种控制的关键,就是灵丝。 将灵力拆分细化为,更细小的游丝,借助游丝,实现更细致的操控。 与此同时,同类灵枢阵之间,是会互相呼应的。 就像司南子母阵中,母阵与子阵呼应,子阵感知到的灵力波动,会反应在母阵中一般。 同类灵枢阵之间,会互相呼应,互相联系。 这种联系,便是灵力的控制。 总阵控制次阵,次阵控制基阵,这样可以用少量的神识,借以控制大数量的行尸,或是傀儡。 这类阵法功用,是墨画在五行阵法之中,所不曾发现的。 “绝阵,果然是涉及灵力本质,夺天地造化……” 墨画有些震撼,心里默默道。 学会之后,他便在小老虎身上,试用了一下完整的灵枢阵。 墨画身上,有着一堆小老虎傀儡。 这些都是傀老做好,墨画讨来,准备试验灵枢阵的。 他从中挑出了一个,个头稍微大点的,叫它“大老虎”,然后在大老虎身上,画了灵枢总阵。 之后又在其他六七个小老虎身上,画了灵枢次阵。 墨画以神识,控制灵枢总阵,借助阵法,控制大老虎。 而后以灵枢总阵为基准,辐射到其他小老虎的次阵之上,通过次阵,控制小老虎。 所有层级的灵枢阵,都在墨画识海展现。 墨画神识微动。 大老虎就在桌上憨憨地跑了起来。 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阵法,将灵力化为游丝,触动其他次阵,也牵引着其他小老虎,一起跑动起来。 七八个老虎傀儡,就活灵活现,在桌上你追我赶,一片欢腾…… 而操控这些傀儡,所消耗的神识,却并不多。 这还只是操控小傀儡,若是操控僵尸,逐级分控,恐怕真的能凭一己的神识,支配成千上万的行尸。 一人成军。 这就相当可怕了。 墨画啧了啧舌。 墨画想了想,又将神识,沉入识海。 他想看看,神念显化的灵力,有没有什么变化。 识海之中,墨画出现,而后闭目凝想,显化灵力。 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显化的灵力,越来越细微,最后呈“灵丝”状,如同淡蓝的丝絮,又如黏连的藕丝。 灵力丝化! 和灵枢阵中,细化后的灵力游丝一般。 “这就是师父说的,体悟越深,显化越真。” 墨画神识甫动,几乎毫不费力,这些灵丝,就依照墨画的心意,轻盈流转。 墨画并指,瞬间的功夫,指尖便凝出了火球术。 这次的火球术,火光之中,也带了一些丝化。 像是一大团缠在一起的火红棉絮。 只不过这“棉絮”,是由火焰灵丝,积蓄,缠绕,压缩而来。 灵力汹涌而有序。 墨画有些愣神。 自己现实中的火球术,与识海显化的火球术,好像完全是两种模样了。 现实中的火球术,呈暗红色,灵力压缩,威力不俗,已有淡淡的凝质的迹象。 而识海中的火球术,还是鲜红色,但灵力分化游丝,更为细致,似乎分化之力更强。 一时之间,墨画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哪种更厉害呢? 是让现实的火球术,向识海显化的火球术趋同。 还是在识海之中,去显化现实中更真实的火球术? 墨画有些拿不准。 “等出去的时候,问下傀老吧……” 除了火球术,墨画的逝水步,也更精妙。 逝水步本就依赖神识控制灵力。 神识操控越强,步伐便越精深。 识海之中的水牢术,施展得更快了,束缚性也更强。 之前是灵力化锁,现在是灵力化丝,再化锁,足以将敌人缠得死死的。 最重要的,是阵法。 墨画尝试了一下。 神念一动,画地成阵的速度,快了足足一倍。 几息的时间,墨画站立不动,仅依靠神识,便可显化出一副一品九纹阵法。 墨画给自己想了一套连招: 可以先用水牢术,将敌人定住,几息的时间,再显化金锁阵、覆水阵、木牢阵、流沙阵等控制阵法,将敌人锁住。 锁住之后,敌人就是活靶子。 可以用火球术轰杀。 可以显化地火阵轰炸。 也可以构成熔火阵炼化。 这套连招,控制严丝合缝,攻击形式也可因“敌”制宜,有多种变化。 只要是筑基期的神念体,神识不超过十二纹,一套招式吃下来,就算不形神俱灭,估计也是奄奄一息。 墨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以识海为牢狱,以神念为杀器。 可困可杀。 识海中的自己,可比现实中,强太多了。 墨画轻哼一声:“我看这次,谁再敢擅闯我的识海,来一个,我宰一个!” 只是现在识海的四周,空空荡荡,邪祟鬼物,一个没有。 墨画颇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墨画有点手痒,眼睛一转,心道: “得找个什么,来试试手……”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六章 打架图 最好的练手对象,当然还是张全的祖师图,也就是张家那一群僵尸老祖宗。 墨画现在神念杀伐之法大成。 除了张家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祖宗,图中其他“人”,无论是座下的弟子,还是座上的长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张全的老祖宗,应该也不是对手。 但据被墨画“吃”掉的那个铁尸长老说,张家老祖宗活得久,心眼坏,手段多,墨画也不敢太托大,所以要想办法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 现在的问题就是,图在哪? 墨画托着小腮帮沉思着。 自己当时,将这图还给了张全。 那应该在张全身上? 张全会放在哪里?随身带着?再建个祭坛供着? 又或者……他给了陆乘云? 墨画记得自己拿出祖师图的时候,张全神色兴奋,陆乘云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垂涎。 祖师图是观想图。 神识是阵师的命门,而观想图,是能增强神识的。 但凡是观想图,无论图里有着什么,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对阵师有着极大的诱惑。 陆乘云不可能不动心。 而且他和张全狼狈为奸这么久,未必就没看过这幅观想图。 只不过炼尸要用到张全,这图还是张全的祖师图,陆乘云不好硬夺罢了。 墨画想了下,觉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踪张全了。 看看这图,是不是还在他身上。 如果在,他藏在了哪里。 如果不在,他又给了谁。 墨画学会了十二纹的灵枢阵,如今的神识,是十二纹巅峰,距十三纹,只有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是门槛前的一步。 要迈过去,还要花些时间,或者需要些机缘。 十二纹巅峰,神识已经很强了。 隐匿也更不易被识破。 若是跟踪陆乘云,他还要小心点。 跟踪张全,基本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时间点要找好,要避开陆乘云的神识,还要小心一点,避开石殿中的显尘阵和显影阵。 显尘阵和显影阵还好,问题是陆乘云。 陆乘云神识不弱,懂阵法,疑心也重。 不过好在墨画构建好万尸阵的阵眼后,陆乘云对墨画,就多了一点信任。 而自从墨画见了灵枢阵图,神色“震惊”,说了“好难”,“我看不懂”,“我学不会”之类的话后,陆乘云对墨画的戒备就大减。 也不会时不时地,就以神识窥探,提防墨画。 墨画“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此后四五日,墨画一有空,就隐身盯着张全,渐渐摸清了张全的作息。 张全的作息很规律,做的事也都很明白。 每天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构建万尸阵。 万尸阵需要大量炼尸棺,这些棺材,都是张全自己炼制的,然后让一些邪阵师,或陆乘云画上邪阵,再布置于万尸阵之中。 低端阵法,由其他邪阵师来画。 高端点的,譬如炼铁尸的铁棺,就由陆乘云亲自动手画。 而棺材就全由张全全权负责。 他本就是棺材铺的,制棺炼棺养棺这种事,也算是老本行。 张全定时也会在石殿巡视。 巡视一下,石殿之中,炼尸的木棺和铁棺有没有问题,僵尸有没有尸变,有没有失控,有没有尸气不足,有没有其他异常等等。 反正成天和尸体打交道,做的事,也都离不开僵尸。 张全也有一间石室。 这个石室更宽敞些,但陈设布置,远没有墨画的石室好。 石室周围,摆放的全是炼尸的物件。 室内的气味,也带些死尸的腐臭。 张全成天炼尸,久而不闻其臭,所以也不在乎。 张全在自己的石室中,要么睡觉,要么打坐,要么状若癫狂地发癫,精神状态堪忧,完全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有时也喃喃自语,脾气暴躁,又失声大喊。 一副心神失常的样子。 墨画看着很是迷惑。 “莫非是成天炼尸,脑子被僵尸吃了……” 墨画心里腹诽道。 但想了想,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这更像是入魔后,人性渐渐消失的迹象…… 不知自己是不是人,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有邪念盈胸,心神满是污秽。 张全一会发癫,一会好转,几次三番后,就会安静下来,只不过眼神会更残虐一些。 偶尔,张全也会拿出一张图来看。 刚开始,墨画很激动。 他还以为,张全拿出的是祖师图。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这不是一张图,而是一个图册。 图册上面,有男有女,不穿衣服,变着花样在打着架。 关键看一次也就罢了,张全一有空就看。 墨画大感失望,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的观想图呢? 你的老祖宗呢? 成天看这种玩意,连祖宗都不要了。 自己要是张全的老祖宗,肯定骂他不孝子,把他吊起来打。 张全看完这些少儿不宜的图册后,偶尔又会大怒,将图册撕碎,走火入魔一般,嘴里骂骂咧咧: “这个鸟地方,一个女人都没。” “又出不去……” “他妈的……” 他的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神情狰狞得,如同僵尸。 墨画眉头微皱,渐渐便明白了。 修魔者,人性渐渐泯灭。 张全修尸道,成天跟尸修、死尸和僵尸打交道,心性扭曲,邪念滋生,需要人的温度,需要发泄邪欲。 平日里还好些,一旦私下独处,邪欲就会蔓延。 所以,他才会经常流连青楼。 不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好色之徒。 更是因为,入魔的心性使然。 而百花楼的女修,自然而言,也就遭了他的毒手。 据青兰所说,不少女修,都是被张全凌虐而死。 百花楼又是陆家开的,张全替陆乘云做事,这些惨死的女修,最后自然都不了了之。 穷苦出身,流落风尘,受辱而死,又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淡淡看了眼张全,心里冷哼一声: “早晚把你宰了!” 石室中的张全忽觉心中一寒。 他立马站起身来,四处张望。 “谁?” “是谁?” 张全放开神识,四周空荡,没有人影。 但那种寒意,以及被人窥视的感觉,张全很熟悉。 “是那个小鬼?” 筑基期的张全神色有点恐慌。 他被墨画“阴”怕了。 一旦被那小鬼盯上,就如跗骨之蛆般,甩也甩不掉。 他又四处看看,检查了下阵法,发现显影阵,显尘阵,都没被触发,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我多心了……” “这里是尸矿,有陆乘云在,即便那个小鬼,应该也翻不出浪来。” “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这尸矿当自家院子,想去哪就去哪。” “尸矿的阵法,都是陆乘云亲自布置的,可不是行尸寨……” 一提到行尸寨,张全就痛彻心扉。 那可是他的家底,经营数十年,势力颇大,却莫名其妙被一锅端了。 后来张全诈死,被陆乘云救出,还偷偷回去过一趟。 却看到行尸寨内,所有密室、机关、暗门,密道,全部被发现了,里面的东西,也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 蝗虫啃过一般,一个棺材板都没给他留。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墨画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张全一时又脑血上涌,连忙告诫自己: “不能想,不能想……” 想多了,迟早会气死。 张全平复了心情,恢复了一点理智。 但因有了顾虑,也不敢做其他事,便只在床上打坐调息。 墨画又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张全虽然有“图”,但他这个“图”,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图”。 而且很有可能,祖师图并不在张全手里。 如果真在他手里,他至少会找个地方供着,有空上上香,尽尽孝心。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事就看不穿衣服的打架图。 那祖师图,到底在哪呢? 在陆乘云手里? 还是说,还是在张全手里,只是他供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墨画忽然想到了万尸阵上方的那个祭坛。 上面不知供着什么东西。 黄布遮着,看不出底细。 张全会不会把图,也供在了那个金碧辉煌,又奢侈无度的祭坛上? “要去看一下……” 墨画寻思着。 无论祖师图,在不在那个祭坛上,都要想办法在无人的时候,再进万尸阵的里看看。 白日有陆乘云看着,不好搞什么小动作。 没人的时候,才方便打探虚实。 看看阵法,推衍万尸阵的完整阵纹,查查角落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看看祭坛上,又到底供着什么玩意…… “可怎么进去呢?” 墨画皱了皱眉,思索半晌后,眼睛微亮。 灵枢阵……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小僵尸 墨画想瞒着陆乘云和张全,偷偷混进万尸阵的祭坛中,要过两道门。 一道门,是大厅的门。 另一道门,是大厅之中的,那个壁画。 大厅的门好办些,但壁画就很棘手了。 首先,他不知道张全掐的诀,念的咒,到底是些什么。 张全也不会透露。 就算张全告诉自己,墨画也不确定,自己照葫芦画瓢,是否就真的,能将壁画打开。 那幅僵尸壁画,跟行尸寨的枯墨屏风一样,应该都是一种门锁类的灵器。 是灵器的话,里面就应该有阵法。 这类阵法,不是五行阵法,不在墨画精通的阵法范畴之内。 墨画就算想解,也无从去解。 就算能解开,陆乘云也肯定能知道。 自己解了门口的显尘阵,陆乘云都能发现,更别说这万尸阵外,祭坛入口,僵尸壁画之上,这么机密的门锁阵法了。 强力破阵,就更不行了。 行尸寨里的屏风,是被墨画用千钧棒砸烂了。 但这里跟行尸寨不同,做不来那种拿了东西就跑的一锤子买卖。 况且尸矿封闭,他也跑不掉。 砸了壁画,闯进祭坛,陆乘云就是头猪,也知道墨画心怀不轨,肚子里装了坏水了。 “怎么办呢?” 墨画有些犯难了。 怎么才能绕过壁画,进入万尸祭坛? 有空他就想这个问题。 但想了很久,都没什么好办法,直到有一天,他进入壁画之后,发现张全用机关,将壁画的门给关上了。 墨画一愣。 机关? 这个壁画,是有机关的? 他之前竟然都没发现。 墨画又看了几眼,发现那个机关,是一个石制的闸门,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张全不用的话,自己都没意识到。 墨画皱了皱眉头。 意思是说,这个壁画,从外面进来很难。 要知道门路,要掐诀,要念咒,要开启壁画,显化僵尸的大口。 但是从里面出去,却很简单,拉下闸门就行。 防外却不防内…… 墨画想了想,觉得也对。 能进来的人,不是陆乘云,就是张全。 就算是墨画这半个外人,也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他们只用提防外面的人进来,却不用提防已经进来的人。 在外面设障碍,是理所应当。 在里面设障碍,就是多此一举了。 墨画是阵师,心思一直都放在复杂的阵法上,却没想到,还有这种朴素的机关。 这就是灯下黑了。 墨画点了点头,暗暗提醒自己。 不能因为是阵师,就目光偏颇,一直只盯着阵法。 复杂的问题,偶尔也会有简单的解决方式。 想进万尸祭坛,有人拉下闸门就行…… 可墨画又愣住了。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 怎么拉闸门呢? 谁替自己拉闸呢? 总不能让陆乘云帮自己拉闸开门吧。 墨画想了想,又意识到自己是阵师,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只能用阵法……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好像还是只能用复杂的阵法解决。 …… 之后的几天,墨画一直都在找机会。 终于这日,陆乘云的阵法画到一半,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会。 墨画立马起身,离张全远远的。 张全皱眉道:“你做什么?” “离你远点。”墨画道。 张全目光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怕你害我。” 墨画理直气壮道。 张全恨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瞎子都能看出来。 张全冷哼,“我没这么小气。” “那可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面相,就心术不正,肚子里肯定更是包藏祸心。” 张全目光一冷,“小鬼,你最好别惹怒我。” “惹你又怎么样?” 墨画冷哼一声,然后当着张全的面,施展了隐匿术,身形渐渐消失。 张全一怔,随后一惊。 这小鬼要做什么? 他四处看了几遍,没有墨画的身影。 神识扫视,也没有墨画的踪迹。 等了半天,周围也没半点动静。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躲他,所以才隐匿了身形,不让他发现。 张全暗恨: “这个小鬼,戒心真他妈的重,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 张全咬了咬牙,向四周道: “你在哪?” “你出来!” “我听陆兄的话,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好了……” “你快出来……” …… 墨画自然不会理他。 此时万尸阵,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隐身的墨画,悄悄地打开了一具棺木。 万尸阵虽然只是复阵,但脱胎于万尸大阵,本身规模很大。 阵法之中,还布置了很多棺木。 阵法之上,还有个奢华的祭坛。 墨画年纪小,身形也小,隐着身形,匿着气息,借棺木和祭坛掩护,张全根本发现不了。 棺木之中,有一具小僵尸,是墨画观察了几天,特意选中的。 这具行尸年纪也不算大,估计也就十七八岁,是前些日子,张全刚炼完的,胸前的灵枢阵,画好没多久,阵纹也还很新。 十七八岁的修士…… 不知是枉死,还是被尸修,或者是陆家害死的。 死后还要被他们炼成僵尸,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墨画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时间有限,墨画便不感慨了,开始静下心来,在小僵尸心脉处的灵枢阵上动手脚。 灵枢阵中,是有着一些特异阵纹的。 这点墨画之前还没发现。 因为他自己画的灵枢阵,大抵都是一类的。 后来看到了完整的灵枢阵图,这些时日,有空他就偷看陆乘云画阵法,几番对比之下,这才发现,他之前对灵枢阵的认知,是有些疏漏的。 一些细致的地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这个细节,就是阵纹。 不同类灵枢阵,或者同类中,不同的灵枢阵,都有一道特异阵纹,与众不同。 墨画之前留意到了,但没往深处想。 因为这道阵纹,没有特殊含义。 无论怎么画,似乎都不影响灵枢阵运转。 但经过这些时日来的研究,和与万尸阵中,多数灵枢阵的比对,墨画渐渐才明白过来。 这道阵纹,非常重要,是用来识别灵枢阵身份的序列阵纹。 类似于一种阵纹“编码”。 同一灵枢阵,有同一类序列阵纹,即阵纹“编码”。 同类序列阵纹,阵纹主体相同,只是细节处,有所区别,或是笔画增减,或是方位顺逆,用以区分序列。 阵纹“编码”类同,灵枢阵才能根据权重,分层控制。 行尸、铁尸,青铜棺中的僵尸,用的是同一类“编码”阵纹,只不过层层递进,划分权重,所以可以统筹控制。 而墨画画的那些小老虎则不同。 墨画当初的确是照着行尸和铁尸身上的阵法来画的。 但陆乘云用的是邪阵手法,而墨画用的,却是正统的阵法手段。 所以两者的序列阵纹,无形之间,便有了差异。 陆乘云可以控制僵尸,但控制不了墨画的小老虎。 而墨画虽然可以控制小老虎,但同样控制不了尸矿中的僵尸。 除非……他把僵尸身上的序列阵纹改掉。 改了序列阵纹,就是改了编码,等于改了权限。 墨画现在想改的,就是小僵尸身上,那道用以区分权重,识别身份的,特殊的序列阵纹。 墨画只挑了一具小行尸。 行尸不是铁尸。 尸矿之中,行尸众多,灵枢阵序列的底层阵纹也众多。 多一具,少一具,陆乘云根本不会发现。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陆乘云根本想不到,会有其他修士,能学会灵枢阵。 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混进尸矿,并在万尸阵中,篡改他的阵纹“编码”。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改一道底层的灵枢阵纹,对墨画而言易如反掌。 墨画小手一动,三画两笔,就将阵纹给改了。 将这具小僵尸,从万尸阵的灵枢序列中剔除。 而后他又补了一道阵纹。 这道阵纹,是他自己在小老虎身上用的序列阵纹。 改了这道阵纹,现在这具小僵尸,就跟小老虎一样,受墨画那只大老虎身上的灵枢阵控制了。 表面上看,它还是一具僵尸。 但在灵枢阵的序列中,它现在不再是“小僵尸”,而是一只“小老虎”了。 墨画改完阵纹,又若无其事回到原位,拿起笔,继续画起了万尸复阵的阵眼。 这处阵眼,他画得拖拖拉拉,拖延了不少时间。 现在终于也快要收尾了。 张全还在喊墨画“出来”,转眼一看,墨画已经在原地,专心致志画阵法了。 张全目光一凝,“你不跑了?” 墨画不屑道:“我跑什么?你又不敢对我动手。” 张全恼怒,“那你刚刚……” 墨画笑眯眯道:“我有点无聊,逗你玩呢。” 随即他又撇了撇嘴,“谁知你太笨了,傻子一样,根本找不到我,实在是没意思。” 张全正欲发怒。 陆乘云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张全只好压下怒意,刚想对陆乘云说墨画坏话,但一想到,自己的话,只要是针对墨画的,陆乘云肯定不会信。 而墨画似乎,也的确没做什么…… 隐身戏弄自己? 这种话说出来,张全自己都嫌丢人。 张全只能悻然闭嘴。 陆乘云见他们两人神色不和,也不意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这偌大的万尸阵中,一处偏僻角落,一座寻常棺木,里面一具小小行尸,身上的一道序列阵纹,被动了手脚。 这种事,陆乘云根本无从知晓。 到了晚上,墨画摆脱了陆乘云的神识窥视,便又隐匿身形,悄悄来到大厅。 大厅的门,是锁上的。 墨画放开神识,见四周无人,便以神识,暗中操控大老虎。 大老虎白天被他丢在了大厅的角落。 此时受墨画神识牵引,蹦上大门,推开门栓,替墨画开了门。 大厅的门很简单。 从里面开门,不会触动阵法。 墨画走进大门,然后来到壁画前。 接着又以神识控制大老虎,通过大老虎身上的灵枢阵,触动万尸阵中,小僵尸身上的灵枢阵。 两者序列阵纹吻合,阵纹“编码”类同。 大老虎可以控制小僵尸。 这种间接控制,更加隐晦,不易被陆乘云发现端倪。 过了一会,墨画神识微动。 他可以感知到,与小僵尸阵法之间的联系。 墨画便控制着小僵尸,推开了棺盖,慢慢爬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入口处,拉动了墙上的闸门。 与此同时,壁画之上,墨迹又杂乱融合,层次渐明,显化成一张半人半尸的脸。 这张人脸,威严而刻薄,目光贪婪,透着狰狞和可怖。 它张开的大口,形成了壁画的入口。 墨画盯着这张人脸看了一会,默默将这张脸记住,而后目光一亮,迈步走进了万尸祭坛之中。 这里面有万尸复阵,有金黄祭坛,有青铜尸棺…… 白天有人看着,他束手束脚。 晚上这个时候再进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尸学 墨画偷偷溜出了万尸祭坛。 离开前,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不会被陆乘云或张全发觉…… 小僵尸好好躺在棺材里。 大老虎也好好藏在大厅中。 万尸阵、金祭坛、青铜棺,都没什么痕迹。 墨画放下心来,这才隐匿身形,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墨画又没事人一样,再跟在陆乘云身后,进入万尸祭坛,为万尸复阵的阵眼收尾。 进入祭坛后,墨画察言观色,发现陆乘云一如既往,并没发现什么,暗暗松了口气。 陆乘云是家主,俗务繁忙,诸事缠身。 又要偷偷建万尸阵,掌控阵法进度,调度尸修,并亲自画灵枢邪阵。 的确是很忙的。 而且这些时日来,他忙着自己的事,也已经不大关心墨画了。 眼中似乎也没了墨画这个人。 有时墨画跟他说话,他也兀自出神,爱理不理。 墨画表面有些不高兴,觉得受了怠慢,但心中却窃喜不已。 他巴不得陆乘云不在意他…… 除了陆乘云之外,就是张全。 张全恨自己。 但他是个阵盲,不懂阵法,神识也不强。 非常好糊弄。 墨画隐身在他身边,他都发现不了。 阵法就更不用说了,墨画就是当着他的面,把阵法画错,画乱,画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错漏百出…… 乃至直接画个完全不一样的阵法,以张全的阵法“造诣”,他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墨画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要多读书,多学修道知识。 不然被人当傻子耍,还浑然不知…… 没被发现,墨画就放心了。 之后的几天,墨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尸矿之中的尸修身上。 他想知道,青铜棺里封存的,到底是什么尸。 但他是外行,炼尸知识不足,难以判断。 只能从“内行”身上入手。 这些尸修,明显就是“内行”。 墨画略施小计,从几个尸修身上,偷了一些炼尸的秘籍。 譬如:《基本炼尸法》、《尸血功》、《炼尸详解》、《炼尸概论》、《天工开尸》、《尸门源流》、《尸类论》…… 类别五花八门,有功法,有概论,有杂论,有史册,有轶闻…… 墨画大开眼界。 炼尸而已,这些尸修,竟能研究出这么多门道。 修界果然浩瀚而庞杂。 墨画抽空就开始读这些尸道书籍。 可没读几天,就感觉身心不适。 书上血腥邪异,配的图解,也残忍丑陋,让人见之作呕。 墨画有些无奈。 “炼尸这种事,果然不是正常人学的……” “正常修士,谁会对炼尸感兴趣?” 墨画忍不住摇头。 但他还是只能忍着恶心,继续看下去。 只不过他看了许多,但还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一头雾水,弄不明白的地方也有很多。 “看来自己在炼尸这道,没什么天赋……” 墨画有些坦然,又有些庆幸。 他将这些书,看了个大概,便不再勉强,也不继续研究下去,而是将自己的一些问题记下,准备找个尸修“咨询”一下。 这个尸修,要老实些,要听话些,还要笨一些。 不然不好套他的话。 墨画在尸矿的尸修之中,“物色”了几天,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年纪轻轻,面容带些刻薄的陆家子弟,陆铭。 墨画神情微动。 陆铭…… 就是那个,最开始追查失踪的五个矿修时,进陆家矿山,替墨画带路,遇到死尸惨状,吐得昏天黑地,又被墨画“恐吓”,吐露了一些陆家秘密的那个陆家修士——陆铭。 陆铭已然没了之前那副嚣张的模样。 他脸色和其他尸修一样,苍白如纸,神情灰败,没有一丝生气,不怎么说话,别人吩咐什么,他都照做,像是一具活着的行尸。 墨画观察了陆铭几天。 发现他似乎刚来没多久,算是这里的新人,是底层的尸修。 每日学炼尸,做杂役,听人命令做事。 晚上就在床上“躺尸”,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铭这个人,还是很好问话的。 之前墨画就问过他好几次问题。 入夜之后,墨画隐着出门,到了陆铭的石室里,默默看着他。 石室安静,四下无人。 陆铭躺在床上,神色麻木,忽然又变得扭曲而痛苦,双手攥着头,蜷缩在床上,口中喃喃念道: “……怎么这么倒霉?” “竟然是炼尸……我完了……” “这辈子娶不到媳妇了……” …… 他痛苦懊悔一阵,又狠狠捶着墙壁,埋怨道: “都怪那个小鬼!” “都怪他!” “怪他……” “怪我什么呢?”墨画出声问道。 寂静的石室中,声音突然响起,诡异而稚嫩。 陆铭魂都吓没了。 他连忙扑棱了几下,慌乱坐起身来,就见墙边的椅子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显出了身形。 “啊——” 陆铭叫到一半,又连忙用双手,把自己的嘴捂住。 他这声惊叫戛然而止,没被其他尸修发现。 墨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味道,发现虽然是劣质茶,但没血味,也没腥味,是正经的茶水,便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又问陆铭道: “怪我什么呢?” 这个声音,清脆而熟悉。 陆铭惊魂甫定,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是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是人,还算是“熟人”,不是鬼,也不是尸。 陆铭背靠着墙壁,喘了几口粗气。 见到墨画,陆铭有些意外,但又并不意外。 他之前在尸矿中见过墨画。 往来的阵师,但凡有真才实学,都会受到陆家拉拢。 墨画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没想到,墨画的地位,竟然能这么高,能进尸矿,不用炼尸,还极受款待,甚至能与陆家主谈笑风生。 即便是陆家的许多长老,都没这个待遇。 就是不知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房间。 陆铭想问,但不敢问。 受家主赏识厚待,这等身份的修士,哪怕年纪再小,也不是他这个曾经的小小陆家弟子,如今一个尸矿小小尸修,所能质问的。 墨画问他的话,他同样也不敢不答。 陆铭犹豫了一下,便嗫嚅道: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送进来……” 墨画喝了口茶,点了点头,便明白了。 当初在矿山,陆铭将陆家的一些事,告诉了自己。 尽管他后来,又将这件事,禀报了陆家家主,但他这种行为,仍旧算是口风不严。 所以便受了惩罚,被送到尸矿中,成了一名尸修。 陆铭这人,人不怎么样,但也不算多坏。 炼尸这种事,估计他也接受不了,但身不由己,又不得不接受。 所以成天神色麻木,行尸走肉一般,只有晚上一个人独处,才敢发泄一些情绪。 墨画想了想,忽然问道: “你炼尸学得如何了?” 陆铭一愣,不知墨画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不情不愿回答道: “一般……” “你炼过尸了?” “还没……只跟着其他尸修,学了一些,炼尸的学问……” 墨画眼睛微亮,“学得怎样?” “还行……” 陆铭支吾道。 墨画取出一张小纸条,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 “那我考一下你。” 陆铭一愣,“为什么?” 墨画皱眉,“我考验一下你,看你有没有上进心,你学得好,我就在家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将来好提拔提拔你。” 墨画信口胡扯着。 陆铭被忽悠得有点懵,还是问道: “为什么?” 墨画啧了一声,“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是因为我,才进了矿井,成了尸修……” “这件事,我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自然要想办法给你点好处,弥补一下。” “哦……” 陆铭觉得有道理,但又似乎……也没什么道理。 萍水相逢,无缘无故,替自己美言几句? 陆铭还是有些费解。 他还想问“为什么”,但没说出口,就被墨画打断了。 墨画板着小脸,气势汹汹道: “我问你答,哪来那么多废话!” 陆铭受墨画气势所迫,有些心虚,缓缓点了点头。 墨画便照着小纸条读了起来。 小纸条上记录的,是一些他没弄明白的,炼尸的“学问”,譬如: “僵尸的品阶怎么分?” “品和阶之间,有什么关系?” “僵尸有哪些类型?各有什么能力?” 等等…… 陆铭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答道: “僵尸的品阶,既分品,又分阶。” “‘品’就是一二三四品,等同于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 “‘阶’是僵尸的等阶,分‘金’、‘银’、‘铜’、‘铁’还有底层的行尸……” “僵尸的品和阶之间,有区分,有关联,但又相互独立。” “和妖兽等其他类别一样,僵尸的实力,是以‘品’为基准的。” “一品行尸、二品行尸、三品行尸……都有着对应大境界初阶的实力。” “行尸往上,便是铁尸,之后每升一阶,僵尸的能力,都有质变。” “肉身更坚硬,尸毒更浓烈,还有一些特异的尸道能力……” 墨画还是有些糊涂,没太明白,便严肃道: “你举个例子,简单说明一下,僵尸品和阶之间的关系。” 陆铭仿佛是在被教习考较功课一样,心中一紧,沉思许久,才开口道: “僵尸的品阶,以‘品’为根基,以‘阶’定层级……” “一品的僵尸,一般只有两阶,行尸和铁尸……” “一品行尸就是普通炼气僵尸。” “一品铁尸,按修为上分,应当是炼气九层巅峰,但因为铜头铁臂,足以匹敌一些筑基前期修士。” “二品僵尸,最低还是行尸,一般炼的是铁尸,但最高可炼出铜尸……” “二品行尸,与一品铁尸,实力相当。但因皮肉腐溃,真正交战起来,要吃亏一些。” “二品铁尸,就很强了,相当于筑基中期,可横扫筑基前期的一品铁尸。” “而二品铜尸,尸气浑厚,身如铜铁,则相当于筑基后期,非常强大。” 墨画恍然。 他之前还以为,铁尸都是一样的,都有筑基实力。 但铁尸也分品。 一品铁尸,只是堪比筑基。 二品铁尸,便是筑基中期,比筑基前期修士的实力还强了。 这么看来,尸矿之中的铁尸,还不能一概而论。 看门的那两个身材高大的铁尸,应该就是二品铁尸。 其余铁尸,一品二品混杂。 陆乘云麾下僵尸的整体实力,比墨画想得,要强横很多…… 墨画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陆铭,又道:“你继续说。” 陆铭点了点头,“此外就是三品了,但我们没人能炼出来,所以一些记载,也都不太详细……” “三品僵尸,最低行尸,最高可炼出金尸。” “四品以上,最低行尸,据说还有可能,炼出真正的飞天僵尸……” …… 陆铭仔仔细细,为墨画解释了一遍。 墨画大体便懂了。 所有僵尸,都以“品”为基础。 炼出的僵尸,下限都是行尸,但上限不同。 “品”越高,上限的“阶”,也就越高。 一品上限,就是铁尸,二品上限,是铜尸,而三品上限,是金尸…… 尸矿中的炼尸之法,得自张家,传承数百年,就算有些出入,应该也大差不差。 那青铜棺中的,是什么尸呢? 堪比筑基后期的铜尸? 筑基中期便罢了,筑基后期,这等实力的僵尸,就算炼出来,陆乘云也镇不住。 这不太符合墨画之前的推测。 “那有没有特殊的尸呢?”墨画又问。 墨画记得《尸门源流》和《尸类论》中,都有提及,一些特殊功用的僵尸,虽也以“品”级划分,但不在惯常的“阶”层之内。 “有的。” 陆铭点头,认真道: “有一些特别的僵尸,功用特殊,不以实力分高低,所以不按‘金银铜铁’来分。” “譬如傀儡尸,就是一具血肉傀儡,不是人,不算尸,只是一具类似木石之物的傀儡。” “还有偶尸……” “把人炼成人偶,保留样貌、皮肤、体态,浸以花草灵水,没有腐臭,肌肤冰冷,但柔嫩如生。” “很多修士,会花大价钱买。” “以及俑尸……” “把人杀了,炼成陶俑一般的僵尸。” “这类僵尸,一般用于陪葬。” “不光魔道,以前正道也用。” “万年前,一些正道大家族、大宗门的掌门或是太上长老,死后会将一些亲近修士‘赐’死,炼成俑尸,用来陪葬。” “只不过这种事,不太人道,近万年来,就被道廷渐渐废止了……” …… 墨画听着直皱眉。 人偶一般的偶尸? 陪葬用的俑尸? 修士要是变态起来,是真的变态啊……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道号 万尸祭坛之中,血纹遍地,棺木千列,烛光昏暗,空旷死寂。 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墨画。 墨画操控小僵尸关上闸门后,身后的壁画一阵扭曲,又将来路封住了。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灵枢阵,不愧是绝阵,比自己想的要实用很多。 之后他便开始打量起祭坛。 白天有陆乘云和张全在,墨画还没觉得什么。 此时深夜,自己一个人来,就觉得这祭坛,虽金碧辉煌,但阴森邪异许多,更别说这满地的棺材和棺材中的僵尸了。 墨画也不由得有一点点紧张。 他平复了下心情,开始按照自己的打算,一件一件事做。 首先,是研究下万尸阵。 虽然万尸阵的阵眼,是他设计的,但阵眼仅和阵枢接洽,使灵力流通。 整个阵法的全貌,墨画并不清楚。 这个万尸阵,是陆乘云这么多年的心血所在。 白天他也没机会细看,以免犯了陆乘云的忌讳。 而且按墨画的阵法理解,这个万尸阵,很可能还不只是复阵,而是一门邪道大阵! 墨画施展逝水步,将灵力附着在脚上,沿着墙壁,走到了屋顶,倒悬着小脑袋,向下看去。 居高临下,整座阵法,便尽收眼底。 以阵眼为心脉,以阵枢为骨架,以阵纹为血肉。 前后呼应,收尾相连。 的的确确,是一副完整的,规模宏大的阵法。 墨画将整体阵法格局,记在脑海中,然后走下来,开始从细节处的阵纹,一点点看。 这些阵纹,表面上是邪纹。 但剥其本质,还是对土、木、水等五行阵理的应用。 土系阵法,融合尸肉; 水系阵法,掺入血水。 再以一些阴毒的草木汁液,构建木系阵法,调和血肉,形成邪阵的阵纹。 人的血肉,天生有着灵力的亲和。 所以邪阵常以人血为墨,以人肉为媒,可以增强阵法效果,也可以降低阵法难度。 虽降低了门槛,但其中包含的,对大道法则的理解,就浅薄了许多。 墨画摇了摇头。 这样投机取巧,舍本逐末,是无法登临阵法大道的。 不过为了知己知彼,墨画还是将阵纹,从头到尾,都查看并梳理了一遍。 梳理之后,又结合阵枢,以及自己构建的阵眼,略作衍算,疏通阵法之中,灵力和邪力的运转逻辑。 一副完整的万尸阵图,便呈现在了墨画的识海中。 墨画将识海中的这副阵图记在了纸上,而后低头细看,默默沉思。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 “真的是大阵雏形……” 而且不是那种,单纯凑数的,简陋的大阵。 而是一种,经过几代更迭,阵纹完整,阵枢简洁,阵眼之力浑厚,且明显有着传承印记的邪道大阵。 “万尸邪道大阵……” 墨画皱了皱眉。 “陆乘云到底是从哪弄来的阵图?” “莫非陆家,或者这尸矿中,还有精通魔道阵法,正统魔宗出身的魔修?” 可他这些时日,在尸矿中混得很熟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修士,甚至一点痕迹,也都没发现。 “难道又是某个魔道妖人,一时偶遇,送给陆乘云的?” 魔道妖人…… 墨画又想到了,庄先生说过的那个,不能看,不能提,最好也别去想的诡异道人。 “不会这么巧吧……” 墨画喃喃道。 如果是的话…… 那个道人,传钱家老祖转寿化元邪丹方,又传陆乘云万尸邪道大阵图,估计其他地方,也传了一些心术不正的修士,一些魔道禁忌的法门…… 他图什么呢? 为了制造道孽? 道孽这种天地灾孽,真的是能人为“量产”的么? 还是说,这个道人,有其他更深的企图? 墨画皱眉苦思。 想着想着,便有些入神。 忽然一股极冰冷而恐怖的寒意,涌上了心头。 墨画的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个道人的轮廓。 道人的轮廓,像是漆黑的水墨。 周身是枯黑的线条。 但这些线条,却渐渐凝实,勾勒成型。 道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深邃而空洞,一点一点看向墨画。 墨画不知他是谁,但转瞬间,又知道了道人的道号: “诡道人!” 半鬼半诡的求道之人。 墨画大惊,连忙静心冥想,摒弃一切思绪。 但他越不想去想,却又情不自禁去想。 甚至“诡道人”三个字,也几欲脱口而出。 墨画有种感觉,一旦自己,口中念出“诡道人”这三个字,立马就会被这道人发现。 “不能念,不能念!” 墨画不停告诫自己。 而在他强抑心神的时候,忽然口齿不听使唤,念出了第一个“诡”字…… 那道人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神采,默默转头,眼看着,就要将目光,凝结到墨画身上。 墨画心底一凉,急中生智,连忙揪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 白皙的小脸,被他自己捏出两道指印。 墨画一疼,“嘶”了一声,终于没将“诡道人”三个字念出来。 名号没念出来,墨画有了片刻喘息。 怎么办? 墨画福至心灵,又连忙掏出灵墨,以指蘸墨,以神识沟通大地道蕴,在地上开始画厚土阵。 一旦开始画阵法,神识便集中起来,不会再胡思乱想。 更不会想着去念什么名号。 而沟通的大地道蕴,也占据了墨画的心神。 一丝古朴的意蕴弥漫开来,渐渐遮盖了诡道人的气息…… …… 与此同时,一处枯木丛生的山崖下。 盘坐的“孙义”,睁开了眼。 他身上脏乱,披着脏兮兮的,死人穿过的道袍,目光漆黑而空洞,声音嘶哑而粘稠: “谁……” “……欲念我的名号?” “好熟悉……” 他闭目感知,忽而又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神,微露疑惑: “大地道蕴?” “地宗弟子?” “怎么会……” 小荒州界,哪里来的地宗弟子,又怎么会念自己的名号? “不对……” “孙义”伸出右手,他的右手,断了几根,以一个奇怪的形状,捻在一起,不知掐算着什么。 一些因果,也串联起来: “大地道蕴……” “厚土阵……” “有一个修士……” “阵师……” “身材矮小……不……是年纪很小?” 因果便到此而至。 不明不白。 “孙义”的双目,流出血泪,稀疏的头发,渐渐变白,识海颤动,残留的神识,极力衍算着: “若无道蕴遮掩,三息之后,此人必会念出我的名号……” “那便去掉道蕴的遮掩……” “孙义”的双目,血如泉涌,灰白的头发,根根掉落,容颜肉眼可见地衰老,像是神识耗尽之后,以性命之力,弥补衍算之力的不足。 他的口中记着数: “一……” “二……” “三……” 三息已过,在他衍算的将来,果然有人,不受控制,念了他的名号: “诡道人!” 念他名号的这个声音,清脆而悦耳。 “孙义”微愣,神色意外,“是个孩子?” 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念自己的名号? 到底是什么人? 与我又有何渊源? 孙义再仔细去听,却发现这声音,有了变化。 从一个小孩的声音,渐渐清朗,变成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又渐渐浑厚,变成了一个中年的声音。 最后又变成了,一个他无比熟悉且怀念的声音。 这个声音,清冽而儒雅。 “诡道人”三个字,也变成了两个字: “师兄。” 孙义睁开眼,恍惚间,见到一个容貌清越,风姿过人的修士,在看着他。 他的目光清冽,温和,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正是庄先生。 片刻之后,一切又都如云烟般消散。 “孙义”已记不清,谁念过他的名号。 只记得这一声“师兄”了。 他再掐指去算,发现这具皮囊的识海已经皲裂,神识已然枯竭,头顶的头发,也都掉光了…… 没的算了…… “孙义”枯坐许久,神情怪异,口中喃喃道: “我的好师弟……你到底,在藏什么?” “落魄至此,还有什么,值得你去藏呢?” 山林枯寂,无人应答。 “罢了……” “孙义”颤巍巍起身,裹着死人道袍,脚步一深一浅,向山林外走去…… “等我找到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抱歉,拖得晚了。 有点累…… 晚点应该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九章 垂涎 南岳城,静谧的竹室中。 庄先生睁开了眼,脸色苍白了一分,有些无奈道: “弟子太聪明,也是件麻烦事……” “一旦聪明,想得就多,一不注意,就想到了不该他想到的东西……” 正拿着一只木头,替墨画削着小老虎的傀老,闻言微怔,皱起了眉头: “又被算到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差一点。”他微微叹了口气,“还好那孩子机灵……” 知道利用大地道蕴,掩盖自身气机,不然真被那人看到了容貌,还要多费些周折。 傀老沉思片刻,默默道: “墨画这孩子,许久没回来了……” 庄先生脸色微白,闻言却眉梢微扬,微微笑道: “怎么,想他了?” 傀老没理他,默默削着手里的小老虎。 之前墨画找到他,说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小老虎,让他帮忙刻一些。 现在他刻了不少小老虎,墨画却不沾家了。 片刻后,傀老叹了口气,无奈道: “松子嗑完了,没人给我炒。” 庄先生建议道: “要不让子胜替你炒?他是我的弟子,也算是你的晚辈,这种事,理当效劳。” 傀老有些嫌弃,“白家弟子,只能拿些刀枪剑戟,其他不行。” “讲究还挺多……”庄先生摇了摇头。 傀老没理他,只想着墨画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他算不明白,便问庄先生: “还有多久?” 庄先生掐了下手指,看了眼远处的矿山,目光微动,缓缓道: “快了吧……” 庄先生的眼神有些深邃。 “阵法他学会了。” “那东西也快炼好了。” “尸气蔓延,天机浑浊。” “这次南岳城的劫难也不小,就看这孩子怎么处理了……” 傀老点了点头。 庄先生又看了眼城外的矿山。 矿山之上,是苦命的矿修。 他们一无所知,每天仍在辛苦劳作。 庄先生叹息:“每逢天地大劫,受苦受难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修士啊……” “你又多愁善感了。” 傀老声音木然。 庄先生自嘲笑道: “没办法,年纪大了。” 傀老看着庄先生,目光之中,流露着深深的惋惜与惆怅。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削着小老虎。 一刀又一刀,手法纯熟,木屑纷落,小老虎的线条浑然天成。 竹室之内,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傀老忽然道:“我把你师兄杀了吧。” 庄先生一怔。 “杀了他,你能多活几年。”傀老声音冷冽。 庄先生心生暖意,清逸的面容,流露出笑意。 “多谢了。” 而后他又带着歉意道: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时日无多,估计帮不了你了……” 傀老摇头,“你不顾念师门之情,我便布天傀地儡杀他,你多活几十年,还是有可能帮我。” 庄先生沉默片刻,摇头叹道: “杀不了了……” 傀老皱眉,“道心种魔,真有这么棘手?” 庄先生淡然道:“他入了魔殿,成了道人,继承的道号是‘诡’,得的神念传承,修到深处,近乎天魔。” “之前他小心谨慎,阁老都拿他没办法。” “如今他道心种魔大成,神念走的是‘诡’道,诡谲万千,已经不是单纯依靠修为道法,就能杀死的了……” 傀老也沉默了,苍老的目光中,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杀一下,怎么知道?” 庄先生叹道:“你可以杀,他也会死,但死的是谁,最终他死没死,谁也不知道……” 傀老眉头紧锁,“道心种魔,不算绝顶的魔宗传承吧。” 怎么会可怕如斯? 庄先生神色怅然,“道心种魔不是,但我那个师兄,他是神念绝顶的修士啊……” “这个世上,不知还有谁能杀他……” 庄先生神色无奈,缓缓闭上双眼。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墨画天真烂漫的笑脸。 庄先生微怔,随即目光晦涩,沉思许久后,才喃喃道: “还早啊……” “别被杀,好好活下去就好……” …… 陆家尸矿,万尸祭坛之中。 直到一副厚土阵画完,神识清明,诡异的气息消散无踪,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心中后怕不已,后背也渗出冷汗。 “好诡异啊……” 没念他的名字,没提他的道号,只是往深处细想了想,就被这道人感知,甚至在心中,浮现了他的身影。 身体也隐隐不受控制。 讼其道号,皈依其道。 这究竟是什么手段,莫非也是一种神念之术? 墨画不敢再细想。 他将“诡道人”这三个字,深深藏在心底,尽量不去触及,不去深思。 与此同时,墨画也有点颓唐。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神念之法大成,神识层面的交锋,可以大杀四方。 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动了下心思,就被人察觉。 而面对诡道人的诡影,自己竟生出无从下手,无法抗衡之感。 墨画叹了口气: “修道还是要谨慎,不能骄傲自满。”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高境界大修士的手段,通天彻地,匪夷所思,完全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炼气,可以揣摩的。” “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墨画默默告诫了自己几遍,而后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种诡影,如果是神念手段。 那自己将来能不能学呢? 修极致的神念,以无上神识证道。 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像这道人一样,手段诡谲,让人防不胜防呢? 现在自己还只是炼气,神识仅有十二纹。 但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神识足够强,神念手段足够多,是不是能直接与这道“诡影”抗衡呢? 假如可以的话,那自己默念“诡道人”的道号,钓他的“诡影”前来,是不是…… 能直接把它“吃”掉呢? “吃”掉它的诡影,是不是也能增长神识呢? 炼化后,会不会还能领悟一些神念之术? …… 墨画只是动了一下念头,忽然识海颤动了一下,又有枯涩的道人墨影显现。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收拢心思。 心里默念道:“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神识清明,诡影消散。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他不敢再痴心妄想了,而是老老实实,将适才的念头都忘掉,继续打探起眼前的阵法和祭坛…… …… 而在远方,枯寂的山林中。 “孙义”却察觉到什么,忽然一愣。 随即他冷笑一声:“还敢来?” “心中念我名号,以为我就不会知道?” 他盘腿坐下,服了一粒血丹,恢复了气机,而后正准备衍算,却忽然心头一颤。 他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这丝心悸,凭空而生,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冥冥之中,天机运转,有什么神念滋生了。 它盯上了自己,不怀好意,而且似乎,其中还有些“垂涎”的意味…… 什么意思? 谁能,又有谁敢垂涎自己? “孙义”生出一丝愠怒。 他想反向推演。 但这丝神念,又像是一个念头,极其微弱。 如同抛入水面的鱼钩,只轻轻一点,荡出一丝涟漪,便沉入幽静的水底,静静蛰伏。 水面归于平静,并无一丝痕迹。 仿佛有人,将这念头,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而天行有常,一切因果,又已然悄无声息,默默运转…… “孙义”目光深邃,空洞,但终于不再淡漠,而是染上了一层寒霜: “是谁……” 深山死寂,有怪异的妖声传来。 许久之后,“孙义”转身,继续一深一浅,沿着原定的方向走,只是声音却于嘶哑之中,带了一丝憎恨与可怖: “别让我找到你……” “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山中深邃的诡谲所湮没。 总算是在十二点前赶出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章 谋思 墨画仍在研究万尸复阵。 万尸复阵的阵眼是他自己设计的,墨画对其了如指掌,所以时间大多花在了阵枢和阵纹之上。 研究了一阵后,墨画大抵明白了万尸阵的功用。 万尸复阵,以及未削减的万尸大阵,用处类似,只是规模有区别。 这门阵法,主要有两个用途: 一是大规模炼尸。 阵法之中,嵌入数量众多的棺木作为阵媒,以阵纹维系,以阵枢统筹,以阵眼供能,这样就可以“批量”炼制僵尸了。 二是增强控尸。 以灵枢阵为核心,构建一整套,以青铜尸为核心,以铁尸为中枢,以行尸为基底的灵枢序列阵法。 层层统筹控制。 这是需要颇为深厚的阵法根基的。 陆乘云这个人,虽然心术不正,但在阵法上,还是很有天赋和造诣的。 只不过这些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墨画摇了摇头。 万尸阵他研究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祭坛了。 金色祭坛,熠熠生辉。 兽金香炉,烟气袅袅。 翡翠烛台,精致华贵,烛光点点。 只不过这烛光,多少带些诡异,烛上的蜡,也像是尸油,不知是杀了多少人炼出来的。 坛上摆五色灵花,垂金黄条幅,挂蛟纹灯笼。 坛前还供猪羊灵肉。 这些灵肉,也都相当名贵。 外面那些拼死拼活的矿修,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 墨画微微叹息。 而摊上供着的东西,被黄布遮着,奇形怪状,像是雕塑,像是妖兽,又像是干尸。 神识也无法窥视。 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物事。 “要不要揭开看看?” 墨画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心中有些踌躇。 揭开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又会不会被陆乘云发现? 万一供着的,是僵尸、妖兽之类的凶物,揭布即解封。 自己虽然能仗着逝水步,或隐匿术逃掉,但想依靠修为,将其镇压,估计就不可能了。 一旦这凶物闹出动静,就会惊动陆乘云。 而如果这里面,不是什么凶物,而是类似“观想图”这类,有邪念鬼祟寄生的木雕石像,那自己还是有危险。 自从见过诡道人的“诡影”,墨画现在就谦逊多了。 也不觉得自己神念显化,可以大杀四方了。 遇事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尤其是,这种未知的凶险,知之不深时,还是不要贸然动手。 墨画有点心痒,很是好奇。 他很想知道,祭坛之上,黄布遮掩下,到底供着的是什么东西。 但他又不敢贸然揭开黄布。 墨画纠结了片刻,只能作罢。 小心驶得万年船。 尸矿之中,不比南岳城,没有师父给自己兜底,也没有师兄师姐给自己帮忙。 能“怂”就“怂”一点。 墨画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祭坛上移开,又转移到万尸复阵中间,阵眼之上的那具青铜棺上。 这个青铜棺里的灵枢阵,有着最终的序列阵纹。 若阵法权重生效,那这棺里的僵尸,甫一炼成,便有最高权柄,可支配筑基期的铁尸,进而统御整座尸矿中的行尸。 陆乘云借灵枢阵,控尸之法大成。 他就不仅是陆家之主,还是这小荒州界的僵尸至尊。 墨画托着下巴,肚子里泛起坏水来: “要不要把这青铜棺给崩掉?” “还是把整个万尸复阵都给崩掉?” “一了百了……” “直接断了陆乘云的念想。” “让他百年心血,付诸东流,一切努力,全成飞灰……” 墨画想了想,又微微摇了摇头。 衍算要花时间。 布逆灵阵也要时间。 陆乘云疑心重,未必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不…… 墨画又皱眉想了想。 机会还是有的,只要耐心点,总归会抓到破绽。 陆乘云是家主,事务繁忙,本也不可能成天都盯着这里。 只要有一丁点疏忽,给了墨画逆灵崩解的机会,那“轰”地一下,他这百年基业就完蛋了…… “可万一崩解的话……”墨画继续往下考虑。 “尸矿是不是就会崩塌了?” 自己还能出去么? 那么先布下逆灵阵,自己再想办法跑出去,之后再利用傀儡,引动阵法崩解? 但这里是矿山内部。 一旦崩解,估计会产生不可测的爆炸与崩塌,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尸矿,整座矿山,都会湮灭。 到时候,不但万尸复阵崩了,尸矿塌了,尸修死了,就连附近矿山中,那些苦命的矿修,都会因灵力震荡,矿山崩塌而丧命。 提前疏散矿修? 墨画沉思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行。 矿山是陆家的矿山,疏散里面的矿修,肯定会打草惊蛇,惊动陆家。 一旦陆家生疑,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而且大阵崩解的威力很大。 但这是复阵,威力可能没自己想得那么夸张。 最多崩了万尸阵,毁了青铜棺。 可青铜棺一旦被毁…… 灵枢阵最高的序列阵纹,便会失效。 其他僵尸,会不会因此而失控? 一旦僵尸失控,便会本能地贪食血肉,择人而噬,数量众多之下,就会形成尸潮,尸毒泛滥,整个南岳城,就会面临浩劫。 墨画自己倒是可以逃。 就算中了尸毒,也有办法去解。 可那些穷苦的散修呢? 万一逃不掉,就会成为僵尸的饵食。 即便只是被咬,没有丹药救治,尸毒蔓延,侵蚀心脉,便会发生尸变,沦为行尸走肉…… 墨画尽量考虑周全。 似乎怎么想,怎么做,都会有些疏漏,很难周全。 有点棘手了…… 墨画叹了口气。 “那直接在青铜棺的阵法上动手脚呢?” 墨画看向了眼前的青铜棺。 这副棺材,墨画白天也经常看,甚至当陆乘云画灵枢邪阵的时候,他也会在一旁偷看。 外棺内椁。 陆乘云的阵法,画在了棺材内部的青铜椁上。 而非直接画在僵尸身上。 可青铜椁里面,又是什么,究竟有没有僵尸? 有的话,又是什么级别的僵尸呢? 行尸、铁尸…… 按理来说,后面应该是铜尸、银尸、金尸了…… 青铜棺……莫非是铜尸? 可听陆乘云的口风,好像又不太像。 铜尸的话,实力应该很强吧,估计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了。 陆乘云一个筑基前期,炼铜尸的话,他镇压得住么? 镇不住,还去炼,岂不是找死? 炼尸的一旦被反噬,肯定是被僵尸吃干抹净,尸骨无存的。 陆乘云这么精明,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吧…… 可如果不是铜尸,又到底是什么尸呢? 墨画琢磨半天,这才忽然意识到,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连行尸、铁尸、铜尸、银尸、金尸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 除了从小师姐口中,听过这几类僵尸的名字外,他对炼尸,其实完全一窍不通! 是个实打实的外行。 就像一个不懂阵法的修士,在凭经验考虑阵法的问题。 他现在也只是在凭臆想,去推断炼尸的类别。 外行去考虑内行的问题,是很容易想当然的。 炼尸分不分品级? 金银铜铁是品阶,还是类型? 不同的尸,有什么效果,又有什么忌讳? 自己全都是似懂非懂…… 普通的行尸和铁尸,依靠这种粗浅的认知,还能应付一下。 但现在陆乘云用的,明显是更“高端”的炼尸手法,半吊子的经验,未必能看出什么来…… 但墨画又犯愁了。 实践出真知。 他总不能为了知道这些东西,就去学炼尸,再自己亲自动手炼尸吧…… 墨画想了想,觉得让他自己去炼不可能。 但有空从尸修手中,偷几本炼尸的书看看,知己知彼,还是很有必要的。 修界险恶。 修士要在修界生存,各类修道知识必不可少。 有些事,可以不去做,但不能不知道。 不然一旦有了“认知壁垒”,人再聪明都没用,甚至还有可能自作聪明,自绝生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墨画微微颔首,然后想去开青铜棺。 青铜棺分棺椁,外棺内椁,椁内炼尸。 他只开棺,不开椁,和陆乘云一样,应该风险不大。 但墨画没想到,他连外棺都打不开。 整具青铜棺,像是被封死了。 墨画折腾了几遍,都没弄开,甚至不知道,这青铜棺,是用阵法,还是锁具封住的。 墨画叹了口气。 这趟进来,说收获也有,但又比自己想象得要小。 万尸阵倒是研究透了。 但祭坛上供的是什么,青铜棺里封的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看来……要再想想办法了……” 墨画目光微动,心中默默道。 作息有点崩了,这章又晚了,唉~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尸学 墨画偷偷溜出了万尸祭坛。 离开前,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不会被陆乘云或张全发觉…… 小僵尸好好躺在棺材里。 大老虎也好好藏在大厅中。 万尸阵、金祭坛、青铜棺,都没什么痕迹。 墨画放下心来,这才隐匿身形,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墨画又没事人一样,再跟在陆乘云身后,进入万尸祭坛,为万尸复阵的阵眼收尾。 进入祭坛后,墨画察言观色,发现陆乘云一如既往,并没发现什么,暗暗松了口气。 陆乘云是家主,俗务繁忙,诸事缠身。 又要偷偷建万尸阵,掌控阵法进度,调度尸修,并亲自画灵枢邪阵。 的确是很忙的。 而且这些时日来,他忙着自己的事,也已经不大关心墨画了。 眼中似乎也没了墨画这个人。 有时墨画跟他说话,他也兀自出神,爱理不理。 墨画表面有些不高兴,觉得受了怠慢,但心中却窃喜不已。 他巴不得陆乘云不在意他…… 除了陆乘云之外,就是张全。 张全恨自己。 但他是个阵盲,不懂阵法,神识也不强。 非常好糊弄。 墨画隐身在他身边,他都发现不了。 阵法就更不用说了,墨画就是当着他的面,把阵法画错,画乱,画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错漏百出…… 乃至直接画个完全不一样的阵法,以张全的阵法“造诣”,他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墨画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要多读书,多学修道知识。 不然被人当傻子耍,还浑然不知…… 没被发现,墨画就放心了。 之后的几天,墨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尸矿之中的尸修身上。 他想知道,青铜棺里封存的,到底是什么尸。 但他是外行,炼尸知识不足,难以判断。 只能从“内行”身上入手。 这些尸修,明显就是“内行”。 墨画略施小计,从几个尸修身上,偷了一些炼尸的秘籍。 譬如:《基本炼尸法》、《尸血功》、《炼尸详解》、《炼尸概论》、《天工开尸》、《尸门源流》、《尸类论》…… 类别五花八门,有功法,有概论,有杂论,有史册,有轶闻…… 墨画大开眼界。 炼尸而已,这些尸修,竟能研究出这么多门道。 修界果然浩瀚而庞杂。 墨画抽空就开始读这些尸道书籍。 可没读几天,就感觉身心不适。 书上血腥邪异,配的图解,也残忍丑陋,让人见之作呕。 墨画有些无奈。 “炼尸这种事,果然不是正常人学的……” “正常修士,谁会对炼尸感兴趣?” 墨画忍不住摇头。 但他还是只能忍着恶心,继续看下去。 只不过他看了许多,但还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一头雾水,弄不明白的地方也有很多。 “看来自己在炼尸这道,没什么天赋……” 墨画有些坦然,又有些庆幸。 他将这些书,看了个大概,便不再勉强,也不继续研究下去,而是将自己的一些问题记下,准备找个尸修“咨询”一下。 这个尸修,要老实些,要听话些,还要笨一些。 不然不好套他的话。 墨画在尸矿的尸修之中,“物色”了几天,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年纪轻轻,面容带些刻薄的陆家子弟,陆铭。 墨画神情微动。 陆铭…… 就是那个,最开始追查失踪的五个矿修时,进陆家矿山,替墨画带路,遇到死尸惨状,吐得昏天黑地,又被墨画“恐吓”,吐露了一些陆家秘密的那个陆家修士——陆铭。 陆铭已然没了之前那副嚣张的模样。 他脸色和其他尸修一样,苍白如纸,神情灰败,没有一丝生气,不怎么说话,别人吩咐什么,他都照做,像是一具活着的行尸。 墨画观察了陆铭几天。 发现他似乎刚来没多久,算是这里的新人,是底层的尸修。 每日学炼尸,做杂役,听人命令做事。 晚上就在床上“躺尸”,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铭这个人,还是很好问话的。 之前墨画就问过他好几次问题。 入夜之后,墨画隐着出门,到了陆铭的石室里,默默看着他。 石室安静,四下无人。 陆铭躺在床上,神色麻木,忽然又变得扭曲而痛苦,双手攥着头,蜷缩在床上,口中喃喃念道: “……怎么这么倒霉?” “竟然是炼尸……我完了……” “这辈子娶不到媳妇了……” …… 他痛苦懊悔一阵,又狠狠捶着墙壁,埋怨道: “都怪那个小鬼!” “都怪他!” “怪他……” “怪我什么呢?”墨画出声问道。 寂静的石室中,声音突然响起,诡异而稚嫩。 陆铭魂都吓没了。 他连忙扑棱了几下,慌乱坐起身来,就见墙边的椅子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显出了身形。 “啊——” 陆铭叫到一半,又连忙用双手,把自己的嘴捂住。 他这声惊叫戛然而止,没被其他尸修发现。 墨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味道,发现虽然是劣质茶,但没血味,也没腥味,是正经的茶水,便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又问陆铭道: “怪我什么呢?” 这个声音,清脆而熟悉。 陆铭惊魂甫定,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是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是人,还算是“熟人”,不是鬼,也不是尸。 陆铭背靠着墙壁,喘了几口粗气。 见到墨画,陆铭有些意外,但又并不意外。 他之前在尸矿中见过墨画。 往来的阵师,但凡有真才实学,都会受到陆家拉拢。 墨画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没想到,墨画的地位,竟然能这么高,能进尸矿,不用炼尸,还极受款待,甚至能与陆家主谈笑风生。 即便是陆家的许多长老,都没这个待遇。 就是不知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房间。 陆铭想问,但不敢问。 受家主赏识厚待,这等身份的修士,哪怕年纪再小,也不是他这个曾经的小小陆家弟子,如今一个尸矿小小尸修,所能质问的。 墨画问他的话,他同样也不敢不答。 陆铭犹豫了一下,便嗫嚅道: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送进来……” 墨画喝了口茶,点了点头,便明白了。 当初在矿山,陆铭将陆家的一些事,告诉了自己。 尽管他后来,又将这件事,禀报了陆家家主,但他这种行为,仍旧算是口风不严。 所以便受了惩罚,被送到尸矿中,成了一名尸修。 陆铭这人,人不怎么样,但也不算多坏。 炼尸这种事,估计他也接受不了,但身不由己,又不得不接受。 所以成天神色麻木,行尸走肉一般,只有晚上一个人独处,才敢发泄一些情绪。 墨画想了想,忽然问道: “你炼尸学得如何了?” 陆铭一愣,不知墨画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不情不愿回答道: “一般……” “你炼过尸了?” “还没……只跟着其他尸修,学了一些,炼尸的学问……” 墨画眼睛微亮,“学得怎样?” “还行……” 陆铭支吾道。 墨画取出一张小纸条,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 “那我考一下你。” 陆铭一愣,“为什么?” 墨画皱眉,“我考验一下你,看你有没有上进心,你学得好,我就在家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将来好提拔提拔你。” 墨画信口胡扯着。 陆铭被忽悠得有点懵,还是问道: “为什么?” 墨画啧了一声,“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是因为我,才进了矿井,成了尸修……” “这件事,我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自然要想办法给你点好处,弥补一下。” “哦……” 陆铭觉得有道理,但又似乎……也没什么道理。 萍水相逢,无缘无故,替自己美言几句? 陆铭还是有些费解。 他还想问“为什么”,但没说出口,就被墨画打断了。 墨画板着小脸,气势汹汹道: “我问你答,哪来那么多废话!” 陆铭受墨画气势所迫,有些心虚,缓缓点了点头。 墨画便照着小纸条读了起来。 小纸条上记录的,是一些他没弄明白的,炼尸的“学问”,譬如: “僵尸的品阶怎么分?” “品和阶之间,有什么关系?” “僵尸有哪些类型?各有什么能力?” 等等…… 陆铭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答道: “僵尸的品阶,既分品,又分阶。” “‘品’就是一二三四品,等同于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 “‘阶’是僵尸的等阶,分‘金’、‘银’、‘铜’、‘铁’还有底层的行尸……” “僵尸的品和阶之间,有区分,有关联,但又相互独立。” “和妖兽等其他类别一样,僵尸的实力,是以‘品’为基准的。” “一品行尸、二品行尸、三品行尸……都有着对应大境界初阶的实力。” “行尸往上,便是铁尸,之后每升一阶,僵尸的能力,都有质变。” “肉身更坚硬,尸毒更浓烈,还有一些特异的尸道能力……” 墨画还是有些糊涂,没太明白,便严肃道: “你举个例子,简单说明一下,僵尸品和阶之间的关系。” 陆铭仿佛是在被教习考较功课一样,心中一紧,沉思许久,才开口道: “僵尸的品阶,以‘品’为根基,以‘阶’定层级……” “一品的僵尸,一般只有两阶,行尸和铁尸……” “一品行尸就是普通炼气僵尸。” “一品铁尸,按修为上分,应当是炼气九层巅峰,但因为铜头铁臂,足以匹敌一些筑基前期修士。” “二品僵尸,最低还是行尸,一般炼的是铁尸,但最高可炼出铜尸……” “二品行尸,与一品铁尸,实力相当。但因皮肉腐溃,真正交战起来,要吃亏一些。” “二品铁尸,就很强了,相当于筑基中期,可横扫筑基前期的一品铁尸。” “而二品铜尸,尸气浑厚,身如铜铁,则相当于筑基后期,非常强大。” 墨画恍然。 他之前还以为,铁尸都是一样的,都有筑基实力。 但铁尸也分品。 一品铁尸,只是堪比筑基。 二品铁尸,便是筑基中期,比筑基前期修士的实力还强了。 这么看来,尸矿之中的铁尸,还不能一概而论。 看门的那两个身材高大的铁尸,应该就是二品铁尸。 其余铁尸,一品二品混杂。 陆乘云麾下僵尸的整体实力,比墨画想得,要强横很多…… 墨画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陆铭,又道:“你继续说。” 陆铭点了点头,“此外就是三品了,但我们没人能炼出来,所以一些记载,也都不太详细……” “三品僵尸,最低行尸,最高可炼出金尸。” “四品以上,最低行尸,据说还有可能,炼出真正的飞天僵尸……” …… 陆铭仔仔细细,为墨画解释了一遍。 墨画大体便懂了。 所有僵尸,都以“品”为基础。 炼出的僵尸,下限都是行尸,但上限不同。 “品”越高,上限的“阶”,也就越高。 一品上限,就是铁尸,二品上限,是铜尸,而三品上限,是金尸…… 尸矿中的炼尸之法,得自张家,传承数百年,就算有些出入,应该也大差不差。 那青铜棺中的,是什么尸呢? 堪比筑基后期的铜尸? 筑基中期便罢了,筑基后期,这等实力的僵尸,就算炼出来,陆乘云也镇不住。 这不太符合墨画之前的推测。 “那有没有特殊的尸呢?”墨画又问。 墨画记得《尸门源流》和《尸类论》中,都有提及,一些特殊功用的僵尸,虽也以“品”级划分,但不在惯常的“阶”层之内。 “有的。” 陆铭点头,认真道: “有一些特别的僵尸,功用特殊,不以实力分高低,所以不按‘金银铜铁’来分。” “譬如傀儡尸,就是一具血肉傀儡,不是人,不算尸,只是一具类似木石之物的傀儡。” “还有偶尸……” “把人炼成人偶,保留样貌、皮肤、体态,浸以花草灵水,没有腐臭,肌肤冰冷,但柔嫩如生。” “很多修士,会花大价钱买。” “以及俑尸……” “把人杀了,炼成陶俑一般的僵尸。” “这类僵尸,一般用于陪葬。” “不光魔道,以前正道也用。” “万年前,一些正道大家族、大宗门的掌门或是太上长老,死后会将一些亲近修士‘赐’死,炼成俑尸,用来陪葬。” “只不过这种事,不太人道,近万年来,就被道廷渐渐废止了……” …… 墨画听着直皱眉。 人偶一般的偶尸? 陪葬用的俑尸? 修士要是变态起来,是真的变态啊……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尸王 炼尸的讲究这么多…… 果然是外行知热闹,内行多门道。 墨画心思微动,又沉声道: “那我再考你一下,假如……我炼了一具尸,可以用来号令群尸,这种“尸”应该叫什么?” “号令群尸……” 陆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有些忐忑道:“我记不大清了……” 墨画道:“开卷考试,你可以去翻典籍。” 陆铭有些懵,“开卷?” “嗯。”墨画点头,一副我很宽容,答不出还让你翻书,不会为难你的样子。 陆铭还有点小感动。 他立马从储物袋里,翻出好几本炼尸的书册,查找了几遍,才支吾道: “有……有几种……” “有叫‘铃尸’的,就是把控尸铃,炼在僵尸体内,用来控制其他僵尸……” “有叫“灯尸”的,以尸为灯,焚膏引路……” “还有一种,叫‘尸王’……” “尸王?” 墨画神色微惊。 陆铭有些没底气,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对的,”墨画点了点头,“就是尸王,你答对了。” 能号令成千上万的僵尸,那陆乘云炼制的,应当就是一具尸王了…… 尸王…… 墨画沉吟片刻,又问道: “我再考你一下,这个尸王,是怎么炼的,炼出来之后,又有什么效果?” 陆铭翻了翻书,又道: “好像是比正常炼尸,手续更繁琐一些……” “炼制尸王的尸体,就要有讲究,一般尸体不行的。” “它号令的群尸,最好是生前就臣服于它,受其掌控的……” “这样死后,被炼成尸,残存臣服的本能,才更容易受‘尸王’控制……” “受控的僵尸,失控、反噬的概率,就会小很多。” 陆铭想了想,又举例道: “过去有尸修大能,就灭了一个宗门,将门主炼为尸王,再将门中弟子,炼成僵尸。” “这样这些“弟子”僵尸,天然就受“掌门”尸王的控制了……” “也有一些记载,是说南蛮之地的小国,遭魔修屠戮……” “国主被杀,炼成‘尸王’,国内的百姓,也都被屠灭,而后炼成了僵尸,这样将一国,都炼成了尸国……” 墨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叹气。 一门乃至一国的修士啊…… 都有父母亲人,却惨遭厄运,死了也不得安宁。 修魔者,果然多造杀孽。 自私自利修道,无所不用其极…… 陆铭接着道: “这种国主,才有成为‘尸王’的资格,是炼制尸王的上好尸胚。” “但这种是魔道大能的手段,一般尸修,炼尸之法粗陋,是做不来的……” …… 墨画又问了些细节,陆铭一一作答。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夸道: “你学得很用心,这我就放心了,明日我在陆家主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提拔提拔你,让你尸道有成,出人头地……” “你别辜负我的期望……” 墨画心中想着严教习的神态,脸上装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 陆铭却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墨画不悦道:“怎么,你还不满意?” “我……我……”陆铭嗫嚅着,不敢说出来。 他心中挣扎一番,这才恳求道:“小先生,您能不能……跟陆家主说一下,放我出去?” “什么意思?”墨画沉声道。 “我……”陆铭苦笑道,“我不想当尸修……” 墨画故意板着脸,“你竟不识抬举?” 陆铭有些慌乱,连忙摆手道: “不敢……” 墨画“哼”了一声,“陆家主待你这么好,给你机缘,让你做尸修,学炼尸,这是你的福分,也是你身为陆家弟子,为陆家尽一份心力的机会,你竟然不懂珍惜?” 陆铭欲哭无泪: “真做了尸修,入了魔道,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娶不到道侣,尽不了孝心。 修为再高,也都只能藏在暗处,整天与尸体打交道,还会被道廷司通缉,见不得光,将来哪天,指不定就暴露身份,然后被人“替天行道”了。 一想到这,陆铭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陆铭,虽然笨了点,但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墨画故作犹豫,几番思索后,缓缓叹了口气: “行吧,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不愿做尸修,我也不为难你。” “不过想让家主放你出去,估计也不太可能……” “你一旦出去了,必然会泄露这尸矿里的秘密。” “你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里吧……” 陆铭面如死灰。 不出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去炼尸。 炼好了,他要与僵尸形影不离。 炼不好,一旦失手了,僵尸失控了,他被僵尸吃掉,都有可能。 完了…… 陆铭心底一片冰凉。 忽然他看了墨画一眼,见墨画神色淡定,小小年纪,即便在尸矿之中,都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死寂的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他连忙起身,给墨画磕了个头,道: “求小先生救救我!” 墨画微怔,又疑惑道: “我为什么救你呢?” 墨画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继续道: “提拔提拔你,不过一句话的事,我顺口说说,卖个人情,倒无所谓。” “但救你的话,就麻烦多了,还有可能得罪陆家主。” “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墨画的话,把陆铭问住了。 陆铭有些发愣。 的确,非亲非故,交情浅薄,这小先生为何救他呢? 自己有什么呢? 灵石没多少,又不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修为也不高,天赋也不好,即便杀了,拿去炼尸,也不算什么好的尸胚…… 陆铭心底一凉,他都没意识到。 自己平日偶尔也会仗势欺人,自我感觉良好,却没想到,真遇到问题,自己竟然这么废物…… 一点手段,一点能力都没有。 墨画又道:“你能给出好处,我再考虑考虑,救不救你。” 陆铭心中一苦。 他能给什么好处? 这小先生身份不凡,手段莫测。 什么好处,能入这小先生的眼? 但性命攸关,他又不愿放弃,便存着万一的念想,道: “小人愿意为小先生卖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墨画眼睛一亮。 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墨画先是有些嫌弃道:“你一个修为低微,地位低下,既不精通道法,也不精通炼尸的,小小的陆家弟子,替我卖命,也帮不到我什么吧。” 这番话,把陆铭打击得惭愧不已,抬不起头。 墨画假装思索,然后叹道: “不过谁让我年纪小,心又好呢,你考验一下你,你帮我做点小事,做好了的话,我便救你一次。” 陆铭绝处逢生,神色大喜,连忙道: “请小先生吩咐!” 墨画的大眼睛一转,低声道: “你帮我打听打听,陆家老祖,还有陆家家主的事……” 陆铭一怔,“什么事?” “什么都行。”墨画道,“八卦,轶闻,传闻……有凭有据也好,道听途说也罢,你都偷偷打听,然后告诉我……” 陆铭有些怀疑,又有些胆怯,小声道: “您,您打听这些,做什么?” 墨画板着小脸,一脸严肃道: “我要确认下,陆家家主,是不是个坏人……” 陆铭张了张嘴,“坏……坏人?” “是的!”墨画道,“这个世上,人越坏,越能成事。” “我现在替他做事,他自然是越坏越好。” “越坏,说明他越六亲不认,死不要脸,恬不知耻,不择手段,成功的概率,自然就越大……” 陆铭有点蒙。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这小先生,到底是在夸家主,还是在骂家主…… “你明白了吗?”墨画问陆铭。 陆铭假装明白地点了点头。 “好,你去做吧。”墨画点头道,“但要隐蔽,不要暴露,还有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善良的,无辜的,想救你脱离苦海的好心人。” 陆铭点了点头,“好的,小先生!” 之后他就去打听了。 墨画有空也会放出神识,留意下陆铭在做什么。 陆铭不大聪明,墨画怕他打听出问题。 好在他虽然是打听,但也没有很刻意。 有时只是启个话头,让其他尸修聊起来,他自己偷听。 他本身身份低微,是陆家弟子,知根知底的,没人怀疑他,甚至也根本没人在意他。 几日之后,陆铭就将打听来的消息,向墨画汇报。 有陆家的事,有陆家老祖的事,也有陆乘云的事…… 陆家老祖的事,和墨画从青兰口里听来的差不多。 刻薄,贪婪,奢靡,喜怒无常。 不仅苛待剥削矿修,即便对自家弟子,也相当刻薄,动辄打骂,自身奢靡,待他人吝啬。 和“陆剥皮”这个称呼一模一样。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而从陆铭口中,墨画也知道了,陆乘云和陆家老祖之间的一些传闻。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禽兽 陆铭先从陆家老祖说起。 他虽是陆家弟子,但比较边缘,年纪也不大,资历尚浅,这些秘辛,他不打听,也不知晓,此时说起来,也有些难以启齿: “这么说,有些不太恭敬,但……老祖为人,铺张奢靡,又有点……好色……” 这点墨画知道。 金华街上的许多青楼,就是“陆剥皮”为了纵欲享乐才建的。 但还有些,是墨画也不知道的…… 陆铭低声道:“据说……老祖他,连家族的女子都不放过……” 墨画一愣,“家族女子?陆家?” 陆铭有些羞惭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 陆铭有些说不出口,踌躇许久,这才压低声音道: “据说,陆家但凡女弟子中,有姿容美艳者,无论嫡系或是旁支,无论完璧还是人妻,都会被……老祖染指……” 墨画听得眼皮直跳。 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他不该叫“陆剥皮”,应该叫“陆禽兽”吧…… “当然,这些只是传闻……不一定当真。” 陆铭有些没底气,但还是尽量想挽回自己老祖的颜面: “老祖为人苛刻,别人记恨老祖,造谣中伤,说些污秽之事,也有可能……” 墨画却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陆家老祖显然就是那个被苍蝇叮的臭蛋。 “然后呢?” 墨画又问道。 他想知道,陆家老祖和陆乘云,到底有什么关系,竟愿意力排众议,将陆乘云一个赘婿,推举到家主的位子上。 陆铭道:“这件事,还要从珠小姐身上说起。” “珠小姐?” “陆珠,是老祖的嫡系重孙女。”陆铭解释道,“老祖对这个重孙女,疼爱有加。” 陆铭又低声道: “据说,珠小姐,其实不是老祖的重孙女,而是老祖的亲生女儿……” 墨画的小脸皱在一起,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 这未免也太禽兽了吧…… 陆铭也觉着无地自容,勉强找补道: “当然,这也只是传闻……” “再然后呢?”墨画又问,忽而想道:“这位珠小姐,不会是陆乘云的道侣吧……” 陆铭点头,“是的。” “不仅如此,”陆铭低声震惊道,“家主……竟然是入赘的。” 他们堂堂陆家,盘踞南岳城,势力这么大,结果家主竟然是个赘婿。 陆铭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 要不是他进了尸矿,交往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打听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 墨画微微颔首,神色并不意外。 陆铭惊讶道:“小先生,你早知道了?” 墨画一脸淡然,不置可否,只道: “你继续说。” 陆铭看着墨画,越发觉得墨画“深不可测”。 这种隐秘的事,竟然都能知道…… 陆铭顿了下,又开始“据说”道: “据说……珠小姐当年,在南岳城外偶遇家主,一见倾心。” “两人携手同游,相谈甚欢,此后珠小姐便千方百计,想让家主入赘,成为他的夫婿……” 墨画摇了摇头。 这个故事,狗血又俗套。 他在通仙城听人说书,不知听多少遍了。 一般采花贼诱骗女子,用的是这个手段。 登徒浪子引诱良家,也会用这个方法。 但这个方法又非常好用,往往一骗一个准。 陆乘云看着一脸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来也是个靠攀附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估计为了勾引陆家小姐,他还花了不少心思。 时间、地点、说的话、甚至一举一动,都是他精心设计,还演练过的…… 陆乘云在墨画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陆铭继续道:“珠小姐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老祖。” “老祖不同意,他觉得家主容貌英俊,但心术不正,不是良婿。” “珠小姐受老祖溺爱,性子骄纵,想要的东西,都必须到手,便千方百计缠着老祖,要老祖答应,让家主入赘。” “绝食、服毒丹、自断经脉……什么不堪的手段都用了……” “老祖无奈,拗不过珠小姐,最后只好同意。” “家主入赘后,便姓了陆,老祖还赐了他一个名字,叫陆乘云。” 陆乘云…… 墨画摸了摸小下巴沉思着。 陆家老祖,这是在嘲讽他么? 这个名字,看似寓意很好,乘云而上,飘然登仙,算是修道之人的追求与期望。 但放在陆乘云身上,又很微妙了。 陆乘云是个赘婿,用“乘云”二字,是说他攀附陆家,乘云得势? 陆家老祖骨子里,估计还是看不起陆乘云的,也是用这个名字,在敲打他,让他一辈子不要忘了,成为赘婿,依附陆家的事…… 一个心怀不轨,一个阴阳怪气。 这两人还真是一路货色。 墨画又问:“这件事,陆家知道的人多么?” 陆铭摇了摇头,“很少有人知道,我没进尸矿之前,在陆家待了那么久,都没听说过风声……” 墨画寻思道:“看来是想办法封口了……” “嗯。”陆铭点头道,“是珠小姐……” “珠小姐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家主入赘的事。” “知情的人,全都封口,不准对外提起,贴身的丫鬟亲随,也全都换了一批。” “对外只称,家主是陆家旁支,父母早亡,但天赋很好,所以老祖才让他迎娶了珠小姐。” 墨画疑惑道:“家族同姓,是可以婚配的么?” 陆铭点头道:“同家族,不同支,三代以外,血缘淡薄些,验了族谱,是可以成亲的。” 墨画缓缓点头,又问: “陆乘云是赘婿,又是怎么当上家主的?” “因为矿山。” 墨画目光微凝,“矿山……” 陆铭道:“珠小姐对家主死心塌地,有了珠小姐支持,家主很快就有了一些实权,开始掌管一些矿山……” “一开始还没什么,可一段时间后,家主负责的矿山,收益比陆家其他矿山,多出了近一小倍……” 一小倍…… 墨画目光微寒。 无缘无故,凭什么能比别人多一小倍? 墨画想到了矿井中的僵尸。 之前他还只是猜测,现在却大抵能确定了。 陆乘云炼尸,的确是用来挖矿的! 恐怕从负责矿山开始,陆乘云就暗中炼尸,并利用僵尸挖矿了…… 其他人用活人挖矿。 陆乘云白天用活人挖,晚上再用“死人”挖,矿山收益自然更高。 他也借此,在家族中一步步获取实权。 对家族而言,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陆乘云能用僵尸挖矿,将矿山的利益翻倍,即便陆家老祖,想必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至于陆乘云用的什么手段。 以陆家老祖的为人,即便知道,他也未必会在乎。 “因为矿山收益高,所以陆乘云,才当了家主?” 陆铭点了点头,“应该是。” “应该?” 墨画目光微动,发现陆铭欲言又止,便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陆铭有些犹豫,皱着眉头,缓缓道: “我还听了一个传闻……” 墨画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陆铭道:“据说老祖他……纵欲无度,亏空了身子,坏了根基,又遭仇家暗算,重伤不治。” “死前,他想定出下任家主。” “一开始,家族提议,老祖决定的家主,其实也不是陆……” 陆铭觉得直呼家主的名讳,有些不恭敬,但见墨画对陆乘云,似乎也没多少敬意,便硬着头皮道: “……也不是陆乘云,而是……族中的安长老。” “安长老筑基前期,不过一百五十岁,年富力强,资历也足够,行事稳重,威望也高,大家一致以为,安长老会成为家主。” “但没想到,不知发生了什么,老祖临死前,突然改了主意。” “他一意孤行,执意要让陆乘云做家主,谁反对都没用。” 墨画皱眉。 陆铭是不是和陆家老祖,达成了什么交易? 临死前,还能有什么交易? 以陆剥皮自私自利的性格,这个交易,应该不会涉及陆家利益,而只与他自己的利益有关。 墨画目光一寒。 他想到了金色祭坛之上,那黄布遮盖下,受玉烛香炉灵肉供奉的,似人似妖似尸的怪异东西…… 墨画心中,渐渐生出凉意。 “那个安长老呢?”墨画又问道。 “失踪了……” “死了,还是失踪?” 陆铭摇头道:“我只听说,是失踪了。据说陆乘云做了家主,安长老受其排挤,心生不满,一次外出办事后,就没再回来。” “也有人猜,是家主杀了安长老。” “但没证据,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墨画点了点头。 那这个安长老,应该是死了。 陆乘云此人看似温和,但睚眦必报,必然会排除异己,杀了安长老。 甚至不止杀了,还会把他的尸体,用来炼尸。 万尸阵的那些铁棺之中,估计就有这位安长老的尸首。 之后就没什么了。 陆铭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 此外都是一些边边角角,没什么关系的琐事。 墨画取出一条毯子,递给陆铭: “我信守约定,救伱一命。” “但短时间内,你别想逃出去了,跑也是跑不掉的,也安安心心在这里待一阵。” “这毯子上,有个阵法,可以隐匿身形。” “将来万一,这尸矿之中生了变故,你就找个角落,盖着毯子,老老实实呆着。” “风波过后,你再找机会溜出去。”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 陆铭攥着毯子,有些紧张,不由问道:“什……什么变故?” “别问,知道你就没命了。” 陆铭吓得一哆嗦,又担忧道: “那这毯子,真的有用么?” “上面阵法是我画的,自然有用。” 墨画胸有成竹道。 陆铭看着墨画的小脸,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安心。 墨画又叮嘱他道: “炼尸就别学了,也别去炼了,万一你杀了人,炼了尸,入了魔,我也救不了你,说不定哪天,迫不得已,还要宰了你……” 陆铭连连点头。 离开陆铭后,墨画又去了趟万尸祭坛。 此时夜深,祭坛没人。 墨画还是操控大老虎,开了大厅的门,又用小僵尸,开了壁画的门,来到了金色祭坛面前。 这个祭坛,金光熠熠,异常奢华。 墨画之前没在意。 此时想来,这些东西,都非常符合陆家老祖的品味。 那这祭坛上供的,莫非就是……陆家老祖? 还有那张壁画上的人脸,刻薄狰狞,半人半尸,莫非也是他“陆剥皮”? 还好自己没揭开黄布。 不然估计真的有些凶险。 但不揭开的话,怎么验证自己的猜测呢? 墨画有些犯难。 便在此时,门口的壁画,忽然有了动静。 墨画心中一紧,“有人来了?” 谁会这个时候来祭坛? 张全,还是陆乘云? 墨画操控小僵尸,老老实实趟在棺材中,而后神识扫视四周,发现没有什么痕迹,这才隐着身形,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悄悄躲到了祭坛后面。 不一会儿,壁画之上墨迹荡漾,形成入口。 一个锦衣华服,面容温和的修士走了进来。 正是陆乘云。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白眼狼 陆乘云走进祭坛,打开青铜棺,开始画起了阵法。 陆乘云是家主,平日繁忙,偶尔有事,白天耽搁了,晚上就会回到祭坛画灵枢血阵。 墨画见他没发现自己,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陆乘云的神识,确实比自己要弱一些,没留心的情况下,轻易识不破自己的隐匿。 不过也不能大意,不能露出马脚。 否则万一被陆乘云发现,大半夜的,自己偷偷摸进祭坛,就是说破天,他也不可能再信任自己了。 估计非把自己杀了,炼小僵尸不可。 墨画老老实实躲在祭坛后面。 陆乘云仍在画阵法。 他也根本想不到,此时此刻,祭坛中会有其他人。 寂静的祭坛中,只有极其细微的,笔墨润湿和运笔时,沙沙的声响。 陆乘云一旦画阵法,便会全神贯注。 墨画便用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 陆乘云没有察觉。 墨画微微点头。 灵枢阵是很难画的。 画灵枢阵,需要聚精会神,神识消耗大,全部心思,也都要用在阵纹上,所以不会分心他顾。 但墨画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是静心凝神,不含任何情绪,不包含杀念和杂念,以空灵无物的目光,偷偷看陆乘云画阵法。 神识空灵澄澈,不易引起察觉。 而陆乘云画的阵法,虽然也是灵枢邪阵,但和白日的画法,又有所区别。 陆乘云疑心重。 尽管觉得墨画看不懂,学不会,但当着墨画的面,画灵枢阵时,还是有所保留。 画了一些多余阵纹,阵枢结构做了变形。 一些邪异的手法,也有细节处的不同。 墨画恍然大悟。 他之前旁观陆乘云画阵法,见他阵纹有异,还以为他画错了,又或者是邪阵的手法,与正规阵法有所出入。 此时一比较才明白。 原来陆乘云是在误导自己。 “真的阴险……” 不过陆乘云不知道的是,墨画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大半的灵枢阵。 后来陆乘云当着墨画的面,展示灵枢阵图,那几眼的功夫,墨画又将后面的灵枢阵都记住了。 不用看他画阵法,墨画也已经学会了。 墨画旁观他画阵法,纯粹是为了取长补短,查漏补缺,看他留了什么后门,而不是真的想学他。 陆乘云搞这些小心机,纯粹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多此一举了。 墨画又皱了皱眉。 陆乘云如此小心谨慎,也给他提了个醒。 灵枢绝阵,是陆乘云的核心机密。 他要借助灵枢阵,操控尸王,统御群尸。 灵枢阵便是他的命脉。 他是不可能教给任何人的,包括墨画。 之前的承诺,说会教自己灵枢阵什么的,都只是画饼。 墨画心中微凛。 陆乘云到现在,估计都以为,整个小荒州界,会灵枢阵法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整套灵枢序列,也只有他一个能看懂。 他是支配尸王的,王中之王。 所以自己学会灵枢阵的事,绝对不能让陆乘云知道。 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学会了灵枢阵法,可以通过篡改序列阵纹,动摇他对铁尸和行尸的控制。 他肯定会杀了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会留自己性命。 自己天赋再好,对他再有用都不行。 “就算我是他爹,估计都不行,他还是会想办法杀我……” 墨画心里默默道。 弑师灭祖,杀人炼尸的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良心…… 墨画抽空,又观察了一下,陆乘云画阵的手法。 此时祭坛之中,并无外“人”,陆乘云不再藏私,全力施为,画着灵枢邪阵。 他还是用着骨笔,蘸着人血,画在青铜椁上。 他的眼中,透着绿光,像是在借用什么邪异的神识。 得益于此,陆乘云画得很娴熟,速度也不慢。 墨画有些惊讶。 邪阵的手法,的确是好用。 阵师自己领悟不够,画不出完整阵纹,就会用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来帮助自己画阵法。 人皮、人血、人骨等等。 修士天生有着对灵力的亲和。 杀人取材,以此作为阵法媒介,可以降低画阵法的难度,提升阵法的威力。 但这些又都只是降门槛的手段。 简单地说,就是作弊。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陆乘云,阵法水准,比自己还是差了一些。 毕竟自己画灵枢阵,可是正正经经画的,没有作弊! “看来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墨画心中有一丢丢的沾沾自喜。 陆乘云还在画阵法。 墨画还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他。 看着看着,墨画又想起了一件事,有些疑惑: 陆乘云炼尸王,到底是怎么个炼法? 如果祭坛上供的是陆家老祖“陆剥皮”的尸首,那么这青铜棺中封存的,又是什么? 陆乘云在青铜棺上画灵枢邪阵。 一遍又一遍。 应当是炼尸之时,在不断加深阵法。 可尸首在上面供着,他在棺椁上加深的阵法,是加在哪里的? 还是说,尸王比较特殊。 这是一种特殊的炼尸手法? 墨画正自疑惑之时,陆乘云已经画完一副阵法,神识耗尽,暂作休息。 空荡荡的祭坛之中,陆乘云打坐调息,不过片刻,忽而眉头一皱,陡然睁开双眼,目露精光,冷冷道: “又在看我?” 墨画吓了一跳。 “被发现了?” 陆乘云猛然转头,目光冰寒,锁定了祭坛。 墨画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镇定心神,收敛气息,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陆乘云缓缓起身,迈步走到祭坛前,冷笑一声道: “你是不是,死不瞑目?” 墨画微怔。 死不瞑目?说的不是自己? 也就是说,陆乘云没发现自己…… 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又在看我……又……死不瞑目……祭坛……” 墨画瞬间明白了。 陆乘云以为陆家老祖在看他! 这祭坛上供着的,的确就是陆家老祖,而且这陆家老祖,还被陆乘云坑了,所以才死不瞑目。 “老不死的东西!” 祭坛之中,四下无人,陆乘云撕掉温文尔雅的面皮,忽而变得狰狞而歇斯底里。 “贪婪的蠢货!” “老畜生!” “因为我入赘,就看不起我?” “轻贱我!” “当着一众长老的面,骂我是陆家养的一条狗,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陆乘云面露讥讽,“可我炼尸挖矿,赚的灵石,你不还是收下了?” “我这条走狗,叼回来的“死肉”,你这老畜生,不还是吃下了?” “贪心不足……” “甚至死到临头,我骗你,说能让你尸变得道,千年不死,你也竟然就真信了?” “天道有常,生死大限,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成了僵尸,就想不死?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陆乘云骂了一通,发泄了情绪,转而又阴冷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乱伦生下的,那个又坏又蠢的女儿。” “谢谢你贪心作祟,让我做陆家家主。” “不然的话,我即便学了灵枢阵,也建不成尸矿,建不出万尸阵,炼不成尸王……” “这尸矿,是用你陆家的人力建造的,这万尸阵,也是用你陆家的家产建成的。” “如今,全为我做了嫁衣!” 陆乘云忍不住阴沉一笑。 “你死都没想到吧……” “生前你权势大,我听你的话,为你陆家,做牛做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死后,被我炼成僵尸,你就得听我的,成为我的仆人,受我指使,受我奴役。” “陆家还是姓陆,可不再是你陆天良的‘陆’,而是我陆乘云的‘陆’!” 陆乘云说完,祭坛之上微微颤动。 黄布之下,尸气浓烈。 似乎有暴虐之气,在其中涌动。 陆家老祖已死,这丝暴虐,只是残存的本能意识,是神念的残余。 陆乘云不但不惧,反而大喜,笑道: “好!” “你越气,尸气越烈,炼成的尸,才更合我心意!” 尸气涌动,之后又似乎满含不甘,渐渐平息。 陆乘云低声冷笑道: “你气数已尽,一旦被炼成尸,受灵枢阵支配,便只能是我的奴仆,在我指掌之间,永世不得翻身。” 之后陆乘云“哼”了一声,拂袖离开祭坛,回到青铜棺处,继续打坐调息,恢复神识。 他的这番话,原原本本,一丝不差,都被躲在祭坛后面的墨画听到了。 墨画心中感叹,又忍不住赞叹: 陆乘云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陆家老祖真的是捡到“宝”了。 陆乘云和陆家,真的是很般配,白眼狼进狼窝,简直天作之合。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偷“吃” “陆剥皮”恶贯满盈,选了个好赘婿,定了个好家主,他自己死后,也死不瞑目,被炼成了僵尸。 也算是善恶有报,纯属活该了…… 墨画暗暗想道。 陆乘云骂完陆家老祖,在一边打坐调息。 墨画也没办法偷偷溜出去,只好躲在祭坛后面,耐心等着,等陆乘云出去之后,自己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可陆乘云打坐了老半天,神识还没恢复好…… 墨画都替他着急。 “神识回复,有这么慢么?” 自己冥想一会就能好了,这个陆乘云,乌龟打坐一样,坐了半天了,神识还没恢复多少,这也太慢了…… 莫非是冥想术的问题? 墨画又皱眉想道。 自己跟庄先生学了冥想术,打坐冥想,心思空灵,所以神识回复得才快。 陆乘云不会冥想,心机又多,心眼还脏,所以神识才回得这么慢? 是陆乘云这么慢,还是说,其他阵师回复神识,也都这么慢呢? 这个问题,墨画之前没怎么比较过。 “看来师父教的冥想术,的确是好东西……” 墨画心中又对庄先生感激起来。 陆乘云又调息了一会,便睁开了双眼,似乎是有些心浮气躁。 而他的神识,只回复了一小半。 墨画有些不解。 “陆乘云想做什么?” 他神识都没回复完,怎么画阵法? 出乎墨画意料的是,陆乘云并未画阵法,而是从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幅图。 这张图,有点皱,带着折痕,还有没擦干净的脚印。 墨画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图上的脚印,就是他踩上去的。 这是张全的那幅祖师图! 是一幅僵尸图,也是一幅观想图! 这图果然在陆乘云手里! 张全这个“数典忘祖”的混蛋,竟然将自己的老祖宗送人,害得自己一通好找。 墨画腹诽道,随即又暗暗揣摩。 张全对这张祖师图,视若珍宝,大概不愿给,而只是借。 他跟陆乘云之间,估计又有什么交易。 而这交易中,张全肯定获利不小,否则定然是不会将图借出去的。 这可是观想图,可以增强神识。 张全未必知道用处,但陆乘云肯定清楚。 墨画随后又是一愣。 观想图的用处,是可以增强神识…… 可怎么增强来着? 自己是直接“吃”的,因为自己不“吃”,就会被“吃”…… 可其他修士,识海没有道碑,不会神念杀伐,应该是“吃”不了的。 “吃”不了的话,他们要怎么做呢? 他们不会被“吃”么? 或者说,观想图正统的用法,是什么呢? 其他修士,是怎么用观想图,来增强神识的呢? …… 墨画一时满脑袋疑惑,便悄悄探出头,去打量陆乘云,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做的,自己好做个参考。 祭坛之外,万尸阵中。 陆乘云先是取出一个香炉,供上三支香。 而后恭恭敬敬地打开张家的祖师图,合掌一拜,再将图悬起,于香烟袅袅中,盘腿而坐,身姿端正,注视图像,神游无物,静心观想。 人与图的气息,渐渐合一。 陆乘云似乎陷入到了一种,玄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渐悟的境界。 他的神识,也渐渐得到滋养,慢慢恢复,缓缓增长。 “奇怪了……” 墨画皱眉。 这图好像真的能观想,而且观想后,真的能滋养神识。 这跟自己的遭遇不一样啊…… 墨画回想了一下。 自己第一次,见山水道童图,道童变小鬼,钻入自己识海,要吃自己。 第二次,见张家祖师图,祖师变僵尸,扑入自己天庭,还是要吃自己…… 也没给自己观想领悟的机会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陆乘云就能好好地,焚香礼敬,利用观想图,来增强神识呢? 自己却只能“吃”与“被吃”二选一? 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陆乘云,他观想这图的时候,没发现张家这些道貌岸然的先人祖师,其实都是僵尸么? 他是看到了,但是不在意。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看破,所以压根就不知道? 在他的眼里,这就是一幅,庄严肃穆,传道解惑的,祖师授业图? 有些蹊跷…… 墨画又细细琢磨: 观想图中的邪念,之所以想“吃”自己,不“吃”陆乘云…… 是因为自己看破了它们的本相? 还是因为自己先天神识强大,是大补之物? 又或者是单纯的欺软怕硬,见自己年纪小,所以想“吃”了自己? 墨画皱了皱眉,感觉这三原因可能都有…… 窥破本相,神识大补,又好欺负。 设身处地想想,自己要是这些邪祟的鬼物,也会选自己这样的小孩来“吃”…… 人善被“鬼”欺啊。 墨画无奈叹了口气。 …… 另一边的陆乘云,还在心无旁骛,参悟观想图,似乎对外事外物,没了感知。 墨画便想着,自己是现在溜,还是待会溜。 可他想着想着,又顿住了。 观想图就在眼前,自己溜什么呢? 这图陆乘云贴身带着。 这次不想办法抢一下,下次再有机会,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可怎么抢呢? 强抢是不行的。 他打不过陆乘云。 偷……估计也偷不到。 陆乘云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 自己隐匿术可以瞒得过他,但近身偷他东西,就有点不把他当人了。 “怎么办呢?” 墨画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好办法,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忽然墨画又灵光一闪。 不能抢,不能偷……但可以“偷”吃! 这图放在陆乘云手里,自己暂时要不回来,但收收利息,抓几个僵尸,打打牙祭,应该没问题的。 墨画又偷偷探出小脑袋。 他处的位置,被陆乘云挡住,看不到观想图的全貌,只能看到一部分。 但墨画对这图很熟悉。 只有这一部分,他也能大概推测出,观想图中的景象。 高阁庄严肃穆。 祖师纶音传道,仙气盎然。 弟子们奉其纶音,口口相传。 而陆乘云一脸专注,仿佛从这纶音之中,体悟了玄妙,感受了大道,无形之中,心领神会,增强了神识。 但墨画听得明白。 这不是什么“纶音”,而是一些假大空的狗屁话。 动辄说什么“道”,“命”,“真”…… 看似玄之又玄,实则虚而无物,什么都不是。 陆乘云也只是在自我陶醉而已。 不过墨画也懒得管他,陆乘云越沉迷其中越好,最好被张家的僵尸老祖洗脑,一辈子不出来才好。 墨画做着自己的事。 他目光快速从观想图上掠过,挑肥拣瘦,最后选中了一个张家长老。 这个长老,坐在角落,张家祖师传道,别“人”都在口口相颂,它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含糊地念叨着什么,糊弄了事。 即便少了它,也不会引“人”注意。 “就是你了!” 墨画目光炯炯地看着它。 这长老正念着经,忽然一怔,似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目光中,也看到了墨画。 不出墨画所料,变故渐生。 这长老在墨画的注视下,渐渐现出了本相。 墨画的目光,清澈明亮,如同日光,灼烧着这长老的面容,使它的脸皮渐渐褪去,露出了僵尸的本相。 这僵尸长老既怒且喜。 怒的是有小鬼不识抬举,胆敢窥视其真容。 喜的是这小鬼神识深厚,必然可口至极! 一个面带稚气的炼气小鬼,还不是任它宰割? 僵尸长老面露垂涎,饥不可耐,立马纵身一跃,从图中跳出,跃入墨画的识海。 它心中大喜,以为面前将会是一场神识的飨宴。 却不知它跃向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来是说这个月加更的,但状态的确不太好,有点累,写不了太多,还越写越慢…… 我尽量调整下吧,这个月快结束了,争取能加更一两章。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金锁三莲地火 墨画虚白的识海中。 面容狰狞,僵尸模样的铁尸长老,神情满是不可思议。 一个炼气修士,竟有如此充沛的神识? 它二话不说,立即猛吸了一口。 甘甜、纯净、晶莹、回味无穷,甚至还带有一丝,深厚玄妙的道蕴。 僵尸长老立马瞪大了眼睛。 极品神识! 它这辈子,没尝过如此美味的神识。 而且这里的神识,竟如此充盈,够它吃上很久。 若是将这小鬼的神识吃完,再消化掉,神念必将更加凝实,实力也会突飞猛进。 即便是老祖,也会对它看重有加…… 僵尸长老面容丑陋,激动不已,它准备再次动口之时,却不知一边隐匿的墨画,正冷冷地看着它。 “吃了我的神识,都得给我吐出来!” 墨画并指,一枚火球术,便疾飞而去,转瞬即至。 火球术上,灵力汹涌。 神念显化而出的鲜红色的火焰灵力,如同游丝,纠缠扭曲在一起,带着可怕的灼烧之力。 火球术瞬间在僵尸长老身上炸开。 火焰焚焦了它神念显化的衣物,侵蚀着它的本体。 丝化的火焰灵力,无孔不入,像是烫红的刀片,切割着它的皮肉。 僵尸长老神色大变。 “这是什么玩意?” 法术? 它陡然尸化,体型巨大,青筋虬结,冰冷的尸气弥漫,消弭了身上灼热的火焰。 但即便如此,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谁?” 僵尸长老怒道。 只是这怒意中,带了一丝惊慌。 一边的墨画,渐渐显出身形,身形小巧,小脸冷漠,身上的气息,却有些深不可测。 僵尸长老见了墨画,心中一惊。 识海之中,气息浑厚,可显化自身,可施展法术,这哪里是一般的小鬼…… 失算了。 被这小鬼骗了。 他那一脸稚气,只是假象,实际上是个硬茬…… 僵尸长老恭敬道: “小友,不告而入,是在下唐突了。” 墨画板着小脸,没理他。 僵尸长老阴沉的目光微动,商量道: “不过老夫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不瞒小友,老夫饥渴月余,滴水未进,不知小友可否尽地主之谊,款待一番?可怜可怜老夫,让我吃点神识,聊以充饥,我便会离开。” 它面容丑陋,目光阴险,却做出乞求的样子。 墨画无语。 果然是僵尸,脸皮真厚。 墨画也不想废话了。 他是在偷吃,时间有限,需要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以免被陆乘云发现,节外生枝。 墨画抬手又是一记火球术。 僵尸长老见墨画软硬不吃,不由大怒: “无耻小儿,仗着有点本事,欺人太甚!” 它想躲开,可这火球术又快又准,它一时躲不开,只能硬吃这一记。 火球术炸开,僵尸长老周身被火焰缠绕,皮肤焦黑,身影也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墨画小手一握。 丝化的水牢术,直接化出百道游丝,将僵尸长老死死缠住,灵丝之上,又凝成栅栏,将它牢牢定住。 僵尸长老神色骤变,急欲挣脱。 但没等它挣脱。 墨画手指一点,神念一动,开始在它脚下显化金锁阵。 自阵眼开始,金色阵纹,如牡丹绽开,向外延伸,铺满地面,几息的时间,便凝成了一道金色阵法。 阵法之上,金光熠熠。 灵力结成枷锁,将僵尸长老锁在原地。 僵尸长老大惊失色。 这又是什么手段? 阵法? 这真的是在识海里? 识海里不都是神念相搏么?怎么会有人用阵法? 可还没完。 墨画合掌,闭目凝神,将神识催到极致。 金锁阵外面,红光骤现,火色灵力蜿蜒,如神笔鬼画,同时结成三道地火阵。 三道地火阵的交集,便是中间的金锁阵。 也就是金锁阵束缚住的僵尸长老! 这是墨画自己设计的复阵。 名为金锁三莲地火复阵。 是根据五行屠妖大阵之中,对困杀阵法的理解,自行构建而成的,一副小型的困杀复阵。 以金锁阵困敌。 金锁阵外,是三道地火阵,宛如三道火莲,爆炸之时,三道地火阵的威力,在金锁阵处叠加,以杀伤鬼物和邪祟。 此阵一成,僵尸长老目露惊恐。 “小……” 它还欲求饶,可墨画并不与它废话。 “炸!” 墨画清脆喝道。 三重地火阵,瞬间爆炸。 三道火莲盛开,灼热灵力蔓延。 熊熊火焰,将僵尸长老吞噬。 片刻之后,火焰消散,僵尸长老手脚焚毁,已无“人”形,身影黯淡至极,显然受到重创。 一套法术加阵法的连招,直接将僵尸长老打烂了。 墨画点了点头。 金锁三莲地火复阵的威力,也让他颇为满意。 重要的是,集困敌与杀敌于一体。 先困再杀。 只要自己能杀的敌人,那就一定能杀掉,跑也跑不掉。 僵尸长老还剩一口气,虽没被杀掉,但也跑不掉了。 它看了眼墨画,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小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如此恐怖? 法术阵法迭出,不过数个回合,自己一个神念筑基的铁尸长老,稀里糊涂,就遭其镇杀,竟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今日,当真要形神俱灭了?! 它既是惊惧,又不甘心,提着一口气,声音嘶哑道: “你……胆敢杀我张家长老,老……老祖宗,不会放过你的……” 墨画灿然一笑,笑容天真无暇: “巧了,我也没打算放过你老祖宗。” 僵尸长老的眼睛陡然睁大,“你……” 墨画不待它说完,就用几个火球术,送它归天了。 来势汹汹的僵尸长老,便被墨画轰杀成了青烟。 墨画以阵法,将这青烟拘住,等有空再炼化。 现在时机不好,陆乘云还在外面呢。 墨画退出识海,睁开双眼,神思清明。 陆乘云还在那边参悟观想图,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觉。 观想图上也没太大变化,只不过角落里的坐席上,又少了一个张家先人而已。 墨画试着总结一下战况。 发现没什么好总结的。 就是简简单单,自己神念显化法术和阵法,困住了一个筑基品阶的铁尸长老,然后把它宰了。 一套法术和阵法的连招,行云流水,严丝合缝。 以强胜弱。 看着是以小欺大,实则是以“大”欺“小”。 顺理成章,没什么波折。 但墨画心中又有些小小的得意。 自己神念杀伐的能力,果然还是很强的。 诡道人那件事,纯粹是意外。 诡道人高深莫测,不知境界,不知手段,不能以常理度之。 除他之外,一般这类鬼物邪祟,在识海中,应当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只不过要小心点罢了。 祭坛之中,寂静无声。 墨画偷“吃”了一个铁尸长老,心满意足,暂时不打算再下手了,就安安静静,隐着身,躲在祭坛后面,等陆乘云离开。 半个时辰后,陆乘云参悟完毕,果觉神识充盈,满脸喜色。 观想图不愧是阵师的至宝。 参悟之后,可温养识海,增强神识,还能提升对大道的感悟。 陆乘云摩挲着祖师图,爱不释手。 他珍而重之地将祖师图收好,只是收图之时,忽然一怔。 这图……怎么好像太对……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皱起眉头。 这图上,似乎少了个人? “哪里去了?” 陆乘云有些怔忡。 他又盯着图看了一会,依旧疑惑不解。 是自己看错了?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屡次观想,次数过多,对这图有损伤,所以这图才会显示不全? 陆乘云点了点头,心想大概如此。 这图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看,自己参悟,自己观想。 若出了问题,那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陆乘云有点心痛,随后目光微沉,脸上闪过一丝阴沉的笑容,喃喃道: “看来要想办法,找人来喂这张图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僵尸挖矿 陆乘云的声音很轻,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找人喂图,不算是稀奇的事,在行尸寨的时候,张全就做过。 但陆乘云的笑容,太过阴沉,让墨画很是起疑。 若是只是一般杀人喂图,对陆乘云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他的神情,也应该是淡淡的,不至于露出现在这副表情。 墨画摸了摸小下巴。 找人喂图? 他要找谁呢? “矿修?尸修?” “张全,还有……我?” 墨画吓了一跳。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每个跳进自己识海的邪祟,都说自己的神识,是大补之物,用来喂观想图,自然再合适不过。 这个陆乘云,莫非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墨画心里琢磨着。 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是也不能不防…… 陆乘云神识恢复后,又画了一遍灵枢邪阵,卯时时分,便封上了青铜棺,起身离开了。 陆乘云离开后,墨画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确认陆乘云已经远离,短时间内不再回来,这才悄悄离开祭坛,来到青铜棺面前。 青铜棺又被封住了。 墨画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敲敲打打,还是没弄明白,这个棺材要怎么打开,又是怎么关上的。 他有些遗憾。 陆乘云来的时候,没留意到他是怎么开棺的。 走的时候,也忘了看他是怎么封棺的。 现在打不开青铜棺,就没办法弄清楚这里面的秘密了。 “下次再说吧……” 墨画默默念叨着,然后也悄悄地离开了万尸祭坛。 回到房间后,墨画立马跳上床,盘腿打坐,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一片虚白。 虚白之中,有一道金锁阵,阵法锁住了一缕青烟。 是铁尸长老被轰杀后,留下的念体。 墨画抓紧时间,显化熔火阵,将这缕青烟,一点点炙烤,一点点焚烧,炼化成纯净的神念,吸入口中。 就这样边“烤”边吃。 一直到将这缕青烟,全部烤熟,全部吞掉。 一些嗜血、贪婪和邪恶的念头,在墨画心中涌现。 墨画驾轻就熟,冥想打坐,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将这些杂念邪欲,一一摒弃拔除。 邪念尽去,一股菁纯的神念,涌入墨画识海。 墨画的神识,又增强了一点。 这一点增强,使墨画的神识,在十二纹巅峰上更进一步,无限接近十三纹,但又总还是差了一些…… 墨画睁开眼,叹了口气。 神识增长好难啊。 他又“吃”了一个筑基神念,竟还无法使神识增强到十三纹。 莫非是这筑基神念太弱了? 再被自己炼了一遍,所剩的神念,又少了一些,所以根本“吃”不饱? 墨画眨了眨眼。 难道,一定要“吃”了张全的老祖宗,才能让神识达到十三纹? 可怎么吃呢? 墨画大眼睛一转,肚里又开始想坏水了…… 张全的这幅祖师图,被陆乘云贴身收藏,视若珍宝,没那么轻易被自己弄到手…… 那就只能想办法。 他有可能想用我喂图…… 墨画躺在床上,一边翘着小腿,一边仔细琢磨着…… 想着想着,他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好久没跟小师姐通信了。 一些事情,是要跟小师姐和小师兄事先说下。 墨画连忙起床,取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 然后开始将一些关键的线索记下。 比如陆乘云在陆家的关系。 陆乘云和陆家老祖的交易。 陆家老祖被炼成尸了。 万尸阵的一些情况……等。 …… 墨画将这纸条收好,到了晚上,他又悄悄找到小老虎,将纸条塞在小老虎嘴里,让它往外面爬,给小师姐递信。 次日小老虎又爬了回来,嘴里衔着另一张纸条。 这个纸张白皙细腻,有着浅浅烫金的花纹,是小师姐常用的,墨画一看就知道。 有纸条传回来,就说明小老虎的信送到了。 墨画点了点头,打开纸条,想看看小师姐写了什么。 可打开纸条后,却发现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还不回来?” 后面还画着一张小脸,微微蹙着眉头。 墨画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尸矿之中,待了不少时日了。 小师姐和小师兄应该是关心自己,所以有些着急。 师父和傀老……应该不急。 毕竟师父能掐会算,自己做的事,他估计都能知道。 就是不知道自己不在,他们伙食怎么样。 有没有人给师父泡茶,有没有人给傀老炒松子…… 还有大白,小师兄不知道有没有给它喂上好的草料。 还有严教习…… …… 墨画寻思了一遍,忽然有点想师父他们了,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想想办法,早些离开尸矿了。 而且陆乘云表面斯文儒雅,内在狼心狗肺,对自己虽然客气,但估计也没安好心。 早些脱身也好,不和他玩了。 墨画便回了一封纸条,纸条上写道: “快了快了!” 后面画了一只小老虎的脑袋,虎头虎脑的。 墨画以神识牵引,让小老虎送信。 然后自己就开始考虑,回去之前,该做些什么了。 万尸阵,青铜棺、尸矿…… 这些都要毁掉,不然必定遗祸无穷。 尸矿里的尸修,杀人炼尸,也要全部铲除。 还有里面的僵尸,也要妥善处理,最好都能烧掉,以免它们吞噬血肉,尸毒蔓延,荼毒南岳城…… “可这尸矿,到底有多少僵尸呢?” 墨画只知道很多,但具体有多少,他还真数不清。 石殿中的,包括万尸阵中的,应该都只是一部分。 尸矿比行尸寨要大,里面的阵法,也比行尸寨复杂,有陆乘云看着,他束手束脚的,很多地方,都打探不了。 而尸矿外面还有矿井,矿井之中的僵尸,甚至有可能更多…… 知己知彼。 不打探清楚有多少僵尸,是没办法下手的。 即便是筑基修士,若是陷入成百上千行尸的包围中,如果跑不掉,也是必死无疑的。 更何况,尸矿之中,还有众多铁尸。 即便是道廷调动道兵,镇压尸矿,不知道内情,也不好调度。 墨画想了想,决定先去外面的矿井看看。 石殿外面是矿井,之间隔着一座大门。 这座大门上,有血腥的邪阵。 同时,也有一把钥匙。 这个钥匙,是墨画后来才发现的。 钥匙是白骨做的,放在一个看门的尸修身上。 阵法的话,墨画暂时不能动,因为怕打草惊蛇,惊动陆乘云,但钥匙是可以偷的。 墨画趁着那看门的尸修,专心炼尸,不能分心的时候,操控小老虎,偷了他的钥匙,然后又偷偷用钥匙,打开了石殿的大门。 大门外面,便是矿井。 漆黑,潮湿,阴沉,尸气极重,但又嘈杂无比。 墨画走出石殿,沿着矿井,走了一阵,便来到一处巨大的矿坑。 和墨画猜得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行尸的确在挖矿,但挖矿的行尸,太多太多了…… 矿坑极其宽广,而坑中,密密麻麻,全是行尸。 它们衣衫褴褛,皮肤腐溃,一个一个,全部举着矿镐,在里面挖矿! 它们是死人,却在做活人的事。 它们生前大多是矿工,死后被炼成尸,仍然是矿工,甚至比活着的时候,更忙碌,更不知疲倦。 无数僵尸在挖矿…… 这喧闹的景象,似人间,又似阴间。 矿山的修士,明明活着,却被生活逼迫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 矿中的行尸,明明死了,却被陆家奴役着,像活人一般劳作不休。 一时之间,白日矿修劳作,夜晚僵尸挖矿,两幅景象,在墨画的脑海重叠,混淆,似真似假。 他竟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 墨画震撼不已,怔忡良久。 那一瞬间,他仿佛对这世间的死生,以及最底层的“人”之道,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体悟。 与此同时,另一个棘手的事实,摆在了墨画眼前。 这尸矿里的僵尸,太多了! 这一个巨坑之中,粗略看去,便有上万行尸。 而根据四周的阵法推测,这矿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也就是说,这矿山之中,还有不少矿坑。 每个矿坑中,都有着数不清的行尸…… 墨画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这些行尸,若是冲出尸矿,形成尸潮,再借用尸毒感染,恐怕不光南岳城会覆灭,即便整个小荒州界,估计都会生灵涂炭。 小荒州界,也会变成小荒“尸”界。 墨画没再看下去了。 时间不多,他又偷偷溜了回去。 通往外面的大门,是一块天然巨石,还有两只二品铁尸看守,周围都是厚实的山壁。 短时间内,他没办法脱身,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墨画回去的时候,那个看门的尸修,还没炼完尸。 墨画又操控小老虎,将钥匙还了回去,然后回到房间,皱眉沉思。 这个尸矿,比自己想的要大。 矿中的行尸,也比自己想的要多。 行尸这么多,那铁尸呢? 铁尸又有多少? 万尸阵中的,墨画数过,大概有二十四具铁棺。 意味着,有二十四具铁尸。 石殿之中,有些密室中,也有铁尸的气息,墨画粗略估计过,也有七八具。 外面的矿井,也有一些铁尸。 这么一算,整个尸矿,至少有四十多具铁尸? 铁尸之中,一二品混杂,一品稍弱,算弱筑基,二品要强不少,可以算作筑基中期。 加起来,就有将近四十多筑基? 墨画心底发寒。 四十多筑基,不唯南岳城,放眼整个小荒州界,也都是首屈一指的势力了…… 这个实力,足以睥睨整个二品州界…… 随即墨画微怔,又有些疑惑。 陆乘云哪里来的尸体,炼这么多铁尸? 炼制铁尸,至少也需要炼气九层巅峰,以及筑基期的修士尸首。 再考虑炼尸成功率的问题,炼制铁尸所需的尸体,只会更多。 炼气九层巅峰还好,筑基修士的尸首,他从哪来的? 就算杀,也杀不了这么多吧…… 这么多筑基尸体,他从哪弄来的? 墨画忽然想到了陆家老祖。 在万尸阵的灵枢序列中,陆家老祖是“尸王”,序列最高。 尸王需要统御群尸。 所以炼尸王的尸体,很有讲究,要么是掌门,要么是家主,要么是国主…… 受其支配的,要么是宗门弟子,要么是家族弟子,要么是一国之民。 陆家老祖,是“尸王”。 根据炼尸原理,臣服于它的,便应该是……陆家修士? 矿修不太可能…… 矿修之中,几乎没有筑基修士。 而且矿修虽受陆家老祖剥削,但多数心存怨恨,死后怨气不散,炼成僵尸,让其臣服于陆家老祖,很容易失控。 只能是陆家…… 这些铁尸,大多是用陆家修士,或者说,是陆家长老的尸首来炼的? 可陆乘云是家主,他杀一两个长老还行,杀这么多长老,肯定会出问题,也会受陆家怀疑。 他不会这种,自断根基的事。 那这些尸体,到底是哪来的? 长老尸体…… 墨画小小的眉头紧蹙。 忽然他想到什么,心中大惊: “这个陆乘云,不会把陆家的祖坟,给刨了吧……”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野心 家族修士死后,会葬入祖坟。 祖坟之中,有家族历代家主、长老和修为深厚的修士陵墓。 陆家也不例外。 陆家的陵墓之中,也必然有不少筑基修士尸身。 这个陆乘云,莫非真的刨了陆家祖坟,用陆家历代家主、长老的尸体,来炼铁尸?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陆乘云,还真是敢想敢干…… 为了炼尸,把陆家的祖坟都刨了。 陆家老祖即便没死,估计也会被气死…… 墨画又皱了皱眉。 可这样一来,就麻烦了。 四十多铁尸,数万行尸。 真与陆乘云正面为敌,根本没有什么胜算。 “摇人”喊帮手的话…… 司徒家有底蕴,但也肯定调动不了能与这些僵尸相匹敌的修士。 南岳城道廷司,与陆家沆瀣一气。 他们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南岳城最大的宗门,南岳宗,也与陆家过从甚密。 即便南岳宗与陆家没勾结,且愿意出手与陆家作对,也完全不会是这些僵尸的对手。 此外就只能指望道廷,拨调道兵,镇压尸矿了…… 但道兵的调动,又没这么简单。 手续繁多,申调不易,道兵行军,耗资也是不菲的。 而且少了没用,若要镇压尸矿,需要的兵力和财力,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道廷有这个实力,但他们未必愿意付这个代价。 为了二品州界,一个穷苦的,偏僻的小仙城,花费大量灵石,调动众多道兵,军费肯定入不敷出…… 而对手是僵尸。 铁尸铜头铁臂,行尸悍不畏死,吞噬血肉,无休无止,再加上可传染的尸毒…… 真正爆发大战,道兵死伤,必然极其惨重。 道兵司真不一定舍得。 而且一旦战败,不光道兵伤亡惨重,南岳城也会瞬间被尸潮湮没,成为死城…… 被尸潮湮没…… 想到那副场景,墨画叹了口气。 矿修本就苦命,若是还要沦为行尸,父母子女,骨肉相残,生不如死,死不瞑目,就太可悲了…… 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么? 墨画默默琢磨道。 阵法崩解…… 他之前考虑过了,不太合适。 容易引爆矿山,波及矿修。 若是崩了“尸王”,使尸群失控,估计危害更大。 同时师父也说过,让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崩解阵法,即便崩解,也不要让别人看到。 崩解尸矿,动静太大,肯定会暴露自己的底细,也会给师父惹来麻烦。 墨画转念又想: “不能崩解的话,那就只能从‘尸王’下手了。” 擒贼先擒王。 陆乘云会灵枢阵,想借阵法,控制尸王。 而灵枢阵,自己也会,他能控,自己也能控。 如果真能控住“尸王”,那就能兵不血刃,解决尸矿的危机,甚至还可以借“尸”杀人,宰了陆乘云。 “可怎么控尸王呢?” 墨画仔细沉思道: 控尸王,要画阵法,画阵法,要开青铜棺…… 可即便画了阵法,又怎么能不被陆乘云发现呢? 陆乘云可不是张全。 张全对阵法一窍不通,但陆乘云很懂。 他是筑基修为,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阵师,而且阵法实力,远超寻常一品。 也就比自己差一点。 在阵法上胜过他,应该可以。 但想瞒天过海,在陆乘云眼皮子底下,在他正在动笔的阵法上动手脚,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除非他不仅是瞎子,还是傻子。 陆乘云显然不是。 瞎子傻子,不可能入赘到陆家,成为家主,还能把陆家的祖坟刨了…… 墨画琢磨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心中无奈。 “算了,还是先想想办法,打开青铜棺吧……” 看看青铜棺里面的东西再说。 不过做事要两头兼顾。 他这边忙着,外面也要有所准备。 墨画先写了封信,让小老虎,递给了小师姐。 信上写了尸矿的详情,标注了尸矿的舆图,石殿的构造,尸修的修为手段,以及至少四十多铁尸,数万行尸的惊人数目。 并希望他们早做准备。 最好是能集齐修士,在尸王炼成前,将尸矿给端了,以绝后患。 虽然墨画觉得,这不太可能,但也要提前说下。 至于能不能集齐这么多修士,就不是他能管得了了的。 之后的事,就是打开青铜棺了。 开棺的秘密,藏在陆乘云身上。 墨画有空,还是会偷偷溜进万尸祭坛,在祭坛之中,等陆乘云,想看他到底是如何开棺的。 可陆乘云戒心重,动作隐晦。 墨画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清楚。 只大概估测出,这青铜棺,有钥匙,有阵法,两者兼备,才能打开青铜棺。 可他偷不到钥匙,又看不到阵法。 就在墨画一筹莫展之时,这日深夜,出乎意料地,张全竟和陆乘云,一起到了祭坛之中。 两人还在低声聊着什么。 墨画精神一振,侧耳倾听。 “……万尸阵就快建成了……” “阵眼建好了……” “炼化灵石,形成灵力,再以邪秽的血气,将灵力污染成邪力……便可催动阵法了……” “需要多久?” “快了,数日即可。” “不愧是陆家主,运筹得当。”张全笑着奉承道。 陆乘云笑道:“张兄客气了,没有你炼的棺木,还有祖传的炼尸法,陆某又如何能建成这万尸阵呢?” 聊万尸阵的事? 墨画心里嘀咕,偷偷打量着他们。 陆乘云又看了眼万尸阵,颇为感慨道: “还要感谢那位小先生……” “以正道阵法,构建阵眼,以邪道阵法,转化邪力,我当初也只是如此设想,却没想到,真的可行……” “而这个阵眼,格局很大,结构复杂,没想到那小先生,真的就磕磕绊绊,将这阵眼构建出来了,天赋果真非同一般……” “这个阵眼,是很难的……”陆乘云叹道。 墨画却听着有些疑惑。 难么? 他只是藏拙,刻意画得慢了些,却没想到,这个陆乘云,竟真的觉得这个阵眼很难…… 这个阵眼,有什么难的呢? 他觉着还挺简单的…… 墨画摇了摇头。 陆乘云虽然在夸自己,但区区复阵的阵眼,用这个来夸,让墨画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张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阴阳怪气道: “天赋还行,就是人比较阴险……” 陆乘云知道他心存芥蒂,微微摇头,没有答话,而是转过目光,又看了眼万尸复阵的阵眼,心情复杂。 这个复阵的阵眼,几乎有了,大阵阵眼的雏形…… 大阵雏形啊…… 此子天赋,当真可怕。 陆乘云心中感叹道,随后目光微沉,嘴角含笑,低声呢喃道: “可惜了……” 另一边的张全,却看向青铜棺,目露垂涎,忍不住问道: “陆兄,这‘尸王’,还有多久出世?” 陆乘云回过神来,也目露精光,“快了……” “万尸阵一成,磅礴的邪力涌动,滋养青铜棺,不到月余,这‘尸王’便可炼成开棺了……” 张全激动得有些颤抖,口中不由赞道: “好!好!” 他绕着青铜棺走了一圈,目光兴奋道: “没有尸王统御,我等尸修,一次只能操控一两具行尸,即便祭炼了控尸铃,至多也就三具。” “可一旦尸王炼成,便可支配全部铁尸!” “十具,乃至数十铁尸尽出,再辅以万千行尸,这小荒州界,便可横行无阻,大杀四方!” “金丹之下,再无敌手。” “我等也可一手遮天,不,我等,便是这小荒州界的天!” 张全野心大盛,神色激动,颤声说道。 陆乘云则冷静许多,他摇了摇头,淡然道: “张兄此言差矣,这尸王,只会留在尸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去,更不可能大杀四方……” 张全皱眉,“留在这里做什么?” 陆乘云淡淡道:“这是矿山,留在这里,自然是挖矿。” 张全有些匪夷所思,“挖矿?” 陆乘云微微颔首。 张全一时难以置信,激愤道: “我等费尽千辛万苦,呕心沥血,筹谋百年,杀了这么多人呢,炼了这么多尸,难道就是为了,让它们在这里挖矿?”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一手遮天 “不错!”陆乘云点头道。 张全满脸怒意。 陆乘云淡淡看了张全一眼,“你想如何?” 张全压下怒意,眼中野心勃勃,冷声道: “还能如何?” “尸王蛰伏,行尸挖矿,岂不等同于,让凶剑蒙尘?” “尸王出世,自然应当号令群尸,所向披靡,称霸州界!” “有了尸王,有了这么多铁尸,还有这么多行尸。” “整个小荒州界,不,甚至是毗邻的几个州界,有哪个势力,能是我们的对手?” “僵尸大军所及,浮尸遍野。” “有忤逆者,吞杀殆尽!” “不费吹灰之力,先占据南岳城,再一步步统治小荒州界,进而一点点蚕食毗邻的二品州界……” “我们炼尸杀人,再杀人炼尸!”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断壮大势力!” “便可借此,建立一个强大的尸道魔宗,光宗耀祖,独尊一界。” “那个时候,你我便是开宗立派的尸门祖师,区区家主之位,何足挂齿?” …… 似是想到这副愿景,张全脸色赤红,满眼血丝,神情振奋。 陆乘云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嗤笑道: “天真!” 张全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陆乘云,目光不善。 陆乘云并不在乎,反而冷淡道: “你们张家,虽然世代传承尸道,有些来头,但到底是小族,代代单传,没几个人,所以眼界受限,格局也小了……” “称霸州界,开宗立派,建立魔宗?”陆乘云面露嘲讽,“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一具二品尸王,几十铁尸,能称什么霸?” “你当道廷是吃素的?” “道廷一统九州,一些传承万年的魔道巨擘,尚且知道潜伏,暗中布局,不敢出头,我们这点家底,凭这些一二品僵尸,去占什么州,去称什么霸?” “配吗?” 张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陆乘云摇头叹道: “你只知炼尸,对这修界知之甚少,远不明白道廷的强大。” “我们暗中行事,建个尸矿,养些行尸,不显山不露水,道廷未必会管。” “即便想管,也未必舍得,付出那个代价,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但你若大张旗鼓,打着传承尸道,建立魔宗的旗号,便是犯了道廷大忌!” “道廷会不惜一切代价,置我们于死地!” “一旦风声泄露,不出三日,成百上千的筑基道兵,便会执银枪,穿金甲,阵势浩荡,直接杀到门口。” “将你我,连通这尸矿里的所有行尸,铁尸,斩尽杀绝,挫骨扬灰!” “别说一具尸王,就是十具,也都没用!” “尸王而已,不是大妖,大尸,大鬼这种千年难遇的大灾大劫,你我凭什么,又怎么敢,去触道廷的霉头,去犯道廷的大忌?” “凭你蠢,还是嫌命长?” 陆乘云语气没一点客气。 张全一句话说不出,一股怒气憋在心里,愤然道: “可也不能……只是挖矿……” 陆乘云目光一沉,“所以说你格局太小了。” 张全一怔。 陆乘云冷笑一声,“挖矿怎么了?” “挖矿换的是什么?” “换的是灵石!” “这个世间,谁不要灵石?谁会嫌灵石多?没有灵石,修什么仙,求什么道?” 张全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陆乘云目光漠然道: “这南岳城的修士,活着,为我陆家挖矿,即便死了,成了僵尸,也要为我陆家挖矿!” “生生死死,皆受我陆家奴役!” “白天活人挖,晚上死人挖。” “这矿山,便会一直有产出,我陆家,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灵石!” “灵石才是根本!” “有了这些灵石,买通道廷司,买通各方势力,把他们当‘猪’养,把他们养得贪婪,养得愚蠢,养得欲壑难填,养得只能靠我们陆家来养,我们才能在这小荒州界,真正地横行无忌!” “称霸?称霸有个屁用?” “成魔?成了魔又能如何?” “道廷一统,敢于出头的魔修,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真正的魔道,要学会攀附道廷司,垄断产业,赚取灵石,吸州界修士的血,以权势奴役他们,以身份压迫他们,以灵石压榨他们……” “不靠杀戮,不靠尸毒,不靠魔功……” “堂而皇之地,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壮大自身!” “就算道廷要查,也什么都查不到。” “地方道廷司,是我们的人;地方宗门,与我们同气连枝;地方家族,仰我们鼻息;” “下面那些矿修,人微言轻,被我们踩在脚下,他们不敢说,即便说了,也没人会信……” “这才是灵石的用法!” “这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陆乘云的声音断然,目光深邃。 张全神色变幻不定。 躲在祭坛后面的墨画,也听得心惊肉跳。 万尸祭坛之中,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陆乘云淡淡道: “张兄,明白了么?” 张全回过神来,眼皮微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乘云微微颔首,又意味深长道: “这些僵尸,你驱使它们杀人,道廷便会杀我们。” “可你驱使它们挖矿,赚了灵石,送给道廷司,乃至送给道廷……” “他们不但不会杀我们,还会巴不得我们多杀点人,多炼点尸,多挖点矿,多给他们送点灵石……” “时代不同了,就算修魔,也不全是打打杀杀……” “张兄,你好好想想吧……” 陆乘云说完,拍了拍张全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祭坛之中,便只剩下张全一人。 当然还有墨画。 墨画躲在祭坛后,心中震撼不已,后背渗出冷汗。 这个陆乘云,比他想得还要阴毒。 心机也更可怕。 若真让他得逞,正邪通吃,买通一切。 那这个尸矿,可能真的会如千年老树盘根,深植于这矿山,以利益为根须,上下牵连,根深蒂固,很难再拔除了……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却在此时,听到一道声音。 “胡说八道!” 墨画一怔。 这是张全的声音。 陆乘云走远后,张全这才愤然道: “一派胡言!” “好好的魔门祖师不做,却屈服于道廷,讨好道廷司,谄媚各方势力,给他们做狗,真是不知所谓!” “让僵尸一直挖矿?” “僵尸不吃人,不喝血,能叫僵尸么?” “简直丢我们尸道老祖宗的脸!” “更可气的是,挖矿赚的灵石,还要往外送?” “真是给人做狗,做习惯了!” “竟还说我格局小?我看你才是家主做久了,贪图富贵,鼠目寸光,畏首畏尾!” “蝇营狗苟数百年,又怎么比得上魔道霸业?” “建立魔门,发扬尸道,光耀老祖,在州界青史上留下恶名,在尸修同道中留下威名,哪怕只是一时显赫,最终被道廷镇杀,尸骨无存,也于愿足矣!” 张全神色慷慨,目光决然。 …… 墨画沉默了。 这个张全,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还有着……尸道的信仰和追求? 墨画一时很难评价。 而张全骂了一会陆乘云,平复了心绪,片刻之后,又冷冷一笑,低声喃喃道: “陆乘云……” “炼尸,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尸王一旦炼成,就由不得你了……” “我可不像你这样畏首畏尾。” “我定会让尸王现世,铁尸屠城,让这南岳城,行尸遍地,让这小荒州界,沦为炼狱,让这世间的修士,闻风丧胆,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尸修!” 张全声音冰冷,说完冷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墨画目光一闪,寒光微蕴。 张全,陆乘云…… 两人虽行事迥异,但都不是好东西。 无论谁控制了尸王,都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浮尸遍野,一个荼毒深远。 墨画又想到了张全愤然的神情,和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心念一动。 张全与陆乘云不和,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也想控制尸王? 想控制尸王,必然会打开青铜棺。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就有了机会? 墨画目光闪动。 此后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跟踪张全。 张全一个人时,果然鬼鬼祟祟,甚至布下了放神识窥视的阵法,不知在准备着什么。 墨画为防打草惊蛇,没敢仔细窥视。 但他知道,张全一定会搞小动作。 他现在这样子,跟自己想使坏的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几天后,一个夜晚,趁着陆乘云事务繁忙,离开尸矿,去处理家族事务时,张全也偷偷地出门了。 墨画连忙隐身,离开自己房间,先行一步,到万尸祭坛等他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全便进入了祭坛。 墨画还是躲在祭坛后面,偷偷看着他。 张全见四下无人,鬼鬼祟祟,又有些提心吊胆,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青铜棺材钉。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想明白了。 “原来是棺材钉!” 这个棺材钉,既是钥匙,上面也包含阵法。 正常的棺材钉,是用来封棺的,但这个棺材钉,却是用来开棺的。 张全取出棺材钉,沿着棺盖,左右丈量,寻了三寸之处,将棺材钉,钉入了青铜棺。 而后青铜棺上,气息微闪。 似乎有什么被打开了。 张全大喜,立马掀开了棺盖,露出了里面,画着血阵的青铜椁。 张全又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掌,将血液沿着棺椁上的凹槽,滴了进去。 等到血槽填满,张全又取出一只控尸铃。 这控尸铃,非石非木,非铜非铁,浑身漆黑,与青铜棺中,有着同样的血异纹路。 张全摇动控尸铃。 声音沉闷而怪异,像是僵尸在呢喃。 摇了一会,张全又以血喂尸,然后再摇动控尸铃,迈着怪异的步伐,沿着青铜棺,逆行而走。 喂血,摇铃,逆行。 口中念念有词。 墨画虽看不太懂,但依据自己之前钻研,以及向陆铭打听的炼尸知识,也大概猜到,这是炼尸法之中的,一种特殊的控尸手法。 果然喂了七次血,摇了七次铃,又逆行七次。 青铜棺中,传出了心跳声。 这是死人的心跳。 与活人的心跳,截然不同,邪异而诡诞。 墨画只是听着,便觉得浑身难受,心脏也有一点点窒息。 好在这心脏,只微微跳动了一下,便停止了。 张全却是大喜。 他重新封好棺,取走棺材钉,又四处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也没有留下其他痕迹,这才冷笑一声,离开了偌大而空旷的祭坛。 而祭坛后,墨画却探出了小脑袋。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章 棺材钉 “棺材钉……” 墨画跑到青铜棺面前,记着张全丈量的位置,果然在棺盖边缘的一处,找到了一小处凹槽。 凹槽是闭合的。 必须以青铜棺材钉嵌入,才能打开青铜棺。 凹槽内部,刻有阵法,但因为是封闭的,阵法被隐藏了,所以墨画一开始并未发现。 怎么打开? 寻常的棺材钉,是用来封棺木的。 但这个青铜棺,反其道而行,是用棺材钉来开棺的。 这棺材钉,就是钥匙。 陆乘云手里,应该有一枚。 而张全手里,似乎也有一枚。 墨画皱了皱眉。 陆乘云疑心重,尸王棺材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留两枚钥匙。 那张全手里的钥匙,应该是他私自留的。 墨画又打量了一下青铜棺。 这个青铜棺,样式古拙,铜锈青森,看着很有年份,估计是炼古尸用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张全祖上传下来的。 张全将这青铜棺椁给陆乘云用,暗中还留了一手,扣留了一枚钥匙,也就是那枚青铜钉。 看来两人都是心怀鬼胎,各自防备。 棺材钉,是青铜棺的钥匙……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要怎么,才能得到棺材钉呢? 墨画皱眉沉思着。 陆乘云的那枚,自己肯定弄不到。 张全的那枚,有点机会,但风险也大…… 张全对自己恨之入骨,而且经过行尸寨内,控尸铃和他那幅老祖宗图被偷的事情之后,他肯定会把重要东西,随身带着,以免又被自己捡了漏。 墨画叹气。 隐匿就是这点不好。 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无往而不利。 而一旦被人提防,就处处受掣肘。 墨画一时想不到好点子,就只能暂时回去,然后反复琢磨。 可又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无论是陆乘云,还是张全,也没有给他机会。 事情没有进展,墨画一时有些坐蜡,索性想着,自己要不就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他想了想,就跑去找陆乘云,道: “陆家主,万尸阵的阵眼,我构建完了,我在这矿中,待得也有点久了,又闷又无聊,能不能先让我回去?” 陆乘云果然没答应,只是温和笑道: “小先生稍安勿躁,万尸阵的阵眼虽建成了,但阵法还未运转,不知有没有什么错谬,还请小先生,再多逗留一些时日。” “可是……我怕小师兄和小师姐担心。”墨画踌躇不定。 陆乘云笑道: “不过再有半月,一旦阵法运转,我便送小先生回去。” “好吧,家主你可别食言啊……” 墨画无奈道。 陆乘云点了点头,“一定。” 墨画便有些闷闷不乐地走了。 陆乘云看着墨画的背影,彻底放下心来。 果真是个孩子…… 孩子心性重,耐不住寂寞,还有些贪玩。 一喜一怒,皆形于色。 开不开心,都能看得出来。 “到底年纪小,未经磨炼,城府不深啊……” “恐怕难堪大器……” 陆乘云摇了摇头。 这个修道界,不是光有天赋,就能顺风顺水的,也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逢凶化吉的。 必须吃点苦,才能受到磨砺。 必须栽几个跟头,才能成长。 只不过这个跟头,栽在自己这里,就一辈子都没有成长的机会了…… 陆乘云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此后,陆乘云对墨画更宽容了,甚至是有些纵容。 无论墨画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也很少再以神识,盯着墨画。 墨画心中,生出一丝不妙。 这种纵容,有点像对死人的纵容。 就像死囚死之前的“断头饭”,总比平日,要丰盛许多。 陆乘云动了杀心,将自己看成死人,所以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墨画摇了摇头,心中腹诽: “这个陆乘云,看着大度,却没想到,心胸如此狭隘。” “自己一个十三岁,阵法天赋这么好,又这么人畜无害的小修士,他也能忍心下得去手……” “还是说,我天赋太好了,他心生妒忌?” “果然不遭人妒是庸才啊……” 墨画叹气,又有些臭屁地想着。 陆乘云不让他走,墨画索性暂时也走不了,干脆留下来,继续打青铜棺的主意。 “不让我走,那我就掀你的棺材!” 墨画心里恶狠狠道。 之后的几天,墨画每晚都会在万尸祭坛蹲点,偷偷看着陆乘云和张全。 这两人如同商量好一般,一天陆乘云来,一天张全来。 陆乘云开棺,画灵枢邪阵。 张全开棺,歃血摇铃,控制僵尸。 一人一种方法,都想控制尸王。 搞得墨画都有点好奇,这尸王炼成后,到底会听谁的? 此外,墨画留意的,主要还是那枚青铜棺材钉。 他用心记下棺材钉的尺寸,长短,材质,以及上面的阵法。 每当张全开棺的时候,棺盖打开,暴露了里面的阵纹,墨画就开始衍算,一是推算封住青铜棺的,到底是什么阵纹。 二是推衍棺材钉上刻的,又到底是什么阵法? 墨画偷窥了几天,又偷偷衍算了几天,终于算明白了,同时也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这青铜棺封得这么死,里面的阵法,必然是什么高端阵法。 却没想到,只是一正一反,两道不到一品的七纹铜锁阵。 墨画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这青铜棺,是张家传下来的。 张家有着尸道传承,却没有阵道底蕴。 换句话说,一大家子,都是“阵盲”。 他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里面能有什么高端阵法? 是自己高看了他们…… 墨画摇了摇头,对张家大失所望。 知道了封棺阵法,以及棺材钉上的解阵构造,那就简单多了。 墨画想了想,心中琢磨道: “既然偷不来钥匙,那就自己造一把。” 反正核心是阵法,只要懂得阵法,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就是不知道,棺材钉的材质,是不是也有讲究,是否也需要青铜来铸造…… 如果是的话,那暂时还真没有合适的阵媒。 墨画决定先用其他试试。 棺材钉,严格来说,算是一种邪器。 墨画不懂炼器,更不懂炼邪器,让他自己炼一个棺材钉,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去“借”。 石殿之中,这么多棺材,这么多棺材钉,他随便找具棺材,借一下,总该是没问题的。 但“借”也有讲究。 不能借铁棺的。 因为铁棺,封的是铁尸,数量稀少,借铁棺的棺材钉,容易被发现,也容易闹出尸变来。 那就只能,先借一下普通棺木的了。 墨画在万尸阵的茫茫的棺材中,选中了一枚古旧的棺木。 木棺之上,钉着七枚棺材钉。 棺木之中,躺着一具行尸。 墨画先用阵法,将行尸的邪力泄去,又驱散了它的尸气,还画了木牢阵,暂时封住了它的尸身,以免它尸变后失控。 之后就是拔钉子了。 普通棺木上的,是铁钉,牢牢钉在棺材盖上。 墨画挑了一枚,尺寸大小相差不大的,想用手拔,但拔不动。 他这才记起,自己是灵修,不是体修,力气是很弱的。 墨画无奈,只好喊来小僵尸。 小僵尸推开棺材盖,蹦蹦跳跳跑到墨画面前,依着墨画的心意,轻轻松松,就将棺木上的铁钉拔了下来。 墨画点了点头,以微毫蘸墨水,在棺材钉上画好解封的铜锁阵。 而后将棺材钉,嵌入了青铜棺的那个隐藏的凹槽。 棺材盖微微翕动,但没打开。 墨画观察了一下。 发现铁钉尺寸有些出入,没有完全嵌入,外面露了一截,但似乎是能用的,只不过因尺寸不同,铜锁阵的阵纹,没有契合,所以开不了棺。 墨画拔出棺材钉,抹去阵纹,稍加调整,再重新画了一遍。 这次果然就生效了。 青铜棺轻微地“咯吱”一声,像是内部锁扣脱落,有什么机关打开了,与此同时,棺盖下的阵法,也彼此契合解封了。 墨画推了推棺材盖,发现还是很吃力,有些无奈,只能又喊来小僵尸,让它帮忙。 小僵尸又蹦蹦跳跳地过来,帮墨画开了棺盖。 棺盖下面,是青铜椁。 和墨画之前,偷窥陆乘云画灵枢邪阵时,见到的景象一样。 不一样的,是里面的阵法,血色更重,纹路更深。 墨画将青铜椁,仔细研究了一遍。 又将上面的阵法,一一衍算,细细琢磨,再结合之前了解到的炼尸手法,心里有了大概的认知。 “尸王”的炼制手法,的确是特殊的。 心脉和尸身,是分开的。 青铜棺中的是陆家老祖的心脏。 而祭坛上黄布盖着的,是陆家老祖挖去心脏的尸身。 这两者,手法不同。 一个是炼,一个是祭。 祭需要祭坛。 而炼,则需要棺材,人血,以及阵法。 “祭”“炼”完毕,这个尸王,才能算是真正炼成。 陆乘云做的,是在僵尸的心脉上,画上灵枢邪阵。 并一遍遍深化阵法。 将这阵法,深深烙印于陆家老祖的心脉上。 让陆家老祖,完全受其掌控。 墨画摸了摸下巴,沉思着: “陆乘云能画,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也能画?” “但画上去的话,肯定会被陆乘云发现……” “那就阵法覆画?” “跟陆乘云画一样的阵纹,只不过他是用人血画,以邪力驱动,自己是用墨画,以灵力驱动。” “然后将阵法,覆盖上去,覆写他的阵纹……” 只不过这样一来,虽然阵纹不变,但阵纹的气息,会有变化。 由邪气变成灵气,虽然比较微弱,但估计还是会被小心谨慎的陆乘云发现…… 墨画皱了皱眉。 一旦被陆乘云发现,有人在青铜棺里动了手脚,就不好了…… 忽然他又是一愣。 他是想在青铜棺里动手脚。 而张全,是已经在里面动了手脚。 自己神识强,隐匿强,会灵枢阵,有小僵尸开门,能偷偷溜进祭坛的事,陆乘云一概不知。 陆乘云就算怀疑,也应该是怀疑张全。 墨画琢磨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先覆画一遍,看看陆乘云的反应。 他如果怀疑了,那就停手。 他如果不怀疑,那就继续…… 自己也在尸王身上,加一道控制! 陆乘云的灵枢邪阵,自己的灵枢绝阵,还有张全的控尸古铃。 三人控尸。 即便最终掌控权,不在自己这里,也不会完全落在陆乘云手中。 只要他不能完全操控尸王,不能同时调动所有铁尸,那整个尸修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 墨画眼睛微亮,开始动笔,神不知鬼不觉地覆画陆乘云的阵纹……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小黄雀 次日丑时时分,棺材遍布的万尸祭坛中,陆乘云又来画阵法了。 墨画则躲在祭坛后面,偷偷看着他。 陆乘云一如既往,开棺,取笔,倒出血墨,蘸血画阵,但刚刚落笔,他便皱起了眉头。 他盯着阵法,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喃喃道: “不对……” “不对……” “这个阵法……有问题……” 墨画心中微凛。 果然被发现了。 陆乘云仍在疑惑不解: “谁人改了我的阵法?” “谁有本事,能改动我画下的阵法?” “又有谁,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摸进尸矿,偷进祭坛,开了青铜棺,改动我画下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邪阵?” 陆乘云目光惊疑不定。 忽然他猛地一惊: “这祭坛里,莫非有人?” 他连忙放出神识,扫视四周。 墨画缩着小脑袋,老老实实隐匿气息。 陆乘云的神识扫过阵法,扫过棺木,扫过祭坛,又从他身上掠过,什么都没发现。 陆乘云来回扫视数遍,终于放下心来。 “是我多疑了么……” 陆乘云皱眉喃喃道。 这种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真要能做到,那此人的修为,必然深厚无比,手段也深不可测。 这等前辈修士,要想对付自己,也没必要搞这种鬼鬼祟祟的小手段,正面下手,自己也根本招架不住…… “阵法……墨画?” 陆乘云忽然想到了墨画。 整个尸矿之中,只有墨画,阵法上的实力,仅次于他。 莫非是墨画,改了自己的灵枢邪阵? “不,他没这个实力。” 陆乘云断然道。 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需要十二纹筑基神识。 墨画这小修士,神识虽强,但毕竟是炼气,顶天也就十纹,可能还不到十纹。 神识是阵师的基础。 神识不到十二纹,不用邪道手法,不借他物神识,他定然画不出灵枢阵。 而这小修士,气息清正,璞玉无暇。 必然没修过邪功,也没画过邪阵。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学会灵枢阵。 这可是一品十二纹的绝阵,超脱品阶,自己钻研近百年,还要借邪门手法,降了门槛,才能将阵法画出来。 这小鬼,阵图都没有,怎么学,怎么画? 阵纹的话,他倒是看过…… 可总共也只是瞥过一眼阵图,没事的时候,零零碎碎,看自己画了几遍阵法。 这要能学会,岂不是天方夜谭? 天赋再高,也不是这么个高法…… 他要是这样瞅几眼就学会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阵法,岂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乘云摇了摇头。 “不会是他……” 不是墨画,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张全!” 陆乘云的目光,渐渐锐利。 他又看了眼,青铜棺椁上的阵法,心思微动。 这个阵法,气息变了,邪气淡了。 但是阵纹没变。 这就说明,很可能不是阵法有了改动,而是有人,以其他手段,削减了自己对尸王的控制,所以阵法的效力减弱,邪力也淡薄了…… 这是炼尸的手法! 整个尸矿,所有尸修中,最精通炼尸之法的,自然就是张全。 甚至这个青铜棺,本就是张家祖上传下来的。 张全比自己了解,他能背着自己,动点手脚,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张全……” 陆乘云目光微寒,默默念道。 他知道,张全有二心。 而且,二人对尸王的用法,想法迥异。 张全眼界不高,格局不大,和普通尸修一样,只知道炼尸杀人,杀人炼尸,一心想着建立魔门,“光宗耀祖”,看不透这世间的本质。 原本陆乘云也不在意。 毕竟张家的炼尸法,对他还有大用。 但是,如果张全冒大不韪,敢打尸王的主意,坏了自己的大计,那就怪不得他了…… 陆乘云的笑容,变得阴鸷起来。 祭坛后的墨画,听陆乘云说自己“没实力”,然后又听他念了“张全”的名字,也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但陆乘云显然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他请墨画去调试万尸阵的阵眼,与此同时,他则打开青铜棺,开始画阵法。 墨画一如往常,偷偷往青铜棺里瞥。 目光之中,满是好奇与不解。 并无其他异样。 陆乘云皱眉,便问:“小先生,你觉得这阵法如何?” 墨画点头道:“很高深!” “你能看懂么?” 墨画嗫嚅道:“能看懂……一点。” 只是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心虚。 估计是什么都不懂,但又好面子,所以才逞能说会一点。 陆乘云心里想道。 随后墨画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天真道: “对了,陆家主,你说等阵眼画完,就教我这个阵法的,现在可以教我了么?” 墨画看着陆乘云,目光清澈。 陆乘云神色微怔。 墨画的这个目光,太单纯了…… 单纯到只是去怀疑他,心中都会有罪恶感。 “这个傻孩子,竟然真的以为,我会教他阵法?” 陆乘云心中叹气,随后温和道: “你现在还不能学,等你神识再强点再说……” “哦。” 墨画有些扫兴,失望地离开了,只是偶尔还是会看过来,目光恋恋不舍。 陆乘云见状,疑虑尽去,心中笃定道: “必是张全!” 在青铜棺中动手脚的人,必然是张全! 墨画这小修士,虽然聪明了点,但目光澄澈,城府不深,耍不了太多心机。 能在他眼下耍手段的人,只有张全! 陆乘云目光凛冽,心中不知琢磨什么。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墨画背对着他,背影些失落,但小脸却在偷笑…… …… 此后数日,陆乘云表面不动声色,但看向张全的目光,隐隐透着寒光。 张全心里有鬼,并未察觉。 但这些,都被一脸单纯的墨画看在眼里。 …… 一日深夜,寅时时分。 空旷死寂的万尸祭坛之中。 壁画荡漾开来,露出大门,张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他左右观察,确定祭坛之中没人,这才打开青铜棺,以刀割手,以血喂尸,逆步而行,口念咒文,摇铃唤尸…… 这一套咒诀控尸法,他已连续施展了数日。 而青铜棺中,尸王心跳之声,也更澎湃有力,蕴藏着让群尸畏惧臣服的威势。 施法完毕,张全脸色苍白,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这套法诀,越到后面,所需鲜血越多,祭炼也越是吃力。 但若能控制尸王,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全合上棺盖,冷笑一声,离开了祭坛…… 阴森的祭坛,重归死寂。 片刻之后,祭坛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锦衣华服,面色阴沉。 正是陆乘云。 他看了眼壁画,又走到青铜棺前,解封棺盖,看了眼青铜椁上的阵法。 阵法的效力,果然更淡了。 与此同时,僵尸的心跳,更强了一些。 陆乘云目光冰冷,默默取出骨笔,蘸着人血,重又加固了一道阵法,压制了控尸铃的效力。 画完之后,重新封棺。 陆乘云也冷笑了一声,离开了祭坛。 祭坛又归死寂。 陆乘云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祭坛上面,又探出了一只小脑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墨画就是那只小黄雀。 陆乘云躲在祭坛后面,看着张全的时候,他就藏身在陆乘云头顶的石梁上,看着他们两个。 现在张全和陆乘云都走了。 墨画目光微亮,从祭坛上轻盈跳下,而后来到青铜棺前,用自制的棺材钉,解封阵法,打开了青铜棺,又唤来小僵尸,替他推开棺盖。 棺盖下面,便是棺椁。 棺椁之上,有着陆乘云刚刚加固过的阵法。 墨画便取出笔墨,在陆乘云的灵枢邪阵上,继续覆画自己的阵法…… 张全炼尸。 陆乘云画阵。 墨画覆画阵法。 这一幕在这祭坛之中,轮番上演。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尸王即将炼成,开棺出世…… 而得到了墨画的传信后,大半个月来,南岳城中暗流涌动,也有着山雨欲来的忐忑与凝重…… 小荒州界。 看似青天白日,转瞬暴雨即至。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二章 暗流 南岳城,深夜。 司徒家的宅子里,多了一位白发老者。 他坐在桌前,神色凝重,桌上的茶水凉了,他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司徒芳秀眉微蹙,问道: “望长老,族里怎么说?” 名为司徒望的老者,皱了皱眉,摇头叹道: “族里抽不出人手……” 司徒芳皱眉道:“我们司徒家,好歹也是三品世家,不可能十多个筑基也抽不出来,族里是不是不太相信?” 四司徒望颔首:“也有这个原因。” 他叹了口气,“八十铁尸,数万行尸,这个……太离谱了……” 整个二品州界,都未必能凑齐与之相抗衡的实力。 司徒芳微微叹气。 她其实也不太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但这个消息是墨画打探出来的,又是白家兄妹送来的,她就算不敢相信,但也知道,这大概率不会是假的。 墨画行事,出人意表。 年纪虽小,有时候还有些胆大包天。 但他做事,又往往谋定后动,思虑周全。 与墨画认识以来,他说的话,做的事,都相当靠谱,应当不会有假。 只是,别人未必会信…… 司徒望道:“听说,这消息,还是个小修士打探出来的?” 司徒芳点了点头。 “他多大了?” 司徒芳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十三……” 司徒望有些一言难尽,无奈道:“十三岁……就算我信,族里也不会信啊……十三岁啊……” 司徒望摇了摇头。 修士寿元悠久。 家族修士更是家底丰厚,条件优渥。 一般二十岁以下的修士,看着都很年幼,都还算是孩子。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打听出这么大的事,司徒望也心里没底。 只不过他与司徒芳同出一脉,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的为人,所以才亲自跑这一趟,看看情况。 司徒芳只好道: “墨画,他是一品阵师。” 司徒望一愣,“谁?” “您说的这个小修士。” 司徒望手掌一颤,“十三岁?一品阵师?” 司徒芳点头。 司徒望没了长老的架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真的假的啊?” 司徒芳无奈,“我还能骗您不成,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谨长老。” 墨画年纪小,天赋太高,容易遭人妒恨。 司徒芳就没有到处张扬,这件事,司徒家中,也就司徒芳和见过墨画两个长老知道。 司徒望有些失神,又喃喃道: “十三岁,一品阵师……这小修士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司徒芳道: “这下他的话,总该有些份量了吧……” 司徒望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微微颔首: “若果真如此,就不能把他当做一般小修士看待了,一品阵师,在二品州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也不会拿这种事做儿戏……” 司徒芳美眸微亮,“那长老……” 司徒望还是摇头,“我只能尽力争取,但族中同意与否,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是因为尸灾么?”司徒芳皱眉道。 “不错……”司徒望叹了口气,“这件事,太危险了……” “如此强大的铁尸,和如此众多的行尸,受人操控,形成尸潮,是极其可怕的。” “僵尸可与一般修士不同……” “与修士对战,一般受伤,想办法治治就行,没有什么大碍。” “但与僵尸交战,一旦受伤流血,染了尸气,尸毒攻心,再传染开来,后果就根本控制不住了……” 司徒望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悸。 司徒芳也有些沉默。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司徒望看着司徒芳,本不想开口,但想了想,还是直白道: “此事对我司徒家,没什么好处。” 司徒芳闻言一滞。 司徒望默然道:“我司徒家,历代司职,先祖从道廷镇魔司起家,作风严正,嫉恶如仇……” “但是再怎么说,家族毕竟是家族,需要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 “这件事,利益不大。” 司徒望顿了下,又道: “至少在风险面前,这个利益,不算大……” 真的剿灭尸矿,镇压万千僵尸,功劳其实是极大的。 但付出的代价,与承担的风险,却是数倍之巨。 尸王支配铁尸,统御行尸的尸潮之中,司徒家派来的修士,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 司徒家,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那道廷……”司徒芳皱眉。 “道廷也是一样。”司徒望道,“即便道廷知道了,也相信了,但权衡得失,也未必会大肆出手。” 司徒望沉声道:“道廷比我们司徒家还要复杂,里面的权力分配,利益纠葛,理都理不清……” 见司徒芳不太明白,司徒望就说得明白了些: “按道义来说,遵循道律,斩尸除魔,是理所应当的。” “但实际来说,这件事,又困难重重。” “剿灭尸矿,要出道兵,要出灵石。” “道兵谁出?灵石谁出?” “道兵出征,要有后勤,道兵死伤,要有抚恤,而这些前前后后,人力物力调动,都离不开灵石。” “万一死伤惨重,就要承担巨大责任。” “一旦事情成功,有了功劳,又突然会多出很多人,来分这份功劳,即便不相干的人,也都会伸手,想分一杯羹……” “冒着巨大风险,承担巨大责任,付出巨大代价,剿灭了尸矿,最后很有可能,功劳还是别人的……” “这种事,谁愿意做呢?” 司徒望叹道: “除非陆家,真的犯了大忌,明目张胆走了邪魔外道,道廷震怒,下旨镇杀,否则这上上下下的廷司,人浮于事,都是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的……” 司徒芳失望地叹了口气。 司徒望看着司徒芳,有些疼惜。 司徒芳虽然天赋不算上佳,但也是她们这脉,心性最正直,最有上进心,责任心也强的弟子。 这样的弟子,比起一些单纯天赋高,但心性有疵的弟子,是更值得培养的。 何况两人同出一脉,自己又是长辈,所以司徒望不太想让她冒险。 “南岳城这水,太浑了,我们即便趟得起,也没必要弄一身脏……” 司徒望沉思片刻,委婉道: “芳丫头,依我的意思,你也借机离开吧……”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 “万一真的形势恶化,情况急转,这整个南岳城,都会化为人间炼狱,到那个时候,谁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危……” “你也珍惜一下,自己的修道前程……” 司徒芳一怔,由衷感激道:“谢谢望伯伯!” 但她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南岳城的典司,尽管修为不高,但职责所在,该尽的力,总该要尽的。” 司徒望皱眉,“可事不可为……” “若是事不可为,”司徒芳道,“我再考虑离开吧。” 司徒望沉默片刻,叹道: “只好如此吧。” 他又取出一封玉简,无奈道: “我再修书一封,传回族里,让他们顾念一下大局,多少再派些人来,道兵司那边,也走动一下……” “但能有多少助力,就只能看天意了……” 司徒芳大喜,连忙拱手道: “谢谢伯伯!” 司徒望见司徒芳如此,既是欣慰,又是感慨,但念及尸矿之事,目光却多有担忧,神情并不乐观。 八十铁尸,数万行尸啊…… 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州界涂炭的浩劫…… 司徒望摇头叹道:“难啊……” …… 南岳城,南岳宗,一间烟气氤氲的茶室中。 南岳宗的掌门,在与苏长老密谈。 南岳宗掌门姓赵,筑基中期,二百八十余岁,执掌南岳宗一百一十年,在宗门之中,威望颇重。 “陆家的事,你知道了么?” 两人喝完茶,赵掌门开门见山道。 苏长老皱眉,“掌门所说的,是什么事?” “矿山的事。”赵掌门道。 苏长老沉吟片刻,缓缓道: “只听了一些风言风语……” 赵掌门喝了口茶,没有言语。 苏长老从赵掌门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便斟酌道: “陆家……真的有问题?” 赵掌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陆家没问题,能占据那么多矿山么,能开得起金华街么,能赚那么多灵石么,能过得纸醉金迷么?” “不事生产,却有暴利,十之八九都是有问题的。” 苏长老神色凝重,“陆家会有什么问题?” 赵掌门微微摇头,“只有一些闲言碎语,没有实情,我也不好说。” 他看了眼苏长老,又道: “我知道,你与陆乘云颇有些交情,喊你来,是要嘱咐你一些事。” 苏长老恭敬道: “请掌门赐教!” 赵掌门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道: “我们南岳宗,从上到下,与陆家交情都不错,利益相关,也收了陆家不少灵石……” 苏长老皱眉道: “掌门的意思是,我们收了陆家灵石,要与陆家同气连枝?” 赵掌门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收了陆家灵石,但决不能一根筋,跟陆家站一条船上……” 苏长老一怔,“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赵掌门摇头,“宗门讲究的是利益,不是厚道。” “那陆家的灵石,不也是利益么?” 赵掌门解释道: “灵石是利益,但只是短利,宗门的存续,才是根本利益。” “灵石的富裕,的确能带来一时的繁荣。” “但如果因为灵石,乱了正邪立场,影响到了宗门的生死存亡,那就必须果断决然,为大利而舍小利!” 苏长老一怔,若有所思。 赵掌门叹道: “很多修士,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南岳城,宗门和家族,兴兴落落,而只有我们南岳城,存续了数百年。” “陆家也没我们长久。” 赵掌门看着苏长老,叮嘱道: “该讲利益的时候讲利益,该讲原则的时候讲原则。” “不要因利益,坏了原则,否则必将惹出大祸!” 苏长老郑重点头,“掌门,我记住了。” 赵掌门松了口气,欣然叹道: “我已过了年富力强之年,这掌门之位,总归要传下去。你心眼没别人多,但重情重义,而且精通阵法,磨练磨练,说不定将来这南岳宗掌门的位置,就是你的……” 苏长老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忍不住问道: “掌门,您这是……在给我画饼么?” 赵掌门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让我画饼么?我这是对你寄予厚望!” 苏长老连忙垂首道: “是,是!” 之后赵掌门又叮嘱了几句。 临行前,苏长老却还是有些不解: “掌门,陆家的事,我们南岳宗究竟该怎么做呢?” 与陆家撕破脸,实属不智。 与陆家沆瀣一气,也不太稳妥。 赵掌门便具体指点道: “陆家若不事发,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拿灵石,还拿灵石,这叫该讲利益的时候讲利益。” “陆家若是事发,我们就要泾渭分明与他们切割,甚至还要不惜代价,出手镇压他们,这就叫该讲原则的时候讲原则……” 苏长老恍然大悟。 不愧是掌门,在利益与原则之间的把握,相当灵活。 大家中秋快乐啊~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三章 算出来 “我已传令下去,门中弟子长老,一个月内,不得再与陆家往来,之后的事,看事态如何,再做定夺……” 赵掌门神色微肃,而后又看了苏长老一眼: “你也不要再与陆乘云有太多交集,他心机太深,你玩不过他的……” 赵掌门说完,便端茶送客了。 苏长老离开茶室,微微叹息。 他之前对陆乘云观感很好,两人都是阵师,也很谈得来,一起喝茶,一起论道,甚至还一起流连过风月。 却没想到,陆乘云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如此厚黑的城府……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长老心中感叹道,随即又想起了墨画,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墨画的信息,都告诉陆乘云,平白惹陆乘云算计了…… 苏长老越想越后悔,不由抬头看向矿山,神色担忧,口中喃喃道: “不知小墨先生,会不会有事……” “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一起喝茶了……” 苏长老叹了口气。 …… “小师弟不会有事吧……” 白子胜坐在院子的大树下,皱着眉头,有些担心。 “他好久没回来了,我最近担心得不行,都没胃口了。” 白子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嫌饭菜难吃,想让他回来做饭吧……” 白子胜心虚道:“我是担心他的安危,做饭只是次要的!” 白子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白子胜想了下,又道: “要不,我们冲进去,把小师弟救出来?” “人手不够。”白子曦摇头道。 “现在有多少人了?”白子胜好奇问道。 白子曦略作沉思,美眸微眨,开口道: “不算司徒家,道廷,只有五个筑基,六十炼气。” 白子胜有些失望,“只有这么点……他们是我们白家的人么?” “不是,是雪姨花灵石雇的。”白子曦道。 “我们白家的人呢?” 白子曦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哪有白家的人,这里是离州,白家那么远,时间又这么短,怎么来得及?” 白子胜皱眉道: “那这么点人手,根本不是陆家的对手吧,我们怎么把墨画救出来?” 白子曦目光清冷,略作思索道: “不用直接救,只要动起手来,小师弟他自己应该能找机会跑出来的。” 白子胜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对。” 他这个小师弟,机灵得很,又一肚子坏水,修为虽差了些,但稀奇古怪的手段很多。 又会隐匿术,又会逝水步。 神识极强,还精通阵法。 一般修士发现不了他,一般阵法也拦不住他。 只要有机会,他肯定能溜出来…… 白子胜微微松了口气,嘀咕道: “应该没事吧……” 白子曦轻轻点了点头,眉头微蹙。 墨画的笑脸,浮现在心头。 她忽然有些心绪不宁,白皙纤巧的小手,不自觉地摆弄着手里的小老虎。 …… 竹室之中,傀老也声音木然道: “人手不够吧。” 庄先生点头,“不够。” 傀老奇怪道:“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傀老声音枯涩道: “人手不够,怎么对付陆家,怎么抵抗尸潮?你不会真的指望墨画那孩子一个人,把这件事解决掉吧。” 庄先生道:“那倒不可能。” 庄先生抬头,望向远处,缓缓道: “人力有时尽,这世间的伟业,都不是一人之功,很多事,也都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 “英雄的背后,站着许多默默无闻的人。” 庄先生神色感慨。 傀老皱眉,“你说点有用的。” 庄先生“啧”了一声,有些无语: “你就不能等我把这些感慨说完?” 傀老道:“你说太多遍了,我耳朵起茧子了。” 庄先生很是扫兴,又“批评”道: “你就不能跟墨画学学?我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听得可认真了!” 傀老默然道:“他是你弟子,要给你面子,我不用。” “行吧。”庄先生无奈,叹了口气。 傀老神色木然,“你到底想怎么办?” 庄先生这次直截了当道: “人手不够,我喊点人,来帮忙就是了。” 傀老露出意外的神情,“你喊?” 庄先生点头。 傀老神情复杂,默默道:“你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人会帮你?” 庄先生不悦,“我怎么就孤家寡人了?我现在可有徒弟了,还是三个!” 傀老置若罔闻,只是皱眉道: “你找谁来帮忙?” 庄先生神秘一笑。 他取出一枚古旧铜钱,轻轻抛起,铜钱在空中翻滚,牵动气机,最后缓缓坠下,又落入他白皙修长的手掌中。 铜钱逆转,天机变动。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机,牵引着因果,荡漾开去。 傀老一怔,随后目光渐渐了然…… …… 与此同时,小荒州界以西。 一处偏僻的仙城中,三个修士正在客栈休整。 一个枯瘦老者,一个中年修士,还有一个白衣少年。 他们面前,摆着简单的酒菜。 只是三人都没什么胃口。 白衣少年默默吃着不可口的饭菜,中年修士,以酒充饥,枯瘦老者,闭目休养。 酒过三巡,枯瘦老者,猛然睁眼。 他心中惊颤,连忙取出“三才易数”铜钱,摇动占测,卜算了一次之后,目露震惊之色。 白衣少年见状,有些不明所以。 中年修士则问道:“怎么了?” 枯瘦老者有些失神,喃喃道:“我竟然……算出那人的位置了……” 中年修士一激动,捏碎了酒杯,瞪着眼问道: “当真?” 枯瘦老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点了点头道: “没错!三才易数铜钱……卦象如此,不会有错。” “可是……”枯瘦老者还是有些费解,呢喃道: “我怎么会算出来呢?我怎么能算出来呢?我是怎么算出来的呢……我……我没这个能力啊……” 中年修士却理所当然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千日做贼,那人千日防贼,就算再周密,也总有疏忽的时候,露了马脚,被你算出来一次,也算正常……” 中年修士目中精光一闪,“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 他丢了两枚灵石在桌上,然后立马起身,“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枯瘦老者点头,只是还是有些自我怀疑。 而那白衣少年,则精神一振,想到即将可能见到的人,目露憧憬。 三人立马上路,沿着卦象指引,向小荒州界以东行进。 不过数日,三人来到了南岳城前。 中年修士问道:“是这里么?” 枯瘦老者点头,“卦象上是如此。” 中年修士沉默片刻,问道:“怎么说?” 枯瘦老者想了想,道:“先进城吧,看看情况。” “不会打草惊蛇么?”中年修士有些顾虑。 枯瘦老者嗤笑一声,“想什么呢?当你想着向这里来的时候,那人可能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到这里,也不过是撞撞运气,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看那人想不想见我们……” 中年修士神色错愕,忍不住嘀咕道: “有这么玄乎么?” 枯瘦老者摇头,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神情,而后他又看向白衣少年,叮嘱道: “小少爷,记住我跟你说的,可以看看,但话少说,事少做。这里的因果太大,我们惹不起。” 白衣少年神色微凛,点了点头。 三人便进了南岳城,在客栈落脚,并稍作打探了一番。 打探之后,三人又聚在一起,神情都有些疑惑。 “怎么这么多熟人?” “坤州谢家、离州屠家、乾州元家……” “隐道宗、归剑门、万阵山……” “他们都算出来了?”中年修士皱眉。 枯瘦老者想了想,恍然道: “原来不是我算出来了,是大家都算出来了,又或者,是那人让我们都算出来了……” 枯瘦老者忽然安心了许多。 天机衍算这种事,不怕你菜,就怕意外。 能力菜,最多算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怕就怕在,出了意外。 原本能算出的东西,忽然算不出来;又或者原本算不出的东西,你突然给算出来了。 那麻烦可能就大了…… 要么有人干涉天机,要么便有惊人变故。 枯瘦老者知道自己的斤两,此时见大家都在,大家都算出来了,说明自己的水准,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菜”得安心。 枯瘦老者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忽然透露这点踪迹,引众人前来,到底为的什么?” 不光枯瘦老者疑惑,聚在南岳城的各方修士,都有这个疑惑。 可众人查探半天,仍旧一无所获。 枯瘦老者不明白,便放开神识,扫视了一下南岳城。 南岳城没什么。 他又看了眼城外的矿山。 还是没发现什么。 “不可能……” 枯瘦老者不死心,摆起三才易数铜钱,算了一卦,这一算,果然发觉有些猫腻。 老者沉吟片刻,而后施展法诀,眼中蕴起蓝光,剥离外象,又向城外的矿山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脸色苍白,心惊胆颤,失声道: “冲天尸气!” “这他娘的,得有多少具僵尸啊?!”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四章 生孽 南岳城中,与天枢阁有关的各方家族、宗门修士汇聚,各有手段神通。 能看出这点的,并不只有枯瘦老者一人。 矿山之上,尸气弥漫。 其内蓄养无数尸类。 尽管在场的都是大势力出身,见过不少世面,但冲天尸气之下,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道廷一统,魔道渐趋消亡。 如今哪里还能见到这么深重的尸气,又哪里能见到这么多僵尸?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惊惧。 “胆大包天!” “什么人在炼尸?” “……到底杀了多少人?” “蔑视道廷,罔顾道律,岂有此理!” “……这是哪个魔宗的手段?” ……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有人道: “怎么办?” 这一问,众人都有些沉默。 有修士道:“邪魔当前,不能坐视,理应诛之!” “太多了……” “我们管不过来……” “别忘了正事,我们到这里,不是为了多管闲事的。” “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 “除魔卫道,天经地义!” “哼,道貌岸然,装给谁看呢……” “你他娘的……” 客栈之中,响起了争执之声。 但也仅限于客栈之中。 整个南悦客栈被他们这群修士包下了,设了遮蔽视听,隔绝外人的手段,不是一类人,进不了这个客栈。 争执许久,执“三才易数铜钱”卜算的枯瘦老者,忽而皱眉,缓缓问道: “你们,知道那人在哪么?” 众人安静了片刻,又都摇了摇头。 枯瘦老者又道: “他让我们算出,就是引我们来,但到了这里,又没有他的踪影,反倒有座尸气弥漫的矿山,你们觉得,这是巧合么?” “你的意思是?” 枯瘦老者道:“那人或许就是为了这座尸山,才引我们前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又有人道: “然后呢?” “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让我们出手相助?” “不是,是拉我们来做苦力……” “又或者,是在考验我们?谁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就见谁?” “想什么呢?” “我们动机不纯……他也不是送人机缘的老爷爷。” “确实……那人为人倨傲,天资绝顶,目中无人,怎么会这么无聊,跟我们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那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各怀鬼胎,都不说话。 最后不欢而散,不了了之。 枯瘦老者三人回房后,布下隔音阵法,开始密谈。 中年修士道:“尸气太重,不久之后,恐怕就会衍变成尸潮,这个南岳城,非久留之地。” 枯瘦老者道:“你的意思是?” “还有什么意思不意思的,赶紧走啊,再不走,陷入尸潮,不一定能脱身。” 中年修士语气微沉,“就算没尸潮,能瞒天过海施这些手段,炼这么多僵尸,这等修士,岂是好相与的?” “这没一点好处的事,我们趟这个浑水做什么?” 枯瘦老者沉默不语。 中年修士诧异道:“你不会想留下来吧?” 枯瘦老者眉头紧锁,微微点头。 中年修士“啧”了一声,又转头问那个白衣少年,“小少爷,你呢?” 白衣少年点头道: “尸潮为祸,生灵涂炭,我也想留下,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等少年意气,一腔热血的话,听得他头有点疼。 可让他若一个人离开……没了老者的三才易数铜钱卜算,他就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中年修士有些不甘,问老者: “你真想留下?” 枯瘦老者颔首,似是思索什么,神色有些凝重,片刻后他才缓缓道: “我……有一种预感……” 中年修士一怔,“什么预感?” 枯瘦老者深吸了口气,目光惊疑不定: “这些时日,我偶尔都会心惊肉跳。” “似乎前路有大恐怖,异常凶险,生死难料。” “而若能镇压尸矿,救下这一城,乃至一州界的修士,或许能结个善缘,将来遇到九死一生的绝境,会有一线生机……” 中年修士皱眉。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自然什么都不信。 但他也知道,听人劝吃饱饭。 这修界能活到老的修士,就算是虚无缥缈的预感,也不得不信。 “行吧,我也留下,但我可说好了,一旦事有不妙,我就开溜了。” 中年修士无奈道。 枯瘦老者点了点头,白衣少年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 次日客栈的人就少了些。 有些是在南岳城中,找不到庄先生的线索,另往他处去寻觅了。 有些是担心尸潮爆发,不能独善其身,便不告而别了。 但同样也有人留下了。 有的和枯瘦老者一样,从尸矿之中,隐隐预感到了一丝因果玄机。 也有什么都预感不到,单纯心性正直,想铲除僵尸,为当地的修士做些什么的。 众人商议镇压尸矿的办法。 可尸矿之中,僵尸数不胜数,应对起来,也极为棘手。 “以我们这些修士,恐怕不行。” “要修书一封,回家族或宗门请援兵。” “时间有点久……”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愣头青一样,冲进去找死……” “尸矿里的情形,我们也一无所知。” “有多少铁尸,多少行尸,还有没有其他特殊的僵尸,是谁在炼,本地的修道势力,是否参与其中?” “不用想,肯定有本地势力,建尸矿必然要不少人力物力,没本地势力支持,是建不成的。” “陆家吧……” “我觉得也是。” “有证据么?” “凭经验吧,一看就知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就麻烦了。” 有少年修士傲然道: “可惜此地只是二品州界,天道限制,金丹不能动手,否则我让我爹过来,一剑将这山给荡平了!”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爹是金丹了……” “金丹过来,一剑也是荡不平的……” “就算荡平了,这些僵尸,一时半会也杀不完,一旦僵尸失控,入侵南岳城,那整个城的修士,就都变成僵尸了,问题更大……”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解决问题,没有武力不行,但光靠武力也不行……” 年轻修士悻悻然坐下了。 “那怎么办?”又有人问道。 众人沉思片刻,有人缓缓道:“道廷?” “请调道兵么?” “倒是个办法……” “谁有道兵司的门路?” “我族中有几个叔伯,在道兵司任职……” 有个老者摇头,“别想了,道廷不会派道兵来的,就算派,也没多少?” “风险太高,代价太大。” “怎么会?斩妖除魔,本就是道律本则,也是道廷职责所在!” “话是这么说……” “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那么多人力物力,岂是说调动就调动的?” “就是,算起从上到下,被层层刮掉的油水,实际成本,可能更大。” “这话可不兴说……” “道廷也有道廷的难处……” “有什么难处?吃拿卡要的难处?” “你别阴阳怪气……” “你他娘的……” 众人聊着聊着,就聊出了火气。 “好了好了,”有资历老,辈分高的白髯老者缓缓道,“说正事。” 争吵这才停息。 室内沉默片刻后,又有人道: “不如我们各家联名,上书道廷,陈明利害,将事情闹大,闹到明面,道廷不可能不管……” 众人微微颔首。 便在此时,座中的枯瘦老者猛然站起身,手捏易数铜钱,脸色一片苍白。 众修士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白髯老者皱眉问道:“文老弟,发生了什么事?” 枯瘦老者神色惊惶,颤声道: “我刚刚,福至心灵,便以易数铜钱卜了一卦……” “卦象上,显示……” “显示……了矿山,将来的景象。” 枯瘦老者想到那幅景象,有些惊魂未定: “活人与死尸混杂,生死界限不分,活人似尸,尸似活人,而君临其上的,是一只尸王,这只尸王,瞳有暗金血色,不受任何人与尸的支配……” 白髯老者闻言,脸色剧变。 其他修士却有些不明所以,“这又如何?” “这就是说,”枯瘦老者神色惊惧,缓缓道: “这个尸矿之中炼了尸王,若不镇压,放任下去,百年之后,必酿成天灾,这个尸王,就会变成……尸孽!” “也就是说,这个尸矿,其实是在滋养道孽!” 此言一出,众修士尽皆心惊胆寒。 “道孽!” 这可是只有在修道典籍中,才能见到的词,意味着人力几乎无法抗拒的大灾。 即便是有着千年底蕴的家族或宗门,也有被道孽屠灭的记载…… 滋养道孽? 白髯老者的声音忍不住颤抖,“此言……当真?” 枯瘦老者心中惊悸,“卦象如此……”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道孽的事,以我自己的能力,是算不出来的……” 言下之意,应该是有人,让他算出来的,或者说,是通过他的卦象,告诉大家的…… 这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白髯老者沉默片刻,神色严肃,凝声道: “将此事上书天枢阁,请阁老推算。” “同时也上书道廷,请调道兵支援……” “若果真如此,尸矿之中,有道孽滋生,那就必须调动一切可调动的修士,不惜一切代价,将尸矿镇压,将尸王斩杀,将此道孽,扼杀于微末,不留后患!”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 炼成 事不宜迟,众人立马传信,禀报“道孽”之事。 一石激起千重浪,不唯一些家族和宗门震惊,就连道廷都为之震动。 天枢阁中。 阁老看着天象仪,心中推衍,而后缓缓点头道: “是道孽的征兆……” 他取出一枚玉简,打出几道印记,而后吩咐一个弟子道: “给道兵司。” 那弟子恭敬接过,以密匣封好,不敢耽误,立马传递至道兵司。 道兵司紧急议定,而后下达调令: 自离州小荒州界,以及附近的黑山州界,离山州界,大荒州界,蛮境边界,抽调十名筑基统领,两千一品道兵,日夜兼程,前往小荒州界南岳城,镇压尸矿,平息尸患,凡有阻碍者,格杀勿论! 而中央道廷也下召令: 小荒州界,方圆五百里内,凡受道廷册封定品的修道势力,至少派遣一名筑基修士,前往南岳城助战,荡平尸矿,剿灭尸王。 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若有不尊号令者,家族或宗门降一品,百年内无升品之资…… 号令一出,各方势力激荡,修士惊惶走动。 山雨之势,汇于南岳城…… 天枢阁的高阁上。 阁老孤身一人,目光深邃,抬头看天,许久之后,才低声喃喃道: “诡道人么……”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惊讶。 “竟能蓄养道孽,不出百年……又是一个大魔头……” “可是……道孽,是这么好蓄养的么?” “是诡道人的问题,还是这天道……有了问题……” 阁老默然看天。 可天上风起云涌,青天白日之中,根本不知藏着什么玄机,煌煌烈日之下,看不出一丝征兆。 阁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 外面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尸矿之内,却一如既往。 一到晚上,张全还在摇铃炼尸,陆乘云还在画阵法,墨画也同样,覆画着陆乘云的阵法。 青铜棺中,尸气更浓,威严更重。 但它体内,三重控制,也渐渐加深…… 直到三日后,尸王即将炼成。 万尸祭坛内,张全隐忍不住得意,这才恣意狂笑道: “不久后尸王苏醒,受我掌控!整个小荒州界,浮尸遍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小荒‘尸’界,而我张全,将成为此州界的尸道老祖!” “陆兄,陆乘云!” “我会让你知道,真正鼠目寸光的人,是你!” 张全笑完,便离开了。 张全离开后,陆乘云现身了。 他神色平静地加固了一遍灵枢邪阵,而后看向张全离去的地方,冷笑道: “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找死!” 陆乘云冷笑完,也走了。 最后露头的,是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墨画。 他轻车熟路地开棺,画阵,以正经灵枢阵,压制陆乘云的邪阵,增强自己对尸王的掌控。 画完之后,墨画小脸露出坏笑,嘻嘻道: “看看这大粽子炼出来,到底会听谁的!” 墨画认认真真画完阵法,仔仔细细封好棺材,蹑手蹑脚离开了万尸祭坛。 离开祭坛之后,墨画想了想,又用小老虎,给小师兄小师姐递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道: “三日之后,七月十五,尸王炼成,万尸阵开。” 墨画将纸条,塞在小老虎身上。 小老虎得令,“呼哧呼哧”地往上爬。 墨画心里却有了些担忧。 尸矿之中,僵尸这么多,不知道小师兄,小师姐,还有司徒姐姐他们,到底调动了多少人手。 如果人手不够的话,那就麻烦了。 制不住陆乘云,制伏不了僵尸,镇压不住尸矿,一旦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墨画左想右想,也觉得人手根本不可能够。 现有的实力,根本不是陆乘云的对手。 他想不到,还能从哪里召集修士…… “算了,不管了……”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事,自己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根本无能为力。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脱身了。 墨画早早就打算好了: “只要有人攻进尸矿,双方交起手来,局势一乱,自己就想办法溜!” 那个时候,大敌当前,陆乘云无暇他顾,肯定不会在乎自己。 自己隐着身,拆了他的阵法,就能顺利脱身了。 至于观想图…… 看看有没有机会吧,没机会的话就算了。 观想图的确是好东西,自己也一直惦记着图中张全的老祖宗。 但还是小命要紧,不能因为一张观想图,再冒什么风险了。 这矿井里,那么多僵尸,万尸阵中,还有数十铁尸,张全对自己虎视眈眈,陆乘云也对自己不怀好意…… 危机重重之下,怂一点比较好。 墨画点了点头。 脱身之后,再从长计议…… 自己先溜出去,然后找到人帮忙,有了靠山,再溜回来,暗中操控尸王,看能不能趁机“阴”一下陆乘云。 他又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来。 但墨画没想到的是,事情还是出了意外。 而且这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第二天,他还是躲在祭坛后面。 张全还是在摇铃控尸。 只是摇完铃铛后,张全吐出一大口鲜血,原本苍白的脸,瞬间一片惨白,但他仍在大笑,口中念道: “成了!成了!” 墨画不太明白。 “什么成了?张全高兴成这样?” 接下来张全直接走到祭坛面前,猛然将黄布揭开! 墨画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黄布遮盖下的,的确是一具尸身。 这尸身形容狰狞,面色刻薄,和壁画上的人脸很像。 的确是陆家老祖,“陆剥皮”。 它双眼外凸,带着血丝,丑陋不堪,而其胸口,却被剥出了一个大洞,里面没有心脉。 墨画心中微凛。 自己之前猜得没错。 他们的确是在将陆家老祖炼成尸王! 青铜棺炼尸,炼的是心脉,金祭坛祭尸,祭的是尸身。 张全拱手道: “陆前辈,陆乘云那厮骗了你,害了你,让僵尸挖矿,让你做这些苦力的‘工头’。” “这是在辱没你!” “而我不同,我会让你,成为万尸的统领,成为这小荒州界的尸王,让一界修士,闻风丧胆,让您的威名,显赫百年!” …… 张全野心勃勃地慷慨陈词。 墨画却皱眉,“怎么回事?” 不是说三日后,尸王才炼成吗? 张全现在是什么意思? 提前开棺? 墨画又偷偷看了一眼藏在祭坛后面的陆乘云,发现他神色也有些激动,但并不意外。 似乎他也知道,今日便是尸王炼成之日。 墨画傻眼了。 合着就自己不知道? 七月十五,尸王开棺。 这是张全和陆乘云,之前统一的口径。 两人密谋,也都是这么说的。 墨画偷听,也是这么听的。 却没想到,张全是骗陆乘云的,但陆乘云心知肚明,没有戳破,所以最终受骗的,只有偷听的墨画一人。 墨画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 谁让自己是炼尸的外行呢,外行就是容易被内行骗。 而那边,张全已经开棺,并打开青铜椁,将椁中一只暗沉,发绿,青筋虬结,阵纹密布的心脏,郑重捧起,恭恭敬敬地,塞进了祭坛之上,陆家老祖那具,被掏出心脉的尸身中。 森然的心脉诡异一颤。 沉闷声响。 之后凝出血丝,如同针线,自行编织,与尸身紧密缝合在了一起。 心脏的搏动声更响。 明明声音不算大,但震得墨画有种窒息之感。 墨画连忙将两耳捂住。 但这声音,又似乎在心中响起,有着可怖的威严,可令死人臣服。 与此同时,张全俯首叩拜,口中呢喃念咒。 这是一种尸道咒文。 沉闷阴森,不似人声。 墨画根本听不懂,但咒声入耳,胸闷作呕。 墨画苦苦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念咒声和心脏声,同时消失,祭坛之中一片死寂。 张全忽然神色癫狂。 而祭坛之上的陆家老祖,陡然睁开了双眼! 藏在暗处的陆乘云,阴沉一笑,也目露寒光。 月底最后一天了,为了不食言,今天加更一章吧~ 不过会有点晚。 最近写得慢,实在抱歉了。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六章 混战(为盟主过客流往加更~) 祭坛之中,弥漫着恐怖的尸气。 原先的陆家老祖,现在已经被炼成了“尸王”。 它眼仁漆黑,瞳孔之中,泛一点血红,血红之中,有一丝暗金色,看着与其他僵尸,截然不同。 尸王身上,尸气浓烈近乎凝质,仿佛灰黑色的血液,缠绕周身。 它的身躯骤然膨胀,原本干枯的尸身,血丝凝结,渐渐变得魁梧,足有九尺多高。 尸王全身邪力澎湃,气息阴冷而可怖,有着冷漠之下的暴虐,和让人恐惧的威严。 张全目露痴迷,喃喃道: “好!好!” “不愧是尸王!” “不愧是统领万千僵尸的尸王,这等尸气,这等威严,果然不同凡响!” “我张全,没有愧对老祖宗的期待,没有辜负张家的血脉,终于将张家尸道之中,集大成的尸王炼出来了!” 张全扑通一声跪下,向另一边空地,叩了几个响头。 “老祖宗在上,徒孙张全,光宗耀祖了!” 张全叩首后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取出那只非石非木,非铜非铁的漆黑控尸铃,摇铃控尸王。 铃声一响,尸王目光转动,仿佛“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万尸阵的铁棺,纷纷翕动。 棺盖被掀开,一只只铁青色的手掌,自棺中伸出,一具具铁尸,受尸王号令,从铁棺中爬了出来,向尸王叩首,衣向着张全叩首。 张全大喜! 他能感觉到,通过号令尸王,自己可以同时支配这二十多具铁尸! 二十多铁尸! 意味着二十多个筑基战力,受他驱使。 而这只是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多! 只要操控铁尸,去群攻围杀筑基修士,再将筑基的尸首,炼成铁尸,再以铁尸去杀筑基…… 这样周而复始,自己麾下便有越来越多的铁尸。 没有尸王,自己最多只能同时操控一两具铁尸。 而有了尸王,哪怕上百铁尸,自己也能同时操控。 这样,自己就拥有了一支,全凭自己支配的,堪比二品道兵的,魔道“尸兵”! 在二品州界,这支尸兵,可横扫一切,所向无敌! 一时之间,张全心花怒放。 可就在张全沉浸于幻想时,根本没意识到,身后一具铁尸,僵滞的眼珠一转,目光微微发绿,缓缓转头看向了他。 这铁尸张开了嘴,露出铁青獠牙。 它无声无息走到张全身后,张开血盆之口,獠牙尖利而腥腐,淬着阴绿色尸毒,对着张全的脖子,猛然咬下! 阴风阵阵,凶险来临! 张全猛一激灵,只觉后背有森森寒气,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背后,它腥臭的气息,喷在自己后颈上,让他寒毛直竖。 眼角余光之中,是一张丑陋的铁青色的尸脸,还有一双阴毒的獠牙! 张全大惊失色,连忙将身子一侧。 可时间太短,张全避之不及,这一侧身,虽避过要害,但右肩还是被铁尸的獠牙,划出两道血痕,衣服也被撕破,浸着鲜血。 冰冷而怪异的尸毒,顺着伤口,混入血液,流遍全身。 张全觉得,有一股非人的,嗜血的意识,逐渐占据自己的意识。 铁尸尸毒! 张全心惊胆颤,连忙后退几丈,取出一瓶丹药服下,暂时抑制了身上的尸毒。 尸毒被抑制,张全稍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一冷,看向那具铁尸。 这只铁尸,想杀了自己?!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只铁尸只咬了自己一口,然后便没了动静,停住不动了。 张全皱眉,“怎么回事?” 他神情戒备,稍稍走近看了下。 发现除了这具铁尸,除了獠牙之上,沾了自己的血,其他并没什么异样。 张全试着操控它。 这具铁尸行止进退,也完全受他操控,没有一丝失控的迹象。 张全皱起眉头。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又有另一具铁尸,眼珠一转,瞳孔微变,张开獠牙,向张全扑杀而来。 这次张全有了一些防备,连忙翻身后撤,勉强躲过。 而这具铁尸,同样只攻击一次,便停了下来,瞳孔灰白,没有了动静。 张全沉着脸,心思急转。 “怎么会这样?” 间歇性失控? 是尸王没炼好,还是自己的控尸有问题? 因为铁尸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控制不过来,才会出现诈尸的情况? 张全惊疑不定。 可没等他想什么,又有铁尸骤然暴起,从他身后扑杀而来。 这次不是一具,而是两具,攻击一次就停,而片刻之后,偷袭的僵尸,又渐渐变成了三具…… 张全疲于招架,身上僵尸的咬痕,也越来越多…… 可他却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躲在暗处,操控铁尸的陆乘云,阴恻恻一笑。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墨画,也在心里骂张全笨蛋。 陆乘云在玩弄你啊,你这脑袋,到底怎么长的,这么简单的事,想不出来么? 而当张全被陆乘云玩弄得遍体鳞伤时,终于也意识到了。 有人在控制这些铁尸! 铁尸受尸王控制。 而在这个尸矿中,有谁能控制尸王? 张全咬牙切齿喊道:“陆乘云!” “你他妈的……” “藏头露尾,给老子出来!” 事到如今,陆乘云也不藏了,而是缓缓自祭坛后面走了出来。 张全一怔,随后恨声道: “果然是你!” 陆乘云温和道:“张兄,我真心待你,却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想夺我的尸王,坏我的大计?” 张全神色惊疑,皱眉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乘云笑而不答,而是淡然道: “事到如今,你问这些,还有意义么?” 张全眼角抽搐。 的确,事到如今,图穷匕见,两人已经撕破了脸,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知道这些,没一点意义。 张全冷笑道: “这尸王何时是你的了?它是用我张家的青铜棺,以我张家的炼尸法炼出来的,本就该是我张家的!” 陆乘云摇头道:“张兄此言差矣,这尸王用的,可是我陆家老祖的尸身。” 张全讥笑,“什么叫你陆家?你不过是赘婿,靠女人上位,趋炎附势罢了,陆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似乎戳中了陆乘云的痛处。 他眼皮微跳,笑容更加阴柔,沉默片刻,这才叹道: “张兄,你有二心,我早就知道……” “我跟你说过,是人都有二心,我不怪你。”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染指这具尸王。” “这具尸王,不是你这种器量,所能支配的!” 张全气极反笑,“你配?你一个贪图名利,行事鬼祟的小人,骨头又贱,赚了灵石,还要到处贿赂的人,又能有何器量?” 陆乘云面容扭曲,直接抽出一柄细剑,剑光一闪,直奔张全面门。 张全啐骂一声,吞下一粒尸血丹,骤然尸化,肉身铁青,双目赤红,与陆乘云交起手来。 一时之间,剑光四溢,尸气纵横。 周围的棺木,也都被剑气和拳风,震荡成细屑。 墨画看向远处,发现自己支配的那具小僵尸的棺材离得很远,不会受战斗波及,轻轻松了口气,然后继续看戏。 这两人平日积怨已久,但各自隐忍,此时宿怨爆发,都不曾留手。 只不过嗑药的张全,明显不是陆乘云的对手,再加上之前被陆乘云控制铁尸偷袭,身上带伤,此时也仅仅是在勉强支撑罢了。 张全打了一会,一拳逼退陆乘云,便想着去控制尸王,杀了陆乘云。 尸王受其操控,瞳孔微缩,血色更浓。 可与此同时,陆乘云也神念一动,以灵枢邪阵,控制尸王。 两人一齐控制。 尸王瞳孔忽明忽暗,血色忽深忽浅,杀意忽浓忽淡,过了一会,如木石一般,沉默不动了。 墨画心思微动。 看来两方的操控,互相冲突,分不出强弱时,尸王就两不相帮了。 陆乘云和张全见无法操控尸王,便开始借尸王,去操控铁尸。 张全摇铃,陆乘云控阵。 两人一番僵持之后,各自控制了一部分铁尸。 张全控制了十一具,而陆乘云比张全强些,控制了十三具铁尸。 张全和陆乘云又交起了手。 而两方的铁尸,也开始厮杀,局面一时更加混乱起来。 墨画又往祭坛上爬了爬,以免被战斗波及。 爬到祭坛更上面,墨画再定睛向下看时,发现局面越发明朗起来。 张全实力本就不如陆乘云,控制的铁尸,还比陆乘云少两具,自然更落下风。 一番鏖战下来,陆乘云衣服破了些,但神色从容,气息沉稳。 而张全则狼狈不堪,满身伤痕,气喘吁吁。 墨画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张全就完蛋了。 张全一旦完蛋,陆乘云独大,自己就不太好浑水摸鱼了。 不如帮帮张全? 墨画眨了眨眼,心中微动。 偷偷摸摸地,动点小手脚…… 正好也可以试试,自己画下的灵枢阵,到底有没有生效。 墨画眼睛一亮,而后盘腿打坐,屏气凝神,悄悄感知。 于是,在张全和陆乘云混战之时,谁都没发现,又有一道隐晦的神识,默默沟通了尸王胸前的阵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了尸王,并借尸王,控制了部分铁尸…… 加更的一章,十二点前写出来了~ 也是为盟主过客流往加更~ 谢谢大佬的盟主~ 因为写得慢,这一个加更,拖了好久,抱歉哈。 最后刚好在中秋和国庆之间,再祝大家节日快乐~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七章 祖宗 墨画以神识沟通灵枢阵,操控尸王,瞬间便感知到了尸王体内,共存却又不同的,三道支配之力。 一道是以控尸铃为媒的,尸修常用的控尸法。 一道是以灵枢邪阵为核心的,邪阵控尸法。 还有一道,便是墨画自己布下的,正统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绝阵控灵法。 这三道力量,成掎角之势,互相抵触,短时间内,谁也无法完全掌控尸王。 墨画有点失望。 他本想彻底掌控尸王,操控全部铁尸,直接伙同张全,宰了陆乘云,然后回过头,再宰了张全。 借刀杀人,一“尸”两命。 但现在三权分控,墨画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就能压过控尸铃和灵枢邪阵,彻底支配尸王。 不过这也算在他意料之中。 墨画也没强行催动阵法,去支配尸王。 这样一击不成,坑不死陆乘云,就容易打草惊蛇,暴露自己在尸王身上留下的手段。 尸王不能控,但铁尸可以。 他和陆乘云二人一样,开始通过尸王,间接掌控铁尸。 祭坛之中,共有铁尸二十四具。 张全支配十一具,陆乘云支配十三具。 而墨画借助尸王心脉上的灵枢阵,偷偷摸摸,各将张全和陆乘云支配的铁尸,转化了一部分,到了自己手中。 墨画手段隐晦。 陆乘云与张全又正在死战,所以全然没有发觉,他们手下的一些铁尸,已经“叛变”了。 祭坛下面,万尸阵中。 陆乘云占据上风,打得张全节节败退。 张全苦苦支撑,身上伤势渐重,掌控的铁尸,也露出颓势。 陆乘云冷笑一声,开始操控铁尸,和自己一起围攻张全,势必将张全击杀,以绝后患! 张全必须死! 这世上,能控制尸王的人,只有自己! 陆乘云目光之中,寒光大盛,剑光威力大涨。 张全尸化后铜皮铁骨,勉强挡了几剑,但还是被一剑贯穿左肩,吃痛之时露了破绽,又被一具铁尸,一拳打飞,摔在地上。 陆乘云遥遥一指,操控铁尸,向张全围杀而去。 张全挣扎起身,但已然来不及,便只能勉强摇铃,唤几具铁尸来保护自己。 但他血气亏损,伤势也重,仅仅唤来四具铁尸,根本挡不住陆乘云手下的十多具铁尸。 陆乘云平静的目光之中,蕴着杀意。 麾下铁尸,嗜血之意大盛,直奔张全而去。 其中几具,被张全的铁尸拦住,撕咬在了一起,剩下的却冲到了张全面前,脸色狰狞,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要死!” 张全心胆欲裂。 死到临头,他拼尽全力,掌力一荡,击退了一具铁尸,又翻身踢飞另一具铁尸。 但另外几具铁尸,已经扑近了他的面前,抓住他的四肢,长长的利爪嵌入四肢血肉,将他死死抓住。 另外一具铁尸,手爪暴涨,尸毒阴森,直取张全的心脉。 这一爪下去,心脉洞穿,必死无疑! 张全目眦欲裂,可无论如何挣扎,都无能为力。 就在他惊恐莫名之际,这只要取他性命的铁尸利爪,却突然停住了。 锋利的爪尖,距离他的胸口,不过分毫。 他甚至能感受到,尖锐的,冰冷的,陈腐的死意。 张全一愣。 陆乘云也是一怔。 怎么回事? 失控了? 张全劫后余生,惊魂甫定,这才发现,不唯眼前这只铁尸,附近的几具铁尸,都停住不动了。 虽不知为何,张全还是如释重负,他立马起身,后退几大步,从铁尸的包围中离开。 陆乘云皱眉。 他神念一动,重又开始操控铁尸。 这次铁尸依旧依他心念而动,并没有异常。 “怎么回事……” 控制冲突,还是阵法有了错漏? 陆乘云想不明白,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当务之急,还是先杀了张全再说。 陆乘云又操控铁尸,开始围杀张全。 可是接下来的事,仍旧出乎他的意料。 每当铁尸要取张全性命之时,总会迟滞片刻,让张全逃脱。 几次三番之后,张全也反应过来了。 这些铁尸在手下留情! 为什么? 为什么每当自己陷入绝境,就会留自己一命? 张全皱眉沉思,忽而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 铁尸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留自己一命,只有一个原因: 是老祖宗! 冥冥之中,老祖宗在助我! 张全心思急转。 这尸王,是以张家镇族的青铜之棺,以张家祖传的炼尸之法,日夜祭炼,温养出来的。 如今这陆乘云,欲以张家的尸,杀他这张家传人。 老祖在天之灵,看不过去,所以才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给张家留一丝香火。 张全感激不已,当即朝天跪拜,磕了几个响头,高声道: “徒孙张全,谢老祖宗!” 这一跪,把墨画也给跪懵了。 他琢磨片刻,回过味来,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你不应该谢老祖宗,应该谢谢你“小”祖宗。 陆乘云见状,也目露忌惮,心中微凛: 张家不愧是炼尸世家,竟还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能借老祖宗,操控铁尸。 他听都没听过! 既然如此,张全就更留不得了! 陆乘云手中细剑一扬,剑光如水,挥洒如幕,灵力狠厉,又向张全杀去。 张全虽然还是连连败退,但却是精神大振。 “老祖宗在助我!我必不会死!” 果然,他“老祖宗”在天之灵护佑着他。 每当他命悬一线,将死欲死之际,杀他的铁尸便会“犯病”,原地卡顿一会。 张全脸上喜色更甚。 陆乘云却有些焦急,对张全的“老祖宗”更是忌惮。 他便不依赖铁尸,而是以自身道法,和手中的上等剑器,一点点耗着张全,想将张全斩杀! 但他只顾杀张全,不知不觉中,后背露出了一大片破绽。 墨画目光大亮。 就是现在! 他神识一动,牵引阵枢,与此同时,陆乘云掌控下的一具铁尸,忽然“变节”,瞳孔一缩,目泛蓝光,利爪如风,猛地掏向陆乘云的后背。 这一下快,准,狠,而且无比阴毒。 机会把握得也恰当好处。 陆乘云意料不及,也根本猝不及防! 铁尸利爪,直透他的后背,尸爪猛然一插,而后一厮,将他衣袍撤碎。 墨画算计得逞,眯眯一笑,可笑到一半,又叹了口气,失望不已。 陆乘云被铁尸偷袭,嘴角吐出鲜血,但身上却没有伤势。 他后背的衣袍被撕碎,露出了里面的银丝软甲。 这银丝软甲,显然也是一件上等灵器。 铁尸的利爪,破不开这件软甲,伤不到陆乘云的心脉,只是以强大的力道,将陆乘云震伤。 陆乘云也是筑基,这种伤势,算不得什么,更别说一击毙命了。 墨画很是可惜。 陆乘云拭去嘴角鲜血,心中惊悸不已。 差点就阴沟翻船了! 没有身上这银丝软甲,被铁尸利爪,洞穿后背,尸毒侵体,再遭张全和铁尸围攻,今日恐怕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目光狠辣,下手阴毒! 这个不知是人是尸还是鬼的张家老祖宗,果然是个狠角色! 还是说,张家的控尸法,有着诡异莫测的神通? 陆乘云心底渗出森森寒意。 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陆乘云神色凝重,全力以赴,剑光陡变,灵力颜色变深,呈现淡淡的黑灰色。 张全闻之色变,“陆家的开山剑法!你竟修得这么深?” 陆乘云微微一笑,“你竟认得这剑法?” 张全神情凝重。 陆乘云淡然道: “开山剑法……这是我挖了陆家祖坟,从陆家一位长老陪葬的玉简中,找到的一门上乘道法,我足足苦修了数十年……” 陆乘云平举手中长剑,剑气中分,向两边荡开,气势凛冽,如开山平川。 陆乘云冷漠道:“平日为免他人发现,我从来不用这招剑法,今日你能死在这剑法之下,也算是我对你的恩赐。” 张全目光一冷,咬牙道: “好,今天就看看,是你的剑法厉害,还是我的尸法更强!” 两人之间势如水火,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墨画却听不下去了,心中暗骂张全道: “蠢货,当然是他的剑法厉害了,你的尸法强个屁,连我的小师兄都打不过……” “死到临头了,还不想着跑,在这里跟人拼命。” “别人压箱底的剑法都用出来了,你还一点数都没有,还要跟他比谁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出剑蓄力的时候,你就赶紧跑啊,装什么呢?” “成天炼尸,把脑袋也炼僵了吧……” 墨画这个“小祖宗”,恨其不争,在心底将张全喷得狗血淋头。 第二章要晚点。 昨晚没睡好,今天楼上又装修,感觉电钻在钻我脑袋,头皮发麻……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八章 喂谁 不出墨画意料,张全完完全全,不是陆乘云的对手。 陆乘云的剑法,剑气深厚,招式纯熟。 张全还是老一套,仗着自身尸化,与陆乘云一板一眼地正面交手,然后被剑气刺成蜂窝,鲜血淋漓,倒在了地上。 这种战略上的匮乏,战术上的朴素,让墨画叹为观止。 墨画还以为,张全敢和陆乘云硬拼,真的是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却没想到,他全是凭着一腔怒意和不怕死的精神。 然后他就真的要死了…… 墨画看着直摇头。 自己如果真是他老祖宗,非气得掀棺材板。 暗中操控铁尸,帮了他这么多,结果这张全还是一点都不争气! 这样一来,没张全做棋子,自己就没办法坑死陆乘云了…… 墨画有些无奈。 祭坛之中,张全奄奄一息。 他脸色惨白,嘴角含血,或是自知必死,并不向陆乘云求饶,而是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道: “我……我的……图呢?” 陆乘云眉毛一挑,“你是说,你的祖师图?” 张全咳出一口血,有气无力道: “不错……” 陆乘云摇头,“它现在是我的了。” 张全面露怒色,又咳了几口血,缓缓道: “好……我认栽,但是……陆兄,看在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临死前,让我再看一下……我张家的列祖列宗……” 陆乘云目光微凝,看不出情绪,而是淡淡问道: “看一下,又能如何?” 张全神色狰狞,嘶声道: “我张全不孝,让张家血脉无续,让张家尸道断绝,我要给列祖列宗……磕头!赔罪!” 陆乘云略有动容,点头道:“好!”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幅画卷。 画卷是卷起的,纸张古旧,上面隐隐还有灰渍和脚印,是被墨画踩上去的…… 的的确确,是张家的祖师图。 张全目光激动。 陆乘云缓缓将图展开。 张全的目光,死死盯着陆乘云手里的图。 陆乘云展到一半,目光微寒,趁张全不注意,骤然出剑,一剑贯穿张全的胸膛,直接让张全毙命! 张全看了眼胸口的剑,又抬头看了眼陆乘云,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咬牙切齿道: “陆狗贼,你……” 没等说完,张全便没了气息,缓缓倒地。 即便倒地,张全也死不瞑目地看着陆乘云。 陆乘云与已死的张全对视,神色淡然,片刻后确认他已死,这才语气温和道: “张兄,对不住了,我怕你还有什么手段,稳妥起见,只能让你先死了……” “张家的事,你不用担心。” “这副祖师图,我会好生供奉。” “将来我收个义子,让他姓‘张’,为你张家传香火。” “你张家的尸道,也会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 陆乘云说完,以张全的尸身,擦去了剑上张全的血迹,而后还剑归鞘,走到祭坛前。 祭坛前,身高九尺,气势威严的尸王如渊矗立。 陆乘云神识一动,能感到这具尸王,已经完全受自己掌控,四周二十多具铁尸,也全由自己支配。 陆乘云心中不再平静,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 “从今以后,这统御群尸的尸王,只听我一人号令!” “这南岳城的修士,从生到死,都会为我陆家挖矿!” “整个南岳城,都将受我支配!” “这个小荒州界的天,也该变了!” 陆乘云笑着笑着,忽然停住了,他想到了墨画。 现在张全死了,万尸祭坛的知情者,就剩墨画了。 墨画构建了万尸复阵的阵眼,同时也看过他画在青铜棺上的阵法。 整个尸矿之中,知道阵法秘密最多的人,除了他,就是墨画…… 陆乘云目光明晦不定,放出神识,脸色微变: “这个小先生,怎么不见了?”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屏气凝神,收敛气息。 陆乘云神识扫视尸矿,忽而意识到什么,又开始扫视祭坛,许久之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皱着眉头,疑惑道: “去了哪里?” 此时躲在陆乘云后面,偷窥了他一晚上的墨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陆乘云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有些烦躁,他又以神识,将祭坛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 可祭坛太大,他又经过一场恶战,所以没搜多久,就有些神识不支。 陆乘云不搜了。 再搜下去,万一神识耗空,无法控制尸王,致使尸王失控,就危险了…… 陆乘云收起观想图,号令尸王回到青铜棺,又命令铁尸回到铁棺,之后拖起张全的尸首,丢进了一旁空着的棺材。 张全虽死,但他的尸身,还是可以用来炼尸,为自己效力。 陆乘云目光微冷,而后环顾四周一眼,不知想些什么,拂了拂衣袖,便离开了祭坛。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 一直到陆乘云走远,而且没有回来的迹象。 墨画这才偷偷离开祭坛,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装睡。 假如陆乘云来查房,他就说自己一直待在房里,没有出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陆乘云知道自己会隐匿术。 识破隐匿术,需要神识。 而陆乘云与张全一场鏖战,神识消耗颇大,大概率会以为,是他自己神识枯竭,这才没发现自己…… 墨画想了下,忽然又摇了摇头。 不行。 这个借口,虽然有可能糊弄过去,但还是有不小风险。 而且今非昔比了…… 现在陆乘云杀了张全,没了张全做挡箭牌,陆乘云的心思,就会放在自己身上。 墨画心思急转。 要跑! 正面跑不掉,天然巨石为门,还有两具二品铁尸看门。 这两具铁尸是受控制的状态,自己体弱,不敢近身去改它们灵枢阵上的序列阵纹。 等外面的修士攻打尸矿,趁乱逃跑,估计也来不及了。 尸王提前炼成,陆乘云提前发难,危机也提前来了,根本没时间等了。 那就只能炸了! “怎么炸呢?” 墨画寻思着。 不能用逆灵阵,阵法崩解,威力极强,但又太过特殊,容易暴露底牌,也容易被陆乘云惦记。 地火阵复阵,应该就足够了。 就在小老虎挖的那条小洞口那里布下地火复阵,那里石壁薄,应该能炸塌一部分尸矿,自己就能趁机逃出去…… 主意一定,墨画决定试试,可还没等他动手画阵法,便突然一怔。 他的神识感知到陆乘云过来了。 墨画连忙又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假装睡觉。 片刻后,石室外响起脚步声。 这声音很细微,但瞒不过墨画。 陆乘云在室外踱步,徘徊几圈,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才开口,温声道: “小先生……” 墨画没理他。 陆乘云又温和地喊了几声,像是个温文有礼的故交。 墨画感觉到他的神念,有些阴森,似乎打着什么鬼主意,但又没有直接的杀意,心思微动,便下床开门了。 开门之前,墨画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了,而后一脸惺忪地去开门,见了陆乘云,还故作意外道: “陆家主,你怎么来了?” 说完墨画还揉了揉眼,一脸迷糊,装作睡不醒的样子。 陆乘云微怔,问道: “小先生,一直在房里?” 墨画疑惑道:“深更半夜,不在房里,还能在哪?” 之后他又有些不满,小声嘀咕道:“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陆乘云踌躇了。 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墨画是不是在演他。 小小年纪,真有这么深的城府,还有这么天真无暇的演技么? 陆乘云皱着眉,沉默不语。 墨画又试探问道: “家主,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陆乘云回过神来,忽而笑道: “陆某这次来找小先生,是想兑现承诺的。” “承诺?” 陆乘云颔首,“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只要小先生帮我构建阵眼,我便教你……那副阵法……” 墨画睡意全无,两眼放光: “真的?” 陆乘云微笑道:“我是一族之主,自然不会食言。” 不会食言…… 陆乘云答应张全,给他看祖师图,最后图没打开,便一剑宰了张全的画面,自墨画脑海中一闪而过。 墨画心中腹诽:我信你个鬼! 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能学么?” 陆乘云摇头,“还需要一些准备。” 墨画疑惑,“准备?” 陆乘云叹道:“这个阵法……极难,我也是钻研了数十年,才有些小成。” “而这阵法最难的地方,在于神识。” “神识的门槛,太高了……” “小先生天赋极高,但毕竟年龄还小,以现在的神识,恐怕还学不会,所以在学这个阵法之前,需要想办法,增强一些神识。” 墨画一怔,随后“震惊”道:“增强神识?莫非……” “不错!”陆乘云点头,“小先生眼界不凡,应该知道……观想图!”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 “家主手中,竟然有观想图?!” 陆乘云点头,意味深长道: “这幅观想图,其实小先生也见过……” “我也见过?”墨画一脸疑惑。 陆乘云道:“便是张全那幅祖师图!” 墨画张大了嘴巴,装作吃惊的模样。 神情虽然浮夸了一些,但陆乘云正在想方设法引墨画上钩,所以一时也没怀疑。 墨画想了想,又眨了眨眼: “可是,我看那图的时候,并没有增强神识啊……” 陆乘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那是小先生,你的方法不当。” “还有方法么?” 陆乘云点了点头,温和道: “小先生,你随我来……” 墨画一脸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跟着陆乘云走。 陆乘云将墨画带到了一处密室,密室之中,还有一座祭坛。 这处祭坛,陈设就简单一些。 台上供奉三个碟子。 一个供手骨,一个供脚骨,中间供着头骨。 坛上还点了蜡烛。 蜡烛是白色的,火光是阴绿色的,烛油流着,像是人的眼泪,滴落后凝聚在台底。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器物,还有一具白色棺材。 这些陈设,墨画看着非常眼熟,跟行尸寨中,张全以人的神识为祭品,供奉祖师图的祭坛,几乎一模一样。 墨画露出“害怕”的神情,问道: “家主,这是……” “这是祭坛。”陆乘云道。 他见墨画神色不安,微微笑道: “这个祖师图,有些特殊,需要焚香祭奠,才能开天眼,看到图中的本相,体悟图中的大道法则,借以增强神识。” 陆乘云指了指一边的白色棺材道: “香我点好了,祭品我也摆上了……” “接下来我会将观想图供上。” “在此之前,小先生只需要躺到那个棺材里,心无挂碍,置生死于度外,便能观想此图的真谛,增进神识……” 陆乘云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目光之中,却倒映着阴绿的烛光。 墨画有些害怕,“真……真的么?” 陆乘云声音低沉,“自然是真的……” “可是……”墨画看了眼那个棺材。 这个棺材,形制和行尸寨的一样,但做得更精致,也更小巧。 似乎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墨画怯生生道:“我,我不想进去……” 陆乘云脸色陡变,神情变得狰狞,沉声道: “去!” 墨画吓了一跳。 陆乘云笑容阴森,“小先生,不要辜负我的好意!” 墨画眉头紧蹙,犹豫了半天,这才在陆乘云冷漠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躺进了那副小棺材。 陆乘云冷笑一声,取出棺材钉,将棺材封住,而后又郑重取出张全的祖师图,恭恭敬敬将图供上。 香烟袅袅,烛光摇曳中。 陆乘云行了一礼,念念有词道: “今日开图,焚香礼敬……” “……当以白骨,供奉先师,当以人识,奉为飨宴。” “张家祖师在上,晚辈陆乘云,敬拜!” 墨画躺在棺中,一听这话,立马发出痛苦的喊声。 他记得,张全以人祭图的时候,棺材里就是这个动静。 当然还要用指甲挠棺材,挠出撕心裂肺的,十分痛苦的,百般挣扎的绝望与煎熬。 但墨画怕疼…… 他这小手,估计也挠不出什么动静。 墨画想了想,便放出了小老虎,让小老虎代他挠棺材板。 小老虎的爪子扑棱扑棱,棺材板果然发出了“吱吱丫丫”的撕心的声音。 墨画也配合着喊道: “好难受啊!” “啊!” “好痛苦啊!放我出去啊!” …… 陆乘云无动于衷。 喊着喊着,棺材之中,渐渐没了动静,也没了声息。 陆乘云伫立良久,这才叹了口气,遗憾道: “天赋多好啊,真的可惜了,修界险恶,天纵之才,也难免早夭……” 陆乘云摇了摇头,离开了祭坛。 墨画则安安静静躺在小棺材里,见陆乘云走了,小手拍了拍胸口,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他想到了此时此刻,祭坛之上供着的张家祖师图,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嘀咕道: “他这到底是在拿我喂图,还是拿图喂我呢?” 忘了说了,大家国庆快乐啊~ 这章有4k多字,所以写得又晚了点~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九章 祭品 是拿我喂图呢,还是拿图喂我呢? 墨画舔了舔嘴唇,烛光摇曳下,观想图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棺材冰冰凉凉的,躺着还挺舒服。 墨画就在里面等啊等…… 可等了半天,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墨画皱眉。 怎么回事? 说好的拿我当祭品呢,怎么没人来“吃”我? 又等了一会,棺内还是没反应。 “棺材坏了?” “还是陆乘云念的咒不对?” “又或者,这观想图认生,只有张家的弟子才能喂?” 也不对啊…… 一群僵尸,有的吃,谁会管会是谁喂的呢? “那……会不会是我的问题?” 墨画一怔,随后凝神感知,果然发觉这棺材内,有些异常。 棺中有一道声音。 这声音很细微,飘飘渺渺,忽远忽近…… 墨画凝神细听,这才听出,是有个老头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充满蛊惑: “你……骨骼清奇……” “……体质特殊,经脉之中,隐藏上上品的灵根……” “你我有缘,我传你大道……助你登仙……” …… 墨画撇了撇嘴。 真能登仙,你自己不登,还传给别人? 这个声音,明显就是张全老祖宗的声音。 墨画之前听过许多遍。 他细细想来,忽然微怔。 这道声音,莫非就是献祭的关键? 信他的话,才能入祭? 自己神识深厚,道心坚定,不信它的鬼话,所以它进不到棺材里来,也就没办法“吃”自己? 墨画觉得有可能…… 他便自己说服自己,假装“信”了这老头的鬼话。 果然片刻之后,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直接响在了墨画的识海中。 “你我有缘,助你成仙……” “助你成仙……” 这声音苍老、慈祥、悲悯。 与此同时,墨画的眼前一阵模糊,隐隐约约,有一张图画浮现。 这图墨画很眼熟,正是被他觊觎许久的,张家的祖师图! 与现实中的图不同,此时的祖师图,云气缭绕,香烟袅袅,浮光掠影之中,隐现金光,上面的人物,都带着金边。 张家的历代先人,如同立在云雾之中的仙人,一个个卓然出尘,仙气飘飘。 墨画见状,小脸憧憬,心中却暗道: “骗骗别人就得了,在你们张家的‘小祖宗’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都是一群老不死的老僵尸……” 墨画心中腹诽着,看着张家祖师图,忽然却是一愣。 他在这群“人”中,发现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竟是张全! 他排在末尾,神色恭敬,看着墨画,目光却有些惊讶,愤恨和垂涎。 墨画有些诧异。 张全没死? 不,或者说…… 他肉身死了,但神念还没死,和张家列祖列宗一样,神念化为邪祟,寄生在观想图中…… 墨画渐渐想明白了。 怪不得张全临死前,要见一眼他张家的祖师图。 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愧对列祖列宗,要磕头赔罪什么的。 而是想死后神念入图,在观想图中,为鬼为伥,苟活下去。 陆乘云开不开图,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他把观想图,从储物袋拿出来,就已经给了张全机会。 墨画不得不承认。 自己的确小看张全了。 张全也没他想得那么笨蛋。 而陆乘云显然也没想到,张全能有此心机,张家也能有如此隐秘莫测的手段。 墨画又皱了皱眉。 “不过……应该不是所有修士死后,都能有这种‘待遇’吧……” 身死道消,有着大恐怖。 很多修士大限将至之时,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 钱家老祖炼人寿丹,陆家老祖将自己炼成尸,都是因为畏惧死亡,想活下去。 如果这张图,真能寄生邪祟。 哪怕没有肉身,像钱家老祖、陆家老祖这种作恶多端的老坏蛋,也肯定乐意化身鬼伥,寄身图中…… 墨画相关的修道知识不多,但想来应该也没这么简单…… “是张家的血脉特殊,还是这副观想图……本身比较特别?” 墨画又在心中暗暗琢磨。 琢磨片刻,他才想起,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还要摆“鸿门宴”,来招待“客人”呢。 而此时此刻,已经有张家人,进入了墨画的识海。 一共五人。 两个长老,三个弟子,其中有一人,正是张全。 张全辈分最低,但修为颇高,已经有筑基境界,算是最有排面的弟子。 只不过面对的,都是他“列祖列宗”的先人,所以他的姿态,摆得很低,语气也很恭敬。 进入墨画识海后,张全斟酌问道: “颂长老、司长老,我们先进来好么?不该是老祖宗先享用么?” “无妨。” 那个被称为“颂长老”的铁尸长老,淡然道,“老祖靠的,是我们血脉相连的神念供奉,我们这些后辈强,老祖便强,这种吞食进补的事,不劳他老人家亲自出马……” 张全敬佩道:“不愧是老祖宗!” 颂长老点头道:“老祖的手段,自不是我们这些晚辈,所能揣度的。” 他又看了眼张全,赞道:“能修到筑基,将尸道发扬光大,尽管最后身死,也算居功至伟……” “天赋,心性,手段,在我张家弟子中,可名列前茅。” “最重要的,是你对老祖宗的拳拳孝心,让人赞赏。” “老祖对你,很是赏识。” “所以这次供奉的祭品,让你第一个来吃。” “你吞噬神识,补全伤势,实力突飞猛进后,要更好地为老祖,还有我张家效力!” 张全神色激动,拱手道: “弟子张全,定不辜负诸位长老,还有老祖宗的期望!” 颂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 张全抬头,已经变成了僵尸脸。 它看了眼墨画的识海,獠牙之上,沾着口涎,目光贪婪,喃喃道: “小鬼,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另一旁沉默寡言的司长老,闻言问道: “你认识这祭品?” 张全点头,恨声道: “实不相瞒,弟子在这小鬼手中,吃了无数次亏!每欲杀之而后快,但都杀他不得!” 司长老皱眉:“一个小修士而已,这都杀不了?” 张全立马解释道: “他修为不高,实力一般,正面交手,我只手之力,便可将他碾死!” “可这小鬼精通阵法,内心狡诈,诡计多端,擅长隐匿,还左右逢源,我无法对他下手……” 张全咬牙切齿。 颂长老皱眉,他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小鬼,能精通阵法,能擅长隐匿,还能内心诡诈,又诡计多端…… 这是人还是妖孽? 不过它也不计较,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它们面前,都只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 颂长老宽慰张全道: “现在无妨了,你到了他的识海,他插翅难逃,只能任你宰杀。在识海中,向来是我们说了算,他本事再大,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张全觉得很是安心,笑道: “长老所言甚是。” 他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又感慨道: “不过任这小鬼,再诡计多端,最后也还是一样,被陆乘云卸磨杀驴,沦为了祭品,身死道消……” 张全神情忌惮道: “陆乘云此人,心机和手段,当真可怕!” 颂长老却轻蔑一笑: “不必长他人志气,灭我张家威风!” “在老祖眼里,这都不算什么。” “这陆乘云,也不过是老祖的棋子。” “一旦他供奉老祖,观想我老祖的道,借我老祖的神念,增强神识,终有一日,他会沦为我张家的尸道傀儡。” “变得人不人,尸不尸……” “他非我张家之人,肉身一旦尸化,神念进不了这图,要么神智尽失,要么就沦为饵食。” 颂长老看着张全,淡然道: “你虽死了,但还活着。” “他虽活着,但免不了一死!” “张家的后辈,不容外人欺辱。你的这个公道,我们这些祖宗长辈,来替你讨!” 张全大喜,连忙叩拜道: “谢谢长老,谢谢老祖宗!” 颂长老扶他起身,温声道: “你是我张家后辈,受老祖看重,不必如此多礼。当务之急,还是及时进补,恢复伤势……” 颂长老环顾四周,又看了眼众“人”,目光饥渴道: “是时候,该用膳了……” 隐身在一旁,听他们说了半天话的墨画也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五百章 很强 对方有五个,打起来有些棘手,所以要找准机会,先下手为强…… 想办法先干掉几个! 墨画心里默默道。 而张全和张家长老,已经开始吸食墨画识海之中的神识了。 颂长老只吸了一口,便瞪大了眼睛,叹道: “这是我数百年来,品尝过的,最纯净,最充沛,最深厚的神识了……” 张全也极为震惊: “这个神识,怕是有筑基了吧……” 颂长老缓缓点头,“不错。” 张全心中一颤。 炼气境界,筑基神识! 怪不得…… 怪不得这小鬼会如此难缠,怪不得他阵法学得如此之好,又怪不得自己识破不了他的隐匿术…… 神识破境超阶,这到底是什么小怪物…… 颂长老皱眉问道: “神识如此之强……这小鬼究竟是何身份?” 张全摇了摇头,“我只知这小鬼是个阵师,好像师承还不错,具体是何身份,弟子不知……” 颂长老沉思片刻,摇头道: “罢了,是何身份都无所谓,任他天赋再好,神识再强,也不过是我张家的鱼肉。” “神识越强,就越肥美,对我们来说,可谓是天降的福缘!” 张全也赞同道:“长老所言甚是。” 说完他又有些疑惑,问道: “颂长老,祖师图中,有些先人前辈,似乎不见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颂长老微怔,眉头皱得更紧,“这……我也不知……” 张全有些意外。 颂长老神色凝重道: “老祖算过,可算不出一点踪迹,要么是被什么困住了,暂时挣脱不得,要么就是被什么斩杀了,形神俱灭……” 张全心中微寒,“斩杀?” 他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失踪的先人中,可有着几位铁尸境界的长老…… 什么东西,能将铁尸长老斩杀,而且不留一丝痕迹? 张全正惊愕之际,忽然一愣。 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四周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许多复杂而神秘的纹路,这些纹路暗合大道,繁复而唯美,一丝可怕的气息,在其中流转。 张全回过神来,立马大惊: “不好!” 两位长老也发现了,纷纷神色大变,便想抽身离开。 可已经晚了! 第一道金锁阵成。 金色灵力,显化灵锁,将几人锁住。 而后不过几息时间,周围三道火阵自行演画而成,如同三朵鲜红欲吐的火莲,将几人围住。 金锁三莲地火阵成。 角落里,墨画在心中默念: “爆!” 金锁三莲地火复阵骤然炸开! 三朵火莲盛开,爆裂明灭,细如游丝,涌动交织,将张全几人吞没。 片刻后,火光消散。 阵法之内,现出张全几人的身形。 他们身形拔高,衣衫褴褛,皮肤铁青,瞳孔变白,嘴上獠牙狰狞,已经是完全“尸化”的模样。 复阵爆炸之时,它们被金锁阵束缚,避无可避,只能强行尸化,借铜皮铁骨,抵御伤害。 即便如此,两个普通弟子,还是瞬间被杀,化为两缕青烟。 司长老最倒霉,身处阵法爆炸中心,伤势最重,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张全运气好一些,但也是满身焦痕,伤势很重。 颂长老身形暗淡了几分,同样伤势不轻。 复阵爆炸,直接解决了三“人”,剩下的只有张全还有颂长老。 “谁?!” 颂长老神色震惊。 识海之中,怎么会有阵法?这阵法,又是何时布下的? 又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识海中画阵法? 颂长老不理解。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修道认知……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是一个唇红齿白,清秀可爱的小修士。 张全瞬间目眦欲裂,如同见了杀父仇人一般,“是你??” 墨画不屑道: “你这不是废话,不是我是谁?” 张全恨得牙痒,“你怎么会在识海里?” 墨画懒得答他。 颂长老心中一凛,目光微凝: “神识显化……” 这小修士,要么是先天天赋异禀,要么是后天修了神念法门。 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就棘手了。 他又想到适才复杂的阵纹,以及阵法爆炸的可怕威力,心生不妙。 这小修士绝非善类! 他们这次吃祭品,或许啃到铁板了…… 颂长老心思微动,高声道:“小道友,有话好说。” 墨画眉毛一挑,“你要说什么?” “你杀了我张家两个弟子,重伤了司长老,但是没关系,我张家可以既往不咎……” “长老!”张全急切道。 颂长老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而后道: “我们相安无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小道友让我们离开便好……” 墨画似笑非笑道: “放你们离开,再多喊点人,来吃我是么?” 颂长老神色不变,心中却“咯噔”一下。 “这小鬼的确如张全所说,心思活,心眼多,不太好骗……” 颂长老道:“老朽发誓,出去之后,必不再为难小道友。” 墨画心中冷哼一声。 这年头,人话都不能信,更何况是“鬼”话。 墨画皱了皱眉,做出迟疑的模样,疑惑道: “你说话当真?” 颂长老心中微喜,忙点头道: “老朽一言九鼎,自然当真!” “好!”墨画点头。 颂长老大喜,刚一大意,就发现自己脚底,不知何时,又突然有火红的阵纹生成。 颂长老大惊失色,连忙后撤,但还是被地火阵波及,火焰灵力侵体,身上的伤势又重了。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小鬼,你言而无信!” 墨画一脸无辜,“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你说放我们出去的!” 墨画道:“你说你一言九鼎,说话当真,我说‘好’,这也没说放你们走啊……” 墨画说完又嘀咕道: “是不是活得久了,耳朵背了,话都听不懂了……” 颂长老大怒,“你……” 张全连忙拦住颂长老,很有经验道:“长老,别跟他说话!” 不然你会被他气死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张全心里默默道。 颂长老余怒未消,但也听了劝,并没有自不量力,再跟墨画耍嘴皮子。 张全则恶狠狠看了眼墨画,压低声音对颂长老道: “长老,这小鬼奸诈狡猾,骗不了他,只能杀了他,否则留着他,必然是祸害!” 颂长老沉思片刻,也恨声道: “好,你我联手杀了他!将他生吞活剥!” 张全大喜:“好!” 他早就想杀了墨画,现在在识海之中,有经验丰富,神念深厚的铁尸长老相助,时机再好不过。 张全一马当先,向墨画冲杀而去。 在他的设想中,有他冲杀,有颂长老掠阵,两人围攻,必然能将墨画拿下。 小小墨画,只会用阵法隐匿这等阴谋手段,真正正面交起手来,必然不堪一击。 可情况却与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墨画抬手,首先是一枚火球术,又快又准,避之不及,直接炸在张全脸上。 张全身形一滞,浑身燃起烈火,灼痛不已。 张全忍痛,继续往前冲,可没走几步,就被水牢术定住。 之后又是一发火球。 然后又是水牢术,再接一发火球术…… …… 水牢术控制,火球术凶狠。 还没走到墨画面前,他便神念不支,半跪在地。 自始至终,墨画站在原地,脚步都没动一下,只伸了伸小手,丢了几个法术,就将他打跪下了。 张全心底一片冰凉。 怎么回事? 这小鬼,在识海中,为何如此恐怖? 比陆乘云给他的感觉,还要可怕许多。 甚至,让他感到一丝……绝望? 自己和这小鬼的神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张全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颂长老呢? 张全勉强回头,却只看到了颂长老仓皇离去的背影…… 他在逃跑?! 张全一口血吐了出来。 说好的,联手击杀这小鬼,结果他冲了,颂长老跑了!! 为什么? 你堂堂一个长老,就这么怂么?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身不由己 颂长老当然怕。 张全不明白,他明白。 这小鬼看着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神念凝实,气息深邃,还能显化法术,显化阵法…… 这根本就是有着某些大家族,大世家的神念传承。 而且事先隐匿,阵法偷袭,法术既可困敌,也可杀敌。 明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别说他们几个被偷袭,死了两个,残了一个,剩下的自己和张全,都身受重伤,实力大损。 即便几人完好无损,以全盛的实力,对上这小修士,恐怕也是败多胜少。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小鬼还有什么底牌没用。 颂长老心中焦急: 要跑! 必须要跑! 不跑就是纯“送”了。 至于张全,他是后辈,为他们这些长辈身先士卒,乃至牺牲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也是他“孝心”的体现。 在张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颂长老背影佝偻,仓皇而逃,全无先人长辈的风度。 只是就在颂长老,到达墨画识海边缘,即将逃脱之时。 墨画手指一点,施展了水牢术。 蓝色游丝如同流水,化为囚牢,将颂长老束缚在原地。 颂长老睁大眼睛。 好快的法术! 他浑浊的眼睛一转,身形一矮,脱皮缩骨,如同剥去外皮的竹笋,自水牢术的束缚中脱身。 墨画微露讶色。 果然不愧是有名有姓的张家长老,有点本事的。 墨画又一指,水牢术骤生,又将颂长老困住。 颂长老又被困住,暗骂道: “这他娘的什么法术?” “法术不主杀伐,却主控制。” “这世上怎么会有修士,专修这种恶心的法术?” 颂长老又脱皮蜕骨,矮小了几分,又逃了出去。 墨画小手还是平平无奇地向前一指,又生成水牢术,将矮小的颂长老又困住了。 与此同时,颂长老的脚下,还有金色阵纹衍画。 几息的时间,便凝成了金锁阵,金光大盛,金锁道道,将颂长老困住。 逃生之路,就在眼前。 明明再走几步,就能逃出去了。 到时候禀报老祖,纠集张家历代长老,一起冲杀进来,宰了这小鬼,将他分而食之! 可就这几步,颂长老却根本迈不出去。 似乎无论如何挣扎,如何费力,都逃不脱这小鬼的指掌之间。 颂长老怒极,索性不逃了,身躯暴涨,青面獠牙,白色的眼睛,变得赤红,爬满血丝。 “好!小鬼,你欺人太甚!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颂长老气势大盛。 墨画见状,也神色凝重。 这颂长老在张家,应该辈分不低,资历也老,墨画想看看,这颂长老到底还有何手段…… 大战一触即发…… 一盏茶过后。 墨画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气息奄奄的颂长老,一脸无语…… 你这也没什么手段啊。 从头到尾,被墨画以法术和阵法压着打,攻击之余,再辅以水牢术和金锁阵的控制。 颂长老走几步,就被困住,然后墨画定点打靶。 再走几步,又被困住,继续被法术轰杀。 它甚至都没走到墨画面前,就被打趴下了,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亏他之前,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气势。 墨画无语,忍不住对躺在地上的颂长老道: “我高看你了,你好菜啊……” 躺在地上的颂长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心里憋屈至极。 不是他菜,而是根本没有他发挥实力的机会。 一路被控制,近不了身,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十成的实力,发挥不了一成,换谁来了都要歇菜。 张家的“僵尸”,进来五个。 两个灰飞烟灭,一个残了,剩下的张全和颂长老,现在也躺地上了…… 张全见颂长老这个张家的前辈长老,也像“孙子”一样,被捆住吊打,毫无反手之力,脸色彻底惨白。 他这时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和墨画之间的差别。 在外面,墨画只是阴险和难缠。 而在识海里,墨画简直堪称恐怖! 他们张家,怎么就招惹到了这个“小祖宗”了? 颂长老被地火阵和火球术轰炸得体无完肤,也感觉自己神念的气机,在一点点流逝,既急又恨道: “小道友,你究竟想做什么?” 墨画微微笑道:“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 颂长老一怔,随后脸色狂变: 这个小鬼,它想吃了自己?! 颂长老心思急转,连忙道: “小友,你修的是正道功法,走的是正经道途,而我们这些,是邪祟,是鬼念,听老朽一句劝,你‘吃’我们,会污你道心,会坏你道基,你的心性会出大问题,不能吃!” “不会的……”墨画笑道。 这笑容,天真之中,带了一丝邪气。 不会? 为什么不会? 张全一细想,忽然身子一颤,如坠冰窖,惊道: “张家那些失踪的先人,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张家先人的残魂,寄宿在祖师图中,除非觅食,轻易不会出去。 祖师图上次在自己手中,完好无损。 后来被墨画偷去,再找回来时,张家几个先人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觅食觅到了这小鬼的识海,然后被他给“吃”了……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张全脸色惨白。 颂长老也面露惊恐。 搞了半天,这小鬼不是大餐。 他们才是!! 墨画微怔,随后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你们猜到了……” 张全和颂长老浑身一颤。 颂长老厉声道:“得罪我们张家,对你没好处的!” 只是语气之中,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张全也恨道:“老祖宗不会放过你的!” 墨画怡然不惧。 不但如此,还舔了舔嘴唇,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张全一怔,随后目光骇然。 不……不会吧…… 这个小鬼……不会连他张家的老祖宗,都想“吃”了吧?! 颂长老也意识到了。 一时之间,两人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 那可是他们张家的老祖宗! 竟真的有人,胆大包天,敢打他们老祖宗的主意。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 这个小修士,神念深厚,深不可测。 而且心机深沉,手段可怕。 以有心算无心,真的有可能危及他们张家的老祖! 墨画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叹了口气: “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然后在张全和颂长老惊恐的目光中,手指一点,火球骤生,灵力澎湃,将两人轰得只剩虚影,濒临消亡…… 识海之中,瞬间清净了许多。 墨画松了口气,盘腿坐下,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要不要‘吃’了它们?” “吃”了它们,神识会增强,但应该也到不了十三纹。 十二到十三,神识有瓶颈,没那么好突破。 而且“吃”了之后,还要花时间炼化。 自己现在没这个时间。 祖师图里,还有不少张家先人,一旦自己炼化的时候,它们闯进来,就不妙了。 自己只有一个人,可张家列祖列宗,都在那张图里。 等于自己一个人,要对抗张家一族的历代僵尸先人。 墨画摇了摇头。 一两个,甚至三四个,自己倒不怕,可一旦人多起来,就不好处理了,更不容失误。 一旦自己被抓住破绽,受了伤,又陷入围攻,那麻烦就大了。 现在是在尸矿,不是在师徒几人的洞府里,没有师父照拂,也没有小师兄小师姐帮忙,出了危险,没人给自己兜底。 所以要谨慎,再谨慎。 尤其是,对面还有个老祖宗。 墨画不知道,张全这个老祖宗到底有什么底牌,也没与它交过手。 但不用想,活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修士,这老祖宗的神念,肯定强大,心机必然深沉,手段也不会少。 这样下去,不但要以寡敌众,还有强敌环伺。 难上加难了。 危险也很大…… “怎么办呢?” 墨画托着腮帮子,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僵尸! 控尸! 张家历代先人,都是僵尸。 而既然是僵尸,就会被控尸! 自己手里,刚好有一种,高深的,绝密的控尸手段——灵枢绝阵! 墨画心里琢磨道: “以灵枢绝阵,控制张家的僵尸长老和僵尸弟子,让它们去围攻张家的僵尸老祖……” “我在一边看戏,捡漏,补刀……” “风险小,又省事。” “这样一来,以寡敌众的,是张家老祖,被强敌环伺的,还是他张家老祖……” 形势逆转,而攻守之势异也! 墨画两眼放光,不由点了点头。 之后他开始着手准备。 首先要试一下,识海之中,灵枢真能否生效。 墨画看了眼四周,有三个人影。 颂长老、司长老,还有张全。 它们都是念体,形如僵尸,被墨画的阵法和法术困杀,神念都受了重伤,身形暗淡,倒地不起。 墨画想了想,挑了张全和颂长老两人,并以神念,显化阵纹,在两人的心脉处,都画了灵枢阵。 灵枢阵甫成,亮蓝色一闪,便融入其体内。 之后阵纹化为游丝,像是血管,像是触须,又像是针线,一点点,在它们体内游离,缝合,融为一体,彻底操控。 墨画恍然。 原来灵枢阵,是这样生效的…… 他只在木制傀儡小老虎身上,用过灵枢阵。 傀儡是死物,而且结构简单,控制也简单些。 僵尸身上墨画也用过,一个是小僵尸,一个是尸王,但都不算完整。 小僵尸身上,他只是篡改了序列阵纹,没有重新构画灵枢阵。 尸王身上,他只是覆画,覆盖陆乘云的灵枢邪阵,窃取他的控制权,也不算完全构建。 如今在识海之中,神念显化阵纹,控制铁尸的邪念,一灵一丝,纤毫毕现。 墨画这才能深入观察到,灵枢阵的构成效果,深刻体会到,灵枢阵的阵法原理。 墨画这才明白,自己之前,对灵枢阵的理解,还是有些粗陋,流于表面。 如今学以致用,显化阵纹,控制铁尸,深入运用,才能理解得更透彻。 这是加深对灵枢阵领悟的好机会! 墨画精神大振,随后专心致志,一边显化阵纹,一边观察灵丝游动,一边思索灵力结构,锻炼灵力枢纽控制的法门…… 对灵枢阵的掌握和领悟,也在一点点加深…… 与此同时,张全和颂长老两具僵尸神念的心脉处,也被墨画画上了灵枢阵,灵丝遍布肢体,彻底控制住了。 墨画神念一动,操控两人站起来。 两人果然依墨画心念所动,直挺挺站了起来。 只不过两人都闭着眼,没有意识,如同真正的傀儡。 墨画控制张全抬手,打了颂长老一巴掌,而后又操控颂长老,打了张全一巴掌。 之后让他们俩反复扇巴掌。 两人都没有反抗。 墨画又操控他们互相交手。 他们也都照做。 只不过两人身受重伤,又是受墨画操控,招式笨拙,威力不强。 墨画有些失望。 太弱了…… 这样的水准,根本威胁不到张家的老祖宗。 “要不,把它们弄醒?” 墨画决定试试。 他将张家的两个弟子,还有重伤昏迷的司长老,以熔火阵彻底炼化,然后喂给了张全和颂长老。 果然,两人伤势修复,气息也渐渐增强。 片刻之后,张全和颂长老都睁开了双眼。 他们意外发现,自己的伤势好了,实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然后他们又意外地发现,他们的“身体”,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无论想做什么,身体都一动不动。 而在一旁,墨画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两人心中一凉。 这个小鬼,又在想什么坏水? “你们现在是我的‘人’了,要听我的命令!”墨画吩咐道。 张全心中大感荒谬。 这小鬼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人”,怎么可能听你的命令? 我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墨画命令道:“张全,你扇颂长老一巴掌。” 张全心中更是冷笑,“你让我扇我就扇?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大不敬……” 他还没想完,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扇在了颂长老的脸上…… 张全惊了。 颂长老更惊了。 张全是小辈,竟然听信这小鬼的命令,扇了他这个祖辈的耳光?! 墨画很满意,又对颂长老道: “你再扇回去。” 颂长老果然也扇了张全一巴掌。 这下张全两人都意识到不对了。 张全怒道:“小鬼,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颂长老也惊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墨画无语:“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你们当我傻?” 而后他又嘀咕道:“不能让他们说话,不然会暴露我的计划……” 能让他们闭嘴么? 墨画心念一动,张全两人心脉之处,蓝光微亮,浮现道道阵纹,这些阵纹,衍生出灵丝,向上蔓延,如同针线,将张全两人的嘴,都缝了起来。 张全和颂长老瞪大眼睛,神色惊恐,但却说不出话来。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 这就对了。 僵尸就该有僵尸的样子,不要废话! 之后他就隐着身,盘腿坐下,准备守株待兔,等张家其他僵尸长老过来,试试灵枢阵的控制效果。 过了一阵,果然又有一个僵尸长老,带着两个僵尸弟子,进了墨画的识海。 那僵尸长老一进识海,还没来得及感慨墨画神识之深厚纯净,便发现张全和颂长老,木头桩子一样站着。 两人样子很奇怪。 身上衣衫褴褛,满是焦痕,像是经过一场恶战。 但气息又很沉稳,甚至还有些中正平和,不像是经过战斗的样子…… “颂长老?” 这僵尸长老皱眉问道。 颂长老一动不动,明明睁着眼,但却没有一点反应。 僵尸长老心里嘀咕,又喊了一声,“颂长老?” “发生什么事了?” “司长老呢?还有那两个弟子呢?” “你怎么会……这副模样?” 僵尸长老问了许久,颂长老都一言不发。 僵尸长老眉头皱得更紧。 便在此时,颂长老收然出手,指如利爪,迅疾如风,直取僵尸长老的心脉。 僵尸长老大惊,连忙避过,但胸前还是被撕出一道血痕,漆黑的血流出。 僵尸长老大怒,“颂长老,你这是何意?” 颂长老攻势更急,不要命一般,招招狠毒。 僵尸长老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咬牙道: “张颂,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想做叛徒?” “残杀自家长老?” “你怎么跟老祖宗交代?” “你想反了不成?!” 颂长老面无表情心里苦: 我也不想自相残杀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这不怪我啊…… 怪就怪那个恶毒的,可恨的,卑鄙的,阴险的,无耻的小鬼! 就是他,让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今天有事,只有这一章了,4k多字~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墨画躲在一边,操控颂长老,和这新来的僵尸长老打架。 颂长老实力应该更强些,但被墨画以灵枢阵操控,身不由己,似乎只能使出七八分的实力,所以交战数十回合后,便渐渐落于下风。 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墨画不讲武德,又操控起张全,两人夹攻。 这样一来,这新来的僵尸长老,便左右支绌。 墨画便观察它的招式。 张家的僵尸长老,手段一脉相承,都只会神念化尸,近身搏斗。 如果打不过,再神念尸化,身形暴涨,铜皮铁骨,青面獠牙。 这种时候,身形更快,力道更大,獠牙也锋利许多。 但这也没什么意思。 墨画第一次看,还觉得新颖,看多了,就觉得乏味了。 除了那个颂长老,会使用缩皮缩骨的逃生手段,其他僵尸,都大差不差。 不知道是它们不学无术,还是它们老祖宗藏私,没教它们其他法门。 这僵尸长老,也没什么新手段。 墨画有些失望。 时间有限,他也不拖沓了,便全力操纵张全和颂长老,两人围攻,将僵尸长老,打得节节败退。 僵尸长老大怒,全力以赴,但是打不过; 尸化之后,仍旧打不过; 不仅如此,身上的伤势,也一点点加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僵尸长老目光阴沉一闪,咽下一口鲜血,气息暴涨,一拳打退张全,又击退颂长老,便想抽身离开。 但墨画不可能让它跑。 墨画手指轻轻一点,水牢迅速凝结。 刚想离开的僵尸长老,瞬间就被灵力枷锁,束缚在原地。 僵尸长老大惊。 角落里的墨画,也缓缓现出身形。 年纪虽小,但神念凝视,气息浑厚,又深不可测。 僵尸长老瞪大眼睛,惊恐道: “你是谁?” 这种普通长老,墨画懒得废话,直接火球术招呼。 一记火球术,呼啸而出,糊在了它脸上。 僵尸长老应声而倒。 墨画仍不放心,又补了几记火球术,轰隆轰隆,直接将它炸得形神溃散,濒死躺地,动弹不得。 一旁的张全和颂长老,看得眼皮直跳。 没等他们同病相怜,之后让他们更为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墨画当着张全二人的面,开始施展灵枢阵。 他摒弃凝神,手指指向意识濒临溃散,无法动弹的僵尸长老的心脉。 以心脉为阵眼,淡蓝色的阵纹,宛然明丽的幽兰,在僵尸长老胸膛绽开,而后向外延展,以躯体为土,扎根生长,密密层层,直到完全契合…… 这个铁尸境界的长老,就这样,活生生成为了一具傀儡。 张全和颂长老目光惊恐。 这是什么阵法? 这小鬼莫非就是以这副阵法,控制了神念的躯体? 自己两人身上,也被植入了这等阵法?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阵法高超,技近乎道,道近乎诡。 荒诞至极,它们完全理解不了。 张全忽而一怔。 这副阵法,与陆乘云视若珍宝的那副控尸阵法好像…… 只不过没那么邪气,而且看着更复杂,更玄妙,也更高深。 可那阵法,陆乘云不是说极难么?不是说门槛很高么?不是说阵理很复杂么? 张全还记得陆乘云的话: “……不苦心孤诣,钻研数十年,不懂邪阵,不融邪念为识,不以骨为笔,不以血为墨,不以尸为媒,他凭什么学得会?” 那这个小鬼,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张全想问,可却根本开不了口。 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受人支配,身不由己的神念傀儡了…… 墨画在僵尸长老身上画好灵枢阵后,将适才杀的两个僵尸弟子,炼成青烟,又喂给了它,让它恢复一些实力。 片刻后,这僵尸长老虚幻的身形渐渐稳定,缓缓睁开双眼。 它的双眼,一片迷茫。 记忆中残留的,是墨画那狠辣的火球术。 很快它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了。 它被墨画操控着,和张全,以及颂长老站在一起,它的嘴,同样被灵力游丝缝上了,所以也不能说话,只能和颂长老,简单对视一眼。 这一眼的情绪,非常复杂。 他也总算明白了,颂长老的苦衷。 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而是握在了,旁边那个,看着可爱,但很可怕的小修士的手上…… 墨画手握三具铁尸,继续守株待兔。 他记得颂长老说过,张家的僵尸老祖,靠后辈血脉神念供奉,不会亲自吞食进补。 虽然墨画不清楚,这种供奉,到底是怎么个供法,但按理来说,张家老祖应该是不会进入自己识海的。 除非自己,将张家的长老一窝全抓了……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张家的铁尸长老,进了墨画的识海。 墨画如法炮制。 这次是以三敌二,一片混战。 等它们手段尽施,打得差不多了,墨画再冒头,火球术,水牢术,和地火阵并用,三下五除二,将两个长老解决。 然后再故技重施。 布灵枢阵,控张家长老。 这样一来,张家又少了两位长老,而墨画手中,又多了两具铁尸。 墨画就像钓鱼一样。 一条一条钓。 每钓一条,他鱼篓里就多一条,河里的鱼就少一条。 张家祖师图里,铁尸境界的长老,全都是墨画的鱼…… …… 就在墨画“钓鱼”的时候,南岳城中,也是暗流涌动。 各方修道势力,汇聚城中。 街上生面孔也多了许多。 普通炼气修士,一无所知,仍旧为了每日的生计,奔波劳累,为了一枚灵石,累死累活。 身在局中的修士,却神色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他们只感知到了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山雨,也知之不详。 司徒家。 一间布置低调,典雅,但隐秘的厅堂中。 各方势力汇聚。 有道廷调拨的,隶属道兵司的道兵统领; 有道廷号令的,附近各个修道势力的筑基长老; 有追查庄先生而来的,与天枢阁有关系的各个家族和宗门,枯瘦老者,白衣少年,中年修士三人也在其中。 …… 这些家族势力,是暗中到达的,道兵也驻扎在城外一处废弃的矿山,为的就是掩人耳目,瞒过陆家。 同时,也绕过了南岳城的道廷司。 在场道廷司的典司,都是附近仙城,或是道廷直隶的典司。 唯一南岳城道廷司的人,是司徒芳。 但她是因为司徒家弟子的身份,而且知道很多内情,才能参与这次议事。 这次聚会,主事的,是一位道兵统领,姓杨,筑基中期境界,一脸方正,眉眼严肃,气度沉稳。 杨统领开门见山道: “在下杨继山,忝位二品道兵统领。” “奉道廷诏令,此次行事,旨在镇压尸矿,缉拿陆乘云,封印尸王,焚毁群尸,不得引起尸潮,不得造成尸灾,不能让南岳城生灵涂炭……” 杨统领目光严肃,环顾四周,沉声道: “南岳城中,陆家势大,尸矿之中,僵尸众多。” “所以行事需要谨慎,不然必会酿成大祸!” “还请诸位听令行事,否则出了纰漏,酿成祸事,道廷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当不起。” 杨统领说完,见无人不满,便点头继续道: “这次行动,我们兵分两路:” “一路,镇压陆家;” “封住陆家府邸,拿住陆家的筑基修士,以二品缚灵锁禁其修为,寻常炼气弟子,软禁看押,待尸矿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再一并发落。” “不得滥杀无辜。” “但陆家子弟之中,若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另一路,修士集结,与城外道兵回合,偷袭尸矿。” “行军隐蔽,力求速战速决,将尸矿镇压,将陆乘云缉拿,将尸患扼杀于未起……” “接下来,是具体的战术安排……” 有事耽搁了,更得晚了,抱歉。 还有一章,不过会稍微晚些。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备战 杨继山悬起几幅舆图。 这些舆图中,包括矿山形势图,陆家尸矿的入口,尸矿之内的石殿结构图,还有简单的矿井路线图。 图上标注了许多小字。 小字说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看守的铁尸,机关的位置,尸毒陷阱,密道,密室和暗门等等。 上面甚至还标了阵法结构图: 防御阵、预警阵、显影阵、陷阱阵、杀阵和困阵……等等,都被标记得清清楚楚。 此图之详实,让众人颇为吃惊。 杨统领对照舆图,安排战术。 首先是分队,依据功法和所擅长的道法,将筑基修士分队。 每队修士,攻防不同,优劣互补。 擅长杀伐,道法犀利,则主攻;身强体壮,血气浑厚,则主防。 还有些修士,道法冷门,效果生僻,可用作奇兵,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分完队,杨继山又道: “道廷调拨了一批丹药,等会我会发下去……” “这些丹药,包括避毒丹、回灵丹、补血丹、血清丹等……” “其他的都是常用丹药,诸位自行按需服用,不用我多说。” “但这血清丹不同,是专门克制尸毒用的,得之不易,一定要慎用,但关键时刻,也一定不要省。” “一旦受了伤,流了血,染了尸毒,尤其是二品铁尸尸毒,一定要及时服用,不然一旦尸毒攻心,活人尸变,我就只能忍痛下杀手了……” 在场的修士,神色都有些凝重。 杨继山神情一肃,又道: “当然,如果我不幸尸变,成为尸王的活尸傀儡,诸位也不必手软,一定要杀了我,以火焚尸,让我尸骨无存!” “我杨家子弟,可以战死,但不能死后还沦为僵尸,助纣为虐……” 杨继山说完,又问道: “诸位之中,可有会阵法的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有几个修士站起身,头发要么半白,要么花白,年纪也都颇大了。 杨继山点了点头。 人群之中的白衣少年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身旁的中年修士,想拉他没拉住,不满嘀咕道: “瞎凑什么热闹……” 一旁的枯瘦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白衣少年却一脸耿直。 杨继山见他年纪轻轻,神色微讶,问道: “这位小友……是阵师?” 白衣少年点头道:“在下是二品阵师。” 二品阵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二品阵师,这么年轻?” “不可能吧……” “这种时候,还能说假话不成?” “什么来头?” “估计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怎么到这里来了?” “谁知道……” “看着也就二三十岁吧,这个天赋,实在恐怖……” “我一百八十多岁,才一品阵师,唉,实在惭愧……” ……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杨继山也有些震惊,随后神色郑重,问道: “公子贵姓。” 白衣少年拱手道:“杨统领客气了,免贵姓云。” “云……云家的那个小少爷么……” 杨继山心中微动,点头道: “好,这次行事,希望云少爷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一身白衣的云少爷点了点头,“除魔卫道,在所不辞。” 少年意气,让旁边的中年修士听着头疼。 杨继山却满眼欣赏,随后吩咐身边一位副统领道: “开战之后,你就跟着云少爷,贴身保护,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是!” 那副统领领命道。 杨继山将矿山阵图摆出来,指出了几处阵法,都是门锁,关卡处用的防守类阵法。 杨继山问道: “云少爷,你看下,这些阵法该如何破解?” 云少爷摇头道:“我还不会解,只能教你们怎么破……” 杨继山微怔。 破解阵法,这“破”和“解”,还有什么不一样么? 寻常他们道兵说的,破阵和解阵,都是一个意思……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细问,以免显得自己不专业,于是便含糊道: “都行。” 云少爷看了看阵图,沉思片刻,就为他们指出阵法的薄弱处,告诉他们,阵眼在哪,阵枢怎么流转,阵纹哪里关键,阵媒哪里最弱…… 只要以灵力或武力,强行将这些点摧毁,便可破阵。 杨继山大喜,将这些都记下,然后吩咐几个道兵队长道: “记住云少爷说的,到时候一定不能有分毫误差,将这些阵法都破掉!” “是,统领!” 杨继山之后又与众人商议,查漏补缺,集思广益,一点点完善了镇压尸矿的计划…… 商议完毕,突然有人问道: “统领,这些情报,如此详实,到底是从哪来的?” 众人闻言一怔,都看向杨继山。 杨继山不由看向司徒芳。 司徒芳便起身道:“是两位世家子弟,告诉我的。” “世家子弟?” “哪个世家?” “他们是怎么得来的?能信么?” …… 司徒芳皱眉,朗声道:“我们司徒家可担保。” 有人冷笑,“你们司徒家担保有什么用?” “不是我们不信,兹事体大,要万分谨慎……” 司徒芳眉头皱紧。 杨继山略作思索,便道:“这样吧,你把这两位弟子请过来,我们确认下便好……” “这……”司徒芳有些犹豫。 杨继山问道:“可有什么不便?” “我只能去请,但他们来不来,我不保证……”司徒芳道。 “无妨。”杨继山道,“司徒典司去请便是了。” “好。” 司徒芳点头,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了。 杨继山看着舆图,皱眉沉吟。 的确是太完备了…… 像是尸矿里的“内鬼”泄露的情报一样…… 不,就算是“内鬼”,也未必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山势舆图和石殿格局图,都还好,但这阵图,可是绝对机密,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弄到手的。 估计整个尸矿里,也就陆乘云手里有…… 这是陆乘云请君入瓮的阴谋? 还是说,探听到情报的修士,熟悉内部阵法,是陆乘云的“心腹”? 杨继山皱眉不解,转头便见云少爷,也盯着这阵图看,不由问道: “云少爷,你怎么看?” 云少爷微愣,认真想了下,道: “别的我不清楚,但至少这个阵图,阵理繁复,逻辑自洽,而且与山势格局契合,做不得假。” 杨继山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阵图是真的就好。 阵图是核心。 就算陆乘云想“请君入瓮”,也不至于,失了心智,将这等机密的东西暴露出来…… 只要阵图无误,其他情报,就算有些误差,也可随机应变,问题不大。 杨继山随即又有些好奇。 司徒芳口中所说的,两位世家子弟,究竟是谁? 能得出情报的修士,又是何身份? 半个时辰后,司徒芳领着两个修士进来了。 正是白子胜和白子曦。 两人一进门,大厅内的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白子胜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虽只炼气境界,但一身灵力浑厚,显然根基极为深厚。 白子曦易了容,容貌只是清丽貌美,但气质清冽,双眸潋滟,璀璨如琉璃,让人见之难忘。 周身灵力澎湃,比起白子胜,也不遑多让。 两人一看便知是大家子弟,灵根超凡脱俗,但同时,气息又有些隐晦,让人看不出底细。 有修士偷偷以神识窥探。 可神识一放出,便觉得被什么吸摄,没入深渊,杳无踪影。 窥视的修士脸色一白,心中凛然。 这两人的身份,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杨继山怔忡半晌,这才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小友,出身何处?” 白子胜道:“我们姓白。” 姓白? 杨继山心中微凛,哪个白? 修界九州,姓白的大家族,可是有好几个…… 不过两人身份不俗,他也不好刨根究底,便问起正事来: “两位小友,不知这尸矿的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白子胜道:“我小师弟打听来的。” “小师弟?” “嗯。”白子胜道,“我师弟精通阵法,被陆乘云利用,抓去困在尸矿里了。” “那这些情报……” 白子胜点头道:“都是他在里面打听来的。” 杨继山皱眉。 精通阵法?能有多精通? 这些情报里面,可是有阵图的,这也是能打探出来的么…… 杨继山似信非信。 他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渐渐打消了顾虑,心中暗道: “能做这两位白家小修士的师弟,想必也有一些过人之处,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也算正常……” 另一边,一言不发的白子曦,偷偷拽了拽白子胜的衣袖。 白子胜这才有些不情愿道: “在下还有一事……想请各位,救出我的小师弟……” 白子胜向来是不愿意求人的,要不是为了墨画,他才不愿意开口请这些人帮忙。 但尸矿里僵尸太多了,他也不好硬闯,墨画又好久没回来了…… 杨继山道:“这是自然。” 这个小修士,是这两位白家子弟的师弟,还被陆乘云劫持利用,显然身份和实力都不一般。 而且他还传出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帮了他们大忙,无论如何,都是要救出来的。 杨继山便问道: “二位的这个小师弟,长什么模样,有何特征,叫什么名字?” 白子胜道:“十三岁,会阵法,眉目如画,名字叫墨画。” 十三岁? 这么小? 在座的众人,都有些错愕。 杨继山也是一愣。 墨画?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谁,跟自己提过来着? 杨继山一时记不起,便暂时放下,郑重道: “诸位,进攻尸矿之时,若是遇到这位叫‘墨画’的小修士,一定要施以援手,将他救出来!” 在座的修士,都点了点头。 他们都记住了“墨画”这个名字。 但又全然不知,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本章完) 更新调整 更新调整: 暂时改成每日保底一更,4k多字,随缘加更。 这本书目前写了六个月,天天码字,没请过假,有点累了,需要缓一缓,抽空锻炼下身体,调整下心态。 目前来看,这应该是一本仙侠大长篇。 既定的大纲之中,很多包罗万象的世界观设定,还没有展开,主线剧情,也就推了个开头……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所以要细水长流,目光放长远。 无论一时成绩好坏,长期坚持更新,一直坚持到完本。 把想构建的仙侠世界,完整展现出来。 把小墨画的成长,见闻,领悟,都写出来,一直写到他成仙问道的那天。 这是第一本书,我希望尽己所能,善始善终。 百万字,是小目标。 坚持写完,就是最终目标。 …… 更新时间的话,最近有些失眠,作息不稳定,所以更新也不稳定,非常抱歉。 后面我调整一下,尽量稳定下来。 还有读者群的问题。 目前读者群还木有,也就先不建了~ 免得分心,也免得你们喷我,我就不想码字了~(●''?''●)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祝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_^*) 《阵问长生》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四章 张家祖师 一切计划妥当,杨继山便沉声道: “明日调兵,集结修士,后日卯时时分,开始镇压陆家,剿灭尸矿!” 众人神色凝重。 开战之日,便是暴雨骤临之时。 南岳城中,风雨飘摇。 而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根深蒂固的陆家,和茫茫多的尸山尸海…… 以及那具,有着道孽之资的尸王! 场间气氛,一时有些肃杀…… …… 而在尸矿之中,陆乘云却忽然皱眉。 他一时有些心绪不宁。 似乎有什么极凶险的事发生了,但自己却毫无所知。 会有什么凶险呢? 陆乘云静下心来,慢慢思索。 张全已经死了,对尸王的控制,也就消失了。 这世间,唯一能支配尸王的人,便只剩下了自己…… 墨画也被自己,当成了祭品,喂给了观想图。 等他神识被吃完,只剩一副躯壳,自己再把他炼成小僵尸,留在身边,为自己做事。 毕竟这孩子机灵可爱,自己还是挺喜欢的。 怪只怪他精通阵法,知道得太多了。 尸矿之事太重要,事关陆家命运,和自己将来的大道前程,自己没的选,只能排除一切风险因素,斩草除根。 太聪明的孩子,留不得。 一个张全,一个墨画。 都被自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解决掉了。 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威胁到自己?能让自己,感到心绪不宁? 陆乘云的手指,木然地敲击着桌面,神情冷峻。 片刻后,他又将一些情报翻开。 这些情报,都是由陆家修士打探而来的,有关南岳城和尸矿,最近动向的线索。 陆乘云也是靠这些情报,来观察南岳城中的风吹草动。 “往来修士变多了……” “容貌陌生,窥探不出气息……” “南岳宗与我陆家疏离,送的灵石不收了……” “道廷司那边,灵石倒是招收不误,青楼也一直在逛着。” “掌司在楼里寻欢作乐,又凌辱死了一个女修……” …… 陆乘云目光微凝,默默沉思。 “倒也不算什么异常……” “是我多心了么?” “往来修士多,这是好事,附近几百里,唯有我陆家的金华街,最为奢靡,享乐无度,他们玩弄女修的身子,也是在给我陆家送灵石……” “道廷司那边没什么异常。” “上面真有动静,也不可能瞒得过本地的道廷司。” “不然他们就算不通风报信,也多少会有些收敛。” “南岳宗,是在给我装样子?想要更多灵石?” 陆乘云冷哼一声,“我看他这掌门,是做腻了!” 陆乘云又将这些情报,仔细看了一遍,隐约之间,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但又不知蹊跷在何处…… “莫非……尸矿的阴谋走漏了?” 陆乘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 知道内情的人,一个张全,一个墨画。 张全已经是死了,墨画被他拿去喂图了。 除此之外,那些尸修知道的,都是些皮毛,核心的万尸阵和灵枢阵,以及祭坛之中的尸王,这些他们一概不知。 即便告发,也无所谓。 找人顶个罪便是,道廷不会大费周章…… 陆乘云疑心重,还是有些不放心。 “要不,我亲自去城中看看?” 陆乘云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 万尸阵的事,还要他操心。 这种需要长期运转的复杂的复阵,不是建完了,就没事了,还需要检查,维护,勘验,确保阵眼完善,阵枢顺畅,阵纹无误。 更何况,这万尸阵的阵眼,还是墨画构建的。 一些地方,想法奇妙,灵力流转,别具一格,根本没他事先想得那么简单。 陆乘云自己维护起来都有些吃力,检查,勘误,修缮都要花不少时间。 更别说尸矿里的其他阵师了,他们能看懂就不错了。 陆乘云叹了口气,有些后悔道: “这个小先生,杀早了啊……” 现在这些事,他只能亲力亲为,无暇他顾,但他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吩咐道: “这些时日,严加防守,日夜巡逻,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回禀。” 尸修称是,传令下去。 一时之间,整座尸矿都戒备起来…… 道廷一方绸缪周全,尸矿之中戒备森严。 大战一触即发…… 而白色棺材中的墨画的识海中,也即将迎来最终的敌人: 张家尸道祖师! 这段时间,墨画一刻不停地钓鱼。 直到现在,他已经把张家列祖列宗之中,全部的长老和弟子,都引到了自己的识海。 墨画以逸待劳,先是号令铁尸围殴,待他们互相残杀,手段用尽,身受重伤,自己再出手终结。 长老留下,以灵枢阵控制。 弟子炼化,用来给长老们恢复实力。 这其中,实力最强的,是张家的大长老。 墨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终在折损了两个铁尸长老的代价下,才将其制服。 铁尸的操控,达到了上限。 墨画便学着陆乘云,在大长老身上,画上和尸王一样的灵枢阵,并赋予高权限的序列阵纹,其他铁尸长老身上,画上次权序列阵纹。 控制大长老,借以统御普通长老。 这样一来,果然觉得神识轻松许多,对铁尸的操控,也更细微了。 而墨画的手中,便一共有了十一具铁尸! 这是张家现存的,全部的长老数量了。 它们原本都是张家的长老,听张家祖师号令,但现在它们都成了墨画的神念傀儡,受墨画支配了。 以寡敌众,变成以众敌寡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用张家的长老,打张家的老祖! 墨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机灵,表示很满意: “不愧是我!” 接下来,墨画就将张家十一具铁尸,一字排开,摆下阵仗,恭候张家祖师。 而他自己,则隐身躲在一旁,以逸待劳,准备坐观张家列祖列宗自相残杀,自己渔翁得利……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张全,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个小祖宗! 不,或者说,自己若是早点被他气死就好了。 早点被气死,也就不会被他利用,威胁到他张家的列祖列宗。 他们现在,也都沦落到“为虎作伥”的地步。 墨画就是那只小恶虎。 吃了他们还不够,还要将他们化为伥鬼,再来害他张家的先人。 如今张家的长老,全成了这“小恶虎”的“伥鬼”,即将要害的,就是他们张家的老祖宗了! 老祖真的凶多吉少了! 墨画这个小鬼,可比陆乘云可怕太多了! 张全心中又急又恐。 可他现在只是傀儡,受墨画支配,听墨画号令,根本无能为力…… ……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墨画,猛然睁开眼睛。 他发现识壁震动,似乎有什么强大的东西,要过来了…… 片刻之后,烟雾缭绕。 一位仙气飘飘的老者,踏云而下。 此人须发皆白,看着仙风道骨,庄重肃穆,正是张全的老祖宗,也就是祖师图上的,那个僵尸祖师。 墨画眼睛一亮,嘴角勾勒出一丝坏笑…… …… 张家祖师来了。 他不得不来。 因为张家没人了。 一个两个,全都有去无回。 不过短短半天功夫,他的徒子徒孙,都不见了。 原本子孙满堂的祖师图中,如今只剩下,他这一个光杆老祖宗了。 他再不来,尸道传承的张家,就真的绝户了! 这必是有人设计坑害。 事关血脉宗亲,事涉尸道传承。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坏东西,胆敢打他张家的坏主意? 张家祖师一进来,先是一怔。 好纯厚的神识! 如传说中灵气浓郁的洞天宝地一般,这里的神识,也菁纯得可怕。 他张家的弟子,莫非是因为贪吃,乐不思蜀,所以才不愿回去? 张家祖师皱起眉头,四处一看,神色错愕。 四周没有外人,也没有其他邪祟,或是神念之体。 只有他张家的十来个长老,排成一排,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儿。 张家祖师皱眉道: “你们这是何意?” 一众长老气息晦涩,目光呆滞,沉默不语。 张家祖师觉出一丝不妙。 他刚想上前,仔细查看,忽然阴风骤起。 张家大长老带头出手,利爪暴涨,淬着尸毒,向张家祖师后背攻去。 “偷袭?” 张家祖师脸色骤变,一把攥住大长老的手腕,挡住他的攻势。 与此同时,其他长老也纷纷出手,要么攻心脉,要么攻双目,要么攻天灵,要么攻下阴,要么攻关节…… 招招狠毒,意在毙其老祖性命! 张家祖师大怒。 他万万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他这些徒子徒孙,不仅不见了,竟然还叛变了,甚至欺师灭祖,要取他这个老祖的性命了?! “一群孽障!” 张家祖师出手招架,拆挡了几招,但双拳难敌众手,道袍被撕破了,手臂被撕伤了,白胡子也被揪掉了几绺…… 张家祖师目光一沉。 交手之中,他发现了这些长老的异常。 “被控制了?” 张家祖师心思急转。 被什么控制了? 法术? 幻术? 被蛊惑还是被洗脑了? 张家祖师心思微动,立马高声念咒,随即口中清声呵斥道: “祖师亲临,还不速速皈依?” “皈依我门,问道长生……” “皈依我门……” “问道长生……” 这些话忽高忽远,听在耳边,响在心底,有着蛊惑人心,令人皈依的力量。 墨画的神识,也有一瞬间的迷惘。 不过片刻之后,心中如清泉流过,瞬间便清醒过来。 另一边,一众铁尸的目光,也露出憧憬和向往。 但它们受灵枢阵控制,被灵丝支配行为,徒为傀儡,心里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就算张家祖师,蛊惑了它们的心,但它们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只听墨画的。 它们依旧攻势不停。 这些铁尸,目光憧憬,明显心智动摇。 但下手,还是招招狠毒,一点也不客气。 张家祖师心中微凛。 这是什么控制手段?他竟从未见过。 张家祖师高声道: “何方高人,设下此局?” 能同时控制十一具铁尸,还不受自己道音干扰,这等手段,非高人不可为。 墨画却并不出声,也不打算露面。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不用自己动手。 让它们僵尸一家,自相残杀。 等到两败俱伤,自己再出去捡漏。 仗着人多“尸”众,让这张家祖师,被自己的徒子徒孙,活生生耗死,最好让他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做个糊涂鬼最好。 这样能省好多麻烦。 而且风险也小。 就算最后自己要出手,也要将张家祖师的手段都逼出来,让它底牌尽出,这样自己有个防备,下手也能有所针对…… 墨画心念一动,控制铁尸,攻势更急。 张家祖师憋屈至极。 被自己的徒子徒孙围攻,连幕后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开始,他还顾念祖孙之情,没下狠手,但渐渐地,身上伤势越来越多,他便知道,这样耗下去不行了。 这样耗下去,只能死在这里! 张家祖师神色一沉,气息骤变。 那股仙气飘飘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尸气。 它的眼眸,变成竖瞳,由漆黑变成铜锈之色,目光冷漠。 身上的道袍,也寸寸爆裂,露出古铜色的皮肤,皮肤之上,青筋狰狞,虬曲丑陋,坚韧无比。 它的身形,也骤然拔高,膨胀如铜铁。 利爪尖长,像是细剑,尖端泛着铜红色。 形象可怕,气息暴虐而凶残。 墨画微吸了一口凉气: 铜尸! 尽管有些预料,但他还是很震惊。 他没想到,张家祖师,显化的神念,竟真的是铜尸! 二品的僵尸,才可炼出铜尸。 铜尸的实力,至少是筑基中期,修到深处,便是后期。 张家祖师的话,墨画估计它距筑基后期,也就一线之差。 但因为它是祖师,受家族香火,张家徒子徒孙的信奉,对它的实力也有影响。 现在张家的徒子徒孙,要么被墨画宰了喂了,要么被墨画炼了吃了,剩下的,就成为了墨画的傀儡,正在“欺师灭祖”。 所以张家祖师实力大损,目前看来,应该是筑基中期中游。 但即便如此,也非常强。 墨画心中预估了一下,觉得正面交手,自己很可能,大概率,真的未必,是张家祖师的对手。 胜负五五开吧。 自己的赢面,估计还要小一点。 铜尸啊…… 这么个铜皮铁骨的大东西,皮糙肉厚,身法也快,尸气深厚,可怎么打啊…… 就算能赢,估计也是惨胜。 墨画心中感慨,随后有些庆幸,小声嘀咕道: “还好不用我自己去打……” 墨画操控张家的铁尸,开始充满正义的围攻…… 墨画在心里给他们鼓气: “上!” “干掉你们老祖!” “干掉它,你们就是老祖了!” …… 十一具铁尸,与一具铜尸,正面交手,拼死肉搏。 拳拳到肉,爪爪带血。 场面一时无比激烈。 谢谢凡语10081、桑辰、夏日与清亮、黑桃jack、罹潇、昔年伊人独憔悴、饕餮不吃睚眦、彼时欢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鏖战 化为铜尸的张家祖师,与受墨画操控的张家铁尸长老,战成一团,尸气翻滚,劲力四溢。 看着像是体修肉搏。 但因为它们都是僵尸,近身厮杀之时,还会用到爪和牙,动作也就更野蛮,招式也更凶戾。 墨画看得热血沸腾。 有一种操控精英怪,对战大反派的感觉。 墨画看热闹看了半天,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做。 便收拢心思,静心凝神,开始观察铜尸老祖的攻击招式。 看它是习惯用拳,还是用爪,还是用腿。 记一下它有什么出招习惯。 像是右拳之后,接一招扫腿,利爪横撕之后,必接一招上撩,黑虎掏心之后,必转身接肘击之类的…… …… 墨画默默观察,将张家祖师的出招习惯,一一记下。 就像当初他观察妖兽和修士动作,来磨炼逝水步的身法一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同敌人,招式不同,出招习惯不同。 妖与人不同,人与尸也不同。 所以要多多熟悉,提前预知,这样交起手来,也好提前预判,免得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般对手,倒无所谓,但像能化为铜尸的张家祖师这样的强敌,就要多加小心。 多摸清一点底细,就多一分胜算。 这也是猎妖师的技巧。 是当初在大黑山,他爹墨山教给他的。 猎妖师的肉身,远不及妖兽,但又要与妖兽近身搏杀,所以对妖兽动作习性,就要足够熟悉。 墨画如今对付这铜尸祖师,也是一样。 墨画一边观摩,一边推演这铜尸的连招,做到心中有数,想着如何应对。 而铜尸果然强大,对上铁尸,以一敌十一,仍占据上风。 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力道又沉。 正面交手,单个铁尸,完全不是对手,唯有十一具铁尸,在墨画统一调度下,彼此配合出手,一人一招,一击脱离,车轮战似地与铜尸硬耗,才有一战之力。 场面一时有些胶着…… 铜尸强在实力。 而这些铁尸,强在悍不畏死。 以伤换伤,以同归于尽的劲头,与张家祖师死战。 用张家的长老,打张家的祖师。 墨画一点都不心疼。 死光光也无所谓…… 但张家祖师心疼! 这些都是他的子孙后辈,是他张家一族,居功至伟的长老,自己更身为张家的老祖,真的同归于尽,张家就完了。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张家祖师目光一寒,气势暴涨,右拳横扫,逼退几具铁尸,抽身撤离几步,开始掐诀。 待铁尸再围上去时。 张家祖师的周身,突然涌出一股绿森森的尸气。 被这股尸气笼罩的铁尸,不过片刻,便行动迟缓,脚步放慢,同时自身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减弱。 墨画目光一凝。 尸毒? 不,看样子,更像是一种法术。 尸毒术! 周身爆发尸毒,一旦被这层毒侵入身体,就会动作迟缓,还会持续受到毒伤。 铜尸尸毒,果然棘手…… 墨画心里默默记下,想着多加提防。 张家祖师施展尸毒术,局势便不同了。 铁尸受尸毒影响,短时间内,行动变慢,出招迟缓,甚至脚步迟滞,根本就近不了张家祖师的身,无法形成牵制…… “看来自己要出手了……” 墨画眼睛微亮,点了点头。 他躲在暗处,觑准机会,并指一点,施展了水牢术。 正在躲避铁尸攻击的张家祖师,忽然觉得周身气机骤变,一道淡蓝色灵丝突然出现,化为锁链,将它束缚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原本该躲掉的攻击,没有躲掉。 一具铁尸的利爪,直接刺入张家祖师的左胸,因铜尸皮如铜铁,刺得不深,但也造成了明显的伤势。 张家祖师一拳将这铁尸击飞,而后目光冷冽,环顾四周,高声呵道: “是谁?” “谁在偷袭老夫?” 墨画装高手,没说话。 张家祖师脸色难看。 他料想得果然没错。 是有人设下埋伏,坑害了张家的这一群长老,并将这些长老,全部洗脑控制,用来对付自己。 而此时这个幕后黑手,就躲在附近,伺机而动,想谋害自己的性命! 用心极其恶毒! 张家祖师,神色冰冷,“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藏头露尾,包藏祸心!” 它右手虚握,神念凝结。 片刻功夫,便显化出了一根萤白色的白骨杖。 墨画眼皮又是一跳。 显化灵器! 这个张家祖师,显化灵器的手段,比自己纯熟好多。 自己只能显化千钧棒。 但那个千钧棒,还是会泛一些虚影,并不凝实,远不如这个白骨杖,来得逼真。 不过,它这个应该不叫显化灵器。 而应该是显化邪器! 这个白骨杖,明显是一个以白骨为媒,以魔道器炉,以邪异手段炼出的邪器。 张家祖师念咒,白骨杖顶端的一个骷髅头,忽然眼泛红光。 张家祖师的气息,陡然变得阴森。 尸毒凝结,化为条条蛟蛇,吐着信子,密密麻麻,向四处游动。 墨画头皮微麻。 这个张家的老祖宗,乱七八糟的手段也太多了些吧。 既修尸身,又会法术。 它到底算体修,还是灵修? 还是说,邪魔的手段,别具一格,不分血气和灵力? 墨画心思转动之时,蛟蛇已游到了他的脚底,墨画立马施展逝水步,起身后撤。 这一细微的动作,产生了一丝神念波动,尽管微小,但还是便被全神戒备的张家祖师发觉了。 张家祖师铜色的竖瞳微缩,白骨杖向墨画一点。 周围的蛟蛇如潮水般,聚拢成一团,泛着森森毒气,向墨画席卷而去。 墨画无奈,只好显出身形,脚步轻盈,一边后撤,一边并指频点。 一记记火球术,自指尖凝结而成,呼啸而出。 鲜红的火球,撞上尸毒蛟蛇,一一爆开。 火系灵力爆炸,火焰灵丝绞杀。 大片大片的毒蛇,被火球轰成飞灰,尸毒被焚化,赤红的火焰中,甚至带上了阴绿色。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家祖师的尸毒蛟蛇,便被墨画以火球术全部焚杀。 张家祖师神色淡然。 尸毒术被破,但“幕后黑手”,被他逼出来了。 只不过这个“幕后黑手”,让他心中惊疑。 竟是个小鬼…… 若这幕后黑手,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修士,是个心机深沉的中年修士,或是个一脸阴沉的老修士,自己都不会觉得惊讶。 可这个一脸天真,气质无邪,但目光深邃的小鬼,却让它有些悚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家祖师皱眉。 这个小鬼,神识菁纯而深厚,能显化自身,又能显化法术。 一脸单纯,但手段阴险。 隐匿偷窥,不见痕迹。 将张家的历代长老,玩弄于股掌之上。 甚至若非自己显化白骨杖,强化尸毒术,都无法将这小鬼给逼出来。 自己这身神念的本事,可是数百年来,吞人神识,苦心摸索,并结合生前的尸道传承,才慢慢修来的。 这小鬼,一脸稚气,米都没吃几年,哪里来的这么深的心机,还有这么诡异的手段? 张家祖师目光微沉,问道: “小鬼,你到底是何来历?” 墨画笑眯眯道:“你猜。” 张家祖师并不见怒,又问: “你究竟是如何控制我张家长老的?” 墨画睁眼说瞎话道: “我没控制它们,是它们自己,坏事做尽,还想到我识海,吃我的神识,我好意劝了它们一下,它们就大彻大悟,从此改邪归正了……” “对了,”墨画又道,“它们还说,要除恶务尽,干掉你这个老祖宗,赎清犯下的罪孽。” 张家祖师目光一寒。 这个小鬼,满嘴鬼话,根本不知那句话是真的…… 定然不是什么善类。 张家祖师心思微动,有了主意,便道: “你我无冤无仇,可否就此罢手?” 墨画松了口气,点头道: “好啊,我也不想跟你打,我打不过你。” 说完,墨画又冲着张家祖师摆了摆手,“你走吧,我就不留你了……” 张家祖师一怔,随后神色明晦不定,淡淡道: “那我张家的这些长老……” 墨画又摆了摆手,“跟你说了,它们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不跟着你混了,现在它们是我的了,听我的话……” 张家祖师冷笑,“说好彼此罢手,小兄弟,你好像没什么诚意?” “什么诚意?” 张家祖师道: “你解开他们身上的控制,我带他们离开,此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张家,自此不再对小兄弟不敬,也请小兄弟,对我张家礼让一分,你意下如何?” 墨画故作思索,皱眉道: “可是……我本来就打不过你,再让这些铁尸弃明投暗,万一你不守信用,我不就凶多吉少了么?” 张家祖师心中暗骂。 好多疑的小鬼! “你想如何?” 墨画眼睛滴溜溜一转,道: “要不这样吧,我解了这些铁尸的控制,你自废神念,也不用废太多,废个七八成吧,这样我没了铁尸,你少了神念,大家就公平了。” 张家祖师目光一冷,“小鬼,你在拿老夫开涮?” 墨画还想跟它耍嘴皮子,忽然神色骤变,目露震惊。 他发现,张家祖师的身后,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具青铜巨棺。 这巨棺显然也是显化而出,古朴陈腐,布满青绿铜锈,气息深沉,与炼制尸王的青铜棺,几乎一模一样。 青铜棺巨大,一看就非同小可。 这种显化,也必然极其浪费时间。 张家祖师适才的话,什么“就此罢手”,“井水不犯河水”,全都是假话。 他说这些废话,就是拖延时间。 借以完成这青铜巨棺的显化! 墨画大怒道:“老王八蛋,你好阴险,骗我聊天,暗施法术!” 张家祖师嗤笑一声,“小鬼,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随后他双掌一合,声音嘶哑而狰狞: “大封棺术,开!” 青铜巨棺,棺盖大开,棺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可里面却伸出道道锈迹斑驳的青铜锁链。 这些锁链,四处延伸,困住周围的铁尸,将这些铁尸向棺内拉扯。 张家祖师神色冷峻道: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用这招的……” “大封棺术,显化青铜巨棺,会将所有长老,重新转化为铁尸,抹去神念,重塑躯壳,也会洗去一切控制的手段。” “可这样一来,它们没了意识,便不再是我张家的长老,而只是一具具,受我操控的铁尸。” “他们是张家长老,还是我的子孙后辈,被青铜棺炼化,抹去意识,就真的只是一具具铁尸傀儡了……” “尽管还能为我张家效力,但却不会再喊我‘老祖’了……” 张家祖师心有悲戚,进而不忿,对墨画怒目而视。 “小鬼,这都是拜你所赐!” “待我重掌铁尸,必将你围杀,让它们将你一口一口,生吞活剥,啃食殆尽!” “以报我张家之仇,以消我心头之恨!” 张家祖师的眼中,燃着熊熊恨意。 这小鬼让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长时间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 不如动用底牌,付出点代价,一劳永逸,将这小鬼镇杀,以绝后患! 失去对铁尸的掌控,这小鬼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自己借大封棺术,重新炼化十一具铁尸。 一具铜尸,十一具铁尸,足以将这小鬼围杀。 这里是他的识海,他也逃无可逃! 墨画一脸害怕。 张家祖师心中快意。 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 这小鬼目光平静,还有些镇定,没半点担忧的意思。 脸上的“害怕”,似乎是装出来的? 张家祖师察觉不对,猛然低头,就发现一道道阵纹,从自己脚下,一直延伸到青铜巨棺之上。 繁繁复复,层层叠叠。 而当青铜巨棺打开之时,这些阵纹,像是藤蔓一般,沿着棺口,直接爬到了棺材内部。 张家祖师当即明白过来了,不由怒道: “臭小鬼,你也阴我?!” 自己假意跟这小鬼废话,暗中施展大封棺术。 而这小鬼,竟也趁自己施法,无暇他顾之时,借青铜棺掩护,布下了这道道阵纹! 墨画哼了一声,“礼尚往来,彼此彼此!” 张家祖师脸色骤变,当即就想封棺。 可墨画快他一步,神念一动,脆声喝道: “爆!” 密密麻麻的地火复阵,直接炸开! 从青铜棺内部,阵纹一道道亮起,一层层向外延展,汹涌的灵力,也一波波向外蔓延。 青铜棺变成了火焰棺。 神念显化的灵力,在其中爆炸涌动。 趁着张家祖师开棺,地火阵纹,延展到了青铜棺内,所以破坏力更大。 火光汹涌,片刻之后。 青铜棺便震颤皲裂,化为淡淡的虚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被吸入棺中的几道铁尸,也被阵法威力波及,身影暗淡,无法动弹。 识海之中,神念显化的法术,即神念本身。 青铜棺被毁,张家祖师也受到重创,脸色苍白,口吐鲜血,神念剧烈损耗,身形也瘦矮了几分。 张家祖师咬牙切齿道: “阵法?!” 这个小鬼,怎么还是个阵师? 还有他布阵的手段,无笔无墨,以什么为媒,又以什么画阵? 张家祖师目光震动。 他活了数百年,还从未见过,能在识海之中画阵法的修士。 更别说,像这种出乎意料,无笔无墨,直接以神念显化的布阵手段,更是匪夷所思。 此子要么家学渊源,底蕴深厚。 要么就是有奇遇,得了惊人的传承! 墨画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一次性,显化了太多阵法,消耗了大量神识,现在也隐隐有些神念不支。 这个张家老祖,比他想得还要棘手。 铜尸,尸毒术,白骨杖,大封棺术。 要不是有操控了铁尸,以多打少,自己正面遇上,结果还真不好说。 还好自己怂了一点……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张家祖师重伤,就更不能放他跑了! 趁他病,要他命! 十一具铁尸,受地火阵波及,六具濒死,只剩下了五具。 墨画便操纵这些铁尸,继续围杀。 与此同时,他也不断以水牢术控制,以火球术消耗。 “不好!” 大封棺术被破解,神念反噬,实力大减,张家祖师心底也是一片冰凉。 今日是一场大劫! 饶是它这张家老祖,尸道祖师,铜尸化身,活了数百年,也万万没想到,会在墨画识海这个“阴沟”里翻船。 他万万没想,张家传承尸道,控了数百年尸,最后族中长老,反倒被人当成僵尸,给控住了。 甚至还控制它们,欺师灭祖! 而以有心算无心之下,他的所有手段,都被破除了。 被这个小鬼,算计得死死的! 张家祖师怒不可遏,神色扭曲,不管围杀他的铁尸,身形如风,直奔墨画而去。 如今自己神念大损,杀了这小鬼,吞了他的神识,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哪怕最后是死,也要拉着这小鬼同归于尽。 以这小鬼目前施展的手段来看,他擅使法术,精通阵法,但不擅长近身厮杀,所以才会躲得远远的,施展一些阴险的手段。 只要近他的身,一切便迎刃而解。 张家老祖目光狰狞,满眼血丝,尸气暴涨。 这是它最后的生机了,它必须全力以赴! 墨画察觉了张家祖师的意图,心中微凛,一边撤退,一边施展水牢术,限制张家祖师的动作。 可张家祖师化为铜尸,身法快,力道也大。 此时暴怒之下,水牢术也只能困住一两息,便会被挣脱。 两人追逐片刻,墨画便被张家祖师追上了。 张家祖师大喜,脸上戾色一闪,五指尖长锐利,划出阵阵阴风,直奔墨画心脉而去。 墨画从容不迫,施展逝水步,流水一般,轻柔俯身,从容躲过这一爪。 张家祖师微怔,而后继续出招。 狰狞而丑陋,满是倒刺的左手,猛然拍下,直取墨画的脑袋。 墨画便如落叶,疏忽而起,骤然而落,似是从虚空借力,如荡漾的水纹一般,自然而然地滑过…… 张家祖师色变。 这是什么身法?一点都看不出轨迹。 它又厮杀几回合,越打越心惊。 碰不到! 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更别说杀了这小鬼了。 更让它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这小鬼预判到了。 一拳一爪,一进一退,近身厮杀的种种招式和习惯,这小鬼都了如指掌! 这种情况下,近身也没用! 为什么? 这小鬼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招式这么熟悉? 莫非一开始,自己与铁尸动手时,一招一式,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张家祖师第一次感到绝望。 它又尝试用尸毒术,可墨画早有防备。 它一抬手,墨画便早早撤开,然后拉开距离,再以火球术压制,辅以阵法困杀…… 尽管纠缠许久,墨画的神念消耗也大,无论是火球术,还是阵法,威力都有所衰减。 但张家祖师自己,也是强虏之末。 根本经不住墨画这样耗。 更何况,墨画消耗神念,形成攻击,实实在在打到了它的身上,而它自己的种种手段,却连墨画的影子,都碰不到。 而五具铁尸,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只要有空,就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缠住张家祖师,根本不让它跑…… 张家祖师憋屈至极,但又无能为力。 它被铁尸撕咬,受法术轰击,经阵法爆炸,遍体鳞伤,又被铁尸围困,被水牢术限制,想杀墨画杀不了,想跑又跑不掉,只能这样被耗着……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少回合。 张家老祖,一代尸道祖师,就这样硬生生被耗死了…… 它满身伤痕,半跪于地,一点气息也没有。 即便如此,墨画也根本不敢接近。 他先离得远远的,让仅存的两具铁尸,护在自己身前,然后稍作冥想,恢复神识。 神识恢复了一些后,墨画就对着张家祖师的尸身,用火球术轰杀。 轰杀过后,再打坐冥想,恢复神识。 之后再以火球术轰杀。 再冥想,再轰杀…… 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冥想轰杀了多少遍,直到把张家祖师,轰得不成人形,轰成一道浓烈的,带着黑色的青烟,墨画这才放心……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整体过程,还算顺利,但墨画又不太满意。 他发觉识海中的自己,虽然强,但只是普普通通的强。 弱一些的敌人,依靠法术和阵法,足以轻松击杀。 但遇到强一些的,像张家祖师这样的,以自己目前的手段,都做不到一锤定音,一击必杀! 只能先想办法,骗出它的底牌,一一破解。 然后再仗着身法、法术和阵法,慢慢地去耗…… 这就很累人了…… 花的时间也很长。 时间一长,就容易生出变故,一生变故,就会有风险。 “看来以后要再想些办法,学些更厉害的手段……” 墨画心里默默道。 随后他又如释重负。 无论怎么说,总算是把张家的这个僵尸老祖解决掉了! 他目光一亮,看向那道泛着黑色的,神念浓烈的青烟,心里不由有些期待: “不知道把张家的这个老祖宗‘吃了’,神识会增强多少……”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六章 尸兵 “张家祖师的神念这么强,“吃”了再炼化掉,怎么都应该能迈过瓶颈,达到十三纹神识了吧……” 墨画心里嘀咕道。 十三纹神识啊…… 筑基前期修士,神识的极限,就是十三纹了。 一旦神识十三纹,距离师父说的,神识筑基的需求,也就只差一步了…… 墨画心中有些期待。 随即他又有些迟疑。 “现在吃么?” 张家老祖的神魂残念太强了,硬吃的话,估计会很撑,也要“消化”很久…… 而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墨画还不清楚。 自己倒是把尸矿的消息传递出去了。 但南岳城中,怎么看都没有能与陆家抗衡的势力。 现在张全也死了,陆乘云独掌尸王,再运转万尸复阵,一边炼尸,一边控尸,势力再发展下去,二品州界之中,根本没人能制止他…… “有点麻烦……” 墨画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张家祖师给炼化掉。 到嘴的肉,一定要尽早吃掉。 “吃”了张家祖师,自己实力也会更强些,就算出了意外,底气也更足一些。 而且张家祖师手段不俗。 虽然被自己轰杀成了青烟,但难保它不会有什么手段,能死而复生,恢复神念。 这种老坏蛋,都是很阴险的。 行事一定要稳妥,一定要斩草除根,杜绝一切隐患! 吃干抹尽,不留余地! 墨画立马行动,神念化阵,准备炼化张家祖师的铜尸残念。 以防万一,他先以金锁阵,将张家祖师化作的青烟锁住,然后显化熔火阵,以鲜红火焰,慢慢烧烤。 烤了一会,墨画突然想起。 张家可不只有祖师,还有那些铁尸长老呢。 曾经的十一具铁尸,如今六具濒死,只剩虚影。 剩下五道铁尸,在最后的消耗战中,也被张家祖师,打废了四具,剩下的一具,是张家的大长老,但也气息奄奄…… 墨画心生庆幸。 张家祖师神念强,手段多。 还好自己怂…… 不,是稳健! 用这些铁尸,逼出了张家祖师的招数,消耗了张家祖师的实力,承受了张家祖师的毒打…… 自己再偷袭这个老僵尸。 最后才把它硬生生磨死。 不然胜负真的不好说…… 控制铁尸,化铁尸为己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灵枢阵可真好用!” 墨画心生赞叹。 铁尸也不能浪费…… 墨画把这些铁尸,也归拢了一下,和张家祖师一起,丢进了熔火阵里。 张家从上到下,从弟子到老祖宗,包括历代列祖列宗,就这样被墨画一锅炖了…… 直到青烟“炖”成白烟,墨画才一口吸入,而后慢慢炼化…… 这个时间,花了许久。 从墨画击败并控制了张全和“颂”“司”两长老,到设伏钓鱼,狩猎张家其他铁尸长老,一直到支配铁尸,围猎张家祖师,并将其成功镇杀…… 已经过去了五六日。 墨画躲在封闭的小白棺中,一无所知。 而此时在外面,大战已经爆发…… 筑基修士与铁尸交手,摧山裂地。 矿山被法术和劲力摧残,山石粉碎,坡道坑洼。 筑基之下,便是结成长阵的道兵,与尸潮的厮杀。 道兵军阵严明,令行禁止,杀伐果决,行尸漫山遍野,狰狞丑陋,悍不畏死。 两相厮杀,壮阔而惨烈。 南岳城地界,遍地是行尸,数千僵尸围城。 南岳城城门紧闭,矿修聚在城墙边,抵御入城的行尸,以及那些被行尸铁尸咬伤,尸毒攻心,沦为行尸走肉的修士。 城上阴云密布,一片肃杀。 所有人惴惴不安,不知明日是艳阳高照,还是暴雨倾城。 若是将来道廷大胜,各方势力镇压尸矿,剿灭僵尸,便万事大吉。 若是道廷落败,汹涌的尸潮,会瞬间将南岳城吞没。 届时城中的修士,都会沦为僵尸的食物。 城中有些家族和宗门修士,不愿与城共存亡,便偷偷逃了出去,可半路上大多被零落的行尸截胡。 交战之中,一旦有人受伤,流了血,血味散出去。 很快,便有大片行尸闻腥风而至。 甚至还有可能引到铁尸。 一旦铁尸出现,逃亡的修士,基本无一能幸存。 在漫山遍野的尸群中。 即便是筑基修士,也可能死在茫茫多的一品行尸手中。 几日前的混战中,一位筑基道兵统领,便被铁尸击伤,自道兵的阵仗中脱离,被潮水一般的行尸湮没。 无论他杀再多行尸,都会有更多行尸向他身上涌,便如溺水之人,被尸潮吞没,无论如何挣扎,最后都上不了岸,活生生被行尸撕咬而死…… 杨继山心如刀绞。 这些道兵,都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却没想到,会当着他的面,以这种方式惨死。 可他却无能为力。 僵尸太多了,也太强了。 杨继山万万没想到,尽管准备如此周全,还是吃了这么大的亏。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 三日前,他们卯时行动,以雷霆手段,对陆家动手。 陆家被镇压了。 尽管有部分长老和弟子,奋力拼杀,逃出了城,投靠了陆乘云。 但多数陆家子弟,还是畏惧道廷,不敢反抗。 陆家长老被封了修为,陆家弟子也被软禁,门口布了阵法,不准外出,留待事后发落。 后来僵尸围城,有陆家弟子,生了异心,想偷偷开城门,放僵尸入城,他们也好投靠陆乘云。 但僵尸进城,六亲不认,第一个吃的,就是这些开门的陆家子弟。 后来道兵和矿修,连同本地南岳宗的修士,付出不小代价,才抵御住行尸,重新封住大门。 杨继山大怒,挑了几个生事的陆家弟子和长老,当着陆家修士的面,全部砍了,这才震慑住了众人。 陆家本家,此后也安分了不少。 问题出在尸矿上…… 尸矿之战,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吃力。 当时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镇压陆家,一路剿灭尸矿。 情报没问题,阵图没问题,知道阵法布局,破阵也很方便。 他们二十多筑基,连同道兵,一齐出手,击碎了尸矿大门附近的石壁,破了阵纹,碎了山石,使那个天然的巨石大门,倾倒错位,露出了豁口。 门口的两位铁尸,虽然强大,但显然不是众人的对手。 之后一路横推,一直打到石殿门口。 杨继山却发现,尸修们严阵以待,显然早有准备。 不仅如此,漆黑的矿井之中,尸气弥漫,密密麻麻的红点,一片片亮起。 这些都是僵尸嗜血的眼睛。 这也在杨继山意料之中。 虽然是偷袭,但正面交战,也是必不可免的。 杨继山出身杨家,是道兵统领,身经百战,自然不会畏战。 筑基统领冲锋在前,道兵结成阵式,紧随其后,其他家族和宗门的筑基修士,从两翼策应,寻常炼气修士,随之掩杀。 尸修功法阴毒,但正面群战,冲锋陷阵之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他们唤出的僵尸,也大都各自为战,无法与道兵匹敌,挡不住道兵的冲锋。 而一旦尸修身死,手下的僵尸失控,便会失心反噬,无差别袭击任何修士,包括尸修。 道兵一时势不可挡。 直到陆乘云出面。 他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僵尸,獠牙修长,双目赤红,隐有暗金色。 “尸王!” 知道道孽传闻的修士,见之心底都是一颤。 他们或是推算过,或是听说过,或是被宗门或家族的修士,暗中告诫过。 这只尸王,是道孽的胚胎! 杨继山心悸之余,目中寒光一闪。 道孽之胎,必须扼杀于摇篮! “杀!” 杨继山一挥手,道兵披坚执锐,同仇敌忾,冲杀而去,铠甲上的阵法,气息相连,彼此呼应,凝成猛虎虚影。 陆乘云神色淡然,双臂一振。 尸王胸口血纹一亮,仰天嘶吼,声振山岳。 附近二十具铁棺,纷纷震颤,棺材掀开,铁尸直挺挺跃出。 而矿井之中,数万行尸,一同嘶吼,如同万鬼夜行,席卷而来,让人头皮发麻。 激战骤生。 修士与僵尸,血气与尸气,法术与尸术,厮杀,抗衡和交织…… 这是小荒州界,近八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修士战斗。 激战之后,道兵没能将尸矿攻下,反而死伤不少。 陆乘云依旧占据着尸矿,掌控尸王,麾下数十铁尸,数万行尸,任道兵攻势如潮,仍岿然不动。 杨继山久攻不下,兵力损伤越来越多。 而且交战之中,还有尸修在偷尸体。 这些死去的道兵和修士,很可能会被尸修炼成僵尸,不久之后,在战场上,对自己人张开獠牙。 杨继山无奈,只能先行撤退。 陆乘云手下,大多都是僵尸,他不怕耗。 而自己手下,都是活生生的人,他耗不起。 更别说,死去的修士,还会壮大陆乘云的实力。 杨继山只能下令,先行撤退,只是撤退之后,命道兵在外面驻扎,将尸矿围住,想将陆乘云困死。 陆乘云便放出数千行尸,操控它们去攻打南岳城,围魏救赵。 数千行尸,形成一股尸潮。 沿途遇到的,所有活着的修士,要么沦为血食养料,要么被转化为行尸,成为尸潮的一部分。 杨继山没办法,只好分兵去守城。 同时命令,所有矿修,散修,以及家族和宗门修士驻守南岳城,不得外出。 剿灭尸矿之事,再从长计议。 而首战受挫的道兵,以及道廷各方势力,则在矿山外驻扎,服用丹药,疗伤休整。 议事的山洞中,众人神色凝重。 有人不忿,破口大骂道: “陆乘云这个畜生!” “炼了那么多僵尸,又放任行尸攻城。” “为了一己私利,造了这么多杀孽,当真该杀!” “魔道行事,这也是正常,你们少见多怪了……” “因为是魔道,所以做坏事就正常了?所以就不该骂了?” “你跟我生什么气……” “你这个心性,迟早也会沦入魔道……” “你别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 “唉,实不相瞒,老夫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炼出这么多的僵尸……” “道廷一统,这个年头,很少有魔修,敢如此行事了……” “那是因为,魔修行事大多隐晦,你看不到而已。” “怎么可能?” 有人冷笑,“那些光鲜亮丽,道貌岸然的人,你怎知他背后,修的不是魔?” “就像陆乘云这件事,若不是曝出来,谁又知道?” “你这是诛心之言!” “哼,是你看不明白……” …… 偌大的山洞内,一时满是嘈杂之声。 杨继山让大家肃静,沉声道: “其他的事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群策群力,想办法攻下尸矿!” “这事拖得越久,遗祸越大!” 杨继山目光凝重。 毕竟这具尸王,可与道孽有关。 道孽才是最恐怖的…… 众人都有些沉默,不少人心生颓唐。 在座的,一部分是小家族和小宗门出身,参与到这种大规模争战,本就是陌生且忐忑,此时什么都不敢说。 另一部分,的的确确是大宗门,大世家出身。 但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阵仗。 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对手还是数不尽的僵尸。 真正交起手来,他们才知道,在这种大规模的混战之中,单凭个人修为,能做的事真的很有限。 有修士问道:“杨统领,我有一事不明……” 杨继山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修士便道:“按理来说,我们人数不少,此次进攻,又有道兵冲锋陷阵,即便攻不下尸矿,也至少应该能重创这些尸修……” “修士群战中,道兵向来无往而不利。” “可是为何,我们不但未能建功,反而还落在了下风?” 在场修士,也有不少人面露疑惑。 混战之中,他们热血上涌,只知道跟着一起打,灵器、武学、法术,想到什么用什么。 听从杨统领调度,共同进退。 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撤。 此外的事,他们关注不多,考虑的也不多。 为什么占据优势,又为什么会打不过,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杨继山叹了口气,皱眉斟酌道: “若我所料不差,这个尸王,能同时控制数十铁尸,还有近万行尸。” 众人面面相觑,“这又如何?” 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么…… “不一样,”杨继山摇头,“这不是一般的控尸。” 他知道道廷禁绝魔道传承,一般修士,不与魔修打交道。 哪怕是一些大势力,有传承的修士,对魔修的认知,也只有皮毛。 深层的东西,他们根本不理解。 杨继山便继续解释道: “一般的控尸,都很粗糙,只能下达简单的命令,或‘杀’、或‘吃’、或‘攻’,或‘守’这种。” “而且一旦操控的僵尸多了,这些僵尸的行动,虽然目标一致,但各自为战,还是跟无头苍蝇一样。” 杨继山神色严峻,“但这次的僵尸却截然不同……” “僵尸还是僵尸,但控尸之法非常特别,精细入微。” “所有僵尸的行动,整齐划一,攻防进退,自成章法,这就难以置信了……” “哪怕僵尸还是那个僵尸,单个实力不变,但一旦有了章法,有了纪律,行动统一,整体实力,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继山叹了口气,“这种东西,与道兵类似,我们一般称为,魔道‘尸兵’……” 尸兵…… 众人闻言色变。 …… 而另一边,陆乘云看着眼前的尸王,微微点了点头。 张全说的没错,有了尸王,这些僵尸,的确可以形成‘尸兵’。 今日一战,僵尸成兵,与道廷的道兵相抗衡,都不落下风。 甚至因为没有痛楚,不怕死伤。 尸兵还要强于道兵。 陆乘云冷笑。 尽管不知为何,道廷会得到消息,派道兵前来围剿自己。 但这是在二品州界,有二品尸王,统御铁尸行尸,他们一时半会,也休想将尸矿攻陷。 即便最后尸矿被攻陷,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脱身。 到时候找个替死鬼就行。 自己还能摆脱陆乘云这个碍眼的身份,另起炉灶,东山再起…… 只要尸王还在自己手上。 只要自己还掌握着灵枢阵…… 毕竟阵法,才是阵师的根本。 陆乘云温和一笑,目露寒光。 忽然他心思微动,又想到了墨画…… 墨画被他当成祭品,喂给了张全的祖师图。 不知过了这些时日,有没有被吃完…… 陆乘云本来早就想去看看的,但尸矿被围攻,他被耽搁了,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 陆乘云心中默默道: “过段时间,等他被彻底吃完,再去看看吧,顺便将那小修士的尸身,也炼成小僵尸,留在身边服侍我……” 陆乘云目光微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墨画没被吃完,而是快把张家一族给“吃”完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七章 十三纹 墨画“吃”撑了。 张家祖师,显化铜尸,即便没了徒子徒孙供奉,也有筑基中期神念。 张家历代长老,显化铁尸,也都有筑基前期神念的实力。 尽管经过一场大战,张家在墨画操控下内斗,徒子徒孙与老祖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神念都损耗了许多。 但残留下的神识,还是太多了…… 墨画一锅“炖”了,囫囵吞了,感觉撑了…… 识海之中,充斥着驳杂的神识。 这些神识,是吸食铜尸铁尸邪念,初步炼化后所得。 得自不同神魂,沾着邪秽的气息,或阴冷,或暴虐,或邪祟,或诡诈…… 墨画有些无奈。 自己暴饮暴食,吃的还是这些“坏东西”,又要把脑子吃坏了…… 邪念汹涌,犹如惊澜。 墨画的道心,便似在波涛中摆渡的小舟,摇摇荡荡,漂浮不定。 仿佛下一瞬,就会被邪念湮没。 一旦道心泯灭,变得污秽,整个人也会心性大变,沦为人身尸心的怪物。 好在墨画“吃”多了邪祟,渐渐习惯了这种邪念。 他静心冥想,克己守心。 守着一念初心。 任邪念翻腾,邪祟惑心,邪欲滋生,心如明镜,不染一尘。 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到子时,识海之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古拙晦涩,而磅礴深奥的气息。 墨画睁眼,看到了浮于识海中的,那块虚无的道碑,眼睛一亮。 他并指一点,以神念显化,开始在道碑上画阵法。 这副阵法,是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 这副绝阵,神识要求极高。 墨画平时也会练,但练习的速度不快,因神识受限,往往画一两副,就要休息一会。 如今他的识海中,充斥着富裕到奢侈的神识。 墨画毫无顾虑,运指如飞,神念倾泻而出,道道阵纹生成,结成灵枢阵法…… 与此同时,道碑的气息,也更深邃。 墨画囫囵吞下的残魂邪念,经冥想沉淀,经道碑洗礼,又经阵法磨炼,渐渐变得精纯,最终被墨画彻底炼化,并慢慢吸收…… 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墨画心无旁骛地练习灵枢阵。 一遍遍地练习,对灵枢阵的理解,也一点点加深。 与此同时,他原本深厚的神识,也在一点点壮大…… …… 而此时此刻,尸矿外的战斗,仍未停歇。 道廷各方势力,又组织了几次进攻,可都被陆乘云的铁尸和行尸结成的“尸兵”,抵挡了下来,未能攻陷尸矿。 强攻不可取,杨继山便令小队精锐修士,配合道兵,偷袭骚扰,给陆乘云施加压力。 而经过这些天的交手,杨继山也明白了陆乘云控尸的手段: “是阵法!” “尸兵之间,通过阵法维系,攻防一致,进退一体。” 但这是什么阵法,杨继山不清楚。 他只能认出一些基础的,常用的,道兵作战时常用的五行类阵法,控尸的阵法,他根本一窍不通。 杨继勇便找到了云少爷。 云少爷是二品阵师,阵法世家出身,应当知道一些详情。 云少爷皱眉思索了一会,便问道: “杨统领,能抓几只僵尸来看看么?” “铁尸么?” “铁尸最好,行尸也行。” 杨统领点头道:“好。” 半日后,杨统领命道兵,抓了几具僵尸,其中有一具断了胳膊的铁尸,还有其他几具,都只是行尸。 这些僵尸被铁链锁着,挣扎着,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僵尸血腥且丑陋。 云少爷看着有些不适,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僵尸周身,皮肤四肢,都检查了一遍。 可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少爷眉头微皱,嘀咕道:“不对啊……” 杨继山问道:“有何不对?” 云少爷解释道:“这些僵尸身上,应该是有阵法的,但我没找到……” 杨继山目光微凝,“会不会在体内?既然是炼尸,手法肯定更隐蔽些,不易让人察觉。” 云少爷点了点头,“有可能。” 杨继山略作沉思,回忆了这几日交战中见过的僵尸,恍然道: “有僵尸在交战中,胸口被击碎,其中似乎有一些融于血肉的血色纹路……” 云少爷也道:“心脉的确可用作邪阵的阵媒。” 杨继山取出刀刃,将几具行尸的心脉表皮,一一割开,果然有几具行尸的心脉处,有阵法模样的血色图案。 这些阵纹,气息邪异,与血肉融合,根本不易发觉。 杨继山也不得不叹道: “这个陆乘云,真是好手段!” 云少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邪阵的用法,神情有些凝重。 杨继山对着行尸血淋淋的胸膛,端详了一会,看不出头绪,不由问道: “云少爷,这是什么阵法?” 云少爷摇头,“阵纹不清晰,还看不出。” “那看看铁尸身上的?” “嗯。” 杨继山又去开铁尸的胸口。 铁尸皮坚如铁,就费事不少,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杨继山才以二品匕首,剖开铁尸表皮,看到了皮下的阵法。 行尸血肉腐溃,阵纹并不清晰。 铁尸皮肉坚硬,阵法就清楚许多。 两相对比之下,云少爷初步还原出了部分阵法。 这副阵法,是残缺的,很多阵纹都不对,阵枢格局也有错谬,只是有个大概的轮廓。 但尽管如此,云少爷还是目光震动,喃喃道: “绝阵……” 杨继山皱眉,“绝阵?” 云少爷解释道:“就是神识需求超阶,阵纹数量超品,阵法认知超纲,虽是一品,但又不止一品的,绝学阵法。” 杨继山还是一头雾水。 云少爷就尽量通俗一点道: “就是一品阵法中,最难的那类阵法……” 这么一说,杨继山就明白了。 但他又有些疑惑,“能有多难?” 云少爷便道:“这种完全超纲的阵法,一品阵师的考核都不会考,而且这类阵法,虽归为一品,但很多二品阵师,都学不会……” 杨继山惊讶道:“云少爷,你也学不会么?” 云少爷有些踌躇。 行走在外,他不想丢了云家的面子,但他没学过,又确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 云少爷犹豫了一会,便如实道: “绝阵涉及对阵理的深刻体悟,我没学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杨继山点了点头。 二品阵师都学不会,那这阵法,真的非同小可。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么?” 杨继山又问道。 云少爷又盯着还原后的阵法看了看,遗憾道: “阵纹缺失,看不出来……” “只有还原阵纹,再通过阵纹,推衍出完整的阵图,才好分辨这是什么阵法……” 杨继山道:“那就推衍下?” 云少爷苦笑道:“推衍阵图,涉及到阵法衍算,这是一门极高深的阵法学问,我们云家,只有老祖才会……” 老祖才会? 杨继山听得头疼不已。 阵法这玩意真是麻烦。 又是绝阵,又是超品,又是推衍,又要衍算的…… 他索性直接问: “这种控尸阵法,有破解的方法么?” 云少爷沉思良久,这才缓缓道: “直接破解……不知道阵纹,掌握不了阵法,应该破解不了……” “只能用些间接的手段,干扰阵法之间的联系,从而影响阵法对僵尸的控制……” “至于具体怎么做,我要研究一下……” 杨继山心急如焚,但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拱手道: “那就拜托云少爷了……” 好在也没过多久,云少爷便找到了杨继山: “我弄明白了……” “僵尸受尸气牵引而行动。” “这副绝阵,画在心脉,是用来控制尸气的,通过对尸气的细致入微的牵引,来操控铁尸和行尸,杀人或吃人……” “这个阵法,目前只有陆乘云知道,也由他一人掌控,暂时是无解的,只能想办法毁掉。” “毁掉阵法之后,僵尸会因尸气四散而失控,此时只要再砍掉它的头颅,或是四肢,待其尸气散去,便会停止行动……” 杨继山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先攻其心脉,毁其阵法,然后断其四肢头颅,泄其尸气……” “是的。”云少爷又补充道: “僵尸尸气,受绝阵控制,所以必须先毁阵法,再断四肢。” “先断四肢,尸气仍旧受绝阵牵引,郁结不散,是没用的……” 杨继山从实战的角度想了想,沉吟道: “如此一来,行尸倒好对付,可铁尸呢?” “铁尸一身皮骨,如同精铁,心脉不好废,头颅不好斩,四肢不好断……” 云少爷也有些犯难,“我……我再去想想……” 云少爷又回去琢磨了半日,然后找到杨继山道: “我回去想了想,又请教了几位阵师前辈,想出了一个办法……” “以乱灵阵,干扰灵力波动,从而影响绝阵对僵尸的控制。” “乱灵阵……” 杨继山沉吟道:“干扰灵力波动……但僵尸行动,靠的是尸气一类的邪力吧,会有用么?” “有用的。”云少爷点了点头,“效果会弱些,但是有用的。无论灵力,还是邪力,本身都是一种天地之力,也是修道之力,存异而类同。” 杨继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杨家是道兵世家,只管打打杀杀。 修为上,也都是什么强修什么,什么道法厉害练什么。 不会去研究这种细微的学问。 云少爷又道:“将乱灵阵,画在锋利的灵剑上,再以灵剑,刺入铁尸心脉,这样即便毁不了阵法,也会干扰邪力运转,影响僵尸的控制。” “就是这个乱灵阵,必须是二品的……” “我一个人画,画得比较慢……” 杨继山问道:“一品不行么?” “不行的。”云少爷摇头道,“一品绝阵,凌驾于一品阵法之上,足以媲美二品阵法,一品乱灵阵,对这等绝阵的影响,微乎其微。” “必须用二品的乱灵阵,才能影响到一品的绝阵。” 杨继山叹了口气。 按目前的情况看,尸矿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拿下的。 “只好如此了,慢就慢点吧……” 之后杨继山不动声色,还是一如既往,对陆乘云施压。 双方多有交手,互有损伤,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杨继山炼制出了数十把,刻有乱灵阵的灵剑。 而其他道兵,也依照他交代的方法,与行尸交手。 先碎其心脉,毁其阵法,再断其四肢头颅,泄去尸气,这样便可成功将其制服。 对付铁尸,便以灵剑,刺其心脉。 乱灵阵的效果,只能干扰邪力运转,无法完全隔绝,所以陆乘云还是能操控铁尸,但是会有延迟。 往往他让铁尸杀人。 心念一动,传递出去,受乱灵阵影响,过了几息,这铁尸才有反应。 尽管只有这几息。 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就足以致命了。 尸兵的调度,慢了几息,道兵的进攻,便会快上几分,此消彼长之下,便会被抓住破绽。 行尸阵法被毁,铁尸控制受阻。 形势便不乐观了。 一时之间,尸兵伤亡惨重。 陆乘云急忙下令撤退,缩守尸矿。 此战战果明显,杨继山也没有强攻,以免给陆乘云可乘之机,而是就地驻守,再想办法进攻。 可第二日,尸兵之中,又出现了新的铁尸和行尸。 杨继山皱眉道: “怎么还有?” 一位阅历丰富的老阵师,看着石殿,神色凝重,缓缓道:“是……万尸阵,开始运转了……” “万尸阵?” 老阵师道:“之前那位小友,传出的情报中,提到了这个阵法。” “虽然只是复阵,但已有了大阵的雏形。” “借邪力催动,以炼尸棺为阵媒,集养尸、炼尸、控尸于一体的,邪道阵法。” “此阵开启,代价不小。” “而一旦开启,便可快速地,大规模地,产量化地炼制僵尸。” “这样下去,我们不断死人,他们却会不断炼尸……” 杨继山忍不住大骂道: “又是阵法!他到底从哪得来这么多棘手的阵法?” 老阵师微怔,浑浊的眼中,微露精光,寒声道: “万尸大阵……不是一般的传承。” “恐怕,是有人故意给他的,目的就是,让他养出……道孽……” “道孽”二字,老阵师说得很轻。 落在众人耳中,却重若千钧。 杨继山心底涌起凉意。 他又看了眼阴暗尸矿中,那座阴森的石殿。 石殿之中,有尸王,有群尸,有绝阵,还有魔道大阵雏形——万尸阵…… 这些,或许都是幕后之人摆下的棋局,布下的棋子。 那人想以州界为棋盘,以阵法为阡陌,以人尸为棋子,养一条名为“道孽”的大龙! 而此州界中,身为棋子的人,从生到死,或许都一无所知。 甚至连陆乘云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杨继山脸色肃然,心中阴云密布。 这棋下到最后,是胜是负,是生是死,最后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 石殿之中,万尸祭坛上。 陆乘云目光微寒,俯视四周。 尸王矗立在他身后,铁尸护在他左右。 而陆乘云的脚下,万尸复阵,已经全力运转。 磅礴的灵力,自阵眼涌入,经血气阴气污秽,形成邪力,沿着阵枢,流转到阵纹之上。 阵纹亮着邪异的红色,灌输邪力,滋养尸棺,以及棺材中的,数不清的僵尸。 “不愧是万尸阵!” 陆乘云野心勃勃。 他还记得,当初给他万尸阵的人,对他说过的话: “杀人为孽,炼人为尸。 孽中得道,尸中封王。” 一时的胜负,他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尸王在手,损失些铁尸行尸,根本无所谓。 而只要有万尸阵在,他便能不停炼尸,不断养尸,立于不败之地! 炼出的尸越多,尸王便越强。 而他掌控着尸王,令万尸臣服,自然也就更强。 陆乘云缓缓笑出声来,声音剥去了温和的外壳,变得阴冷而诡谲,像是深山中的夜枭,冰寒刺耳…… 而此时此刻,石殿一处密室,还有另一座祭坛。 祭坛上供着一副“空白”的观想图。 祭坛下,摆着一具白色的小棺材。 棺材之中,躺着一个小修士。 这个小修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中,凝着璀璨的星光,斑斓万象,熠熠生辉,片刻后,这些光辉,又都渐渐收敛内蕴,藏于眼底。 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漆黑,更加深邃。 深邃之中,又有着内敛的光彩。 这是神识极其深厚的表现。 如今的墨画,已经彻底炼化了张家一族僵尸的庞大邪念。 他的神识,也成功突破瓶颈,更进一步,达到筑基前期修士的极限: 十三纹巅峰!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八章 脱身 十三纹巅峰神识! 足以碾压大多筑基前期修士。 在神念层面,可以与筑基前期修为中,最顶尖的那一类修士,旗鼓相当。 与之前相比,墨画的神识更加深厚,神识的操控,也更加灵敏。 墨画眼神深邃,放开神识,虚白的神识视界不断延展…… 感知的范围更广,感知的事物更多。 一木一石,一花一草,活着的修士,死掉的行尸,铁尸,透过外在的物质形骸,可以窥其本质。 天地万物,内在的灵气、尸气、以及多种自然之气的轨迹,也更清晰了一分。 肉眼所见的,是表相。 神识视界之中,才可见万事万物,内在的气息本质。 神识每强一分,见到的本质,便深刻一分…… 除此之外,墨画对灵枢阵的理解,也更透彻了。 在识海中,借张家一族的僵尸神念,墨画在道碑上,一次性将灵枢阵练了成百上千遍…… 本来复杂的阵纹,早已烂熟于胸。 闭着眼,都是灵枢阵的模样。 掌控灵枢阵,分化灵力,形成灵丝,控制媒介,更是游刃有余。 此外,其他的手段,自然也都有精进。 墨画一身的本事,无论阵法,还是法术,都与神识息息相关。 如今神识增强,阵法自然更进一步。 诸般法术,无论是逝水步、火球术、水牢术还是隐匿术,效果都会更胜一筹。 只不过他被困在棺中,暂时出不去,没机会试试。 墨画开心不已,情不自禁眯着眼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墨画就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事。 他现在神识很强,非常强,堪比筑基前期巅峰。 但他的肉身,还是很弱,修为也没增长。 炼气八层,肉身孱弱。 没办法从这个小棺材里出去…… 这个小棺材,非石非铁,质地坚韧,又被人从外面,以棺材钉封死了,所以出不去…… 以法术强行打破,又会伤到自己。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这个问题需要重视。 尽管自己先天体弱,不能炼体,但是也要想办法,补足一些炼体的手段…… 不过这个问题,要等以后再考虑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办法出去。 墨画又放开神识,观察外面的动静,忽然有些奇怪。 尸矿之内,似乎是在戒严,又有些混乱。 而远处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气息,混在一起,彼此纠缠,冲突,明灭。 像是有不少修士在混战……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画疑惑。 有人攻打到尸矿里面了。 会是谁呢? 南岳城中,应该没有什么势力,能够与尸矿中,这么多的铁尸和行尸相抗衡…… 墨画皱了皱眉。 混战爆发,石殿就比较危险了。 要早点想办法出去…… 还有陆乘云,到现在都没过来,不知是是不是被战事耽搁了,一时没想起来。 万一他有空,想起了自己,过来查看,那就不太妙了。 在棺材中隐身,虽然有可能骗过他,但以陆乘云谨慎的心性,概率不大,还是不冒这个险比较好。 墨画便开始琢磨怎么出去。 可想了许久,都没什么好办法。 小僵尸在万尸阵中,距离太远了,无法控制它,过来帮自己开棺。 小老虎,自己也没留在外面。 墨画又叹了口气。 事先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也有欠周密。 看来只能耐心等等了,看看有没有机会。 如此几天,墨画时常会放出神识,感知外面的动静,寻找脱身的机会。 而石殿外的混战,仍在继续,一直都没有什么契机…… 直到三日后,墨画忽然感知到了两股熟悉的气息,隐晦地在四周徘徊。 似乎是隐着身,在混战中避开他人,悄悄在石殿中找着什么…… 墨画眼睛一亮。 是小师兄和小师姐! 他们在找自己? 墨画极力放出神识,感知这两道身影,同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压低声音在说话: “……找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 “你说……小师弟会在哪呢?” 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有白子胜的叹气声。 “再找找吧……” 这个声音清冷而好听,是小师姐的。 白子胜垂头丧气,“子曦,师弟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白子曦沉默不语。 墨画心中微暖。 看来被关在棺材里的这些天,小师兄和小师姐担心他,一直都在找他。 墨画放开神识,明目张胆地窥探着二人。 白子胜二人有所察觉,心中俱都一凛。 被人发现了? 随即二人又是一喜。 这个气息,是小师弟! 白子胜脸上刚露出喜色,忽而又皱眉道: “不对,师弟的神识,没这么深厚……” “气息好像没错。” “也是,这个气息,应该假不了……” “他是不是,又‘吃’了什么……” “不会吧,哪能天天‘吃’?真不怕把他那小脑袋‘吃’坏掉?” “……他那小脑袋,本来就坏坏的……” “去看看吧……” “嗯。” 墨画神识不断。 白子胜两人,也感知着墨画的神识,披着隐匿的披风,隐着身形,在混乱的石殿中,找到了密室。 密室狭仄但精致,上面有一座诡异的祭坛。 祭坛之上,供着白骨,燃着白烛,流着尸油,亮着阴森森的烛光。 祭坛之下,有一具白色的棺材。 墨画的神识,就是从棺材中传出的。 白子胜看到白棺材,神情错愕,随后神色痛苦,悲声道: “小师弟他,他死了!” 白子曦白了他一眼,“死了哪来的神识?” 白子胜一愣,痛苦的神色消失,不由挠了挠头,悻然道: “哦,也对……” 白子曦声音清脆道: “把棺材打开。” 白子胜点头,端详了棺材片刻,弄明白了构造,便以强横的力道,拔出四角的棺材钉,随后拧断了棺盖的嵌口,缓缓掀开棺盖。 棺材中,果然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他们的师弟,墨画! 墨画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更为深邃,而且隐隐有光华内蕴,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白子胜先是面露喜色,随后神色严峻: “怎么证明你是我师弟?” 墨画白了他一眼,“笨蛋!” 白子胜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这个神态,还有这个熟悉的语气,的确是他的小师弟…… 白子曦轻声道:“没事吧……” 她神情平淡,目光却如秋日照耀下的溪水,温润而明艳。 墨画微微出神,随后灿然笑道: “没事的。” 白子曦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白子胜便好奇道:“你怎么被关在这里面了?” “陆乘云想卸磨杀驴,坑死我。”墨画道。 白子胜大怒,“岂有此理,欺负我师弟,就是欺负我,想杀我师弟,就是想杀我!” 他拍了拍胸口,对墨画道: “你放心吧,我替你宰了他!” “他可是筑基……” “筑基一样宰!” “行吧……” 墨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但心里还是挺感激的。 “不过,卸磨杀驴,是怎么个杀法?”白子胜又好奇道。 “就是拿我当祭品,用我的神识,喂那幅观想图。”墨画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那图呢?” “被我‘吃’了……” “你怎么又‘吃’了……” 白子胜有些一言难尽,随后嘀咕道:“到底你是图的祭品,还是图是你的祭品……” “所以,你神识又变强了?”白子胜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谦虚道: “强了一点点,十三纹了……” 就连白子曦闻言都是一怔。 白子胜更是张了张嘴,无奈道: “再这样下去,你真成小怪物了……” 炼气八层,筑基十三纹神识…… 即便是在白家历代先人中,他也没见过这样的记载。 白子曦眸光微闪,叮嘱道:“别说出去……” 白子胜也反应过来,点头道: “对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有的是人,想剖开你的脑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人心可是很险恶的。” 墨画心里一惊,连连点头,“嗯嗯!” 白子胜还想说什么,白子曦便道:“先离开这里。” 尸矿之中,非久留之地。 她和兄长两人到此,就是为了找墨画,既然找到了墨画,自然要尽早离开。 “好!” 尸矿之中,修士与僵尸混战。 刀剑无眼,法术密集,遍地尸毒……甚至还有筑基与铁尸交手。 一旦受到波及,还是很危险的。 三人便一齐隐身,从密室离开了。 离开之前,墨画想了想,在密室四周,布上了地火阵,炸毁了密室,并将整个祭坛,连同棺材,都炸得粉碎。 尽管自己没死,但还是要毁“尸”灭迹。 或者说,正因自己没死,以防万一,才要“毁尸灭迹”。 与此同时,那幅空白的观想图,也被墨画顺走了。 观想图中的张家列祖列宗,都被墨画“吃”干净了。 现在这图,是空白的。 但墨画觉得这图非常蹊跷,竟能容张家历代族人,死后化为邪念,显化尸身,寄生于图中。 这显然不是一般的修道物件能做到的。 墨画便将空白观想图收着。 以后自己研究研究,或者去请教师父。 …… 道廷一方,还在进攻石殿,道兵带头冲杀,其他修士掩护。 尸兵有了克制的方式,威胁减弱。 陆乘云便以万尸阵养尸炼尸,不断补充尸源,与道兵硬耗。 双方有些僵持,石殿之中,战局混乱。 筑基修士、炼气道兵、铁尸、行尸,厮杀在一起…… 这种局势,暂时不是墨画三个炼气修士能解决的。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先从尸矿脱身,再从长计议。 三人隐身,自战场边缘迂回,向尸矿外撤去。 尽管很小心,但尸矿太乱,修士很多,僵尸更多,一不注意还是露出了马脚,被尸修发现了。 数名尸修,操控一具铁尸,数十行尸,围攻过来。 白子胜殿后,长枪挥舞,挡住僵尸。 墨画和白子曦,分别以法术和剑气牵制,三人并不恋战,且战且退。 后来又有其他修士接应,混战了一个时辰后,这才从尸矿脱身,撤到了外面一处驻扎的山洞中。 山洞之中,杨家山、云少爷、枯瘦老者、中年修士,以及其他修士都在里面,商议剿灭尸矿之事。 来的路上,墨画也都问清楚了。 知道了是道廷下令,镇压尸矿,剿灭尸王,所以才聚集了这么多修士。 所以见到这么多人,也不意外。 一位道兵,将墨画三人,带到了杨继山面前。 杨继山见了墨画,知道了墨画的身份,明显很是吃惊。 他听白子胜说,是他的“小师弟”,打听到了尸矿的消息,并传了出来。 既然是小师弟,年纪自然不大。 可他万万想到,年纪会这么小。 墨画白嫩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看着比他家族里,那些刚入学修行启蒙的弟子,也没大多少。 这样的小孩,能被陆乘云利用?能被他关进尸矿? 还能趁机打探出情报,并从戒备森严的尸矿中,把情报送出来? 怎么做到的? 杨继山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其他修士,见到墨画,也都神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山洞之中,一时有些安静…… 墨画却看着杨继山,左瞅右瞅,有点眼熟,不由问到: “统领,您认识一位,叫杨继勇的叔叔么?” 杨继山一愣,“你认识我五弟?” 墨画点头,“有一点交情,杨叔叔还让我有空,去杨家玩……” 杨继山皱眉,念叨了两遍“墨画”,忽而恍然,眼睛一亮道: “墨画!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年前五弟跟我提起过,说是遇到了一位很有天赋的小阵师……” 很有天赋…… 杨继山又想了想。 当时他五弟,好像不是什么说的。 当时他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地说,遇到了一位“天赋相当恐怖”的小阵师…… 问他怎么恐怖了,他也不说,只说自己要保密。 杨继山也就没放在心上。 杨继勇和他,在阵法上半斤八两,能分出个什么好坏?所以当时杨继勇的话,他也只是随便听听,没有在意。 到了南岳城,听了墨画的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现在听墨画提起杨继勇,他这才记起来。 杨继山的态度,立马温和起来。 阵法天赋好坏,他看不出来,但他记得他五弟还说过,遇到这小阵师,要替他说声谢谢,要好好款待,最好能拉拢到杨家。 他这五弟,脾气有些臭,心性还有点傲,但性情慷慨,讲义气,真能被他看上眼的人,也不算多。 这小修士,能被他五弟推崇,别的不说,至少心性绝对不差。 更何况,年轻轻轻,就是阵师。 天赋即便算不上“恐怖”,但也相当不错了。 还孤身犯险,打听出了尸矿的情报,这更是帮了大忙。 杨继山立马亲切道: “让小兄弟受惊了,我让人备些酒水,还有灵肉,你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休息。” 墨画笑道:“谢谢统领!” 杨继山摆了摆手,“不必这么见外,你与我五弟相熟,喊我一声叔叔便好。” 墨画从善如流,清脆喊道: “杨叔叔!” 杨继山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看着都有些发懵。 这怎么话还没说几句,就攀上交情了…… 进来是“杨统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成“杨叔叔”了…… 原本一脸方正,神情严肃的杨继山,现在一脸的如沐春风。 看着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这小修士,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窃窃私语。 杨继山便对墨画道:“你随你师兄师姐,先下去休息吧,我们这里,还有事情要商量……” 墨画点头道:“好的,那我不打扰杨叔叔了。” 杨继山微微颔首。 墨画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杨继山神情和善地看着墨画离开,而后转过头,神情肃然,看着众人道: “我们接着说……” 有位副统领模样的道兵,接着适才的话,继续道: “……僵尸越炼越多,我们人手不够,此消彼长……经不住消耗,要想办法,破解万尸阵……” “万尸阵?” 刚走到门口的墨画,耳朵一竖,听到了这三个字,不由微怔。 那副统领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无奈十三纹巅峰的墨画神识太强,他声音不大,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墨画犹豫了一下,便回过头,问道: “杨叔叔,你们在商量万尸阵的事么?” 杨继山神情错愕,不由问道: “小兄弟,你知道‘万尸阵’?” 墨画点了点头。 杨继山一怔,随后他才想起来,情报是墨画送出来的,他知道万尸阵,也不奇怪。 “那,这万尸阵……你熟么?” 杨继山眼睛微亮,抱着万一的心态,有些期待地问道。 墨画有些迟疑,缓缓道: “还算……熟吧。” 他能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这万尸阵的中枢阵眼,就是他画的吧…… 谢谢时光盗贼、flinng、chanso、一叶扁舟上的兔子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零九章 破阵 还算熟? 杨继山弄不明白,这还算熟,到底是有多熟,便又试探问道: “那小兄弟,你可知道,破解这万尸阵的方法?” 在场的修士,闻言都看着墨画。 墨画沉吟片刻后,看了眼众人,又估摸了一下,道廷一方的修士实力,点了点头: “有一个方法。” 杨继山大喜,“什么方法?” 墨画问:“石殿的舆图,还有么?” “有!” 杨继山立马命人,将舆图铺在大厅中的石桌上。 墨画在图上标了几个点,这几个点,位于石殿深处,稍微偏僻些的地方,并不起眼,而且石壁坚实,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杨继山面露疑惑。 墨画便解释道: “这几处,是密封的库房,里面存放着很多灵石……” “灵石?”杨继山皱眉。 “嗯。”墨画点头。 “陆乘云奴役僵尸挖矿,赚取的灵石,很大一部分,都藏在尸矿这几处密封的库房里。” 他也是之前晚上隐身溜达,四处偷听,才打探出来的。 “然后呢?”杨继山又问。 “把这些灵石销毁,就能破解万尸阵。”墨画答道。 杨继山沉默不语。 众人神色,也都有些复杂。 还有人面露失望。 墨画有些不明所以。 反倒是一个老阵师,出于好意提醒道: “小兄弟,你年纪小,恐怕不清楚,邪阵与正常阵法不同……” “正常阵法,是炼化灵石,转化灵力,催动阵法……” “而邪阵,都是以血气骨肉,神魂性命,生灵怨气,天地秽气等邪力,来催动阵法运转。” “这样一来,阵法邪异,威力大增,对修士肉身和灵力的污染,也更大……” “陆乘云的万尸阵也是如此。” “这阵法并不由灵力催动,所以即便摧毁库房,销毁灵石,也于事无补,至多也只是,让他损失了一些灵石财产罢了……” 墨画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老阵师微怔。 其他的几位阵师,也都有些错愕。 墨画讲解道: “陆乘云的万尸阵,脱胎于万尸大阵,有大阵的架构,但无大阵的规模,所以只是复阵……” “但即便如此,所需邪力,也是浩瀚的。” “他不能大肆屠城,无法从血肉、怨气、憎恨之中,提炼邪力,所以就用了折中的办法。” “构建复阵阵眼,炼化灵石,以灵力催动阵法,再以血气污秽灵力,形成邪力,催动整个万尸阵。” 那老阵师神情震动,其他阵师也都目露惊疑,面面相觑。 “所以……” 墨画接着道: “摧毁库房,销毁灵石,就等于断了万尸阵的供给,废了万尸阵的阵眼,自然也就破解了万尸阵。” “而阵眼已经构成,短时间内,无法更改。” “一旦没了灵石,陆乘云就算想重新杀人屠城,用血肉邪力催动阵法,也是不可能的。” 墨画说完,众人都变了神色,但仍旧沉默不语。 寻常修士,要么不懂阵法,要么粗通阵法,根本听不明白。 能听明白的几个阵师,经墨画一解释,心里也觉得墨画说得很有道理,但又有些拿不准…… 事关道廷号令,镇杀尸矿,剿灭尸王,扼杀道孽。 这种事绝非儿戏。 他们不敢有一丝疏忽。 老阵师斟酌问道: “小兄……小先生,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阵眼就是我画的…… 这种话,墨画当然不好说出来。 他便含糊道:“我被陆乘云关在尸矿里,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万尸阵的阵图……” 万尸阵图? 老阵师心头一颤,“当真?” 知道万尸阵图,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要不我画给伱看看吧……” 老阵师一怔,“画……” 你这看过,就能画出来了? 杨继山立马吩咐道:“拿纸笔过来。” 那老阵师立马道: “我有,我有!” 说完他亲自取出纸笔,又有其他阵师帮忙,在桌上铺好阵纸,研好灵墨。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墨画。 墨画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取笔蘸墨,在纸上画起阵纹来。 笔法纯熟,张弛有度,一笔一画,从心所欲而又自成法度。 在座的阵师便心中一惊,互相看了眼,低声赞道: “年纪虽小,已有大家气象!” “没有长年累月的苦练,绝没有这么纯熟的笔法……” “难得,难得……” 就连一旁的云少爷,看着墨画,清秀的目光中,也是异彩连连。 墨画当然没把万尸阵图完整画出来。 他只简单地勾勒了下阵枢走势,方便大家看懂灵力流转。 又花了阵眼的中枢,让大家知道,灵力是如何通过阵眼,与万尸阵契合,又如何与血气秽气混合,形成邪力的…… 墨画没画完,就停笔了。 一众阵师,看着意犹未尽,见墨画停笔,便道: “继续画啊,怎么不画了?” 墨画挠了挠头,心虚道: “我就记住这么多了……” 不能再画了,再画下去,他就把整个阵眼都画出来了…… 众人又左看右看,端详了一下,墨画画出的万尸阵简图,纷纷皱起了眉头。 有阵师感叹道: “陆乘云此人,的确是颇有才能……” 有人冷哼,“有才能又如何,还不是个丧尽天良之辈?” “我也没说他不是啊……” “无才无德,只是庸碌,而有才无德,往往才是大患。” “只要品行败坏,再有才能,也应受人唾弃!” “可惜陆乘云此人,一身才能,没用在正途上,这个阵眼构建得,就极为精妙……” 老阵师摇头道:“这个阵眼,未必是陆乘云构建的……” “不是陆乘云?”众人错愕。 老阵师颔首道: “这虽是一品阵眼,但用的,是大阵的框架,其底层格局,五行并用,秩序井然,这可是极有渊源的正宗的,正道的阵法手段……” “有这种阵法理解,应当不屑于去学邪阵,与陆乘云同流合污。” “所以这个万尸阵,是陆乘云建的,但这阵眼,或许是出自他人之手……” 墨画听着心中微惊。 这位一把胡子的老爷爷阵师,虽然也只是一品阵师,但眼光好毒辣。 这都能被他看出来…… 其他阵师闻言,也都点了点头。 又有人问:“那画这阵眼的人,究竟是谁呢?莫非陆乘云背后,还有一位阵法高人?” “这位阵法高人,也是一品阵师?” “不,这个阵眼,是大阵手法,估计是二品……” 这话一出,众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又是绝阵,又是万尸阵,已经够棘手了。 若还有一位阵法高人,站在陆乘云身后,那情况就更严峻了。 老阵师突然问墨画: “小先生,你知道,这阵眼是出自何人之手么?又或者,你知道,这位高人是谁么?” 墨画绷着小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总不能说是我自己吧…… 说了估计你们也不信。 见大家还在纠结这件事,一脸愁云惨淡,心事重重的样子,墨画只好道: “我在尸矿里,没见到其他阵师……” “有可能这位阵师,被陆乘云威胁,画完阵法,就被卸磨杀驴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默默看了墨画一眼。 老阵师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陆乘云疑心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有些感叹道:“若是如此,就真是太可惜了……” 杨继山见他们画了半天,说了半天,还是有些迷惑,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诸位,这万尸阵,可破么?” 老阵师迟疑片刻,缓缓道: “若阵眼的确如此,那此计的确可行。” “那这阵眼,是真的么?”杨继山又问。 老阵师迟疑不语。 其他阵师,也都皱眉,不发一言。 他们觉得是真的,但这阵眼涉及的阵法知识,又远超他们的阵法水准,他们不敢妄下定论。 万一实情有误,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继山又看向云少爷。 云少爷还在犹豫,他又沉思片刻,这才缓缓点头: “应该是没错的。”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 “此阵与目前所知的尸矿情况相符,而且阵法水准很高,凭陆乘云,是编造不出来的。” 杨继山微微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墨画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你又帮了大忙了!” 墨画也开心地笑了笑。 “既然阵法是真的,那就好办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销毁这些灵石,断了万尸阵的供给……” 之后杨继山与众人商议具体办法。 如何调度修士,何时何地,何人主攻,何人掩护,如何才能将这几处灵石库房摧毁…… 这些灵石,搬是搬不出来的。 只能想办法销毁。 让其化为灵气,重新四散于天地,不被陆乘云拿来作恶。 商议完毕后,墨画便离开了。 云少爷盯着墨画的背影看了很久,有些出神,许久之后,眼睛微亮。 …… 墨画则被安置在一间安静的石室中。 石室陈设简单,只有石桌,石凳,石床,显然事急从权,不太讲究。 墨画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一桌子饭菜。 有灵果,还有鸡鸭灵肉。 他被关在棺材里,饿了很多天了,此时饥肠辘辘,正好大快朵颐,一手果子,一手鸡腿,吃得开心。 修士可以长时间辟谷不食,但同样会饿,会亏损血气。 太长时间不吃饭,还是会饿死。 白子胜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不知在琢磨什么。 白子曦则安静地看着书,偶尔抬起眼帘,见墨画吃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微动,眼神也静谧了几分。 墨画抬起头,问道:“你们不吃么?” “你吃吧。” “哦。” 墨画也不客气,吃完饭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拍着吃得饱饱的小肚皮。 白子胜道:“吃完要消食,不要直接躺着。” “哦。” 墨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但还是躺着没动。 白子胜摇了摇头,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问道: “你要回去见师父么?” 墨画眨了眨眼,道:“解决完这里的事,再回去见师父!” 白子胜眼睛一亮,“要宰了陆乘云么?” 他最见不惯道貌岸然的,仗势欺人的,修炼魔功的,杀人害命的,欺负他妹妹还有小师弟的人。 而这几点,陆乘云几乎全占了。 “嗯。”墨画点头。 白子胜想了想,又皱了皱眉,“不好动手吧,有那么多行尸,铁尸,还有尸王……” 墨画坐起身,压低声道: “一步步来,先削弱陆乘云的势力,将他逼到绝境,然后接触到那只尸王……他就必死了!” “尸王?”白子胜一怔,“你是不是,对他的尸王做了什么?” 墨画摇了摇手指,纠正道:“不是‘他’的尸王……” “什么意思?”白子胜没明白。 墨画卖了个关子,悄悄道: “要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子胜不太开心。 墨画想了想,便退了一步,道:“到时候,我保证让你宰了陆乘云。” “真的?” 白子胜有些不信。 “嗯,”墨画点头道,“你是我师兄,我不骗你!” 白子胜立马又高兴起来。 白子曦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 次日卯时,道兵开始进攻石殿。 正面杨继山带队冲杀,牵制大部分铁尸,但这只是佯攻。 另外两队精锐修士,按照墨画的指引,迂回侵入,破了库房的防御阵法,击穿石壁,果真见到了一库房蓝湛湛,光彩夺目的灵石。 军令在身,他们也不犹豫,灵器、符箓和道法齐出,将库房之中贮藏的大量灵石,尽数销毁。 销毁后的灵石,化为磅礴的灵气,自尸矿之中,四溢而出,还于天地。 在尸矿外的墨画,都能感知到这股浓烈的灵力气息。 “这便是灵气么……” 墨画喃喃道,心思微动。 据传两万多年前,天地之间,还是有着浓郁的灵气的。 只不过道廷一统,修界快速发展,灵气榨取无度,渐渐地,天地之间的自然灵气就枯竭了。 仅有从埋藏于地下的灵矿之中,开采出灵石。 修士借助灵石,才能修炼。 有天地灵气残留的山川秘境,也还有,但很少,凤毛麟角一般,被修道各大势力占据。 灵石也是如此。 道历两万余年,迄今为止,修界几乎全部的灵矿,都被道廷,世家大族和大宗门分割占据。 绝大多数的灵石,也聚拢在他们手里。 绝大多数底层修士,所能获得的灵石,其实都寥寥无几。 更别说,能呼吸到真正的天地灵气了…… 如今尸矿之中,溢出的灵气,虽然浓郁,但也短暂,不过片刻功夫,便消散殆尽了。 这虽是灵气,但又算不上真正的灵气。 消散之后,天地之间,仍旧还是灵器干涸的样子。 墨画有些感慨。 他抬头,看了看天,心里不由默默想道: “这片天地,不知道还有没有,灵气复苏的那天……” …… 而当库房被炸,灵石被毁,灵气充盈,消散于天地之时,陆乘云也感受到了。 他的心,针扎一般地痛。 这些可是灵石啊! 是他辛辛苦苦,奴役矿修,支配僵尸,开采矿山,赚取的灵石啊! 靠着这些灵石,他可以买通道廷司,买通各方势力,让陆家壮大,也能换取各种修道资源,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可是如今,都被毁了!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是万尸阵! 灵石被毁,万尸阵的阵眼,便会断了供给。 尽管依靠残存的邪力,阵法还能勉强运转,但不出十日,邪力枯竭,万尸阵就会停摆了。 运转不了万尸阵,不能源源不断炼制僵尸,他怎么跟道兵抗衡? 陆乘云目光微寒,“看来要再想办法了……” 可随即他又有些不解。 道廷那边,是如何知道,自己这套邪阵,是靠灵力来催动的? 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灵石,是藏在隐秘库房里的? 是尸矿之中,出了叛徒,将尸矿内的秘密,全都泄露了出去? “不可能……” 陆乘云摇了摇头。 知情的人,要么被自己杀了,要么被自己献祭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尸修。 这些尸修,都跟了自己许久,杀人炼尸,双手血腥。 只要修了尸道功法,就已堕入魔道,不可能能再投靠道廷。 就算投靠道廷,也是死罪。 他们不可能泄密…… “那就是,道廷那边,有人看破了尸矿的虚实,也看穿了我布下的阵法?” 有这等能力和阵法造诣的修士,必然是个高人。 可这个高人,究竟会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 陆乘云皱眉。 他心中忽然有种的预感。 仿佛有个人,早早就织了张网,将自己死死罩住了,然后又虎视眈眈地,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张网,又到底是什么? 陆乘云困惑不解。 他的身后,狰狞威严,忠心耿耿的尸王,同样默默无声。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章 追杀 陆乘云的灵石库房被毁,断了灵石供给,万尸阵运转迟滞,炼尸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杨继山大喜。 其他修士也都松了口气。 交战之中,陆乘云损耗的是僵尸。 他们损耗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现在万尸阵被削减,渐渐停转,摆脱这种无休止地损耗,对自己这边而言,可是好事。 道兵和各方修士,不由对墨画心存感激。 接下来,就是正面对战了。 道兵统领,带着各队道兵,以及各方修士,与铁尸和行尸混战。 杨继山发号施令,统筹调度,墨画跟在他身边观战。 尸矿之中,战局激烈。 修士的刀剑与僵尸的爪牙相交,灵力与尸气交错,尸毒弥漫,法术横飞,一个个修士倒下,一具具僵尸被绞杀。 既惨烈,又壮阔。 墨画看着震惊。 尽管之前零星看过修士与僵尸混战,脱身之时,也与僵尸交过手。 但此时此刻,站在山顶,纵览全局,还是觉得眼前厮杀的场景,极为凶残与震撼。 随即墨画又心生悲悯。 这些道兵,也是人。 尽管修为低微,在这场战争中,只能是卑微的一兵一卒。 但他们也有父母,也可能有妻儿。 死在这里,也有人会伤心欲绝。 而这些僵尸,生前是人,而且很可能还是苦难的矿修。 生前受陆家压迫,死后还要沦为炮灰,助纣为虐。 墨画叹了口气。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再这么打下去,又不知有多少修士要受伤,乃至身亡…… 南岳城恐怕也会面临浩劫。 墨画观察了一下局势,皱眉沉思,以神识衍算,分辨尸群之中,灵枢控制的主次序列,而后对杨继山道: “杨叔叔,那个大个子铁尸、那个独臂的铁尸、还有那个胖铁尸,要先杀了。” 杨继山微怔,“为何?” 他有些不太明白,这战场中,有数十具铁尸,墨画为何单单要先杀这几具? 这几具铁尸,看起来也不是最强的。 墨画解释道: “这场上的行尸,分成两类。” “一类是由尸修,以控尸铃控制的。” “另一类,是通过阵法,由铁尸来控制的。” “尸修控制的僵尸少,且各自为战,威胁不大;但阵法控制的,就不同了……” “这三具铁尸,身上的阵法,控制着最多的行尸,杀了它们,将近一半的行尸,就会变成乌合之众,只由本能驱动,没有统筹,不成尸兵,很容易对付的。” 杨继山一愣,“这你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云少爷也有些诧异。 他们只知道,这些僵尸是通过阵法控制的。 但如何控制,里面的原理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墨画含糊道:“我见过陆乘云画的阵法,所以能推算出来。” 杨继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少爷却愣住了。 算? “不会是……” 他隐隐有些猜测,但却一时难以置信。 杨继山便喊来一人,吩咐道: “传令下去,集结三队道兵,其他僵尸不管,只击杀那三具铁尸!” “是!” 道兵领命,传令下去。 不一会儿,三位筑基统领,各领一队道兵,忽然杀出,直奔战场中的三具铁尸而去。 以有心算无心。 不过半个时辰,三具铁尸,便被击杀,心脉粉碎。 三具铁尸身死,场上大半尸兵,忽然暴乱,没头苍蝇一般,左突右奔,欲择人而噬。 这是失控之后,由尸气牵引,凭本能行事的征兆。 对一般修士而言,失控的僵尸相当棘手。 但在这等修士作战中,失控的僵尸,没了调度,便是一盘散沙,纵使暴虐嗜血,但在统筹有度的道兵面前,威胁也会大减。 杨继山精神一振。 “果真有效!” 他立马挥舞令旗,命令道兵结成阵仗,磨盘一般,一点点将失控的尸群绞杀。 一旦行尸被绞杀,剩下的铁尸,在成队的道兵面前,就不足为惧了。 没了士兵的将军,就不再是将军。 而没了尸兵的铁尸,也只是一具普通的铁尸。 道兵像是铡刀,在战场冲杀而过,收割着一具具行尸。 局势很快明朗起来。 道廷一方优势越发明显,而尸兵的损失,则越来越重。 很快陆乘云就下令,操控群尸撤退了。 镇压尸矿,旷日持久。 这只是这么多时日来的一场战斗,也是诸多胜负之中的一局胜场。 但这场胜利,却是胜负最清晰的一场。 杨继山长长松了口气。 之后的战斗,杨继山都会带着墨画。 墨画放开神识,扫视战场,然后心算片刻,就告诉杨继山,哪些行尸,是由哪具铁尸掌控的,杀了哪具铁尸,哪里的行尸,就会溃散。 不光如此。 有些棘手的尸修,用的是什么手段。 有些剧烈的尸毒,要怎么克制。 有些邪道的阵法,如何破解。 …… 墨画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涉及阵法的,他一眼就能看穿; 涉及尸矿的,是他隐匿的时候,偷偷听来的; 涉及炼尸的,一些是从炼尸书册中看来的,还有一些,是与张家祖师,还有历代长老交手中,总结出来的…… 杨继山越听越是心惊。 他差点就怀疑,这尸矿就是墨自己建的,阵法都是他画的,这些尸修是他招揽的,这些僵尸,也都是他炼的,并由他掌控的…… 甚至墨画本人,也是个尸道小魔头…… 不然怎么会这么熟悉? 当然,杨继山也就是想想,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估计是在尸矿的时候,打探出来的吧……” 杨继山心中惊叹。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五弟杨继勇,会对这小兄弟这么推崇了。 精通阵法,有勇有谋,道心纯正。 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探出如此详实的情报…… 这不就是道兵司,最需要的人才么? 杨继山看着墨画的目光炯炯有神,恨不得把墨画抢回杨家…… …… 而另一边,陆乘云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 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数日功夫,情况就急转直下。 自己的所有底细,似乎都被看穿了。 石殿的布局,尸兵的排布,阵法的运转…… 对方也在抓住破绽,一点点蚕食自己。 陆乘云感觉到了压力,甚至有一丝丝窒息。 仿佛早早织就的那张网,渐渐收拢,越来越紧,一旦彻底收拢,将自己困住,那自己就是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尸矿撑不了多久了……” 再撑下去,也毫无意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陆乘云心生退意: “要想办法金蝉脱壳,另谋生路。” “只要逃出去,就还有机会。” “逃出去,隐姓埋名,再找个家族或宗门攀附……” “自己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这张脸不显老态,仍旧温文尔雅,气质彬彬……” “凭着一身本事,能入赘一次,就能入赘第二次。” “大不了找个年纪大点的入赘……” “这世上只看脸的蠢女人这么多,怎么都能再骗一个。” “尸群少了,可以再炼。” “万尸阵没了,可以再建。” “只要尸王还在我手里,听我一人号令,那我早晚都可以改头换面,东山再起!” 陆乘云神色微沉,目露寒光。 此后,尸群的攻势更急了。 不惜代价,不顾一切地反扑,似乎是要同归于尽。 杨继山皱眉道:“陆乘云,这是要拼命?” 墨画却摇了摇头,“不,他是要逃命。” 他很懂陆乘云。 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肯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怎么可能会与尸矿共存亡。 当初的小灵隐宗,现在的陆家,他都不放在心上。 就算陆家被灭,尸矿被毁,陆乘云还是会金蝉脱壳,找下一个势力寄生。 果不其然,几日后,一场混战中。 墨画忽然发觉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混在尸修中。 这道气息很隐晦,但没逃出墨画十三纹巅峰神识的感知。 在场也有筑基中期修士,神识比墨画强,但他们不熟悉陆乘云,所以察觉不到。 墨画循着这道气息看去。 果然见到一个蒙着脸的,身形熟悉,但却鬼鬼祟祟的尸修。 墨画一看就知道,此人正是陆乘云。 墨画小手一指,连忙喊道: “杨叔叔,那人是陆乘云,他想跑!” 杨继山一怔,随后神色一变,令旗一挥,指着陆乘云,厉声喝道: “抓住他!” 数队道兵,结成长龙,直奔陆乘云而去。 陆乘云一惊,低声咒骂。 但也心中暗惊,自己隐匿了修为,表面上看,只有炼气九层,到底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陆乘云心中不解,不过既然被发现,便逃不了,他便只能重新撤回石殿。 战斗平息,陆乘云没逃掉。 “这个时候跑?” 墨画觉得有些蹊跷,神识扫视石殿,发现石殿之中,阵法气息有所变化。 墨画心中微算,明白了原委。 石殿之中,被陆乘云布下了诸多裂地阵。 一旦他逃出去,便启动裂地阵,炸毁石殿,崩塌尸矿,让所有尸修,和道廷的修士一同陪葬。 即便筑基修士能逃出去。 大片的炼气修士,也会死在尸矿之中。 而这些死在尸矿中的所有修士,包括道兵,尸修,还有家族宗门修士,都会成为他炼尸的材料。 日后他会将这些死去的修士,炼成尸兵。 杨继山目光微寒。 “陆乘云此人,当真恶毒!” 墨画也是有些后怕。 之后众人顾忌裂地阵,不敢太过紧逼。 而墨画也花了些时间,将地裂阵的位置,推衍了出来,一一标记好,递给杨继山。 每当道兵占据优势,击退尸兵,就会派人摧毁一部分地裂阵。 地裂阵一点点减少。 陆乘云终于忍不住了,一日深夜,趁道兵退去,他催动了剩下所有的地裂阵,引起尸矿震动。 地裂阵不多,威力不大,但却引发了混乱。 而陆乘云也由尸王和铁尸护卫,一路掩杀,从尸矿中逃了出来。 一群群行尸悍不畏死,形成尸潮,为陆乘云殿后。 杨继山带领道兵,以及各方修士,在后面追杀。 战斗从尸矿之下,转移到了尸山之上。 漫山遍野,都是修士与僵尸在厮杀。 还有许多僵尸,失去控制,沦为游尸,在山间四散游荡…… 战斗持续了一整日,最后陆乘云,逃向了南岳城百里之外,一处阴森荒僻的山头。 山头荒凉广阔,寥无人烟。 四处只有崎岖的山石,还有枯黑的死草。 杨继山一翻舆图,发现舆图上面标记了此地的山名: 坟山。 他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其他修士,也有心有预兆。 此处绝非善地。 杨继山目光微凝。 能否缉拿陆乘云,镇杀尸王,剿灭群尸,就在此一战了。 他吩咐道:“小心行事,进山!” 道兵分队,向坟山进发。 只是刚一进山界,山间土地翕动,碎石震荡,一具具僵尸,自土里爬了出来。 这些僵尸,年份更久,尸毒更强。 而其中,还混杂了不少铁尸。 杨继山面沉如水。 还有? 这个陆乘云,到底炼了多少年,又到底炼了多少尸? 这坟山莫非跟尸矿一样,是他另一处炼尸之所? 杨继山眉头紧皱。 道兵久追力乏,眼看就要追上陆乘云了,却没想到,又有新的僵尸冒出来了。 没完没了了…… 这个陆乘云,心机真是深沉。 杨继山无奈,只能让众人驻扎在坟山外,时刻盯着坟山内的动向,以防他逃走。 众人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的问题是,这坟山中,到底还有多少僵尸?” 一个中年修士叹道。 “如果太多,我们必然不是对手。” “不知道数目,必然会中埋伏……” “我们人手不够了……” 杨继山皱眉,神情冷峻。 交战至今,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 剩下的大半修士,身上都带伤,还有一些,必须以血清丹,压制尸毒,根本无法动手。 如今残存的实力,已经不足三分之一。 而陆乘云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僵尸,还是个未知数。 万一陆乘云是佯装不敌,引他们深追,好埋伏他们,那他们此次,必然会吃大亏。 可这坟山孤寂阴森,毒瘴弥漫。 怎么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具僵尸呢? 墨画想了想道:“抓一具行尸,再抓一具铁尸。” 杨继山微怔。 墨画接着道:“我看看它们身上的阵纹,能大概估算一下,陆乘云手里还有多少僵尸。” 杨继山有些愣神。 其他阵师,也都是面面相觑。 云少爷却目光微凝,若有所思。 “这也能估算出来?”杨继山不确定问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杨继山不太明白,但想来也没其他好办法,寻思片刻,点头道: “好。” 他亲自出手,带着几个道兵统领,捉了三具行尸,还有一具铁尸,将它们以铁锁困住。 僵尸嘶吼着,挣扎着。 尸毒如同血液,从僵尸身上流出,浸在铁索之上,发出刺鼻的腐味。 这些僵尸,明显更暴躁,毒性更重。 白子胜站在墨画身前,以防僵尸失控,伤到墨画。 白子曦则在墨画身后,白皙的指尖凝着剑气,安静戒备。 墨画道:“杨叔叔,剖开胸口。” 杨继山点了点头。 这种事,他之前做过一次,所以也算轻车熟路。 片刻之后,僵尸心脉的表皮被切开,露出了里面,与血肉相连的阵法。 墨画取出纸笔,将阵法拓画出来,而后略加甄别,找出了其中那几道特殊的序列阵纹。 灵枢阵,以序列阵纹来对僵尸,进行“编码”。 反推序列阵纹,便可逆推“编码”,得出整个灵枢阵系中,所有序列的数目,也就是,所有僵尸的数量。 这个墨画之前还不会。 因为这种衍算比较复杂,既耗神识,又考验阵法理解。 而自从炼化观想图,神识达到十三纹巅峰,又画了成百上千遍灵枢阵后,墨画神识强大,对灵枢阵也了然于胸,也就可以尝试着,进行这种衍算了。 墨画看着序列阵纹,蹙着眉头,凝神衍算。 杨继山等人,看着墨画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这才回过神,长长喘了口气,脸色微微发白。 杨继山紧张道:“如何?” 墨画沉吟道: “我只能大概预估,不算特别精确……” “没事,没事。”杨继山道。 墨画便接着道:“……根据序列阵纹来看,这坟山里面,受尸王操控的,大概还有四十余铁尸,和五千行尸。” 杨继山点了点头,皱紧了眉头。 这个情况,有些严峻。 行尸倒还好,但这四十余铁尸,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并不好对付。 不过杨继山还有一件事更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墨画挠了挠头,指着一道阵纹道: “这些阵纹,是有联系的,也是有内在序列的,花点神识,算算就能算出来了……” 杨继山不明白。 他转头看了眼其他阵师,发现其他阵师,也是一脸糊涂。 唯有云少爷怔怔失神,心中喃喃道: “衍算……” 这是……云家所有阵师之中,只有老祖宗才会的……神识衍算? 小小年纪,就会衍算了? 这是他这个年纪能学的东西么? 云少爷看着一脸稚气的墨画,心绪起伏不定。 这段剧情快收尾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征兆 杨继山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如果真有四十余铁尸,五千行尸,那这应该是陆乘云最后的家底了……” 杨继山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道: “此是最终之战,能否镇杀陆乘云,剿灭尸王,就在此一战了,还请诸位,不要再藏私了。” 藏私? 墨画闻言一怔。 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有人不满道:“杨统领何出此言,此战我们也是尽心尽力,伤亡不小,怎么能说藏私?” “不错!” “统领此言,未免令我们寒心……” 杨继山却神色笃定道: “在座诸位,不少都是出自道州、乾州、坤州等大家族和大宗门,要么就是与道廷七星阁同气连枝,家底和传承,深厚无比,自然都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 “这些手段,要么得自家族底蕴,要么得自个人机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修士都有机缘,都有底牌,这无可否认。 杨继山继续道: “如今镇杀尸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步。” “此战若胜,皆大欢喜。” “若是败了,让陆乘云逃走,让尸王苟存,道廷怪罪下来,杨某自然首当其冲,要向道廷司领罪,而在场的诸位……” 杨继山环顾四周,“恐怕也脱不了责任!” 杨继山目光微沉,“……道廷怪罪下来,世家和宗门,百年内的升品次第,必会大幅延后。” “而诸位之中,一些出身道州,有天枢阁的渊源的修士,应该知道,尸王苟存,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旦事败,责任重大。诸位所在的家族,必受道廷追究!” “族中会不会迁怒于你们,会不会革你们的长老,降你们的待遇,贬你们的权利?” 杨继山目光一肃,语气冰冷,“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陆乘云丧心病狂,让尸王失控,引发了真正的,大规模的尸潮,湮灭南岳城,乃至整个州界。” “到了那个时候,州界成尸界,生灵涂炭……” “而尸潮之中,一旦有几具铁尸机缘巧合之下尸变,化生铜尸,在座的诸位,恐怕没几个人,能活着离开这小荒州界!” 杨继山冷声道:“到了那个时候,诸位压箱底的手段,就只能用来压棺材底了……” “甚至连棺材都不会有,要么被生吞活剥,尸骨无存,要么就沦为游尸,不如尸骨无存……” 杨继山一席话,说得众人脸色发白。 这些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的意味。 但目前来看,这些事不是没可能发生…… “杨统领,你待如何?”在座一位老修士问道。 他年纪很大,白发苍苍,倒不是在意自己,而是在意家族中的后辈。 此战若胜,他立下功劳,百年内,家族升品有望。 他们这支弟子,也必受重用。 可若败了,受道廷追责,升品顺位降低,那家族三代修士,数百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而自己这支的后辈弟子,也必然不会再被家族看重。 所以就算自己身死,此战也必须要赢! 杨继山神色坚决道: “依托世家底蕴,不再藏私,底牌尽出,直接镇杀陆乘云,剿灭尸王,平息尸患!” 说完他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枪。 这柄长枪,浑身金灿灿,上面有着烫金纹路,灵力凝聚,隐隐透出惊人的气势。 此枪一出,知情的修士,便纷纷色变。 杨继山道:“这是我杨家的二品上乘灵器,落日枪!” “此枪名贵,炼制之法特殊,威力极大,配合杨家枪法,一击之下,足有筑基后期巅峰的实力,但极易损耗,只能用三次。” 杨继山看着金枪,有些不舍,但还是肃然道: “这柄落日枪,是祖父赐予我,用来保命用的,不到生死关头,不得动用。” “可此战不分胜负,便决生死了。” “既是生死之战,我便用此枪,诛杀陆乘云,让尸王殒命!” 众人都有些动容。 墨画也有些吃惊,他虽不知这落日枪的来头,但见众人神色,也知道这枪非同小可。 很可能就算此战赢了,赚的功劳,都未必抵得上这柄长枪。 杨继山做了表率,其他修士也都纷纷沉思。 杨继山是杨家出身,统领道兵,精通兵法,对修士作战,极为熟悉。 他都必须动用底牌,那就说明,若不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必会招致极大祸患! 不该省的时候,千万不能省。 不然命都会省没了…… 有修士沉思后,出声道: “既然统领如此说,在下也不藏私了……” 他手掌一翻,取出一个黑色玉匣,自豪道: “在下出身唐家,有一套名为暴雨梨花针的二品灵器,匣中藏针,一旦爆开,灵力如雨,针如梨花,应付强敌,或许差了些,但丢在尸群中,杀伤力极大……” 有人开头,剩下的修士就都从善如流了。 就连一开始,说自己不曾藏私的修士,都亮出了底牌。 “在下出身韩家,有一枚增灵丹,服用之后,一盏茶内,修为会提升到筑基中期……” “张家,张子凡,老祖给了我一套烈焰焚天阵……” “窦家,窦长宝,有一二品缚灵网,可同时定住四具铁尸……” “在下家族,门第不显,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枚二品高阶灵爆玉符,有筑基后期修士的法术威力……” …… “在下有一清风屏,可祛……二品以上的铁尸尸毒……” 有人终于忍不住骂道:“这你他妈的,不早点拿出来?” “我这他妈,保命用的,怎么舍得?” “真他娘的小气!” “我不给你用了……” “不是……好兄弟,好大哥,我错了,你就当我刚刚在放屁……” …… 纷纷吵吵中。 基本在场的所有修士,不同州界,不同世家,不同宗门,都露出了一两张底牌。 杨继山默默记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大家肯定还有留手,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统筹行事,每个人都存有异心,这是难免的。 目前这些底牌,已经足够了。 墨画同样大开眼界。 之前道兵作战,这些家族和宗门修士掩护,表现平平。 他还以为这些家族修士,不说酒囊饭袋,但也至少有些平庸。 此时才明白缘由: 一是修士群战,的确与单兵作战不同,很多手段不好发挥。 二是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好东西捏在手里,并不打算为了剿灭尸矿而用出来。 墨画眼睛微亮。 这就像薅羊毛,只要你愿意薅,总归是会有的。 这些事,杨统领不提,自己根本不知道。 墨画觉得自己又涨了见识…… …… 在场这些修士,底牌各异。 有灵器、有丹药、有符箓、有阵法、有法术等等。 杨继山分门别类,统筹安排。 务必将这些手段,用在刀刃上,一锤定音,剿灭群尸,镇杀尸王! 杨继山安排妥当后,接下来,就是要了解坟山的地形了。 道廷一方,几位神识强大的筑基修士,开始以神识扫视坟山。 可扫视许久,还是发现不了什么。 坟山和矿井一样,秽气很重,阻碍神识。 而且到处还布有阵法。 这些阵法,气息晦涩,与山间秽气缠绕在一起,分辨不清。 所以绘制出来的山川舆图,就很是简陋。 只能简单勾勒出山川形势,哪里尸气重,哪里可能有阵法,大概率是什么阵法等…… 这些信息含糊不清,帮助不大。 杨继山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了墨画,他拿着这副舆图,找到墨画,问道: “小兄弟,你能看出这坟山,都有什么阵法么?” “我看看……” 墨画接过舆图,又看向了远处阴森灰暗的坟山,神识微动,开始衍算。 他一边算,一边嘀咕什么,一边找了张纸,在上面涂涂画画,修修改改。 画的全是杨继山看不懂的东西。 杨继山不敢打扰墨画,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目光微亮,开始在舆图上标记。 标记的,都是阵法名,还有阵法品阶,阵纹,以及所用到的阵眼、阵枢和阵媒的注意事项。 甚至一些尸气浓重的地方,他还大概标记了铁尸和行尸的数目。 整座坟山,一目了然。 杨继山愣住了。 他很想问墨画,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想了想,总这么问,显得自己这个统领很没排面。 而且就算墨画说了,自己就能听明白么? 至少之前墨画说的,他就听不懂…… 罢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杨继山叹了口气,又有些庆幸。 还好此行,有这个小修士,不然剿灭尸矿之事,进展恐怕没这么顺利。 杨继山走后,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有一件事,他很是疑惑。 这坟山之中,僵尸众多,行尸姑且不论,那些铁尸,又是怎么来的呢? 附近的几个州界,全是二品。 二品州界,筑基修士便是上限。 陆乘云又是从哪弄来的,这几十具筑基尸身,炼成铁尸的呢? 而且这些铁尸,明显炼制得很早。 年份越久,尸毒越毒。 墨画皱眉苦思,忽地一怔。 小灵隐宗! 他记得严教习说过,小灵隐宗曾经也是地方颇具势力的阵法宗门,门内出过不少筑基修士,后来渐渐没落。 直到后来,陆乘云叛门,弑师偷阵,小灵隐宗也就散去了。 可散去之后,宗门的坟地,还是有的。 坟地里面,还有着历代宗门筑基修士的尸身。 这么一想,墨画心中凛然。 他这几日观察下来,发现坟山中的铁尸,除了尸毒剧烈外,肉身并不算强,而且手臂匀称,手指修长。 显然生前,大多都是动笔的阵师…… 陆乘云弑师,或许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图谋许久。 这个图谋,不仅包括灵枢阵,甚至包括宗门落败,门人散去后,那些无人祭拜的坟地中的,小灵隐宗的掌门和长老尸身。 弑师灭祖,使宗门败落,还用宗门的先人炼尸…… 墨画深邃的目光之中,渐渐凝起寒光: “陆乘云……找死!” …… 杨继山得到了详细的坟山舆图和阵图,便开始统筹安排,想毕其功于一役,剿灭尸王,平息尸患。 一切准备妥当,墨画突然找到杨继山,道: “杨叔叔,我也去吧。” 杨继山有些错愕,“你去做什么?” “我想帮点忙。”墨画道。 杨继山微怔,随后心中一暖。 多好的孩子啊,本事大,心地也好,难怪五弟如此赞扬。 可杨继山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想让你去,但这次是生死之战,要对付尸王,还有那么多铁尸,太危险了,就算是我,也有可能凶多吉少,我没办法保证你安然无恙……” 墨画道:“杨叔叔,你放心吧,我小师兄小师姐会保护我的。” 杨继山迟疑道:“你小师兄,小师姐,也才炼气吧……” “他们虽然是炼气,但修为很强的。”墨画自豪道。 杨继山还是不同意,“这是生死厮杀,还是和僵尸混战,不一样的……” 墨画道:“实在不行,我会隐身跑路的……” 隐身…… 杨继山闻言一惊。 怪不得! 怪不得能在尸矿之中,浑水摸鱼,探听情报,原来是有隐匿的手段。 这件事墨画之前不曾提及,所以杨继山并不知晓。 杨继山看着墨画,两眼发光。 隐匿啊…… 竟然还会隐匿……真好…… 随即他有些疑惑,“你不过炼气修为,隐匿术是怎么瞒得过陆乘云的?”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并未回答。 杨继山这才发觉自己失言。 这种事关修士底细的隐秘,不能轻易说的。 杨继山立马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墨画便道:“那我能去么?” “这……”杨继山还是有些踌躇,他忽而一怔,疑惑道: “你去坟山,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墨画也不隐瞒,点了点头,直接道: “我跟陆乘云,有些私怨,要看着他死!” 杨继山一愣。 私怨? 是之前被关在尸矿里,结下的私怨,还是有其他缘故? 杨继山目光微沉。 无论有什么原因,他都不太想让墨画这么大年纪的小修士以身犯险。 甚至他在考虑,要不要先派人将墨画,送出南岳城,以免此战失利,南岳城失守,墨画遇到危险。 镇杀尸孽,是道廷的诏令,也是道兵的职责,与墨画其实无关。 墨画会阵法,心性好,是个好苗子,不能让他冒这种风险! 杨继山点了点头。 可就在杨继山下定决心,想开口拒绝时,忽然心中猛然一悸。 他的识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画面: 画面中,天被鲜血染红。 陆乘云死了。 但是在场的所有修士,也都死了。 而他自己,断了一条手臂,被一具僵尸踩在脚下,满眼绝望。 这具僵尸,身形庞大,瞳孔血色,隐现暗金,气息恐怖。 它振臂嘶吼。 漫山遍野,万千僵尸臣服…… …… 一瞬之后,一切又都消失。 杨继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中涌出莫大的惊恐: “刚刚……那是什么?” 是自己久经沙场的直觉? 是冥冥之中的征兆? 还是有人,让我看到了这一幕…… 杨继山脸色苍白,目光惊惧不定。 “杨叔叔?” 一个稚嫩的声音,让杨继山回过神来。 杨继山抬头,就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墨画。 “杨叔叔,你怎么了?”墨画担心道。 杨继山略作思索,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墨画便带着歉意道: “那杨叔叔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杨继山微微颔首,就在墨画即将离开时,他忽然又将墨画喊住。 “墨画。” 墨画疑惑地回头。 杨继山目光微凝道:“你可以去。” 墨画一怔,随后一喜,“真的?” 杨继山点头,“不过要小心,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即便见到陆乘云,也不能冲动。”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笑道:“谢谢杨叔叔!” 墨画开开心心地走了。 而自从答应了墨画,让墨画跟着一起去。 识海中那副血腥,恐怖,而绝望的画面,便消失不见了…… 杨继山心中的惊恐,也渐渐平复,不再有手足冰冷的感觉。 仿佛某种可怕的因果,被切断了。 杨继山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目光震动,有些难以置信地想道: “墨画……这个小修士,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谢pyhuang、chanso、瀚海逍遥书生、桑辰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叛变 两日后的卯时,日夜交汇,朝霞破晓。 霞光透过毒瘴和尸气,洒在坟山,却染上灰蒙蒙的光泽,阴暗而死寂。 道廷一方,尽数出击,开始最终的镇杀之战。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先是数十枚杀伤力极大的二品符箓被激发。 汹涌澎湃的灵力,凝成巨大的杀伤力,或形成刀阵,或聚成火球,或化为水箭,向着坟山之上,席卷而去。 坟山上的僵尸直接被符箓的灵威湮没。 大批大批的僵尸被刀绞,被火烧,被水浸,最终被符箓之力消灭。 之后又是大批行尸涌来。 杨继山一挥手,一列修士走出,掐诀使出各种灵器。 这些灵器或化成百道飞剑,或凝成万千银针,或掀起漫天火雨,向潮水般的行尸杀去。 行尸一个个倒下,被灵器击穿,或是化为飞灰。 之后仍旧如同潮水般涌来。 之后道廷一方,又是符箓、灵器并用。 大批大批的行尸被抹杀…… 道廷一方,大多是家族或宗门出身,传承悠久,底蕴深厚,绝非靠着入赘,攀龙附凤的陆乘云能比的。 真动用底牌,也不是这些僵尸能抵挡的。 灵器符箓火力覆盖之下,大批行尸,只有被抹杀的份。 少数铁尸,也难逃被斩杀的命运。 但这些底牌极为珍贵,数量也有限,总归有用完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剿灭一部分僵尸,削弱了敌方的实力后,就是正面的冲杀了。 杨继山看了眼身旁的墨画,目光有些担忧。 墨画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他就是跟着混混,还有师兄师姐照拂,小心点不会有危险。 杨继山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前方,神情冷峻,声音肃然道: “杀!” 身后的道兵也一起举刀呼喊: “杀!” 道兵铠甲上的阵法激发,灵力激荡,彼此相应成片。 声震林岳,士气冲天。 道兵列队冲锋,与成片成片的僵尸,绞杀在一起。 如同凉水入热油。 坟山之上一时剧烈地沸腾起来…… 墨画、白子胜和白子曦三人,则跟在杨继山身边,以自保为主,并不贸然出手,以免被卷入尸潮,脱不得身。 仅在关键时刻,施展些法术,替周围的战局解解围。 这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 不断有修士受伤或是殒命,又或者是尸毒攻心,沦为了行尸。 同样,也不断有大批大批僵尸倒下,既有少数铁尸,还有大量行尸。 但僵尸的数量,还是很多。 而陆乘云仍不见踪影。 杨继山便身先士卒,带头向坟山的深处,也就是陆乘云的藏身之处冲杀而去。 其他筑基修士,也随杨继山一同杀去。 坟山越往深处,越是荒凉阴森。 尸群越是密集。 铁尸越多,尸毒也越重。 但众人手段齐出,根本不是尸群所能抵挡的。 傍晚时分,各方势力便突入坟山深处,在一片乱葬岗处,见到了陆乘云,以及他身后的尸王。 数十铁尸,在四周护着他。 而外面,成千上万的行尸,仍在向里扑来,似乎是要护卫它们的“君王”。 道兵举盾,结成人墙,抵御外围的行尸。 杨继山等人,便正面开始与陆乘云对峙,准备最后的围杀。 陆乘云脸色微白,但神情还算镇定。 他看了眼杨继山,目光微冷,又从人群之中扫过,叹道: “不愧是隶属于道廷的道兵,这么多僵尸,都拦不住你们……” 杨继山沉声道: “陆乘云,你死到临头了,交出尸王,赶紧投降吧。” 陆乘云摇了摇头,“有尸王在,我还有活路,交出尸王,我必死无疑。” 杨继山冷笑,“你要死战到底?” “不死战到底,哪里有我的生路?道廷不会放过我,你们也一样。” 陆乘云挑了挑眉,忽然奇怪道: “不过决战之前,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他目光微冷,将众人一一端详: “我很想知道,在场的诸位之中,究竟是谁,窥探了尸矿的秘密,看破了我布下的阵法?还能将我,逼至如此境地?” 修士们面面相觑,并不作声。 杨继山目光微沉,心中也有些错愕。 墨画做的事,这陆乘云一点都不知道? 杨继山又往四周看了眼,发现白子胜和白子曦在他身边,而墨画此时,却已没了踪影。 隐匿了? “这隐匿,真的连我这个都能瞒过去?” 杨继山心中微惊。 陆乘云见无人承认,不由嗤笑道: “我还以为是个算无遗策的高人,没想到,却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隐着身,混在人群中的墨画,闻言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这种激将法,太小儿科了,并不能让他的心中掀起一丁点波澜。 他骂人的话,可比这个气人多了。 杨继山目光微凝,冷笑道: “陆乘云,技不如人,逞一时口舌之快,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陆乘云神识放出,又将众人扫视一遍,可还是没任何发现。 在场的修士之中,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有神识不俗的修士,还有几个修士,一看就精通阵法。 但却没有一个修士,能让他产生那种诡异与紧迫感。 没有一个,像是那个织下罗网,对自己步步紧逼的修士。 陆乘云摇了摇头。 罢了,事已至此,知不知道,也无妨了。 真刀真枪的生死之战,要用实力说话,些许诡计,不足挂齿。 陆乘云看着杨继山,目露寒光道: “你小看了这具尸王……” “这具尸王,它是我的,没有任何人能抢走!” “今日,你们都将葬身此地!” “你们的血肉,将成为尸王的祭品。” “让这具尸王,完成真正的蜕变,成为真正的,孽中之主,尸中之王!” 陆乘云神色振奋,目露癫狂。 杨继山皱眉,心中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便在此时,陆乘云身后的尸王,忽然气息一变,变得嗜血而暴怒,它裸露在外的皮肤,由铁青色,渐渐变淡,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古铜色…… 铜尸! 杨继山心中一颤。 陆乘云想将这具尸王,炼成铜尸! 铜尸是品级,尸王是身份。 一旦尸王彻底变成铜尸,实力暴涨,还能统领群尸,自己这些人,根本拿它没办法。 有铜尸尸王护佑,他们也根本杀不掉陆乘云! 杨继山取出落日枪,喝道: “全力出手!将所有僵尸,还有陆乘云,全部斩杀!” 其他人也知道厉害,不再留手,纷纷向陆乘云杀去。 筑基修士与铁尸交手,灵力强横,尸气浓烈,光是余波,就震得山石,寸寸龟裂。 而在杨继山杀向陆乘云的同时,半铜尸化的尸王,也挡在了陆乘云的面前。 它的目光赤红,铜皮铁骨,獠牙粗长,指尖的尸毒,呈现浓重的墨绿色。 一招一式,带着阵阵腥风。 杨继山全力出手,仍被尸王压制。 附近其他几名筑基见状,连忙出手相助。 其中就包括那个神色凝重的枯瘦老者,还有那个一脸不情愿的中年修士。 可多位筑基联手,才勉强与半铜尸化的尸王战平。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都有些震惊。 如果真让这尸王完全化为铜尸,那他们可能,都要栽在这里。 又交手数十回合,杨继山心中一凛,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便咬牙道:“先杀陆乘云!” 陆乘云闻言冷笑。 炼气道兵,有行尸牵制,筑基修士,有铁尸牵制,杨继山这几个高战力的筑基,还被尸王压制。 他们怎么杀自己? 杨继山目光一冷,手中红光一闪,落日枪上,烈焰蒸腾,威势惊人。 陆乘云神色微变。 “拖一下!”杨继山喊道。 随后他后撤几步,从尸王的攻击范围离开,来到安全位置,气海升腾,全身灵力激发,尽数融入到落日枪之中。 落日枪上,灵力化为烈火,熊熊燃烧。 而杨继山身后烈焰凝聚,宛若凝结着一个小太阳。 陆乘云一惊,立马驱使铁尸,功向杨继山: “阻止他!” 四周的铁尸,张牙舞爪,向陆乘云杀去。 尸王也嘶吼一声,向杨继山冲去。 枯瘦老者喊道:“保护杨统领!” 随后他取出数枚铜钱,夹在指缝,附上灵力,而后尽数打出,击中了尸王的关节。 铜钱之间,化成绳索,将尸王束缚住。 中年修士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取出一把镶玉镂金的折扇,以灵力催发,扇动了几下,便凝成风墙,护在杨继山身边。 每扇一下,扇子便断一根扇骨。 前冲的铁尸,被风墙阻隔,根本进不了身。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筑基修士,也纷纷出手,有的以灵器,击退铁尸,有的仗法术,牵制尸王。 数息之后,落日枪一颤。 四周所有火焰,都忽地收拢,压缩进枪身之中。 杨继山脸色苍白,但目光大盛。 枯瘦老者连忙道: “控住尸王,其他人让开!” 尸王身边的修士立马撤离。 其他几个筑基,则纷纷以金锁、木牢、水网等灵器,定住尸王,几个灵修则以法术,压制尸王,让它不能动弹。 杨继山长枪平举,随后人枪合一,气贯长虹,携着巨大威势,直接扎向尸王的胸口。 枪尖触及尸王的同时,汹涌的火焰灵力爆开。 轰隆声响,地面被炸出深坑。 山石的裂纹,一直蔓延到远处。 威能的余波,将附近的所有修士和铁尸,全部震开。 火光与烟尘弥漫。 烟尘消散之后,众人看去时,都神色震惊。 尸王仍旧没死。 千钧一发之际,它用手臂,挡住了这枪。 落日枪刺穿它的手臂,枪尖贴着它的胸口,但显然再无余力,将它的胸口洞穿,甚至都不曾破皮。 尸王浑身露出焦痕,受了重创。 气息弱了不少,但眨眼的功夫,尸气又在渐渐恢复…… 众人心惊。 好强的尸王! 杨继山也是心中一颤,随即立马道: “快,趁机杀了陆乘云!” 尸王受伤,暂时不能动,趁这个时间,赶紧将陆乘云杀了! 不然等尸王恢复,又会陷入僵局了。 众修士也都回过神来,纷纷不顾一切,刀剑法术齐出,向陆乘云杀去。 陆乘云大惊。 这是什么枪? 竟真的能压制住尸王? 眼看众人杀来,陆乘云想跑,可没了尸王,实力大减,没跑多远,就被枯瘦老者,以铜钱定住,又被其他几个筑基近身纠缠。 杨继山想抽出落日枪,可枪尖紧紧扎在尸王手臂之中,一时抽不出来。 他一咬牙,忍痛丢下落日枪,重又取出一柄普通的长枪,向陆乘云杀去。 陆乘云的开山剑法,虽然威力不俗。 但在这么多道廷修士面前,也有些相形见绌。 尽管有铁尸相帮,还是只能勉强支撑。 便在这时,杨继山杀到。 施展落日枪,消耗极大。 杨继山脸色苍白,气息弱了几分,但还是提着一口气,挥舞着长枪,抓住陆乘云的破绽,破了他的剑法,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而后长枪高举,对着陆乘云的心脉,狠狠扎下。 杨继山想一枪,将陆乘云扎死! 可这一枪,却没扎下去。 半途之中,被几枚铜钱弹开,枪尖偏了几分,只扎到了陆乘云的肋骨,蹭破了一层血皮。 陆乘云趁机挣脱,又被铁尸保护起来。 杨继山大怒,目光如剑,转头质问那个枯瘦老者: “文老头,你什么意思?” 没有这几枚铜钱,他刚刚就一枪将这陆乘云捅死了! 枯瘦老者却神色惊恐,“不能杀他!” 杨继山皱眉,冷声道:“为什么?” 枯瘦老者指着大坑之中,被落日枪洞穿手臂,一动不动的尸王,颤声道:“它的血,已经有淡金色了……” 杨继山心中一惊,猛然看去。 这才发现,尸王被长枪洞穿手臂,手臂之处,有血流下,顺着长枪,滴落在地面。 这血原本是墨绿色。 如今,却染了一层淡淡的诡异的金色。 杨继山心头猛地一颤。 “孽变?” “怎么会这么快?” 枯瘦老者声音惊恐道: “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杀了陆乘云,便等于去了它身上的枷锁,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之前那副全军覆没,尸王嘶吼的血色画面,重又浮现在脑海。 杨继山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心中不断泛出寒意: “一切都是算好的!” “尸矿的事不泄露,陆乘云会一直炼尸,冤孽加深,过了几十或是上百年,尸王会演变成道孽……” “而尸矿的事一旦泄露,陆乘云会被道廷围剿。” “大规模的修士与僵尸作战,修士丧生,僵尸吃人,生死之间,血气与尸气汇聚,同样会催生尸王演变……” “而陆乘云的死,就是最后的钥匙!” “是打开枷锁,让尸王变成道孽的钥匙!” “一旦杀了陆乘云,尸王脱离桎梏,瞬间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尸中之‘王’,统御万千僵尸,蜕变成真正的道孽!” “好阴毒的计谋,好深沉的算计!” “关键是,这些事,一点痕迹没有,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而陆乘云,包括自己这些人,全都是棋子…… 这是一个死局! 枯瘦老者也想明白了,所以神色才会如此惊恐。 其他修士中,也有想明白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了一丝绝望。 杨继山既觉得紧张,又觉得恐惧,一时心乱如麻。 可他是道兵统领,身经百战,更要为身后这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的生死负责。 越是危难,越是要镇定。 杨继山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沉思片刻后,咬牙道: “事已至此,只能活捉陆乘云了。” “捉住陆乘云,借此控制尸王,然后再从长计议!”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枯瘦老者也知道。 可是杀了陆乘云还好说,想活捉他,谈何容易…… 便在这时,突然一声狰狞的低吼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尸王的气息,已然复苏,重又缓缓站了起来。 坟山之中,血气、尸气、秽气、死气充斥。 它的伤势,恢复得也极快。 尸王目光冰冷,拔出手臂上的落日枪,丢在一边,而后几个闪身,重又站到了陆乘云的身后。 一时之间,众修士心中发苦,脸上的绝望之色更重。 感觉到忠心耿耿的尸王,又默默站在了自己身后,陆乘云安心了不少。 而看到适才发生的事,陆乘云也想明白了。 他看着杨继山,得意笑道: “你不敢杀我!” “对了,你不敢杀我!!” “杀了我之后,尸王失控。” “尸王失控,便意味着,这整个南岳城,所有的行尸铁尸,全部会失控。” “尸王化为铜尸,统领铁尸和行尸,形成一股恐怖的尸潮,去屠城,去杀人,去吃人,还会把死人,变成僵尸!” “这股尸潮,会渐渐壮大,席卷整个小荒州界,并向周围的二品州界蔓延……” “这是大灾!” “这件事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什么?” 陆乘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因为我还活着!” “因为我还活着,尸王听我号令,才没造下那么多的杀孽!” “南岳城的修士,才能苟延残喘!” “整个小荒州界,才没有生灵涂炭!” 陆乘云目露癫狂,语气激昂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而一旦我死了……” 陆乘云的话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低头看去,便见胸口处,有锋利的指尖,贯透而出。 指尖之上,沾着鲜血,还有墨绿色的尸毒。 杨继山、枯瘦老者,还有其他所有修士,全部目光骇然。 他们看到一具僵尸,趁陆乘云大意,一爪洞穿了陆乘云的胸口。 而这不声不响,暗下杀手的,正是一直默默站在陆乘云身后的,那具“忠心耿耿”的尸王! 尸王竟然,“叛变”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三章 跪下 尸王“叛变”,暗下杀手,众人震惊。 比杨继山等人更震惊的,是陆乘云自己。 他的胸前,已经被僵尸的利爪穿透,血流如注,尸毒融于鲜血,流入经脉,攻向脏腑心脉。 他的手掌四肢,渐渐不听使唤。 意识也有些模糊,一股嗜血的欲望,渐渐蒙蔽理智。 铜尸尸毒,来势猛烈,见效极快。 陆乘云忍着剧痛,反手一掌,击退尸王。 尸王的利爪,自陆乘云后背拔出,数道鲜血,喷溅而出,洒在地上,渐渐变成绿色。 陆乘云双手颤抖,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止血的,治尸毒的,回灵气的……不管什么丹药,一股脑往嘴里塞。 炼尸之人,与尸为伴,会经常沾染尸毒,又要提防尸变,所以随身都会备许多丹药。 陆乘云也不例外。 他服用丹药后,暂时压住了尸毒,苍白的脸色,也好了一些。 而尸王就停留在三丈之外,沉默不语,仍旧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似乎刚才下手暗算的,并不是它。 陆乘云尝试操控尸王,却发现尸王仍受他支配,没有丝毫异常。 但适才差点死在尸王手里,这个时候,他再觉得尸王没问题,那他才是脑子坏了。 陆乘云既惊且怒,环视四周,怒吼道: “谁控了我的尸王?!” 杨继山等人俱都神色一变。 还有人能控尸王?! 这人竟能控尸王,暗算了陆乘云? 此人是谁? 莫非就是布局滋养道孽的幕后黑手? 众人皆握紧手中刀枪,激发灵器,掐起法诀,神色戒备,后背却不由渗出冷汗。 可四周空荡荡。 无人应答。 只有一众修士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僵尸低沉的嘶吼声。 陆乘云怒意更重,心中寒意却更深。 “尸王是我的!” “只由我,也只能由我一人掌控!” “这世间,唯一能支配的人,也只能是我!” 可为什么? 为什么尸王会擅自行动,对自己下杀手? 陆乘云目光惊惧,皱紧眉头。 除自己以外,谁还能支配尸王? 唯一对尸王动过手脚的人,是张全。 可张全已经被自己杀了,尸体也被炼成僵尸,在之前的交战中,为自己征战,并被道兵斩杀,尸骨无存。 除了张全之外,还能有谁? 又是用什么手段,控制的尸王? 陆乘云苦思冥想,可怎么都想不到,到底谁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过自己和张全,压过自己的灵枢邪阵,和张全的控尸之法,悄悄支配尸王? 灵枢邪阵…… 陆乘云心中一惊,连忙向尸王胸口看去。 却见尸王胸口,血色邪阵之外,还隐隐泛出蓝色纹路。 这些纹路,陆乘云相当熟悉,与邪纹异曲同工,但气息又截然不同。 清正,玄妙,高深…… 陆乘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灵枢阵?!” 灵力为枢,气清源正。 这的的确确是,领悟阵法玄奥,以灵力手法,堂堂正正画出来的,真真正正的灵枢绝阵! 陆乘云目露惊恐。 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布下真正的灵枢绝阵? 而且,还用这种正宗的灵枢绝阵,覆画了自己的灵枢邪阵?! “不,不可能……” 陆乘云失魂落魄,喃喃失语。 忽然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小灵隐宗! 是小灵隐宗! “我弑师欺祖,使宗门破败,断了小灵隐宗的传承,还挖了小灵隐宗的宗陵,盗了历代掌门长老的尸首来炼尸……” “一定是他们泉下有知,让我血债血偿来了!” “是的,这灵枢阵,是小灵隐宗的绝学,只有小灵隐宗的先人才学得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陆乘云神色惊惶,向天发誓道: “诸位前辈,念在我曾是小灵隐宗弟子的份上,饶晚辈一命!”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那个师父,道貌岸然,嘴上说要传承阵法,可永远只教一些粗浅的东西,只让我们多学多练,浪费时间……” “灵枢阵这等绝学,他却贪心作祟,独自私藏。” “我求了他许久,他都不教我,我没办法,只能杀了他,设法得到这门阵法……” “我也是用心良苦啊,我也是为了小灵隐宗的传承啊!” “这阵法放在我那师父手里,明珠蒙尘,暴殄天物,只有我学了,才能让这阵法,物尽其用,造福于世!” “才能将世人知道,我小灵隐宗阵法的精妙!” …… 杨继山等人此时才知这里面的隐情,看向陆乘云的目光,尽皆鄙夷。 欺师灭祖,窃取传承,盗挖宗陵,亵渎祖师,全是修界大忌。 陆乘云此人,万死仍不足惜! 尸王仍旧一动不动。 但就在此时,陆乘云身侧,有两具铁尸,却突然下了杀手。 它们利爪如剑,一个从左向右,割向陆乘云的头颅,一个从右向左,直取陆乘云的心脉。 招式狠辣,时机精准。 陆乘云此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尸王胸前的灵枢阵上,又因做贼心虚,心生畏惧,向天忏悔,所以有些猝不及防。 但铁尸的实力,毕竟比半铜尸化的尸王差了些,出招也慢了几分,给了陆乘云逃生的机会。 他感到危险,立马侧身,躲过了心脉的一爪,而后俯首低头,又躲过了割头那一招。 但尽管如此,他的发髻却被削掉了。 陆乘云蓬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看着两具铁尸,神色惊恐,连连后退,口中求饶道: “两位长老,饶我一命!” 这两位铁尸,生前正是小灵隐宗的长老。 死后被他挖开坟墓,炼成了僵尸。 陆乘云以为是小灵隐宗的先人,找他索命,所以惊惧不已。 可随后,他心里一跳,发觉不对。 隐约之中,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神识,以尸王为枢,牵引着这两具铁尸! 这道神识,很深厚,很隐晦,而且还透露着几分熟悉。 “是有人在搞鬼,想趁机杀我!” 陆乘云目光一冷,追踪这道神识,随后神识一动,厉色一闪,骤然劈出一道剑气,直奔杨继山身边的空地。 眼看剑气就要劈在地上。 一个手执长枪的白衣少年,突然出现,横枪而立,气息暴涨,挡住了这次攻击,也消弭了这道剑气。 这白衣少年,正是白子胜。 陆乘云心中暗惊。 炼气修为,竟挡下了他这筑基修士的一剑! 而当白子胜退去,他的身后,也显露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眉眼如画,双目如星辉明亮。 正是墨画。 陆乘云一怔,随后勃然变色: “你没死?!”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 陆乘云目光一闪,忽而神色震动,失声道: “莫非是你?” “你控了我的尸王?” 此言一出,杨继山等人尽皆大惊,纷纷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墨画却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伱’的尸王。” 随后他小手一握,尸王胸口的阵纹,骤然变亮,延伸出道道淡蓝色的灵丝,逐渐蔓延到尸王全身。 “它现在,是我的尸王!” 陆乘云神色惊恐,“不!” 他立马全神贯注,拼尽全力,催动灵枢邪阵,欲不惜一切,争夺尸王的控制权。 尸王的胸口,血色阵纹浮现。 红色的邪力,如同血丝,同样向外蔓延,与淡蓝色的灵丝纠缠在一起,彼此绞杀,不停生灭。 尸王也在红蓝两色游丝之间,反复挣扎,狰狞嘶吼。 它的胸口,两色阵纹,正邪对立,明暗交替。 不过片刻,血丝便遭灵丝压制,节节溃散。 尸王胸口的邪阵,也渐渐暗淡。 陆乘云额间冒出冷汗,渐感神识不支,催动灵枢邪阵,化生出的邪力血丝,也渐渐疲软无力。 而那些灵力游丝,仍旧源源不断,充斥着旺盛的神念之力! 陆乘云只觉不可思议。 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墨画这个小鬼,不仅精通灵枢阵,阵法水准远高于自己,就连神识,也对自己呈碾压之势! 怎么可能?! 他不过炼气八层!! 眼看自己的尸王,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陆乘云心痛又惊恐,怒视墨画,咬牙问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灵枢阵?” 墨画一边操控尸王,一边一脸疑惑道:“不是你教我的么?” 陆乘云一怔。 墨画一脸无辜道: “你忘了?灵枢阵图,是你给我看的,你还当着我的面,画过几遍,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陆乘云失声嘶吼道:“不可能!!” “不可能!” 他的神色,接近癫狂。 “这是灵枢阵,是一品十二纹绝阵!” “我花了近百年,日夜钻研,费劲千辛万苦,还必须借邪道手段,用人骨,蘸人血,画人皮,才能将这阵法学会……” “你看几眼就能学会了??” “这绝不可能!” 陆乘云双目赤红,心神不属,就连道心,也隐隐有破碎的征兆。 墨画立马给白子胜一个眼神。 白子胜瞬间明白,身形一动,枪如疾风,直奔陆乘云胸口而去。 因尸王被控,周围的铁尸,一动不动。 陆乘云道心波动,情绪失常,根本没意识到白子胜的偷袭,被这一枪戳在胸口。 只是白子胜毕竟只有炼气,而陆乘云却有筑基期的修为。 这一枪虽是迅猛,但也只破了陆乘云的表皮,没有捅穿,更没办法捅死。 陆乘云吐出一口鲜血,后退几步,立马回过神来。 要逃! 他赖以为依仗的尸王,马上就是别人的了。 再不逃,恐怕真要死在这里了。 陆乘云施展身法,躲避白子胜的枪法,同时向后退去。 白子胜虽是炼气,但修为深厚,道法犀利。 陆乘云身受重伤,又被强敌环伺,尸王也即将“叛变”,所以只能被白子胜追杀,在木桩子一般的铁尸群中,狼狈逃窜。 周围众修士,弄不清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继山也是神色微沉。 他也开始有些不明白了。 暗中控制尸王的人,竟然是墨画?? 这小修士,是幕后黑手? 是布局炼制道孽之人? 这怎么可能? 可如果不是,他又是怎么能越过陆乘云,支配尸王“叛变”的?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正道高人弟子,还是……魔道圣子? 杨继山的心中,也渐渐冰冷下来,神色更多了几分踌躇。 而陆乘云仍在逃着,他身法不错,短时间内,白子胜也奈何不得他。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僵持。 便在这时,陆乘云身后,阴气陡重。 胸口处,已经全部演变成淡蓝色灵枢阵纹形状的尸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利爪如风,扼住了陆乘云的后颈。 锐长的指甲,将陆乘云死死卡住。 陆乘云神色惊惶,却挣脱不得。 尸王已经完全失控。 不,是他失去了对尸王的控制。 尸王被墨画彻底掌控了! 墨画操控尸王,抓住陆乘云后,立马道: “师兄,杀了他!” 白子胜刚要动手,杨继山便回过神来,神色大惊,连忙道: “不可!” 枯瘦老者也急忙道:“不能杀!” 白子胜有些犹豫,看向了墨画。 墨画目光一冷,沉声道: “杀!” 在道廷修士和墨画之间,白子胜当然是听自己这个小师弟的。 陆乘云被尸王锁住,机会难得,那他自然就要全力以赴,一枪将陆乘云这个败类捅死! 白子胜横枪蓄力,气息攀升。 “拦住他!” 杨继山道,随后带头出手,想将白子胜拦住。 现在情况不明,陆乘云还不能死。 万一他死了,尸王失控,道孽复苏,一切就全完了。 枯瘦老者也取出铜钱,可还没等他出手,神色便是骤变。 一旁的杨继山,也停下脚步,目光迟滞。 他们的面前,白子胜的气息,不断升腾,灵力呼啸,竟隐有龙吟之声。 而他的长枪之上,也凝结了一道,无比威严的苍龙虚影! 龙! 枯瘦老者颤声道:“归龙枪法?!” 众人闻言尽皆色变。 “从龙之法……” “是乾州的……那个万年大族,白家?!” 苍龙虚影的威势,以及乾州白家的声势,让这些筑基修士,都隐生畏惧,手足无措。 墨画也张了张嘴。 白子胜一身白衣,目光如剑,苍龙虚影游身,威严而英武。 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兄,还能这么帅气…… 而当归龙枪势积蓄完毕,白子胜周身灵力暴涨。 随后真正地,人枪合一,枪出如龙,整个人化为一道龙影,伴随高亢的龙吟之声,呼啸而出。 这一枪,几乎耗尽白子胜全部灵力,威力恐怖。 在陆乘云惊恐至极的眼神中,一枪洞穿了他的胸膛。 蕴含着龙威的灵力,震荡着他的经脉脏腑,将陆乘云的生机,一点一点,彻底绞杀! 小灵隐宗的叛徒。 南岳城陆家家主。 杀人布阵炼尸,构建尸矿的罪魁祸首,就此殒命! 整座坟山,都安静了。 数十铁尸,万千行尸,也气息衰减,没了动静。 足足过了数十息,没有异变,杨继山这才喘了口气。 自从墨画出现,就惊故频出。 他这颗心,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也七上八下了好几遍。 陆乘云身死,僵尸也没动静。 这是好事…… 而拼尽全力,催动归龙枪,杀了陆乘云,白子胜也有些脱力,脸色微白,但神情却很是兴奋,还有些得意。 白子曦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从凤纹储物袋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白子胜,让他服下调息。 一旁的墨画神色平静,忽然皱了皱眉。 杨继山有些踌躇,刚想跟墨画说什么,也突然神色一变。 安静的坟山之中,突然想起来咀嚼之声。 这声音诡异而阴森。 众人循声望去,就发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被白子胜击毙的陆乘云,正在被尸王啃噬! 似乎是害怕被人发现,尸王吃得极快,大口大口,大快朵颐,不过片刻功夫,就将陆乘云整个人,生吞活吃了下去! 它的嘴角和胸前,满是淋漓的血肉。 双目中的红色,越来越多,而红色之中,暗金色也越发明显。 枯瘦老者脸色煞白,颤声道: “尸王……噬主,这是,道孽苏醒了?” 众人骇然,心中生出极大恐惧。 与此同时,尸王的气息,陡然变得恐怖,其中还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扭曲的道蕴。 杨继山厉声道: “所有人,全力出手,在它未苏醒前,杀了它!” 一股股筑基修士,灵力升腾。 或是法术,或是灵器,或是符箓,种种手段齐出,拼尽全力,欲将尸孽,扼杀于摇篮! 坟山之上,各色筑基灵力交织,气息庞大。 但这些攻击,即将攻到尸王之时,又尽数被铁尸挡下。 这些铁尸,悍不畏死,护卫着尸王。 而原本安静的尸群,重又暴动起来,纷纷红着眼,嘶吼着,不顾一切,向修士扑杀而来,似乎不容任何人,冒犯它们的“王”! 坟山之上,转瞬之间,便陷入了更激烈的生死之战。 白子胜手握长枪,还想再战,却白白子曦拦下。 白子曦将白子胜带到墨画身边,自己挡在两人身前,纤白的手指掐剑诀,凝成道道剑光,剑上燃着晶莹白火,护住己方三人。 四周僵尸,但凡触及剑光,都被白火焚烧。 墨画则远远看了眼尸王。 尸王气息一点点增强,身上扭曲的道蕴,也一点点深重。 墨画目光微凝,而后在脚下画了一副厚土阵,开始闭眼打坐,以神识沟通着什么。 一批批筑基修士,向尸王冲杀而去。 却一次又一次,被铁尸挡下。 杨继山脸色苍白,心急如焚。 尸王在渐渐苏醒,化为道孽。 不杀尸王,大家都要死! 小荒州界,也要生灵涂炭。 杨继山捡起了落日枪,服下回灵丹,又服了一颗大还丹,拼着最后的灵力,重新催动了落日枪。 这一枪,同样威势惊人。 火光凝聚,枪如烈日。 杨继山冲不到尸王面前,只要用力一掷,将长枪化为长虹,掀起烈焰,杀向尸王。 可这一枪,同样被铁尸以身体挡下,最后虽然杀到尸王面前,却被尸王一只手抓住。 尸王一拧,落日枪被折断,它的皮肉,也瞬间蜕变为古铜色。 随后尸王仰天一吼。 尸气冲天,遮天蔽日。 天边隐隐泛出血红。 这一声,如同号令。 此时此刻,不光整座坟山,连同矿山,乃至整个南岳城地界,所有的僵尸,都仿佛听到命令,向尸王处汇聚,似乎是要向它们的“君王”朝拜! 杨继山如坠冰窖。 所有修士,也都是头皮发麻。 不少人面露绝望。 枯瘦老者道:“杨统领,先想办法突围,能活几个是几个!” 杨继山咬紧牙关,无奈道:“好!” 可他也知道,尸王号令的尸潮之下,他们就算逃,也逃不出去。 这只是一线生机。 但不逃,又一线生机都没有。 众修士在道兵的掩护下退去,而墨画仍停在原地。 杨继山见状,立马喊道:“小兄弟!” 他想喊墨画逃,可这片刻功夫,墨画已经被铁尸重重包围。 杨继山相救,也救不了了。 杨继山大急,可接下来,又是一愣。 他发现铁尸只是将墨画围住,但并不敢近身。 白子曦站在墨画和白子胜身前,神色平静,但目光仍有些凝重。 便在这时,墨画睁开眼,往前走了一步,将小师兄小师姐挡在身后。 而墨画往前走的时候,铁尸却面露惊悸,纷纷后退。 它们的本能之中,存着畏惧,存着被支配的恐惧。 尸王,是它们的“君王”。 而现在陆乘云死了。 墨画,便是唯一一个,能掌控尸王的人,是它们君王的君王! 群尸稍稍安定了一些。 众修士得以喘息片刻。 而穿过尸群,尸王威严而凶残的目光,注视着墨画。 它还没变成道孽。 因为,它没有真正地“噬主”。 陆乘云是主人,但一直又不算真正的主人。 它真正的主人,是这个小修士! 有主人的主人,不算主人。 有君王的君王,不算君王。 吃了这个小修士,它才算真正地噬主,真正地粉碎枷锁,脱离天道桎梏,成为独一无二的“尸王”,成为吞噬天地的“道孽”! 将这一方地界,化为血肉炼狱! 尸王眼中,血色陡盛,化为一道血光,直奔墨画而来。 众人大惊,杨继山也是神色大变,“不好!” 而墨画神色平静,目光如剑,小手向前一指。 尸王的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 它的胸口,忽然绽出无数灵丝,如丝如线,向外编织,压制着尸王的尸气,牵扯着尸王的躯体。 尸王的目中,没有了威严,只有暴虐与不甘。 它奋力抵抗,血气更胜。 尸气更旺,灰白色夹杂血丝的尸气,层层翻涌。 与此同时,扭曲异变的道蕴蔓延。 感到这丝气息,所有修士都觉得心中惊悸,似乎有一层冰冷的神念,注视着他们,抹消着他们的意念,让他们臣服。 这股扭曲的道蕴,也笼罩在了墨画身上。 墨画心中微动。 这丝气息,非常熟悉。 当初通仙城的大妖身上,也有类似的气息。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对道蕴一窍不通,分辨不出这气息的底细。 而现在他明白了。 这就是道孽的气息,是扭曲,孽变的道蕴。 因为蕴含孽变的道蕴,所以这些灾孽,才被称之为道孽。 墨画心中了然,而后开始借助厚土阵,沟通大地的道蕴。 入土不安者,为尸。 尸的气息,源自大地,但又饱含血腥,憎恶与仇怨。 墨画想借大地的道蕴,镇压尸王的气息。 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或许是大地的意蕴,也不想见道孽滋生。 墨画这次沟通到的大地道蕴,极其浓烈,虽还是不能和借助道碑观想的时候相比,但用来压制半步道孽的尸王,也足够了。 道孽的气息被抵消。 墨画全神贯注。 十三纹巅峰的神识,运转到极致。 灵枢阵上,万千灵丝绽开,宛若昙花盛放,密密麻麻,丝丝缕缕,将尸气完全绞杀,镇压,渗入,炼化,缝合,并一点点支配…… 尸王极力抵抗,目光残虐,血肉被灵丝牵扯得崩坏,而有复生…… 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 墨画眼神骤变,眸中光芒大盛,声音清脆,但饱含威严地喝道: “孽畜!” “跪下!!” 尸王满是不甘,声嘶力竭地怒吼。 但它的身子,还是被万千灵丝牵连着,拉扯着,颤巍巍地,缓缓向下跪去。 每跪一分,地面的山石,便龟裂一分! 整座坟山都为之震颤! 万千僵尸,同样双目赤红,不甘嘶吼。 整个南岳城,满山遍岭,充斥着尸吼,彷如沦入阿鼻地狱,百鬼哀嚎。 群尸成潮,尸气汹涌。 墨画目光镇定,小小的身影,岿然不动。 仍在以神念之力,催动灵枢阵,一点点支配尸王。 尸王被无数灵丝牵扯,被大地磅礴道蕴压制。 尸王的一只膝盖,在不屈与挣扎之中,最终,还是跪在了地面上! 天地之间狰狞而恐怖的喧嚣,戛然而止。 群尸安静了。 震颤的众人抬头望去。 便见坟山之上,遮天的血色尸气之下。 威严庞大的尸王,半跪于小小的墨画面前。 而尸王一跪。 尸群暴虐的气息,也渐渐消退。 数十铁尸,目中血色褪去,露出敬畏的神色,缓缓向墨画下跪。 继而是整个南岳城的行尸,满山遍岭,望风披靡,也纷纷向墨画匍匐。 尸王一跪,铁尸臣服,万尸朝拜! 所有修士惊怖无言。 熟知天机算法的枯瘦老者,更是道心震颤。 他见到了,此生都不曾设想,更不敢设想的一幕: 道孽祸胎,竟向一个小娃子,跪下了…… 一次性把这段写完了,就不断章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四章 造福 南岳城中。 庄先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 “每次都闹这么大动静,这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傀老瞥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很得意……” 庄先生忍不住笑了笑,“还行吧。” 毕竟是我的弟子! 傀老无语,随即皱眉道: “道孽下跪……沾染的因果,可就大了……” 庄先生摇头,纠正道: “第一,这还不是道孽……” “我那师兄布下手段,让尸王成为道孽,有两个条件。” “一是这南岳城再炼百年僵尸,慢慢造杀孽,在尸气秽气和死气怨气中,让这尸王,慢慢苏醒。” “二是事情败露,让尸王噬主,那它便可立马孽化。” “可邪不胜正,灵枢邪阵压不过灵枢绝阵。” “所以陆乘云自始至终,便不能完全算是尸王的主人,尸王的主人,一直是墨画这孩子。” “它吃不了墨画,便无法噬主。” “所以,这具尸王,只能算半步道孽,又或者说,是道孽祸胎,没蜕变成道孽之体。” 庄先生又看了眼傀老,接着道: “第二,就算它是道孽,也没什么。” “墨画这孩子,是凭本事让它跪下的。” “既然跪下,便意味着臣服,这道烙印,会刻在因果道蕴之中,更改不了。” “对墨画而言,这其实也是机缘……” “至于这种逆天的因果,到底该怎么用,就得他以后再去学了。” 庄先生说完,也有些感慨: “不过,虽说是有些机缘巧合,但能让道孽屈膝跪下,还是有些……太过离谱了……” 傀老默然道:“你没算出来?” 庄先生不悦道:“我又不是神棍,什么都能算出来……” 傀老沉默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傀老目光微凝,沉声道: “这孩子的神识,已经十三纹巅峰了。” 庄先生颔首,有些欣慰,也不免有些惊讶: “是啊,比我想的,要快上不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庄先生微怔,抬起头,目光越过山川,看向远方,淡然道: “去该去的地方……” 傀老眉头紧皱,“真要去?” 庄先生点了点头,“前尘恩怨,总要了结。” 随后他又看了看院子。 院子之中,草木繁茂,池水清澈。 院中挡着风雨的大树,随风摇曳,片片树叶,纷纷落下。 而大树下,墨画和他的小师兄小师姐,时常凑在一起,修炼,打坐,学阵法,又或者聊天,玩闹的场景,一一浮现…… 庄先生的神色,有些不舍,又有些惆怅。 “这段旅途,也要走到头了……” …… 坟山之上。 墨画负手而立,开始指挥僵尸,让它们暂时回到矿山,在矿井之中沉眠。 尸王垂首,跟在墨画身后。 铁尸像是护卫,护在墨画身前。 而那数万行尸,则排成队,安安稳稳地,亦步亦趋地,向矿井深处走去…… 宛若忙碌了一天的矿修,趁着日落归家。 血腥与残虐之中,竟有着几分静谧与安详。 僵尸归山,秩序尽然,这一幕一直持续了一整晚。 直到破晓时分,朝阳升起,朝霞漫天,璀璨的霞光,洒在南岳城外的山峰之上。 众修士都有些恍然失神。 他们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是恐怖的尸王,凶残的尸潮,还有生死之间的挣扎与苦战。 如今梦醒了,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但他们又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他们还清晰记得,血夜之下,尸气遮天,尸王那可怖的嘶吼,以及扭曲的,恐怖的道孽气息。 同时也记得。 如此恐怖的尸王,最终却被镇压,屈膝半跪,臣服于一个小修士面前。 墨画是尸王的主人。 同时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小魔头。 尸王下跪,群尸朝拜。 这副不可思议画面,震撼莫名,清晰地印在他们识海之中,想忘也忘不掉。 他们心有余悸地看向墨画。 既感激于墨画的救命之恩,又忌惮于墨画号令群尸的恐怖。 如今整个南岳城的僵尸,全凭他的意念行动。 生死祸福,全在他一念之间。 所有人绷紧了心神。 可墨画却像没事人一样。 他所有的气息内敛,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可爱的小修士。 仿佛之前的所有事,都不是他做的,也跟他一点关系没有,甚至他还问杨继山: “杨叔叔,有吃的么?我肚子饿了……” 他操控僵尸归巢,神念消耗很大,现在静下心来,这才发觉肚子饿了。 他储物袋里,倒是有些肉干。 但那是他娘亲做的,他平日都舍不得吃,一直省着的。 杨继山闻言一滞。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露出什么神色才好…… …… 花了一晚的时间。 在墨画的操控下,包括尸王、铁尸在内的所有僵尸,都暂时回到了矿山,栖息在了矿井深处。 墨画简单布下了阵法。 杨继山也严令,未经允许,所有修士都不得进入矿山。 这座矿山,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尸山。 而且山中,还沉眠着尸王。 安置了尸群,留了些道兵看守,其他修士便暂时回城休息了。 墨画也和师兄师姐回洞府了。 他控了一晚的尸,神念消耗有些大,也有些疲惫,此时事情解决,便饱饱地睡了一觉。 墨画醒来才发现,杨继山在外面等候他多时了。 与墨画不同,杨继山是一点没敢睡。 只要一躺下,他就想起可怕的道孽,强大的尸王,狰狞的尸群,折断的落日枪,还有丧命于僵尸口中的道兵和修士。 想起滋养道孽的幕后黑手。 想起看似单纯,但又一点都看不透的墨画。 想起坟山上,尸王下跪那震撼的一幕。 又想起,如今成千上万的僵尸,还由墨画支配…… 他的头,就疼痛无比。 脑袋也是一团乱麻。 杨继山脸色发白,气息微弱,眼圈还有些深。 墨画则刚好相反,睡了一觉,神采奕奕,眼睛发光,就连脸颊也是圆润润的。 “杨叔叔,有事么?” 墨画见到杨继山,好奇问道。 怎么可能没事! 杨继山心里发苦,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那些僵尸的事么?”墨画又问。 杨继山点头,最后硬着头皮,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墨画想了想,没有说话。 杨继山故作镇定,心却提到嗓子眼了。 一具尸王,数十铁尸,数万行尸。 形成尸兵,这是多么强大的一股战力! 他生怕墨画提些过分的要求。 又或者干脆,拥“尸”自重,误入歧途,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魔头。 杨继山心中惴惴不安。 便在这时,墨画开口问道:“杨叔叔,道廷一般,是怎么处理这种尸灾的呢?” 杨继山一愣,寻思片刻,这才缓缓道: “道廷处理尸灾,一般是缉杀罪魁祸首。” “修行尸功,炼制僵尸的尸修,首当其冲,要被缉拿问罪,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若是活捉,便一律打入道狱,按罪定刑。最轻也是流放南荒,用作征战的炮灰,此外大多是死刑,只不过死法有差别。” “罪越重,死得越慢,越痛苦。” “尸修之外,所有的僵尸,一律焚烧。” “因为僵尸不死,且带有尸毒,一旦沾染血腥,尸气生变,还是会起来杀人吃人,而尸毒蔓延,危害也是极大……” “此外,一切炼尸的邪器邪阵,尽皆销毁。” “包庇尸修,纵容炼尸,协助炼尸的修士,与尸修同罪……” …… 杨继山巨细靡遗地说给墨画听了。 墨画听完沉吟道:“也就是说,这些僵尸,都要焚毁是么?” 杨继山有些忐忑,微微颔首道: “是的……” “我明白了。”墨画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杨继山一怔,“焚毁么?” “对啊。” 杨继山有些难以置信,“那铁尸,还有尸王,都焚毁么?” 墨画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杨继山心中震惊,但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你不想留着么?” 墨画摇了摇头,“都是害人的东西,我留着做什么?而且留着,危害也很大,尸王还容易失控,自然要烧掉才好,除恶务尽,一了百了……” 杨继山张了张嘴,心里感动得都快哭了。 多么深明大义的孩子啊! 他之前还以为墨画会有私心,因此忐忑不安,原来是自己格局小了。 “不过……”墨画又道。 杨继山心中又“咯噔”一下。 一般说“不过”之后,准没什么好事…… 他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我有点事,要让这些僵尸做。”墨画道。 杨继山心中微凉,但还是沉声问道: “什么事?” 墨画道:“我想操纵这些僵尸,建一个矿井。” “矿井?”杨继山皱眉。 “嗯。”墨画点头道,“建一个矿井……” “这次尸潮,受害最深的,其实是南岳城的矿修。” “他们活着本就很辛苦了,灵石拮据,度日艰辛,死后还要被炼成僵尸,助纣为虐,死不瞑目。” “活着,被人剥削,死后,还要受人奴役……” “这尸潮之后,矿山大面积坍塌,里面的矿井,阵法损坏,尸气深重,邪秽滋生,也不能再用了。” “不能挖矿,南岳城中的散修,就没了生计。” “若是这样一走了之,他们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所以我想,新建一座更大的矿井,连通数座矿山,构建更完备的阵法,加固山体,清除尸气,涤除邪秽,并设法提升矿山产出……” “让南岳城的散修,能有个安稳的,谋生的场所,不必冒着性命之险,提心吊胆,不会因为意外,葬身矿山,留下孤儿寡母,孤苦无依……”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很多的物力和人力。” “物力我有办法了,但人力比较有限。” “因为新建矿井,连通矿山,难免遇到深山的妖兽,又或者吸食矿山深处的污气和秽气,本身也是很凶险的。” “这些事,炼气期的修士做不来,会有生命危险。” “但行尸却可以。” “这些行尸,生前大多都是南岳城的矿修……” “城中还可能有他们的父母亲人,或是相熟的朋友。” “我想让它们在真正的身死道消之前,为它们还活着的亲人朋友,子孙后代,再造一次福……” 杨继山心中剧震。 他不由看着墨画,见他目光如水,晶莹澄澈。 金色的阳光,透过大树,披洒在他身上。 杨继山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墨画郑重地行了一礼。 …… 接下来的事,就按照墨画的计划推进着。 这些僵尸是要焚毁的。 尸王是道孽的祸胎,有三个主人,更有噬主的前科,虽然最终的主人是自己,但墨画也不打算留它。 不然迟早是个祸害。 其他铁尸和行尸,自然也要焚毁。 焚毁僵尸,需要用到焚尸阵。 这道阵法,据说是道廷的阵法大能,专门为了清除尸患,而设计出来的。 既可焚毁僵尸躯体,也能焚尽尸毒,不留痕迹。 墨画看过阵法,的确构思巧妙,兼用火土两类五行阵纹,以土掩水,以火化毒,确实非常实用。 墨画多瞅了两眼,偷偷学了过来…… 不过南岳城的僵尸太多了。 这是大规模的尸灾,相对应的,所需的焚尸阵的规模和数量,也都不是小数目。 不过这些都由道廷负责。 墨画不用管。 他只需要想办法,构建大型矿井便好。 这一举措,也是经过杨继山同意,并得到在场一众道廷修士支持的。 他们之中,有些是真的体谅南岳城散修的难处,想做些好事。 有些则单纯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想卖个人情。 还有一些,心里是不情愿的,但又忘不了墨画令尸王下跪那一幕,对墨画心存畏惧,不敢忤逆。 最后一部分人,则是见大家都同意了,想着不能不合群,也就附和着同意了…… 尽管人心各异,情况复杂,但总归是达成了一致。 杨继山有道兵司的人脉,其他修士,也都是道州、乾州、坤州等世家、宗门的修士子弟。 有他们背书,这件事推行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新建大型矿井,需要人力物力。 人力已经解决了。 僵尸就是“人”力。 这可能是它们成为僵尸以来,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就是物力了。 建矿井的物力,一是来自于南岳城的道廷司。 南岳城道廷司,自上而下,腐败极重。 尤其是南岳城的掌司,不知收受了陆家多少贿赂。 全部收缴回来,估计是一大笔灵石。 当然,南岳城掌司,也早已被免去司职,锒铛入狱,之后量罪定刑,肯定是活不成了。 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除此之外,便是陆家。 陆家被抄家了。 抄没的家产,都被用来建矿井了。 这些灵石财物,本就是从矿修身上,一层层剥削而来的,如今也不过是物归原主,重新用在矿修身上。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些事,墨画之前就考虑好了,但具体抄家收缴,还是要靠杨继山,以及他麾下的道兵。 杨继山并不客气。 道兵抄家,也是轻车熟路。 收缴上来的灵石,数目极其庞大,足有数百万灵石,让大族出身的杨继山,都颇为震惊,忍不住叹道: “这个陆乘云,不,这个陆家,竟富到这个地步?” “还有这个掌司,竟贪墨了近百万……” 不过杨继山心里也清楚。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财富。 羊毛终归出在羊身上。 南岳城的散修越穷,他们就越富。 他们越富,散修就越穷。 他们富到如此地步,也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来,南岳城的散修,到底有多穷…… 这笔灵石太多了,原本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道廷会想办法收缴上去,然后层层卡扣,让经手的各方修士,吃得满嘴流油。 但这件事又太大了。 事关道孽,过了明面,涉及的家族势力又多,众目睽睽下,没有人敢捞油水。 所以为了平息祸患,又有杨继山拍板。 这笔灵石,最终还是留在了南岳城。 而人力物力兼备,墨画也开始正式着手,修建新的,连通数座矿山的,大型矿井了。 谢谢pyhuang、chanso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五章 牛马 首先是矿井的设计。 这个大型矿井,既要开通山脉,连通山体,同时还要构建结构严谨,功能完善的阵法体系。 开哪些山,怎么连通。 构建哪些阵法,怎么布局。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墨画先参照历代矿山舆图,研究了一下,南岳城外,大大小小几座矿山的结构。 之后征询了几个世家和宗门长老的意见。 这些长老的族中,或是门派中,也有矿山产业。 他们经营过相关修道业务,镇守过矿山,又或者参与过矿山的修建。 墨画问他们,他们也都没有藏私。 既是想为这些穷苦的矿修,谋一些福祉,同时也是,感念墨画镇压尸王,平息尸患的救命之恩。 墨画熟悉了矿山结构后,花了数日时间,就拟定了一副大型阵法草图。 矿井之中,用不到大阵,也没法用大阵。 大阵是宏大的,统一的。 而矿井中的阵法,却是琐碎的。 需要满足各类功用,而且要尽量简单,结识,耐用,就算损坏,也要方便修复。 若是搞了个大阵,一旦坏了,墨画走后,几乎没人会修。 所以,矿井之中的阵法,只是一堆复阵,包含一些简单使用的单阵。 简单,基础,而且实用。 但工程量,又并不小。 同时,墨画也结合了五行屠妖大阵的阵法底层结构,利用五行生克的阵理,将这些驳杂的阵法,梳理优化了一下。 使这些阵法,更清晰简洁,同时也去掉了一些冗余的阵法,降低了一些成本。 虽然矿井用到的阵法非常多,但难度不高。 墨画甚至不用去拿给庄先生过目,只是拿给白子曦看了,两人凑在一起,检查了一遍阵纹,梳理了一下阵枢,查漏补缺一番,就算完善了。 之后又拿去给道廷一方的阵师看,商议了一番,便敲定了。 这些阵法很多,墨画虽然阵法画得极快,但毕竟只有一人,画不过来,就需要道廷这些阵师帮忙。 他们也都答应了。 等墨画走后,一位老阵师才感叹道:“这阵法,构建得好啊……” 有年轻阵师疑惑道:“用的都是些普通阵法,也就一般般吧?” 老阵师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普通的阵法,要想用好,才是最难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阵图,“这些阵法,看似简单,但布局凝练,彼此还相辅相成,增一副则嫌多,减一副则嫌少,要做到这个地步,必须根基足够深厚,基础足够牢固……” 老阵师把墨画吹了一通。 那年轻阵师点了点头,只是神情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简单的阵法,毕竟只是简单的阵法,就算用出花来,也不过如此。 老阵师不禁摇了摇头。 云少爷看着眼前的阵法,却有些沉默,皱眉沉思。 他是二品阵师,家学渊源,所以看得更深些。 这些阵法格局,看着简单,但又大气磅礴,仿佛脱胎自……大阵? 大阵聚简成繁,融会贯通,而这些阵法,便是删繁就简。 构思的确精妙,但…… 云少爷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用的都是基础而简单的阵法。 而不用一些效用更强的,一品,乃至一品以上的阵法。 云少爷疑惑不解,几日后,墨画开始着手画阵法的时候,云少爷就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墨画身边。 墨画正在认真画阵法,见了云少爷,便好奇道: “云少爷,有事么?” 南岳城中,道廷各方势力里,唯一一位二品阵师,而且还这么年轻,墨画自然是认识的。 只不过之前,尸潮为祸,时间紧急,没怎么聊过天,所以并不熟。 云少爷被墨画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手足无措,但最终还是沉着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些阵法,都有更好的选择吧,为什么又都选最基础的呢?” 墨画道:“因为这些阵法,是要用的。” “用?”云少爷微怔。 墨画点头,“师父教过我,阵法要学以致用……” “这世上的阵法,画在纸上,是一个模样,但实际用起来,情况却千差万别。” 云少爷若有所思。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 “这是矿井,里面的阵法,是给矿修用的。” “矿修很穷的。” “用高端些的阵法,虽然效果好些,但一旦坏了,没人给他们修。” “就算能修,他们也修不起。” “所以,简单,耐用,结实,易修的阵法,对他们而言,才是好的阵法。” 云少爷一愣。 这种话,从没人跟他说过。 所有阵师,都在学更高深的阵法,学更难的阵法,以提升自己的阵法水准,谋求更远大的修道前程。 却几乎没人想到,要为最普通的修士,普及这些,最基础的阵法…… 他自己也从没意识到。 云少爷忽然脸色微红,有些惭愧。 墨画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还以为,这云少爷这么年轻,就是二品阵师,必然心高气傲,却没想到,他这么腼腆,脸皮比自己还嫩。 估计是一直待在家族里,没怎么出过门,涉世不深。 云少爷似乎又想起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心事,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墨画看得明白,便问: “你还想问什么?” 云少爷迟疑片刻,这才带着歉意道: “或许,有些唐突……” “嗯。”墨画道,“你问吧。” 云少爷下定决心,缓缓问道: “尸王身上的阵法,是你画的么?那个是……绝阵么?” 墨画点了点头,坦诚道: “是!” 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云少爷还是神色一震。 其他修士,甚至其他一些阵师,可能都不明白,绝阵到底意味着什么。 炼气八层。 掌握一品十二纹的绝阵。 这种事,违背了他作为阵师的常识。 云少爷有些心生颓唐。 在云家,甚至云家所在的整个州界,自己都是备受推崇的阵法天才。 可此时他才知道。 天才之间,也是差别的,甚至是有着天壤之别。 有些人,天才得近乎妖孽。 他又看了看眼前一脸稚气的墨画,心中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小妖孽。 墨画见云少爷神色有些失落,不知他想些什么。 忽而墨画眼睛微亮,低声道: “云少爷,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么?” 云少爷老实地摇了摇头,疑惑道: “什么阵法?” “灵枢阵。”墨画道。 “灵枢阵……” 云少爷念叨了几遍,点头赞道:“果然是绝阵,单是名字,就不同寻常……” “那……”墨画眨了眨眼,引诱道:“你想学么?” 云少爷心中一颤,张大了嘴。 他还以为,墨画在逗他,可抬头看去,墨画的目光,清澈如水,并无戏弄之色,这才压抑下心中的激动,缓缓点头道: “想……” 没有阵师,能抵挡得住阵法的诱惑。 墨画笑眯眯道:“那我教你。” 云少爷更吃惊了,“你愿意教我?” “嗯。”墨画点头道,“阵法需要传承,才能源远流长,若是敝帚自珍,再珍贵的阵法,也迟早会断绝。” “一旦断绝,再珍贵的阵法,也都没用了。” “你既然想学,那我便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用来做坏事。” 云少爷情不自禁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墨画又道,“你学会后,要帮我个忙。” “帮忙?”云少爷一怔。 “嗯!” 墨画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我要建些东西,用灵枢阵操控,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你帮忙。” 这也是他早就打算好的。 人力有时尽。 他虽然精通阵法,但很多事,一个人也做不来,还会花费很多时间。 有人帮忙,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这件事还要用到灵枢阵。 一品十二纹的绝阵,阵纹复杂,神识需求也高,这南岳城中,几乎没什么人能学会。 但是云少爷应该可以。 他是二品阵师,还是阵法天才,神识和悟性,应该都是足够的。 墨画老早就打他的主意了。 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自己正好顺坡下驴,请他帮忙。 “可以是可以……”云少爷略作沉思,好奇问道,“可到底要帮什么忙呢?” “帮我画阵法。” “矿井里的阵法么?” “还有些其他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墨画卖了个关子。 于是,云少爷顺理成章地,成了墨画的“苦力”。 矿山需要画一些前期阵法,构建阵法框架,并预先填充一些基础阵法。 之后让僵尸开山。 矿山开完,矿井挖好,再将后续的阵法补全。 这些阵法很驳杂。 包括防御阵、固土阵、照明阵、通风阵、除秽阵,还有一些,遇到妖兽,临时应对的金刃阵,土牢阵等。 墨画教他画灵枢阵。 云少爷一边学,偶尔得空,就会帮墨画画阵法。 云少爷是二品阵师,画一品阵法,速度很快。 但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墨画画得,竟然比他还快! 他画阵法,还要看看阵图,确认下阵纹。 可墨画甚至不用去看,只凭记忆,白皙的手腕翻转,笔走龙蛇,一道道阵纹,便在笔下显现。 看似随意,但笔下的阵法,既工整,又严谨,分毫不差,还有一股特殊的神韵。 这到底画过多少遍啊…… 云少爷暗惊,同时心中也有些释然。 虽然天赋好,但仅凭这份苦功,就是一般阵师做不到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 云少爷的灵枢阵学得不快。 主要是他神识受限,一天也练不了几遍,所以阵纹难免生疏,领悟得也就慢了不少。 他一周的量,墨画一两天就练完了。 进展慢些,也是理所当然。 而墨画有空,也会向云少爷请教一些二品阵法的学问。 他现在的阵法水准,已经远超一品阵师。 但绝阵这种东西,似乎又与二品阵法,截然不同。 墨画想知道,二品阵师,以及二品阵法,究竟有什么门槛。 云少爷投桃报李,也尽心解答: “到了二品,阵师和阵法,就要分初中高三阶了,对应筑基前中后修为境界。” “我现在修为只有筑基前期,所以阵师水准,也只在二品初阶。” “二品的阵法,一样难学,需要花大时间和精力。” “一般阵师的水准,都要落后于自身的修为境界。” “譬如筑基前期,才是一品阵师,筑基中期,才是二品初阶阵师,到了筑基后期,才是二品中阶……” “我这样的,筑基前期,就能成为二品初阶阵师,已经算是……” 云少爷本想说“天才”,但看了眼墨画,就道:“……算是不错了……” 墨画好奇道:“那炼气修士,能成为二品阵师么?” 云少爷摇头,“不行的。” “因为神识不够么?” “一般是因为神识不够,还有一个原因,是灵力。” “灵力?” “嗯。”云少爷解释道,“炼气和筑基,神识有着‘量’的差异,灵力却有着‘质’的差别,同样,一品和二品阵法,涉及到的阵理,以及阵法驱使的灵力,也有着‘质’的不同。” “所以,炼气修士,是学不会二品阵法的。” 墨画有些遗憾。 他还以为,自己万一神识足够强,可以尝试去学二品阵法呢。 看来天道大品类的限制,还是很严格的。 同品之中,自己可以越阶,比别人学快一些。 但再怎么越阶,也超不了品…… 逆灵阵、厚土阵和灵枢阵,这些绝阵虽说是超品的阵法,但还在一品的范畴,是一品阵法,而非二品阵法。 本质上来说,不算真正的“超品”,而应该算是严重超阶…… 墨画点了点头,对品阶的概念,又多了一些了解。 之后他又请教了些其他问题。 云少爷都一一作答。 墨画待人坦诚,云少爷涉世未深,也没什么心机,又都是阵师,聊着聊着,两人便熟悉了许多,说话也很是投机。 墨画教云少爷灵枢阵。 云少爷感激不已,想着无以为报,就把云家家传的一些阵法,都偷偷教给了墨画。 墨画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没关系么?” 云少爷眨了眨眼,“你别说是我教给你的就行。” 墨画愣了愣。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跟张澜叔叔好像。 自己学他张家的逝水步,张澜似乎也是这么嘱咐的…… 又过了一些时日,矿井之中,前期的阵法画好了,云少爷的灵枢阵,也学了个大概。 墨画便唤醒了尸王,让尸王带着铁尸,还有数万行尸,从尸矿之中走出,走进了各个矿山之中。 漫山遍野的僵尸,听从墨画的调度,秩序井然地走进各处矿山,齐头并进,开凿矿井。 这副景象,既怪异,又和谐。 为怕僵尸生变,所有矿修,都留在了通仙城内。 道兵驻扎则在四周。 杨继山等几个修为深厚的筑基修士,则神情戒备,盯着尸王,害怕它又叛变噬主,变成道孽。 矿山之中,重又喧闹起来。 只是这次劳作的,并非矿修,而是僵尸。 它们的动作,机械而重复,一镐又一镐,一点又一点地开凿着矿山。 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凿出一片,能吃饱穿暖,安稳活下去的家园…… 在墨画的掌控下,尸王没再尸变,铁尸听从号令,所有行尸,也都任劳任怨。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个多月后,矿井开凿完成。 矿井连通数座矿山,规模极大,而且通道宽敞,墙壁坚固,秽气涤清,既安全,也舒适一些。 墨画又重新命令僵尸,回到尸矿之中沉眠。 道廷一方的阵师,则按照墨画的阵图,补全矿井中的后续阵法。 这些阵法很简单,墨画画不画都一样。 墨画需要画些别的。 墨画喊上云少爷,来到城中一间工坊。 宽敞的院中,摆满了一些硬木制成的,牛马模样的木偶。 云少爷有些错愕,“这些是……” “傀儡。”墨画道,“画上灵枢阵,可以由神识操控行进,运送矿石,减少矿修的辛劳,提高开采效益……” 云少爷回过神来,“你让我帮的忙,就是这个么?” “嗯。”墨画点头,“要画很多灵枢阵,我一个人画不过来,要你帮忙画下。” 云少爷微微颔首,同时心中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领悟阵法,并学以致用。 学了阵法,就恰到好处地用上,用来造福更多的修士…… 这种事,他之前好像还从没做过。 “好!”云少爷欣然道。 随后他又有些疑惑,“这些傀儡,有名字么?” “有!”墨画灿然笑道,“你可以叫它们,‘木牛流马’!”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小僵尸 这些木牛流马,只是简易的傀儡。 结构也很简单,做不了太多动作,只能机械式的前进,后退和转弯。 甚至还没墨画的小老虎复杂,但用来运送矿石,也足够了。 因为结构简单,所以只需最基础的灵枢阵。 不用像尸王那样,画复杂的序列阵纹,构建成百上千的灵枢层级,层层控制。 因此,初学灵枢阵的云少爷,也能画出来。 而有云少爷帮忙,进度就快多了。 但画好后,也没那么简单。 这些灵枢阵和牛马傀儡,还需要实际用一下,并调试一番。 墨画便抽空,去矿山里试了一下,看这些木牛流马,能否正常使用。 调试不难,但比较繁琐。 试用时的挖矿,运矿,需要人手帮忙。 调试阵法,修改阵法,以及修缮这些木牛流马傀儡,也需要“人”搭手。 墨画决定,还是用僵尸代劳。 墨画又从尸矿之中,抽调了一批僵尸,让它们挖矿,然后装在矿车上,再由木牛流马往外拉。 这批僵尸中,有一具小僵尸。 个子不高,脸白白的。 正是在万尸阵中,最早被墨画改了序列阵纹,每晚偷偷替墨画开门的那个小僵尸。 尸矿坍塌了一部分,万尸阵也被销毁。 清缴阵中僵尸和棺木的时候,墨画发现这个小僵尸还在。 因为太小,实力较弱。 陆乘云并没有让它出去道兵作战。 所以尸潮汹涌,双方激战中,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棺材里。 这个小僵尸,大概十来岁,年纪应该比墨画大,但估计也是贫苦出身,家境不好,所以长得瘦小,看着也没比墨画大多少。 就是不知,他小小年纪,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会落在陆乘云手中,被炼成僵尸的。 十来岁,这辈子刚开始。 家境不好的话,甚至没怎么享过福。 墨画有些同情,也有些惋惜。 调试木牛流马的时候,便特意把它带在身边。 其他僵尸,采矿,挖矿,运矿。 它则跟着墨画溜达,搬搬东西,扫扫矿道,探探山路。 又或者,当木牛流马出了故障,它便听墨画的话,将傀儡拆开,供墨画检查,又或者递些笔墨,让墨画修缮阵法…… 这些不太重的力气活,都由小僵尸出。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见了这具小僵尸,都有些惊异。 白子胜主要是生气: “陆乘云这个王八蛋,连这么小的修士都不放过,当时我该多捅他几枪!” 白子曦则看着小僵尸,皱了皱眉头。 墨画疑惑道:“师姐,有什么不对么?” 白子曦沉思片刻,缓缓道: “这个小僵尸,身上只有尸气,没有血气。” 没有血气? 墨画微怔,想了想便明白了。 只有尸气,没有血气,就意味着,它只是死了,被炼成了尸,但还没来得及吃人,吸血。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 这小僵尸有些弱,应该杀不了人。 就算有机会吃肉喝血,也抢不过其他僵尸。 只能靠着养尸棺中的邪气,温养尸气。 白子胜看了眼墨画,疑惑道:“你不会想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吧……” 墨画叹了口气,摇头道: “尘归尘,土归土,它既然成了僵尸,便有了归宿。” 白子胜撇了撇嘴,嘀咕道: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墨画哼声道:“今晚的牛肉,没你的份了!” 白子胜立马服软道: “小师弟,我错了,你刚刚说得没错,非常对,很有道理!” 白子曦微微叹气,看着白子胜的目光,带了些嫌弃。 过了一会,白子胜又问道: “那伱打算拿这小僵尸怎么办呢?烧了么?道廷的焚尸阵,好像快建好了……” 墨画有些纠结,沉思片刻,叹道: “我在它身上画过阵法,它又帮过我,也算有缘,事情了结后,就让它入土为安吧……”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点了点头。 …… 十多天后,木牛流马已经调试好了。 所有的牛马傀儡,也都画好了灵枢阵。 和墨画预计的一样,消耗灵石不多,操控简单,木料耐用,力道也不小,用来运送矿石,绰绰有余。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损坏,没人会修。 修这些傀儡,需要掌握灵枢阵。 等到自己,还有云少爷离开,这南岳城中,没人会灵枢阵,自然也就没人会修这些木牛流马。 所以平时使用,就要注意保养。 只要合理使用,自然损耗,这些牛马的寿命,还是很长的。 墨画将此事,嘱咐了南岳城新来的掌司。 南岳城的道廷司,几乎从上到下,都被换了次血。 新来的掌司,是司徒家的人,姓司徒,名慎,和之前的司徒谨长老,似乎还是同支兄弟。 或许是受到家族嘱托,又或许是从司徒芳口中,得知了南岳城的诸多事情,筑基修为的司徒慎对墨画很是客气,甚至客气之中,还带些恭敬。 他的态度很郑重。 南岳城,是他的一次机遇,也是司徒家的一次机会。 尸矿一事,关系重大。 各方势力看着,他若做不好,丢的是司徒家的脸面。 同样,他若能妥当善后,便是大功一件,日后在族中,也有一个好风评,道廷司的升迁,也可累积不少功勋。 而墨画是阵师,还是尸王的“主人”。 处理尸王和尸群,需要墨画首肯。 新建矿井,改善日后南岳城修士的生活,也要仰仗墨画。 所以他对墨画,几乎是予取予求。 墨画说啥,他都是一口答应,做起来也不遗余力。 墨画在心中感慨。 看来家族内部的竞争,的确很激烈,压力也很大。 一口锅吃饭,不卖点力,不花点心思,估计连汤都喝不上。 …… 木牛流马造好,矿井也建好了。 接着,便是开工了。 司徒慎便组织矿修,重新开工。 矿修有些踌躇,又有些忐忑。 之前尸潮围城的事,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 如今虽然尸潮退去,但难免会有遗留,尤其是矿井之中,幽深污秽,最适合僵尸藏身。 他们不太敢开工。 既是穷怕了,苦怕了,也是害怕遇到僵尸,丢了性命。 但他们又不敢不开工。 因为他们实在是穷,没有灵石,饭都吃不上。 开工了,矿里若有僵尸,最多死他们一个。 可若不开工,全家都会饿死。 他们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可直到进了矿山,他们这才发现,全都不一样了。 矿井变大了,变宽敞了,变明亮了,而且还有风,不冷不热,清清凉凉的。 没了阴森感,没了压抑感。 污气秽气也不重了。 在里面呆着,就舒适多了。 也不像之前那样辛苦了。 而且到处都是阵法,甚至还有阵法,是用来预防妖兽的,看着就很让人安心…… “这是南岳城的矿山么……” 这些矿修,都有些难以置信。 之后他们聚齐起来,纷纷向掌司叩谢。 自南岳城建成开始,这些矿修,连同他们的祖祖辈辈,都不曾进过这样安全的矿井。 矿山之中,几百上千年来,为他们这些矿修布过的阵法,就算全加起来,也没现在这一座矿井之中的阵法多。 他们感激不已。 掌司让众人起来,便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墨先生,是他平息了尸患,还为大家,建了这座矿井。” 矿修们又纷纷叩谢道: “谢谢小墨先生!”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这小墨先生到底是谁…… 之后司徒慎又订了一些章程。 譬如矿修下井,每日不得超过四个时辰。 每日薪酬,不得低于一枚灵石。 当地任何家族,任何势力,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矿修灵石…… 此外,金华街也被取缔了。 所有吃喝嫖赌的场所,全部关闭。 青楼的女修,也都还契从良。 有强买强卖修士,逼良为娼,害人性命的,一律从严发落。 司徒慎和墨画站在城楼上,看着金华街被拆毁。 一些有陆家撑腰,无恶不作的掌柜、赌棍,恶徒,鸨母,打手被道廷司押解到道狱,沿途遭众人唾骂,丢石头和烂菜叶。 有人脱离苦海,和亲人抱头痛哭。 也有人孤苦无依,暗自神伤。 大多数人,都义愤填膺,拍手称快。 繁华数十年,由陆剥皮所建,表面流光溢彩,暗地里藏着血泪的金华街,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尽数拆毁了。 司徒慎感慨道: “青天白日之下,污秽阴暗,便无所遁形了。” 墨画却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日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一样么?” 司徒慎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墨画心思竟如此敏锐。 他这点微妙的心思,都被墨画捕捉到了。 墨画目光深邃,心思通透,而且对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对司徒家有恩,司徒慎便决定坦诚相待,说些肺腑之言。 “小墨先生,”司徒慎叹了口气,声音微沉: “我从三十岁开始,便在道廷司任职,从小小的执司做起,做到典司,副掌司,也轮值过几个小仙城的掌司……” “这种事,其实,见得不少……” “或者说,放眼整个修界,这种事都屡见不鲜。” “这件事能解决,只不过是因为,摆到了明面上。” “摆到明面上的事,都是正大光明的,冠冕堂皇的,但若没摆到明面上,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说些诛心的话……” 司徒慎看着墨画,低声道: “今日我做这南岳城掌司,可以光明正大地,替这些苦命的修士做主,将这些青楼赌坊,一扫而净,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可若在此之前,我来做这南岳城掌司……” “很有可能,就会和上任掌司,做一样的事。” “一起流连青楼,一赌千金,用这些苦命女子的身体,拿来消遣,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 “和陆家一起,压迫、压榨、玩弄这些修士……” 司徒慎目光晦涩,转言又道: “当然,这话我也就是说说……” “司徒家有家训的,我最多明哲保身,不会真的同流合污。” “但大多数人,即便嘴上正义凛然,真到了那个位置,做的事情,也和钱掌司差不多……” “甚至若不是这件事闹大了,有地方道廷司互相包庇,陆家之事,大半也会不了了之。” “这个世上,明暗是交替的,人心,是复杂的……” “站在亮处的人,往往光鲜亮丽,可一站到暗处,便不知,又是什么模样了……” “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光,您也难免,会有走在暗处的时候……” 司徒慎看着墨画,诚恳道: “小墨先生,您以后,一定要当心啊。” 既当心别人,也当心自己…… 这些事,司徒慎能看到,能看清楚,但解决不了。 他不想让墨画一片澄澈的道心,卷入人心善变的泥沼,陷入俗欲横流的阴暗,因此而痛苦迷茫。 墨画若有所思,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司徒掌司!” 司徒慎能说这些肺腑之言,也是为了自己好。 墨画心里还是明白的。 司徒慎微笑颔首。 他又转过头,看着下面被拆毁的金华街,心中微微感叹。 这在夜里灯火通明,流金泻玉的繁华街市,经日光一照,便现出了原形,露出了一片肮脏与不堪的狼藉。 这修界,纵使大多地方,仍有着阴暗和不公。 但总归是有一道光,照到了这里…… 金华街被毁,很多修士重获自由。 青兰特意登门感谢墨画,还带了她亲手做的百花糕。 这南岳城中,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 青兰无依无靠,虽能自力更生,但到底还是辛苦一些。 司徒芳便决定把她带在身边,她能教青兰修炼,青兰也能为她做些膳食,照顾她的起居。 司徒芳身为典司,平日还是很忙的,没空照顾自己。 而司徒芳身后,有家族支撑。 青兰跟着她,也会安稳一些,不会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墨画,白子胜和白子曦坐在院子里,吃着百花糕,和青兰聊了会天。 白子曦送了她一门功法。 在白家不算稀有,但对青兰就很珍贵了。 青兰临行前,郑重行礼,感激道: “他日若有能帮到小公子和白小姐的地方,青兰一定万死莫辞!” 墨画摆手,“青兰姐姐言重了。” …… 送走青兰后,次日苏长老也登门拜访了。 苏长老带了一些好茶给墨画尝。 两人坐着院子喝茶,清风徐来,水气氤氲,茶香四溢。 苏长老致歉道: “小先生,对不住了,我不知陆家主……陆乘云他如此狼子野心,口无遮拦,这才害得小先生,被他算计……” “没事没事。”墨画并不在意。 陆乘云不打自己的主意,那自己也还学不到灵枢阵,吃不完观想图,也无法彻底解决南岳城的尸患,还能帮他们重建矿井。 南岳城的散修,也是很苦的。 墨画也是散修出身,他还记得娘亲的话。 若是遇到生活困苦的散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就帮一下。 苏长老感叹道:“小先生,果真是胸襟宽广……” 尽管苏长老拍马屁,一直有些生硬,但墨画听着,还是挺高兴的。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只不过嘴上谦虚道: “哪里哪里。” 见墨画不怪罪他,苏长老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气氛便又融洽了许多。 两人又如往常一般,聊些阵法,谈些琐事。 谈着谈着,就聊到了金华街,还有百花楼…… 苏长老感激道: “金华街的事,要多谢小先生了。”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有些疑惑,“金华街被拆了,长老您就不能去百花楼听曲了吧,这也要谢我么?” 苏长老老脸一红,“不是,真不熟……” 墨画明显不信。 苏长老见墨画通透的眼神,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了,也不再隐瞒,只是神情怅然: “丝竹悦耳,佳人悦目。” “听不到,看不到,固然有些遗憾。” “但这些,不过是些小小的私欲,算不得什么。” “我更希望的是,这世间不再有人流落风尘,也不再有水仙这般苦命的姑娘……” 墨画一怔,随后端起茶杯,脆声道: “我以茶代酒,敬长老一杯。” 苏长老哭笑不得,但还是举杯,和墨画喝了一杯茶…… …… 南岳城的事,差不多了结了。 矿井造好,阵法完善。 南岳城的矿修,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赚灵石,谋生计,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除此之外,万千僵尸,也要烧了。 道廷的焚尸阵,已经建造好了。 焚尸阵是复阵,建在坟山之上,由一个个火系单阵构成,占地极大,运转起来,火气升腾,整座坟山,赤红一片,仿佛变成了一座火焰山。 南岳城的所有僵尸,都在排队火化。 墨画操控着行尸,一批一批走进焚尸阵中,焚掉躯体,化掉尸气,祛尽尸毒。 所有僵尸,都要焚化。 这个过程比较漫长。 而唯一没有火化的,是那具小僵尸。 它没有沾过血腥,也没有什么恶果,还帮过墨画。 墨画也心存同情,便布下阵法,泄了它的尸气,将它葬在坟山一处偏僻,但景色静谧的小山丘上。 山丘荒凉,但安静,无人打扰。 每到傍晚,夕阳西下,晚霞便会洒在山丘上,也洒在墨画为它立的小坟冢上……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去死 坟山之上,焚尸阵火光熊熊燃烧。 除了小僵尸外,所有的行尸、铁尸、包括尸王,都必须在焚尸阵中,彻底炼化,了结恶果。 行尸太多,所以焚烧后的骨灰,大多会一起合葬。 陆家被抄家,分崩离析。 铁尸之中,陆家的长老,没人过问,烧完随便埋了,简单立个了坟冢,不仅没人祭拜,甚至还受人鄙夷,每次有南岳城的修士路过,都会啐上几口。 一些其他家族或是宗门的筑基修士,焚化后会被认领,葬到自己的祖坟中。 小灵隐宗历代长老的骨灰,墨画也郑重收殓起来了,之后会交给严教习,好好安葬。 自己学了灵枢阵,也算是受了小灵隐宗的恩惠。 所以也想尽一些心意。 焚尸阵持续十数日,所有行尸和铁尸都焚化完毕,最后就只剩下尸王了。 但尸王却无法焚化。 尽管焚尸复阵中,用来炼化尸王的阵法,是二品阵法,火焰凝滞,近乎融化的铁水,但还是奈何不了尸王。 尸王闭着双目目,双手交叠在胸前,身处汹涌的火焰之中,任烈火焚烧,身上铜色深红,但却一点没有焚化的痕迹。 足足过了几天,尸王尸身依旧,烈火不侵。 杨继山皱眉。 众人也神色凝重。 知道内情的修士,更是有些心惊。 尸王是道孽的祸胎,是有希望化生道孽的,本就非常棘手。 现在它臣服于墨画,失去了晋升道孽的资格,暂时沉眠,但若不杀掉,以后会不会发生异变,谁都不好说。 杨继山等人,又试了各种方法。 灵器、法术、符箓,还有其他威力大一些的二品阵法,但最多也只能伤及尸王皮肉,根本无法将其彻底焚化。 没办法,杨继山还是只能去找墨画,想看下墨画有没有什么办法。 焚尸阵一事,由道廷负责,墨画没怎么过问。 他也只是操控尸王,走进焚尸阵,其他就没管了。 此时杨继山问他,墨画这才特意去看了下。 坟山之上,烈焰如海。 而尸王就浸在火海之中,历烈焰焚烧,肉身不坏。 墨画也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以二品阵法的威力,炼了这么久,就算尸王是铜尸,也会被炼成一滩“铜水”了。 墨画放开神识去感知,片刻之后,这才发觉尸王身上,似乎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道蕴。 铜尸禁不住焚尸阵的焚化。 但这具尸王,不仅是铜尸,它还是尸王。 这丝道蕴,与墨画之前感知到的,大地的道蕴类似。 但却是畸形的,异变的,凶残的,孽变的。 这便是道孽扭曲的“道蕴”。 也是道孽的根源。 这丝扭曲的道蕴,使尸王的肉身,无法炼化,同时也在滋生着尸王自主的意识。 在墨画清晰感知到这丝道蕴的时候,尸王忽然睁开了双眼。 它的双眼,变得漆黑而空洞,冷漠地看向墨画。 与此同时,墨画的识海中,浮现出现了一个凶戾的幻影。 这个幻影,既是尸王,又不完全是尸王。 它的身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玄妙而恐怖的气蕴,带着深深地憎恶,满含恨意地注视着墨画。 这是道孽的气蕴。 似乎因墨画使其夭折,而心怀怨毒。 墨画怡然不惧,平静地与它对视。 “尸王”触及墨画的目光,忽而又有些色厉内荏,怨毒的神色中,藏着深深的恐惧。 如同凶仆想噬主,但包藏的祸心,又被主人发现了。 所以狰狞之下,暗藏怯懦。 墨画心中了然。 尸王臣服于自己,尸王身上的这丝道蕴,自然也畏惧自己。 它想噬主。 只有噬主,道蕴才能滋生,尸王才能成为道孽。 可只要它噬不了主,那就只能对自己唯命是从! 既然要听自己的话,那就好办了。 墨画目光微寒,声音冷漠,不容抗拒地命令道: “孽畜,去死。” 杨继山等人闻言震颤。 而那尸王目中,更是露出惊恐。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墨画命令的同时,尸王身上的道蕴,化为凶戾的尸影,双目赤红,面目狰狞,扭曲着,咆哮着,嘶吼着。 但无论它如何不甘,如何挣扎,大道规则所在,都必须奉墨画的命去死。 它的身影渐渐暗淡,道孽的气息也渐渐消解。 与此同时,尸王也嘶吼一声,引得焚尸阵火光冲天,随即又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皮肉枯萎,面容塌陷,被熊熊烈火,逐渐化为灰烬…… 尸王真的死了…… 众修士看墨画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惊惧。 万尸之主,道孽化身的尸王,竟真的因墨画的一句话,便去死了…… 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却一无所知。 他们想问,但一时被墨画号令尸王赴死的气势所摄,又不太敢问。 唯有枯瘦老者,目光肃然,露出沉思的神色。 不过无论如何,尸王一死,尸患便真正地平息了。 此事也总算告一段落了。 众人都轻轻喘了口气。 这些时日来,历经波折,连番死战,又几经变故,生死一线上徘徊,见证一幕幕令人胆寒,又匪夷所思的画面,如今终于能如释重负,放下心来了。 墨画也松了口气。 他脚步轻快转身离去。 只是刚一转身,忽然一阵心跳。 冥冥之中,有了一丝预感。 仿佛有什么凶戾的东西,寄宿在了自己身上。 这东西畸形而暴虐,像是道蕴,但又极其扭曲,如同尸王的凶念,满含憎恶,对自己虎视眈眈。 可自己一旦去感知,它又受惊一般,无影无踪,不知躲到了何处…… 这种感觉,和尸王身上孽变的道蕴,一模一样。 “可它不是已经消散了么?” 墨画疑惑不解。 事关道孽,墨画不得不谨慎一些。 回去的时候,他便去请教了庄先生。 “师父,死去的道孽,好像缠上我了……” 庄先生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躺在竹椅上,悠然道: “你坏了它的机缘,它成不了道孽,自然恨你,所以道蕴便融在了你的因果之中。” “融在因果?” 墨画不明白。 庄先生便解释道: “世事皆有因果,一草一木,一饮一啄,都脱离不了因果的范畴。” 墨画觉得庄先生说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仔细想去,还是很糊涂。 庄先生叹道:“别想得太复杂,因果也就是大道规律的一种,万物运转,有自身规律,这便是因果。” “人也是一样。” “人的过去,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由因果循环构成。” “而人过去的所有,又都构成因,将来的一切,都是根据过去的因,形成的果。” “所以因果,也构成了人的宿命。” “过去的宿命,是既定的,是一成不变的,但将来的宿命,根据伱过去的命,却有着万千变化……” 墨画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目光之中,透露着一些希冀,“因果之事,你现在知道就好,多想无益……” “将来你神识更强,经历更多,阅历更广,对大道、阵法、以及万事万物,理解得更透彻了,再去研究……” 墨画忍不住问:“师父,‘因果’这个东西,真的有用么?” 庄先生道:“可以没用,但也可以有大用,全看你能领悟到什么程度了。” 墨画眼睛一转,问道: “师父,那道孽融于因果,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是好事。”庄先生道。 墨画心中一凛。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庄先生又道。 墨画张了张嘴,忍不住嘀咕道: “师父,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庄先生轻轻敲了下墨画的脑袋,失笑道: “这世上,凡事都有利弊,祸福相依,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事和坏事。” “那我该怎么做呢?”墨画问道。 庄先生淡然道:“保持平常心就好,坚守道心,不必担忧,不必畏惧,甚至都别去想它,等你神识强大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墨画眼睛一亮,想起庄先生之前说过的话: “道心澄澈,神念强大,则万邪不侵……是这样么,师父?” 庄先生欣慰点头。 墨画这便放下心来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庄先生垂下的目光,有些凝重,神色也有些肃然。 墨画起身告辞时,庄先生突然道: “墨画。” 墨画有些疑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 “这丝孽化的道蕴,是怎么融在你因果中的?” 墨画想了一下,如实道: “好像是……我命令它去死,它去死了,但没死透,就恨上我了……” 庄先生目光微滞,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一颤,心中也不免一悸。 “命令它……去死?” “嗯。”墨画点了点头,担忧道,“师父,有什么麻烦么?” 庄先生目光敛起,淡淡笑道: “无所谓,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就行。” “好的,师父!” 师父既然说无所谓,那应该就没什么。 墨画便一身轻松,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墨画走后,庄先生却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紧了眉头。 傀老身形浮现,轻声叹道: “胆子太大了……” 庄先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点头赞同道: “是啊,胆子太大了……” 竟然命令道孽去死…… 无知者无畏啊。 关键是这道孽,还真就听他的话去死了…… 庄先生无奈道: “尸王还不算是道孽,让尸王下跪,也只是沾了大因果,可现在他当面命令道孽去死,等于是将这个大因果,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实在是……胆大包天了……” 傀老鄙夷地看了庄先生一眼,“你之前不是还很得意么?知道后悔了?现在怎么办?” 庄先生叹了口气。 他算到的因果,至尸王被制伏,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想到最后竟节外生枝了。 早知道,他就应该拉下面子,不摆高人架子,多多叮嘱墨画,让他少管些闲事。 尸王火化的事,让道廷那边的人头疼就好了。 傀老又皱眉道: “不过,就算道孽融于因果,这也无所谓吧,又不是真正的道孽,不过是一丝扭曲的气蕴而已。” “问题就出在这里……” 庄先生叹道,“墨画走的是‘神识证道’的路子,将来神识强到一定地步,对天地的领悟足够深了,必然会养成自己的道蕴。” “可有道孽的气息,纠缠在因果之中。” “他养出的,可能就不是道蕴,而是……以血肉之躯,奉养自身的‘道孽’了……” 此言一出,傀老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身化道孽! 那他可真就是,比诡道人还要恐怖的魔头了。 傀老皱眉道:“墨画这孩子的心性,清净澄澈,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现在看来是这样……”庄先生缓缓躺下,目光明晦不定,“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尤其是……他现在年纪还小,还能心无杂念。” “可将来他长大了,见的事多了,难免心思驳杂,若是因情生变,一念成魔,可就……” 庄先生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傀老挑眉,“你是说,白家?” 庄先生挑了挑眉,没有明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个孩子之间,朝夕相处,可能心念懵懂,不明心迹,但渐生的情愫,他们这两个长辈看得明明白白。 “白家……” 庄先生摇了摇头,有些不屑,但眼眸中,又有深深的忌惮。 傀老的神情,也如刀削般冷峻。 白家的水,真的深不见底…… 庄先生看着远方,叹了口气,“墨画这孩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越是如此,越易受伤,即便没有那小丫头,爹娘朋友,一旦有了意外,估计也会让他性情生变……” 傀老蹙起眉头,看了眼庄先生,摇头道: “我看不然,这孩子心性虽正,但又不是那种耿直的性子,为人机灵,偶尔还一肚子坏水,心思周密,知道变通,应该走不到这步田地。” “但愿如此吧……”庄先生叹道。 “你不把这件事,跟他说明白么?”傀老问道。 “说明白了也没用……”庄先生摇头。 “道孽道蕴这种事,说明白了,反而会让他瞻前顾后,乱了他的思绪,坏了他的心境。” “不如就让他相信,道心澄澈,万邪不侵,他心无旁骛,磨炼神念,有可能真的就会万邪不侵……” “反正他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将神识修到极致,没有顾虑,更易一往无前。” 傀老微微颔首。 庄先生闭目沉思,片刻之后,想起什么,又睁眼道: “而且,这也未必是坏事……” 傀老心有灵犀,缓缓道: “你是说,诡道人?” 诡道人,修行诡道的魔教道人。 不可念,不可想,更不可道其名讳。 可傀老毫无顾忌,直呼“诡道人”的道号,周身却没有一丝异样。 庄先生点了点头,目光深邃道: “道孽有形,有神。” “尸王是道孽胚胎,形灭,神死之后,心存怨恨,残存的道孽气息,融于因果。” “因果层面的道孽,近乎不死不灭,是极难对付的。” “即便对我那师兄,也是一样。” “但对墨画,又有些不一样。” “虽然有些因缘际会,但他是靠自己的本事,让道孽臣服,又命令道孽去死的。” “墨画是道孽的主人。” “道孽潜藏于墨画的因果之中,必然还存了反噬之心,它千方百计想噬主,可只要它噬不了主,它就得护主!” “所以,这是一柄利剑。” “剑刃向内,有可能坏了墨画的道蕴,但剑刃向外,又真的有可能,让墨画在因果之中,万邪不侵!” “因为他的命格中,藏着至邪至凶的道孽!” “道孽至凶至邪,所以万邪不侵!” 庄先生目光锐利。 傀老也心中骇然。 若果真如此,那墨画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修士,在天机衍算中,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他的因果命格,潜藏道孽,是一个不可窥视,不可衍算,不可侵犯的巨大深渊!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八章 道别 因果与命格之事,墨画一概不知。 他只记得一句话: 道心坚定,万邪不侵。 只要自己专心学阵法,领悟大道,道心坚韧,一直磨炼神念,将神念增强到极致,心思透彻,洞悉万事万物之理,那么一切邪祟,都不足为惧。 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地修炼,学阵法。 但道孽显然不肯罢休。 尸王的孽影,偶尔也会莫名浮现在识海中,目光血红,神情残虐地看着墨画。 这种存在,与青面小鬼,张家祖师那种神念体都截然不同。 看似存在,但又虚无。 明明真实,但又虚妄。 不像是真实的神念,如庄先生所言,更像是一种,寄宿于过往的,因果的宿念。 尸王孽影,屡次浮现。 墨画一开始还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忧,后来想起庄先生的话: “保持平常心就好,坚守道心,不必担忧,不必畏惧,甚至都别去想它……” 墨画也就无所谓了。 在识海之中的尸王,也不过是铜尸。 自己又不是没杀过铜尸。 张家的祖师,都被自己“吃”了,虽然当时是以众敌寡,有些胜之不武,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现在的自己,神识十三纹巅峰,今非昔比了。 即便正面交手,单打独斗,也能制伏张家祖师化身的铜尸了。 而且这具尸王,被自己以灵枢阵控制过。 “生”前受自己支配。 “死”后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 因果之事,墨画知道的不多。 无知者无畏。 正因“无知”,所以“无畏”。 而正因无畏,所以墨画神念坚定,气势很足,并不将这只有着道孽气息的尸王放在眼里。 尸王一吼。 墨画便皱眉道:“别烦我!” 尸王被墨画斥责,本能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目光狰狞,但它又确实无可奈何,只能又低吼一声,不甘地退下了…… 隔三差五,尸王就在墨画心中浮现。 但墨画根本不理它,甚至满是不屑,偶尔还会让它滚蛋。 尸王只能目露凶光,暗暗蛰伏起来。 再往后,尸王出现得就少了…… 墨画的识海,也清净了许多。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因果命格,也因此凶险了许多…… …… 南岳城事了,尸王伏诛,陆乘云身死,灵枢阵也学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之前,墨画将小灵隐宗历代长老的骨灰,殓入镶金黑玉瓮中,交给了严教习。 严教习捧着骨灰,神色激动。 随后又有些唏嘘和愧疚,“弟子无能,让宗门诸位前辈长老,遭此厄运……” 严教习双目通红,眼角泛出热泪,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些年的愤怒,不解,辛苦,落寞和颓唐,都在胸口翻腾起来。 将叛徒绳之以法,寻回宗门传承阵法。 这些事,他这么多年来,无日无夜不在想。 但他也没想到,真的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严教习又看向墨画,既是感激,又是自责,不由叹道: “这件事,多亏有你啊……” 追查叛徒,查出身份,破坏他的计谋,让他血债血偿,告慰师父,以及小灵隐宗历代前辈的在天之灵…… 这本来应该是自己要做的事。 结果全靠墨画,才了结了这段恩怨。 而这件事,又涉及陆家,尸矿,尸王,乃至牵动道廷,让道廷不得不派道兵镇压。 这里面有多少凶险,墨画没说,他也能猜到。 这些凶险,原本都该是自己来承担的啊…… 却都压在了墨画这孩子身上。 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做。 严教习一时惭愧不已,“我这个做教习的,真的是,无地自容啊……” 墨画却摇了摇头,“教习,您已经做了很多了。” 严教习一怔,温声苦笑道: “你不必安慰我……” 墨画却摇头道:“不是安慰,师父跟我说过,这世间的事,自有因果,一饮一啄,都有定律。” “陆乘云伏诛,尸灾平息,是您种的善因,才能有的善果。” 墨画刚从庄先生处听了些因果的皮毛,就现学现卖,拿来说给严教习听了。 严教习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墨画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没有您的启蒙,我未必会走上阵法的道路;没有您引荐,我也不可能拜庄先生为师;不拜庄先生为师,我阵法就不可能学这么好,也不会到处游历,寻觅阵法。” “而到南岳城,既是为了寻觅阵法,也是为了找您。” “您不在南岳城,我也不会来。” “有了您的线索,才能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地,打听到张全,行尸寨,尸矿,还有陆乘云和尸王的阴谋……” “最终才能杀了陆乘云,制伏尸王,平息了尸患,也夺回了小灵隐宗失窃的传承。” “而陆乘云被尸王所杀,尸王被灵枢阵控制。” “所以,陆乘云也算是死在了小灵隐宗的传承之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因果循环。” “没有您当初秉承理念,传承阵法,种下善因,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尸矿的事,也就没有今天的结果……” 严教习有些发愣,怔忡良久。 善因善果…… 许久之后,他才失笑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会说话。” 关键这些话还有理有据,让他无法辩驳。 这么一说,的确是因为当初,自己看重墨画这孩子,教他阵法,给了他一份机缘,如今他才能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替自己了结了小灵隐宗的宿怨。 这么一说来,自己好像,也不算一事无成? 严教习有些感慨,看着一片赤忱的墨画,满眼欣慰。 不忍心让墨画的才华被埋没,或许就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严教习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心结,终于缓缓解开了。 他眉头舒展。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空空的失落。 陆乘云死了,仇也报了,心愿已了了。 他忽然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了。 复仇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成了他这么多年,为之活下去的动力,如今大仇得报,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墨画有些了然,眼睛微亮,低声问道: “教习,小灵隐宗这些前辈的骨灰,您想怎么安置?” 严教习一怔,随后沉思片刻,叹道: “小灵隐宗已经没了,山门也已经被变卖,回不去了……我打算,找个地方,建个陵墓,好生安置这些前辈,逢年过节,祭扫一下……” 而自己也正好,平平淡淡,了此余生。 墨画又问道: “安葬在什么地方呢?” “这……” 严教习有些踌躇,具体安葬在哪里,他还没想好。 这年头,想找块好地,也不容易,还要花不少灵石。 “要不,就安葬在通仙城?”墨画道。 “通仙城?”严教习有些错愕。 “嗯。”墨画点头,拍拍胸口,自信道: “通仙城我熟得很,周掌司啊,俞长老啊,安家老爷子,还有洛大师……凡是有头有脸的修士,我多少都有些交情……” “我写封信,您带回去,说明原委,他们都会帮您的。” “到时候,您想将小灵隐宗的诸位前辈,葬在哪里都行。” 严教习愣住了。 一封信,就能帮自己? 你这不是有些交情,你这交情,已经铁得过头了吧…… 可是不对啊。 自己没记错的,周掌司,俞长老,安老爷子这些修士,不仅是筑基修士,在通仙城中,地位也是很高的。 洛大师更是资深的一品阵师…… 墨画是怎么跟他们混熟的? 就算他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一品阵师,人脉也不至于这么广吧…… 严教习有些愣神。 自己离开这两三年里,通仙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画这孩子,现在面子这么大了? “教习?”墨画喊了一声。 严教习回过神来。 “您意下如何?”墨画问道。 严教习迟疑片刻,缓缓道:“通仙城,山头也不富裕吧,这……” 墨画卖关子道: “您放心,通仙城已经今非昔比了,您回去就知道了。” 严教习有些疑惑,但也没细问。 目前情况下,将这些小灵隐宗的前辈,安置在通仙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吧。”严教习点了点头。 墨画神色一喜,随后又接着问道:“教习,那您想不想,重建小灵隐宗呢?” 重建……小灵隐宗? 严教习心中一颤,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墨画道:“当然,这种事急不得,可以一步步来……” “您回通仙城,可以先教散修阵法,等到学阵法的弟子多了,然后再慢慢建山门……” “这种事,俞长老肯定愿意帮您。” “道廷司那边,也不会有问题。” “阵师这边,洛大师和钱长老也会支持您……” “就是时间,可能要久一些,毕竟是建宗门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长时间的坚持,甚至几代人的努力……” “……” 墨画把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 严教习一时间心潮澎湃,可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显然顾虑很多,不知如何抉择。 墨画又沉声道: “重建小灵隐宗,传承阵法,发扬光大,这些小灵隐宗的前辈长老,以后也会有更多弟子祭拜……” 传承阵法,发扬光大,有更多弟子祭拜…… 严教习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目光之中,迷茫散去,又生出了希冀与渴望。 墨画言尽于此。 他知道严教习已经有了决断,之后的事,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严教习尊师重道,将阵法传承,看得极重。 这么多年,他追查陆乘云这么叛徒,从不曾放弃,如今振兴宗门,传承阵法的机会,摆在眼前,严教习不会放弃的。 纵使千难万难,他也会想办法克服的。 几日后,严教习便启程了。 他要回通仙城,选个山清水秀之处,安葬小灵隐宗的先人。 同时,重建小灵隐宗,传承阵法的想法,也渐渐在他心中扎根。 墨画送了好多阵书,还有一些自己的阵法心得。 灵枢阵的阵图,墨画也一一拆解,由简到繁,由浅入深,备注得明明白白。 既方便学,也方便教。 这副阵图,也交给了严教习。 严教习郑重接过,双手都有些颤抖。 此外,墨画也送了一些南岳城的特产,以及路上的干粮,还有一些避险用的避毒丹,辟瘴丹,驱妖丹等丹药。 墨画一直将严教习送到城外。 一路上,墨画小嘴喋喋不休,不停嘱咐着: “您要先定个品……” “定品之后,行事会方便很多。” “通仙城自己人多,定品也顺利些,道廷司还有专车接送……” “定过品,您就先想办法筑基,赊点灵石也无所谓……您就找俞……不行,俞长老比较穷,您找安老爷子,安家很富,他们家的少爷,还叫安小富,跟我也熟……” “一旦成为筑基修士,神识达到十二纹,就可以学灵枢阵了。” “一点点学,不能急,从最简单的开始,循序渐进……” …… 严教习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心生暖意。 墨画的话,让他受益匪浅。 他这个做教习的,如今要向自己的弟子,学习阵法了…… 严教习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欣慰。 墨画说完了阵法,又开始说其他的事: “您回去,帮我向爹娘问个好……” “就说我一切平安,吃好喝好睡得好,养得白白胖胖的,阵法也学得很好,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不用担心……” “还有俞长老啊,冯爷爷啊,陈师傅,猎妖师的叔叔伯伯们……” “还有大虎大柱他们……” “也都替我问下好……” 墨画一口气说了一堆人。 “好好,你慢点……” 严教习脑子都快记不过来了,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人缘这么好的么……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城门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墨画也要和严教习分别了。 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反而不知说什么好,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墨画目光闪烁,有些不舍。 严教习深深看着墨画,似乎要将墨画的模样,记在心底。 片刻后,他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面带期许道: “好好学!” “嗯!”墨画点了点头。 严教习便挥了挥手,温声道: “好了,回去吧,我走了。” 他背起行囊,踏上山路,离开了南岳城,只是偶尔还会回头,见墨画还站在城门口,便挥了挥手,示意墨画回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 山野苍茫。 严教习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崎岖的山间。 墨画神色郑重,看着远处的山脉,又深深地行了一礼…… 一如当年,在通仙城的山脚,他与严教习辞行之时。 …… 严教习辞别墨画,离开南岳城,沿着山路,孤身一人一直往西北走,途径几座山峰,就见到了连通的数座矿山。 矿山之中,有着一座巨大的矿井。 此时矿修正在采矿,声音嘈杂之中,又带有几分热闹。 矿井之中的矿修虽然辛苦,但脸上已没了苦色,没了压抑,没了痛楚。 反而多了一份希冀。 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能活得好一点的希冀。 这和他来的时候,见到的场面截然不同。 严教习又想起墨画说的,种善因,得善果的话。 矿山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善果? 如果自己当年,不曾种善因,如今的矿山,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白天人活得像僵尸,晚上僵尸又活得像人,和人一般劳碌? 自己或许,就看不到眼前的这副景象了…… 严教习有些释然。 “是啊,我也不算,一事无成……” 自己确实能力有限,帮不了很多人。 不通道法,杀不了恶人。 阵法能力一般,不会什么高深阵法,也构建不出大型阵法。 自己能做到,就只是将阵法传承下去。 让有阵法天赋的人,不至于蹉跎。 让有能力造福他人的人,不至于被埋没。 只要能多种善因,自然也就能结出更多的善果…… 一念及此,严教习目光豁然。 自己寿元有限,但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又回头,往南岳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群山遮蔽,他已经看不到城门前的墨画。 但墨画的身影,还是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炼气境界,就能学会小灵隐宗镇派一品十二纹灵枢阵的小修士。 不知将来,这孩子又会有何等成就…… 严教习双眼满含希冀。 …… 南岳城中,数日后。 严教习离开了,墨画也要走了。 他已经和苏长老、司徒芳、青兰、还有杨继山等人道过别了。 苏长老很是不舍。 他还是很喜欢墨画的,送了一堆好茶给墨画。 墨画有些疑惑,“您送我这么多?” “嗯。”苏长老怅然道:“你都拿着吧,你走了,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这些好茶,味道也淡了。” 墨画便点头道:“少喝点茶也好,您多花点心思在儿子身上吧。” 苏长老老脸一红,“什么儿子?” 墨画默默看着他。 苏长老便讪讪一笑,随后叹道: “往事不堪回首,都是来讨债的。” 只是目光之中,还是流露出几分疼惜。 司徒芳和青兰也送了些东西给墨画,还邀请道: “有空一定要到司徒家做客,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墨画便道:“一定一定。” 杨继山则是有些惋惜。 多好的人才啊。 要是能进道兵司该多好! 他们杨家人,想法思路都比较一致。 同时他也说出来,跟杨继勇差不多的话: “以后若想进道兵司,报我杨家的名号,我们罩着你!” 墨画便笑着谢道:“谢谢杨叔叔!” 一切准备妥当,墨画,还有他的小师兄,小师姐,以及傀老和庄先生,便坐着大白拉的车,马蹄声滴滴答答地踏上了新的路途。 路途崎岖,车内稳稳当当。 墨画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一直向南。” “向南?” “嗯。”庄先生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他看着墨画,目光悠远: “你该筑基了……” 谢谢云泽寒枫、pyhuang、清风也染明月愁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算不出 “筑基!” 墨画两眼放光。 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一想到自己就快能筑基了,墨画忍不住就眯着眼笑了起来,小脸憨态可掬,像是一只悠闲晒着太阳的猫咪。 白子曦看着,目光温和,嘴角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白子胜则撇了撇嘴: “没出息,筑基而已,就高兴成这样……” “你是我的师弟,志向就要放长远一点,至少也应该是金丹,或者是羽化……” 墨画懒得理他。 现在他心情好,就不跟小师兄计较了。 庄先生温和地看了墨画一眼,微微笑了下,想到什么,又缓缓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的筑基,和常人不同,估计没那么容易……” 墨画一怔,小声道: “是因为神识的瓶颈么?”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蹙起眉头,细细盘算。 按照庄先生之前的说法,自己的修行之路,是先将神识,修到筑基中期,十四纹左右。 然后再利用修为突破,神识翻倍的规则,一举跨一个大阶,直接将神识,猛增到筑基后期的境界。 至于是十七纹,十八纹,还是十九纹,就不好说了。 不过,即便只有十七纹,也相当离谱了。 筑基前期,就有筑基后期神识。 这也就意味着,在阵法之道上,墨画刚入二品,就有足够的神识,去学二品高阶的阵法! 而墨画的一身本事,都依赖神识。 神识强,除了阵法,身法、法术都会受益。 但这也只是墨画的设想。 是不是真的如此,还不好说。 因为如庄先生所说,以神识证道的修士很少,没有足够的先例,无法作为参考,也就无法得知,这条路后面,究竟会有哪些变故。 而且神识十三纹到十四纹的瓶颈,比墨画想的,还要难得多。 十三纹到十四纹,看似只悬殊一纹。 但却是筑基前期,到筑基中期的瓶颈。 而墨画还只是炼气。 现在他每天,还是不停地练习阵法,神识也在缓缓增强,但无论如何,仍旧只是在十三纹巅峰。 十三纹到十四纹之间,仿佛天堑。 神识增强再多,似乎都只是杯水车薪。 根本无法突破瓶颈,达到十四纹的境界。 不知要画多久,才能修到十四纹,就算学了十三纹的绝阵,这个速度,估计也会很慢很慢……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温和一笑,淡然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要因前路坎坷,路途遥远,就心生彷徨。” “只要这条路是你要走的,就无需踌躇,你要做的,只是心无旁骛,一步步地走下去……” “很多事情,你走着走着,就明白了。” “而很多机缘和转机,只有在路上,才能发现。” 墨画眼睛微亮,点了点头。 庄先生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温声道: “白家情况复杂,我不便多说,但这些话,对你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拱手道:“好的,师父。” 只是白子曦若有所思,白子胜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 之后的日子,墨画则又开始继续画阵法了。 枯燥,机械,重复。 看似枯燥。 但每画一遍,阵纹都更熟练一分,理解也更深刻一分。 机缘的事,随遇而安,不可强求。 但练习阵法,是自己能做到的。 墨画渐渐定下心来。 之前的日日夜夜,墨画都是这么画下来的。 之后的漫长时间,墨画也将这么一直画下去…… 他铭记庄先生的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需要心无旁骛,一步步地走下去,一遍遍地画下去…… …… 墨画走后,南岳城也渐渐平静。 奉命镇压尸矿的道廷各方修士,也渐渐散了。 只有枯瘦老者,中年修士,云少爷等一批修士,仍聚在一起。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尸矿。 枯瘦老者叹道: “现在可以明确,确确实实,不是我们算出了那人的踪迹,而是那人,故意泄露了因果,把我们引来的。” “说是引来,其实更像,是把我们召来的……” 有修士不悦道:“当我们是灵宠不成,说召就召?” “这是实话。” “什么实话?我看是屁话?” “关键是,把我们召来,还打了白工……” “怎么叫打白工?尸王、道孽,这是多大的因果,一旦不解决,又会有多大祸患?” “不错,依我看,这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但你就这样甘心被人耍?” “不然呢?你能怎么办?” …… 厅堂之中,一时有些吵闹。 德高望重的白发老者,便示意大家肃静,随后声音沙哑道: “无论怎么说,那人将我们引来,镇压尸矿,解决道孽之乱,避免州界生灵涂炭,也是顺天承道,做了善事。” “此战,诸位都有功劳。” “至于那人,纵使心高气傲,睥睨众生,倒也还是心存道义之人。” 众人之中,有人赞同,也有人不屑。 倒是云少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发老者又道:“现在的问题是,那人究竟,去了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沉思。 有人问道:“南岳城中,可有那人踪迹?” “没有……至少,我没发现。” “我们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一点痕迹没有……” “整个南岳城,仿佛没有任何修士,见过那人的相貌,知道那人的踪迹……” “那他到底,来没来过这里?” “看样子,是没来过。” “他若没来过,怎么知道尸矿之事?” “你不会以为,只有他亲自到这里,亲自用眼睛看,才能知道这些事吧?你未免太小看他了……” 不少修士暗暗点头。 有修士道:“我只是疑惑,这一切,莫非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包括尸王孽变,包括镇压尸矿之战,包括陆乘云的阴谋,还有那个,令尸王臣服的小阵师,他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在那人的衍算之中。” “若果真如此,就太可怕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人的面。” “知足吧,天枢阁追查了数百年,都没那人线索,我们现在聚在这里,经历这种事,已经算是,离那人最近的一次了。” “心机太深沉了……” “确实……” “话说回来,那个小阵师,也真不简单。” “是啊……” “这么厉害的小阵师,也不知从哪来的……” 众人啧啧称奇。 “说起小阵师……”有人皱眉思索道,“……通仙城,是不是也有一个小阵师,据说那小阵师,布下了大阵,诛杀了大妖封豨……” 众人安静了一会。 有人一脸严肃道:“你宁可信这种话,也不信我是道尊转世?” “转你妈的世,你也配?” “你敢骂老子?” “所以呢,小阵师布大阵,你以为大阵是什么?” “确实,大阵岂是儿戏?” 有修士皱眉道:“可是……我听天枢阁的长老说过,二品黑山州界,通仙城,的确有大妖出世,也的确有人布了大阵,镇杀了大妖……” “这还用说么?那人的因果,出现在通仙城。所以并不是什么,小阵师布下大阵诛杀大妖,而是有那人在背后……”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在场的众人,也都发觉有些不对,沉思片刻,脸色尽皆有些发白。 通仙城,有那人在背后…… 南岳城的事,也是那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通仙城有小阵师,南岳城也有小阵师…… 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 这个小阵师,不会就是……那个小阵师吧…… 这么说的话,那这小阵师背后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中年修士咽了口唾沫,艰涩道: “这位小阵师,是不是说……他还有个师父?” 众人的心,猛然一跳。 师父?! 这个小阵师,是那人的弟子?! 什么叫没线索? 什么叫没踪迹? 那人的弟子,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这些人面前,一起镇压尸王,平息尸患,甚至还一起聊过天,吃过饭。 临行前,自己这些人,还跟他道过别?? 在场的修士,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片刻之后,才有人道: “莫非,庄先生一直都在城里?” “要叫‘那人’,不能叫庄先生,不然会被他知道。” “你这样叫,他就不知道了?” 众人沉默了,随后都叹了口气。 罢了,庄先生就庄先生吧。 他们喊“那人”,就跟掩耳盗铃一样,只能自己骗自己了…… “你们说,那日小先生坐着那只大白马拉的车,离开南岳城时,庄先生……会不会就在车里……”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众人心里更是泛出苦水,懊悔不已。 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当着他们的面,坐着马车走了。 他们还一无所知地去送别了。 有修士不信:“不可能,不会这么巧吧。” 枯瘦老者却摇头,“炼气修为,能画出一品绝阵,除了庄先生,别人教不出这样的弟子。” 云少爷的神色,也有些感慨。 “而且,”枯瘦老者接着道,“这位小先生,还有一对,姓白的师兄师姐。” “这两个小修士,天资惊人,但又让人看不透。” “那个女娃子,气质凛冽,不显山不露水,但绝不简单,至于那个小少年……” 枯瘦老者的目光露出深深的忌惮,“用的道法,可是归龙枪!” “从龙道法,白家,想必不用我多说,诸位也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心中凛然。 乾州白家啊,那可真的是庞然大物…… “可白家,与那人有什么关系?”有修士问道。 枯瘦老者叹道:“白家的确和庄先生有些渊源,但这件事,最好不要打听,白家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那这么说,这小先生,的确就是庄先生的弟子了?” 枯瘦老者有些震惊,也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叹气道: “应该就是了……” 气氛一时之间更加沉默了。 他们有命在身,要找到庄先生,并且想办法,窥探到庄先生身上的秘密。 可经历过尸矿的种种,他们又打心眼里,不想与这小先生为敌。 忽而有人问道: “这小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出身何处?可有家族或宗门?为何能被庄先生收为弟子?我没记错的话,庄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收徒了吧……” 众人皱起眉头。 “这小先生……” 有人刚开口,忽然一怔,“……这小先生,叫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傻了?这小先生姓……” 另一人也突然卡主了。 姓什么来着? “白?” “那是他师兄师姐的姓。” “奇怪了,他师兄师姐,我还记得,为何就记不住他?” “不知姓名,我长相也记不清了……” 有人忽然一愣,“这小先生,做了什么来着?” 这一下,把众人都问懵了。 他们的识海,都浮现了一个画面: 漫天血色之下,群尸乱舞,尸王与这小先生对峙。 他们仍记得那个时候,心悸,震惊,以及难以置信等各种情绪,可这小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此后又发生了什么,一切却又都模糊了。 白发老者沉思片刻,感叹道: “庄先生,于因果之中,布下了迷雾,我们神识不够,无法窥视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还有这种手段?” “那岂不是,一点线索都没了?” “前辈,可有什么办法?” 白发老者皱眉沉思,而后缓缓道:“天机衍算,或许可以,管中窥豹,见其一斑……” “那前辈您可否……” 白发老者摇头,无奈道: “我老了,神识衰退,算不动了……”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看向枯瘦老者,“文前辈,要不您算下?” 枯瘦老者一怔,“我算?” 那人点头道:“目前这里就属您精通衍算。” “可是……”枯瘦老者面露难色。 那人继续道:“您还有三才易数铜钱加持,算不出庄先生,但算他的小弟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旁人也纷纷附和:“文前辈,有劳了。” 枯瘦老者心里苦。 出头的椽子先烂。 这个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枯瘦老者想推辞,但在场这么多修士,也都是有头有脸,有家族有宗门的,拂了他们的意,怕是会被小心眼的记恨。 “罢了,算就算吧。” 而且他自己也想知道,这小先生,到底是何来历。 竟能让眼高于顶的庄先生收为弟子。 还能让庄先生不下迷雾,遮掩他的因果。 枯瘦老者拈出铜钱,神识倾泻而出,口中振振有词,铜钱无序翻转,最后落定。 枯瘦老者拈着铜钱,放在脑门,闭眼感知。 可神识视界之中,一片迷雾。 半天之后,仍旧一无所知。 枯瘦老者睁开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天机的确被遮掩了,一片迷雾,什么都算不到,确实是庄先生的手笔……” 众人闻言有些失望。 这个小先生身上,或许就藏着庄先生的线索。 而且还很关键。 可算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中年修士却皱眉,“算不到庄先生也就罢了,怎么会连他的弟子,也一点都摸不清……” “文前辈,要不您换个方向,再算算?” “不错,不算他,算算他的爹娘,亲朋等身边的人,又或者算算他的过往,住在哪里,去过何处?” “有一点踪迹就行。” 枯瘦老者心里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种倒霉的事,全让自己一个人来做。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枯瘦老者开口道:“老夫能力有限,若要我继续算,你们的周天算器,要借我一用。” 这么一说,有人就有些踌躇了。 蕴含周天之理,能帮助衍算的灵器,可都是好东西,轻易不能借人的。 枯瘦老者见他们的神情,心中冷笑。 开口让别人帮忙容易,自己却舍不得付出代价。 便在这时,白发老者开口道: “我愿将观禅蒲团,借给文老弟……” 枯瘦老者一怔。 白发老者又对其他人道:“庄先生身上,有大秘密,关系重大,想必诸位,也不至于吝啬这点外物,因小失大。” 众人沉默不语,沉思片刻后,便下定决心,陆续有人道: “在下有一副二品的天机盘……” “我有一支养神香……” “我这支木簪,是枯木簪,可以加快心算……” …… 很快,枯瘦老者的面前,便多了一堆灵器。 枯瘦老者看着这些灵器,有些意外,随后也有些激动。 这些都是算法用到的上品灵器。 而且很多都是世家,或是宗门秘传的灵器,轻易不会给外人用。 枯瘦老者顿时意气风发。 他这辈子,还没进行过这么“富裕”的天机衍算。 有这些算器加持,他或许真的与庄先生稍加抗衡。 拨开庄先生布下的迷雾,窥测那一丝,隐藏的天机。 枯瘦老者精神一振。 随后他休息片刻,待神识充盈,便郑重其事地,焚起养神香,带上枯木簪,坐着观禅团,于天机盘之上,布三才易数铜钱…… 在这么多灵器加持下,他的神识异常饱满,思路异常清晰,双目如蕴辉光,似乎能看穿过去,推演未来。 枯瘦老者正襟危坐,开始衍算。 尽管他现在“全副武装”,但仍没有大意。 他不贪心,一次不算太多,只算一点点,想看看那位笼罩在迷雾中的,小阵师的过去,去看一些经历片刻,找一些蛛丝马迹,窥一下因果往来。 庄先生布下的迷雾,即便再高深,也不会没有死角。 枯瘦老者耐心盘坐,细心衍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一片迷茫和未知中,拨开了一层迷雾! 枯瘦老者大喜,他正想去看,忽然心中猛烈一跳,警兆骤生。 仿佛迷雾之下,藏着极恐怖的东西。 只一触及,便让他心惊肉跳,冷汗岑岑。 甚至迷雾之中,还有一丝带着腥腐的,凶残的,冰冷的气蕴。 这道气蕴,虽然隐晦,但流露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死气。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枯瘦老者瞬间醒悟过来: 我在做什么? 谁给我的胆子,去窥视庄先生布下的迷雾的? 我配吗? 我是什么能力? 庄先生又是什么境界? 枯瘦老者手在发抖,心在发颤。 “好他娘的险!” “差点被这些灵器迷惑,自信心膨胀,高估了自己,迷失了本分。” 做人要本分,衍算也要本分。 有多大能力,算多大的因果。 算不到,就说明你的能力还达不到。 能力不足,强行去算,就会遇到能力之外的因果反噬,哪怕身死道消,也毫不意外。 枯瘦老者长长缓了口气。 只是心还在扑腾扑腾乱跳,似乎没从警兆的惊悸中恢复过来。 枯瘦老者后怕不已,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自己有自知之明,“菜”得明白,不然险些就铸成大祸了。 其他修士见枯瘦老者的脸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豁然,纷纷上前问道: “文前辈,怎么样了?” “算出来了吗?” 我算出你娘的大头鬼!! 枯瘦老者心中大骂。 算出个屁,差点没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 但这话不能明说,既会拂了大家的面子,也会掉了自己的面子。 枯瘦老者便叹了口气,“庄先生的确有惊世之才,他的手段,我看不透……” 众人纷纷失望叹气。 线索又断了。 也有人质疑,“这么多算器加持,不可能算不出,文前辈,你不会是想独吞这份秘密吧。” 枯瘦老者冷冷地看着他,“要不我把算器都给你,你来算?” 那人便偃旗息鼓闭嘴了。 他只能嘴上说说,真让他上,他还真什么都不会。 枯瘦老者将算器还了回去,抱拳道: “老朽能力不足,辜负各位美意了。” 白发老者知道此事的难处及凶险,很是体谅道: “辛苦文老弟了。” 一旁的修士,见状也都有些惋惜,纷纷道: “有劳文前辈了。” “文前辈,辛苦了。” …… 他们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尝试一下,算不出来,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天机衍算这种事,这世上比庄先生还精通的修士,本就寥寥无几。 此事只能再从长计议。 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枯瘦老者也收起了自己的三才易数铜钱。 只是拈起铜钱,他才发现,一枚铜钱的边缘,竟……有了一丝裂痕。 枯瘦老者一愣,静下心来一想。 随后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吞没。 他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有自知之明。 而是这铜钱,在关键时刻,挡了一次凶险,救了自己一命! 所以自己,才会心生警兆! 才会心生退意,才能逃过了一劫! 自己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枯瘦老者手足发软,瘫坐在椅子上,刚平复下的胸口,又立即心惊肉跳起来,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他的眼中,残余着惊恐。 迷雾之下,到底是什么? 这个小先生的因果,究竟有多恐怖? 自己只窥视了一角,不,还未来得及窥视,就差点身死道消了?! 他的命格之中,到底寄宿着什么…… 谢谢chanso的打赏~ 本来想断个章,留些明天再更的,想了想还是没下得去手……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仙童 “不窥视,不可窥视之人。” 枯瘦老者又想起了当年他师父对他说过的话。 不可窥视…… 他又想起庄先生,想起了那层迷雾。 庄先生布下的那层迷雾,或许不只是在保守秘密,也是在保护,所有贸然窥视那小先生因果的人。 因为那因果之中,藏有大凶险。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十来岁的小阵师,为何会沾染这么深重,这么凶残的因果?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枯瘦老者眉头紧皱,苦思不解。 “罢了,罢了,无知是福……这种凶险的事,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枯瘦老者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有关墨画的一切,在他的心中,都渐渐模糊。 他只记得,血色之下,尸潮之中,隐隐约约有个岿然不动的小身影。 云少爷也记不清了。 他记得灵枢阵,记得自己结交了一个小阵师朋友。 但这人是谁,他却朦朦胧胧,怎么也记不起。 只有一张清澈的笑脸,留在了记忆里…… …… 另一边,道兵统领杨继山正在上书道廷。 他想为墨画表功。 此次尸矿之役,镇压尸潮,制伏尸王,诛杀陆乘云,平息尸患,改善南岳城修士民生,墨画这个小先生,居功至伟。 可写着写着,一切又忽然模糊了。 杨继山想写下“墨画”两个字,刚一落笔,就愣住了。 墨画这两个字,被迷雾遮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小先生,姓甚名谁了。 “怎么回事?” 杨继山心中剧震。 我怎么忘了他的名字了? 很快,他发现,不只是名字,甚至连这小先生的相貌,声音,都渐渐氤氲,变得不真切了。 还有尸矿的事,也是断断续续。 尸矿之中,还有坟山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继山皱眉。 他的脑海中只记得两幅画面: 一幅是漫天血色之下,尸王仰天咆哮,万尸朝拜。 另一幅,则是熊熊火焰之中,尸王不甘怒吼,化为飞灰。 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继山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强大而凶悍的尸王,究竟是如何伏诛,又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杨继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识海之中,只隐约记得,有一道小小的身影,令天地变色,让万尸臣服…… “这个小修士,是谁来着?” 杨继山眉头紧皱,喃喃道。 …… 事情尘埃落定。 一切因果,渐渐笼罩于迷雾之中。 南岳城的各方修士,也渐渐散去。 但半个月后,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这是四个奇形怪状的修士。 一个少年,容貌极美,但脸色惨白,仿佛蒙着一张,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死人脸皮。 一个背着剑匣,神情木然,只有眼白的老者。 一个大汉,身形魁梧,但指尖锐利,眼底有血丝。 还有一个周身陈腐,神神叨叨的老妪。 他们立在一处荒废的山头,遥遥看着南岳城,以及周遭的矿山。 背剑匣的老者声音沙哑道: “好大的手笔,可惜了!” 苍白少年冷笑,“不过是养了一只一品道孽,还没养成罢了……” 大汉狰狞一笑,露出两颗獠牙,面容如同恶狼,“你爹早就想养,结果大半辈子了,一只都没养成。” 苍白少年倨傲道: “要么就养三四品以上的,真正的大妖,大尸,大孽,一两品的道孽,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剑匣老者声音沙哑而淡漠,如同缓缓流动的风沙: “你这么说,就根本不懂,什么是道孽……道孽是异数,不以品级来衡量。” 苍白少年冷笑一声,显然不屑一顾。 狼牙大汉又四处看了一眼,嗅了嗅风中的腥腐之味,感慨道: “可惜了,来晚了,不然还能饱餐一顿。”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舌上竟长着倒刺。 剑匣老者也颔首,“是啊,可惜了,这个道孽夭折了,不然整个州界,都能成为魔道的温床。” “是谁的手笔?”狼牙大汉问道。 “还能有谁?”剑匣老者反问。 狼牙大汉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显然那个道人的名字,连他们也不愿提及。 苍白少年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谁,坏了诡道人的好事……” 他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 剑匣老者沉声道: “你最好恭敬一些,不要以为,有你爹撑腰,那道人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苍白少年目光一凝,“我爹的修为,可比他高。” 剑匣老者摇头,“你还是不明白,‘道人’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苍白少年还是有些不屑。 剑匣老者全是眼白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少年,寒声道: “那道人要杀你,你爹都救不了你。” “你死不死,其实无所谓,但不要拉我们垫背,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苍白少年愠怒,但并未出声反驳。 他的牙齿,咬破了嘴唇,但却仿佛只是咬破了一层皮囊,没有一滴血流出。 在场的另外三人,没有任何一人在乎他。 狼牙大汉如野兽一般,又嗅了一口山间的气息,目光微沉,开口道: “很多僵尸,很多修士,道孽的气息也很重,眼看着就要养成了,但是发生了变故……” “是那人出手了吧。” 剑匣老者点头,“除了那人,没人能坏了道人的布局。” 狼牙大汉皱眉道: “那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道廷、天枢阁、各个世家、宗门,还有我们这些邪宗魔门,散人,道人,都要找他?” 剑匣老者似笑非笑,“知道了,然后呢?” 狼牙大汉一愣。 剑匣老者道:“不到金丹,不到羽化,就算给了你这个机缘,你又能如何?” “你能对抗道廷的镇压,还是魔宗的追杀?” “既然是棋子,就做棋子该做的事。” “以你我的修为,还远远不到,考虑执黑执白的问题……” 剑匣老者言语刻薄。 狼牙大汉不以为忤,反而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上唇,狞笑道: “我是修妖的,看见肉,想吃上两口,不也是理所当然么?” 剑匣老者目光空洞,耐人寻味道: “长生不老的肉,吃了,命就没了。” 长生不老的肉…… 狼牙大汉的目光之中,流露出精光。 苍白少年的脸,也有异常的红晕。 三人一时间各怀鬼胎。 从一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妪,忽然睁大眼睛,目露癫狂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狼牙大汉皱眉,“她又发什么疯?” 老妪却不管不顾,诡异笑道: “我找到了……我的亲身骨肉,我的孩子没死……” 她一个闪身,身形如风,向南边一处山峰遁去。 剑匣老者三人,也不得不跟着她过去。 四人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小山丘上。 此处山丘,偏僻荒凉,但景色静谧,夕阳落下,落满了霞光。 山丘之上,有一处小坟冢。 老妪神色专注,双手如钢铁,挖开土石,刨开坟冢,露出了里面的一处棺木。 老妪手指轻轻一抓,便抠碎了棺木的一角,随后用力一掀,棺盖瞬间四分五裂。 棺木之中,躺着一具小僵尸。 老妪颤颤巍巍地将这小僵尸捧起,搂在自己怀里。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苍白少年皱眉,“这是僵尸?这附近的僵尸,不是都被焚尸阵烧掉了么,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狼牙大汉环顾一圈,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有人,特意留下了这具僵尸,安葬在了这里……” “是这僵尸的亲人?” “葬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 “不会是为了炼尸吧。” “这个僵尸太小了,实力又弱,炼来做什么?端茶送水么?” …… 剑匣老者却神色凝重,“这具小僵尸,是个炼尸的好胚子,只有尸气,没有血气,干干净净。” “这算什么好胚子?” “玉尸……” “什么?” 剑匣老者没再说下去,“你们不炼尸,说了也不懂。” 苍白少年面露不悦。 狼牙大汉却有些恍然,“这么一说,这个老太婆,竟是个尸修?” 几人之中,剑匣老者和苍白少年,他知道来历,但这老妪,他却不熟。 剑匣老者微微颔首,“她儿子死得早,为了复活儿子,学了炼尸,将自己的儿子,炼成了僵尸。” “但她炼错了,炼出的,是特殊的血尸。” “每天都要吃人肉,喝人血。” “她杀人喂她儿子,最后被道廷发现,她那个血尸儿子,当着她的面,被道廷司诛杀,她也就彻底疯了,彻底堕落成尸修。” “这么多年来,她专门杀负心的男人,还有道廷司的修士。” “同时也热衷将小孩炼成僵尸。” “她炼出的所有僵尸,都是她的孩子……” “不过……” 剑匣老者目光微凝,“这具小僵尸,或许有些特别……” 老妪也珍而重之地将小僵尸搂在怀里,像是在哄自己的亲生骨肉。 苍白少年“啧”了一声,忽然又“咦”了一声,“这小僵尸胸口,好像有阵法?” “阵法?”狼牙大汉微怔。 苍白少年稀奇道:“还不是一般阵法……” 他高声道:“老太婆,这小僵尸,借我看一眼。” 老妪问若未闻。 苍白少爷又重复了一遍。 老妪仍旧无动于衷。 苍白少年大怒,“老不死的,给你脸不要脸……” 他伸手便想去抢老妪手中的小僵尸,可这一伸手,便仿佛触及了老妪的逆鳞。 老妪气势陡变,面容狰狞,瞳孔竖立,枯黄的皮肤,变成古铜色,尸化成了一具铜尸。 她右手一撕,阴风阵阵,撕破了苍白少年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流出。 阴森的尸毒渗入。 苍白少年的脸色,变得更白,但他的脸颊上,却因羞怒,而染上诡异的殷红。 “老东西,你找死!” 老妪抱紧小僵尸,对着苍白少年嘶吼,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 苍白少年脸色阴沉,便想动手,却被剑匣老者拦住了。 “别惹她。” 苍白少年,似乎对剑匣老者有一丝忌惮,冷哼一声,收敛了气息。 老妪褪去尸化,重又变成一个普通的老妇人,抱着怀中的孩子,神色安详平静。 剑匣老者抬头看了看天,又道: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他转过头,看着另外几人,神情木然,但语气凝重道: “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其他的事,不要多管。” 老者扶了扶身后的剑匣。 剑匣微颤,传出嗜血的渴望。 “别急啊……” 老者心中默默道。 “一旦找到那人,真正的风雨,就会来了……” 那将是可怕的,腥风血雨…… …… 四人渐渐离去了。 老妪也带走了小僵尸。 此后数日,同样也有不少气息阴沉,穿着诡异,行事无常的修士,来到南岳城, 他们都出自魔门,既震惊于人为滋生道孽的手笔,也因道孽夭折而惋惜。 但它们都没有进城,也没有杀人,没有吃人,没做任何出格的事。 南岳城已经进了因果之中。 他们牵扯进去,很有可能被窥破底细,自身难保。 激流暗涌。 但这些凶险的激流,纷纷绕过南岳城,流向了远方。 南岳城的修士,几经波折,也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修士们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苏长老的洞府中。 水生趴在小石桌上画阵法,苏长老在一旁唠唠叨叨地教他: “你这里怎么这样用笔?太浪费神识了……” “这道阵纹,教了这么多遍,还是不会……” “唉,你别这样画……” …… 水生置若罔闻,自顾自画着阵法。 有不明白的,他就问,得到答案后,苏长老剩下的唠叨与牢骚,他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概不听。 他全部心神,都用在阵法上。 纵使学得慢,纵使画不好,还是坚持去画。 一遍不行,就画两遍。 两遍不行,就画三遍。 画着画着,就慢慢会了…… 这是那个小先生教他的。 水生牢牢记在了心里。 苏长老还在一边埋怨,说着说着,却忽然停了下来。 水生的相貌,和水仙很像,现在这专注的样子,和自己当年也很像…… 苏长老沉默片刻,忽而神色释然,欣慰地笑了起来,看着水生的目光,满是温柔。 “我欠了小先生一个大人情啊……” 苏长老心中感慨道。 …… 矿修的生活也好了很多。 他们能吃饱,能养家,渐渐地,还能富余一些灵石,供自己,或是孩子修炼。 曾经压在他们头上的陆家,也已经分崩离析,不足为惧了。 有关尸矿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们也都听说了。 “据说陆乘云那个王八蛋,杀了人,再拿去炼尸,给他挖矿,最后遭了报应,被自己炼出的僵尸,给活生生吃了。” “这个僵尸,还不是一般的僵尸,是当年陆家的老祖,陆剥皮!” “陆剥皮这个狗娘养的,真是到死都不放过我们,死了还要变成僵尸,来祸害南岳城……” “那么多僵尸,太吓人了。”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僵尸围城那天,我就站在城墙上,往下一看,一群僵尸张牙舞爪,密密麻麻地……” 有人吓了一跳,“你们说,这矿井里,不会还有僵尸吧……” “没准,那么多僵尸,怎么可能一下子清缴完。” “那怎么办?” “我还没娶妻,要是被僵尸咬了,岂不完蛋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 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要不,”有个修士道,“我们在尸矿里,供那位小仙童吧……” 有人不明白,“小仙童,是谁?” “仙人座下的童子转世。” “谁?” “就是镇压了尸潮,制伏了尸王,还帮我们画阵法,建矿井的那位小仙童。” “真的假的?” “真的,我见过。” “你见过?” “嗯嗯。”那矿修点头,“这小仙童,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一拳就把尸王打趴下了……” “你胡说什么呢?” “就是,哪有人长这样。” “就是,那小仙童长得可俊俏了,白白嫩嫩的,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又可爱……” “你也是胡说八道,这样的小修士,怎么能打得过尸王?” “那你见过?” “那是自然,我那日在城墙上,见尸潮之中,这小仙童,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拳拳生风,数万僵尸,都近不得他身!” “你他妈这是‘力士’,不是‘仙童’?” “就是,吹牛也靠谱点。” …… 众说纷纭,最后也没个定论。 最后一个年长的矿修拍板道: “既然是仙童,那年纪肯定不大,我们不知相貌,就不具体画出来了,只用笔墨,画个人影。” “既然镇压了尸潮,说明僵尸肯定怕他,我们在矿井中,挂这小仙童的画像,镇压邪祟,僵尸应该就不敢出来作乱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这位小先生帮了我们大忙,对我们这些矿修,有再造之恩,即便镇压不了僵尸,我们也应该拜一下他,祝他将来一路顺风,修道有成,与天地同寿,造福苍生!” “没错!” 矿修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请人,画了几张水墨仙童图,悬在矿山之中。 自此之后,南岳城的矿修,进矿山之前,都会拜一下这仙童图。 图上有一道小小的水墨人影。 黑白分明,气蕴玄妙。 拜仙童图,可以祛邪祟,平尸患。 他们既祈求自身平安,也在心中,保佑着墨画的平安。 滋生道孽之地,修士以香火供奉,产生愿力,冥冥之中,又融于墨画的因果,形成了制衡。 只是这些,墨画一概不知。 数百里外的一处山道上。 墨画骑在大白身上,看着山川风景,披着缥缈云雾,踏上了前往筑基的路…… 矿山的剧情终于写完了~ 下面就是筑基了。 也是第二卷最后一段大剧情了。 需要花时间整理下细纲,明天可能会更得会晚一些~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泗水 南岳城以南,二品泗水州界。 泗水从头至尾,连通地界。 蜿蜒的水流,顺着河道,潺潺向远处流去。 墨画画阵法画得累了,掀开窗帘,探头看向外面青山碧水,波涛渺渺的景色,只觉心旷神怡。 看了一会,他收回视线,安安稳稳坐回车里。 车外,傀老磕着松子,听着响,赶着车。 车内,白子胜在打坐修炼,白子曦在安静看书。 庄先生依着毛毯,闭目小憩,姿态优雅而闲适。 但他的气息,却更微弱了。 墨画蹙着眉头,心中担忧不已。 自从离开南岳城,庄先生的身体,似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而洒脱,但气色明显差了一些,每日休憩的时间,也更长了。 墨画问过庄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庄先生只是摸了摸墨画的头,笑着说自己没事,让他不必担心。 但他的气息,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墨画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此时正是未时,午时已过,日光明媚,让人倦怠。 墨画便煮了一壶茶。 茶叶是苏长老送的,茶汤鲜嫩,口感醇厚,墨画又加了些灵草,山参,玉枣,可以调理修士血气,滋补经脉。 虽然可能对庄先生作用不大,但也是一番心意。 茶叶煮好,茶气氤氲,茶香四溢。 墨画先给庄先生斟了一杯,而后又给小师兄和小师姐各斟了一杯。 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啜着。 白子胜正觉午后困倦,有些口渴,便牛嚼牡丹一般,一饮而尽。 白子曦则和墨画一样,姿态娴雅,红唇轻启,小口小口,细细品着。 庄先生闻到茶香,也缓缓睁开眼,微微一笑,端起茶喝了,眼眸一亮,人似乎也精神了一些。 墨画又给庄先生斟了一杯,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忽然问道: “师父,我们究竟要去哪啊?” 白子胜和白子曦闻言,也都停下杯子,转头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见到三双明亮的眼睛,心情安适,略作沉思,便开口道: “向南,去大离山州界。” “大离山?” 墨画默默念叨着,然后又问道: “去那里,我就能筑基了么?” 庄先生微微颔首,“修为达到炼气九层圆满,神识十四纹,便可以筑基了。” “修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按部就班,不必操之过急。” “但神识要到十四纹,可就不容易了……” 庄先生心中微微叹气。 岂止是不容易…… 对炼气修士而言,是难得令人发指。 即便是在历代修道典籍,关于天才修士的记载中,也几乎没有炼气十四纹神识的先例…… 庄先生看着墨画,心绪起伏。 墨画仍惦念着筑基的事,又问道: “那师父,去了大离山州界,神识就能突破十四纹么? “只能说,有这个契机。” 庄先生没说太具体。 墨画眼睛微亮,“这么说,大离山州界,有一品十三纹的绝阵?” 按照庄先生之前说的,借助参悟并练习绝阵,来增强神识。 而绝阵越难,所需神识越强,对识海的磨炼越深,神识增长得也就越快。 现在墨画的神识,达到了十三纹巅峰。 虽然每天也都练厚土阵和灵枢阵,但随着这些阵法,越来越纯熟,自己神识增长得也越来越慢…… 是时候要找十三纹的阵法来学了。 庄先生点头道:“不错。” 看来师父早就有打算了。 墨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奇道: “师父,大离山那里,是一副什么样的绝阵呢?” 庄先生摇了摇头,“不是一副……” 墨画微怔。 庄先生顿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五副。” 墨画心中一颤,惊道: “五副!” 墨画张了张嘴,随即又看向庄先生,有些疑惑道: “五副……那不成大白菜了?” 既然是绝阵,必然是稀有的。 怎么可能一下有五副呢? 庄先生微微笑道:“你猜一下,是为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托着小下巴,沉思了片刻,才不确定道: “五……是跟五行有关么?” 庄先生欣慰颔首,“不错!” 他的语气有些感慨,“这是一套五行绝阵,金木水火土,五行各有一副,但本质原理相同,所以五副,归为一套。” 墨画听着,心里像小猫爪子挠一般痒痒的。 他很想知道,这阵法究竟是什么,阵纹是什么模样,阵枢是什么结构,学会后又有什么作用。 但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 “师父……” 墨画踌躇问道,“就算我学会一品十三纹的阵法,天天练,神识也未必能突破瓶颈,达到十四纹筑基中期的境界吧……” 这是他最近才意识到的。 越到后面,神识增长越慢,也越难。 他现在十三纹巅峰,看着距十四纹,只有一丢丢门槛。 但这道门槛,宛若天堑。 自己每天依靠画阵法,修炼出的神识,就像一杯水。 这杯水,流入天堑,瞬间就消失不见。 想填满这道天堑,突破瓶颈,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十二纹的绝阵,增强的神识有限。 那即便学了十三纹的阵法,估计也好不了太多。 庄先生目光微凝,缓缓道: “神识增强,只是一方面……” “哪怕神识无法增强到十四纹,以十三纹神识筑基,这套阵法,也是你必须要学会的!” 庄先生语气肃然,神色郑重。 墨画心中微凛,“师父,这套阵法,有什么特殊么?” 庄先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墨画,你觉得你和子胜子曦,有什么不一样么?”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有些错愕,而后看了眼墨画。 墨画挠了挠头。 他跟小师兄小师姐,不一样的地方,可太多了。 唯一一样的,可能就是,他们都是庄先生的弟子。 “师兄师姐,他们是世家出身,天赋好,灵根好,传承也好?” 墨画弱弱道。 庄先生点了点头,叹道: “你现在感触可能还不深,等你将来涉足更广袤的修界,就明白了,家世、灵根、传承这些,都是冰冷而残酷的壁垒,隔绝了上层世家和底层散修。” “有些事,世家子弟能做,散修却做不得。” “他们能走的路,你没办法走。” “他们天生灵根好,衣食无忧,灵石充裕,灵物丰富,只需要修炼就好,出了事,自有人替他们摆平,修道前途,也有人替他们规划好。”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温润之中,藏着疼惜: “但你不行,将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灵石,要你自己赚;得罪了别人,也没人为你撑腰;遇上麻烦,也都要自己摆平……” “可是你阵法天赋极好,悟性也极高,将来肯定会与修界各大世家,大宗门,乃至中央道廷的众多天骄有所交集,甚至是一决高下的争锋。” “天骄争锋,这种情况下,你没有家族,没有宗门,便是最大的劣势。” “而你甚至不能炼体,将来遇到的凶险,是极大的……” …… 墨画神情有些凝重。 白子胜和白子曦看着墨画的眼神,也有担忧。 白子胜想了一下,默默下定决心,说道: “师父放心,我是师兄,肯定会保护好小师弟的!他是我师弟,也算是我们白家的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庄先生微怔,看着白子胜,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欣慰。 白家……竟还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真是难得。 庄先生拍了拍白子胜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庄先生语意含蓄,有些话并未明说。 因为世家,向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 白家也是一样。 将来子胜和子曦这两个孩子,也有可能自身都难保…… 庄先生目光明晦,心中叹息。 不过这些,自然由这两个孩子的娘亲去操心,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了。 庄先生又把目光,投向墨画。 墨画皱眉沉思,澄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忽然一亮,看向庄先生,问道: “师父,您说这些,是不是跟我接下来要学的阵法有关?” 庄先生心中感慨。 多聪明的孩子啊,真是一点就透。 他颔首道:“不错。” 车窗外,泗水涛涛不绝,一直蜿蜒,流向远方。 庄先生道:“修界九州的天骄,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 “但他们无一例外,修的都是自己的功法,学的也都是自己的道法,一身能力,都是增强自身的杀伐。” “他们互相争锋,都想凭一己之力,力压诸多天才,不可一世。” “这种事,是极难的。” “需要灵根出众,家世底蕴深厚,机缘独一无二,修成深厚的根基,强大的道法,极品的灵器,才能力压同辈修士,成为天之骄子……” 庄先生语气微顿,看了下墨画: “但这种事,你做不来。” 庄先生又把墨画的缺点数落了一遍: “你灵根不行,出身不行,先天体弱,灵器简陋,功法虽然特殊,但不增灵力,只有阵法比他们强。” “正面争锋,你毫无优势。” “而有些极稀有的修道资源,又只有正面去争,才能得到。” “所以,你不能跟他们走一样的路子,你去争机缘,不能和他们一样,依赖自身的杀伐能力。” “你要有杀伐的手段,但又不能主攻杀伐。” “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力压天骄。”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不主修杀伐,而是去辅助杀伐……” “辅助杀伐?” 墨画一愣,不太明白。 庄先生解释道:“简单地说,就是增强他人道法的威力。” 墨画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没想清楚。 主修杀伐,辅助杀伐,有什么区别么? 庄先生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 “你主修杀伐,就是与众天骄争锋,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 “但你辅助杀伐,就可以帮他们与其他天骄竞争,他们反而要看你的脸色。” “你辅助杀伐的手段越强,他们就越不敢得罪你。” “这样一来,你没有世家,但任何世家,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你没有宗门,但任何宗门,都可以成为你的背景。” “在功利且势利的修道势力中,在灵根功法道法卓越的众多天骄中,你也会有一席之地!” 庄先生叹了口气。 “出头的椽子先烂。” “你不能出头,也不用出头。” “学会藏在暗处,学会借势,在各大势力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这样一来,才能真正走得长远,一步步精进修为,领悟阵法,求得真正的大道……” 庄先生说完,神情有些感慨。 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一味力压同辈,恃才傲物,睥睨天下,却过刚易折,吃了大亏…… 墨画恍然大悟。 辅助杀伐,避人锋芒,藏在暗处,学会借势。 这样才能在壁垒森严,利益矛盾,竞争激烈的修道各方势力中,谋求立足之地。 师父竟为自己考虑得这么长远…… 墨画心中触动,感激不已。 不过这些,应该还早。 别说天骄争锋了,他连筑基都还没筑。 墨画寻思了一下,又道: “师父,那大离山州界的五行绝阵,就是辅助杀伐的阵法么?” 庄先生点头,“五行绝阵,本质上,就是五行灵力强化。” 五行灵力强化! 墨画眼眸一亮,还想再问具体些,庄先生却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墨画嘟了嘟嘴。 但也不敢心里腹诽庄先生。 他只要腹诽,庄先生肯定就能知道,还会敲他的小脑袋。 墨画只能问些其他的事: “师父,大离山是几品州界?” “三品。” 墨画一惊,竟然是三品! “那岂不是,会有金丹修士?” 庄先生颔首,“有是有,但也不算多,大离山是三品州界中,较为偏僻的地界,修道资源并不富饶,虽然位列三品,但也养不起太多金丹……” “只有一些大些的家族宗门,才有金丹坐镇。” “寻常修士,也还是以筑基和炼气为主。” “哦。”墨画点了点头。 他还想再问些五行绝阵和大离山州界的事,却发觉庄先生神色有些倦怠,似乎有些累了,便关心道: “师父,您休息一会吧。” 庄先生向外面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感慨: “无妨,等会吧,前面有一道龙泉瀑布,我想看看。” “师父您之前来过这里么?”墨画不由问道。 庄先生点头,神色有些怅然和怀念:“来过,不过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很早很早…… 究竟是多早呢? 师父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啊…… 墨画心里嘀咕着。 他又抬头,却见庄先生精神不济,目光还有些黯然,怔怔出神。 “师父,到龙泉瀑布,还有多久呢?” 墨画轻声问道。 庄先生回过神来,略作思索道: “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吧……” 墨画想了一下,道:“那师父您先睡一会,时候到了,我会喊您的。” 庄先生微怔,随后神色欣慰,顺从道: “好。” 庄先生安然地闭上眼睛,安稳地睡着了。 墨画则端坐着,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看向窗外。 他也想看看,庄先生说的龙泉瀑布,究竟是什么样的。 车内一片静谧,车外泗水喧嚣。 马车沿着湍湍的水流,顺道而南,一直往前走着…… 今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规划细纲了,所以更得晚了些,抱歉~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九层 一个时辰后,墨画便见到了龙泉瀑布。 泗水横断,青山黑崖。 湍流的河水如同白练,倒悬而下,形成瀑布,又被山石撕开,如丝绸般披散而下。 唯美而壮观。 墨画三人看着都有些吃惊,三双眼睛,闪闪发亮。 通仙城比较干燥,多山少河。 墨画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瀑布。 白子胜和白子曦虽是世家出身,但小时候养在家族,外出时又走大道赶路,也很少见到这种自然的胜景。 瀑布溅在山石上,摔出水珠,圆润如玉。 山间的云雾,和瀑布的水雾,朦胧凝成一片,将日光织成绚丽的彩色。 墨画看得入神,忽而又有些疑惑: “师父,这个瀑布,为什么叫龙泉瀑布呢?” 只是一条瀑布,既没有龙,也没有泉啊。 而且看样子,也不像龙。 庄先生的目光,掠过瀑布,看向七彩的水雾,神色有些感慨: “这里曾经藏着一把剑,剑名龙泉,所以瀑布的名字,也叫龙泉。” “龙泉剑……” 墨画默默念着,又问,“是一把好剑么?” 庄先生微怔,目光晦涩,喃喃道: “是一把好剑,很配它的主人……” 似是想起什么往事,庄先生的目光有些怅惘,也有些说不出的惋惜和遗憾。 墨画眼眸一亮,立马明白了。 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不过他也没问,就算问了,师父也肯定不会说。 “龙泉剑……” 墨画默默记下了这把剑的名字。 …… 过了龙泉瀑布,一行人继续往南。 距离大离山州界,还有很远。 修界很大,共分九州。 而九州之中,每个州的幅员,都很广阔,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九州之内,又依据品阶,划分州界。 每个州界,山川各异,景致别类,修士依山建城,衣食各有特征,风俗也有不同。 墨画一边走,一边看,开阔了不少眼界,也长了不少见识。 遇到一些特殊的食材,墨画就会买来,请教一下本地修士做法,然后尝试着做一些,给庄先生,还有师兄师姐尝尝。 虽不一定都好吃,但的的确确,风味迥异,吃着很特别。 傀老不喜这些膳食。 他只喜欢吃松子、榛子之类的坚果。 有时遇到,墨画也会买了,炒给傀老吃。 或者山间有些古树,树上结了不知名的松实、种子、或是果实,没毒的话,墨画也都会摘一些,炒给傀老尝尝。 作为回报,傀老就常常指点墨画的法术: “你的火球术,学得不错,用得也好,但有些杂了。” 墨画也有这个疑问。 他在现实中用的火球术,颜色深红,有一丝丝凝质的迹象。 但他在识海中的显化的火球术,颜色鲜红,灵力反而如同丝状,层层叠叠,如同以灵丝,盘在一起的火焰线团。 墨画向傀老说明后,便问道: “傀爷爷,我该选哪个方向修呢?” 是灵力深化,还是灵力丝化。 傀老却摇头道: “当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要先想着选哪个,而是要先想想,能不能都要。” “能都选,就都选。” “不能都选,再去做取舍。” “一开始就想着二选一的修士,都是榆木脑袋。” 墨画张了张嘴。 他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傀老,竟说出这样的话。 “那如果两个都没得选呢?”墨画小声请教。 “那就不用在这件事上花心思了,无法选择的事,即便考虑,也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傀老说道。 墨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皱眉道: “傀爷爷,那假如将来有人,非逼着我做两难的选择呢?” 傀老直接道:“那你就把那人干掉!” 墨画愣住了。 傀老又道:“把那人干掉,就没人逼你选了,你就能都要了。” “那如果我打不过他,干不掉他呢?” “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无能了。”傀老沙哑道,“这种情况下,都是被逼无奈,怎么选,其实都无所谓。” 墨画点头,“所以实力一定要强,这样将来才能选自己想要的……” 墨画细细琢磨了片刻,忽然又意识到,有些扯远了,便又说回法术的事: “傀爷爷,那火球术的两种变化,我能都要么?” 傀老颔首,“火球深红,是灵力状态,火球化丝,是灵力形式,两者不冲突,可以都要,但是……” 傀老看了眼墨画,“很难。” 墨画问道:“要怎么做呢?” 傀老略作犹豫,他本不太想说,但看了看自己嗑了一地的松子壳,多少有些吃人嘴短,便道: “你现在学,还有点早,但可以先了解下。” 墨画立马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但傀老什么都没说,而是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团棉絮。 这团棉絮,就是普通的棉絮。 傀老掌心一凝,棉絮受力,自行压缩,拧在一起,形成一根棉线。 墨画眼眸微亮,若有所思。 傀老之后又取出一团棉絮,如法炮制,压缩后拧在一起,形成另一根棉线…… 一直凝成十多根棉线。 傀老目光一冷,神识一动。 十多根棉线就瞬间扭曲,纠缠,看似无规则,但又暗含韵律地凝在一起,编织成一个线团。 这个线团,和之前的棉絮一样大小。 但内在构造,却完全不同。 傀老看向墨画,问道:“明白了么?” 墨画皱着眉,实话实说道: “明白了……一点点……” “无妨,你记住就好。” 傀老手一扬,刚搓好的线团,瞬间灰飞烟灭,手掌间一点痕迹都不留。 “复杂的法术原理,往往藏在最简单,最普通的事物中。” “譬如这个线团。” “又比如,这天地间的一山一水,一云一雨,一草一木……” 墨画点头,坦然道: “傀爷爷,我记住了,但现在还不太懂……” 傀老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并不太像笑的笑容,“不要紧,多看,多学,多思,会有明白的那天。” “嗯!”墨画郑重点头道。 傀老想了一下,又道: “这个法术手法,我只演示一次,你好好看看。” 墨画精神一振。 傀老摊开手掌,一个火球浮现,火球呈现淡红色的气状,而后随着傀老神识牵引,灵力向内压缩,凝成一道深红的火丝。 火丝蕴含着惊人的灵力,浮在空中。 之后傀老的手掌中又生出一枚火球。 而后火球又凝成火丝。 如此十来个回合,傀老的手掌中,不再有火球,而是多了十多道深红色,灼热惊人的火丝。 傀老目光一沉,神念一动。 这些火丝缠绕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小火球。 这个火球术,灵丝缠绕,与其说是火球,更像是以火焰为线,编织成的灵力线团。 多重压缩,灵力重构。 看似是简单的火球术,但又透着惊人的威压。 傀老随手一挥,这记火球便迅速飞出,落入一旁的汹涌的河水。 刺耳的异声骤然响起。 如冷水入油,河面顿时沸腾起来。 墨画循声望去,瞬间张大嘴巴。 一条大河,偌大的湖面,被小小的火球术,生生蒸发出了一个大大的空洞。 四周水气形成云雾,热气蒸腾。 片刻之后,河水倒灌。 汹涌的潮水之声响起。 河水灌入空洞,原本平静的河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墨画的心情,如这河水,久久不能平静。 傀老适才用的灵力,不过炼气,驱使的法术,也只是一品的火球术。 可一个火球术,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杀伤力? 墨画看着傀老,神色震惊,满是钦佩。 傀老心情舒适,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 他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记住了,多学多练。” 墨画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傀老满意地离开了。 到了一旁,庄先生却埋怨他道:“你教他这玩意做什么?” “他能学,我为什么不能教?” “他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教他?” 傀老并不言语,片刻后默然道: “我怕再不教,就没机会教了……” 傀老转过头,又看了眼庄先生,“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庄先生闻言一滞,沉默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 墨画却神色振奋。 好强的火球术! 这等威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墨画迫不及待地自己尝试了一遍,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原理看似简单,灵力就像棉絮,先将灵力,凝成细丝,再将条条灵丝,编织成灵力线团…… 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墨画的神识已经很强了,筑基十三纹巅峰,修了天衍诀,学会灵枢阵,灵力操控也不弱。 可如此强的神识,如此细致入微的操控,就连将灵力,凝成丝线这种事,也都做不到。 墨画有些意外,有些失望。 但想了想,又觉得正常。 这么大威力的法术,若真这么容易就能学会了,那才是真的白日说梦。 墨画将傀老施法的点点滴滴,分毫不差地完全记在了脑海中。 有空就琢磨,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施展出这等威力恐怖的火球术…… 墨画目露期待。 无论是阵法,还是法术。 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只要坚持学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将这些都融会贯通,掌握高深的阵法,掌控强大的法术。 …… 之后的旅途,大多安然无事。 虽是日夜兼程,餐风露宿,但也不算辛苦。 墨画因地取材,变着花样,做着各种膳食,他的厨艺,也一天天渐长,做出的膳食,也越来越色香味美。 马车悠悠哉哉。 庄先生在车上小憩,墨画三人,则围着小桌子,或是画阵法,或是看书,或是做各种修道功课。 偶尔停下休息,时间充裕的话,他就和傀老下几把棋。 下的还是简单的五行棋。 两人下得不亦乐乎。 庄先生尽管屡见不鲜,但还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墨画真的能和傀老下棋下到一起去。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有些不明白。 有时候,墨画去买菜,去溜大白,或是去找阵法的时候,他们也和傀老下过几把。 但无一例外,都被傀老嫌弃了。 傀老嫌白子曦太聪明了,下个五行棋,也心思玲珑,一子不让。 嫌白子胜,则是嫌他太莽撞。 平日天天吃也就罢了,下个五行棋,也只知道“吃”,没有一点水准。 还是墨画好。 下棋的时候,自然而然。 既不刻意花心思,也不贸然贪吃。 当然,也主要是这两人的棋艺“旗鼓相当”,没有功利胜负,纯粹图个乐罢了。 墨画陪傀老下棋。 傀老也会为墨画刻些傀儡。 一开始,还只是大小老虎,后来傀老的松子咳得多了,就开始接受墨画的各种要求了。 什么狼虫虎豹,稀奇古怪的妖兽。 墨画见了,就缠着傀老,替他刻一个。 刻完之后,墨画再画上灵枢阵。 然后他就能操控一堆妖兽傀儡,在草地上追逐、戏耍、嬉斗,新奇又热闹。 既然替墨画刻了,傀老也不好厚此薄彼。 他也为白子胜和白子曦刻了一些傀儡。 为白子胜刻的,是一条苍龙,虽然威武,但不能飞,即便刻上了灵枢阵,也只能在地上爬。 为白子曦刻的,是一只彩凤。 除了灵枢阵以外,凤凰的羽翼上,还被墨画画上了五彩阵。 一旦张开羽毛,便如孔雀开屏一般,五彩斑斓,灵光闪闪,非常华丽…… 此后一有闲暇,白子胜便在草地上和墨画玩斗兽,操控着他那只苍龙,与墨画“麾下”的大小老虎,诸多妖兽,进行一番龙争虎斗。 白子曦则在一旁,捧着那只华美的凤凰,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墨画和白子胜,目光如秋水晶莹,掬着一泓浅浅的笑意…… …… 就这样,众人一路走来。 走过山,涉过水,经历日升日落,看着云卷云舒。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人和事。 有些是不开眼的匪修,凶恶的罪修,不走正道的邪修。 但他们大多修为不高,道法不强。 白子胜一人一枪,一夫当关。 墨画在一旁看戏,偶尔用水牢术控控场,以火球术补补刀,便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此外大多数,都一些贫苦和落难的散修。 和通仙城,南岳城,以及其他普通的小仙城一样。 散修生活大多都很不容易。 站在高处的人,见的都是花团锦簇。 只有真正脚踏地面,才会知道,世事多炎凉,世人多疾苦。 阵师应体悟天道,造福万生。 墨画谨记这些话,遇到贫苦之人,疾苦之事,也会尽己所能,画些阵法,帮帮他们。 一路跋涉,马蹄悠悠。 半年后,墨画终于来到了三品大离山州界。 而此时,墨画十四岁,他的修为,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炼,水滴石穿,也达到了炼气九层。 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明天要请一天假。 开书七个月了,一天假没请,也没怎么休息过。 所以奖励自己一天假~ 主要是细纲内容有点多,要再梳理下。 写作方面的问题也要总结下。 顺便也要睡个好觉,稍微调整下心态。 要写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不能急于一时,要长期坚持,细水长流~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藏阵阁 打头阵?撑场面?长面子? 墨画一怔。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面面相觑。 墨画问道:“师父,我要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庄先生浅笑道,“你去跟他们比,赢了他们,就能学五行灵阵了。” “比一品阵法么?” “一品。” 墨画眼睛一亮。 比一品阵法,他谁都不怕,当然,除了庄先生。 不过他也不会大意。 墨画皱眉道:“师父,万一五行宗搞小动作,我输了呢?” 自己输了其实无所谓。 个人胜负,无关痛痒。 五行绝阵,虽然重要,但想学也是早晚的事。 最关键的问题是,万一自己输了,那就丢了师父的颜面。 师父的颜面,才是大事! 墨画神情有些严肃。 庄先生心中微暖,随即挑眉道: “放心吧,你是我的弟子,他们拿什么赢你?” 这话有些微妙,但墨画竟觉得很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只是看样子,还是有些顾虑。 庄先生目光微动,又道: “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么?” 墨画有些懵懂,不知庄先生说的是哪些话。 庄先生故作遗憾,叹道: “当年我到五行宗,想学这门绝阵,但因种种原因没学会,因此受了他们轻视,丢了很大的面子……” “当年的这个仇,我是报不了了。” “现在就指望着你,替为师找回这个场子了……” 受了轻视,丢了面子? 墨画小脸一绷,立马斗志昂扬道: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替您找回这个场子,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再把他们的镇派绝学学来,气死他们!” 庄先生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好,杀个落花流水,再气死他们!” 门外的傀老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孩子一样,赌气贪胜。 墨画想了下,又问:“师父,不用手下留情么?” 庄先生摇头,“不但不用,你还要嚣张一些。” “嚣张?” “不错,”庄先生道,“把我曾经教你的那套装模作样的功夫用上来。” “装模作样?” 墨画有些记不清了。 庄先生又给墨画示范了一遍。 他敛起温和的神情,眉眼变得凌厉,神色变得冷漠,淡然昂首,如同尘封出世的宝剑,顾盼之间,气势凛然,又似睥睨天下的苍龙。 风姿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庄先生很快又敛去了气度,神色重又变得温和起来,“想起来了没?” “嗯嗯。” 墨画眼睛一亮,随后也照着做了起来。 他昂着头,掐着腰,白嫩的小脸上,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只不过不像龙,倒像是一只凶呼呼的小老虎。 庄先生忍不住摸了摸墨画的头,评价道: “差了点意思,不过凑合用了,以后要多练练。” “好的,师父!”墨画乖巧道。 傀老看着这一对师徒,神情更无语了…… 庄先生又对墨画吩咐道: “几日后,你打头阵,也给你师兄师姐站场子,谁赢了你,才能跟你师兄师姐比阵法。” 庄先生这么一说,墨画便明白了: “我是门槛!” 谁想进门,跟自己的师兄师姐比试,得先迈过自己这道槛。 庄先生欣然颔首。 这孩子就是聪明。 一旁的白子胜有些心虚,“师父,我阵法不如小师弟……” 白子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他是师兄,但阵法水准,远不及墨画。 万一真有人能赢墨画,那他也必然不会是对手。 白子曦还好,她的阵法水准,虽然不如墨画,但也很高了。 可自己就会露馅了。 庄先生淡淡笑道:“无妨,你小师弟这道门槛,可是很高的……” 而且,还是高不可攀的“高”。 庄先生想起炼气期的墨画,如今的阵法水准,心中仍不免有些惊叹。 墨画被庄先生夸,脸上又笑眯眯的。 …… 此后几日,五行宗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人来人往,传书送信,讨价还价…… 廖掌门迎来送往。 长老们频繁走动。 一些陌生的弟子,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五行宗…… 庄先生坐在窗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波澜不惊,不动声色。 几日后,廖掌门便来请庄先生,恭敬道: “论道会即将开始,请庄先生及几位高徒,移步藏阵阁。” 庄先生微微颔首,起身对着墨画,还有白子胜白子曦道: “走吧。” …… 论道会。 是修士论道的大会。 也是修士各类会议的泛称。 修士齐聚,可以论修行,论学问,论炼器,论炼丹,论阵法,甚至还有论豢养灵兽,养猫养狗的。 五行宗的论道会,主要是为了论证阵法。 藏阵阁,则是宗门为收藏阵法的修道阁楼。 内藏阵书、阵图、珍墨、古笔、名贵阵纸,等一系列阵法相关的修道事物。 藏阵阁是机密之地,也是宗门重要的修道论会的场所之一。 五行宗曾以阵法立派,现以土木兴宗,所以藏阵阁,修得很大,也很阔绰。 藏阵阁共四层。 论道会的场所,在最宽阔的一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此时笔墨桌案皆已备齐,五行宗的众弟子已然落座。 上座之处,是五行宗的大长老、廖掌门,以及诸位长老和客卿。 闭关许久的大长老出山了。 大长老的身边,同样有两位锦衣华服,金冠玉饰的老者,气息浑厚,赫然正是两位金丹境的大修士。 此时的大长老,正与这两位老者低声商议: “……此人姓庄,来头很大,不宜细说……” “乃是祖上的约定,不得不遵从……” “但宗门落魄,今非昔比……被他们欺负到头上……” “……觊觎我五行宗,祖传的绝阵……” “请两位老友,务必!助我五行宗一臂之力!” 大长老故意卖惨,言辞恳切。 另外两位老者口称“一定,一定!”,但神色寡淡,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大长老在心里骂他们。 真是人老成精! 越老越世故。 无利不起早,一毛不拔的两只铁公鸡。 大长老拱手道:“楚掌门、沈兄……事成之后,当有厚礼奉上……” 大长老的手,藏在衣袖里,暗暗比划了一个灵石数目,让这两个老者都能看到。 两人均是目光一亮。 姓沈的老者,乃附近泗水城,阵法世家,沈家的老祖,金丹前期修为。 他原本冷漠的老脸,立马绽出笑容,语气也很熟络: “大长老太客气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 之后沈家老祖又一脸严肃道: “道廷一统,修士依律行事,来头再大,也要按规矩办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大长老放心,这个公道,我替你主持!” 他是沈家老祖。 沈家家大业大,弟子也多,灵石消耗大,再多也不嫌多。 大长老一边在心中骂着,“见钱眼开的老东西”,一面脸上堆笑,拱手夸道: “沈兄古道热肠,老弟佩服!” 另一边衣冠楚楚的楚掌门,却略作沉思,斟酌片刻后道: “老弟,这灵石,我不要。” 不要灵石…… 大长老不但不开心,反而心中一警。 不要灵石,不代表他真不要。 很有可能,是灵石不合他胃口。 这位楚掌门,是阵玄门的太上掌门,年事已高,早就退位了,挂了个虚衔,但在门中,德高望重,仍旧一言九鼎。 阵玄门精通阵法,对灵石倒没那么看重。 果不其然,楚掌门接着道: “你们五行宗,挣点灵石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落井下石……” 旁边的沈家老祖,心中不悦。 什么意思? 要灵石就是落井下石? 但他活得久,这点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一张老脸,满是褶子,也看不出喜怒。 大长老皱眉,“那楚兄……” 楚掌门接着道:“我只需,借你五行护山大阵的阵图一观……” 大长老陡然色变,忙道: “不行,这绝不行!” 五行护山大阵阵图? 你在想屁吃! 大阵的阵图,岂是能给你看的? 这不等于,把家底都掀给你看了? 这老不死的! 大长老心中怒骂。 一边的沈家老祖,也阴阳怪气道: “灵石是身外之物,阵法才是立身之本,得些灵石,就不错了,贪人家底,就有些厚颜无耻了……” 楚掌门并不动怒,而是讨价还价道: “我可以只看一品。” “一品也不行。” “不看实例的阵图,只看简图。” “楚兄,切莫难为我……” 楚掌门便板起了脸,“老弟,是信不过我?”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楚掌门知道大长老的顾虑,便道: “一品大阵,与二品大阵,难度迥异,阵纹天差地别,纵使阵枢有些相似,但本质还是完全不同的两类阵法……” “你们五行宗布的,是二品大阵。” “我只看一品阵图,对你们五行宗,其实没什么影响。” 大长老迟疑,“这……” 楚掌门叹了口气,感慨道: “楚某这辈子,别无他求,就是想博览阵图。” “现在你们五行宗,危难当头,我挺身而出,替你们出这口气,看在的,便是你我两宗,昔日的情分上……” “现在提这点小小的要求,老弟你都推三阻四,搪塞于我,未免太让为兄寒心了……” 楚掌门神色失望。 但大长老心里清楚,这是在以退为进,趁机要挟自己。 不给他看阵图,他就袖手旁观,不帮他们五行宗。 关键是,他们阵玄门以阵法立身,实力很强。 五行宗渐渐衰落,阵玄门却奋发图强,门内弟子之中,阵法天才众多。 这姓楚的不帮忙,胜负还真不好说。 单靠五行宗的弟子,还有沈家等几个家族天才,真的未必就能将庄先生,那一对兄妹高徒比下去。 大长老沉思片刻,咬牙道: “好!看在你我两宗,数百年情分上,我答应你!” 楚掌门神色一喜。 大长老转言又道:“但是,这阵图,你只能在这藏阵阁看,而且只能看一天,不得带走。” 楚掌门皱眉,“一天能看出什么来?” 虽然只有一品,但那毕竟是大阵啊…… 阵纹复杂,阵枢高深,单阵众多。 他虽是金丹境,但也只是二品高阶阵师,并没有多大把握,在一天之内,就能将一品大阵,掌握个七七八八。 楚掌门又想了下,觉得不是没多大把握,而是一点把握没有…… “三天!” 楚掌门道:“三天时间,我看一眼这个大阵阵图!” 大长老心中又骂。 三天时间? 那是看一眼吗? 你这一眼,看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 “两天!”大长老道。 楚掌门立马得寸进尺,“两天半!” 大长老坚决道:“就两天!若是不行,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好!”楚掌门当即拍板,“两天!就两天!” 沈家老祖看不下眼,不咸不淡道: “都是金丹修士,宗门老祖,不是坊市内讨价还价的小贩,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 他虽说得阴阳怪气,但心里其实后悔得紧。 早知道,他也应该跟着讨价还价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了灵石,不寒碜。 趁这个机会,费点嘴皮子,多得点好处,比什么都好。 可惜啊,晚了…… 都已经答应的事,他总不能打自己的嘴,再去反悔加价。 人可以不要脸,但也不能这么不要脸…… 沈家老祖叹了口气。 随即他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个楚掌门,放着大笔灵石不要,换两天时间,去看一品的五行护山大阵做什么? 沈家老祖看了眼楚掌门,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但他并未追究。 利益谈妥了,大长老便开始谈接下来的安排: “那人一共,有三个弟子。” “三人中,小弟子小小年纪,便是一品阵师了。” “还有两人,是一对兄妹,资质惊人,看不出底细,阵法水准未知,但既然是师兄师姐,想必比那小徒弟,更加深不可测。” “至少也是一品!” “而且必然是资深的一品阵师!” 大长老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道: “那个小阵师,以我们五行宗的实力,还是能应付的。” “但他那一对,惊才绝艳的师兄师姐,我们就没什么把握了……” 大长老对着楚掌门和沈家老祖拱手道: “届时就要拜托,阵玄门,还有沈家的诸位天骄弟子,出手相助,赢下阵局,保住我五行宗的传承了!” 楚掌门颔首道:“这是自然。” 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展示一下,阵玄门的阵法实力。 让大家都知道,五行宗没落后,他们阵玄门,才是真正的阵道翘楚。 五行宗搭台,他们唱戏。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家老祖念着那一大笔灵石,还有一品的五行护山大阵阵图,却有些不明白,不由皱眉问大长老: “那人的弟子,真有如此厉害,值得你费这么大代价?” 大长老的眉毛跳了跳。 这要放在以前,五行宗人才辈出,自然不怕和庄先生的弟子比——除非这几个弟子,真的有庄先生那般举世无双的悟性和才华…… 大长老心中叹气。 平心而论,他们是没办法和庄先生比。 可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来,庄先生只有一个。 庄先生的弟子,毕竟不是庄先生,就算再厉害,也总会有个限度。 大长老这才起了论道大会,比拼阵法的心思。 五行宗虽然不行,但大长老又不愿承认,拂了自己的面子,堕了自己的威风,便道: “他们天赋是极好的,阵法水准究竟如何,还是要比了才知道……” “有可能,并不是我五行宗弟子的对手……” 大长老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后又婉转道: “不过事关宗门传承,兹事体大,我也不得不谨慎,周密行事,以免出了意外,使宗门传承,落于旁人之手。” “就算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也点了点头。 就算他们现在看不起五行宗的阵法水准,但大长老这番思量,是没问题的。 事关宗门绝密传承,再谨慎都是对的。 楚掌门便道:“大长老放心,五行宗,因五行灵阵得名,这门绝阵,也必然会留在五行宗内,没人能学去!” 大长老大喜,“多谢楚掌门!” 沈家老祖皱眉道:“不过敢觊觎绝阵,想必这几个弟子,天赋不简单。” 楚掌门从容道:“无妨!” 他冷笑一声,“阵法博大精深,既要天赋,亦要苦学,就算有天赋,也不可能什么都精通。” “阵纹、阵枢、阵眼、阵理,还有一些高深的阵道法门,不可能面面俱到。”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再天才的阵师,都是一样。” “这位庄先生的几个弟子,若是实力一般,我们便堂而皇之地赢了他们,教他们做事,让他们体会到,阵法的博大精深,阵理的玄妙莫测。” “让他们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如果他们,的确天赋异禀,阵法卓绝……” “那就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我们这么多弟子,各有所擅长,总归有强过他们的地方,这样一比,也能胜过他们。” “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宗门传承事大,不必拘泥这些细节。” “赢就是赢了,输就是输了。” “既然敢来学阵法,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技不如人,他们也没脸说理!” …… 大长老颔首赞道:“好!” 沈家老祖也抚须称“善”。 商议完毕,他们便正襟危坐,等着庄先生几人。 藏阵阁熙熙攘攘的弟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庄先生带着墨画三人,当着众人的面,走进了藏阵阁。 藏阵阁瞬间更是安静,落针可闻。 正闭目养神的三个金丹老祖,俱都睁开双眼,苍老的目光中,蕴着精光,看向进来的几人。 这便是那位庄先生! 果然仙风道骨,举世无双。 后面的一男一女,是那对兄妹? 果然龙章凤姿,道骨无暇。 再后面那个…… 三人都是一愣。 怎么看着这么小? 虽说他们事先都知道了,一个十来岁,定了一品的小阵师,但此时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年纪也太小了…… 这就是一品阵师了? 开玩笑呢吧…… 他们还煞有其事地商议了半天,结果就这么个小娃子。 跟他比,不是欺负人么?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离山城 十四岁,炼气九层,神识十三纹。 从炼气八层,到炼气九层,境界突破,神识也增长了一些。 但这种增长,毕竟只是炼气境的增长,在筑基的神识面前,就显得有些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更不足以让神识突破瓶颈,达到筑基十四纹。 墨画的神识,还是十三纹巅峰。 甚至并没有比之前的十三纹巅峰强上多少。 马车内的墨画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瓶颈,又是一道大槛。 和炼气到筑基的门槛相似,十三纹到十四纹,是筑基前期到筑基中期的门槛,看似只差一纹,但这其中的沟壑,同样深不可测。 墨画一看看不到底。 筑基尚且如此,那金丹呢? 墨画探头出去,看了眼天空。 现在他所处的地界,是三品大离山州界。 三品州界,修士可动用的修为上限,便是金丹境! “三品州界啊……” 墨画心中喃喃道。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来到二品以上的州界。 墨画吸了口气,感觉四周的气息都不一样了,大地更宽广,天空也更高远了。 当然,有可能是三品州界,的确更大一些。 也有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墨画又抬头望天。 尽管现在看不到,但天上是有大阵的。 抹杀封豨之时,他亲眼看到,血红色的劫雷降临,恐怖莫名,在他头顶逡巡,而后又渐渐消散。 劫雷消散之时,云层之中,有匪夷所思的阵纹。 其中一笔,被他记在了道碑上。 这笔阵纹,是仙纹。 远不是墨画如今的境界,所能参悟的。 墨画至今还不敢去看,他怕看一眼,自己神识就被抽干,识海皲裂,后患无穷。 而且这是劫雷上的仙纹,蕴含抹杀法则。 法则都是不讲道理的。 万一看多了,触动了仙纹,被直接抹杀了,那个时候,就算师父再神通广大,估计都救不回自己…… 还是先留着,以后境界高了,神识更强了,再小心参悟。 墨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手。 现在自己的体内,流淌的是炼气九层的灵力了! 炼气九层,灵力更深厚了一些。 同时,自己的法术威力,也更强了一分。 哪怕只依靠“神识压缩”,“唯快不破”的火球术,筑基之下,一般炼气九层,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当然像小师兄小师姐这样的除外。 他们都能跟筑基打了。 自己现在,还不是筑基修士的对手。 除非动用阵法崩解…… 否则的话,最多五五开。 还是那种“立于不败之地”的五五开。 自己杀不掉他们,他们也追不到,抓不到,甚至看不到自己…… “就是不知道,自己筑基后,神识更进一步,法术更强,能不能正面跟其他筑基修士交手……” 墨画心里忍不住琢磨着。 小脸上的表情,一时开心,一时期待,一时担忧,一时又皱眉沉思…… 庄先生看着有趣,微微笑道: “又想筑基的事?” 墨画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不用着急,”庄先生微微颔首,“修为再深厚一些,达到九层圆满,就可以尝试筑基了,神识的话,不用强求,随缘吧……” 现在看来,炼气修士,修十四纹神识,的确太难了。 甚至连墨画都有些不太可能…… 庄先生略作思索,接着道,“实在不行,十三纹巅峰筑基,也可以的。” 墨画有些遗憾,又有些担心: “那这样的话,会不会不太厉害?” 庄先生滞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墨画: “你现在炼气九层,十三纹巅峰神识,已经很……厉害了……” 哪家的炼气修士,能有筑基前期巅峰的神识? 这是神识,是虚无缥缈,难修,难练,难增强的神识…… 而不是靠灵石就能喂出来的灵力。 神识跨一个大境,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哦。”墨画挠了挠头。 师父都说厉害,那应该还行吧。 随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师父,我不用打磨境界么?” 墨画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就跟我小师兄,小师姐一样……” 他听张澜说过,世家子弟,都要打好基础,才能筑基,这样修为才够扎实,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张澜他也是在炼气境界,打磨了很久的根基。 明明是世家出身,但那么大年纪了,也还只是炼气九层,后来为了迎战大妖,以防万一,才突破到筑基。 当然,他估计是跟族里闹了矛盾,有些叛逆,所以才故意摆烂,不然也不会那么晚筑基。 不过小师兄和小师姐,就又不一样了。 三人朝夕相处。 墨画每天都看他们在修炼,每次修炼,灵力就凝练一分,修为就深厚一分,气息也强大一分。 日积月累之下,虽然境界没提升,但修为却异常扎实。 甚至足以媲美筑基…… 墨画又回忆了一下。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自己才炼气三层,他们就已经炼气后期了,现在自己已经炼气九层了,他们也都还是炼气九层。 师兄师姐天赋这么好,都压了这么久的境界。 自己灵根这么差,一点不压,是不是不太好…… 墨画有些困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的神情便微妙起来。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说: “这个……你就不用压了……” “你的师兄师姐,他们的灵根是天……上上品,修的功法,都是上品满周天的功法,学的道法,也都是家族镇派的上乘的绝学…… “白家这种世家,筑基跟炼气,也差不了多少……” “家族对他们的期望,也不是区区筑基,而是希望他们打好根基,去突破更高的修为。” “家族的底蕴,足够支撑他们修行。” “而一旦他们炼气圆满,打好根基,筑基之后,满周天的灵力质变,就奠定了大道的根基。” “将来有足够的灵力,去施展威力极大的上乘道法,也有足够的底蕴,去寻求更高的境界……” “这是世家天骄的路,他们要打磨境界……”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你就无所谓了……” 庄先生尽量含蓄,但还是有些扎心道: “你灵根有点差,体质有点弱,传承也比不了他们,就不用管那么多了,打不打磨,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一直修炼,能突破就突破,虽然灵力少了些,血气弱了些,但至少神识够强……” “一俊遮百丑……” “神识强就行了,其他能凑合就凑合吧……” …… 墨画神色复杂。 一时不知师父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墨画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其实这样也好,不用费心打磨修为,也算省心省力省灵石了。 反正灵根就是这个灵根,情况也就这么个情况,改也改不了,凑合就凑合吧,能筑基就行…… 墨画放平心态。 别人的再好,那也是别人的。 跟自己没关系。 自己修自己的道就行。 墨画目光平和,微微点了点头。 庄先生见了墨画的神情,不由微怔,随后轻轻颔首,心中感叹道: “这个孩子,心性真的好啊……” …… 马车一路行驶,又跋涉了十余日,终于穿过大离山州界的山路,来到了离山城。 离山城,是三品仙城,景色秀丽,城墙蔚为壮观,城内洞府金碧辉煌,颇为气派。 城中修士以炼气筑基居多,有金丹,但不多。 而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整个离山城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三品宗门: 五行宗。 在去五行宗之前,墨画一行人找了间客栈,稍作休憩。 墨画先安置好大白,让小二用上等的草料喂它,看它吃得香甜,又摸了摸大白的鬃毛,这才离开。 之后又点了一些干果,吃食和茶水,送到了庄先生的房内。 傀老不知去了哪里。 白子胜和白子曦恭敬坐着,听庄先生说着什么。 墨画将饭菜摆在桌上。 这些饭菜,都是墨画亲自点的。 怎么做,做成什么口味,墨画也都嘱咐过。 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傀老,每个人爱吃的都有。 赶了一天路,饥肠辘辘的白子胜问到香味,情不自禁瞥了一眼,又立马正襟危坐,听庄先生教导。 庄先生有些失笑,便道: “先吃点东西吧。” 白子胜眼睛大亮,恭敬之中带着雀跃道: “是,师父!” 吃饭的时候,墨画便和师兄师姐嘀嘀咕咕,聊起了城中的见闻。 有哪些形色各异的修士,有什么行为迥异的风俗,还有坊市上,摆着一些琳琅满目的灵器、丹药,以及阵书。 墨画心中感叹。 三品的仙城,果然就不一样了。 在大街上,他就能见到不少筑基修士。 坊市上摆放的灵器丹药,也有不少是二品的,墨画甚至还见到了一本二品的阵书。 他想翻翻看,摊主不让。 还说什么“小孩子看什么阵书?这书不是你能看的,别把神识看枯竭了之类的话……” 墨画小人有大量,也就没跟他计较。 他现在修为不够,的确还不能学二品阵法,看了也是白看。 关键这二品阵书,还挺贵的,里面记载的阵法,光看名字,又都是一些烂大街的阵法,不值得浪费灵石。 自己快筑基了,灵石要省着用…… 不过墨画也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整个离山城,好像大多都是开商阁,开坊市,摆摊售卖各种修道物品的修士。 散修也大多是商贩。 没有那种,灵农、矿修、猎妖师、匠师之类的,从事劳作,赚取灵石的散修。 墨画觉得有些疑惑,便问庄先生。 庄先生道:“阵法宗门是这样的……” “五行宗么?” “不错,”庄先生点头道,“五行宗是正统的,以阵法立派的宗门,门内修士,以阵师居多。” “修界推崇阵法。” “修为注重杀伐,只能强大一己之力,但是阵法,却能影响万千修士。” “尤其是对一些势力大,修士多的修道家族来说,更是如此。” “五行宗精通阵法,坐落于此,不少修士、家族、宗门会到此求阵法,甚至有些修士,会专门在此定居。” “一些修道势力,为了与五行宗交好,也会专门派一位长老,驻扎在此,逢年过节,送礼走动。” “一来二去,这里的洞府,就很贵了。” 庄先生有些感慨道:“别看这里偏僻,但这城中的洞府,还真不是一般修士,能买得起的。” “洞府太贵,物价水涨船高。” “离山城的散修,也都是靠祖上福荫,留得只檐片瓦栖身,这才能勉强度日,否则的话,也都是活不下去的。” “长此以往,整个离山城的修士,也越来越少了……” 墨画疑惑道:“我看街上,还挺繁华的。” 庄先生摇头,“修士寿命悠久,所以不能只看一时,要看得更长远些。” “数百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的修士,比现在多很多。” “现在的修士,已经算少了……” “亭台楼阁的繁华,只是表象,没有人的繁华,终究只是水中月影,镜中昙花。” 墨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问道:“那这些,跟五行宗没关系吧,别人高价买洞府,他们也管不着……” 庄先生摇头,“五行宗在推波助澜……” “推波助澜?”墨画不太明白。 庄先生道:“数百年前,五行宗已然落魄,当时五行宗的老祖宗,为了重振宗门,这才将门派,移建到了这偏僻的离山城。” “离山城偏僻,没有纷扰。” “五行宗的老祖宗,是想让门内弟子,心无旁骛,专心钻研阵法,同时也吸引其他阵师,互相求学印证,交流阵法,使离山城,成为阵师求学之地,成为真正的阵学之城。” “此举的确成效显著。” “五行宗渐渐壮大,阵学氛围浓烈,离山城兴盛一时,成为阵师之间的胜地。” 庄先生叹道:“后来就不行了……” “阵师云集,洞府身价倍增,离山城寸土寸金。” “他们老祖宗的良苦用心,终究是不如灵石实在……” “五行宗的后辈弟子,便开始起了心思,原先供阵师求学论道的居所屋舍厅阁,一应拆除,建成繁华的洞府,高价售卖,租赁,以此牟取巨额灵石。”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躺着便有灵石进账。” “这笔灵石,来得太容易,又太富裕了,门内弟子,便生怠惰享乐之心,不再苦学阵法,不再寻究天道。” “只是,五行宗此举,看似得了大利,但这笔利益,却是用他们祖辈的艰辛,还有将来的前景换来的。” “他们老祖宗的心血,也都付诸东流。” “洞府太贵,普通修士住不起,便渐渐离开了。” “而一些虽有才华,但出身一般的阵师,同样住不起这么贵的洞府,也只能另谋他处。” “五行宗的弟子,灵石得之太易,贪图享乐,也就不再费心苦学阵法了。” “整个离山城的阵法氛围,也就淡了。” “五行宗的阵法水准,也一降再降,一些阵法,也都失传了……” 庄先生的神色有些凝重,感慨道: “无论是阵师,还是阵道宗门,终究还是要以阵法为根本,不要趋利而短视,否则繁华落幕,便是一地萧条。” 墨画也心中凛然。 阵师云集的求学胜地……那该是什么样的景象…… 墨画既是憧憬,又是遗憾,不由问道: “师父,五行宗没想过改么?” 这么大个宗门,那么多阵师,就算有人趋利,也总有人能看明白吧。 庄先生叹道: “积重难返了……” “整个宗门,过惯了躺着赚灵石的日子,从上到下,利益根深蒂固,谁想动,就是从与整个宗门为敌。” “他们既没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 “即便真有人,有这个能力去改,他也未必想改,因为有能力改的人,多半也是,从中获利最多的人……” 刮骨疗伤,这一刀,要先从自己下手。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复杂。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很在意。 墨画问道:“师父,您说五行宗落魄后,当年的老祖宗,才将山门搬到了这离山城……” “那五行宗没落魄之前,是什么样的?” 庄先生神色肃然,叹道: “那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五行宗当年,即便不算最顶流的宗门,也至少是整个修界,屈指可数的,一流阵法宗门之一。” 墨画张大了嘴。 他万万没想到,五行宗祖上竟这么阔! 整个修界,一流的阵法宗门。 那得是几品啊…… “他们的传承,这么厉害吗?”墨画惊讶道。 “不错。”庄先生颔首: “五行宗赖以为依仗的,并且最出名的,便是一副完整的,由低品到高品的,可增幅五行灵力的阵法!”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神色郑重道: “这也就是,你要去学,并且必须要学会的,那套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绝阵!”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五行宗 “师父,这副五行绝阵这么重要,他们会让我学么?” 墨画担心道。 庄先生淡然道:“他们不敢不让你学!” 墨画一怔,不由问道: “师父,您跟五行宗,是不是有点渊源?” 庄先生目光有些缥缈,“算是吧……” 墨画一脸好奇。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略作沉思,点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准确地说,不是我与他们有渊源,是我们整个师门,都与五行宗有些渊源……” “师门?” 墨画有些错愕,随后小声问道,“师父,我们还有门派么?” “有。” “是什么啊?”墨画很是好奇。 庄先生犹豫片刻,目光晦涩道:“没落了,不说也罢。”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庄先生眼眸之中,藏着别样的情绪,之后接着道: “五行宗的祖辈,与我们师门一脉交情匪浅。” “我们这一门的祖师,曾于大难之中,救五行宗于水火。” “五行宗的祖辈,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便以五行宗的绝阵相授。” “此后我们师门,每一代弟子,都可以到五行宗,学五行绝阵,不过时间有限,只有七天。” “而且这套阵法,是五行宗的立派之本,祖师也不愿占五行宗的便宜,便也规定,只有炼气弟子,才能去参悟这副阵法……” 墨画听着连连点头,“我们的祖师,还有五行宗的前辈,倒都是讲道义的人,各让一步,不占便宜。” 庄先生似笑非笑道:“其实这只是表象。” 墨画一愣,“表象?” 庄先生点头道:“这个故事,是我从师父那里听到的,一开始也没怀疑,后来与五行宗接触过,才意识到,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其实,是一场交易。” “交易……” 墨画张了张嘴,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颇有些难以置信道: “莫非是我们祖师,想要五行宗的绝阵,以此为要挟,这才去救五行宗的么?” “而五行宗,为了宗门存亡,也只能答应了?” 庄先生点头道: “不错,这是一场交易,是五行宗以绝阵,换生存的交易。” 庄先生又告诫墨画道: “世上的事,真假难辨,一家之言,也不要尽信,哪怕说这话的人,是我们宗门的祖师。” “祖师也有私心,也会为自己说好话。” “这件事在五行宗,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在五行宗的眼里,是我们的祖师,趁人之危,提出过分的要求,他们这才不得不将镇派的绝阵交出来。” “这件事,五行宗是不满的。” “所以,五行宗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墨画眼睛微亮,“炼气才能学么?” 庄先生颔首,“是的。” “炼气境,最多一品阵师,就算学了,也只能学到一品,一品的绝阵,泄露就泄露了,虽然有影响,也不会太严重。” “若是不加此限制,师门历代前辈中,随便来几个高品阵师,就能把五行宗的家底都看穿了。” “而且,这套五行阵法,一品十三纹,本就是极难的。” “筑基还有可能学会,炼气就几乎不可能了。” “有了这些条件,五行宗才会勉为其难,答应祖师的要求。” “祖师也没多想。” “镇派绝阵,能学就不错了,五行宗提这些要求,也在情理之中,他也就没讨价还价。” “在祖师的设想中,我们这一派,以阵道为尊,门人之中天才无数,想找一个炼气境,就能学会五行绝阵的弟子,虽不说容易,但应该也不会太难……” “但是……” 庄先生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祖师他也失算了。” “这不是一般的一品绝阵。” “一品十三纹,超出炼气境的九纹神识太多了。” “真去学的时候,五行宗也会各种使绊子。” “所以迄今为止,我们宗门一脉,历代天骄弟子,都没能从五行宗这里,学会这门五行绝阵……”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所以,这个重担,就落在你肩膀上了。” 墨画顿时觉得自己小小的肩头沉甸甸的。 他弱弱道:“师父,那假如我也没学会呢?” 庄先生道:“这个阵法,对伱至关重要,能学会自然是要学会。” “不过实在学不会,也没办法。” 庄先生安慰道:“尽力而为就好,就算学不会,也不要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说完,蹙着眉头,低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庄先生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墨画想了下措辞道: “祖师当年这么做,是不是有一点点,趁火打劫?五行宗应该心有怨气吧……” 觊觎他们的绝阵,趁着五行宗危难,提出要求,这才迫使五行宗,不得不答应这笔交易,以镇派绝阵,谋求生机。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当年五行宗的危难,不会就是祖师暗中推波助澜的吧…… 就算不推波助澜,也至少是坐视不理? 庄先生摸了摸墨的脑袋,温和道: “这是前辈祖师的恩怨,你不用管。” “当年的事,隔得这么久,恩恩怨怨,那里说得清。” “就算祖师有私心,他救下五行宗,也是事实。” “宗门安危和传承,孰轻孰重,五行宗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达成了交易。” “你不必有顾虑。” “而因为有这些恩怨在,五行宗对我们,也不会友善,所以你也不必客气,放心大胆地去学。” “你若真能将他们五行宗的老底,全都学来,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墨画低声道:“他们门内,有金丹吧……” “万一我真学会了,他们应该不会急眼,不放我走吧……” 庄先生睥睨道:“他们不敢。” 墨画一怔,觉得安心了很多。 “对了,师父,这套阵法,叫什么名字啊?”墨画又问。 庄先生顿了一下,缓缓道: “五行灵阵。” “五行灵阵……”墨画念叨了一遍,嘀咕道,“名字好像有点普通……” 庄先生摇头道: “你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才觉得普通……” “灵阵,含一个‘灵’字,这便表明,这类阵法,是与灵力运行的本质,或是特质有关的。” “聚‘灵’阵,虽然简单,但却是阵法阵眼的必备阵法,是阵法驱动的本源。” “逆‘灵’阵,是绝阵,涉及灵力逆变崩解;‘灵’枢阵,也是绝阵,涉及灵力中枢控制。” “五行‘灵’阵,同样如此。” “其所涉及的,是五行灵力的增幅。” “一套五副,五行兼备,包含金灵阵、木灵阵、水灵阵、火灵阵和土灵阵,可增幅,强化,对应属性的灵力威力……” …… 墨画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庄先生却突然停住了。 墨画道:“师父,您继续说啊。” 庄先生摇头,“不能再说了,剩下的要你自己去想了……” 再说下去,就没难度了。 墨画有些遗憾,只能道: “好的,师父。”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又补充道: “五行宗的这套五行灵阵,虽说是从低品到高品的,一整套五行绝阵。” “但高品的部分,大概率遗失了,如今五行宗内残留的,估计也只有一二品阵法……” “不过有一二品的,也就足够了。” “绝阵这种阵法,本就要由浅入深,从低品开始学起。” “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 “学会一品,奠定好基础,后面的阵法,才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地领悟……” 庄先生言语微滞,心中默然道: “不过,后面的阵法,就要靠你自己去找了……”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有些怅然,有些不舍,但这些情绪,转瞬就又消失了。 庄先生的目光,重又温润如水。 墨画蹙着眉头,还在想着绝阵的事,一时间没察觉到这丝异样。 …… 休息了一晚,庄先生嘱咐了一些话。 次日,几人便启程,正式前往五行宗了。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五行宗的门前。 五行宗高阁林立,金碧辉煌,十分气派,除了阵阁外,炼丹室、炼器房、修炼室、论道室、灵蒸楼,有的没的,都建了一大堆。 大兴土木,一看就不缺灵石。 五行宗的门槛很高,台阶又高又长。 门前有几个,穿着五行宗道袍的看门弟子。 马车这几个看门的弟子拦住了。 他们神态冷漠,带着一丝倨傲,毫不客气道: “何方修士?不知道五行宗内,是不允许马车入内的么?” 墨画掀开门帘,蹦下马车,在这几个看门弟子诧异的目光中,递上一枚玉简。 其中一个看门弟子皱眉,“你是什么人?这玉简又是何物?” 墨画也冷着小脸。 他也是有脾气的。 别人对他客气,他才会对别人客气。 这几个看门的弟子,一脸臭屁,墨画懒得搭理他们,只昂着小脑袋,吩咐道: “给你们掌门,他看了就知道了。” 几个看门弟子,纷纷面色不善。 在这离山城中,很少有修士敢在五行宗的门前如此无礼,甚至语气之中,对他们掌门也没有一丝恭敬。 更何况,这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一个看门弟子冷笑道: “小鬼,你睁开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三品宗门,五行宗!” “我们五行宗的掌门,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墨画也不说话,只是右手一伸,翘起了大拇指。 大拇指上,有一枚大号的扳指,翡翠玉质,上有九道星辉,精致而华贵。 五行宗以阵法立派,门内阵师众多。 这些弟子就算再眼拙,也能看出,这是象征阵师身份的,稀有的一品天枢戒。 拥有天枢戒的修士,都是真正的,经道廷定品,受道廷认可的阵师。 能被定品,哪怕只是一品,阵法造诣也不容小觑。 可问题是,这个戒指,戴在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手上。 这就显得,有些荒谬了…… 不过看门的弟子,虽然倨傲,但也不至于一点脑子没有。 他们惯常逢高踩低,但一品阵师,显然不是他们配贬低的。 即便这个一品阵师,有可能是假冒的。 有个看门弟子皱眉道:“小……” “小鬼”两个字,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态度,也带了一丝严肃,“……小兄弟,你当真是一品阵师?” 墨画抬头挺胸,“不错!” 这看门弟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冷冷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墨画态度不好,这几个看门弟子,反而不敢怠慢了。 这小修士,要不是真有底气,绝不敢这么硬气。 更何况,他是坐马车来的。 马车外面,坐着一个赶车的老头,看着普普通通,但又让人捉摸不透。 而马车里,有什么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还不知道。 但能让一品阵师,下来开路的,马车里的修士,肯定更不简单。 带头的看门弟子拱手道: “小兄弟稍等,我这便回禀掌门。” 是真是假,自有掌门定夺。 假如这小修士,真的是一品阵师,那他们自当以礼相待。 如果不是…… 敢在五行宗门前滥竽充数,定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 看门弟子神色一冷,便去回禀了。 墨画一个翻身,坐在大白身上等着,同时百无聊赖地给大白挠痒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行宗内便有了动静。 一股股气息,骤然升起。 喧嚣声也渐渐变大。 又过了一会,这些气息,都向门口汇聚。 墨画坐在大白身上,抬头看去,便见不知何时,门前的长长的台阶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修士。 他们一个个气息深厚,面沉如水,死死盯着马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一会儿,人群分开。 从中走出一位头戴金冠,道袍更为华丽,绣着五行五色花纹,容貌也更有威严的修士。 看样子,像是五行宗的掌门。 他一脸严肃,但又隐隐含着一丝期待,走到了马车前,拱手道: “在下五行宗掌门,恭迎庄前辈。” 此话一出,五行宗内知情的人,都目露寒光。 不知情的,则神色惊诧。 这马车里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让堂堂三品五行宗的掌门都躬身行礼,称一声“前辈”? 马车中,传出庄先生淡然的话语: “换了几代了?” 五行宗掌门拱手道:“不瞒前辈,从那以后,已换了三代了。” 庄先生“嗯”了一声。 五行宗掌门目光一闪,便侧身道:“请前辈入门。” 傀老转头,看了眼庄先生。 庄先生则隔着窗帘,看了看五行宗的门槛,又微微抬头,将整座宗门,尽收眼底,心思衍算后,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似乎才下定决心。 该走的路,总归是要走的。 那一天,也总是会来的…… “走吧。” 庄先生的语气中,藏着一丝复杂难明的决然。 傀老点头,看了眼墨画,墨画便拍了拍大白。 大白得令,就开始拉着马车,向宗门内走。 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门槛高耸,将马车搁在门外。 五行宗的修士,从上到下,冷眼旁观,还有人冷笑,似乎是想给庄先生一个下马威。 墨画一挑眉,又拍了下大白。 大白瞬间心领神会,仰头嘶鸣,前蹄高迈,猛然下踹,将五行宗的门槛踩得粉碎,之后大脑袋讨好般,蹭了蹭墨画的小手。 墨画眉开眼笑,夸了夸大白,顺了顺大白的鬃毛。 大白昂首挺胸,拉着马车,悠哉悠哉地走进了五行宗。 五行宗从上到下,面色都是一怒,但同时又都敢怒不敢言。 只有五行宗的掌门,目光之中,闪着晦涩难明的寒光。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长老 墨画几人,便在五行宗暂时住下了。 他们住的,是整个宗门,最为尊贵的客房,风格典雅,陈设奢华。 一应饮食起居,也都是最高标准。 灵膳珍馐,百年美酒,云雾茶叶,百花糕点,应有尽有…… 五行宗招待得极为周到,但态度却并不友好,只是表面客套,一脸假笑,目光还是冷冷的,态度也很疏离。 虽然吃好喝好,但墨画毕竟不是来玩的,他是要学阵法的。 他挂念着五行灵阵。 可五行宗的掌门,却推脱道: “按理来说,既然是祖辈的约定,我们自然没有违背的道理……” “但毕竟隔了数百年之久……” 五行宗掌门面露难色,“门中一些前辈长老,已然故去,约定的具体事项,我们这些晚辈并不清楚,所以要商议一番,斟酌相关事宜。” “还请庄前辈见谅。” “这些时日,请诸位在五行宗稍作休息,领略一下,我五行宗的传承底蕴和大好风景……” “学阵法的事,我们会尽快商议的。” 五行宗的掌门姓廖,金冠玉服,面白无须,相貌端庄,很有掌门的风范。 说的话也是如此。 说了跟没说一样。 墨画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庄先生却道: “那便有劳廖掌门了。” 廖掌门受宠若惊,连忙道: “不敢,这是晚辈应当做的。” 又寒暄一阵,廖掌门便起身告辞了。 廖掌门走后,墨画疑惑道: “师父,他们是不是在耍心眼?” 庄先生颔首,“镇派的绝阵,哪会轻易让别人学去,拖延一番,也很正常……” “他们不会反悔吧?” “不会,也不敢。” 墨画道:“那我们要等么?” 庄先生点头,“等等吧。” 庄先生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墨画,温和笑道: “旅途劳顿,刚好休息下,你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在五行宗好好玩玩……” “玩?”墨画有点懵。 “嗯。”庄先生道,“五行宗景色不错,你可以趁机逛逛,阵法的事,不必着急。” 庄先生一副自有打算的样子。 墨画猜不透,只能道:“好吧……” 那就听师父的话,先玩一阵吧…… …… 廖掌门离开客房,沿着宽敞的走廊,走过雕梁画栋,但稍显冷清的亭台楼阁,穿过富丽有余,但华而不实的各类宫室,走到了一处静谧的山峰。 山峰上,建有一处洞府。 洞府有些古旧,显然建得较早,但细节的用料,同样造价不菲,只是看上去低调一些。 廖掌门神色恭敬,摇响了府前的雕花翡翠铃。 清脆悦耳的玉声响起,传入洞府之中。 廖掌门肃立恭候。 不知过了多久,洞府前光芒一闪,阵法解开,大门洞开,门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廖掌门精神一振,整了下道袍,走进了洞府之中。 洞府之内,同样精致而奢华。 大厅之中,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气息浑厚,威望极重。 此人正是五行宗的大长老。 也是五行宗仅存的一位,金丹境大修士。 廖掌门拱手行礼道:“打扰大长老闭关了。” 大长老睁开双眼,目露精光,“那人来了?” 廖掌门拱手,“是。” 大长老皱起眉头,神色凝重,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廖掌门低声道: “阵法……要传么?” 大长老目光一冷,“不能传!” 廖掌门有些迟疑,“这是祖辈的约定,不传的话,是不是……不太好交代……” “你不懂。”大长老沉声道,“五行宗已经不同往日,不是恪守这种祖宗规定的时候了。” 廖掌门不解,但又不敢忤逆大长老,只好拱手称是。 大长老看了眼廖掌门,心中叹了口气。 五行宗,是真的没落了啊。 曾几何时,宗门高手如云,区区一个筑基后期,何德何能,能当五行宗的掌门? 自己这个金丹,当年也只是一个长老…… 不过今非昔比,没法挑了。 这已经是,五行宗后辈中,最有才能的弟子了。 有些事,还是要跟他说明白的。 大长老目光一沉,解释道: “我们兴土木,建洞府,为宗门造福,赚了大量灵石,其根本,就是因为阵法。” “有了阵法,我们五行宗才能立派。” “五行宗立派,求阵法的修士汇聚,离山城才会繁华,我们这山门,才会寸土寸金。” “我们这些后辈弟子,就算躺着,都有灵石赚。” 大长老皱了皱眉: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五行宗的阵法,没落了……” “灵石赚得太容易,油水太肥,吃得太饱,从上到下,一个一个,都开始不思进取,不去修炼,不学阵法了……” “只要外面那些洞府在,五行宗就有源源不断的灵石进账。” “不用去努力,就有灵石赚。” “谁还去努力呢?” “我们五行宗,已经不以阵法立派,而是以土木立宗了。” “可这样一来,整个五行宗的阵法造诣,便一落千丈!” “现在别说二品阵师了,能出几个一品阵师,就已经不错了……” 廖掌门一脸肃然道: “此事晚辈也深以为然,已经想办法解决了。” “门内决定,整顿风气,革新修道产业,鼓励弟子钻研阵法,培养阵师,务必使五行宗,重新成为阵法大宗……” 廖掌门语气诚恳。 大长老却一脸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这些空话,已经说了一百多年了。 利益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宗,谁也不敢下手。 门中弟子,道心涣散,再想让他们吃苦,重新去学阵法,更是天方夜谭。 现实利益,不好去改。 阵法风气,涉及道心,一旦败坏,再想纠正,才是千难万难。 而这么些年,从中获取灵石最多的,除了自己这个大长老,就是他这个五行宗的掌门了。 杀猪的刀,握在猪手上。 这个肉,怎么可能割得下去。 大长老淡然道: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保护好我们五行宗的传承。” “尤其是立派之本的五行灵阵,决不能外传!” 大长老目光一寒: “这门绝阵,必须牢牢握在手里,由我们五行宗垄断。” “我们学不会没关系,但五行宗外,不能有任何人学会,即便是烂掉,也只能烂在我们五行宗!” “哪怕是失传,也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否则,必会动摇,我五行宗的根本!” 廖掌门目光一亮,“大长老高瞻远瞩,思虑得当!” 这记马屁,不痛不痒。 大长老的神情,不咸不淡。 廖掌门略作思索,转言又道: “不过,这个阵法本就极难,这么多年,我五行宗能学会的就没几人,而其中还大多都是,昔年的前辈长老。” “自从上上任宗主故去,后代之中,就没有弟子,能真正学会这五行灵阵了。” “我们五行宗的弟子,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外人,真的能学会么?” 大长老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忌惮。 “能!” 廖掌门微露诧异。 大长老眉毛跳动,“你不知道,当年这个姓庄的,差点就真的,将这五行灵阵学了去!” 廖掌门神色一惊,“怎么可能?” 大长老忆起往事,仍心有余悸: “当年我只是个普通弟子,就在现场,看着那人天纵之资,惊才绝艳,当着五行宗宗主和所有长老的面,一点点地,还原了五行灵阵的阵纹,洞悉了五行灵阵的阵枢,一点点,参透了五行灵阵的阵法……” “只差一点,他就真的学会了,要不是……” 要不是…… 当时的宗主和长老,动了些手脚,就真让他学会了…… 大长老目光微凝,将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 廖掌门仍有些难以置信,“炼气?” “炼气!” 廖掌门皱眉道:“五行灵阵,一品十三纹,他炼气期,能有十三纹的神识?这不可能吧……” 大长老叹道:“他的神识,没有十三纹,但他就是差点学会了……” 廖掌门只觉匪夷所思: “神识不够,也能学这门阵法?” 大长老目光肃然道: “他们这一派,有一门传承,可以洞悉阵法源流,一通百通,即便神识不足,也可以去领悟一些,他们原本不能领悟的阵法!” 廖掌门怔忡失神,“竟还能有这种传承?” 大长老神色敬畏: “这是阵道之中,最最顶尖的一类传承,需要极高的悟性,和顶级的根骨,不是一般修士能学,并且能学会的。” “而他,是历代弟子中,学得最好的。” “所以只有炼气境界,就能破格去参悟,并且差点就领悟了,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灵阵!” 大长老怅然叹道: “我们五行宗的五行灵阵,虽然极其罕有,但与这等真正的不传之学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廖掌门垂下头,目光之中,有着贪婪和渴望。 但他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大长老。 大长老面色一沉,寒声道: “不要起歪心思,他们这一派,即便再落魄,也不是我们能冒犯的!” 廖掌门心中一凛,拱手称是。 只是目光之中,有些不以为然。 廖掌门沉思片刻,又道: “大长老,可是这次,不是他学吧……他到此,应该是为了让他的徒弟们学。我们需要这么谨慎么?” 大长老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廖掌门点头,“大长老说得是……” 他回想了一下,山门前的场景,感叹道: “他的弟子中,那个小阵师,看样子不过十来岁,就已经是经过定品的一品阵师了,天赋当真了得……” “也不知是从哪找到的好苗子……” 我们五行宗怎么就没有呢? 廖掌门有些怨念。 “十来岁,一品阵师……” 大长老皱眉,摇了摇头,“这等天赋,对一般修士而言,算是很好了,但在他们那一派中,也只是寻常。” “尤其跟当年姓庄的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 廖掌门微怔,觉得这大长老口气真大! 一品阵师,还不值一提…… 不过他也不敢反驳。 他只有筑基,的确没有金丹期的大长老见多识广。 大长老思索片刻,突然叮嘱道: “比起这个小阵师,你更应该当心的,是他的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 廖掌门想到了庄先生身边,另外的两个弟子。 一个剑眉星目,一个芙蓉出水。 看样子,像是一对兄妹,虽然有灵器阻隔,神识窥探不了底细,但那种大世家的气度,修为的浑厚,和卓然的气质…… 堪称完美无瑕! 是极品的修道苗子! 同时也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五行宗,不配拥有的弟子。 廖掌门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大长老,您的意思是,他们才是庄前辈,真正的阵法传人?” 大长老颔首道:“不错。” 大长老又沉思片刻,目光微亮,似乎洞悉了庄先生的意图: “那个小阵师,只是打头阵的。” “十来岁,炼气九层,一品阵师,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但这个小阵师,应当没那么重要。” “他若真的重要,就不会亲自下马,上前开路了。” “很明显,真正棘手的,是这小阵师的师兄和师姐。” “他的师兄和师姐,世家出身,修为比他深厚,阵法自然比他更为高深!” “而且,还是两个人。” “如果真让他们学,很有可能,就真把我们五行宗的绝阵学了去!” …… 大长老目光凝重,廖掌门也神色担忧。 “那大长老,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总不可能,真的动手拦他,不让他们学阵法吧?” 动起手来,就等于撕破了脸。 结果就不好说了。 大长老脸皮一厚:“先拖,能拖就拖,拖到他们没了耐心。” “若是拖不住呢?” 大长老目露精光,“拖不住,再用别的办法……” 廖掌门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 五行宗开始拖延时间。 庄先生也一副悠然的模样,一点也不着急。 墨画没办法,只能奉师父的命令,和小师兄小师姐一起,在五行宗“玩”了起来。 五行宗很大,洞府也多,甚至洞府比弟子还多…… 看来曾经很阔,灵石多得用不完,所以才这么挥霍,到处盖洞府。 除了洞府,其他修道建筑,像是练功房、静思室、炼丹房、炼器房、阵阁等等,也一应俱全。 甚至有些,完全用不到的建筑,也盖了不少。 这些建筑,既没修士住,也没修士用,甚至一点功用都没有,大门禁闭,空空荡荡,也不知建了做什么…… 和其他多数宗门一样,五行宗也分内门和外门。 内门是宗门本体。 内门弟子,与宗门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学五行宗的正统传承,遵从五行宗的上下师承,与宗门绑定,利益一体。 宗门的产业,也都由内门弟子打理。 宗门的核心职位,也都由内门弟子担任。 一般来说,内门弟子,是不允许脱离宗门的。 外门的弟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们更多是交束脩,学阵法。 与宗门之间的关系,有师承,但不严密;有恩情,但不紧密。 只要交灵石,想学就学,不想学了,也可离开,宗门并不约束。 外门更像是,宗门的一种产业。 宗门拿出部分传承,对外传授,以扩大宗门影响,赚取束脩和灵石。 而五行宗是三品宗门,名气大,束脩也是很贵的——至少对墨画而言,是很贵的,他交不起。 墨画三人走在一起,在五行宗内闲逛。 见到的,大多都是内门的长老和弟子。 门内的长老,对他们视而不见。 反倒是一些弟子,虽被长老教习嘱咐过,但不知内情,会在背后,偷偷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墨画神识强,所以他们背后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让墨画意外的是,男弟子对他们抱有敌意,女弟子反倒还好。 男弟子一般都是不悦道: “就是那个小鬼,骑着大马,踩碎了门槛,大摇大摆进了山门,让门内一众长老,颜面无光!” “太嚣张了!” “仗着自己是一品阵师,目中无人!” “他的师兄,那个穿白衣服的,比他还目中无人!” “听说门中有几个师兄,想找他切磋,他理都不理。” “不是,我听说,有几个师兄,找他切磋,反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那是他隐瞒修为,胜之不武!” “虽然炼气,但有筑基实力,他偏偏不说!” “当真卑鄙!” …… 男弟子义愤填膺。 女弟子说的,又是另一番话: “那个白衣少年,长得好俊啊!” “听说还是世家出身……” “怪不得,气质一看就不一样。” “不知道是哪个世家,远不远,嫁过去的话,还能不能回来看看……” “还有那个小阵师,白白嫩嫩的,也很可爱!” “听说还是一品阵师。” “真厉害!” …… 这些话,墨画听到了,男弟子们也听到了。 墨画他们,因此更受男弟子们敌视了…… 墨画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保密 明明是宗门,还是以阵法立派的宗门,弟子求学的风气太差了。 这些五行宗弟子,天天不学阵法,尽想着八卦。 难怪五行宗阵法没落了…… 不过让墨画奇怪的是,这些女弟子,虽夸的是自己和小师兄,但秋水般的目光,却全是往自己的小师姐身上瞅。 墨画回头,看了眼小师姐。 白子曦为了方便行事,穿的是男装,盘了马尾,英姿飒爽,目光晶莹,睫毛修长,有一种凛冽的美。 但她也没有刻意扮成男子。 虽是穿男装,但一眼看上去,还是个女子。 “可为什么,五行宗的女修,都盯着自己的小师姐看呢?” 之前在南岳城金华街,百花楼里的女修,似乎也有这个迹象。 墨画蹙着眉头,很是疑惑。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之后几天,墨画偷偷观察,发现果然如此。 这些女修,敢光明正大地看小师兄,但一旦看向小师姐,就面色娇红,目光潋滟。 小师兄看她们时,她们一个两个,巧笑倩兮。 小师姐看她们时,她们却匆忙移开目光,理着鬓发,垂眸害羞。 之后,还有女修,偷偷送请柬,送鲜花,送糕点,送玉簪,或是送书画,给小师姐。 这下墨画真糊涂了。 是自己年纪小,太单纯了,还是自己阅历少,孤陋寡闻了…… 这些女修,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墨画想不明白,最后还是决定问下小师姐。 “师姐……” 趁着四周无人,白子曦坐在亭子里,看着池子里的鱼儿,怔怔出神的时候,墨画悄声道。 白子曦转过头,看着墨画,声音轻柔道: “怎么了?” 墨画斟酌道:“那些女修,为什么只给你送东西啊?” 白子曦有些错愕,神色又有些复杂。 “不方便说么?”墨画小声道。 白子曦沉默片刻,像是下定决心,眼眸微亮,缓缓道: “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 墨画刚想说,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白子曦却已经说道:“是血脉……” 墨画愣了一下,“血脉?” “嗯。”白子曦轻轻点了点头,“我的血脉……有些特殊……” 特殊? 比较讨女子喜欢? 这个血脉,能有什么用呢? 墨画有些懵。 “具体的,我就不能跟你说了……” 白子曦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轻声道: “血脉的事,娘亲嘱咐过我,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所以……” 白子曦看了一眼墨画,“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墨画连连点头: “小师姐,你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白子曦的眼眸,一时之间,有着春日阳光一般,妩媚的清艳。 墨画的心忍不住多跳了一下。 同时,心情又有些复杂。 小师姐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自己,那礼尚往来,自己不说出点秘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秘密是要交换的! 可自己有什么秘密呢? 道碑肯定不能说…… 但除了道碑,好像也没啥了…… 血脉…… 自己也没什么血脉啊……爹娘都只是普通的散修。 先天体弱……也不算特殊的血脉。 墨画想了半天,这才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小声道: “师姐,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还没跟别人说过。” 白子曦轻轻一笑,靠近墨画,想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秘密。 墨画指了指天,小脸认真道: “师姐,天上真的有阵法。” 白子曦微怔,皱眉想了下,道:“你好像说过了?” 墨画摇头,“不一样……” “之前跟你说的时候,我是听师父说的。” “现在跟你说,是因为,我真的看到过!” 白子曦美眸微惊,略作沉思,便想到了: “雷劫那个时候看到的?” 墨画心中叹了口气。 他这小师姐,也太聪明了…… 墨画点头道:“嗯,劫雷降下,之后又消退的时候,我隔着云层,见到了里面的阵纹!” 白子曦这下真有些吃惊了。 她没想到,九天之上真的会有阵法,而且墨画还真的亲眼看到了…… 天道大阵…… 白子曦看着墨画,抿着嘴,浅浅笑道: “好,我也替你保守秘密。” “嗯!”墨画点头。 这下一人一个秘密,就公平了。 白子曦想着墨画的话,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 五行宗的天,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阵法,但白子曦还是抬头看着。 墨画也习惯性地抬头看去。 他没事的时候,也会这样抬头望天。 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参悟真正的天道阵法。 此时虽然看不到阵法,但只看着广阔的苍天,隐隐约约,便会觉得天道之无穷,大道之奥妙。 也会觉得心怀宽阔。 一切得失坎坷,都不会萦绕于怀。 小小的亭子里。 墨画和白子曦便并排坐在一起,一起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过了一会,白子胜兴冲冲跑了过来。 他刚刚找五行宗的弟子切磋去了,大胜而归,正要跟墨画炫耀一下,却见墨画坐在栏杆边,目光放远,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子曦也是一样。 白子胜便也学着,坐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天。 过了一会,天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白子胜忍不住问道:“师弟,你看什么呢?” 墨画懒洋洋道:“看天。” “天?” “什么都没有,看什么?” 白子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自己的妹妹,还有小师弟,一起坐着,看了半天澄澈的天空…… …… 坐了半天,白子胜终于耐不住寂寞了,便道: “小师弟,我教你一门道法!” 墨画一愣,“道法?” “嗯。”白子胜点头,一脸得意,“是我自创的,一门修道武学!” “不学。”墨画果断道。 白子胜愣住了,“为什么不学?” 墨画叹道:“一、我不炼体;二、我不学武;三、你自创的,肯定不行。” 白子胜不悦道:“我自创的,怎么就不行了?” “你才炼气,能创什么厉害的道法?” “我让你见识见识!” 白子胜手握长枪,就要演示给墨画看。 墨画连忙摆手,“算了算了,你歇会吧……” “不行!” 墨画无奈,“行吧,你演示一下看看。” 三人找了个空地,周围假山绿水,景色静谧。 白子胜一脸严肃,手持长枪,积蓄气势,四周风声啸聚,草木浮动。 墨画的神色,也认真了些。 “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枪法!”白子胜道。 随后他积蓄完灵力,猛然一跃,跳到空中,在空中摆了个极威风的动作,高喊一声: “飞龙在天!” 而后长枪如虹,直刺而下,狠狠地扎在了地上,扬起了一丢丢灰尘…… 墨画愣了半天,尴尬得浑身难受。 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 白子曦也掩着嘴,忍着笑意。 演示之后的白子胜,没了之前的得意洋洋,有些心虚道: “不好么?” 墨画无奈道: “蓄力时间太长了,动作破绽太多了,灵力损耗太大了,施展出来,威力又太小了……” “若是与灵修交手,你跳在空中,就是活靶子。” “若是与体修交战,你蓄力半天,早就挨刀了。” “还有这个名字……” 飞龙在天…… 一个炼气期的道法招式,起这个名字,墨画尴尬得不知说啥好。 白子胜却坚持道:“这个名字,才是精髓,其他都可以批评,但这个名字不行!” 墨画疑惑道:“你不会是,特意为了这个名字,才创这个华而不实的招式的吧……” 白子胜心虚道:“怎么可能?” 他的确是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帅气,所以才临时起意,创了这么个招式。 白子胜又道:“这招也没有那么不堪吧……我用这招,对付五行宗的那些内门弟子,一扎一个准,基本没有一合之敌!” 墨画无奈道:“那是你修为太高了,就算不用道法,他们也很难招架……” 白子胜虽是炼气,却已经能与筑基正面交手了。 五行宗的那些炼气弟子,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五行宗灵石富裕,太过安逸,弟子道心涣散,实力也很一般。 所以白子胜才能仗着这只有“花架子”的道法,大杀四方…… 白子胜被墨画数落,有些不开心。 墨画顿了顿,便安慰道:“现在还不行,你多多改良下,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成为威震四方,传承百代的道法!” 白子胜眼睛一亮,立马道: “那我教你!” 墨画摆手道:“我不用学,我是灵修,要用法术的……” “技多不压身!”白子胜坚持道。 “我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学杂了……” 白子胜道:“你学这招,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墨画疑惑道。 白子胜一脸严肃:“很威风!” 墨画:“……” “我是在为你着想,”白子胜一本正经道: “你将来肯定是要找道侣的,虽然吧,你样貌不错,白白净净的,但毕竟不是世家出身,真要找个好道侣,也是很难的。” “你不知道,世家的女子,大多很势利的,要看出身,要看灵根,看灵石家底,看有没有洞府……” “这些你就很吃亏了。” “而且你学的道法吧,又都是隐匿术,水牢术这种,比较阴险的。” “跟别人交手,也是隐着身,躲在远处丢火球,这种不出风头的打架方式。” “虽然打起架来很有效,但不出风头,就很吃亏了。” “不出风头,就不够威风,不够威风,就不容易招女子喜欢。” 白子胜目光炯炯,“所以我教你这招!” “将来英雄救美的时候,先用火球术,把别人打残,让他没有招架之力,之后再用我教你的这招,飞龙在天,威风凛凛地将对手干掉!” “这样一来,又威风,又帅气。” “说不定你就能找到道侣了。” 白子胜谋划得很周到。 墨画则一脸无语,“你成天想这种事做什么……” “这种心思,我用不着……” 白子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这是师兄我的良苦用心,是在为你的将来打算!” 墨画还是不想学。 白子胜不开心道:“你是我师弟,我才教你的,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 墨画坚持不学,白子胜便软磨硬泡。 墨画最终拗不过白子胜,只能勉为其难地学了一下。 招式名叫飞龙在天。 但其实,跟龙一点关系没有,威力也不大,除了跳在天上,当“显眼包”,没其他意义…… 墨画不是体修,这招用出来,更是威力平平。 不过他也不想拂了师兄的好意,还是认真学了下,不过不是当做修道武学,而是纯粹用来磨炼身法。 施展逝水步,跃到空中,再持枪落下。 因此,墨画和白子胜使出来,完全是两种模样。 白子胜威风凛凛,大开大合,如苍龙摆首。 墨画则身法轻盈,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景色秀丽的草地上。 白子曦取出一本书,安静地看着,偶尔抬头,看着两人,将两道身影,印在了眼眸中…… …… 时光如同山间的清风,不疾不徐,缓缓流淌。 数日之后,墨画已经将五行宗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剩下的,要么是内门弟子的居室,长老的洞府,藏书阁,藏丹阁,藏阵阁,这种不对外开放的场所。 要么就是,一些上了锁,还有修士严加看守的宗门机要禁地。 除此之外,就是五行宗的阵法了。 墨画没看错的话,五行宗内,布有一座大阵! 而且这座大阵,年代久远,气息深厚,阵纹严密。 墨画尝试过衍算,但根本衍算不出。 墨画便跑去问庄先生: “师父,五行宗内,有大阵么?” 庄先生点头,“有。” “不是一品么?” 庄先生目光微闪,“是二品。” 二品大阵! 墨画心中一惊。 迄今为止,他连二品阵法都还没见多少,就遇到了一副二品大阵! 而能建出二品大阵,足见五行宗祖上,底蕴有多深厚,阵学有多渊博。 “师父,五行宗的大阵,叫什么名字啊? ”墨画好奇问道。 庄先生目光微肃,“五行护山大阵。” “五行护山大阵……” 五行…… 墨画心中微凛,“师父,这个大阵,和五行屠妖大阵,是亲戚么?” 庄先生微怔,随即失笑,“说是亲戚,也不算错……” “五行屠妖大阵,主攻,五行护山大阵,主守,两套大阵,都依托五行,而且都与五行宗,有些渊源……” “五行宗的前辈,也曾布过五行屠妖大阵,彻底剿灭了魔道的一个妖门,镇杀了门中的妖修。” “只是如今的五行宗,怕是没这个能力了。” “宗门盛大,可以主攻,宗门落魄,就只能守成了……” 庄先生微微叹道:“这五行护山大阵,也算是五行宗前辈的遗泽吧……” “三品州界,建此二品大阵,基本上就可以保佑五行宗,在修界风云动荡之中,立于不败之地了。” 当然,一般来说是这样。 大阵再固若金汤,也是对外人,如果从里面烂掉,那就没办法了…… 庄先生心思微动,目光也意味深长。 墨画也若有所思。 “墨画,我考你一下。”庄先生忽然道。 墨画点头道:“师父,您说。” “你花些时间,试着去推衍一下,大阵的阵枢结构……” 墨画一怔,“师父,这是二品阵法吧……” 庄先生微微颔首,“你可以试着接触二品阵法了。” 墨画愣住了。 接触二品阵法……从二品大阵开始么…… 要想学会走,先尝试着飞么? 师父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庄先生看出了墨画心中所想,温和笑道: “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相比,阵纹会有质变,但其阵枢结构,是有相通之处的。” “你不用去推衍阵纹,而是去观察结构,把握整个脉络就好。” 墨画恍然大悟,“好的,师父!” 庄先生嘱咐完,墨画就兴冲冲地跑了,拉着师兄师姐,去研究五行宗的二品五行护山大阵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 傀老浮现出来,皱眉道: “你真是一点都不急。” 庄先生目光通明,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林立的洞府,还有隐于期间的大阵,淡然道: “等等吧,等我该布置的手段,都布置完……” 庄先生又看了眼远去的墨画,心中默然。 “也让我,多陪这几个孩子一会……”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生门 墨画开始研究五行宗的护山大阵。 但这大阵,毕竟是二品阵法,还是二品大阵,墨画一点基础没有,真去研究,还是非常吃力。 不过琢磨得久了,墨画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来。 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不同。 其阵纹更复杂,更深奥,催动阵法的灵力也更强,阵法之中,流转的灵力本质,与一品阵法,也有本质的区别。 这种区别,有点像炼气灵力和筑基灵力的差异。 炼气的灵力,仍是气。 筑基的灵力,却如汞。 灵力如汞,即如水银一般,凝练成液。 二品大阵的灵力,便是如此。 神识衍算也不行。 虽然墨画已有十三纹巅峰神识,达到筑基前期的极限,但因为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阵纹有质的迥异。 所以衍算之后,识海中浮现的阵纹,是一团深厚,复杂,密集的纹路,看着根本不明所以。 好在虽然阵纹不好理解,但阵枢结构,大体是相通的。 墨画无法推衍出具体的阵纹,但类比五行屠妖大阵,并根据经验,推衍二品五行护山大阵的基础格局,还是能做到的。 花了数日,墨画浅尝辄止地,粗浅理解了护山大阵的骨架。 但更具体,更深入的阵法细节,墨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也足够了。 至少墨画对五行护山大阵,有了初步的把握和认知。 五行护山大阵,阵如其名,是以防御为主。 阵法并联的诸多单阵,绝大多数,都是五行土木,还有金系的二品阵法。 为的,就是加固宗门,庇护弟子,抵御外敌。 如庄先生所说,在三品州界,建出这样的二品大阵,无论什么样的势力来犯,只要开启大阵,基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有天道大阵的修为限制。 三品州界内,以墨画有限的修道阅历,想不到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将这护山大阵攻破。 此外,墨画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大阵,好像翻新过。 五行宗大兴土木,建造洞府宫殿,动了宗门地基,自然也会影响大阵。 如今这个五行护山大阵,似乎不少地方,都有改动。 墨画去问庄先生。 庄先生也点头叹道: “不错,他们老祖宗留的阵法,不知道珍惜啊……” 墨画又看了眼墨画,问道: “研究得怎么样了?” 墨画便将阵纹、阵枢,以及自己琢磨出的,一些阵法结构的事,都告诉了庄先生。 庄先生颔首,夸奖道: “看得不错。” 墨画嘿嘿笑了笑。 庄先生又问:“你还记得生门么?” 墨画想了下,点了点头。 他记得庄先生说过,阵法之理,有生便有死,有死也有生。 通过逆灵阵,崩解阵法时,便是阵理之中的“死”,而阵法崩解,死境之中,也存着一线生机,这便是阵法之中的“生门”。 想到这里,墨画吓了一跳,悄声道: “师父,您不会要把五行宗的大阵崩了吧……” 庄先生一怔,不由失笑道: “想到哪来去了……阵法崩解,杀伤太大,有伤天和,哪能这么随便就用。” 庄先生在纸上,画了一副山图,沿着山势,勾勒了几个线条,嘱咐道: “这是五行护山大阵,主干阵枢的脉络,你记一下。” “阵法流转之时,阵枢之上,会有生门。” “这一小段,虽是二品阵枢,但与五行屠妖大阵格局类似,而且你神识也够,应该是能自己衍算出生门的……” “好的,师父。”墨画点头道。 可他心中有些疑惑。 师父让自己算“生门”,是为什么呢? 墨画想了下,有些担忧道: “师父,是不是五行宗,想用大阵来对付我们?” 庄先生微怔,摸了摸墨画的头,“放心吧,未雨绸缪罢了。” 见墨画还是有些不放心,庄先生便解释道: “二品大阵,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机会难得,我正好借这个机会,教伱一些二品大阵的要点……” 墨画眼睛微亮,感激道: “谢谢师父!” 庄先生欣然颔首,之后又传授了一些二品大阵的要点。 没有具体的画法,只有一些阵枢、阵眼、包括一些大的宏观方向上的构思。 墨画听得津津有味。 他已经构建过一品大阵了。 二品大阵,不涉及具体阵法,单纯从阵理上来说,也能听明白。 就是不知,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真的去构建二品大阵。 庄先生教完了,嘱咐道: “这些话,你好好记住,有空的话,就多想想,再去看看五行宗的大阵,自己印证一下。” “还有我勾出来的那一段阵枢,一定要多多衍算,找出生门。” 庄先生的神情,有一些严肃。 墨画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时间,墨画便遵循庄先生的教诲,开始观摩五行宗的二品大阵。 同时,一有空就开始衍算山腰处,庄先生点出来的,那一段大阵阵枢。 从不停流转的阵枢中,寻找那处时时变幻的生门…… 等墨画观摩得差不多了,也衍算得纯熟了。 庄先生便喊来廖掌门,吩咐道: “我们歇好了,你们可以履行约定了。” 廖掌门一怔。 约定…… 自然指的,就是让庄先生的弟子,去学五行绝阵的约定。 廖掌门含笑道:“时候还早,前辈不妨再休息些日子,此事我还要和内门的长老们再……” 庄先生淡淡道: “我刚才的话,是通知,不是商量。” 廖掌门厚着脸皮,还想推脱,却忽然心中一沉,抬头看去,就见庄先生目光内敛,整个人如同一把绝世的利剑,气势凛然,不可一世。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术迹象。 但却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让他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庄先生的眸中,也仿佛蕴着万千剑芒,似乎能直接看穿廖掌门的底细,让他心惊胆颤,低头垂首,不敢直视。 片刻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没有威势,没有压迫。 清风拂过,什么都没有。 廖掌门却冷汗涔涔,颤声道: “前辈息怒,晚辈……这便……回禀大长老……” …… 廖掌门惊惶退去,随后到了后山洞府,将事情回禀了大长老。 大长老愤而拍案,“欺人太甚!” “神识威压!” “真当我五行宗无人?!” 廖掌门心中默默道,我五行宗,可不就是无人么…… 但他心中,生不起一丝怨怼之意。 他只是不明白。 那人明明没有灵力,识海也破碎了,为何还能有如此恐怖的神识威压? 似乎根本不用动手,只看自己一眼,自己就要心胆破裂而死! 廖掌门心有余悸。 这还是那人落魄了,修为实力,十不存一的情况,若是全盛之时,又该是何等强大的姿态…… 也难怪那么多人为了对付他,要小心谨慎,费尽心机…… 此人,当真可怕! 廖掌门平复下心情,问起正事: “大长老,现在该怎么办?” 大长老淡淡地看了眼廖掌门,面无表情,但心中烦躁: “一有事,就要问自己怎么办,哪里有半点掌门的样子?” “这样,如何能当担大任,振兴五行宗?” 大长老道:“拖……” 话没说完,廖掌门就苦笑着截口道:“拖不下去了……” 那人看自己一眼,自己心惊胆颤。 再拖下去,再被他看几眼,估计自己就算不心胆俱裂,也会道心破碎了。 这还怎么敢拖? 大长老皱眉。 廖掌门站在一旁,大气不出,片刻后才缓缓道: “要不,就让他们学?” “不行!” 大长老坚决道。 他看了眼廖掌门,目光冰冷,“决不能让他们学!” “我说过了,这门阵法,就算烂,也只能烂在我们五行宗!” “哪怕没人学会,哪怕就此失传,也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廖掌门有些为难,“那……” 不让他们学,但又不敢真不让他们学。 他们五行宗,可得罪不起那人…… 大长老也知此事的难处,浑浊的目光微闪,“我们设一些考验。” 考验? 廖掌门迟疑道:“门内好像没这个规矩……” “现在开始有了。”大长老淡然道。 不愧是大长老,活得久,脸皮厚。 廖掌门心中腹诽,随后又问道: “可这考验……怎么考?考谁呢?考庄先生,还是他的弟子?” 大长老目光一冷,“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姓庄的……谁能考他?谁配考他?” 廖掌门目光微冷,但并不动怒,只是微微点头。 那就是考他的弟子了。 “大长老,您打算……怎么考?” 大长老沉声道:“开论道会。” “论道会……比阵法么?” 大长老点头。 廖掌门有些踌躇,“可是,谁去比呢?” 大长老皱眉道: “门内的长老和教习,肯定不行,这明显就是以大欺小了,姓庄的肯定不答应,既然如此……只能弟子之间比阵法了……” “内门的弟子去比……” “那人的弟子,必须在阵法上,赢过我们五行宗的所有内门弟子,才能去学我们五行宗镇派的五行灵阵!” 廖掌门轻声道:“大长老,您认真的吗?” 大长老神情不悦。 廖掌门提醒道:“别的不说,他那小弟子,已经是一品阵师了……” 货真价值的一品阵师啊…… 现在五行宗的内门弟子,还没谁能炼气就定一品。 这怎么比? 您是想让他,当众打我们五行宗的脸吗? 还自己把脸伸上去给他打…… 廖掌门有些无语。 大长老却摇了摇头,“不然!” 廖掌门不明白。 大长老反问道:“内门中,是不是有一些,已有一品水准,但屡次定品无果的弟子?” 廖掌门点头,“有的。” 大长老松了口气,“那便好。” 廖掌门问道:“您的意思是……” 大长老沉吟道:“道廷定品,是有名额限定的,里面的水,有深有浅。” “有些地方偏僻,阵师少,定品就宽松些,阵师的水准,也有些欠缺。” “而一些家族子弟,少年修士,为了个天才的名头,利用人脉,托了关系,即便水准差些,也能保送个一品。” “这种一品,里面掺的水分,就更多了。” 廖掌门皱眉,“您是说,那个姓墨的小阵师,就是这种一品阵师?” 大长老缓缓点头,“即便没走后门,也大概率是在偏僻的小地方,定的一品。” 大长老又道:“我们五行宗则不然。” “大离山州界,以阵法立派的宗门很多,这里又曾是阵法胜地,即便今夕不同往日,但毕竟底子还在,阵师也多。” “想在本州界定品,难度极高!” “即便定一品,也是难如登天。” “因为定品,不是和同龄修士比,而是和所有炼气,甚至部分筑基的阵师去比,择优而定。” “别人修道年限比你长,神识比你强,浸淫阵法多年,画的阵法比你多,岂是这些普通弟子,能比得了的?” “所以他们定不上品,也是正常。” “同时,也不要以为,他们定不上品,阵法水准就不行。” “放在一些小仙城,二品州界,他们也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阵师了。” “因此,门内一些未定品的弟子,如论阵法实力,未必就不如,姓庄的那个已经定了一品的小徒弟!” 大长老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廖掌门豁然开朗。 廖掌门称赞道: “不愧是是大长老,思虑周全!” “这么一说,那个一品小阵师,也未必就有多高明,能定品,说不定只是运气好……” 廖掌门又琢磨道: “想来也是,阵师虽说看天赋,但也是个熟能生巧,勤能补拙的行当,那个小阵师,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算打娘胎里就画阵法,天天画,不停画,又能画过多少副阵法?” “阵法画得少,领悟自然浅。” “天赋再高,没有苦练,也终究是空中楼台,站不住脚。” 这句话说到大长老心里去了。 大长老欣然点头,但也告诫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大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也不能小看他……” 廖掌门拱手道:“大长老说得是。” 随后他又皱眉,“这小阵师好对付,但是他的师兄师姐……” 想到那一对修为深厚,灵根无双,天人之姿一般的兄妹,大长老的神色也无比凝重。 片刻后,大长老叹了口气,缓缓道: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请援手了……” “援手?” 大长老点头道:“大离山州界,不少阵法宗门和家族,与我们五行宗交情不菲,他们门中,有不少可造之才,阵法悟性极高,我们借来,撑撑场子,杀杀那人的威风!” “他们能赢过那对兄妹?” “集齐整个大离山州界的阵法天才,应该没问题……” 廖掌门点了点头,又不由好奇道: “那他们能赢过当年的庄先生么?” 大长老冷哼一声,“别想了,他们就是天赋再好,也别想赢那人……” 大长老目光含着畏惧,不得不服道: “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庄先生?” 廖掌门还是有些犹豫,“会不会被看出来?” 大长老摇头道:“他们远来是客,不是五行宗的人,又怎么能分辨出,谁是我们五行宗的弟子?” “那,我们能请得动这些天才么?” “给好处就行。” “代价,怕是不小……” “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廖掌门有些肉疼,但还是点头。 谋划完毕,大长老也松了口气,冷声道: “论道会上,比试阵法。若那人门下的几个弟子,比不过我五行宗的门人,以他倨傲的性子,相比也不会再厚颜,要学我们五行宗的绝阵了……” 廖掌门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么明显的算计,那人会答应么?” 大长老冷笑,“他要想让弟子,学我们五行宗的阵法,那就得答应!” “我们也没拒绝,只是提了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不赢五行宗的弟子,凭什么学五行宗的绝阵?” “换句话说,赢不了五行宗的弟子,就算去学绝阵,也必然是学不会的!” “我这么说,也是在节约彼此的时间,既是为了五行宗好,也是为了他好……” …… 大长老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廖掌门却心中冷笑。 真是越老,脸皮越厚。 五行宗就是有你们这些,一肚子算计的老蛀虫,才会渐渐没落。 不过这件事,他也没其他办法。 就是不知道,庄先生会不会答应…… 廖掌门心中忐忑,又找到了庄先生,说明了原委。 谁知庄先生并不意外,也不见怒,仍旧一副淡淡的模样,点头道: “好!” 廖掌门如释重负。 答应就好。 他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但他眼中的庄先生,却越发神秘莫测起来。 他完全猜不透,庄先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有什么打算…… …… 廖掌门告辞后,庄先生便喊来墨画三人。 “过几天,你们要和五行宗弟子,比一下阵法……” “不,不是你们……”庄先生看着墨画,微微笑道,“墨画,你去比就行了。” 庄先生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你打头阵,顺便替你的师兄师姐,撑撑场面……” “也替为师,涨涨面子……”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藏阵阁 打头阵?撑场面?长面子? 墨画一怔。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面面相觑。 墨画问道:“师父,我要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庄先生浅笑道,“你去跟他们比,赢了他们,就能学五行灵阵了。” “比一品阵法么?” “一品。” 墨画眼睛一亮。 比一品阵法,他谁都不怕,当然,除了庄先生。 不过他也不会大意。 墨画皱眉道:“师父,万一五行宗搞小动作,我输了呢?” 自己输了其实无所谓。 个人胜负,无关痛痒。 五行绝阵,虽然重要,但想学也是早晚的事。 最关键的问题是,万一自己输了,那就丢了师父的颜面。 师父的颜面,才是大事! 墨画神情有些严肃。 庄先生心中微暖,随即挑眉道: “放心吧,你是我的弟子,他们拿什么赢你?” 这话有些微妙,但墨画竟觉得很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只是看样子,还是有些顾虑。 庄先生目光微动,又道: “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么?” 墨画有些懵懂,不知庄先生说的是哪些话。 庄先生故作遗憾,叹道: “当年我到五行宗,想学这门绝阵,但因种种原因没学会,因此受了他们轻视,丢了很大的面子……” “当年的这个仇,我是报不了了。” “现在就指望着你,替为师找回这个场子了……” 受了轻视,丢了面子? 墨画小脸一绷,立马斗志昂扬道: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替您找回这个场子,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再把他们的镇派绝学学来,气死他们!” 庄先生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好,杀个落花流水,再气死他们!” 门外的傀老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孩子一样,赌气贪胜。 墨画想了下,又问:“师父,不用手下留情么?” 庄先生摇头,“不但不用,你还要嚣张一些。” “嚣张?” “不错,”庄先生道,“把我曾经教你的那套装模作样的功夫用上来。” “装模作样?” 墨画有些记不清了。 庄先生又给墨画示范了一遍。 他敛起温和的神情,眉眼变得凌厉,神色变得冷漠,淡然昂首,如同尘封出世的宝剑,顾盼之间,气势凛然,又似睥睨天下的苍龙。 风姿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庄先生很快又敛去了气度,神色重又变得温和起来,“想起来了没?” “嗯嗯。” 墨画眼睛一亮,随后也照着做了起来。 他昂着头,掐着腰,白嫩的小脸上,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只不过不像龙,倒像是一只凶呼呼的小老虎。 庄先生忍不住摸了摸墨画的头,评价道: “差了点意思,不过凑合用了,以后要多练练。” “好的,师父!”墨画乖巧道。 傀老看着这一对师徒,神情更无语了…… 庄先生又对墨画吩咐道: “几日后,你打头阵,也给你师兄师姐站场子,谁赢了你,才能跟你师兄师姐比阵法。” 庄先生这么一说,墨画便明白了: “我是门槛!” 谁想进门,跟自己的师兄师姐比试,得先迈过自己这道槛。 庄先生欣然颔首。 这孩子就是聪明。 一旁的白子胜有些心虚,“师父,我阵法不如小师弟……” 白子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他是师兄,但阵法水准,远不及墨画。 万一真有人能赢墨画,那他也必然不会是对手。 白子曦还好,她的阵法水准,虽然不如墨画,但也很高了。 可自己就会露馅了。 庄先生淡淡笑道:“无妨,你小师弟这道门槛,可是很高的……” 而且,还是高不可攀的“高”。 庄先生想起炼气期的墨画,如今的阵法水准,心中仍不免有些惊叹。 墨画被庄先生夸,脸上又笑眯眯的。 …… 此后几日,五行宗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人来人往,传书送信,讨价还价…… 廖掌门迎来送往。 长老们频繁走动。 一些陌生的弟子,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五行宗…… 庄先生坐在窗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波澜不惊,不动声色。 几日后,廖掌门便来请庄先生,恭敬道: “论道会即将开始,请庄先生及几位高徒,移步藏阵阁。” 庄先生微微颔首,起身对着墨画,还有白子胜白子曦道: “走吧。” …… 论道会。 是修士论道的大会。 也是修士各类会议的泛称。 修士齐聚,可以论修行,论学问,论炼器,论炼丹,论阵法,甚至还有论豢养灵兽,养猫养狗的。 五行宗的论道会,主要是为了论证阵法。 藏阵阁,则是宗门为收藏阵法的修道阁楼。 内藏阵书、阵图、珍墨、古笔、名贵阵纸,等一系列阵法相关的修道事物。 藏阵阁是机密之地,也是宗门重要的修道论会的场所之一。 五行宗曾以阵法立派,现以土木兴宗,所以藏阵阁,修得很大,也很阔绰。 藏阵阁共四层。 论道会的场所,在最宽阔的一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此时笔墨桌案皆已备齐,五行宗的众弟子已然落座。 上座之处,是五行宗的大长老、廖掌门,以及诸位长老和客卿。 闭关许久的大长老出山了。 大长老的身边,同样有两位锦衣华服,金冠玉饰的老者,气息浑厚,赫然正是两位金丹境的大修士。 此时的大长老,正与这两位老者低声商议: “……此人姓庄,来头很大,不宜细说……” “乃是祖上的约定,不得不遵从……” “但宗门落魄,今非昔比……被他们欺负到头上……” “……觊觎我五行宗,祖传的绝阵……” “请两位老友,务必!助我五行宗一臂之力!” 大长老故意卖惨,言辞恳切。 另外两位老者口称“一定,一定!”,但神色寡淡,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大长老在心里骂他们。 真是人老成精! 越老越世故。 无利不起早,一毛不拔的两只铁公鸡。 大长老拱手道:“楚掌门、沈兄……事成之后,当有厚礼奉上……” 大长老的手,藏在衣袖里,暗暗比划了一个灵石数目,让这两个老者都能看到。 两人均是目光一亮。 姓沈的老者,乃附近泗水城,阵法世家,沈家的老祖,金丹前期修为。 他原本冷漠的老脸,立马绽出笑容,语气也很熟络: “大长老太客气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 之后沈家老祖又一脸严肃道: “道廷一统,修士依律行事,来头再大,也要按规矩办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大长老放心,这个公道,我替你主持!” 他是沈家老祖。 沈家家大业大,弟子也多,灵石消耗大,再多也不嫌多。 大长老一边在心中骂着,“见钱眼开的老东西”,一面脸上堆笑,拱手夸道: “沈兄古道热肠,老弟佩服!” 另一边衣冠楚楚的楚掌门,却略作沉思,斟酌片刻后道: “老弟,这灵石,我不要。” 不要灵石…… 大长老不但不开心,反而心中一警。 不要灵石,不代表他真不要。 很有可能,是灵石不合他胃口。 这位楚掌门,是阵玄门的太上掌门,年事已高,早就退位了,挂了个虚衔,但在门中,德高望重,仍旧一言九鼎。 阵玄门精通阵法,对灵石倒没那么看重。 果不其然,楚掌门接着道: “你们五行宗,挣点灵石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落井下石……” 旁边的沈家老祖,心中不悦。 什么意思? 要灵石就是落井下石? 但他活得久,这点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一张老脸,满是褶子,也看不出喜怒。 大长老皱眉,“那楚兄……” 楚掌门接着道:“我只需,借你五行护山大阵的阵图一观……” 大长老陡然色变,忙道: “不行,这绝不行!” 五行护山大阵阵图? 你在想屁吃! 大阵的阵图,岂是能给你看的? 这不等于,把家底都掀给你看了? 这老不死的! 大长老心中怒骂。 一边的沈家老祖,也阴阳怪气道: “灵石是身外之物,阵法才是立身之本,得些灵石,就不错了,贪人家底,就有些厚颜无耻了……” 楚掌门并不动怒,而是讨价还价道: “我可以只看一品。” “一品也不行。” “不看实例的阵图,只看简图。” “楚兄,切莫难为我……” 楚掌门便板起了脸,“老弟,是信不过我?”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楚掌门知道大长老的顾虑,便道: “一品大阵,与二品大阵,难度迥异,阵纹天差地别,纵使阵枢有些相似,但本质还是完全不同的两类阵法……” “你们五行宗布的,是二品大阵。” “我只看一品阵图,对你们五行宗,其实没什么影响。” 大长老迟疑,“这……” 楚掌门叹了口气,感慨道: “楚某这辈子,别无他求,就是想博览阵图。” “现在你们五行宗,危难当头,我挺身而出,替你们出这口气,看在的,便是你我两宗,昔日的情分上……” “现在提这点小小的要求,老弟你都推三阻四,搪塞于我,未免太让为兄寒心了……” 楚掌门神色失望。 但大长老心里清楚,这是在以退为进,趁机要挟自己。 不给他看阵图,他就袖手旁观,不帮他们五行宗。 关键是,他们阵玄门以阵法立身,实力很强。 五行宗渐渐衰落,阵玄门却奋发图强,门内弟子之中,阵法天才众多。 这姓楚的不帮忙,胜负还真不好说。 单靠五行宗的弟子,还有沈家等几个家族天才,真的未必就能将庄先生,那一对兄妹高徒比下去。 大长老沉思片刻,咬牙道: “好!看在你我两宗,数百年情分上,我答应你!” 楚掌门神色一喜。 大长老转言又道:“但是,这阵图,你只能在这藏阵阁看,而且只能看一天,不得带走。” 楚掌门皱眉,“一天能看出什么来?” 虽然只有一品,但那毕竟是大阵啊…… 阵纹复杂,阵枢高深,单阵众多。 他虽是金丹境,但也只是二品高阶阵师,并没有多大把握,在一天之内,就能将一品大阵,掌握个七七八八。 楚掌门又想了下,觉得不是没多大把握,而是一点把握没有…… “三天!” 楚掌门道:“三天时间,我看一眼这个大阵阵图!” 大长老心中又骂。 三天时间? 那是看一眼吗? 你这一眼,看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 “两天!”大长老道。 楚掌门立马得寸进尺,“两天半!” 大长老坚决道:“就两天!若是不行,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好!”楚掌门当即拍板,“两天!就两天!” 沈家老祖看不下眼,不咸不淡道: “都是金丹修士,宗门老祖,不是坊市内讨价还价的小贩,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 他虽说得阴阳怪气,但心里其实后悔得紧。 早知道,他也应该跟着讨价还价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了灵石,不寒碜。 趁这个机会,费点嘴皮子,多得点好处,比什么都好。 可惜啊,晚了…… 都已经答应的事,他总不能打自己的嘴,再去反悔加价。 人可以不要脸,但也不能这么不要脸…… 沈家老祖叹了口气。 随即他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个楚掌门,放着大笔灵石不要,换两天时间,去看一品的五行护山大阵做什么? 沈家老祖看了眼楚掌门,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但他并未追究。 利益谈妥了,大长老便开始谈接下来的安排: “那人一共,有三个弟子。” “三人中,小弟子小小年纪,便是一品阵师了。” “还有两人,是一对兄妹,资质惊人,看不出底细,阵法水准未知,但既然是师兄师姐,想必比那小徒弟,更加深不可测。” “至少也是一品!” “而且必然是资深的一品阵师!” 大长老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道: “那个小阵师,以我们五行宗的实力,还是能应付的。” “但他那一对,惊才绝艳的师兄师姐,我们就没什么把握了……” 大长老对着楚掌门和沈家老祖拱手道: “届时就要拜托,阵玄门,还有沈家的诸位天骄弟子,出手相助,赢下阵局,保住我五行宗的传承了!” 楚掌门颔首道:“这是自然。” 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展示一下,阵玄门的阵法实力。 让大家都知道,五行宗没落后,他们阵玄门,才是真正的阵道翘楚。 五行宗搭台,他们唱戏。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家老祖念着那一大笔灵石,还有一品的五行护山大阵阵图,却有些不明白,不由皱眉问大长老: “那人的弟子,真有如此厉害,值得你费这么大代价?” 大长老的眉毛跳了跳。 这要放在以前,五行宗人才辈出,自然不怕和庄先生的弟子比——除非这几个弟子,真的有庄先生那般举世无双的悟性和才华…… 大长老心中叹气。 平心而论,他们是没办法和庄先生比。 可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来,庄先生只有一个。 庄先生的弟子,毕竟不是庄先生,就算再厉害,也总会有个限度。 大长老这才起了论道大会,比拼阵法的心思。 五行宗虽然不行,但大长老又不愿承认,拂了自己的面子,堕了自己的威风,便道: “他们天赋是极好的,阵法水准究竟如何,还是要比了才知道……” “有可能,并不是我五行宗弟子的对手……” 大长老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后又婉转道: “不过事关宗门传承,兹事体大,我也不得不谨慎,周密行事,以免出了意外,使宗门传承,落于旁人之手。” “就算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也点了点头。 就算他们现在看不起五行宗的阵法水准,但大长老这番思量,是没问题的。 事关宗门绝密传承,再谨慎都是对的。 楚掌门便道:“大长老放心,五行宗,因五行灵阵得名,这门绝阵,也必然会留在五行宗内,没人能学去!” 大长老大喜,“多谢楚掌门!” 沈家老祖皱眉道:“不过敢觊觎绝阵,想必这几个弟子,天赋不简单。” 楚掌门从容道:“无妨!” 他冷笑一声,“阵法博大精深,既要天赋,亦要苦学,就算有天赋,也不可能什么都精通。” “阵纹、阵枢、阵眼、阵理,还有一些高深的阵道法门,不可能面面俱到。”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再天才的阵师,都是一样。” “这位庄先生的几个弟子,若是实力一般,我们便堂而皇之地赢了他们,教他们做事,让他们体会到,阵法的博大精深,阵理的玄妙莫测。” “让他们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如果他们,的确天赋异禀,阵法卓绝……” “那就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我们这么多弟子,各有所擅长,总归有强过他们的地方,这样一比,也能胜过他们。” “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宗门传承事大,不必拘泥这些细节。” “赢就是赢了,输就是输了。” “既然敢来学阵法,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技不如人,他们也没脸说理!” …… 大长老颔首赞道:“好!” 沈家老祖也抚须称“善”。 商议完毕,他们便正襟危坐,等着庄先生几人。 藏阵阁熙熙攘攘的弟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庄先生带着墨画三人,当着众人的面,走进了藏阵阁。 藏阵阁瞬间更是安静,落针可闻。 正闭目养神的三个金丹老祖,俱都睁开双眼,苍老的目光中,蕴着精光,看向进来的几人。 这便是那位庄先生! 果然仙风道骨,举世无双。 后面的一男一女,是那对兄妹? 果然龙章凤姿,道骨无暇。 再后面那个…… 三人都是一愣。 怎么看着这么小? 虽说他们事先都知道了,一个十来岁,定了一品的小阵师,但此时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年纪也太小了…… 这就是一品阵师了? 开玩笑呢吧…… 他们还煞有其事地商议了半天,结果就这么个小娃子。 跟他比,不是欺负人么?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 比试 墨画随着庄先生,迈入藏阵阁。 便见偌大的藏阵阁,富丽堂皇,修士满堂。 堂上三个老头,白发苍苍,修为深厚,散发出的灵力,压迫感极强。 金丹! 墨画还是第一次见金丹,心中有些紧张。 不过他又想到,自己是庄先生的弟子,不能弱了师父的气势,便学着庄先生,昂起小脑袋,做出嚣张的模样。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一脸平静。 白家是一方巨擘,几个金丹,还不至于让他们动容。 大长老举手,示意众人肃静,而后站起身来,遥遥行礼道:“庄先生。” 庄先生微微颔首。 大长老道:“请!” 庄先生便坐到另一边的高堂上,与三位金丹大修士,遥遥相对。 墨画三人,恭敬地站在庄先生身后。 落座后,大长老开门见山道: “庄先生,论道会可否开始了?” 庄先生淡然道:“可以。” “架子倒不小……”大长老心中不悦,但不露声色,而是神情肃然,面向一众弟子,朗声道: “我五行宗,以阵法立宗。” “今有贵客,远道而来,坐而论道,交流阵法,实乃幸事……” “既然以阵论道,切磋交流,依照祖训,自有章程。” “一比阵理,二比阵式,三比阵学。阵理者,包罗万象,阵式者,笔有乾坤,阵纹、阵枢、阵眼、相得益彰,阵学……” 这套开场白,大长老说得枯燥而冗长。 庄先生有些倦了,便直接道:“不必了。” 大长老一滞,其他修士,也都目露诧异。 “太麻烦了,”庄先生摇头道,“简单点……” 他目光微凝,环视四周,语气平淡之中,含着睥睨: “你们在场的所有炼气弟子,所有人,无论是不是五行宗的,都直接上吧……” “无论比什么,只要有任何一样,能胜过我这弟子,这五行灵阵,我们就不学了。” 藏阵阁一片死寂。 随后满堂哗然。 狂妄! 实在是太狂妄了! 大长老脸面涨得通红。 一旁的楚掌门和沈家老祖,也目露寒光。 座下的所有阵师,尽皆义愤填膺。 这是根本不把五行宗……不,是整个大离山州界的阵师,放在眼里! 庄先生身后的墨画,也不由张了张嘴。 师父原来是这样的么…… 好狂啊…… 他和庄先生朝夕相处,还以为庄先生一直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 反倒是白子胜和白子曦,一点也不意外。 “好!” 大长老心中愤然,咬牙切齿道。 这是你自己找死! 就别怪我们欺负人了! 在场数百弟子,天骄云集,聚集了大离山州界,各家族,各宗门,近乎所有的阵法天才。 你区区三个弟子,也想赢这么多人? 痴心妄想! “谁先来?”大长老冷声道。 座下一个穿着蓝袍的弟子起身道:“弟子不才,愿与贵客切磋阵法。” 这原本就是之前安排好的。 这弟子有近一品阵师的实力,在五行宗后代阵师中,也能排进前五。 大长老微微颔首,看向了庄先生。 庄先生浅浅一笑,拍了拍墨画的肩膀。 墨画便越众而出,声音清脆道: “我来比!” 尽管在意料之中,大长老还是问道:“你的师兄师姐呢?他们不比?” 当着金丹大修士的面,墨画还是有一点点紧张。 “不能丢师父的面子……” “不能丢师父的面子……” 墨画心中默念了两遍,然后照着庄先生的样子,昂首挺胸,故作“嚣张”道: “你们还不配和我师兄师姐比!” “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一个小娃子,就这么大口气! 座下的各宗各族弟子,更加生气了。 三个金丹大修士,反倒神色平静。 墨画话说得嚣张,但明显有些紧张,底气不足。 他毕竟年纪小,经验不足,在这些老狐狸面前,到底是露了点怯。 三个金丹老祖,因此看轻了墨画几分。 大长老看向庄先生,征询道: “庄先生,比什么?” 庄先生轻描淡写,“随意。” 大长老心中冷哼,“好!那便按五行宗的规矩来!” “先比一品阵法!” 阵理那些费口舌的就算了,直接上手画阵法,笔下见真章,先用一副一品阵法,来试试水,看看这小阵师,到底有多少斤两。 “一品重水阵,限时一个时辰,比谁画得好。” 大长老说完,看了眼墨画,问道:“小兄弟,意下如何?” 墨画迟疑了片刻。 重水阵? 这是什么阵法? 自己好像没学过…… 不过只要是一品阵法,应该就问题不大…… 墨画点了点头,“好。” 大长老微微颔首。 虽说是试水,但也是有讲究的。 这道重水阵,是五行宗珍藏的一品阵法,功用冷僻,流传不广,学的人不多,而且也比较难学。 除了五行宗弟子,其他阵师基本是不会的。 他是特意挑出来,来当考题的。 庄先生这小徒弟,若是学过,那就没办法,只能说明他阵法阅历,的确广博。 大家以阵法,论输赢。 但他若是不会,那基本必输无疑。 一个时辰,连学带画,时间是根本不够的。 大长老冷哼一声。 原本考这个阵法,也算是“胜之不武”。 但现在庄先生如此嚣张,放出了大话,那自己顺着台阶,用这种偏门的考题,也不算不公平了。 墨画和五行宗那蓝袍弟子,来到场间,一人一个桌案坐下,隔着几丈距离,还有阵法遮蔽,眼睛看不清,神识也窥视不到。 当然,当着在场三位金丹,还有十来位筑基的面,也搞不了什么猫腻。 过了一会,有人分发了阵图。 墨画接过阵图一看,皱了皱眉。 重水阵…… 他还真没学过。 阵纹有些生僻,阵枢倒还简单,神识需求也稍微高了点,九纹以上,不到十纹。 整体难度和一品熔火阵,其实差不多。 墨画评估了一番,而后心下大定,又有点开心。 没想到,比试阵法,还能有新阵法学…… 赚到了! 墨画便开始聚精会神,盯着重水阵图看,一边看阵枢,一边记阵纹,同时在心中衍算灵力轨迹。 而另一边,那个蓝袍弟子,已经开始动笔了。 重水阵是五行宗珍藏的阵法,他早就学过,这几日时间,他又经大长老指点,反复练习了许多遍,已经烂熟于胸了。 等于考试之前,考官泄了考题,还让他默写了十多遍答案。 所以此时他画起重水阵,也是得心应手。 墨画在看阵图,蓝袍弟子在画阵法。 大长老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微微颔首。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小阵师,没有学过重水阵! 好! 大长老心中一喜。 出师先捷。 这第一场,他们应该是拿下了。 这小阵师输了,之后,就轮到他的师兄师姐了。 他倒要看看,庄先生的这对高足,阵法水准到底如何?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 半个时辰后。 蓝袍弟子,已经画好了大半。 而墨画也总算将重水阵看完了。 看完便是动笔了。 墨画一动,大长老便注意到了,心思微动: “知道时间不够了,只能硬着头皮画了?” 大长老心中了然。 当年他参加阵师定品,遇到不会的阵法,也是这么做的。 时间快到了,总不能交白卷吧。 能画多少,就画多少。 说不定,还能蒙对几道阵纹…… 过来人的大长老,表示很懂。 只是他看着看着,心中微讶: “这小阵师……别的不说,至少看运笔的手法,还有画阵的气势,还挺像回事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蓝袍弟子已经收笔了,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阵法完整,阵纹顺畅。 该有的都有了。 虽然有些瑕疵,但也只是白玉微瑕,影响不大。 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没有辜负大长老的期待! 蓝袍弟子志得意满。 而另一边,墨画也画完了,检查一遍后,微微摇了摇头。 第一次画,笔法不够纯熟,只能严格按照阵图上的来画,严谨有余,但神韵不足,少了点味道。 但也还凑合。 交上去看看吧。 两人封存阵法,然后交卷。 这两封阵法,便摆到了大长老三人面前。 大长老看了眼庄先生。 庄先生道:“你们看吧。” 大长老点了点头,先看了自己宗门弟子交上来的阵法。 只看一眼,他便放心了。 画得不错! 甚至比之前,自己教的时候,画得还好。 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功。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拆开墨画的阵法。 只看一眼,他便皱起了眉头。 阵法呢? 怎么只有阵图? 他又往下翻,又是一愣。 两张一模一样的阵图? 大长老仔细分辨后,这才发现,其中一张,墨迹是新的,用墨也有不同,只不过笔法太过工整,阵纹分毫不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一眼看上去,就像两张阵图一样。 大长老心底一颤。 这小阵师画的阵法,和这阵法样图一模一样? 作弊? 可当着自己三个金丹修士的面,他怎么可能作弊? 大长老又仔细看了一眼,认认真真确认后,这才不得不承认,这工整严谨的阵纹,的确是那小修士,用手画出来的…… 大长老深深喘了口气,看向墨画的目光,便郑重了几分。 能画到这个地步,这副阵法,必然练习过无数遍。 而能将一个冷门的阵法,练到如此纯熟的地步…… 不愧是庄先生的弟子,有点东西。 随即他又想到之前的事,心生不悦。 “这个小鬼,之前盯着阵图,看了半天,装作不会的样子,原来是在演我?” “戏弄我?” 性格太恶劣了! 虽然有才,但是无德! 大长老心中评价道。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见了墨画的阵法,也都暗自惊讶。 “虽工整有余,韵味不足,多了些匠气,但小小年纪,能一板一眼,画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比五行宗的弟子画得好。 大长老又将之前蓝袍弟子画得重水阵拿过来一比较,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这个弟子,虽说画得不错,但也只是画出来了。 笔法也不少瑕疵。 不比着看,倒还好。 一比就不行了。 阵法的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当着这么多阵师的面,尤其是在庄先生面前,大长老也只能认输: “此局……” 大长老顿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小阵师的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极易被忽略,很难被记起。 “……墨画,略胜一筹。” 墨画神色一喜。 蓝袍弟子则脸色灰败,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输的,又输在哪里。 墨画画完阵法,热完了身,也不紧张了。 首战告捷,给师父争了面子。 而且还新学了一门阵法——重水阵,是五行宗送上门白学的。 墨画心中很是满意,对接下来的比试,也更期待了。 金碧辉煌,满堂修士的藏阵阁中。 墨画趴在高高的桌案上,晃了晃小腿,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还比什么?” 大长老眉头一跳,竟从一脸天真灵动的墨画身上,感到了淡淡的压迫感。 他目光微凝,沉思片刻,沉声道: “比笔速!” 墨画一怔,随后明白了。 就是比谁画得快。 阵师的笔速,也是有讲究的。 阵法画得越快,画的阵法就越多,构建大型修道工程,修道生产,道兵征伐,修士厮杀…… 但凡涉及阵法应用的地方。 阵法画得快一分,便占一分优势。 尤其是阵师对决的时候,别人阵法都布好了,你还在哼哧哼哧地画阵纹,那没画完的阵法,就只能下辈子再画了…… 但论笔速,也是墨画的强项。 天衍诀增强神识操控。 当初在通仙城,建设炼器坊和炼丹坊,以及后面构建五行屠妖大阵,那么多阵法,他都是一个人当十个人用。 更别说他现在,还领悟过灵枢阵了。 “来吧!” 墨画期待道。 他想知道,五行宗还会不会让他白学什么阵法。 大长老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只能咬牙,挥了挥手。 人群中,走出一个金袍弟子,坐到了墨画对面。 瘦瘦的,高高的,眉梢上挑,看着有些傲气。 阵图也分发了下来。 墨画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是一副锐金阵。 这个阵法,他学过了。 没白嫖到新的阵法…… 墨画有些遗憾。 既然学过,就不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吧…… 大长老道“开始”后,墨画和那金袍弟子,一同开始动笔。 金袍弟子画得很快。 他的灵根特殊,亲和金灵力,所以一切金系阵法,他画得都游刃有余,比别人快了足足一倍。 整个五行宗,没有哪个弟子,金系阵法画得比他还快。 他也因此,得到了大长老的赏识。 金袍弟子自信满满,奋笔疾书…… 可他还没画几道阵纹,就听到一个清脆,带着些稚嫩的声音道: “我画好了!” 金袍弟子手一抖,一笔按了下去,纸上涂抹了一大片金色墨水。 可他顾不上这些了。 他僵硬地转了下脖子,就看到墨画坐在椅子上,身子轻轻晃动,一脸雀跃地等着交卷。 金袍弟子有些难以置信。 这才多久? 就画完了? 而当墨画画完的阵法摆在面前,大长老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分毫不差,的的确确是锐金阵。 大长老怔忡失神。 就连一旁的楚掌门,和沈家老祖,也都没回过神来。 太快了。 他们只见墨画拿笔,蘸墨,下笔,然后刷刷刷,闹着玩一样,没几下就把锐金阵画完了…… 这可是一品阵法啊。 一品阵师,画一品阵法,能画这么快? 这真的是一品阵师,能有的水准么? 三位金丹老祖,沉默良久,一句话说不出来。 墨画却等得有些无聊了,便问道: “还比什么?” 早点比完,帮师父找回场子,就能学一品十三纹的绝阵了。 还比什么? 墨画的声音,清脆之中,带着些从容。 这下不光大长老,就连楚掌门和沈家老祖,也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来自场间那个炼气小修士身上的压力……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 还有谁 “怎么办?” 大长老三人开始神识传音。 “我五行宗,已经打了头阵,连败两场,不宜再战,接下来就该阵玄门,和沈家的天骄一展身手了……” 大长老说得含蓄。 楚掌门和沈家长老却心知肚明。 五行宗这是没货了。 炼气弟子之中,适才那两人,已经算是最能拿得出手的了,结果被那小阵师,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 除非让筑基一品,或是筑基二品的弟子出马。 否则五行宗剩下的歪瓜裂枣,上去也只是丢人。 但让筑基上去,就完全是以大欺小,不要脸了。这种事,说出去更丢人。 “大长老放心,答应的事,楚某说到做到。” 楚掌门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接下来,就让我阵玄门的弟子,会会这个小阵师。” 阵玄门和五行宗不同。 五行宗没落了,但阵玄门却在逐渐兴盛。 门中有几个阵法天才,天赋比自己当年,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掌门看了眼大殿之中,坐在桌案前,优哉游哉的墨画,缓缓开口道: “小兄弟,我们再比一品阵法。” “一品阵法?”墨画疑惑,“不是比过了么?” “这次不比谁画得好,不比谁画得快,比谁画得难……” 楚掌门目光之中,精光一闪,“我阵玄门出一名弟子,你们各自画一副阵法,谁的阵法更难,所需神识越强,包含的阵纹越多,谁就胜。” 墨画点了点头,“谁来?” 人群中,一个穿着五行宗道袍的阵玄门弟子,越众而出。 之前他们密谋,是想让一众阵法天骄,装成五行宗弟子来比。 但既然被庄先生点破了,在场又都是明眼人,再装下去,就只能是自欺欺人,自讨没趣了。 这弟子一表人才,拱手道: “在下楚轩,阵玄门亲传弟子。” 墨画也拱着小手道:“墨画。” 随后他觉得不加后缀,少了点气势,便道:“……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 他觉得这个说法,已经够威风了。 楚轩却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不由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开始画阵法。 楚轩成竹在胸,下笔如有神。 墨画却纠结住了。 比谁画得难? 那自己到底要画哪种难度的阵法呢? 是一品十纹的逆灵阵,一品十一纹的厚土阵,还是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呢? 画得一般难,有可能赢不了。 画得太难了,又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真正的实力,还是藏一点比较好…… 墨画偷偷打量起楚轩,心里盘算着,自己只要比他画得难一点就够了,这个叫楚轩的,还算有礼貌,言谈举止也还挺得当。 画难一点,赢他一点,给他留点面子。 画得太难,显得两人差距太大,未免就不礼貌了。 墨画考虑得很体贴。 可是怎么知道,他能画什么难度的阵法呢? 墨画略作思索,眼眸微亮。 可以衍算一下。 反正是各画各的,偷看几眼,也不算作弊。 墨画便看了眼楚轩,神识微动,稍加衍算,心里便了然了。 虽然不知他画的是什么阵法,但依据灵力轨迹推断,大概在九纹以上,很接近十纹,但还是不到十纹。 有一点点绝阵的味道。 但只有一点点。 墨画天天画绝阵,所以对绝阵的气息很敏感。 这个叫楚轩的弟子,画的阵法很接近绝阵,但还不算是绝阵。 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见到的最有天赋的一品阵师之一了。 这种阵师,要好好鼓励,不能给太大打击。 小小的墨画起了“惜才”之心,微微点头,开始画自己的阵法。 …… 大堂之上,大长老看着楚轩,有些惊讶。 “这是……枯木逢春阵?” 楚掌门颔首,“不错。” “枯木逢春阵,是你阵玄门,祖传的那副一品十纹的绝阵?”沈家老祖也皱了皱眉。 楚掌门叹气,“祖传的是绝阵,但轩儿这孩子画的,不算是。” 他缓了一下,淡然解释道: “一品十纹,要筑基神识才能学。” “炼气弟子,又没有筑基神识,所以根本学不了。” “所以,我阵玄门的历代老祖,都在潜心研究,如何简化这门绝阵,让炼气期的弟子也能学。” “前后历经四代掌门,花了无数心血,到了我这代,总算有了些成果。” 楚掌门语气平淡,但脸上有抑制不住的自傲,显然极为得意。 “如今这门阵法,虽然效用弱了些,但已然无限接近绝阵了。” “更主要的是,炼气弟子,是真的能学的。” “只不过,神识要求极高,比一般一品九纹的阵法,要高出一截,难度也极高……” 楚掌门捋了捋胡子,感叹道。 他虽言语谦逊,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在炫耀。 可看出来也没办法。 沈家老祖摇了摇头。 大长老既是眼红,又是嫉妒,还有些心酸。 阵玄门的阵法水准蒸蒸日上。 五行宗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重阵法,土木兴宗,繁华落幕,迟早会萧条下去。 同时他也安心了些。 炼气修士,无限接近绝阵的一品阵法,一品九纹巅峰,炼气极限神识……这场比试,胜算极大。 五行宗的传承,也有可能保住了。 上座的三位金丹老祖,各有心思。 庄先生态度平静,波澜不惊。 大殿中间,墨画两人各自画着阵法。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画好了阵法,封存之后,交了上去。 大长老先看了楚轩画出的那副《枯木逢春阵》,神色感慨,惊叹不已。 这是一副“伪绝阵”。 近似绝阵的一品阵法。 是炼气修士,触摸品阶之外的绝阵的梯子。 画出这阵法的炼气修士,自然天资不凡。 但能将这阵法简化出来,加以运用,这才是一个宗门,阵法底蕴的体现。 不过这些,跟现在的五行宗,没一点关系了…… 大长老叹了口气,随即翻开墨画画的阵法,只看了一眼,双手便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旁的楚掌门和沈家老祖察觉到大长老的异样,也都看了过来,目光从大长老惊愕的神情,转移到他手中的阵法上,俱是心头一震,眉头狂跳。 十纹! 绝阵? 这个小娃子,能画出绝阵?! 而且,不是简化版的绝阵。 是货真价值,一笔不差,包含十道阵纹的绝阵! 三人的神情,全都凝重起来。 “这是……绝阵?” “一品十纹,绝阵无疑。” “什么绝阵?” 楚掌门皱眉,“我们阵玄门,没有这类传承,看不出来……” 大长老和沈家老祖,也都神色困惑。 沈家老祖神识传音,颤声道: “能画一品十纹阵法,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小娃子,只有炼气修为,却有筑基神识?” 楚掌门一阵心惊肉跳。 修道有大限。 炼气修士,修炼气灵力,凝炼气神识,这便是天道桎梏。 他活一辈子,还从未见到,有炼气修士,就能拥有筑基期的神识。 至多只是听说。 还是那种,近乎传说的听说。 大长老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未必……” “怎么说?”楚掌门问道。 大长老皱眉沉思道:“炼气境界,筑基神识,哪里有那么容易?即便当年的庄先生,天纵之资,神识也不曾破境……” “我猜,这小修士,之所以会一品十纹的阵法,是因为和庄先生一样,学了那门传承!” 沈家老祖不由问道:“什么传承?” 大长老目光肃然,“那门能将所有阵法源流,融汇贯通,一通百通的,先天阵道至高传承!”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长老心中也是一沉。 看走眼了! 他之前还以为,这小阵师,只是庄先生用来打头阵的,即便是一品阵师,实力也就只是一般地强,也未必得庄先生看重。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这小阵师,阵法造诣极高,阵法实力极强! 甚至,能得到庄先生传授那门正统的,无上的先天阵道传承! 可见这小阵师,极受庄先生宠爱。 而这小阵师,还只是小师弟,他上面,还有一对师兄师姐。 他能画一品十纹阵法,那他的师兄师姐呢? 难道能画出十一纹,甚至是……十二纹? 大长老冷汗直流。 怪不得这姓庄的,如此狂妄! 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坐下台下的墨画,见他们磨磨唧唧的,便问道:“如何?” 大长老嘴角微抽,苦涩道: “楚轩,所画阵法,枯木逢春阵,一品九纹巅峰……” “墨画,所画阵法,一品十纹……” “墨画……胜。” 一品十纹?!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楚轩,直接站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其他弟子,也是议论纷纷: “一品不就是九纹么,怎么还有一品十纹的阵法?” “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是五行宗的吧……” “别学阵法了……” “一品十纹,是绝阵,是超纲的阵法,一般学不到的。” “不过他才炼气吧,怎么能学十纹阵法?” “我怎么知道?” “你去问?” 有弟子偷偷道:“你没看大长老的脸,猪腰子一样么?明显不开心,谁敢这个时候去问,触他的眉头?” “你死定了,大长老是金丹,你说的话,他肯定能听到……” 那弟子脸色一白,拿衣袖蒙着脸,希望大长老看不到他。 …… 楚轩心绪起伏,神色变换,既是挫败,又有不甘,最后叹了口气,褪去了脸上的傲气,谦逊地向墨画行了一礼。 墨画也还了一礼,心中默默点头。 这个楚轩,心性不错,倒的确是可造之材。 藏阵阁内有些嘈杂,过了一会,稍微安静了会,墨画又开始了灵魂拷问: “还比什么?” 无人敢应答。 满座的弟子,都看向座上的三位金丹老祖。 三位金丹老祖,神色阴沉。 他们明显低估了这个小阵师。 之前的安排,是用五行宗的弟子,应付这个小阵师,试试水。 然后阵玄门和沈家,再派出天才弟子,对付那对龙章凤姿的兄妹。 可现在,他们快要被这个“试水”的小阵师,打得落花流水了…… 无论是天生神识强,还是学了阵道传承,这小阵师都是个硬茬。 沈家老祖传音道:“怎么办?” 大长老目光一转,沉声道: “事到如今,此次比试,已经不是一宗一门的得失,而是一州一界的荣辱了,我们整个大离山州界,阵法天才云集,若是连这小阵师都拿不下,岂不是贻笑大方?”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皱眉。 大长老这番话,是为了拉他们下水,而故意危言耸听。 但他们偏偏又无法反驳。 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楚掌门却有所顾虑,“就算赢了这小阵师,还有他的师兄师姐……” “不然。”大长老目光一闪,“我猜这庄先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 “这小修士,天赋已然惊人了。” “这等天赋的阵师,又不是白菜,哪能有那么多。” “他的师兄师姐,就算比他强,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楚掌门和沈家老祖都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上了。 “既会一品绝阵,那一品阵法的范畴内,底蕴必然极其深厚,我们再考,也没什么胜算。” “之前的很多安排,就用不上了。” “我们只能考些偏门的……” …… 几人神识传音,商议之后,大长老便问墨画: “小先生……” 他的称呼,也更尊重了几分。 能在炼气境界,画出一品绝阵,和庄先生一样,当得起“先生”这个称谓。 “你可懂解阵?”大长老问道。 墨画点头,“略懂。” 楚掌门点了点头。 人群中,便又走出一个弟子,拱手道: “晚辈楚和,阵法造诣一般,唯好‘解阵’之道,略有心得,学艺不精,愿向这位小先生请教。” 解阵的确是冷门的阵艺。 除了世家或是宗门内,有阵法传承的弟子,很少有阵师,会花心思研究解阵。 一般修士,破阵多于解阵。 破阵动静大,但简单粗暴,解阵虽然隐秘,但复杂高深。 墨画虽然解阵解得很顺手,用得也很多,早已烂熟于胸。 但他也记得庄先生说过的话,当时庄先生说,解阵是阵师“益智”“消遣”的门道,难而且冷门,学的很少。 墨画现在知道了,庄先生所说的“益智”和“消遣”,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样。 实际上精通解阵的阵师,也是凤毛麟角。 大长老提出的解阵的考题,也很简单。 解一品复阵。 看谁解得对,解得快。 墨画看到复阵,便有些兴味索然。 确实太简单了。 只是包含三道单阵的复阵,而且其中只有一道阵法,是九纹,剩下两道,一道七纹,一道八纹。 这个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墨画抬头看了眼。 藏阵阁熙熙攘攘,还有许多弟子。 这么比下去,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时候。 要再“速战速决”一点。 所以当那个叫楚和的弟子,还在解第一道阵法的时候,墨画已经三下五除二解完了,然后随意道: “我解完了。” 大长老三人又是一怔,随后心中已经有些麻木了。 解阵无疑也是墨画赢了。 墨画干脆道:“你们随便上吧,快一点,我时间不多……” 他还想早点学了五行灵阵,然后专心筑基呢。 这话说得,有些嚣张。 在场众人神情愤怒。 很快就陆续有弟子不服气,站出来要和墨画比阵法。 可无论比什么,都很快败下阵来,单论阵法,在场所有一品阵师,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渐渐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了愤怒,只有凝重。 一丝恐慌浮上心头。 阵法画得好,画得快,会一品绝阵,精通解阵。 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大离山州界,阵师弟子云集,他们不会真的,没一个人,能赢过这小修士吧…… 沈家老祖不再藏私,吩咐道: “沈文。” 一个弟子站了出来,目光灼灼,似乎压抑了许久。 “我与你比衍算!” 大长老大惊,楚掌门也震动。 就连庄先生,也有一丝诧异。 沈家老祖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他压箱底的底牌了。 原本他是不想暴露的。 沈文是他的曾孙,天生神识敏锐,心思缜密,后来机缘巧合,被一位大阵师收为弟子,传授神识衍算之法。 大阵师叮嘱他,阵法衍算,事涉机密,不可外传,轻易也不要走漏风声。 所以他一向守口如瓶。 可事到临头,不暴露也不行了。 衍算啊…… 他这个金丹修士,二品高阶阵师,都不会的阵法学问,这个小阵师,总该…… 沈家老祖想到一半,就听墨画从容道: “好。” 沈家老祖刚刚放下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不会吧…… 你这小娃子,连神识衍算也会? 于是沈家老祖很快发现,墨画不仅会,而且算得又快有准,一脸轻松,游刃有余。 两人一同衍算阵法的灵力轨迹。 沈从刚开始算没多久,墨画已经算完了。 沈从败得既快又彻底,一脸失魂落魄。 同样,墨画又开始问道: “还比什么?” 全场鸦雀无声。 见没人说话,墨画索性换了个问法,“还有谁?” 所有弟子,脸色苍白。 就连三个金丹老祖,也惊惧不语。 他们万万没想到,明明是一出重头戏,却了结得如此草率。 这小阵师,就静静坐在桌案前,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的就将他们整个州界的天才阵师,杀得一败涂地…… 就跟当年的庄先生,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大长老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浮现在心头。 姓庄的当年,像是一柄锋芒尽露的仙剑,让他们无法直视。 而这姓墨的小阵师,却锋芒内敛,气质亲和,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 简直就是妖孽! …… 藏阵阁沉默良久,弟子之间一片死寂。 三位金丹老祖,也都束手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庄先生缓缓起身,淡然道:“比完了吧。” 大长老心头一颤,但却说不出话。 庄先生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 “胜负已分,明日,我们便来藏阵阁,学五行绝阵!”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仙天阵流 论道会结束。 墨画大杀四方。 五行宗一败涂地。 庄先生举止从容地离开了藏阵阁,神色一如既往,孤傲之中,带着一丝云淡风轻。 似乎这点小场面,不值得他动容。 但墨画对庄先生熟悉得很,知道师父现在神色看着平淡,但心里一定很开心。 庄先生开心,墨画也觉得不虚此行,不由地昂首挺胸,跟在庄先生身后。 见小师弟出了风头,白子胜点了点头,一脸与有荣焉。 白子曦也看了墨画一眼,眸光似水,嘴角抿着一丝浅笑。 …… 师徒几人,离开藏阵阁,回到客房。 庄先生便夸奖墨画道: “做得不错!” 墨画笑眯眯道:“是师父教导有方!” 庄先生心情很是熨帖。 有个乖巧的徒弟,就是不一样。 庄先生又道: “今日休息一下,明天就去学五行灵阵。” “嗯!” 墨画狠狠点头,满眼期待。 随即他又想起什么,有些担忧,“师父,五行宗会让我学五行灵阵么?” 庄先生目光微凝,“看在五行宗先人的份上,我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了……” “规矩是他们定的,考题是他们出的,还让他们找援手,最后明明白白地输了……” “若是如此,还推三阻四,不践行当年的约定,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了……” 墨画放心了,不过还是有些顾虑: “就算让我学,应该也会使绊子吧。” 庄先生点头,“这是自然,不过这种鬼鬼祟祟的手段,只要不太过分,我也就懒得计较了。”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这种小手段,你将来还会遇到很多,自己学着应付。” 墨画点头,“好的,师父。” 庄先生神色有些倦怠,微微闭目,养了会神,这才睁眼,继续吩咐道: “明天你和你的师兄师姐一起,去藏阵阁,看看能不能领悟五行灵阵。” 庄先生说完,又看着白子胜和白子曦道: “墨画神识够,可以学十三纹的阵法。” “你们神识不够,就试着用我教你们的方法……” 白子胜和白子曦恭敬点头称是。 墨画神情微动,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不过他的神情,还是被庄先生看在眼里。 庄先生叮嘱完,让弟子们回去的时候,顿了一下,又喊住了墨画。 “墨画。” 走到门槛的墨画回头,有些疑惑,“师父?” 庄先生招了招手。 墨画便走到庄先生面前。 庄先生沉默片刻,问道: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墨画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庄先生目光温和,似乎看穿了墨画的心思,轻声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 墨画知道瞒不过庄先生,也就不再隐瞒,小声问道: “师父,您教师兄师姐的,究竟是什么啊?” “想知道么?” “嗯。”墨画点头。 他的确心中很好奇。 庄先生目光寻味,不答反问道: “你……之前为何不问我呢?” 墨画坦诚道:“师父深谋远虑,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能说的,您肯定会告诉我,您不说,显然是我不知道才好……” 庄先生微怔,随后心生暖意,像是春日浸着阳光的溪水,缓缓流过心头。 庄先生的目光温润,柔声问墨画道: “你不觉得,我偏心你师兄师姐么?” 墨画摇头,“师父待我已经很好很好了!” 该教的,能教的,甚至一些超纲的,不该教的,不能教的,都教给自己了。 平日,自己问的问题最多。 师父也都不厌其烦,答得最细致。 平日里,师兄师姐对师父,更多的是敬畏。 而师父待自己,更多的是亲近。 这么说起来,墨画感觉师父还是对自己更偏心一点。 墨画看着庄先生,目光澄澈,一尘不染,带着琥珀般晶莹的依赖和信任。 庄先生目光微润,心中滋味难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道: “墨画,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墨画心中一凛,认真地点了点头。 庄先生以手掐诀,轻轻一拂。 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但墨画隐隐觉得,这屋舍之内,数尺之地,似乎被隔绝了。 既隔绝了音声,也隔绝了因果。 庄先生肃然道: “诡道人……” 墨画神色一变,瞳孔一缩。 周围什么也没发生。 墨画松了口气。 庄先生知道墨画明白了,便接着道: “我跟你说过,我们这一脉,有个门派。” “诡道人,子曦和子胜的娘亲,还有我,同出一门,是同门的师兄妹。” “现在,你,子胜,还有子曦,同样是这个门派的弟子。” “这个门派,传承悠久。” “为师是这个门派,第四十九任掌门。” “但这个门派叫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知道。” “这个门派的传承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最正统的,非掌门嫡系不能学的,是一门阵法传承,也就是我教给你师兄师姐的那门传承……” “这门传承,名为——” 庄先生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仙天阵流!” 墨画吃了一惊,“先天阵流?” 庄先生摇了摇头,“不是先天……” 他取出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仙”字,“是仙天。” 仙天……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成仙的‘仙’?” 庄先生微微颔首,“这份传承,是绝密,外人只是听说,但未见过传承字迹,所以一直以为,这套传承,是‘先天阵流’,但它真正的名字,是“仙天阵流”!” “仙天阵流,即仙天阵法源流。” “自天地开辟,仙人得道,镌刻道蕴,形成诸天阵法,则世间万阵,由道衍生,又同归于道,皆有统一的源流。” “先天阵流,便是归纳了,世间所有阵法的源流。” “一通百通,学一知万,万阵归一。” “学了仙天阵流之后,便可领悟世间,绝大多数阵法的源流,再去学阵法,便事半功倍,甚至可以越过神识阻碍,去参悟一些,神识需求极高,难度极大的阵法……” 墨画张大了嘴。 这哪里是传承,这跟天道给的作弊器一样。 “当然,”庄先生又道,“先天阵流,功参造化,功用极强,但同样也极难学,对悟性、根骨的要求,都是极高。” “这门传承,你师兄师姐能学,但是,你不能学。” “是因为我灵根差么?”墨画疑惑道。 “是,但不完全是。”庄先生道,“灵根差,最多学得不好,但还不至于没法学,而你,是不能学!” 墨画一怔。 庄先生目光晦涩,又叮嘱道:“切记,你千万不能学!” “这门传承,牵扯的因果太大,你不能沾,至少以你现在的修为,不能去沾,甚至哪怕,有朝一日,你修到筑基和金丹,都不能去碰这个因果!” 金丹都不能碰…… 墨画目光凛然,郑重点头: “师父,我记住了!” 庄先生看着墨画的眼睛,确定他确实听进去了,也牢牢记住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一个原因……” 庄先生又接着道,“仙天阵流,你不能学,或者说……你不用去学。” 这下墨画真不明白了。 庄先生叹道: “仙天阵法源流,万阵归一,一通百通,功参造化,可以领悟世间万阵万法的源流……” “这些话,也是我们宗门老祖宗传下来的……” 墨画眼睛一亮,明白了:“老祖宗会骗人!” 庄先生目光欣慰,颔首道: “这句话,是宗门历代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几分假,并不清楚。” “目前来看,仙天阵流,的确可以加强阵法领悟,一通百通,这些和老祖宗说得没错。” “但以后呢,修到深处,领悟到高处,究竟是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就算仙天阵流,包含天下阵法源流,但归根结底,仍旧是别人总结出来的‘道’。” “只不过这个‘人’,有可能是‘仙人’罢了。” “甚至是不是仙人,是什么仙,也不好说……” 庄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期许: “子胜和子曦,他们要学仙天阵流,去领悟阵法,是因为他们根骨有余,但神识不足,所以必须借助这种手段,去学高深的阵法。” “但你不一样……” “你的神识,比谁都强。” “你完全可以,凭自己的神识,自己去学,自己去练,自己去领悟,哪怕更辛苦,更坎坷,会花费更多时间与精力,但得出来的,是你自己的东西,你的领悟,也会更深刻。” “不要先入为主,去学仙天阵流。” “不要没学会诸天阵法,就贸然去参悟,这世间万千阵法的源流。” “否则的话,一切阵法领悟,也只是空中楼阁,你所以为见到的源流,也未必是真的源流。” “你要学会,学自己的阵法,走自己的路……” 走自己的路…… 墨画如醍醐灌顶,目光璀璨。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向庄先生行了一礼。 庄先生目光欣慰,心中有些感慨。 自己这辈子,总算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纵使半生坎坷,余生飘零,但老天待自己,也算是不薄吧…… 往事在脑海浮沉。 万般情绪杂陈。 庄先生叹了口气,看着墨画,心绪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 次日,庄先生便带着墨画三人,来到了藏阵阁。 此时的藏阵阁,就没那么多人了。 偌大的藏阵阁,冷清而肃穆。 雕梁画栋之间,陈列着数不清的阵法典籍和图录,显得严谨而繁美。 接待墨画师徒几人的,只有五行宗大长老还有廖掌门。 大长老脸色不好。 似乎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甚至做梦,都能听到墨画在问:“还比什么?”,“还有谁?”…… 大长老眼皮直跳。 这个小阵师,虽然看着天真无邪,但却是一个实打实的阵法妖孽! 是一个“小版”的庄先生。 甚至比庄先生还可恶。 大长老很是痛心。 五行宗输了,而五行宗的核心传承,今日就要拿给别人学了。 尽管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灵阵很难学。 但面对庄先生,还有墨画这个捉摸不透的小阵师,大长老心里也没底,所以脸色苍白之中,又带着一丝忐忑。 一旁的廖掌门,反而像没事人一样。 似乎五行宗的绝阵,会不会被学去,对他都无所谓。 人齐之后,大长老板着脸,对着庄先生不情愿地道: “请。” 庄先生淡淡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沿着楼梯,往藏阵阁楼上走。 五行宗的藏阵阁,共有四层。 一层宽阔,有大殿,有桌案,有藏书柜,主要用来收藏一品阵法,以及供弟子借阅,研读,参悟阵书阵图,还有集会论道之用。 二层小一些,虽不奢华,但更古朴,主要用来收藏二品阵图,一般不对外开放。 三层地方更小,是用来收藏三品阵法的。 陈设有些古旧,甚至还有些寒酸,但其氛围,悠久厚重,比一层那个华而不实的大殿,更让人肃敬。 三品阵法! 墨画砸了咂嘴。 五行宗的底蕴,果然深厚。 自己现在,二品阵法都没见多少,更别说是三品了。 他很想翻阅一下三品阵图,看看三品阵法,到底长什么样。 阵纹有多少道,阵枢怎么流转,阵眼怎么构建,怎么才能学会,还有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可惜,墨画知道,五行宗的大长老,是个铁公鸡。 以他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让自己翻阅藏阵阁内的三品阵法的。 果不其然,别说翻阅了,待都不让待。 大长老领着墨画几人,沿着阵法密布的楼梯,以长老令开锁,一直往上走,走上二楼,越过三楼,一直来到了四楼。 一楼一品,二楼二品,三楼三品。 五行宗应该没有四品传承,那这四楼,藏的应该就是,五行宗镇派的,一套五副的绝阵——五行灵阵了。 墨画在庄先生身后,偷偷探出小脑袋,左右张望。 五行宗的四楼,更加狭小。 四周陈设更为简单,全是木制的梁窗。 中间有个神龛。 神龛下面,放着五个蒲团。 墙壁地面,都画有阵法,但这阵法,隐去了阵纹,气息又高深晦涩,至少二品,甚至有可能三品…… 哪怕是四品,墨画都不怀疑。 墨画对五行宗,也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 虽然现在的五行宗,剥去富丽堂皇的外皮,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它的祖上,传承的确极其深厚。 这藏阵阁四楼,哪怕只是以普通的木头做阵媒,布出的阵法,也让人心生敬意,不敢小觑。 大长老也有些唏嘘,片刻后,平复了下心情,对墨画等人道: “五行灵阵,就藏在这神龛之中。” “坐于蒲团之上,观想神龛,若是悟性足够,便能见到五行灵阵的阵图。” 观想? 墨画微怔,不由看了眼神龛。 那这神龛,便是另类的观想图? 观想神龛,悟性足够,就能学到五行灵阵? 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墨画偷偷看了眼大长老,果然见大长老的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戏谑和狡黠。 不只是铁公鸡。 还是只老狐狸…… 墨画心里嘀咕道。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神龛 “我五行宗言而有信,愿赌服输。” 大长老忌惮地看了墨画一眼,又接着道,“几位小友,可以在此处,学习我五行宗的最高传承——五行灵阵。” “五行灵阵,一品十三纹,乃是顶尖的绝阵。” “此阵的珍贵,想必不用我再多说。” “但要学这门阵法,还有些规矩,必须遵从……” “第一,只能学五日,每日两个时辰,若能学会,我五行宗无话可是,但若学不会,也请各位好自为之……” “第二,学阵法期间,不得损害这屋内的一砖一木,一切陈设,不得挪动;” “第三,不得对神龛不敬,不得有辱我五行宗的先人;” “第四,这阵法无论学没学会,学了多少,一概不得外传!” “第五……” 大长老又罗里吧嗦,废话了一堆,讲了一堆规矩。 墨画听着乏味,但看在五行灵阵的面子上,也就忍了。 大长老说完,又看了眼庄先生,委婉道: “三楼备了珍贵的离山云雾茶,请先生移步,休息品鉴。”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学阵法的时候,神龛前是不能有外人的。 庄先生颔首,目光从墨画三人脸上掠过,嘱咐道:“好好学。”而后便拂了下衣袖,下楼喝茶去了。 大长老也跟在庄先生后面离开了。 大长老离开的时候,焚了香炉,也看了墨画三人一眼,目光晦涩,而后锁了大门,这才离去。 寂静肃穆的神龛前,便只剩墨画三人了。 他们只有五天,每天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参悟五行宗的十三纹五行灵阵。 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神龛前,共有五个蒲团。 “坐于蒲团,观想神龛,领悟阵法。” 这是大长老的说法。 而且他还特意说了,坐于蒲团的“坐”,是“跪坐”。 但跪坐是不可能的。 五行宗的先人,跟墨画一毛关系没有,还不值得墨画跪。 墨画便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 白子胜和白子曦看了一眼墨画,也跟他一样,盘坐在了蒲团上。 墨画坐在中间,白子曦坐在左边,白子胜坐他右边。 三人便开始全神贯注,观想神龛。 神龛黑木金漆,富丽堂皇,而又古朴肃穆。 上有镂金浮雕,刻着先人雕塑、灵兽车马、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各般法宝…… 墨画看着眼花缭乱,但又不大明白,这些刻着是干嘛用的…… 唯有神龛中间,似乎有个道场。 道场中间,陈列一个巨大的阵盘。 周围阵师云集,神色恭敬。 道场之上,还有一位老者,神色肃穆,以手指天,似在传业布道。 神龛讲道。 道场阵盘。 这是整座神龛上,跟阵法关系最密切的地方了。 “莫非五行灵阵,就刻在神龛中间的阵盘上?” 墨画猜测道,便静心凝神,观想神龛,心思放在中间的阵盘上。 果然片刻过后,似有梵钟响起。 神龛前的香炉,香烟袅袅,漂浮在墨画面前,又一丝一缕,笼罩在神龛前,凝结成一道道纹路,显化在阵盘上。 墨画精神一振。 “果然如此!” 他正想凝神去看阵纹,便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传你阵法……”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当初墨画在南岳城,抢了张全的祖师图,观想之时,耳边就有这种缥缈的,苍老的声音,不停念叨着,“我传你大道”,“助你升仙”,“长生久视”……之类的话。 墨画本能地心生排斥。 又是骗子! 他目光一闪,神识一动,清心凝神,摒弃迷幻。 片刻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香炉之上,烟气袅袅。 但这烟气,就只是普通的烟气了,不成阵纹,没有外象。 耳边苍老的声音,也消失了。 神龛如旧。 阵盘上面,也一无所有。 似乎一切,都因墨画的摒弃,而烟消云散了…… 墨画再看去时,神龛还是神龛。 没有阵法,什么都没了…… 墨画愣住了。 他又观想了半天,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墨画寻思了片刻,心中喃喃道: “会不会自己弄巧成拙了……” “刚刚那道声音,的确是想传自己阵法?” “香炉之中,烟气氤氲,凝结的也的的确确,是高深的五行阵纹……” “结果自己看破了幻想,五行宗的先人不开心,就不教我了?” “不会吧……” 墨画又尝试了几遍,结果还是徒劳无功。 似乎这个神龛,真的不愿教自己阵法了。 那些烟气,也就只是普通的烟气,不再凝结阵纹了…… 墨画无奈,叹了口气。 难道要怪自己,神识太强,道心坚毅,对神念的变化,感知太敏锐了? 墨画转过头,看了看小师兄和小师姐。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在盘腿坐着,身姿笔直,目光认真,盯着神龛中央的阵盘观想。 眼眸之中,有阵纹的光芒闪过,似乎正在领悟着什么。 两人似乎在学五行灵阵…… 墨画也不好打扰他们。 墨画向右歪过头,看了白子胜看一眼。 而后又向左歪过头,盯着白子曦看了一会,心中不由感慨: 小师姐长得真好看! 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眼眸像天上的星星,静谧而晶莹。 这还是她易了容,遮掩了原本的面貌。 要是原来的样子,就更好看了…… 墨画又看了一会,这才回过神: “差点忘了,正事要紧,五行灵阵……” 墨画又开始全神贯注,观想神龛。 可无论他怎么观想,神龛都没一丝变化。 甚至他想“装蠢”,封闭神识,心里默念,“伱来蛊惑我啊,我不看破你了”都没用。 神龛还是不理他。 墨画叹气,他又看了一会神龛,不由浮起一个疑惑: 这个神龛,跟观想图有没有什么关系? 观想图中,会寄宿一些神念。 这些神念,五花八门。 既包含了对大道的理解,对天道的感悟,也包含了一些修士死后残存的神念,或是鬼怪僵尸等邪念。 墨画如今,一个正经的观想图没见过。 见过的,都是不正经的。 图里也都是些,不干不净的邪祟。 那这个神龛,莫非就是一个正经的“观想图”? 墨画也记得师父说过,所谓观想图,只是一个泛称,不是所有观想之物,都是“图”,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灵器法宝,都可能蕴含大道,或是有神念,或邪祟寄生。 “那这么说来,这个神龛,就是另类的‘观想图’?” “只不过,其他观想图是‘图’,而它则是一个‘龛’?” “神龛之中,会不会寄宿着什么东西?” “是某道神念?还是五行灵阵的法门?” “无论怎么说,都是个好东西……” 墨画眼睛一亮,又有些失望。 “可惜太大了,搬不走……” “而且五行宗也不可能让自己搬走。” 墨画心里嘀咕道: “要是能把神龛搬走,就一劳永逸了,天天研究,早晚观想,肯定能学会五行灵阵……” 可惜,这也就只能想想。 搬五行宗的先人神龛,的确是太过分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怎么才能学到五行灵阵呢…… 墨画有些犯难,盯着神龛发呆。 香炉之中,烟气渐渐消散。 时间也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时辰已到。 香炉中的香也渐渐燃尽。 墨画这才惊觉,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可他一笔阵纹,都还没学到呢…… 就像是在考试,快要交卷了,可他一个字还没写呢…… 墨画小心脏一颤。 随后意识到,这场试要考五天,今天没学会,还有四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香炉燃尽。 一切氤氲的气息,都已消失。 白子胜和白子曦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眼眸微亮,从观想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他们不约而同看了眼墨画,却发现墨画,一副上了一堂课,什么都没学,然后索性摆烂的样子,都愣了一下。 便在此时,大长老开了门。 他的目光,从墨画三人脸上掠过,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道: “今日时辰已到,明日再来。” 墨画三人礼貌地行了一礼,便随着庄先生离开了。 回到屋内,墨画就带了些愧疚道: “师父,我一点没学会……” 庄先生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饶有兴趣道: “你看到什么了?” 墨画如实道:“我看到了阵盘上的阵纹,又听到一个老头说话,然后习惯性地,摒弃了杂念,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除了花了一点点时间,偷看了一会小师姐,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琢磨观想图,还有发呆了…… “师父,这是为什么呢?”墨画问道。 庄先生略作沉思,叹道:“可能是你神识太强了吧……” 神识太强,洞悉本质。 道心澄澈,不受蛊惑。 但也因此,见不到神龛的幻图,也就看不到五行宗的传承了。 墨画嘀咕道:“五行宗也太离谱了,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传承绝阵……” 庄先生默默看了眼墨画,心道不是五行宗离谱,是你的神识太离谱了。 一品炼气境界,就有十三纹神识。 五行宗的先人,估计也没能料到…… 庄先生又问了下白子胜和白子曦,“你们呢?” 两人都点了点头。 白子胜道:“我们都学了,坐在蒲团上,观想神龛,神龛道场中央的阵盘上,会浮现阵纹……” “也有个老者,会讲一些学习五行灵阵的要点……” 庄先生道:“画出来给我看看。” 白子胜嗫嚅道,“我没学全……” “无妨,”庄先生道,“会多少,画多少。” “嗯。” 白子胜点头,然后取出纸笔,开始画从神龛上学到的五行阵法。 白子曦素手执笔,姿态娴雅,也跟着画了起来。 画完后,一起递给了庄先生。 庄先生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的确是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灵阵。” 墨画也凑上去看了眼。 白子胜画的,是一副火系绝阵,没有画全,但应该就是五行灵阵中的火灵阵。 白子曦画的,是一副木系绝阵,十三道阵纹,一纹不差,是一副完整的木灵阵。 显然白子曦的阵法天赋,要比白子胜好不少。 完整的一品十三纹的木灵阵啊…… 虽然用了仙天阵流,但两个时辰,就完整地记下了。 墨画不由夸道:“小师姐,你好厉害!” 白子曦点了点头,接受了墨画的夸奖,眼睛也亮晶晶的。 白子胜撇了撇嘴,虽不满墨画“花言巧语”,但还是担忧道: “师弟,你看不到道场阵图,岂不是学不了五行灵阵了?” 五行灵阵,对他和子曦来说,其实只是锦上添花。 他们不依赖阵法。 但墨画不同。 墨画必须走阵法的路子,也必须不断学阵法,不断增强神识。 五行灵阵,对墨画至关重要。 墨画又叹了口气。 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若是神龛道场内,一直不显现阵图,那他的确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把神龛砸了吧…… 白子曦想了一下,美眸微亮,“我和哥哥教你!” 白子胜愣了一下,也明白了: “不错,我跟子曦去学,学会了然后再教你。” 墨画微怔,随后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 好像……也不是不行。 从哪里学都是学。 自己的小师兄和小师姐,教自己阵法,也算是天经地义。 “不过,这算不算外传?” 按照五行宗大长老的说法,只能自己学,自己练。 白子曦摇头道,“不算外传。” 墨画想了想,点了点头,觉得也对,都是一个师门,都有学绝阵的资格,互相交流,自然不算外传。 于是白子曦和白子曦,就开始教墨画木灵阵和火灵阵。 白子曦神色平静。 白子胜倒满脸兴奋,他很少有能教墨画阵法的时候。 两人一边教阵纹,一边将从老者口中,听到的要点心得,都告诉了墨画。 墨画专心学着,一边记阵纹,一边听讲解,有问题就问。 一直到晚上,墨画终于大致掌握了木灵阵和火灵阵的阵纹。 只是这阵纹,墨画虽能画出来,但没什么效用。 和其他绝阵一样,似乎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只有阵纹形骸,而无阵法神韵。 这倒在墨画的意料之中。 但他在意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木灵阵和火灵阵呢?” 其他三系五行灵阵在哪里? 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我看到的,只有这副灵阵……” “是一副一副学,学会之后,才能学其他的么?” “若是按部就班,那为何顺序会不一样呢?有木,有火,这个顺序,又是怎么定的?” 三人都想不明白。 墨画叹道:“只能明天再看看了……” 白子胜也道:“只能如此了。” 白子曦也蹙着眉头,目露疑惑。 庄先生看着三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而此时,藏阵阁四楼,古朴堂皇的神龛前。 大长老点了三根香,插进了香炉中。 香烟袅袅而上。 过了一会,三根香便两短一长。 左侧的一支香,烧得最多,留得最短,但还是余下了很长一截。 右侧的香次之,烧了一些,但没烧太多。 中间的一支香,则一点没动。 大长老心中欣喜,颔首道: “没学会,好……” 不只是没学会,而且是一点都没学会! 大长老有些释然,又有些感慨。 天赋是有的,阵法功底也扎实,会的也对,但毕竟年纪太小了,学多则杂,悟性也差了一些…… 五行绝阵,他是一点没懂。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他的师兄师姐,确实比他要强。 不过即便再强,天赋再高,想真的参透五行灵阵,还远着呢…… 香炉中的三支檀香,除了中间的,剩下两支,距离真正燃尽,尚有好长的一截…… 大长老松了口气。 他对着神龛,拱手行礼,虔诚道: “……佑我五行宗,传承不失,阵道昌隆!” 神龛之中,并无回应。 但道场中的老者木雕,睁开了眼。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蒲团 第二日,大长老开门,焚香。 神龛之上,烟气袅袅。 墨画三人,和昨日一样,端坐于蒲团之上,静心凝神,观想神龛。 白子胜和白子曦很快入定,继续观想阵纹。 墨画还是和昨日一样,什么都观想不到。 神龛只是神龛。 道场之上,阵师云集,尽皆木雕泥塑,毫无生气。 阵盘之上,烟气氤氲,也无半笔阵纹。 墨画叹了口气,躺在地上,看着小师兄和小师姐观想神龛。 半个时辰过后,白子胜和白子曦睁开眼,对视了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眼墨画。 墨画眼睛微亮,“怎么样?” 白子曦道:“和昨天一样,我看到的,还是木灵阵图,哪怕学会之后,道场之中浮现的,还是只有木灵阵,没有其他五行阵图。” 白子胜也点头道:“我看到的,也只有火灵阵,不过我昨天没学全,今天才彻底学完……” 墨画皱了皱眉。 五行灵阵,包含金木水火土五副绝阵。 如今有木灵阵和火灵阵了,其他几副,藏在了哪里? 墨画又将整个藏阵阁四楼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了地面的蒲团上。 五个蒲团……五行灵阵…… 白子曦也发现了,问道:“是不是和蒲团有关?” 墨画点了点头,寻思道: “那个铁公鸡……大长老,进来前叮嘱过,说不得损害这屋内的一砖一木,一切陈设,不得挪动……” “一切陈设,不得挪动……” “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些蒲团?” “这些蒲团,显然有些蹊跷……” 墨画又看了眼蒲团,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学的阵法不同,是因为……打坐的蒲团不同……” “坐在不同的蒲团上,观想到的,便是不同的五行灵阵……” “五个蒲团,刚好对应五道阵法!”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眼睛一亮,“我们试试看!” 白子曦便坐在了最左面的蒲团上,白子胜则坐在了最右面的蒲团。 两人继续沉下心,目视神龛,观想阵图。 一个时辰后,白子胜仍在观想。 白子曦则观想完了,退出入定,转头对墨画道: “是金灵阵。” 墨画瞬间就明白了。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五行灵阵,对应五个蒲团,坐在不同的蒲团上,才能观想不同的五行灵阵。 不过墨画还是有些惊讶。 “小师姐,金灵阵你学完了?” 短短一个时辰的观想,就已经学会了? 白子曦点头道:“一阵同流,一通百通。” 墨画恍然。 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那套阵法至高传承——仙天阵法源流了。 借助仙天阵流,可以领悟一些极高深的阵法。 而小师姐的无暇根骨,配合无上仙天阵流,更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 所以五行灵阵学得很快。 白子曦又对墨画道:“你让一下。” 墨画一愣。 白子曦指了指他坐的蒲团。 墨画这才意识到,一蒲团,一阵法,现在只剩下他坐着的蒲团,还没学了。 墨画便起身让开。 白子曦走到墨画面前,轻盈而优雅地坐下。 小师姐坐得比较近,墨画甚至能闻到淡淡的幽香,一股清冽而馥雅的气息,萦绕在鼻,缭绕在心。 墨画小脸微红,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白子曦美眸疑惑地看着墨画,“怎么了,不舒服么?” 墨画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一本正经道: “我学不会阵法,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曦沉默片刻,又犹豫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缓缓伸手,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拿出了小师姐的气派: “没事,我帮你学!” 墨画心中一暖,灿然笑道:“谢谢师姐。” 白子曦看着墨画澄澈的笑脸,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不由神色微肃,强自镇定道: “我要学阵法了,伱不要打扰我。”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然后盘腿坐在白子曦后面,正襟危坐地替小师姐“护法”。 白子曦知道墨画在看着自己,有些心绪不宁。 恍惚之间,觉得墨画的目光,像是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清澈的,暖暖的,既让人舒适,又让久寒之人,有些不自在。 她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平复心情,而后睁开眼,目光似水,静心去观想神龛,领悟五行灵阵之中,最后一副水灵阵。 墨画就默默坐着,看着专心致志的小师姐,也并不觉得枯燥。 神龛静谧,时间悄悄流逝…… 两个时辰后,香又一次燃尽。 神龛之中,道场也没了声息。 大长老又开了门,看了三人一眼,淡淡道: “时辰到了。” 墨画三人便又离开了藏阵阁,回到客房,趴在桌子上,凑在一起商量总结: “我学会了土灵阵!” “我学会了金灵阵,水灵阵学了一大半,阵图记下了,但阵法心得,还有些一知半解……” 墨画点了点头。 土灵阵、金灵阵、水灵阵…… 再加上之前学的木灵阵和火灵阵。 五行灵阵,就基本凑齐了。 “可是……有这么简单么?” 墨画皱了皱眉。 一品十三纹的绝阵,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学会了吧…… “要不,试试效果?”白子胜建议道。 墨画想了下,点了点头。 阵法讲究学以致用。 画出阵法,如果有实际效用,就说明的确领悟了真正的阵法。 如果阵法无用,或是失效,那就说明,他们还没真正学会五行灵阵。 五行灵阵,可强化五行属性,增幅五行灵力,借以增强五行类灵器、灵械、道法和法术的威力。 白子曦取出一件灵剑胚胎。 这是一柄空白的灵剑,刚锻造没多久,上面没有阵法,是她平日练习炼器,炼着玩的。 白子曦在剑胚上,画了金灵阵,而后以灵力,催动阵法,再施展剑法。 金色剑光,自剑尖凝结,削向地面。 剑光及地,地面阵法坏损,砖石破碎,裂出一道剑痕,痕迹上残留着灿金色的灵力。 “怎么样?”墨画问道。 白子曦摇了摇头,“增强了一点,但微乎其微。” 墨画有些失望。 “再试试别的。”白子曦道。 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除了金灵阵外,木灵阵、火灵阵、水灵阵、土灵阵,三人全都试过了。 会相关五行法术的,就用法术来试。 但也有不会的。 譬如木灵阵和土灵阵。 白子胜和白子曦灵根虽好,但属性受限,不会相关法术,这种情况下,墨画便现学了“流沙术”和“木毒术”两门五行法术。 他是小五行灵根,五行法术都能学。 只不过因为是现学的,用的不纯熟,威力也小,实战用不上,但用来测阵法,倒是足够了。 三人全都试了,最后都有些大失所望。 五行灵阵看似生效了,但效用可有可无。 墨画微微叹气。 虽然失望,但这也都在意料之内。 绝阵之所以是绝阵,除了阵纹多,神识要求高以外,还涉及一些灵力本质的变化,或是特殊的阵法传承。 洞悉某类规则,才能领悟绝阵。 逆灵阵需要衍算。 厚土阵需要感知大地道蕴。 灵枢阵需要洞悉灵力的中枢结构,化灵为丝,从而细致入微地控制灵力。 那五行灵阵,需要什么呢? 怎么才能洞悉五行灵阵的灵力本质,从而真正掌握这道绝阵呢? 三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子时时分。 墨画躺在床上,神识沉浸在识海之中。 道碑浮现在墨画面前。 墨画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五行灵阵。 墨画的神识,是十三纹。 五行灵阵,也是十三纹的门槛。 再加上五行灵阵,虽然是五行绝阵,但根源在于五行,墨画画过五行大阵,对五行阵法,理解深刻,所以学起来并不算难。 练了十多遍,墨画就能画出五行灵阵了。 但也只是能画出。 只是简单地,画出了阵纹,疏通了阵枢,构建了阵眼。 只是画出了形骸,没有领悟神韵。 并不能算真正掌握。 五行灵阵,必然还有更深的奥秘。 “这个奥秘,藏在哪里呢?” 墨画双手抱起,垫着脑袋,躺在识海虚白的地面上,开始从头到尾,思索五行宗的人和事…… 恪守传承的大长老、漠不关心的廖掌门、一堆毫无存在感,分不清谁跟谁的长老、还有阵学没落的弟子…… 阵法立宗,大兴土木…… 二品五行护山大阵…… 这么一想,墨画的思绪,便有些发散。 他总觉得五行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但这违和,到底在哪,他还看不透…… 墨画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五行灵阵上。 五行灵阵,才是最重要的事。 按照师父的说法,学会五行灵阵,有了立身之本,才能去筑基。 五行灵阵,藏在藏阵阁里。 藏阵阁里,有一座神龛。 神龛前面,有五个蒲团。 大长老的目的,是不想让自己,还有师兄、师姐、甚至是师父这一脉,学会五行灵阵。 他不想五行灵阵外传。 反过来想…… 就是说,这神龛之中,的的确确,就有着五行灵阵的传承。 大长老如果不阻拦,是真有可能,被人学了去的。 墨画又从五行宗历代先人的角度想了想: 假如自己是五行宗的老祖宗…… 第一要务,不是担心传承被人学了去,而是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弟子,能真正领悟五行宗的传承。 自己学不会,宗门迟早完蛋。 只要自己学得好,别人即便学了只鳞片爪,也无伤大雅。 这么一说…… 那个神龛,应该是五行宗老祖宗的手笔。 五行宗的传承,封存在神龛之中。 五行宗后辈弟子,观想神龛,就能领悟五行灵阵。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个传承,不仅包括五行灵阵的阵纹,还包括,五行灵阵,内在的真正的奥秘。 这个奥秘,或许是一种道蕴,或许是一类神识法门,又或者,是某种阵法规则的领悟。 五行灵阵的阵图,只是形骸。 这个奥秘,才是传承的本质。 而这个奥秘,必然在神龛之中。 否则的话,五行宗更没人能学会五行灵阵了! ——虽然现在,五行宗已经没人能学会了…… 墨画又寻思了下,点了点头。 一定是这样! 倒不是他骄傲。 论及对一品绝阵的学习和领悟,估计没几个人,比他经验更丰富了,也没几个一品阵师,神识比他还强。 现在他都学不会。 更别说五行宗的后辈弟子了。 所以,神龛之中,一定还藏着什么…… …… 第三日。 大长老一如既往,焚香,祭拜,而后关门。 白子胜和白子曦,轮流坐在蒲团上,观想神龛道场。 既是为了巩固之前学的阵纹,查漏补缺,也是想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 墨画一如既往,既不打坐,也不观想。 因为他什么也观想不到。 神龛似乎,什么都不想让他看到。 墨画在做别的事。 他在打量整个藏阵阁四楼的布局,阵法,还有神龛具体的构造用途。 一边打量,墨画一边在想: 假如自己是五行宗的老祖宗,该如何布置阵法,如何构建神龛,如何设计传承的形式,既让自己的弟子,能学到五行宗的正统传承。 又能杜绝,其他师门之中,不怀好意的弟子——比如自己这样的,来偷学传承? 首先是阵法。 防御类的,隔音类的,阻碍神识类的阵法,势必不可少的。 墨画往四周看了看。 四周有一些极其晦涩,深奥,而又强大的阵法气息,这些应该就是,当年五行宗老祖布下的手段。 墨画见识少,但盲猜这些阵法,至少三品以上。 三品阵法,就不是墨画能看懂的了。 墨画只能先忽略。 其次,是神龛。 墨画又盯着神龛看了许久,连通昨日的推敲,这才渐渐明白了一些问题: 五行宗建这个神龛,供奉的,未必是先人。 家族的神龛,供奉祖先,尊崇的是血脉。 宗门尊崇师承,所以供奉的,应该是传承。 所以这神龛之中,虽有祖先名讳,有阵师木雕。 但其核心,是道场。 道场的寓意,便是传道。 其目的,是想让所有五行宗弟子,瞻仰神龛,如同亲临道场,听闻先人讲道,聆听阵法真解,领悟大道奥妙。 可怎么聆听呢? 墨画又看了眼小师兄和小师姐。 他们就端坐在蒲团之上,看着神龛,观想道场之中,浮现的阵图。 蒲团…… 墨画又去研究了一下蒲团。 这个蒲团,就只是普通的蒲团。 虽然材质特殊,墨画看不明白,但其内部,没有阵法,神识扫视,也无异常,也就意味着,蒲团本身,并不关键。 “但观想之时,又确实要坐在蒲团上面……” 墨画又想起大长老的那句话: “一切陈设,不可挪动……” 墨画心中一凛。 不可挪动,意思是说,蒲团不能变动位置,换句话说,蒲团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方位…… 师父说过,世间万物,有表有里,有虚有实。 蒲团是表相,方位才是本质。 实的蒲团,是虚; 虚的方位,是实。 不是坐在蒲团上,能观想神龛,领悟绝阵。 而是坐在蒲团的方位上,就能看到神龛的本质。 五行方位…… 这五个方位,是用来学五行灵阵的阵纹的。 那是不是,还有其他方位? 坐在这些方位上,观想神龛,能看到神龛真正的奥秘,能领悟到,藏于阵纹之中的,五行灵阵的真正道蕴? 墨画精神一阵,开始取出纸笔,将藏阵阁四楼,所有位置格局,全部标注了出来。 包括神龛,还有金木水火土,对应的五个蒲团。 墨画看着构图,目光一凝。 蒲团对应五行。 每个蒲团,又对应一副五行灵阵。 这五行灵阵,和神龛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特殊的阵法关系。 而这种关系,蕴含阵理,似乎是可以通过神识衍算,算出来什么…… 今天有事,耽搁了大半天,更新得又晚了,抱歉。 抽空我要多写点,不能做咸鱼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出窍 但这种衍算,涉及绝阵,虽说不上很难,但很耗时间。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墨画还是没算出什么头绪。 三人又离开了神龛,回到五行宗的客房。 墨画简单打坐冥想,休息片刻,待神识充盈,继续衍算五行灵阵和神龛之间的关系。 神龛图上,墨画按照方位,画出了五副五行灵阵。 而后依据衍算的结果,又在灵阵之间,勾勾画画。 一道道线条,互相交错,勾连,穿插…… 白子胜和白子曦虽然会仙天阵流,但不会衍算,只能看着墨画一个人一边算,一边画。 庄先生同样默默看着,没有提示,也没说话。 很显然,他是想让墨画,独立自主,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问题,去破解谜团,去领悟阵法。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帮不了墨画一辈子。 甚至,也不再能帮他多久了…… 墨画废寝忘食,衍算阵法,晚上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接着算。 道碑之中,神识可回溯。 衍算的效率,也就更高。 终于,次日清晨,墨画将神龛五行阵图中的,阵法关系,衍算了出来。 神龛结构图中,以神龛为核心,以五行灵阵为辐翼,阵纹严谨,灵力轨迹交错编织,形成了一副复杂而深奥的灵路图。 这些灵力轨迹,共有六个汇流点。 其中五个,就是那五个蒲团的位置,还有一个,是隐藏的方位。 这个方位,在藏阵阁四楼,是隐藏的,没有蒲团,也没有其他任何标记。 甚至墨画怀疑,这个位置,五行宗的大长老或许都不知道…… 因为算起来太复杂了。 而且必须极为精准,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差错。 神识衍算之法,衍算绝阵灵路,对之前的五行宗,或许不算什么。 但今非昔比,对现在的五行宗来说,可能真的就跟“天书”一样了。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算出这个方位,离五行灵阵的本质,又更进了一步…… …… 第四日。 大长老焚完香离开后,假装打坐的墨画,立马起身,取出衍算好的神龛五行图,而后对照衍算的灵路,寻找正确的方位。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在帮忙找。 整个藏阵阁四楼的地面,铺着一块完整的砖石。 砖石光滑,没有纹路,也没有丝毫可以参照的点,所以确定方位,有些费时间。 一盏茶过后,墨画在一个,看上去极其寻常的位置上,点了一滴墨水。 这点墨水,便是五行灵路汇流的点。 也就是观想神龛的第六个“蒲团”。 墨画叹了口气,“五行宗的先人,心眼真的很多。” 白子胜和白子曦瞥了眼墨画,没有说话,但心里都嘀咕道: “心眼再多,也没你多……” 五行宗的先人,弄了这么多手段,藏了这么深的秘密,还是被你给挖出来了…… “你观想看看。” 白子曦催促道。 时间不多,这已经是第四日了,距离五日之期,已经很近了,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嗯。” 墨画点头,而后盘腿打坐,居于五行汇流的方位,“坐”在第六个虚无的蒲团上,观想神龛。 这下,他见到的,便不再是道场。 而是一座大门。 神龛的大门! 大门深沉,古朴,上面刻有五类复杂的纹路。 这些纹路,墨画非常熟悉,正是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灵阵的阵纹。 可是……大门是紧闭的…… 墨画叹气。 他总算明白,五行宗的五行灵阵,是怎么失传的了。 这道大门,既防小人,也防君子。 外人防,自己人也防…… 那上面的纹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看就知道,是个谜阵。 阵法灵路,被人篡改过,像是“加密”了一般。 要经过衍算,才能解阵,才能开门。 这一般阵师,怎么可能算得出来? 这个五行灵阵,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给一品阵师学的? 五行宗的先人,脑子指定有些问题…… 自己家的传承,裹得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 墨画心中有些无语。 但现在显然不是腹诽的时候。 他立马铺开纸张,取出笔墨,然后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将大门上的完整五行谜阵,抄录下来。 抄录完后,两个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 墨画便将自己点下的那道墨痕给擦掉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长老便来了。 “时间已到,请回吧。” 大长老语气还算客气,但目光之中,藏着一丝冷笑。 墨画三人,只能再回去。 神龛大门上的五行谜阵,墨画也能自己算,自己解,不过要花些时间。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去问了下庄先生。 墨画将自己抄录下来的阵图,拿给了庄先生看。 庄先生有些诧异,但并不意外。 墨画心里便有数了: “师父当年,肯定也见过这个谜阵,有可能,还亲自解开过,并进入了神龛之中。” 但师父肯定不会给自己任何指点。 墨画便问了些别的: “师父,这些手段,是五行宗的先人布下的么?” 庄先生有些感慨,“算是吧……” “为什么弄这么麻烦呢?” 庄先生饶有趣味道:“防贼呢。” “防贼?”墨画一怔,随后道:“防我么……” 庄先生微微一笑,“是,你也算。” “可是……就算防贼,也太麻烦了吧,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不,他们防的,是我们这一派历代的门人弟子,并不小题大做!我们……这一派的修士,自古而今,尽皆根骨绝佳,惊才绝艳之辈……”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不由怔了一下。 墨画很有自知之明,“师父,除了我……都是根骨绝佳,惊才绝艳的……” 庄先生沉默片刻,委婉道: “你根骨是差了些,但阵法上,还算是……惊才绝艳的……” “嗯嗯,”墨画点头,“师父您接着说。” 庄先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到哪了,便接着道: “五行宗的先人,不把门槛设得高些,不把谜题弄得难些,是很容易就被看穿的……” “用来防我们,其实还算合理……” “只不过这样一来,五行宗的后辈,反倒遭殃了。” “一旦宗门没落,五行宗后辈弟子,若不成器,基本没一个能解开迷障,学会传承的。” “这些阵法,也就只能失传了……” 庄先生说到这里,看了眼墨画,谆谆教诲道: “修界的宗门和家族,但凡以阵法立宗,这些传承,藏得都特别深。” “五行宗藏阵的手法,算是很有特色的。” “看似简单,但又晦涩。” “虽然晦涩,但都暗合阵理。” “你多多留意,多多学习,破解之后,触类旁通,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阵法传承,有了五行宗的参照,自己就能去破解,去参悟了。” 庄先生语气微沉,“修界数万年,世家兴衰,宗门浮沉……” “有些势力,看似微末,但祖上的传承,不可小觑。” “这些传承,往往便藏在不起眼的事物中。” “修道讲究机缘,有些人的机缘,靠的是运气。” “而有些人的机缘,靠的是见识……” “运气是先天的,不可捉摸,见识却是后天的,可以自己去学,去看,去思考……” “大道眷顾有心之人,以后你一定要多留心……” 庄先生的目光,含蓄而内敛,藏着深沉的情绪。 “嗯!”墨画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师父是借五行宗的传承,在教自己方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师父是希望,自己将来能靠自身的眼界,认知和见识,自己去寻找机缘,去寻觅阵法,去探寻大道…… 墨画看着气息微弱的庄先生,心情有些落寞和复杂。 …… 到了晚上,墨画还是废寝忘食地去衍算阵纹,破解五行谜阵。 得益于道碑,墨画衍算得越来越快…… 而此时此刻,藏阵阁中。 大长老又在神龛前,点燃了三炷香。 一炷香烧了三分之一,一炷香烧了四分之一,中间的一炷香,有火不燃,依旧纹丝不动。 大长老有些安心,又有些意外。 安心的是,五行宗的传承,保住了! 只剩一天,两个时辰。 他们怎么也不可能领悟得出,五行宗的镇派绝阵——五行灵阵! 意外的是,那个小阵师,的确没从神龛之中,参悟出哪怕一点五行灵阵的门道…… 大长老轻蔑一笑。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年轻时,才华横溢,但也仅此而已,潜力耗尽,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那个小阵师,自己算是高估他了……” 大长老转身离开。 他没发现,神龛道场之中,那个木雕老者,也诡异地笑了一下…… …… 大门上的谜阵,虽然复杂,但与神龛前的五行汇流阵纹,同出一辙,只不过,一个是汇流,一个是分流。 墨画轻车熟路,花了一晚,便衍算出了阵法的灵路。 第五日,也就是五行宗约定的,可参悟五行灵阵的最后一天,墨画有些忐忑,但还是一如既往,和小师兄小师姐一同,迈进了藏阵阁四楼。 大长老焚香,关门后,便到了三楼,和庄先生喝茶。 神龛前一片安静。 墨画重新确定方位,然后开始观想神龛。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在他左右,为他护法。 墨画观想神龛的瞬间,阵纹密布的大门,又一次浮现。 墨画以神识,引动阵法,按照自己昨日衍算的灵路图,一点点将阵纹还原,将汇聚的灵路,重新分流,各归原位。 很快,神龛大门之上,复杂的阵图,就变得清晰明了。 这是泾渭分明的,五副五行阵图。 阵图中间,包围着一个太极状的门锁。 墨画神念一动,太极便缓缓转动,神龛大门,随之转动,五行流转,形成了一个旋涡。 旋涡内部,漆黑一片。 墨画心中微凛。 还没等他细想,便觉得虚空之中,生出一股吸力,牵扯着他的识海,似乎要将自己的神识,牵引出体外。 墨画立马静心凝神,显化自身。 在他自身显化的瞬间,他的神念之体,便被大门吸扯,脱离识海,拉进大门,进入了神龛之中。 神识离体的瞬间,墨画的眼眸,光泽暗淡,缓缓闭合,身子也软软地瘫倒下去。 白子曦见状,立马搂住墨画,而后皱着眉头,试了试墨画的鼻息,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子胜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白子曦目光微凝,“像是……神识出窍了?” 白子胜大惊,“他才炼气吧……神识出窍,容易没命的!” 白子曦立马道:“安魂丹和守气丹!” “哦哦!”白子胜立马手忙脚乱地在储物袋里翻找,片刻后,取出两瓶丹药,一样选了一颗,递给白子曦。 白子曦白皙的手指,拈着丹药,喂入了墨画的口中。 墨画原本渐渐苍白的脸色,重又红润了起来。 口鼻之间,也渐渐有了平缓的气息。 白子曦松了口气。 白子胜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由嘀咕道:“怎么会神识出窍了呢?”他又看了眼白子曦,问道: “现在怎么办?” 白子曦看了眼神龛,淡淡道: “等等吧……” 白子胜也没其他办法,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白子曦将墨画,平躺放在地上,取出个柔软的毯子,垫在墨画脑后,而后在一边坐下,抱着膝盖,默默地看着墨画。 …… 墨画只觉识海一痛,神识一轻。 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身处一个宽阔的广场之中,四周全是前辈先人,但又尽皆木雕泥塑。 除此之外,灵兽争奇,百花斗艳,车马如水,步辇如云。 又有宝瓶花卉,画栋雕梁。 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这些景物,墨画全在神龛之上见过。 而这个广场,就是神龛之中的道场。 只不过,在外面看,一景一阁,一人一物,都是浮雕木刻。 此时再看,却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墨画放开神识,环顾四周,忽而皱眉。 不,不对! 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假的,但有一个不是! 他把目光,投向了道场上方。 道场上方,有个老者。 老者是个木雕,容貌刻板,披着木衣,须发全是木刻的纹路。 可在墨画看它的瞬间,它的样子就变了。 一身木衣,有了色彩,僵滞的脸,有了生气,须发变白,目光也变得深邃,自道场之上,遥遥投向墨画。 片刻之后,道场之上,传出了他沙哑的声音: “竟然还有人……能进来……” 墨画不知他的身份,但见他年长,德高望重,便很有礼貌地,拱手行礼道: “晚辈墨画,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 老者缓缓站起,神色越发生动,身上的道袍,颜色缤纷,最后形成五色,如同五行道袍。 他的声音,威严而凝重,掷地有声: “老夫……乃五行宗,第二十三代,传道长老!”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传道 五行宗传道长老?! 墨画心中震动。 传道长老,授业传道,在宗门之中,身份特殊,虽不是权力最大的,但必然是地位最超然的,也是对宗门传承,最熟悉,理解最深刻之人。 这个木雕老者,竟然是五行宗的传道长老…… 墨画心思急转。 传道长老看着墨画,忽而目光一凝,“你不是我五行宗的弟子!” 墨画有些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传道长老目光晦涩,“神识强大,神念显化……” “我五行宗今非昔比,传承没落,还教不出你这样的弟子……”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倒也合理,便又问道: “您是传道长老,传的道,是五行灵阵?” 传道长老也不隐瞒,“不错……” 他目光放远,看向道场中央的阵盘,“我身死神存,驻守神龛,若有弟子,得五行宗首肯,坐于蒲团,观想神龛,我便在道场中央,显化五行灵阵,传授灵阵阵纹,及阵法要义……” 墨画闻言点头,问道:“那您之前,见过我了?” 传道长老缓缓颔首,“见过,五日前,你第一次来,我便见过你。” 墨画又问:“那日我观想神龛,为何您不教我呢?” 传道长老闻言,神色一冷,没好气道: “你心里没数么?” 墨画一愣。 传道长老眼皮跳了跳,“你神识太强,窥破了阵盘,我还怎么教?” “哦。”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传道长老又有些感慨,“我驻守道场,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窥破道场阵盘,让我想教,又没法教的修士……” “我不是五行宗弟子,您也想教么?”墨画问道。 传道长老慨然道: “能到这神龛前,观想道场的修士,要么是五行宗弟子,要么与五行宗有渊源,又或者,冥冥之中,有天赐的机缘。” “无论如何,皆是因缘际会。” “我是传道长老,自然也有教无类。” “只要能将我五行宗的‘道’,传下去便好……” 墨画有些肃然起敬,便不再含蓄,直接问道: “那您能教我五行灵阵么?” 传道长老沉思片刻,叹道:“也罢……” “这数百年来,别说进入神龛,就连有资格进入藏阵阁,在神龛之前,观想领悟的弟子,都越来越少了……” “无道可传……” “再这样下去,我这传道长老,真成了木雕泥塑,枯朽于此,难见天日了。” 传道长老又看了眼墨画,点头认可道: “你天赋很好,神识也强,道心澄澈,五行宗的传承,落在你手上,也不算辱没。” “只是有一点……” 传道长老神情严肃,“你若学会了五行灵阵,若有机会,一定要将此阵发扬光大。” “将来若五行宗有难,也请一定要施以援手,偿还了这份因果。” 墨画神情肃然,认真道:“一定!” “好!”传道长老放下心来,又问道:“五行灵阵的阵纹,你可学会了?” “会了。”墨画点头。 传道长老有些意外,衣袖一挥,道场上便显化了笔墨。 “你画来,给我看看。” “好。” 墨画以笔蘸墨,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阵,各画了一副。 传道长老瞳孔微缩,但还是压抑下心中的震惊,点头赞扬道: “很好,不错,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将五行绝阵的阵纹,学得如此纯熟,画得分毫不差,很是难得……” “不过……” 传道长老转言又道:“……你也应该知道,绝阵不在品类之中,跳出形制之外……” “不是学会阵纹,就等于掌握了绝阵。” “要想真正领悟五行灵阵,会画阵纹,还是远远不够的……” 墨画谦逊道:“晚辈知道,还请前辈指教。” 传道长老欣慰颔首,捋了捋胡须,“孺子可教也,我这便教你,如何真正领悟五行灵阵,你且听好……” 墨画点头,认真听着。 传道长老神色肃然,缓缓道: “五行灵阵,乃五行类绝顶阵法!” “五行灵阵,其难度、深度、涉及的阵法广度,甚至可以与大阵相媲美!” “五行大阵,胜在宏大,五行灵阵,胜在高深。” “我五行宗当年,便是依靠这五行灵阵,强化五行,辅助杀伐,增灵器之利,强法术之威,这才能跻身一流阵法宗门之列……” “五行灵阵,灵力增幅,核心在于对五行灵力本质的领悟。” “这个本质,便在于一个‘强’字。” “同样的五行灵力,经阵法强化,可增幅一至两成,那你灵器、修道武学或是法术的威力,都会强上一两成……” 墨画皱眉,“那到底该怎么领悟呢?” 传道长老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只将阵理告诉你,但根本的,还是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墨画点头。 传道长老道:“五行强化,本质在于灵力变化……” “需要利用阵纹,分解灵力,而后重构,继而化生,再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进行增幅。” “这样的话,灵力本身,便会强化。” “以神化道……” “一生二,二生三……衍生不息。” “这里面,包含了‘生’的阵理……” “有了‘生’,自然自强不息……” …… 传道长老的话意味深长。 墨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一时无法理解。 传道长老微微颔首,“你将这些话记住,好好琢磨,细心领悟,若是想明白了,再去尝试画五行灵阵,将阵理与阵纹融会贯通,就能渐渐理解,其中的奥妙了……” “你好好想想。” 传道长老说完,开始闭目养神。 墨画便皱眉苦思,想了许久,忽而抬头,看向传道长老,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传道长老正襟危坐,仙风道骨。 墨画偷偷伸出小手,一记火球术,砸在传道长老身上。 正在打坐的传道长老猝不及防,直接被墨画一个火球术掀翻。 传道长老起身大怒:“你做什么?” 墨画目光更是笃定,不管不顾,手指频点,接二连三地施展火球术。 呼,呼,呼! 火球一记接着一记,轰在这传道长老身上。 “住……住手!” “无知小儿……” 传道长老恼羞成怒。 “狂妄!” “胆敢……” “不尊师重道,大不敬……老夫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传道长老怒而威胁道。 墨画不仅不怕,还冷哼一声,不屑道: “什么货色,也敢骗到我头上?” “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 “你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传道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墨画又快又狠的火球术,频频压制,喘不过气。 很快,他就被火球术轰得千疮百孔。 他的脸,是残缺的,身子是残缺的,道袍是残缺的。 但片刻之后,他整个人,又化成一滩金色的铜水,最后重新凝塑造成形,显出了原形。 它不是传道长老。 而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小鬼。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穿着五色道袍。 五色道袍,象征五行。 这是一只,五行小鬼。 五行小鬼露出本相,对墨画怒目而视,难以置信道: “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在道场中,它有先天优势,与整个道场的气势,融为一体,其他“人”,或者鬼怪邪神,乃至一切念体,应该都识破不了自己才对。 数百年气场呼应。 他既是五行小鬼,也是传道长老。 墨画哼道:“因为你在胡扯,你根本不懂五行绝阵,不懂五行绝阵,怎么可能做传道长老?” 五行小鬼嗤笑一声,“我不懂,你懂?你若是懂,还来学什么?” 墨画从容道:“五行灵阵我不懂,但绝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开始一句句批判: “绝阵之中,灵力分解,不叫分解,准确地说是叫逆解。” “普通分解,不算绝阵。” “但逆解,又是完全不同的绝阵了。” “灵力重构,涉及灵枢,是灵力类控制阵法,而非五行属性阵法。” “灵力化生,只是五行之一,是土系绝阵,但又与五行灵阵,截然不同,所化生的,并非自身灵力,这种绝阵,不是用来强化灵力,而是用以滋养万物的……” “阵理之中,‘强’和‘生’,又是不同的范畴,有关联,但不可混为一谈。” “五行阵是‘强’,不是‘生’。” “还有,灵力是不会自己增加的。” “你对‘一生二,二生三’的认知,也是错的。” “灵力形式会变,但其本质,是守恒的。” “五行强化,也不会凭空多出灵力来……” “五行灵阵,就算增幅,也不是自己变多,变强,而应该是借助某种外力,强化自身。” …… 墨画口齿伶俐,滔滔不绝。 五行小鬼却一脸懵。 这小鬼,在说什么? 什么逆解?什么灵枢?什么化生? “强”和“生”,怎么又不一样了? 灵力守恒,守什么玩意儿? 五行小鬼细细琢磨,随后心中“咯噔”一跳。 完了,这是碰到内行了…… 绝阵这种乱七八糟的学问,这小鬼是真懂! 五行小鬼有些不可思议。 这套五行灵阵传承的说辞,是自己东听西凑,七鳞八爪,拼凑出来的。 自己用这套说辞,忽悠了这么多年,见人骗人,见鬼骗鬼,一直没出问题。 因为绝阵这玩意,根本没人能懂。 别人最多不信,无法理解,但也不敢质疑。 但它万万没想到,今天却翻船了。 这个小阵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对绝阵这么熟? 五行小鬼看着墨画,心中震动。 墨画却不愿浪费时间,并指指向五行小鬼,神识将其锁死,指尖鲜红的火焰翻涌,冷漠道: “五行灵阵的传承,在哪?” 五行小鬼冷笑,“狂妄!你以为,我会怕你?” 墨画指尖一点,鲜红的火球,呼啸而出。 五行小鬼想躲,但却发现,自己已经这小阵师的神识,牢牢锁定,除非跑得比火球术快,不然根本躲不过。 它又被火球术击中了。 神识显化的火球,在它身上炸开,火焰灼烧着它的皮肉,明明是神念显化的虚无之火,但产生的灼热的痛楚,却清晰而真切。 时间有限,墨画没有手下留情。 火球术,又是一个接着一个,轰得五行小鬼,毫无招架之力。 它想冲向墨画,但要顶着火球术的轰杀。 偶尔从火球术的压制下脱身,又会被水牢术捆住。 它若不近墨画的身,就只能被墨画远程的火球术耗着。 关键这个火球术,邪门得很,又快又准,威力还很不俗。 十来个回合后,五行小鬼便心如死灰。 它意识到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自己是个小鬼。 而对面这个小鬼,却是个“怪物”。 人力有时尽,鬼也是一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同样,识时务者,也可以为“鬼杰”。 五行小鬼,这个原“传道长老”,便扑通一声跪下,口中高呼道: “小友,饶命!” 墨画见它声音洪亮,显然气息十足,便没停手,想着再多耗耗它的实力。 五行小鬼大急,又连忙给墨画升辈分: “小哥,小爷,小祖宗!” “不能再打了!饶我一命!” 墨画见他“小祖宗”都喊出来了,便勉为其难地收手了,而后又问了一遍: “五行灵阵的传承在哪?” 五行小鬼嗫嚅着不想说。 墨画不惯着它,又是一个火球术轰了过去。 五行小鬼这才老实,看着墨画的脸色,不安道: “我……我也不知道……” 墨画面露不悦,眼中寒光微闪。 五行小鬼急忙道: “小祖宗,真的!我真不知道!” “你在这个道场,待了这么久,冒充了这么久的‘传道长老’,一点也不知道?” 墨画显然不信。 五行小鬼道:“我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怪,寄居一幅破画中,四处流离,后来被五行宗的老掌门得到,拘了邪念,丢到这神龛之中,冒充‘传道长老’,糊弄想学五行灵阵的修士……” “我虽在这道场待得久,但对阵法,知之甚少。” “五行灵阵这种高深的绝阵,我更是一窍不通。” “小祖宗,你可一定要相信我!” …… 墨画眼睛微微眯起。 这五行小鬼说得轻描淡写,什么普通鬼怪,寄居破画,四处流离…… 事实必然没这么简单。 墨画还记得,自己所见的第一幅观想图中的那个青面小鬼。 那个小鬼,残存的记忆中,就有从人变成鬼,然后四处蛊惑修士,啃噬修士神识的画面。 这个五行小鬼,估计也差不多。 坏事肯定没少干! 不过当前还是五行灵阵要紧,其他事,可以之后再算。 墨画神色微凝。 五行小鬼神情瑟缩。 看着并不像说假话。 而且它说得,也有道理。 五行灵阵这种一品十三纹的顶级绝阵,若是不得门径,它这个小鬼,就是对着阵法参悟数百年,也是不可能有什么领悟的…… 可它如果不知道,那这五行灵阵的传承,又藏在哪呢? 墨画环视四周,目光一动,忽然问道: “你来之前,这个道场,就是这副模样?” 五行小鬼点头。 墨画目光一凝,“也有传道长老?” 五行小鬼摇头,“那倒没有。” “所以,你假扮传道长老,坐的那个位置,原本是没有人的?” 五行小鬼心中一悸,微微点头。 墨画便缓缓走到道场中央,便发现道场之上,有个蒲团,而那五行小鬼,假冒传道,就是坐在那“蒲团”之上。 又是蒲团! 墨画精神一振,缓缓走上前去,端详片刻,发现这蒲团,和神龛外的蒲团,几乎一模一样。 传道蒲团! 墨画眼睛微亮,坐在了蒲团之上,而后目视前方,只觉面前豁然开朗。 整个神龛,万般事物,尽收眼底。 甚至他还能看到,神龛外面的小师兄和小师姐。 小师兄百无聊赖,又有些担心。 小师姐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看着神念出窍,只余肉身,平躺在地上的“自己”。 除此之外,墨画还能看到神龛外的蒲团。 不,准确地说,是蒲团的方位。 每个蒲团的方位,虚实之间,都刻有一副阵法。 这是五行灵阵,更完整,且更严谨的阵纹。 与自己已经得到的阵纹,有一些出入。 墨画略作思索,便明白了。 看来这个假冒的“传道长老”,在阵纹上,也做了一些手脚,通过神龛观想,学到的阵纹,与真正的五行阵纹相比,是有错谬的。 目的,还是为了不让别人能学会真正的五行灵阵。 墨画立马将脑海中的阵纹,与此刻见到的阵纹互相映照,然后神识微加衍算,便得到了真正的五行灵阵的阵纹。 可这还是不够…… 阵纹依旧只是形式。 画龙还需点睛。 墨画就差那点睛一笔,才能真正领悟五行灵阵。 可那一笔,究竟是什么? 墨画皱眉。 传道……蒲团…… 显化阵法…… 墨画眼眸微亮,立马在道场中间的阵盘上,完整地显化了一遍五行灵阵。 他想看出其中的一些端倪。 在他显化完真正的,五行灵阵阵纹的同时,坐下的蒲团,突然传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神念。 这股神念,无主无识,像是一道空白的,单纯的念体。 这道神念,缓缓流入阵盘,融入五行灵阵之中。 五行灵阵之上,五色光芒,骤然璀璨,无比耀眼。 墨画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这股神念,在告诉自己什么? 又或者,在向自己演示什么? 墨画苦思良久,忽然抬头,看向五行小鬼,语气急促问道: “你关于绝阵的那些话,是从哪听来的?” 五行小鬼见墨画凝神思索,便想偷溜,刚迈出一步,就被墨画问了这个问题。 它不敢表现出异样,便道: “很多人……” “都有谁?” “五行宗的掌门、长老、一些弟子闲聊、其他的,有资格学五行灵阵的外来修士、阵师……” 五行小鬼一一数着。 墨画道:“有没有哪句话,是出自五行宗,曾经的掌门,或是长老之口?” 五行小鬼皱眉想了半天,忽然道:“有!” “哪一句?” 五行小鬼顿了一下,神情微肃,缓缓道: “这句话,出自五行宗,年纪最老,也最默默无闻的一个长老之口……” “他在无人之时,对着神龛,曾缓缓说过这句话:” “神识……化道!”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神识化道 神识化道?! 墨画心中一凛,问道:“神识化道,什么意思?” 五行小鬼抽了抽嘴角,苦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墨画目光不善。 五行小鬼连忙道:“我真不知道,我不是传道长老,又不懂阵法,你问这个,不是难为我么……” “而且这话,也只是我听来的……” 墨画问道:“说这话的长老是谁?” 五行小鬼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他年纪太大了,一脸褶子,血气无时无刻不在衰落,眼都睁不开了,平日里我从未见过。” “但五行宗的老掌门,还有一众长老,对他都很恭敬,显然资历很老。” 资历很老…… 墨画皱了皱眉。 资历很老,有可能知道五行灵阵的奥秘。 墨画又转过头,看了眼道场。 道场中央,五行灵阵光芒璀璨。 适才的一幕,又浮现在墨画的脑海中。 自己显化了五行灵阵,但阵纹暗淡。 无形无质,无意无识的神念,自蒲团之上,流入道场之上的五行灵阵后,五行灵阵发光…… 显化的阵法发光,意味着阵法生效。 这和道碑之中一模一样。 道碑之上,阵纹点亮发光,意味着阵法成功。 墨画托着下巴,静心思索…… 神念汇入五行灵阵,阵纹发光…… 这似乎是一种演示。 也是传承的最后一环。 神龛外的五个蒲团,教的是五行灵阵的阵纹。 第六个只有方位的“蒲团”,打开通往神龛的大门。 神龛之内,道场之上的这个蒲团,也就是第七个蒲团,掲示五行灵阵的奥秘。 神识化道…… 灵力守恒…… 一生二,二生三…… 墨画心中一颤,陡然明悟。 灵力是守恒的,多少周天的灵力,凝结多少周天的法术。 而五行灵力,可以增幅法术威力。 灵力本身,不会增多,不会增强,那增幅的这部分法术威力,从何而来? 墨画目光一凝。 是神识。 五行宗的老长老,说过神识化道,意思就是,将神识化入道法,与灵力融合。 这样才能在灵力不变的情况下,强化五行之力。 可画阵法,本就需要消耗神识…… 这两者,又有什么不同么? 墨画又想起适才,蒲团之上,神念融于灵阵的画面,渐渐茅塞顿开。 一般画阵法,所消耗的神识,并不用在阵法本身,更像是…… 用来体悟大道,沟通冥冥之中的道蕴,耗费心神,才能画出阵纹。 这种神识,是思虑的损耗。 但五行灵阵不同。 除了阵法本身消耗的神识外,还需要将额外一部分神识,汇入阵法,与灵力融合。 这种情况下,神念之力与灵力,殊途而同归,都视为一种修道之力。 神识化道。 神识与灵力合一,才能画出真正的,五行灵阵! 但也正因如此,这个绝阵,所需的神识,远不止十三纹。 十三纹神识,是单纯领悟阵纹的门槛。 可画阵纹的同时,还需要分出神识,融于阵法,增幅灵力,使五行灵阵生效。 这样一来,就加剧了神识消耗。 五行灵阵,表面上是十三纹绝阵,但比一般十三纹,神识要求还要高。 墨画有些无语。 怪不得,这个绝阵近乎失传了。 不仅难,而且传承得这么麻烦。 更离谱的是,一品十三纹,这种神识要求,本来已经够高了,结果竟还是反向“虚标”的。 墨画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也不必计较这些了。 现在的问题是,神识与灵力融合,究竟该怎么融合? 光自己想是没用的,墨画决定,自己按照蒲团传道的演示,先尝试一下。 他坐在蒲团上,重新在道场的阵盘上,尝试画了一遍金灵阵。 一边画,同时一边分出一部分神识,融于阵纹。 刚画几笔,就失败了。 神识既要感悟阵法,又要融于阵纹,分心二用,的确有些难。 墨画便多试了几次。 多尝试几次后,墨画便渐渐摸清了门道。 他明白了,这其实也是一种神识运用之法: “一心二用,神识分流。” 既要分神,又要融合,对神识的要求极高。 不过墨画以天衍诀功法为根基,又领悟了灵枢阵法,两者相得益彰之下,对神识的控制,以及对灵力的操控,已经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境地。 神识操控,不是问题。 只要知道方法,多尝试几次,倒也不算难。 墨画画着画着,不由皱眉: 要想学会五行灵阵,要神识强大,要会神识衍算,要学天衍诀,要领悟灵枢阵,还要明晰绝阵阵理…… 这些自己,恰巧都会。 是巧合,还是师父有意的安排? 墨画越发感激庄先生的用心良苦,心中默然道: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把五行灵阵学会,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 墨画凝神静气,专心画着金灵阵。 他画得有些吃力。 神识消耗,也逐渐加剧。 但他的神识,是十三纹巅峰。 虽不到十四纹,但比起十三纹,还是强了不少。 若他所料不差,凭自己的神识,是能将单一的五行灵阵画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神识即将耗尽之时,墨画停下了笔,长长松了口气。 他的面前,是一副完整的金灵阵。 而且阵法之上,金光璀璨! 神识虚无,融于显化的灵力,如同纯金液体,在阵纹之间流动。 这是增幅后的金系灵力。 也是真正的,五行强化之力。 墨画大喜,脸上洋溢着清澈的笑容。 一旁的五行小鬼,却神色错愕,进而瞳孔震动。 这是什么? 金灵绝阵?! 这小修士,他是怎么画出来的? 他是什么时候能画出来的? 他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什么都不会么? 坐了会蒲团,看了会阵盘,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这绝阵学会了? 五行小鬼难以置信。 自己可是在这蒲团上,坐了数百年,看这阵盘,也看了数百年,可什么都没学会…… 这小修士坐了一下,就学会了? 五行小鬼怔忡失神,心道: “我冒充传道长老,活了这么久,见了这么多阵师,还从未见过悟性如此逆天的妖孽……” “这小修士,真的是人么?” 五行小鬼内心震惊,忽而警兆顿生。 它抬起头,就发现墨画在看着它,而且目光寻味,明显不怀好意…… 就像是……在看五色糕点? 五行小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声音发抖: “你……你要做什么?!” 墨画的目光,有些冷淡,心里在考虑着,怎么处理这个五行小鬼…… 按理来说,是要杀了。 这些鬼怪邪念,哪怕表面看着人畜无害,但却是鬼祟异类,其心必异。 自己神念强,且擅杀伐,所以这五行小鬼,才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 若是自己神念微弱,轻则被其假冒传道长老,戏耍玩弄,重则被它原形毕露,吞入腹中。 而且,墨画如今神识还是不够强。 这些邪祟的念体,能“吃”一个是一个…… 墨画看着五行小鬼,就像花猫咪看小老鼠,目光越来越亮…… 一丝阴影,笼罩在五行小鬼心头。 五行小鬼厉声道:“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我帮过你!” “你帮过我什么?” “我……”五行小鬼心思急转,急忙道:“我教过你五行灵阵!” 墨画眨了眨眼,“你不是说,你不懂阵法,不会五行灵阵么?你自己都不会,怎么教我呢?” 五行小鬼一时语塞,转眼又道: “若是没有我,你不知道‘神识化道’,参悟不了五行绝阵……” 墨画一怔,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 这个五行小鬼,也算间接帮了自己…… 他还想再说什么。 五行小鬼神色却陡然狰狞,张嘴露出獠牙,猛地向墨画扑去,想咬断墨画的脖子。 它身法很快,转瞬间就近了墨画的身,而后神情大喜,目光贪婪,张开大口狠狠咬下。 事关生死,它才懒得废话。 不能将自己的生死,交由别人的仁慈决定。 所以它先下手为强。 适才的战斗,它自觉已经识破了墨画的招数,神念显化,精通法术,而且交战的过程中,一直拉开距离。 既然如此,必然是擅远程法术,而弱近身厮杀。 只要有机会近身,让自己咬上一口,只要一口,五行之毒入体,这小鬼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五行小鬼如愿以偿,近了墨画的身,阴森的獠牙下,便是墨画白嫩的脖子。 它狠狠地咬下! 下一瞬,却被自己的上下牙,咯得生疼。 五行小鬼牙床发麻,心底发凉。 咬空了…… 它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墨画已经如鱼儿一般,飘然游离,远远落定,神色从容而淡定,还带着一些遗憾: “我刚替你找些借口,想饶你一命,结果你就自己找死了……” 五行小鬼目露惊惶。 怎么回事? 这个小鬼,怎么逃出去的? 它来不及细想,便再向墨画扑去。 可墨画左手虚握,水牢术凝结,右手一指,火球术显现。 五行小鬼转瞬就被水牢术定在原地,遭一记又一记火球术的狂轰乱炸…… 它身上灼痛,心里发苦。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个小灾星了! 眼看身形渐渐暗淡,它立马又求饶道: “小祖宗,我错了!” 墨画不理它,不听解释,继续火球乱轰。 五行小鬼眼见不行了,咬牙道: “别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墨画停手了,忍不住问道:“真秘密还是假秘密?” 五行小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 “真的!” 墨画便道:“你先说来听听。” 五行小鬼眼皮一跳,踌躇道: “我若说了,你能放过我么?” 墨画神色一冷,“你威胁我?” 五行小鬼冷笑,刚想出言嘲讽,便见墨画气势汹汹,并指凝术,一副一言不合,不听秘密,就要送它升天的架势。 五行小鬼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敢,不敢!” 它心里腹诽。 这个小祖宗,怎么软硬不吃,还不讲道理? 墨画神情微霁,道: “你先说来,我听完再考虑放不放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五行小鬼犹豫一下,叹了口气,只好道: “这个秘密,是我自己,在这数百年里,偷偷发现的……” 它看了眼墨画,指了指周围阵师木雕云集,阵纹遍布,阵盘宽广,一派严谨的道场,神色肃然道: “这个道场,其实是个假道场……” “神龛之中,还藏着一个……真正的道场!” 真正的道场? 墨画明显不信,小手一扬,就要接着炭烧小鬼。 五行小鬼立马赌咒发誓道: “真的,我若说假话,必魂消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一怔。 发这么狠的誓? 他想了想,微微点头,“你仔细说来听听。” 五行小鬼松了口气,便道: “这个神龛,看着简单,但却是神栖之所,是神念寄存之物,里面的传承手段,非境界高超,神识深厚的大修士不可为……” “如此精妙的神龛,怎么可能,单纯用来教一品绝阵?” 五行小鬼低声道: “我这些年来,被困在神龛,坐守道场,数百岁光阴,见了不少五行宗修士,听了不少五行宗秘辛,又在这神龛之中,独自摸索,终于让我发现,这个神龛之中,有两个不同的道场……” 五行小鬼指了指地面,“现在这个道场,是‘传功’道场,传的就是五行绝阵……” “还有一个道场……” 五行小鬼声音微颤,“是真正的,‘传承’道场。” “传承道场之中,封存着五行宗,从不示人的,真正的传承!” 五行小鬼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墨画。 它原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墨画会大喜,会兴奋,会贪婪,至少也会好奇…… 但墨画的神情,平静如水。 他反问道:“五行宗真正的传承,是什么?” 五行小鬼一滞,摇了摇头。 “真正的传承道场,你去过?” 五行小鬼又摇了摇头。 墨画又道:“你说这个传承,从不示‘人’,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你是‘鬼’么?” 这个笑话很冷。 五行小鬼笑不出来,也只能摇了摇头。 “好!”墨画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危险,“为了活命,编故事,拖时间,还想继续骗我!” 五行宗能有五行灵阵,就已经很不错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所谓的,“真正的传承”? 这件事,师父都没提起过。 这个小鬼,又是如何知道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个传承,这个不懂阵法的五行小鬼,也不可能分辨出来。 它坐这道场蒲团,坐了数百年。 五行灵阵中,“神识化道”的演示,它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结果还是睁眼瞎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水准,还能知道五行宗“真正的传承”? 恐怕这传承放在它眼前,它也两眼一抹黑,看天书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五行小鬼,满嘴谎话,留之无用。 墨画的眼中有了杀意。 五行小鬼看了墨画的眼色,神色大惊,终于将底牌说了出来: “是真的,我知道入口!” 墨画目光微凝,“真正的,传承道场的入口?” 五行小鬼连忙点头。 墨画不置可否,只道: “指给我看看。” 五行小鬼犹豫再三,最终无奈道: “好……” 它走进道场,走到道场上方,走近了那个蒲团,而后微微叹息,拿起蒲团,将蒲团翻转,又重新铺在原位。 “翻转蒲团,再坐上去,就能看到真正的传承道场!” 墨画眼皮一跳。 这五行小鬼,有可能说的不是假话…… 蒲团传道,一正一反,一表一里。 一为传功,一为传承。 表面上,就是普通的神龛,就是同一个道场,但蒲团之中,又内藏乾坤。 这种心思构划,当真七窍玲珑,精妙绝伦…… 墨画又看了眼五行小鬼,仍旧心存戒心。 道场有可能是真的,但这小鬼,他还是放心不下。 不过时间不多了…… 墨画虽然没算,但也知道,距离他进入神龛道场,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时辰一到,就要离开。 一旦离开,估计再也进不了五行宗这藏阵阁了。 墨画很想知道,五行宗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传承道场…… “要不……就看一眼?” 墨画迈步,走近了蒲团,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惊变骤生。 周围突然爆发了一股惊人的气势。 墨画心中一凛,眼角余光一瞥,就见那五行小鬼,神情变换,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冷漠而狰狞。 它的身上,五色光芒大盛。 与此同时,它的利爪,也直取墨画心脉。 这个五行小鬼,隐藏了实力? 墨画皱眉,但也临危不惧,施展逝水步,仓促之间,间不容发地,避过了五行小鬼这一记利爪。 但撤退躲避之余,一只脚也不由踩在了蒲团之上。 蒲团骤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着墨画。 墨画只觉天地倒悬,景物迷离变换,之后便陷入一片虚无之中…… 而他的身影,也从传功道场彻底消失。 道场空荡荡。 五行小鬼放声大笑: “好!” “好!” “不枉我装模作样,忍气吞声这么久!” 它又看了眼蒲团之上,墨画适才消散的位置,冷笑道: “任你天资聪颖,诡计多端,也要被困死在这神龛道场之中,永世不得脱身!” 五行小鬼继而狂喜: “几百年了,我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便在这时,燃香已尽。 两个时辰已到。 五行小鬼不再迟疑,化为遁光,逃出了神龛…… …… 而此时此刻,坐在三楼喝茶养神的庄先生,骤然睁开双眼。 大长老起身,从容笑道: “时辰到了,我该去请前辈的高徒出来了,也不知他们,学得如何了……” 庄先生却道:“不急。” 大长老笑容渐渐敛起,“前辈,这是何意?” “没什么,”庄先生淡然道,“这茶不错,你陪我多喝一会。” 大长老微怒,皮笑肉不笑道: “前辈可是已经喝了两个时辰,再好喝的茶,也喝够了吧?” “我喝够了,但我有个道友,他还没喝。”庄先生微微笑道。 “道友?” 大长老一怔,随后目光微移,就发现右面空着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苍然木讷的老者。 此人正是傀老。 大长老怒道:“庄……” 他还没说出口,便见傀老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入心扉,让他如坠冰窖,通体生寒。 大长老踉跄几步,这才站稳,立马改口,温和有礼道: “庄……前辈,您请便,不急的,不急……” 说完,大长老心有余悸,擦了擦冷汗。 他想看一眼傀老,但又不敢去看,只是心生恐惧。 这老头……究竟什么修为…… 大长老心中惊怖,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好在香已经燃尽,神龛关闭,无法显道。 那几个小鬼,就算待在里面,也学不到什么。 多待一会,也无所谓…… 大长老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 庄先生表面平静,心中却泛起波澜,藏在衣袖的手指,掐起手诀,片刻后,目光微惊。 他这个小徒弟,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庄先生沉思片刻,目光渐渐凝重。 五行宗的先人,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阵流 藏阵阁,神龛之前。 香已燃尽,香灰残留。 白子曦和白子胜守着墨画“神念出窍”的身子,有些忧心忡忡。 “时间到了,墨画怎么还没醒?”白子胜担忧道。 白子曦也皱眉。 便在这时,“墨画”呢喃一声,睁开了双眼。 白子曦和白子胜神色一喜。 白子曦轻声问道:“没事吧……” “墨画”的眼神,有一阵的迷茫,随后渐渐清醒,缓缓坐起身来,点了点头,笑道: “我没事。” “墨画”一笑,白子曦却目光一冷,当即一记手刀,敲在“墨画”后脑壳上,把他打晕了。 白子胜大惊,“子曦!你怎么对墨画下手了?” 白子曦摇了摇头,“他不对劲。” “不对劲?” 白子胜一怔,随后仔细打量了墨画,眉头渐渐皱起,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墨画”的气息变了…… 脸没之前可爱了。 适才的笑容,也有些违和。 这不是他的小师弟。 白子胜又记起,墨画很早之前的一些交代: “发现我不对的时候,就立马打晕我!” 白子胜微微颔首,疑惑道:“邪祟入侵识海?” “有可能……” “不对啊……神龛里,怎么会有邪祟?” 白子曦摇了摇头,“不清楚……” “那墨画呢?” 白子曦转头,凝视着神龛,琉璃般的目光,有些深邃。 白子胜张了张嘴,“不会还在里面吧……” 他有些着急,“香烧完了,神龛关了,小师弟他……怎么出来?” “要不……”白子胜皱眉思索,“我们去找那个大长老,让他再烧一支香,开了神龛,将师弟放出来?” 白子曦缓缓摇头,“不行。” 神龛涉及五行宗核心传承,大长老肯定不同意。 小师弟会被关在里面,肯定是发现了神龛的隐秘…… 不然,以他的机灵,不可能出不来。 “我们再等等。”白子曦冷静道。 白子胜有些担心,“可是,时间已经到了……” 白子曦美眸微凝,心思急转,“时间到了,但大长老没来,肯定是师父算出了变故,拖住了大长老。” “师父在给小师弟争取时间。” “我们在这里等,守好师弟,等他出来……” 白子曦的声音,清冽而冷静。 白子胜向来听妹妹的话,也知道妹妹比自己聪明,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 墨画的识海中。 五行小鬼气得跳脚。 “怎么回事?” “我是怎么被识破的?” 不过刚说了两个字,笑了一下,就被看出来,然后又被果断地打晕了…… 为什么? 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假冒的? 就算是同门师姐弟,朝夕相处,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吧…… 有点邪门…… 五行小鬼心生忌惮。 这个师门,从上到下,从师弟到师姐,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不仅根骨好,悟性高,心也都有玲珑七窍。 这样下去,自己就跑不了了…… 它没想着一直占据墨画的肉身,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这小鬼的师父,来历可怕。 自己这点底细,一打眼就会被看穿。 它只是想借墨画的身子,从神龛,以及藏阵阁逃出去。 但它万万没想到,还没被这小鬼的师父揭穿,就被他的小师姐识破了。 五行小鬼很是费解。 自己冒充传道长老,被这小修士看穿。 自己冒充这小修士,又被他师姐看穿。 自己演技,真的有这么差么? 五行小鬼皱眉,心中烦躁。 现在它骑虎难下。 被困在了墨画识海之中。 想走,走不掉,想留下,肯定留不住。 它不觉得自己真能瞒天过海。 能走还是要走的,再想办法吧…… 五行小鬼盘腿坐下,又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啧啧称奇: “这小鬼的识海,还真是个洞天福地,宽广,坚韧,气息澄澈,尽管神念出窍了,残留的神识,也无比纯净而深厚……” “这不是炼气修士,能拥有的识海……足以媲美筑基,不,甚至远胜一般筑基……” “果然是个小妖孽……” 五行小鬼摇了摇头。 忽然它神色一变。 不,不对! 这个识海,不对劲! 它嗅了嗅其中的气息,瞳孔剧震。 大道气息! 这是……比五行之气,更接近本源的大道气息! 这小鬼的识海里,藏着什么古老而恐怖的东西! 小鬼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可随后,又变成深深的恐惧。 它在神龛之中,栖身数百年,见过无数遍阵法衍化,冥冥之中,有了一丝对天机的警兆。 此时的警兆,便让它莫名惊悸。 仿佛自己再待下去,一旦到了子夜,某个东西“苏醒”过来,那古朴而强横的大道气息,便会将自己,一点一点,碾成飞灰,彻底抹消,永世不得超生! 五行小鬼浑身颤栗,手足发软。 “完蛋,要死!” “要赶紧想办法跑!” “不跑就完了……” 这虽然是机缘,但明显自己不配。 五行小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 还有时间…… 待会自己操控着小修士的肉身,只要能动,就立刻往外跑,跑出藏阵阁,随便找个五行宗的修士寄生,彻底脱离这个可怕的识海。 只要出去,便天高海阔。 不被拘在神龛之中,还能以修士神念为食,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而只要自己进食够多,神念够强,消化掉五行之气,终有一日,也能悟道有成。 甚至能登临天魔之位,邪神之阶…… 五行小鬼平复了心情,目光之中,野心勃勃。 …… 而此时此刻,神龛之中,真正的道场之内。 一片天地倒悬,万物颠倒之后。 墨画睁开了眼,恢复了神识。 眼前还是那个道场,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木雕泥塑,仿佛变成了活人,一个个都在机械地,一丝不苟的,循着某个规矩,不停地画着什么阵纹。 神龛之中的一切装饰,灵兽车马,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各般法宝…… 皆褪了形骸,露出了里面的阵法。 万般表象,内蕴阵法。 一切为假,唯阵法是真。 墨画既觉得震撼,又心有疑惑: “这就是,五行宗的传承道场?” 那个五行小鬼,到底有没有在骗自己? 道场的确是有,但这里面,真的有五行宗真正的传承么? 五行宗真正的传承,又是什么? 比五行绝阵还稀有的阵法? 应该不会吧…… 墨画有些一头雾水。 还有那个五行小鬼,把自己骗进来,困在这里,是想逃出神龛? 我该怎么出去? 道场四周,似乎也没有出口。 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到了吧,神龛外面,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墨画思绪纷呈,片刻后摇了摇头,静下心来。 现在顾虑这些,已经没用了。 既来之,则安之。 先要弄清道场的底细。 墨画开始放开神识,仔细打量道场,想看看这道场,是不是真的“传承”道场,里面又是否真的有,五行宗真正的传承…… 查探一番后,墨画若有所思: 首先,这个传承道场之中,一个人都没有。 或者说,一个“活”着的神念、神识、哪怕是鬼祟都没有。 周围的阵师木雕,虽然像是活人,不停画着阵法,但仍旧只是木雕,或者说,更像是傀儡。 它们画的阵法,门类繁多,但都是五行类阵法。 画出的阵纹,刻板而严谨。 墨画盯着它们看了片刻,目光微有疑惑: “与其说,它们是在画阵法……” “不如说,它们是在记录阵法……” “一丝不苟地,记录画阵法的过程……” 墨画又看了它们画出的阵纹,神色更是不解。 这些阵纹,虽是五行范畴,但与标准阵纹,又有所不同,似乎经过特殊处理,一点点演变,最后归纳总结…… 而除了木雕阵师画的阵法,整个道场,四周一景一物,包括道场中央的大阵盘上,都是这类特殊的阵法。 是这种“归纳式”类的阵纹。 墨画蹙着眉头。 这是什么阵法? 又或者,阵法不是关键,“归纳”的方式,才是重点? 墨画又仔仔细细,一一看去。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他发现,这里面好多阵法,他根本看不懂。 因为这些阵法,根本不是一品阵法! 是二品,三品,乃至三品之上的阵法! 这些阵法,包含的阵纹,笔画更加复杂,笔力更加浑厚,笔法更加晦涩,而且阵纹的数量,也比一品阵法,要多得多。 墨画只顺着看了几眼,稍加参悟,便觉得神识如水一般倾泻而去。 墨画心中凛然,连忙守住心神,告诫自己: “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好高骛远……” 待心思平复,神识充盈,墨画这才继续看去,只不过这次他有自知之明,专挑一品的阵法看。 一品五行阵法,墨画烂熟于胸。 对五行阵理的认知,也很深刻。 所以看起来,并不费力。 墨画将自己掌握的五行阵法,自己领悟的五行阵式,与道场之中,特殊的,变式的五行阵法,两相印照,仔细推敲。 又一遍一遍,观摩木雕阵师画阵的手法…… 去揣摩同一阵法的延伸,阵纹的衍变……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忽地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失声道: “这莫非是……衍算?!” 跟师父教自己的神识衍算不同,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衍算手法! 师父教自己的,是通过阵纹,衍算灵迹,推衍阵法运行时,更本质的灵力轨迹。 反过来,也可以通过阵法灵迹,衍算具体的阵纹。 前者由表及里,加深阵法领悟; 后者由里及表,洞悉真实阵纹。 但这五行宗传承道场里的衍算之法,又截然不同。 它衍算的,似乎并非阵纹与灵迹之间的关系。 而是单纯,对阵纹变化,阵法变式的归纳衍算。 由繁入简,由二化一,加深对不同阵法,不同阵纹之间共性的认知。 墨画豁然开朗。 这种衍算方式,莫非就是五行宗,真正的传承? 墨画虽然一知半解,但也觉得很高深,很了不起。 这可是衍算啊…… 一定要学会!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阵法是“鱼”,衍算是“渔”。 学会衍算,就能更好地学习领悟阵法。 墨画眼睛一亮。 特殊的衍算之法! 不愧是曾经传承悠久的一流阵法宗门! 墨画心情激动。 可随后他又有些犯难,这个衍算之法,该怎么学呢? 墨画又放开神识,将道场上上下下,内内外外,都搜了一遍。 道场之中,只有阵法,并没有其他的,类似传承的手段。 像是秘籍、典籍、文字、心得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 墨画又托着下巴,开始琢磨: 根据之前种种事迹来看,五行宗的先人,做事有些古板,有些执拗,还有些晦涩。 他们教人,不喜欢直接教,喜欢化繁入简。 不喜欢言语文字,喜欢直接演示。 “演示……” 墨画眼睛一亮,看向四周一刻不停,画着阵法的木雕阵师,这才有所明悟。 这些木雕阵师,就是在演示。 演示的,便是这种衍算,究竟该怎么算。 一步步,由低到高,由易到难,由基础阵纹变式更迭,逐渐衍生,变化,融合…… 意思就是…… 自己看,自己学。 能学多少,就是多少。 能悟明白,那才是明白。 别人说的,不是你的,自己领悟的,才更透彻。 墨画心生感叹。 五行宗的先人,的确有高人风范! 事不宜迟,墨画便看着木雕画阵法,自行归纳,学习五行宗这种,特殊的衍算之法。 木雕画的阵法,不止一品。 但墨画只能学一品。 墨画也不贪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学会一品,后面更高品的,以后再说。 饭总要一口一口吃,能吃多少算多少…… 道场之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墨画聚精会神,沉浸其中,随着木雕机械的动作,一点一滴,学习五行宗的衍算之法。 一道道阵纹,在他心中,衍算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总算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墨画也试着自行衍算了几道阵纹,然后再和道场上的阵纹比对,发现没有差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本就神识强大,又有庄先生教的衍算之法为根基,没事就算着玩,算阵法,算大阵,算绝阵,衍算得极为纯熟…… 五行宗的衍算之法,虽然特殊,但并不算特别难。 墨画学得也很快。 单就一品阵法的衍算来说,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还有一些瑕疵,以后慢慢磨练领悟就是了。 墨画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特殊的衍算之法! 那个五行小鬼虽然阴了自己,但没骗自己,这道场之中,的确有更高的阵法传承! 学会这种衍算,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墨画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不由好奇起来: 这种衍算,到底是用来算什么的? 这些衍变的阵纹,能有什么用? 学以致用……不能用,学来做什么呢? 墨画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墨画又将这种衍算,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还原思索了一遍: 神识衍算,阵法变式…… 将复杂的,不同的五行阵法,各异的阵纹,统一变式,归纳为统一的,总括的阵纹…… 化繁入简,化众为一…… 然后呢? 化众为一……一通百通? 墨画一怔,随后如遭雷击,心神大震。 一通……百通?! 那岂不就是……仙天阵流? 不,应该叫五行阵流? 五行阵流?! 墨画瞳孔一震。 那这种衍算,自己刚才学的这种衍算,便是归纳阵法源流的衍算之法? 衍算出的,是阵流? 五行宗真正的传承,是一门阵流?! 墨画张了张嘴,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万万没想到! 五行宗的先人,野心如此之大! 他们建此道场,是想类比仙天阵流,意图亲自衍算,并且代代传承……五行阵法源流?!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糕点” 墨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格局小了…… 五行宗的传承,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想! 但他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五行阵流,与仙天阵流有何区别? 仙天阵流,统筹诸天阵法,契合阵法大道,是否就包含了五行阵流? 五行阵流之中,是否会蕴含一些,仙天阵流不曾涉及的阵理? 又或者,两者完全是不同的传承? 墨画有些困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五行宗建神龛,立道场,衍算阵法,化繁为简,化众为一,企图推衍出阵法传承中,最深奥的阵流。 那他们到底,算出来了没? 如果算出来了,这个五行阵流,又在哪里? 或者说,这五行阵流,到底是什么,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墨画又愣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阵流究竟是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 仙天阵流,他没学过,甚至没看过,只有个模糊的概念,一知半解。 墨画皱起眉头,心中疑惑: “所谓的“阵流”,究竟是什么样的传承?” “功法?道法?一副阵法?一段心流?一种心得?一尊神念?” “还是跟五行灵阵一样,是某种阵理的展示?” 墨画又将道场,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唯一异常的地方,是中央道场的阵纹。 他之前没发现,此时学会了五行衍算之法,再去推衍,就发现道场中间,很多阵纹,其实是残缺的。 就像是只有论证,没有结果。 只有衍算,没有阵流。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看样子,是没算出来…… 不过想了想,这也正常。 五行宗如果真的将五行阵流衍算出来了,并以此为传承,必定阵道大兴,一举跻身顶级阵法宗门,后代也就不可能没落至此了。 阵流这种东西,看来还是极难衍算的。 估计五行宗,想毕其功于一役,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和阵师的神识算力,结果失败了,没衍算出阵流,这才使宗门光阴虚耗,底蕴亏空,元气大伤,从而渐渐衰败吧…… 想赌气运,但赌输了…… 可惜了啊…… 墨画有些唏嘘。 他真的很想见识见识,真正的五行阵流,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能学到五行宗的衍算之法,已经很好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而且,自己学会了这种衍算,是不是意味着…… 等将来自己神识足够强大,阵学足够精深,便能尝试着,自行去衍算阵流了? 衍算出,我自己的阵流? 墨画心中一跳,双目熠熠生辉,满是期待。 墨画又看了一眼道场。 这个道场,记载了阵流衍算之法,是五行宗真正的传承道场。 但他也只能学到这里了。 毕竟神龛是五行宗的,不是自己的,不能一直学下去。 他得想办法离开了。 墨画又转了一圈,发现离开的关键,还是在蒲团。 墨画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传承道场的蒲团之上,画有阵纹,但这阵纹,同样是变式阵纹。 他一开始看不懂。 现在领悟了五行宗特殊的衍算之法,也就明白了。 衍算之法,就是开门之法。 他将蒲团翻转,然后开始衍算,归纳,将蒲团上的阵法,归纳为一道阵纹,并将这阵纹,画在蒲团中央。 四周景物融合扭曲,正反颠倒。 墨画一阵头晕脑胀,片刻后重新睁眼,就发现自己从传承道场出来了。 现在的位置,是传功道场。 周围是木雕泥塑,车马灵兽,宝瓶花卉的表象装饰,而再非阵纹构成的道场本相。 四周空荡荡的。 那个五行小鬼,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了么……” 墨画目光微凝。 将自己困在道场,然后它想办法逃出生天? 这笔账,自己记下了! 墨画又打量了一眼四周。 如今的传功道场,一片死寂。 两个时辰已到,香也焚尽,神龛封闭,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而且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墨画沿着道场外沿,来到了神龛大门。 他之前就是从这个大门进来的。 如今大门紧闭,周遭阵法密布,如同重重锁链,将大门彻底锁死,隔绝了神龛内外。 墨画却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阵法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想用阵法,困住自己,是不可能的。 墨画皱眉沉思。 “用哪种方式开门好?” 破阵? 有点太费力气了。 解阵? 这大门上的阵法,出自五行宗先人之手,估计是为了传承,所以只有一品,但手段也很特别,而且很古朴。 真一个个阵法去解,也挺费时间。 时间不多,那就换一个解法吧…… 墨画眼睛一亮。 阵法崩解! 自从用大阵崩解,抹杀了封豨,墨画已经好久没有试过崩解阵法了。 师父交代过,崩解不要轻易用,更不能被人发现。 但现在是在五行宗的神龛之中,没有别人,甚至“鬼”都没有,自己偷偷“崩解”一下,应该没人发现。 当然,也不是非用不可。 主要是他有点手痒。 动静不搞太大,偷偷的,崩解一扇大门,应该没什么影响…… 而且,墨画也想看看,神识显化的阵法,崩解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墨画轻车熟路地,将神龛大门上的阵法衍算完毕,然后依据阵枢,和阵法灵迹,布上逆灵阵。 之后他立马躲得远远的,施展火球术,轰击了大门。 神龛大门受火球术冲击,阵法自行启动。 神龛上的阵法,由神念显化,也由神念驱动。 神念之力,沿着阵纹流转,流经逆灵阵,引发崩解,而后一道道阵纹,依次消解,一点点神念,逐渐逆变,崩溃,湮灭于虚无。 崩解规模不大,但逆变之后,崩解的威力,无声寂灭,让人心惊。 神龛大门,像是被虚无的妖兽,吞了一口,留下一个漆黑的大洞。 神念崩解! 墨画心中一惊。 这是真正的“神灭道消”之力。 灵力可以崩解,神识也可以…… 灵力与神识不同,但似乎,又有共同之处。 五行灵阵,需要以神识,融入灵力; 阵法崩解,灵力和神识,都可以作为崩解的媒介…… 墨画又想起,五行宗那个很老很老的长老,口中说的四个字: 神识化道。 这四个字,似乎还有更深刻的含义,只是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和见识,还理解不了…… “罢了,以后慢慢想吧。” 神龛大门被崩开了,自己可以出去了。 他要去找那个小鬼算账了。 墨画舔了舔嘴唇。 而且,他肚子也饿了…… …… 藏阵阁三楼。 庄先生、傀老,还有五行宗的大长老,还在喝茶。 五行宗的大长老突然有些心悸。 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极珍贵的东西,突然就没了…… “神龛……不会出问题了吧……” 大长老心中一紧,随后又暗自松了口气。 “不可能,神龛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那可是老祖宗建的东西,里面阵纹密布,玄妙重重……” “更何况,里面还有那个东西守着……” “不可能出问题……” 大长老渐渐镇定下来,偷偷抬眸,颇为不满地看了眼庄先生,又看了眼傀老。 但他不敢放肆,只能心里冷哼道: “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绝阵这种东西,没有日积月累,没有深思苦学,根本学不明白,岂是你拖延这点功夫,就能领悟的?” “也太不把我五行宗的传承,当回事了……” 庄先生和傀老,端坐喝茶,对大长老的态度,无动于衷。 但这个茶,喝得有些乏味。 傀老便问道:“怎么样了?” 他问得坦然,没有避讳大长老,但一旁的大长老,却像傻子一样,根本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庄先生掐指一算,眼眸微亮:“不错。” “学会了?” 庄先生目光微凝,“该学会的,已经学会了,不该学会的……也快学会了……” 傀老闻言一怔,好奇道:“五行宗,真的还有别的传承?是什么?” 庄先生摇了摇头,无奈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 庄先生心思微动,忽然皱了皱眉。 真正的传承…… 或许当年,自己这一派的老祖,就是为了这个传承,才“趁人之危”,挟恩图报,与五行宗定的这个约定? 庄先生陷入了沉思…… 傀老挑了下眉,瞥了眼庄先生,问道:“你当年,就没看出来?” 庄先生一滞,“这……人有失手,也是难免的,” 傀老目光有些不屑。 庄先生咳嗽一声,“而且吧,五行宗的先人,心机太深,我当时年轻,看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墨画就看出来了。”傀老淡淡道。 庄先生又是一滞,随后心思一转,理直气壮道: “墨画是我亲传的弟子,他看出来了,也等于是我看出来了!” 傀老语气淡然道:“脸皮真厚。” 庄先生不为所动,自顾自喝茶,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只是喝着喝着,傀老的话,还是让他,有了一丝疑惑。 墨画看出来了…… 这到底是因为,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性良善,机缘好…… 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庄先生微微叹息,目光有些晦涩。 …… 而此时的墨画,崩掉了神龛的大门,一眨眼,便从神龛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识海。 不出他所料,那个五行小鬼,此刻就占据着他的识海。 墨画没打草惊蛇,而是隐着身,偷偷走到它背后,看看它到底在做什么。 五行小鬼蹲在地上,画着一些复杂的纹路,同时脸上阴晴不定,时喜时怒,嘴里也不停地嘀咕着。 或是埋怨,或是咒骂,或是盘算…… “……怎么还不醒?” “不能到子时,要早点脱身……” “我被困了几百年了,那个鸟不拉屎的道场,老子一辈子,也不想回去了……” “还好,我也不算亏。” “我要出去,大吃特吃,大杀特杀……将这几百年的损耗,都补回来……” “迟早有一日,我领悟了五行……” 五行小鬼阴沉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墨画却很是好奇,出口问道: “领悟五行,然后呢?” 寂静无人的识海,凭空出现了一道声音,五行小鬼立马吓得跳了起来,仓皇地向四处张望,厉声道: “谁?!” 墨画也不隐瞒,缓缓现出身形。 五行小鬼瞪大了了眼睛,“是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它摇了摇头,自顾自道: “不,不可能!香烧尽了,神龛封闭了,你还被困在了道场里,你怎么可能出来?” 墨画神情淡然,“我是阵师,别想用阵法,困住一个阵师。” 五行小鬼眼皮直跳,口中怒道: “胡说八道!” 跟阵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阵师,关在神龛,困在道场,也百分百是逃不出来的。 明明是你这个小修士有问题! 它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小阵师。 竟能解了道场的谜团,还能破了神龛的门锁,在香烧尽的情况下,从神龛中逃出来…… 阵法的门道,有这么深的么? 不过一个一品阵师,能会这么多东西? 五行小鬼心中一沉,不再纠结这些,而是反问道: “你想如何?” “你觉得呢?” 墨画笑容和善,目露凶光。 五行小鬼大惊,连忙道:“有话好说,我不赖在这里,只要你放我走,一切都好说……” 墨画不置可否。 五行小鬼求饶道: “我也是逼不得已,被困神龛数百年,死守道场,枯燥难熬,这个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我只是想逃出来,想见见这广阔的天地,顺便……” “顺便‘吃’几个人么?”墨画淡淡道。 五行小鬼一怔,随后神情渐冷,“你都听到了?” 墨画点了点头,“别装模作样了,妖邪鬼祟,岂有人心?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么货色。” 五行小鬼敛起怯懦,求饶的神情,露出獠牙,阴森一笑: “这是你逼我的。” “我本打算,在离开五行宗前,都不用这招……” 话音未落,五行小鬼的气势,陡然增强。 它的身躯,越来越大,皮肉坚硬如铁,青筋虬结。 与此同时,它的身上,竟然浮现出了阵法! 而且赫然正是,五行灵阵! 五行灵阵,强化五行,增幅灵力,同时也极大增幅了,五行小鬼身上的五行邪力。 五行化生,邪祟强大。 以金为爪,以木为骨,以水为血,以火为气,以土为肉。 五行小鬼,借助五行灵阵增幅,化生为了一个,身躯庞大,邪气凛然的五行厉鬼! 五行小鬼冲着墨画嘶吼一声。 但它却不知,它再凶戾,也只是小场面。 墨画神色如常,一点不怕。 不仅不怕,墨画的目光,还有些耐人寻味。 他看着五行小鬼变成的五行厉鬼,点头道: “你不对劲!” 五行厉鬼一怔。 墨画寻思了一下,缓缓道: “你不会阵法!” “但是现在,你却显化了阵法……” “显化阵法,需要极强的阵法领悟,你一个不懂阵法的鬼祟,阵纹不熟,阵理不通,凭什么能显化阵法?” “而且,还不是一般阵法,而是五行绝阵……” 墨画目光一沉,断言道: “你身上,有大问题!” 五行厉鬼有些心虚,冷汗岑岑。 墨画又想了想,接着道:“不止如此……” “你被困在神龛,数百年之久,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传承道场……” “你肯定进去过!” “不然的话,你不会设计,想把我骗进去,并困在里面……” 墨画皱眉。 “可你进去之后,又是如何出来的?” “你不懂阵法,更不知衍算,不可能出来……” “但你出来了……那就必然是拿了什么东西,这才能从传承道场,逃了出来。” 墨画恍悟。 这个五行小鬼,是个小偷! “你……” 墨画目光如剑,“从道场中,偷了什么东西?” 五行厉鬼大惊失色,连忙道: “没有,我没有!” 但它的狡辩,苍白无力。 墨画目光清澈而凌厉,注视着它。 五行厉鬼被墨画看得浑身难受。 它只觉这道目光,明亮而通透,像是照妖镜,照得它原形毕露,无处遁形,存不住一点秘密。 阵法渊博,多智近妖。 这究竟是什么小怪物? 怎么这么难缠? 便在此时,墨画的目光突然一滞,像是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 “不,还是不对。” “任何东西,也不能让一个不懂阵法的小鬼,突然就领悟了五行灵阵……” “除非这个东西是……” 五行阵法源流! 墨画心中一震。 原来如此…… 自己不仅低估了五行宗先人的格局,还远远低估了,他们的阵法造诣! 五行宗其实算出来了! 倾一宗之力,和全宗上下,所有阵师的神识算力,他们的的确确衍算出了,五行阵法源流! 而这门五行阵流,虽不知是什么形式,但很有可能,就被这五行小鬼,从道场中偷了出来,并带在身上。 而如今,这个五行小鬼,还有这门五行阵流,都在自己的识海中…… 墨画的眼睛,像是星辰,越来越亮。 他看着五行厉鬼,情不自禁,又舔了舔嘴唇。 没想到……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糕点。 却没想到,这个糕点,竟是包了馅的! 还是五色什锦鲜肉馅的!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九章 源纹 五行小鬼心中大震。 这个小阵师……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自己偷窥了五行宗的上古传承? 五行小鬼厉色一闪。 要杀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 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不能五行宗知道,不然的话,自己的机缘,就保不住了! 什么洞悉五行之道,登临天魔之位,邪神之阶,就全是妄想! 五行小鬼倾尽全力,激发五行灵阵。 它的身上,五色光芒,璀璨耀眼,整个躯体,全由磅礴的五行之力构成,散发出惊人的威势。 墨画目光微凝。 这就是“五行阵流”的效果么? 精通五行之道,增幅五行之力,借阵流,掌握五行,增幅自身…… 五行小鬼,受五行灵阵增幅,化身厉鬼,形如鬼魅,猛然扑向墨画。 墨画不慌不忙,施展逝水步,一边向后退去,一边以水牢术牵制,并以火球术攻击五行厉鬼。 可他的法术,命中五行厉鬼,突然效果甚微。 水牢术控制不了它多久。 火球术的威力,也骤然大减。 一记记火球术,轰在厉鬼身上,被它身上显化出的阵纹抵挡,只能将它打得踉跄,阻碍了它的攻势,却造成不了多大杀伤。 墨画眉头微皱。 五行厉鬼却神色大喜,它心中了然,一边加急攻势,一边狂笑道: “阵法玄妙,蕴含对天道最本质的理解。” “神念显化的阵法,更为强大。” “你小小年纪,能显化法术,已然不错了,但在阵法显化面前,终究还是小道……” “今日,你必死无疑!” 五行厉鬼神色狰狞。 墨画目光平静,忽而手指频点,“嗖嗖嗖”火球术连发,压制住五行厉鬼,而后抽身撤退,拉开距离,闭目凝神。 五行厉鬼手臂横在面前,挡住火球术,又显化阵纹,抵挡了爆炸的余威,但身形还是微微狼狈。 抬头看去时,就见墨画闭着眼,不知在做什么。 五行厉鬼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随后它骤然加速,猛然向墨画扑杀而去。 阴风凌厉! 当五行厉鬼即将扑到墨画面前时,墨画突然睁眼,目光微冷,声音清脆道: “锁!” 五行厉鬼前冲的身形,突然被什么力量死死拉扯住。 它低头一看,瞳孔一震。 地面竟然,有阵法! 一道金色阵法,将它锁住了! 与此同时,在五行厉鬼被锁住的瞬间,地面金色和红色的阵纹,如流水一般,自行蜿蜒,迅速流转,形成阵纹,结成四道阵法。 当中一道,为金锁阵,金色阵纹,凝成锁链,牢牢将厉鬼困住。 周围三道,为地火阵,阵如烈火,杀伐大盛。 这是一套,名为金锁三莲地火的复阵! 五行厉鬼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娘的! 又被这小鬼骗了! 他竟然,也能显化阵法?! 这个小鬼,真的只有十几岁么?他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阵道领悟? 在识海之中,单纯依靠神识,显化阵法! 这不都是阵法宗门,那些老不死的掌门长老,才会用的手段么? 他到底是怎么会的? 不容他多想,金锁三炼地火复阵,已然落成。 阵法秉承天道,对神念的杀伐之力,也是最强的。 五行厉鬼惊恐道:“别……” 墨画却果决道:“炸!” 金锁三莲地火复阵,瞬间爆开! 金锁阵困敌,地火阵杀敌。 三重地火阵,如同三朵火莲,并蒂而生,燃起熊熊烈火,将五行厉鬼,彻底吞没。 五行厉鬼在火焰之中,痛苦挣扎。 烈火汹涌一阵之后,渐渐消散。 墨画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果然片刻之后,火烟消散,露出了一道“鬼”影,正是那个五行厉鬼。 它身形狼藉,但伤势并不重,身影也没暗淡多少,显然神念的消耗,并不算大。 五行厉鬼惊魂甫定,而后大喜过望。 它差点忘了,自己不是一般的小鬼。 自己领悟过五行宗的五行阵法本源,五行抗性极强,一般五行阵法,对自己的杀伤,会大打折扣。 这道金火复阵,虽然威力强,但一金三火,并未脱离五行范畴,所以根本抹杀不了自己。 甚至,不能让自己身受重伤! 五行厉鬼放声大笑,随即看向墨画,目露狰狞,“小鬼,你的手段用完了吧,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办?” 墨画神色微凝。 五行厉鬼冷笑一声,欺身而上,继续追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继续施展逝水步,间不容发地自厉鬼的爪牙下游离,不断逃生。 两人你追我逃,僵持不下。 五行厉鬼并不动怒,反而露出猫捉老鼠般戏谑的神情: “你尽管逃。” “只要有一次失手,便会栽在我的手中!” “我要你跪下来,向我求饶!” 五行厉鬼恣意大笑。 墨画的神色仍旧平静,看着五行厉鬼,目光之中,忽然露出一丝玩味。 又过了数十回合,墨画觑准机会,故技重施。 他还是火球术起手,压制厉鬼,让它身形阻滞,争取了一点时间,而后便闭目凝神,显化阵法。 “还来?” 五行厉鬼冷笑。 但这次,它怡然不惧,大迈步向前。 很快,金锁阵在它脚下生成,阵纹蔓延,化成锁链,将厉鬼锁住。 这在它意料之中。 然而接下来显化的阵法,却不是地火阵。 仍旧是金锁阵。 第二道金锁阵,又加重了一道束缚。 而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足足五重金锁阵,将五行厉鬼,紧紧锁死。 与此同时,墨画仍在凝神,极力显化着什么…… 五行厉鬼一怔。 什么意思? 只困不杀? 这小鬼傻了? 还是说,他想困住自己,然后趁机逃出去,去搬救兵? 五行厉鬼神色轻蔑,冷哼一声,而后身上,五色灵阵便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五行之力,进一步强化。 厉鬼的身躯又大了一分,力道也变得越来越强。 它猛然一挣,便挣裂了几道锁链,破碎了几道阵纹,而后它狰狞嘶吼,继续发力。 五重金锁,一一断裂。 密布的金色阵纹,也一一暗淡。 终于,随着五行厉鬼,仰天长啸,便完全从五重金锁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小鬼,现在跪下求饶,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五行厉鬼一声狞笑,长舌猩红,獠牙阴森。 墨画平静的小脸,却灿然一笑,指着五行厉鬼,声音清脆地命令道: “跪下!” 五行厉鬼一怔,随后不怒反笑,“小鬼,你是不是傻了,你……” 还没说完,它的脸上笑容顿失。 它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这个小鬼,屈膝跪下?!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在下跪?! 厉鬼神色惊惧,“怎么回事?” 它猛然低头,看向胸口,就发现自己的心脉处,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副蓝色的阵法。 这道阵法,深奥复杂,而且不归五行,它从未见过。 更可怕的是,这道阵法,有十二道阵纹! 一品十二纹! 五行厉鬼失声道:“绝阵?!” 它看向墨画,一脸难以置信,“你还会别的绝阵?!” 而且,还是非五行绝阵! 它领悟了一些五行本源,可以抵抗五行类的阵法,但抵抗不了,非五行类的阵法,更何况还是绝阵! 小灵隐宗的灵枢绝阵! 墨画从容一笑。 他适才先以五重金锁阵,锁住五行厉鬼,然后趁它一心挣脱,心无旁骛之时,又偷偷在它胸口,画下了灵枢阵! 而现在,灵枢阵的灵丝,正在逐渐蔓延,侵蚀,一点点控制厉鬼的身体,直到将其,完全掌控! “不!” 五行厉鬼惊呼。 它虽不知,灵枢阵的具体用途,但也隐隐能感知,自己正在逐渐“身不由己”。 这是控制类的阵法。 一旦被其彻底掌控,自己就会沦为这小鬼的玩物! 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五行厉鬼极力挣扎,拼尽全力反抗。 它绝不能下跪! 绝不能屈服! 但这种事,不是它能说了算的。 半步道孽的尸王都跪了,何况它区区一个厉鬼? 五行厉鬼咬紧牙关,面色狰狞,尽管极力抗拒,但还是被淡蓝色的灵丝拉扯着,全身颤巍巍地,一点点缓慢地向墨画跪去。 终于,它彻底跪在了墨画面前! 五行厉鬼面色死灰。 墨画微微一笑,手指一点。 厉鬼胸口的灵枢阵,瞬间绽放万千灵丝,在它四肢百骸,游走缝合,将它变成了一只傀儡,彻底支配! 五行厉鬼大惊,颤声道: “你,你要做什么?” 墨画狡黠一笑,又命令道: “现在,你自己,杀你自己!” 五行厉鬼瞪大双眼,目光惊恐地看着墨画。 它忽然意识到了。 自己其实不是厉鬼,眼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小鬼,才是真正的恶鬼! 一肚子坏水! 太卑鄙无耻恶毒了! 五行厉鬼想拒绝墨画的命令,可是没用,它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灵丝支配下的五行厉鬼,身不由己,举起利爪,捅向自己,开始一爪又一爪,不停地自残起来…… 墨画笑眯眯地感慨道: “灵枢阵真好用……” 随后他便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一边休息养神,一边以逸待劳,远远地看着五行厉鬼自己杀自己…… 过了许久,等到五行厉鬼,遍体鳞伤,身形凄惨,神念暗淡之时,墨画这才让它停手。 五行厉鬼一停手,气息奄奄,但仍旧怒视墨画,“臭小鬼……” 墨画撇了撇嘴,“跪下!” 五行厉鬼“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掌嘴!” 墨画吩咐道。 五行厉鬼,蒲扇一样的巴掌,就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扇了二十多巴掌。 墨画道:“停。” 五行厉鬼停下了。 墨画看着它,淡淡道:“老实点没?” 五行厉鬼愤怒但老实地点了点头。 墨画这才满意,然后问起正事: “你从传承道场中,到底偷走了什么?” 五行厉鬼神色变幻,“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么?” 墨画灿然一笑,“我说会,你信么?” 五行厉鬼眼皮一跳。 我信你个鬼! “早晚都是死,我何必告诉你?”五行厉鬼沉声道。 墨画也不啰嗦,手指一点,灵丝蔓延,又开始支配五行厉鬼,自己杀自己。 自己用爪子捅自己真的很痛。 再杀下去,自己真要死! 五行厉鬼惊惶,立马道: “我告诉你!” 墨画点了点头,“说吧。” 五行厉鬼无奈道:“我从道场之中,偷走的,是……一枚阵纹。” 墨画皱眉,“一枚阵纹?” 五行厉鬼点了点头。 墨画目光一凝,“你又骗我?怎么可能是一枚阵纹?” 五行厉鬼暗骂。 这臭小鬼,疑心真的重。 不过事到如今,它也不敢再说假话了。 五行厉鬼叹了口气,无奈道: “这不是一般的阵纹,它叫‘源纹’,五色五行五道笔墨,共同凝结成,这一道阵纹。” “五色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每一笔,都蕴含着,一道五行源流。” “这道‘源纹’,象征着五行宗阵法的源流,凝结着五行宗先人的心血,是五行阵法集大成的传承!” 墨画微惊,寻思片刻,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这道阵纹,现在在哪?” 五行厉鬼嗫嚅道:“被我……弄坏了……” “弄坏了?” 五行厉鬼道:“我一开始,只是在传功道场,假冒传道长老,招摇撞骗……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传承道场,便见到了道场中央,那一道阵纹……” 五行厉鬼目露憧憬,“那道阵纹,五色流转,晶莹璀璨……” “我明明不会阵法,但只看一眼,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领悟了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五行阵法……” “我便知道,这是五行宗的顶级传承。” “是五行宗,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如今的五行宗,自己都不知道的绝密传承!” “这道阵纹太美了……” “我便坐在蒲团上,一直看,一直看,虽然我还是不会阵法,不懂阵理,但似乎本能地,就能显化各种五行阵法……” “甚至包括……五行灵阵!” “可看着看着,我便心生贪婪。” “我觉得,这样的宝贝,不应当蒙尘。” “我若将它带出去,每天观想,每天参悟,顺便吃些人,补补神识,有朝一日,神念壮大,那我是不是,就能掌握,并且显化,这世间所有的五行阵法?!” “这个阵纹是我的!我要将他带出道场!” “可这道源纹,嵌在密密麻麻的阵纹之中,像是由这些阵纹,衍生而出,又互相呼应,连在一起,不能单独取出……” “我不会阵法,不懂衍算,不知道怎么办,后来索性,直接强行破阵,拆毁了附近,所有的阵纹……” “可当我拆毁了阵纹,这道‘源纹’,似乎也暗淡了,并且五行之力逸散,渐渐湮灭了……” 五行厉鬼既是懊悔,又是心痛。 “源纹湮灭,我也只参悟了少部分五行阵法,怕被五行宗发现,便只能偷偷离开道场,然后想办法逃出生天,离开神龛……” “若是‘源纹’在手,我……” 五行厉鬼偷偷看了眼墨画。 虽未明说,但目光很明显。 意思是若他源纹在手,墨画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墨画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他觉得这五行厉鬼说的话疑点重重,但看它的目光和神情,似乎又并未说谎。 这就有些蹊跷了…… 墨画又回想了一下道场的情形,还有道场中央,那些突兀的,残缺的阵纹,似乎的确是被强行摧毁,而导致的缺失…… 若这五行厉鬼,说的是真的,那五行宗的传承,可就真的湮灭了…… 源纹…… 墨画又盯着五行厉鬼看了几眼,沉思片刻,忽而一怔,心中一惊,沉声道: “你在骗我!” 五行厉鬼急忙道: “我没骗你。” 墨画摇了摇头,“不,不是你骗我,是你也被骗了……” 五行厉鬼一愣,“被谁骗了?” 墨画神色一凝,“被阵纹骗了!” “不,这怎么可能?”五行厉鬼摇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墨画声音微寒,“‘源纹’这两个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源纹……” 五行厉鬼一怔,细细寻思,随后目露惊恐。 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我的? 我从何处听说的? 墨画目光一凝,继续道: “我从未听过‘源纹’这两个字,我的师父,也没提起过……” “这必然是极生僻的古老传承。” “既然是五行宗失落的,古老的传承,那现在的五行宗,包括数百年前的五行宗,同样几乎不可能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没人提起……” “你是一个不懂阵法的小鬼,没人告诉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没人告诉你,除非……” 墨画目光微亮,缓缓道,“‘源纹’告诉了你!” 五行厉鬼瞳孔一缩。 “又或者说……” 墨画语气凝重: “你被那道‘源纹’,寄生了!” “现在的你,其实已经是那道‘源纹’的傀儡了!” 五行厉鬼怔忡失神,随后失笑,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怎么可能被寄生,自己还不知道……” “这怎么……” 它没说完,忽然一滞,继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不规则地扭曲。 它额头的天门之处,骤然亮起了一道五色纹路。 这道纹路,古朴而深邃。 共有五笔,对应五行,分为五色,色彩斑斓,鲜明得刺眼,形状古朴而诡异,像是五只异兽的眼眸。 眼眸之中,有着天道的残酷和冷漠。 墨画目光震动。 这便是,数千年前,五行宗穷极一宗算力,衍算出的“五行源纹”!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 挖走 五行源纹,像是五只狭长的五色眼眸,花瓣一般聚在一起。 每道眼眸之中,有着古拙而深邃的斑纹,既唯美,又阴森,甚至偶尔还会眨动,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五行厉鬼不明所以,瞳孔睁大,惊怖莫名。 “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我在哪?” “我是谁?” “我的额头,上面是什么?” “我……” 五行厉鬼话未说完,变故骤生。 古怪眼眸一般的“源纹”,骤然睁大,如同“瞳孔”一般的内部,斑纹鲜明而刺眼。 一条条,一道道,细密的阵纹,如同五色蚂蚁一般,自源纹之中,衍生而出,从五行厉鬼的额头,一点点向下爬去,自肩膀,到四肢,乃至心脉,逐渐覆盖了厉鬼的全身。 五行厉鬼的全身,都被阵纹“爬”满。 从内到外,密密麻麻,全是阵纹。 它的意识,也彻底被“源纹”吞噬,成为了一具真正的,“五行傀儡”。 五行厉鬼,变成傀儡。 它的眼神,漆黑而空洞,额头的五只眼眸,却越来越亮,最后颤动一下,斑纹如同瞳孔,一致“看”向了墨画。 墨画神色陡变。 他脚步一点,立马抽身离开。 与此同时,他适才站的地方,已经被阵纹爬满。 墨画皱眉。 这只“源纹”,就像一种疫病,这些外散的阵纹,就像疫病散发的毒素,一旦碰到神识念体,便会将其寄生,吞噬,并且控制…… 就像那只,五行厉鬼一样。 而现在这五行厉鬼,完全被“源纹”支配,本身已经变成了一种“毒原”。 更麻烦的是,现在这种“疫病”,就在自己的识海中。 墨画神色凝重。 他在脚下显化了一圈阵法,护住自己,而后尝试着激活五行厉鬼胸口的灵枢阵。 灵枢阵涉及灵力本质。 本身不是五行阵法,还是超品的绝阵,所以虽然被五行源纹衍生出的阵纹压制,但却并未被磨灭。 墨画神识一动,灵枢阵便骤然发亮。 五行厉鬼的胸口,淡蓝色光芒大盛。 一道道灵丝,从它胸口蔓延而出,如同丝线,编织成茧,想将厉鬼困住,并将五行源纹,封在厉鬼体内。 可这些灵丝,虽牵制了厉鬼,但却压制不住阵纹。 五行厉鬼,被灵丝牵制,动弹不得。 但它额头上的,形如“五色眼眸”的源纹,仍旧不断繁衍,流出阵纹,侵蚀着厉鬼,腐蚀着灵丝,并渐渐密布在墨画的识海中。 “怎么办?” 墨画目光肃然。 若是让这阵纹,无休止地衍生,直至充斥自己的识海,那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五行厉鬼一样,被这“源纹”寄生,彻底沦为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师父说的没错。 识海之间,果然有大凶险! 而且大多还是,无法预知,无法预测,难以捉摸的凶险。 墨画一边操控灵枢阵,与五行源纹抗衡,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急转,思考解决的办法…… 这道源纹,应该就是五行宗,衍算五行阵流的结果。 问题是,他们是算出来了。 但算对了,还是算错了? 算出来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阵法传承,怎么会有自己的意志? 怎么可能还会寄生? 曾经跻身修界一流阵法宗门的五行宗,是不是因为衍算出了这个东西,所以才会渐渐衰落? 墨画心中疑窦丛生。 这种远古的秘辛,墨画见识有限,还弄不清楚,他便暂时放下,继续思索下去: 五行宗衍算阵流,用的是特殊的衍算之法。 将所有五行阵纹,统一衍算,归纳变式,化众为一,凝结出了这道“源纹”。 化众为一…… 它虽然只有一道阵纹,但却凝结并包含了,近乎所有五行宗传承的五行阵法。 这些阵纹,秉承着它的意志。 而它现在,就是在将这些阵纹,释放出来…… 源纹是毒原,这些衍算“编译”在它体内的,便是毒素? 那如果要制止“源纹”蔓延,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些阵纹,重新衍算,“编译”回源纹之中? 这种衍算,就是五行宗特有的衍算之法? 也就是,五行宗传承道场上,记录的那种归纳阵流的法门? 墨画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确定,但现在没别的方法,他只能姑且一试。 源纹的“眼眸”,还在不停转动,阵纹也从这眼眸中,一点点渗出,流淌在墨画的识海之中。 这些阵纹,都是一品。 “源纹”之中,包罗五行阵法,绝对不只有一品,但似乎源纹的蔓延,也是循序渐进的。 一品不释放完,二品的出不来…… 不过这也还好,若是真有二品阵纹,墨画根本束手无策。 事不宜迟,墨画屏气凝神,开始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衍算这些,如水蛇一般,蜿蜒游动的阵纹。 墨画全神贯注,衍算得很快。 片刻功夫,他便衍算出了一小片五行阵纹。 衍算出来,然后呢? 墨画皱了皱眉,便放出神识,感知了一下这些阵纹。 这些阵纹,并不是死的。 也不是固定的。 这些阵纹的线条,形似墨痕,像是有生命的。 神识可以操控,改变其纹路。 墨画迟疑了一下,便以神识,控制一小部分阵纹,改变了这些阵纹的形状,扭转了这些阵法的阵式。 使这些阵纹的阵式,符合自己归纳的衍算之法。 阵式改变的瞬间,阵纹便发生了变化。 它们停止了蔓延。 不仅如此,它们还开始收缩和凝结。 如同时间倒回一般,这些阵纹,之前如何延伸,现在便如何回溯。 墨画精神一振。 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五行宗的“源纹”,还是需要五行宗的“衍算”,来加以制衡。 事不宜迟,墨画立马将神识催动到极致,如同五行宗的先人推衍阵流一般,他也在一点点,亲手将这些阵纹,归纳为一,衍算成“源”。 尽管只是一小步,但却是衍算大道的第一步。 阵纹一点点收缩…… 源纹忽然震颤不止,五色眼眸,纹路狰狞,生出愤怒。 竟然还有? 五行宗的先人,已经都死了。 它没想到,数千年后,竟还有人,掌握这种衍算之法,能压制它的阵纹! 源纹死死“盯”着墨画。 眼眸之中,流出的阵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但墨画衍算,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对五行阵法的理解,本就异于寻常修士,在一品阵法的范畴之内,即便比不上五行宗的先人,也不会差太多。 再加上他如今筑基十三纹巅峰的神识。 又有天衍诀加持,墨画衍算的速度极快。 他的识海中,阵纹一边蔓延,一边收拢,两方割据,僵持不下。 墨画越算越快,在此期间,对五行宗秘传的衍算之法,理解越来越深刻,运用得也越来越纯熟。 终于,源纹蔓延的速度,比不上墨画衍算的速度。 蔓延的阵纹,开始回溯。 墨画一点点衍算,一点点归纳。 像是一个小小渔夫,拉着网,将蹦出鱼塘的鱼,全部捞了回去…… 阵纹渐渐收缩,最终全部收拢,归化为一,重新凝结,封印在了源纹之中。 五行源纹,眼眸暗淡,光泽内敛。 作为傀儡的五行厉鬼,也没了动静。 识海之内,突然安静了许多。 墨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短时间内,他衍算了大量五行阵纹,累得不行。 但好在是遏制住了五行源纹的衍生。 墨画松了口气,正想歇歇,却忽然心中一沉,抬头看去,便见五行厉鬼,寸寸皲裂,似乎是这具神念皮囊,承受不了强大的负荷。 与此同时,五行源纹,五色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黑色。 五道源纹,渐渐凸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离桎梏,从眼眸之中,钻了出来…… 墨画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这是极其强大,且邪恶的神念的气息。 甚至有点像,高品的道孽…… 这道神念,无比强大。 且对墨画,怀着极深的恶意。 只流露出了一丁点气息,就让墨画神念动摇,心绪不稳,甚至识海剧痛,隐隐有破碎之感…… “这道源纹,想破碎我的识海?” 墨画大惊。 便在此时,一股古朴而深邃的气息,骤然浮现。 这道古朴的气息,充斥着墨画的识海,也缠绕在墨画的神念上,似乎是在护佑着他,不容外邪伤害。 识海的中央,道碑岿然而立,渊渟岳峙,虚无而浩瀚,镇压一切邪祟! 诡异而恐怖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道碑浮现的瞬间,五行源纹见了“鬼”一般,“眼眸”大震,瞳孔一般的阵纹,全在颤抖。 它立马缩头,收敛一切气息,衍化出一些阵纹,补足了五行厉鬼的手脚,然后撒腿就想逃跑! 墨画一怒。 “想跑?!” 他忍着剧痛,绷着小脸,施展逝水步,几个闪身,便欺近五行厉鬼,小手一伸,就向那五只眼眸抓去! 他的身上,沾染着道碑的气息。 源纹一惊,立马“闭眼”,缩进了厉鬼的脑门。 但它还是晚了一步。 墨画眼疾手快,直接攥住了它。 源纹大怒,刚想反抗。 但墨画的身上,有道碑护持,气息可怕,源纹刚一“睁眼”,又立马畏畏缩缩,把眼睛死死闭上了。 墨画鄙夷道:“贱骨头!” 源纹颤动了一下,敢怒但不敢睁眼。 镇压了“源纹”,道碑又缓缓消失在了墨画的识海中。 似乎刚刚的小打小闹,道碑不想管,墨画自行解决便好。 但源纹想以“大”欺“小”,它就不同意了。 有道碑撑腰,墨画腰杆立马硬了起来。 他将巴掌大小的五行源纹,握在手里,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扯了又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见它还是没一点反应,墨画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闭了眼的五行源纹,像是一枚玉佩,拿在手里,不软不硬,不冷不热,而且亦虚亦实。 它是神念凝结之物。 是五行宗神识算力的结晶。 一般的神念体,尽管形象逼真,但还是朦朦胧胧,像是气态的虚影,即便是墨画,身形凝实,但也还是有一些虚影。 只是感觉像真人,但并非真人。 但这道源纹,却近乎实物。 无限地去“虚”就“实”…… 墨画皱了皱眉。 由虚到实,这莫非就是神念强大的途径?也是自己神识证道,要走的路? 墨画摇了摇头,决定回去问下师父。 现在的问题,还是要想办法,怎么处理这道源纹。 这道源纹,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它既是一门阵流,是阵法顶尖传承,珍贵无比。 同时,它肯定也藏着当年五行宗衰落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源纹之中,那道强大而诡异的气息。 这道气息,究竟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这门传承,会“活”过来,会衍生阵纹,会寄生神念,会支配厉鬼? 墨画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叹道: “果然还是要多看书。” “修道知识,也是修士实力的一部分。” 他又端详了一下手中玉佩一般的五行源纹,有些犯难: “这道源纹,该放在哪呢?” 放自己识海里,肯定不行。 这道源纹像疫病一般,会自行衍生,蚕食寄生,并内藏不知名的凶念,尽管有道碑镇压,但还是太过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不能在自己的识海里埋雷。 识海不能放,那就只能放外面。 神念寄存之物? 神龛倒是可以。 但神龛是五行宗的,自己又拿不走,把源纹存进去,自己就白忙活了。 而且这道源纹,有了自身意志,还进过自己的识海,见到了道碑,那就更不能放它跑了。 就算“杀”不掉,“吃”不了,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寄存…… 墨画托着下巴沉思,忽而眼睛一亮。 观想图! 张全的那副祖师图,可以寄存神念。 张全一家僵尸祖宗、长老、弟子,从上到下,被墨画“吃干抹尽”后,留下了一副,没有祖师的的“祖师图”。 这个空白的祖师图,似乎可以用来存放这道五行源纹。 “可怎么放呢?” 墨画没什么经验,便想着先试试。 他的神识,从识海退出,意识也渐渐苏醒。 神龛前的墨画,缓缓睁开了眼。 白子曦先是一喜,随后俏脸微沉,神情严肃,白皙的小手,并成手刀,放在墨画脑后,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再把墨画放倒。 一旁的白子胜也神情凝重。 墨画睁眼,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便小声问道: “小师姐,怎么了……” 白子曦凝视着墨画的眼睛,发现墨画眼神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便点了点头,轻声道: “是师弟。” 白子胜长长松了口气,而后想起什么,连忙问道: “五行灵阵,你学会了么?” 墨画笑着点了点头。 白子胜大喜,随后又疑惑道: “你在里面,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有刚刚……” 白子曦却目光微沉道:“出去再说。” 白子胜立马点头,“对,先出去。” “等等。”墨画道,“我还有件事……” 他打开储物袋,摸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副,泼过香灰,踩过脚印,皱皱巴巴的,空白的“祖师图”。 墨画打开祖师图,刚想考虑下,怎么才能把五行源纹,寄存在图里,便觉识海一痛。 那道五行源纹,迫不及待地从他识海钻了出来,扑到了空白的图里。 似乎墨画的识海,它一刻也不想待了…… 五行源纹存入观想图。 空白的图上,五色光芒骤现,并清晰地浮现出了,五道五色纹路,这五道纹路,包罗五行阵法,蕴含五行本源。 这张观想图,也就变成了,蕴含五行宗历代阵法,和最顶级传承的——五行阵流图! 一瞬间,整张图气息大变。 一股极隐晦,深奥,又浑厚的五行之气,自图上蔓延而开,以藏阵阁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五行宗的普通弟子,并无所觉。 但一众掌门、长老,却是神色大变。 “这是?!” “好浓厚的五行之气!” “深奥,古朴,玄妙异常!” “我五行宗,还有这等传承?” “这是什么传承?” …… 正在三楼喝茶的大长老,更是瞳孔剧震。 他离得近,感受得也越清晰。 神龛?!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大长老心中一颤,骤然起身,便想去四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庄先生也神色微变,怔忡失神,心中喃喃道: “五行本源……” “墨画这孩子,到底找到了什么…… “他不会是把五行宗几千年的阵道底蕴,都挖走了吧……”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一章 底蕴 大长老已然仓促起身,神色凝重,急匆匆向四楼走去。 庄先生目光微沉,瞳孔之中,有算纹衍生,玄奥莫测,同时手捻道诀,拂袖一挥,似乎凭空抹去了什么东西…… 天机一断,因果抹消。 五行宗的一众掌门和长老,忽然怔住。 大长老也突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出神,须臾之后,怔忡不解,口中喃喃道: “怎么回事?” “我刚刚好像……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 大长老脑海一片空白,他皱眉苦思,却百思不得其解。 仿佛适才发生了令他十分震惊的事。 但又似乎……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如同午后小憩,子时乍醒,一切的一切,只是醒时的残梦。 雨过而无痕,朦朦胧胧,了无踪迹。 大长老狐疑地看了眼庄先生。 庄先生仍在喝茶,姿态闲适,从容优雅,一派仙风道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察觉到大长老的目光,庄先生抬眸,没事人一般反问道: “怎么了?” 大长老一怔,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姓庄的动了手脚? 但看着也不像…… 他能动什么手脚? 大长老又看了看四周,一切景物,陈设,桌椅,茶杯,屏风,阵楼,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没有任何外力影响的痕迹。 大长老微微摇头。 “错觉吧……” 这几日与虎谋皮,提防这姓庄的,警惕那木头一般的老者,还要担心,五行宗的传承,被人偷学了去。 忧心太重,所以生出错觉了。 传承被人学了去…… 一念及此,大长老心中一颤。 他想去神龛前看看,但刚一迈步,又生生止步。 大长老转头,看了眼庄先生,颇为不悦道:“庄先生,已经逾期了一个多时辰,也差不多了吧……” 庄先生故作为难。 大长老忌惮地瞥了眼傀老,但只敢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重又注视着庄先生,坚持道: “一个多时辰,我五行宗已经让步了,还请先生,适可而止……” 庄先生略作沉思,叹了口气: “也罢,会与不会,也都是那些孩子自己的机缘,不可强求。” 大长老拱手道:“庄先生深明大义……”而后他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庄先生,随我一同去看看。” 庄先生颔首,“好。” 大长老便在前带路,领着庄先生,来到了藏阵阁四楼,略有些忐忑地开了大门,向里面看去。 蒲团位置没动,神龛一眼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 香炉里的香,也早就烧尽了,只残留冰冷的香灰。 墨画三个小修士,都在里面。 白子胜和白子曦倒还好,墨画却捂着小脑袋,蹙着眉头,神色有些痛苦,似乎是…… 神识消耗过度了? “他没学会?” 大长老有些期待。 墨画抬头,看到庄先生,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好。 庄先生立马叹气道: “罢了,没学会就没学会吧……” 墨画一愣,随即神色“失落”,耷拉着脑袋,“师父,我……让您失望了……” 庄先生神色遗憾,没有说话。 见庄先生如此神情,大长老一怔,随后长长松了口气。 之后又顿觉扬眉吐气,老脸如菊花盛开,有着抑不住的笑意。 大长老“呵呵”笑了两声,假装宽慰道: “五行灵阵,乃我五行宗镇派之阵,一品十三纹,功参造化,若想领悟,难如登天……” “您这几位高徒,虽天资卓绝,悟性颇高,但毕竟年纪还小,学的还是我五行宗的高深阵法,领悟不了,也是正常,不必太放在心上。” “修道漫漫,将来的路,还有很长……” “受些挫折,更能磨炼心性。”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 墨画也学着庄先生,叹了口气,拱手道:“大长老所言甚是。” 大长老挑了挑眉,看了眼墨画。 这个天纵之才,一脸嚣张,将五行宗,不,是整个大离山州界的天才阵师,杀得落花流水的小阵师,如今在他们五行宗的传承面前,遭受打击,一脸失落。 大长老的心里,跟喝了蜜一般。 他这辈子,都很少这么快意过。 大长老甚至还道: “庄先生若不嫌弃,可以在我五行宗,多逗留一些时日,也让我五行宗,多尽一下地主之谊……” 庄先生有些意兴阑珊,“再说吧。” 他挥了挥袖子,便离开了。 墨画三人简单行礼,向大长老拱了拱手,也跟着庄先生离开了。 大长老看着几人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褪去,哼了一声,兀自冷笑: “吃到苦头了吧?” “我五行宗的传承,岂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 回去的路上,四下没有五行宗的人。 墨画一改失落,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笑着笑着,墨画又皱了皱眉,揉了揉后脑勺,奇怪道: “我的脑袋,怎么有点疼?” 白子曦一滞,脸颊微红道: “是我打的……” “啊……” 墨画愣住了。 白子曦略带歉意,小声道:“你之前醒了,但看着不对劲,我就把你打晕了……” 墨画想了想,就明白了。 之前自己被困神龛道场,五行小鬼逃到自己的识海,鸠占鹊巢,肯定是想趁机逃出去。 幸好小师姐聪明,打晕了自己…… 墨画点头道:“没事的。” 但还是忍不住揉了揉脑袋,心里嘀咕着: 小师姐打人好疼…… 她修法术的同时,不会还炼体了吧…… 白子曦见墨画不停揉着后脑勺,意识到自己打得可能有些重了,便有些心疼道: “还疼么?” 墨画摇头,“不怎么疼了……” 白子曦想了想,轻声道:“我帮你揉揉吧。” 墨画小脸微红,“不用了……” 但话没说完,便觉得小师姐的手指,揉在他的额头上,清清凉凉的,柔柔软软的,一瞬间就不痛了。 墨画的心,忍不住一颤,脸就更红了。 过了片刻,墨画却发觉自己的脑袋上,又多了一只手,他转头一看,就见白子胜也在那揉。 墨画一愣,“你干什么?” 白子胜道:“我也帮你揉揉。” 墨画拒绝道:“不用了!” 白子胜毛毛躁躁,没轻没重的,把他头发都揉乱了。 白子胜不悦道:“这是师兄对师弟的关爱!” “不用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竟然还嫌弃?” “……” 两人吵吵闹闹的。 庄先生走在后面,看着这三个徒弟,目光温和,嘴角微微翘起。 清风吹过,庄先生微微抬头,看了眼五行宗的护山大阵,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重又温和。 只是这份温和之中,既有惋惜,又有怅然。 …… 一行人回到客房后,稍作休息后,庄先生便问墨画: “五行灵阵学会了?” “嗯!” 大长老不在,墨画便不再隐瞒,笑着点了点头。 “不只如此,我还在神龛里,看到了别的东西……” 墨画将自己在神龛中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都告诉了庄先生。 庄先生也颇为诧异: “源纹?” “是的。”墨画点头,随后又问道: “师父,这个源纹,就是五行阵流么?阵流都有‘源纹’的么?”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微微叹气道: “按理来说,阵流的事,我现在不该告诉你……” “不过你既然见到了,还学了衍算之法,我便简单跟你说说……” 墨画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庄先生道:“所谓阵流,全称叫做‘阵法源流’,所寻求的,是某一类阵法的共性和本质。” “阵流的形式,是多样的。” “有的,是一套泛用的阵式,这种阵式,就像骨架,学会之后,再去画同类的阵法,便会事半功倍;” “有的,是一种道蕴,领悟这种道蕴后,同类的阵法,皆可触类旁通;” “还有的,以实物为载体:有剑、有图、有雕塑,甚至有山川河流……” “当然,还有就是像你说的,是一道阵纹。” “化繁为简,化众为一,凝万千阵法,形成一道“源纹”。” “这种阵流传承,更难,也更复杂,衍算消耗的神识,也最多。” 庄先生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神色感慨: “我也没想到,五行宗的先人,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倾尽一宗之力,来衍算‘源纹’,开创阵流,欲使五行宗阵法鼎盛,成为阵道巨擘……” 墨画不由问道: “师父,五行阵流,和仙天阵流,有什么不同么?” “我们门派的仙天阵流,包含五行阵流么?” 庄先生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阵流,意味着阵法源流。” “但所谓的‘源流’,未必就是真正的‘源流’。” 墨画一怔,皱了皱眉,忽而眼睛一亮: “源流是人领悟来的,就算接近大道,也未必就是真的大道?” 庄先生目光欣慰,颔首道: “是的,所以所谓阵法源流,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源流,而应该是,阵师对于阵流‘源流’的领悟和总结。” “仙天阵流如此,五行阵流,也是一样的道理。” “换句话说,五行宗衍算五行阵法,形成的阵流,叫做‘五行阵流’。” “其他宗门,领悟出的五行阵法本源,也可以叫做‘五行阵流’。” 庄先生又看了眼墨画,意味深长道: “有朝一日,若是你自己领悟到了五行的本源,自创了阵流,同样也可以叫做‘五行阵流’。” 墨画恍然大悟: “所以,仙天阵流,包罗诸天阵法源流,这些源流,就算包含五行阵法,也有可能与五行宗的五行阵流,互有出入,甚至是截然不同?” 庄先生点头道: “阵流互有优劣,但同样有弊端。” “仙天阵流,包含了极高深的阵法领悟,甚至足以被一般阵师,奉为圭臬。” “但再高深,也只是一家之言。” “尽信,不如不信。” “所以,我才让你,不要急着去学阵流,自己一步一步,去领悟并学习天下阵法,学以致用,并融会贯通,将来形成你自己的阵流,并借阵流,去寻求真正的大道。” 庄先生意味深长道: “借法得道。” “万法皆是筏。” “阵流便是‘法’,是‘筏’,而不是‘道’。” 墨画觉得懂了一些,但又没完全懂,便将庄先生的话,仔细记在心里,之后有所明悟的时候,再加以印证,慢慢领悟。 但听了庄先生一番话,墨画也大致对“阵流”有了认知。 阵流,是对阵法源流的总结和领悟。 天下所有的阵流,包括仙天阵流,和五行阵流,都涉及阵法本源,一方面极其精深玄妙,另一方面,又可能各有所长,同时真假难辨。 必须自己去学,去用。 知行合一,学以致用,在实践中一一甄别,化为己用。 盲目尊奉“阵流”,便会成为阵流的“傀儡”,将“筏”当成“道”,固步自封,求道无望。 墨画的眸子,越来越亮。 庄先生不由点了点头。 墨画想明白了一些,忽而皱眉,问起了另一件事: “师父,‘源纹’会有自己的意志么?” 庄先生目光一凝,语气微沉,“自己的意志?” “嗯。”墨画想了想,说道,“自行衍生,自行蔓延,能寄生,能支配,虽不能说话,但阵纹如同眼眸,有着人一般的情绪……” 庄先生神情肃然,“你说的,是那道‘五行源纹’?” 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面沉如水,手指点着桌案,一时心思起伏,许久之后,才开口道: “一般源纹,是没有的……” “传承,就是传承,这是修士的认知与领悟,是一种法门,是没有意志的。” “有意志的,是掌控传承的人。” “‘源纹’异常……” 庄先生皱眉,沉吟道: “五行宗当年,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衍算失谬,才会使源纹异变?” “还是遭逢祸患,邪祟入侵?” “又或者,是被人算计,养出了什么东西……” “五行宗衰落,莫非就是因为这道‘源纹’……” 墨画连连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自己不愧是师父的弟子,跟师父想一起去了! 庄先生目光一沉,问墨画:“那道源纹呢?” “我藏画里了。” “画?” 墨画取出那副观想图。 之前这副观想图,是张家的僵尸祖师图,如今没了僵尸,有了源纹,烙印下了阵法传承,便成了“五行阵流图”。 庄先生取出几枚铜钱,摆在桌上,布成墨画看不懂的阵局,而后将图放在阵局之中,缓缓打开。 图上,有一道五色阵纹。 阵纹禁闭,光泽内敛,但气息古朴。 “师父小心,它会睁眼。” 墨画小声提醒道。 睁眼? 庄先生微怔,看了眼五行阵流图,却发现阵纹一动不动,没有“睁眼”的迹象,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 老实? 庄先生疑惑道:“它怎么了?” “估计是从神龛里搬了家,伤了元气,所以不敢露头了。” 怎么伤的元气,事关道碑,墨画没细说。 庄先生也大概明白,并不深究,但还是默默看了眼墨画,心道他这个小徒弟,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欺负起“人”来,似乎也从不手软…… 这样他就放心了。 庄先生又打量了一眼“五行阵流图”,心思一动,稍加衍算,越算越是惊讶,有些难以置信道: “这真是……五行宗的老本啊……” “老本?”墨画疑惑。 庄先生神色复杂,看着墨画,无奈道: “几千年的底蕴……可不就是‘老本’么……” 墨画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 几千年的底蕴…… 他指了指这道五行源纹,难以理解道: “就这玩意么?” 五行源纹气得颤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敢“睁眼”。 庄先生点了点头,“化众为一,衍算源纹,五行宗为了算出阵流,将全宗的阵法,都“编译”在了这道源纹理……” “换句话说,这道源纹,包含了五行宗几千年来,所有的阵法传承……” 墨画惊呆了。 他虽然知道,这道源纹,是阵流衍化,应该非同一般,但他万万没想到,竟“非同一般”到这个地步! “可是……”墨画有些疑惑,“这个‘源纹’,要怎么用呢?” 他对阵流,其实一窍不通。 这道源纹,有什么用途,他也不太清楚。 总不能当成“病原”,去感染他人的识海吧…… 庄先生道:“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若无法镇压‘源纹’意志,就不要去看,不要去学,否则一旦被‘源纹’寄生,识海易主,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种……”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假如你有办法,能镇压这道“源纹”,那就可以试着,反向衍算,拆解‘源纹’……” “反向衍算,拆解源纹?” 墨画一怔。 庄先生颔首,接着道: “你学了五行宗的衍算之法,可以归纳阵纹,化繁为简,反过来,同样可以化简为繁,将归纳好的阵纹,重新拆解出来……” 庄先生感叹道: “这道源纹之中,可是包罗了五行宗,所有的五行阵法传承,你拆解之后,便能得到这些阵法的阵图……” 五行宗……所有阵法传承……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心中猛地一颤,“那岂不是……” 庄先生微微一笑,颔首道: “不错,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五行灵阵的传承!” “而且,不是一般传承……” 庄先生语气难掩惊叹: “很有可能,是从一品,到二品,乃至三品,以及三品之上的,一整套珍贵无比,近乎失传的,古老绝阵传承!” “这就是五行宗数千年来,真正的底蕴!”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震慑 包括一品,以及一品以上的,一整套完备的五行绝阵的传承! 而且还是,曾经的一流阵法宗门,五行宗的古传承! 墨画激动不已。 庄先生等墨画高兴完,这才微微一笑: “当然,也没这么简单……” “我就知道……”墨画心里嘀咕道,略作思索,便问庄先生: “师父,这个底蕴,应该藏得很深吧……” 庄先生颔首,沉声道: “想得到五行宗的底蕴传承,也没那么容易……” “首先就是我刚才说过的,要有办法,镇压‘源纹’,若是镇压不住,贸然去衍算源纹,必然会被‘源纹’寄生,身死神消……” “即便能镇压,也要千万小心。” “这道源纹太过古老,蕴含的神识算力,也无穷无尽,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也不可知。” “当年的五行宗,势力如此之大,阵师如此之多,阵学如此渊博,最后还是拿它没办法。” “所以,你若真的要参悟,并衍算‘源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要有十足的把握!” 庄先生神情肃然。 墨画小脸严肃地点头,“师父,我一定小心,该‘怂’就‘怂’!” 庄先生不由一笑,接着道: “第二个要求,还是神识。” “源纹涉及衍算,衍算极耗神识。” “更何况还是反向衍算,衍算的,还是这种凝聚了无数算力的‘源纹’,所以对神识的要求,也是极高的。” 庄先生又看了一眼“五行阵流图”,凝视着那五道眼眸紧闭的五色“源纹”,目光深邃,缓缓道: “这道‘源纹’,包含了五行灵阵在内的,所有五行宗珍藏的五行阵法,如同一座阵法‘道藏’。” “但里面的大部分阵法,都是经阵纹变式‘加密’的。” “神识不够,是衍算不出来的。” “以你现在的神识,即便去衍算,所见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剩下的‘道藏’,无穷无尽,就要等将来,你修为提升,神识更强之后,再去发掘和领悟。” 庄先生将阵流图合起来,塞到墨画手里。 “这道源纹,包罗五行万象……” “是整个五行宗,最核心的阵法传承,放眼整个修界,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价值连城……” “伱一定要收好,切记,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必会遭人觊觎!” 墨画只觉手里的这张图,重若千钧,郑重地点了点头。 庄先生摸了摸墨画的头,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庄先生又道,“五行灵阵,要改个名字。” “改名字?”墨画一怔,“不好听么?” 他虽然觉得,五行灵阵不够霸气,也不显格调,像是烂大街的阵法,还有点土里土气的,但也不至于要改名字吧…… 庄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阵法的名字,涉及阵法原理,一般是不会乱取的。” “五行灵阵,包含一个‘灵’字,虽听着普通,但懂行的阵师,就知道这副阵法,涉及五行灵力的本质,与一般阵法,迥然相异。” “我让你改个名字,是因为要避讳,不想让你和五行宗扯上关系。” “五行灵阵与五行宗密切相关,你会五行灵阵,必然意味着,你与五行宗有渊源。” “怀璧其罪。” “在有心人眼里,你这便是身怀宝物,亮出名头,还招摇过市。” 墨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 “师父说得是!” “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虽然我们是光明正大学的,但太过张扬,容易遭人嫉恨,还易惹来是非。” “再者说,那个大长老,年纪又大,心眼又小,如果知道我学会了他们镇派的阵法,估计会气死,为了不让他急火攻心,就不告诉他了!” 墨画很是体贴地说道。 庄先生失笑,沉思片刻,又嘱咐道: “修界因果,一饮一啄,这源纹,虽是你凭本事,自己得的,但毕竟也算是受了五行宗先人的恩惠。” “以后如有机会,可以偿还一下因果,为五行宗一脉,做些善事,但不是现在……” “嗯。”墨画点头,“我记住了。” 随后他又问:“师父,五行灵阵……改名字的话,改什么名字呢?” 庄先生温和道:“这个你自己想吧,会这门阵法的阵师本就寥寥无几,人无我有,便是你的立身之本。起了难听的名字,也是你自己用。” 墨画皱着小脸。 这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要认真考虑,不能草率。 不过现在还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按照原先的设想,镇压源纹,并从源纹之中,反推出包括五行灵纹在内的,所有五行阵法。 墨画辞别庄先生,回房后,就想开始参悟“源纹”。 但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妥。 自己答应师父,要“怂”一点的。 墨画便在周围,布上一些隔绝气息的阵法,以防被人察觉,又布下控制类的阵法,以防自己被“寄生”后乱跑。 屋内的阵法,犹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墨画拍了拍手,觉得安心了不少。 但他还是不放心,又跑到隔壁,敲了敲门。 白子曦开门,疑惑地看着墨画。 墨画道:“师姐,待会晚点,假如我又不正常了,你就制止我,然后去喊师父。” 白子曦眼睛一亮,“还打晕你么?” 墨画后脑勺隐隐作痛,但还是咬牙道:“打晕!”之后他又补充道: “但是,能不能轻一点……” 白子曦点头,“我轻一些。” 墨画托付完毕,便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寄存着五行变异源纹的“五行阵流图”,摆在自己面前。 墨画刚想打开,又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再“怂”点…… 墨画看了下天色,已经亥时了,过不了多久,就是子时了。 等到子时,识海之中,浮现了道碑。 有道碑撑腰,自己这再去参悟。 “磨刀不误砍柴工,再等等……” 墨画盘腿打坐,静心凝神。 子时一到,墨画立马睁眼,而后开图,静心观想,全神贯注地衍算。 源纹闭眼,没有异常,就是寻常的阵流。 是阵法归纳而成的阵法源流。 墨画按照五行宗的衍算之法,反向推衍。 果然识海之中,源纹的边缘,就有一点点阵纹,慢慢析出,脱离,变化,最终形成一副副完整的阵法。 这些阵法,墨画很熟悉。 都是一品范畴内,常用的五行阵法。 虽因传承古老,笔法有些出入,阵纹有一些变化,但大体上,是相同的。 墨画精神一振。 师父说得没错,反向衍算,是可行的。 这道源纹,就是道藏,是一座包含了无数五行阵法的阵道宝藏。 只要学会衍算,就能反向解析,得到各类五行阵图。 墨画眼睛一亮,继续衍算下去。 识海寂静无声,墨画心无旁骛。 就这么算了大半夜,墨画又终于弄明白了另一点。 反向推衍,与神识强度有关。 神识有多强,就能衍算出什么品阶的五行阵法。 他现在的神识,是十三纹巅峰,那推衍出来的阵纹,也在十三纹以下。 十三纹以上的阵法,他是“破译”不出来的。 至于具体能推衍出什么阵法,就随缘了。 目前墨画自“源纹”推衍出的阵法,虽然都归为五行,但又五花八门,金木水火土齐全,从三四道阵纹的阵法,到九纹的一品阵法都有。 就像抓阄,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规律。 墨画皱了皱眉。 据他推断,衍算源纹,推衍阵流,工程浩繁,这么大的“修道项目”,必然是有章程,有规则的。 这些阵纹,也必然是按一定顺序和框架,归纳在一起,形成源纹的,不可能杂乱无章。 只不过,墨画现在还弄不清楚,只能等日后,再慢慢参悟了…… 墨画又不由啧啧赞叹。 几千年的底蕴啊…… 这源纹里面,究竟会有多少阵法? 假如彻底衍算,完全“破译”,又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若是把这里面的阵法,全都学会了呢? 既会阵法,又会衍算。 那自己岂不就是一道,“人形源纹”? 墨画就这么胡乱想着,心中很是期待。 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些犯困,似乎衍算久了,有些疲惫,神识消耗也有些多。 墨画上下眼皮打架,有些迷迷糊糊,小脑袋也不停地点啊点的…… 睡一会吧…… 墨画心里这么想着,片刻后,忽然猛一激灵。 睡什么睡?! 这是在自己的识海里,还是在道碑面前,自己从来不犯困的! “不对劲!” 墨画睁眼一看,便见《五行阵流图》上,那道“源纹”,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 墨画心中一跳,全神戒备,神识自视。 果然! 识海之中,又有了密密的阵纹。 这道“源纹”又不安分,偷偷起了鬼心思,趁着自己衍算,神识消耗过多,衍生了一道土系安眠阵,想让自己困倦入睡。 与此同时,它的阵纹,既像蚂蚁,又像触手,偷偷地渗入了自己的识海! “它还想寄生自己?” 墨画目光一凝。 不对! 墨画沿着阵纹看去,心中一惊: “源纹的目标,是道碑?” “它胆大包天,想寄生道碑?” 墨画皱眉,心念急转,想了一会,不由面色一沉: “不,它是想……与道碑同化?” 墨画瞬间恍悟。 道碑虚无,暗合大道,身上有大道的气息。 这道“源纹”想契合大道,与道碑融为一体?! “这道源纹,想做‘小妾’,依附道碑?!” 你也配? 墨画眉毛一挑,便想以衍算之法,重新归纳阵纹,将源纹逼回《五行阵流图》之中。 只是他的衍算,还是慢了一点,几道五色阵纹,已经沿着墨画的识海蔓延,攀附到了中央的道碑之上。 五色阵纹,印在了道碑虚无的碑面之上。 源纹的“眼眸”陡然睁大。 古朴的大道气息,让它颤栗,但似乎也让它兴奋无比。 它被大道,一点点磨灭,但同时,也在接近大道本源,一点点蜕变…… 墨画想以衍算之法,压制阵纹,但他神识有限,速度毕竟还是太慢了…… 墨画心中微沉。 就在此时,一股寂灭的气息,骤然自道碑之上浮现。 这股气息,同样古朴,但更为霸道,有着抹杀一切的冰冷和死寂。 道碑之上,血色阵纹亮起! 是墨画崩解大阵,抹杀封豨,触动天道阵法,引动雷劫降临之时,从天道裂缝之中,偷窥并记下的,那一笔蕴含劫雷的仙纹! 仙纹气息浮现,道碑之上,竟浮现了猩红色的劫雷。 雷霆明灭,只一瞬间,便将“五行源纹”蔓延的所有阵纹,尽数抹消! 源纹元气大伤,眼眸震颤,惊恐莫名。 仙纹? 劫雷? 道碑若意味着包罗万象的大道。 那劫雷,便意味着纯粹的“杀道”,抹杀万事万物。 源纹似是万万没想到,墨画的识海之中,还记了一笔仙纹,刻了一道劫雷,藏了惊天的杀劫! 源纹“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缩回了《五行阵流图》。 这下它的“眼眸”闭得更紧,像是凝成一条细线,瑟瑟发抖,一丁点都不敢睁开,生怕睁开之后,再“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墨画有些无语。 “你这不是贱皮么,不挨打不长记性……” “源纹”这下,连生气都不敢生气了,只能躲在图里,默默装死。 墨画摇了摇头,但也松了口气。 有道碑镇压,还有仙纹震慑。 这道五行“源纹”,应该彻底老实了,不敢再起什么鬼心思了。 以后自己推衍五行阵纹,也安全多了。 但与此同时,墨画又生出一个疑惑: 仙纹……与源纹是什么关系? 仙纹是不是,本身也就是一种,更高端的“源纹”? 这么说的话…… 自己衍算“源纹”,可以获得源纹之中,编译的五行阵法…… 那假如有一天,自己神识强大,可以衍算“仙纹”,那从“仙纹”中算出来的,又会是什么? 天劫? 雷阵? 墨画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不过这些东西,只是猜测,他现在还拿不准。 必须以后,修为更高,神识更强,阵法造诣更深的时候,才能去印证了…… 墨画叹了口气。 修为还不够高,神识还不够强…… 看来要抓紧修炼,早些筑基了。 还有那么多厉害的阵法,等着自己学呢! 墨画精神振奋,点了点头。 …… 而另一边,神龛前,大长老却皱着眉头。 墨画三人“受挫”,庄先生“吃瘪”,大长老大感快意,的确扬眉吐气了几天。 但几天后,他越想越不对劲。 庄先生……算无遗策,不像是这种,会简简单单就失败的人…… 至于他那三个弟子。 那对兄妹,他知道不多,暂且不说。 单说那个姓墨的小阵师,天资惊人,阵法才华的确不凡,但最大的问题是,有才无德! 心眼太坏了! 狡猾得很! 这样的小阵师,会因为学不会阵法,就那么失落么? 又或者,他学不会正常,但以他的天分,一点都学不会,这就不正常了…… 大长老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姓庄的这师徒俩给演了! 关键是,自己还信以为真了! 大长老气血上涌。 他又在神龛前点了香。 这次的香,没有异常,安安稳稳,全都烧完了。 大长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没有异常,就是没有提示。 提示呢? 这神龛里,养的那只小鬼呢?跑哪去了? 大长老又打量了一会神龛,忽然一愣。 神龛看着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下面有个地方,黑魆魆的,似乎……缺了一扇门? 谁把神龛的大门,给崩了? 不会吧…… 神龛里,有五行宗的传承。 神龛的大门被崩了,里面的小鬼不见了。 大长老只觉心头一颤,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在心头: “我五行宗的老底,不会被搬空了吧……” “不会吧……”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 瓶颈 大长老喊来了廖掌门。 廖掌门盯着神龛看了半天,这才疑惑道: “似乎……的确是缺了扇门……” 两人皱眉,都很是不解。 这座神龛,是五行宗祖上传下来的,是一座神念道场,里面有着五行灵阵的传承。 神龛出自五行宗先人之手,玄妙无穷。 究竟谁有本事,能强行破开神龛的大门? 又是怎么做到的? 破门的人,是庄先生的那三个弟子,还是里面的那只小鬼? 小鬼的事,廖掌门也是知道的。 这是当年,五行宗的秘辛。 为了不让阵法失传,数百年前,五行宗的老掌门,特意拘了一只小鬼,放入神龛之中供养,让其故弄玄虚,迷惑外人,以防五行宗的核心传承流露出去…… 可如今,神龛破门,小鬼失踪…… 廖掌门惊疑道:“那五行灵阵的传承……” 大长老摇了摇头,叹道: “我也不知道……” 他又抬起眼眸,端详了一下神龛,皱眉道: “这数百年来,我总觉得,这神龛之中,有一股特殊的意蕴……似乎里面还藏着,一些特别的传承……” “但是现在,神龛缺了一扇门,这股意蕴,也忽然消失了……” “里面的东西,仿佛被不知什么人,给掏空了……” 如今的这个神龛,徒留空壳,像是无人的楼阙,空旷而冷清。 廖掌门惊讶道:“大长老,我五行宗还有什么传承?” 大长老沉默不语。 因为他也不知道。 廖掌门摇了摇头,心中冷笑。 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五行宗除了五行灵阵,哪还有什么传承? 即便是五行灵阵,也是形同虚设,根本没人能学,也根本就学不会……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好说出来。 廖掌门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低声道: “大长老,会不会是庄先生他们,窃夺了我五行宗的传承?” 大长老心中一震,眉头更紧。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 姓庄的高深莫测,他的那几个弟子,更是惊才绝艳,若是师徒做局,窃取了他五行宗的传承,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关键是,这个传承,到底是什么呢? 五行灵阵么? 如果是五行灵阵,他们没法说理,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学的,而且还是堂堂正正学会的。 可如果,不只是五行灵阵呢? 不只是五行灵阵…… 还能是什么呢? 五行宗的老祖宗,到底还给自己留了什么呢? 大长老一头雾水。 廖掌门另有心思,便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大长老目光一沉,“你的意思是……” “假如这神龛之中,真有其他传承,必然非同小可,我们一定要查出来!” “查……” 廖掌门一挑眉,“您知道的。” 大长老迟疑。 廖掌门接着道:“神龛破损,传承流失,庄先生那几个弟子,嫌疑最大,所以……” 廖掌门靠近大长老,压低声音道: “我们要想办法,先把他们留下!” “留下……” 大长老若有所思。 廖掌门点头,建议道: “先从五行宗查起,再查那个失踪的小鬼,然后再查庄先生他们……” “在没查清之前,我们一定要将他们留下!” “若是传承在他们手里,我们就想办法夺回来;若不在他们手里,我们道个歉,赔个礼,也就揭过去了……” 大长老闻言冷笑,“哪里那么好揭过去……” 你以为你留的是谁? 那姓庄的,岂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他身边那个木头一样的老者,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廖掌门知道大长老顾虑什么,便娓娓道来: “我们先礼后兵,先请他们,在我五行宗小住,多逗留一些时日。” “既是祖上有些情分,那做做客,交流阵法,这个要求,也合情合理……” “他们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这是先“礼”,他们若不同意,我们再后“兵”……” “庄前辈和那老者,或许修为不凡,但他那几个弟子,不过炼气,这些时日,也与我五行宗弟子,有过交手,比炼气要强,甚至堪比筑基,但也不过筑基前期,翻不出我们五行宗的手掌……” “姓庄的看似淡然,但对这几个弟子,明显比较上心,尤其对那个姓墨的小徒弟,更是宠爱有加。” “我们只要制住那个小徒弟,不,哪怕制住其中任意一个弟子,以此要挟庄先生,都不怕他不服软。” “若是还不成……” 廖掌门往天上指了指,凝声道:“我们还有……五行护山大阵!” 大长老一惊:“要开大阵?!” 廖掌门点头,“一旦大阵开启,不愁留不住他们!” “他们修为就是再强,也不敢超脱天道限制,必然会被困在这大阵之中!” 大长老皱眉沉思,他觉得廖掌门说得有点道理,但他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底气。 他还是不太敢与庄先生为敌。 尤其还是在五行宗的山门里,在护山大阵之内,与庄先生针锋相对。 “这样撕破脸……是不是不太好?” 大长老顾虑道。 廖掌门便退一步,轻声道: “大长老,我们也不是非要和庄先生撕破脸面……” “我们盛情款待,万一他就留下来了,岂不更好?” “就算不得不开启大阵,兵戎相见,也不是非要杀个伱死我活,只需他交出我五行宗的传承,哪怕只交一半,也好过尽数流失,落于旁人之手……” “对宗门的老祖宗,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大长老……” 廖掌门看着大长老,语气恳切道:“传承事大啊!” 传承事大! 大长老心中一颤。 “是啊,这一切,为的是我五行宗的传承!” 就算有风险,也不得不冒。 大长老又看了眼廖掌门,暗自点头。 这个掌门,虽境界低了些,格局小了些,但遇到事,也还是有些分寸,能拿出些手段。 “好!”大长老点头道,“你这就去着手准备,务必将他们,留在我五行宗!” 廖掌门神色一喜,拱手称是。 两人商议完毕,大长老还留神龛面前,对着神龛,一边沉思,一边忧心忡忡。 廖掌门则一人出了藏阵阁。 夜色已至,藏阵阁外,一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廖掌门走出藏阵阁外,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冷笑一声。 “传承事大?” “传承个屁!” “事到如今,五行宗还有什么传承?” 阵学没落,阵师流失。 现在的五行宗,土木兴宗,徒有其表,就跟那神龛一般,只是个金玉其外的空壳罢了。 没有人,没有阵法,只有空壳,能有什么用? 振兴宗门,只是笑话。 廖掌门轻蔑一笑,随即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 不过也不亏…… 自己这些年,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榨干了这些朽木枯梁的价值,赚得盆满钵满,事到如今,可以跑路了…… 烂摊子是别人的。 灵石才是自己的! 至于五行宗…… 廖掌门冷哼一声。 自己虽是五行宗的人,但也只是一个身份罢了,改换门庭,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在自己离开前,这个五行宗,还有最后一个用处…… 廖掌门将整个五行宗的山门尽收眼底,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意。 …… 两日后,廖掌门拜访了庄先生。 他仍旧是一脸坦然,没有心机的模样,诚恳道: “晚辈对庄前辈敬仰已久,之前指责所在,多有刁难,还请前辈见谅……” 庄先生不置可否。 廖掌门又道: “……如今传承事了,又恰逢其会,还请前辈,在五行宗,多做客一些时日,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廖掌门说得情真意切,但心中却很是紧张。 他拿不准庄先生的意图,猜不透庄先生的心意,被庄先生深邃的目光看着,也是如芒在背,冷汗岑岑。 廖掌门心情忐忑得等着庄先生的答复。 庄先生沉思片刻,忽然道:“好。” 这一声“好”,让廖掌门如释重负。 他只觉整个人都轻了几分,不由笑道: “前辈肯赏脸,晚辈感激不尽。” 庄先生微微颔首,不多说什么,便端杯喝茶。 廖掌门很识趣,便拱手行礼道: “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告辞。” 廖掌门离开后,庄先生便把墨画喊来,想了一下,便吩咐道: “你这些时日,勤加修炼,就在五行宗筑基吧。” 墨画吓了一跳,“就在这里么?” 五行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从上到下,对自己可是又嫉又恨的,不说抱有敌意,至少也是态度不善。 庄先生却笃定道:“无妨,就在这里筑基!” 墨画却有些疑惑,“是不是,快了一点……” 他的修为,达到炼气九层后,大概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气海还不算稳固,根基也不算牢固,修为更不算扎实…… 现在筑基,感觉还是早了些。 庄先生温和道:“你的灵根……不太行,灵力再怎么修,也就那样了,所以没那么多要求,不必打磨境界,不求根基牢固,能突破就突破,只要能筑基就好……” 虽然语气很温和,但这话,还是有点扎心。 “好吧……”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师父,那我的神识呢,也够了么?” “你画五行灵阵,会增强神识么?”庄先生问。 “会的,但不算多……”墨画如实道。 “能突破十四纹么?” 墨画想了下,摇了摇头,“感觉很难……” 这些时日,他一有空就会画五行灵阵。 金木水火土,五系灵阵,他挨个一遍又一遍地画。 白天画,晚上在道碑上也画。 他的神识,的确在慢慢增长,而且增长的速度,还算可观,比之前画灵枢阵,强了不少。 五行灵阵的要求,虽然是十三纹,但因为要“神识化道”,分出一部分神识,融于阵法,与灵力化一。 所以实际消耗的神识,是比十三纹要多一些的。 而灵枢阵只有十二纹。 画灵枢阵增强的神识,如果是一条小溪。 那么画五行灵阵增强的神识,就是一条小河。 只不过小溪也好,小河也罢,在十三纹到十四纹的门槛前,都有些杯水车薪。 就像是引水注入沟壑,水不算小,但这沟壑,却深不可测,怎么都注不满…… 庄先生沉思片刻,道:“那就算了,直接以十三纹巅峰的神识筑基吧……” “不用到十四纹了么?”墨画弱弱道。 庄先生摇头叹道: “不强求了,十四纹虽好,但的确太难了……” 而且计划赶不上变化,没多少时间了…… 庄先生的目光,闪过一丝惆怅,随后又嘱咐道: “你就以十三纹巅峰筑基,虽然不算太极致,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庄先生本想说“很强了”,但犹豫了下,还是不想让墨画骄傲。 不过凭心而论,炼气就有十三纹巅峰神识,即便在他的认知中,也是极其罕见,甚至已经算是极限了…… 再往上,真的是太难了。 庄先生沉声道:“你以十三纹巅峰神识筑基,按理来说,会突破阻碍,神识倍增,达到筑基中期,十四纹至十六纹之间。” “至于具体多少,就看缘法了……” 墨画好奇道:“师父,神识倍增,为什么不是二十六纹?” 庄先生一怔,不由点了下墨画的额头: “想什么呢?神识的增长,又不是简单的加减。” “纹数,只是刻度。” “两个刻度之间,神识的量,很可能天壤之别。” “炼气九纹,和筑基十纹,就悬殊了足足一倍。” “二十六纹,那已经是金丹了……” “哪有这种好事……” 墨画讪讪笑了下,然后又好奇问道: “师父,那筑基前期,和筑基中期的神识,也悬殊一倍么?” 庄先生道:“这倒未必,筑基前期和筑基中期,神识悬殊大,但也不会有一倍这么多。” 墨画心思敏锐,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我突破筑基,神识倍增,只能到筑基中期呢?” 庄先生喝了口茶,继续为墨画解释道: “因为神识越到后面,增长越慢,增长越难。” “而且,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现在的神识,已经很强了,所以突破境界,神识会大增,但未必就会翻倍。” “天道制衡,总有限度,也总会有诸多限制……” 不加限制的话,你这孩子的神识,真的就“无法无天”了……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心里默默叹道。 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专心修炼吧……” 庄先生又看了眼墨画,温和笑道: “估计不到一个月,修为就差不多了,试着突破一下境界,看看天衍诀的瓶颈是什么,然后再想办法,突破瓶颈,筑成道基!” “嗯!” 墨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虽然到不了十四纹,有些遗憾,但就快要筑基了,他还是很开心。 没有十四纹,也就算了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修道讲究顺其自然,不能强求。 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墨画都专心修炼,不停吸纳灵石。 即便学阵法,也只是在子时的道碑上学,白天的时间,他基本都用来打坐炼化灵石了。 平日修炼,讲究不疾不徐,水滴石穿。 每日坚持,带着练就好。 但现在快要筑基了,就要多花点时间,多花点灵石,要把时间和灵石,都用在“刀刃”上。 墨画心无旁骛修行,为了筑基做准备。 白子曦和白子胜知道墨画要筑基,也都没打扰他,同时默默为小师弟护法,以防他修炼出了岔子,或是被其他人打扰到。 而墨画的修行,也比较顺利。 灵石一枚枚消耗着,灵力也在一点点增加着。 终于,一个月后。 墨画的修为,达到了炼气九层巅峰。 与此同时,他也触碰到了筑基的瓶颈……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四章 谜天 这日,墨画正常修炼,忽而气海震颤,自行满盈。 墨画神色一喜。 九层圆满,灵力满溢。 他摸到筑基的门槛了! 充盈的灵力,自气海凝结,流转,渐渐凝质,像是蒙了一层水气,湿漉漉的。 这是灵力如汞的前兆,也是筑基的前提。 灵力如汞,登临筑基。 但是在灵力凝练如汞之前,还需要突破瓶颈。 这个瓶颈,因人而异,主要取决于功法与修士灵根。 墨画的功法,是《天衍诀》。 那么筑基的瓶颈,如《天衍诀》所记载,便是在识海。 果然片刻功夫,这些满盈的灵力,便化为氤氲的灵丝,自气海流出,沿着经脉,汇向百会,而后在天门之处,向内渗入,进入墨画的识海。 进入识海的灵力,化为游丝,开始编织成阵法。 这一幕,墨画并不陌生。 炼气前期突破到炼气中期,再由炼气中期,突破到炼气后期,墨画都经历过这一幕。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灵丝勾勒成纹,画成谜阵,覆盖在识海。 墨画唯一担心的,是这个谜阵,超出一品九纹,凝成十纹,乃至十纹以上,墨画从未见过,也从未学过的绝阵。 这样通过解阵,突破瓶颈,就极其困难了。 他想要筑基,也会吃力很多。 墨画有些忐忑地盯着灵丝,看着它们,如同织花一般,描摹出一副副谜阵,片刻后,不由松了口气…… 是复阵而已,都还算简单。 以自己目前的阵法水准,破解复阵,还是游刃有余的。 也幸亏师父教了自己很多高深的阵法知识,还让自己以阵法立身,以神识证道,自己的阵法水准,也远超一般一品阵师。 否则的话,即便只是破解复阵,也是很棘手的。 现在想顺利筑基,估计还要多费很多周折。 努力总会有收获。 墨画心中庆幸着。 可是又过了一会,他神情一怔,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了。 不对…… 谜阵还在继续生成…… 而且一点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一片复阵,一片复阵,慢慢地衍生,并连接在了一起。 谜阵也越来越多,一张张,一副副,如同严冬的雪花,层层叠叠,落在一起,覆盖了整片识海。 等谜阵生成完毕。 墨画不由张了张嘴,满眼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东西? 灵力如同丝线,密密麻麻,编织了一整片阵法天地,像是一只巨大的茧,将它的识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遮蔽了起来。 这是……谜阵构成的大阵?! 墨画心神俱震。 大阵如茧,遮蔽识海。 要么作茧自缚,要么破茧成蝶? 墨画沉默良久,一时无语。 这也……太离谱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筑基瓶颈? 墨画又打量了一眼,这个巨大的谜阵,神识掠过,粗略数了数,目光震动。 整座大阵包含的谜阵,少则数万,大则数十万! 这些谜阵,都要自己一个一个解开? 这要解到猴年马月? 墨画皱着眉,尝试着解了几道谜阵。 谜阵不算难,能解开。 只是数量非常之多! 墨画估算了一下。 每天解十副阵法,大概要一二十年,才能将这“作茧自缚”一般的谜阵,彻底解完。 墨画又解了一会,再抬头看去,不由深深叹息,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眼前是一片苍茫无际的阵海。 而他适才所解的几道谜阵,只是沧海一粟。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谜阵要解,墨画就头皮发麻。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如果这些谜阵,构成了大阵,那么最难的地方,在于其阵枢。 谜阵的阵枢,会是什么结构? 又要怎么解? 墨画一无所知。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 构建大阵,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破解大阵,所耗费的神识算力,只会更多。 因为解阵比画阵要麻烦许多…… 怎么办? 墨画皱眉。 除了解阵,他能想到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崩解”。 五行屠妖大阵,就是被他利用逆灵阵,彻底崩解,片瓦不留的。 但问题是,这是在自己的识海。 崩解大阵,估计自己也会一块完蛋。 墨画又叹了口气。 “只能去问师父了……” …… 次日,墨画就迫不及待去找了庄先生。 庄先生正在喝茶,闻言一滞,缓缓抬头,“大阵?” “嗯。”墨画点头道,“很多很多,将我的识海,都遮住了,阵纹繁多,灵丝密布,如同淡蓝色的茧一样……” 庄先生瞳孔一缩,“茧……” “嗯。”墨画又点了点头,然后担忧地问道: “师父,我这还能筑基么?” 庄先生目光微凝,而后淡然一笑,温声道: “筑基哪有不难的?” “瓶颈之所以是瓶颈,就是因为有着大道的阻遏,不易逾越,不然这世间,人人都修道无阻了。” “既然是修士,立志寻求天道,无论难于不难,都不要妨碍道心。” “你明天筑基,也要修行,要解阵,哪怕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筑基,同样的,也要修行,要解阵……” “修士但求大道,不问成败。” “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不要因得失而畏首畏尾。” 墨画心境豁然开朗,一些疑虑,也尽数释然。 对啊,担心也没用…… 假如这瓶颈,真要一二十年才能解开,那也只能如此,难道自己还能不解阵,不突破,做一辈子炼气不成? 既定的事,瞻前顾后也毫无意义。 反正要做的事,总归是一样的。 自己是阵师,只需要一心一意,学阵法,解阵法就好。 不能因难易成败得失,乱了道心。 墨画因筑基而有些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气息渐渐平和,目光也渐渐坚定。 庄先生心中欣慰,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 “不错,你能明白就好,不过也不必着急,完全解开谜阵,也不会要那么久的……” “好的,师父!” 师徒二人说完,墨画起身行礼,便要告辞,回去再琢磨谜阵的事,庄先生却突然将墨画喊住,微微顿了一下,说道: “墨画,你将谜阵画一部分,给我看看。” 墨画不明所以,但还是取出纸笔,画出一部分谜阵,以及一部分阵枢来。 庄先生点头,“好。” 墨画走后,庄先生便看着墨画画出的那部分谜阵,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傀老显出身形,看了一眼谜阵,也皱紧了眉头。 “这又是什么东西?” “伱不知道吧……”庄先生有些失神。 傀老目光微沉,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明明只是一品阵法,而且也是谜阵,但在他这么多年的修道阅历中,却似乎没一点印象。 “是啊……”庄先生喃喃道,“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种阵法了……” 傀老神情一肃,“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这种阵法,叫做……” 庄先生沉默许久,目露挣扎,这才开口道: “谜天大阵!” 傀老陡然睁大眼睛,“谜天大阵?!” 庄先生苦笑着点头。 谜天大阵…… 傀老神情变换,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怔忡道: “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谜天大阵…… 傀老眉头紧锁,没有深究,而是问道: “这谜天大阵,与一般的谜阵,有何不同?” 庄先生摇了摇头,“不一样……” “谜阵可以构成大阵,但这种大阵,只是简单谜阵的集合,只有大阵的规模,而无大阵骨骼,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大阵,……” 庄先生又看了一眼,墨画适才画下的阵法,叹道: “谜天大阵不同……” “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大阵……” “特殊到,根本弄不清,这阵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现存的谜天大阵,所封印的,都是一些不可知的隐秘……” “谜天大阵,有着弥天之谜……” “涉及的阵理,也离奇古怪……” 庄先生凝视着傀老,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 “谜阵只是解密的把戏,为何能构成大阵呢?” “又怎么才能构成大阵呢?” “一切大阵,统筹万千阵法,讲究同根同源,主杀,主困,主防的都有。” “那么谜阵,统筹的是什么阵法?同根是什么根,同源又是什么源,它主张的,又是什么?一个‘谜’字么?”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能力,有魄力,有那么强的神识衍算,去构建一座谜天大阵?” “构建谜天大阵,又是为了什么?” …… 庄先生沉思良久,猛然惊悟,喃喃自语道:“我错了,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天衍诀》这门功法,有大问题!” “在识海之内,构建谜天大阵……” “这门功法,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给‘人’学的……” “或许,这真的是给字面意义上的,某类‘妖孽’,去学的功法……” “创出这门功法的,究竟是什么人?” “再或者说,这真的是‘人’能创出来的功法么?” “‘人’能依靠功法,就在修士的识海中,构建出谜天大阵么……” 庄先生眉头越皱越紧。 古功法…… 谜天大阵…… 天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似乎窥见了什么端倪,但一旦细想,就仍是一片迷雾,就像陷入了“谜天大阵”一般。 “罢了……” 庄先生叹道。 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墨画这孩子…… “谜天大阵能解么?”傀老问道。 “虽然是谜天,但还是谜阵,而且只有一品,以墨画那孩子的阵法造诣,解是可以解的,只不过……” 只不过,有可能真的要花个十来年。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如果谜天大阵,有了什么莫测的变化,出了未知的变故,那想筑基,就真是难于登天了…… 很可能蹉跎数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要想个办法……” 庄先生默然道,眼眸之中,算纹明灭,天机浮沉,良久之后,似乎找到了一丝机缘。 这一丝机缘,极其隐晦,极其危险。 但却是可以把握的。 庄先生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面露苦笑。 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一切都算好了,但还是出了意外…… 现在又要多费周折了。 “我本来还想,亲眼看着墨画这孩子筑基,了却一下心愿,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来不及了……” 我的旅途,到这里就是终点了…… 庄先生的目光,有些许怅然,随后又是一片坦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 傀老默默看着他,目光晦涩,渐渐隐入黑暗。 …… 墨画回去之后,一有空就沉入识海,一个一个去解开谜阵。 虽然谜阵很多,但他也不骄不躁。 可解着解着,他发现这片谜阵,似乎和自己之前遇到的谜阵不同。 之前的谜阵,像是“死”的,是刻板的,解完就消失了。 而现在的这片大阵,阵纹流转,像是“活”着的。 而且大片大片复阵,互相连接,彼此呼应,共生共存。 必须针对复阵,一解一大片。 否则的话,解完单阵,还会有单阵继续生成。 墨画只能再去请教庄先生。 庄先生似乎是准备了很久,将一沓厚厚的阵书和阵图,交给墨画,直接道: “你识海中的大阵,名为‘谜天大阵’。” “这个名字,你记住就好,不要对外说。” “这是一些,关于‘谜天大阵’的记载,还有我总结的心得,你仔细收着,好好研习,应该对你解阵有帮助……” 墨画心中感激,但又觉着,有一丝违和。 似乎师父,是忙于交代什么一样…… “师父……”墨画小声道。 庄先生却摇了摇头,没让他说下去,只轻声道: “下去吧,好好学。” 墨画踌躇片刻,“嗯”了一声,恭敬地离开了,只是小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有些事,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师父是在避着什么人。 他也知道,师父说过,这次云游的目的地,就是五行宗。 那到了五行宗,学了五行灵阵,然后呢? 师父没说过。 一些事,墨画很早之前,就有了猜测,但直到现在,他才心惊地意识到,即便再不情愿,该来的,也还是会来的…… 墨画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而五行宗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 直到,墨画见到了一个熟人。 这日,墨画正和小师兄小师姐,趴在一张桌子上学阵法,忽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便见门口,站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带着面纱,气质清冷。 墨画一怔,随后一喜,“雪姨!” 雪姨见了墨画,欣然含笑,柔美的眸子,打量了墨画几眼,点头道: “许久不见,长高了。”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很是欣喜。 几人寒暄了一阵,墨画便疑惑道:“雪姨,您怎么来了?” “对啊。”白子胜道,“师父不是不让您跟来么?” “是庄先生唤我来的。”雪姨道。 “师父?” 墨画三人相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雪姨点了点头,“庄先生不让我随行,但我挂念你们的安危,其实还是跟着你们的,只不过离得很远。” “庄先生知道,并未怪罪,也算是默许了。” “这些时日,我都在离山城外。前几日,我想修书一封,寄给夫人,便见墨水无笔而动,洇纸成文,凝成了一个‘来’字。” “我便知道,这是庄先生的意思,他想让我过来……” “可是,师父喊您过来,是为什么呢?”墨画有些疑惑。 雪姨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庄先生可曾休息?”雪姨问道。 墨画道:“师父休息过了,现在正在喝茶。” 雪姨点了点头,便起身去拜访庄先生。 墨画三人也都跟着。 古色古香,茶香氤氲的居室内,庄先生身姿优雅而笔直,正认真喝着墨画为他煮的清茶。 见了雪姨,庄先生并不意外。 雪姨恭恭敬敬,向庄先生行了一礼,庄先生点头示意。 雪姨便低声问道:“不知先生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庄先生沉默片刻,目光含蓄,将墨画三人的样子都看在眼里,这才缓缓道: “你将这三个孩子,都带走吧……” “离开五行宗,离开离山城,别再回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杀局 “师父!” 墨画三人一惊。 雪姨也神色一变,忙道:“庄先生……” 庄先生摇头,“该教的我都教了,这里是是非之地,你们不能再留了。” “可是……” 庄先生神色冷淡,目光断然。 这是心意已决的模样。 众人都知道,庄先生高深莫测,行事自有判断,他们根本干涉不了。 雪姨无奈,叹道: “先生,我何时带他们离开?” 庄先生早有所料,“明日吧。” 雪姨拱手称是。 墨画满眼不舍,还想说什么,却见庄先生摇了摇头,温声道: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和师兄师姐去收拾一下,明日便离开吧。” 墨画有些心酸,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嗯,师父。” 三人回到房间,神情都有些怏怏。 白子胜不解道:“师父为什么突然就让我们走了呢?” “不是突然……”墨画神色落寞,摇了摇头道,“师父应该早就这么打算的。” 五行宗,是这次云游的终点。 白子曦也低垂着目光,绝美的眸子,闪过一丝低落,随后她抬起头,看向雪姨,问道: “雪姨,是不是娘亲让你来的?” 雪姨微怔。 白子胜道:“子曦,雪姨本来就是奉娘亲的命,保护我们的啊。” 白子曦摇头,“不一样,我的意思是,娘亲……她是不是也要来?伱跟着师父,是奉了娘亲的命令,在为她引路?” 雪姨看着白子曦清丽的眸子,一时有些恍然。 子曦小姐……跟夫人真的好像啊…… 一样地绝美,一样地冰雪聪明,而且,一样地心思敏锐,目光果决。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姨不想隐瞒,点头道:“是的,夫人会来的。” 白子曦神色微白。 白子胜还是不明白,“娘亲来了,又怎么了?” 白子曦紧紧抿着嘴唇,目光低沉,“师父和娘亲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但这么多年,师父一直不愿见娘亲。” “为什么?”白子胜疑惑。 “因为……”白子曦顿了一下,沉声道:“娘亲……在算计师父。” “算计?” 白子胜吓了一跳。 两人是兄妹,有些事,白子胜性格豁达,不曾察觉,但心思细腻的白子曦,却心知肚明。 “之前娘亲算计不到,所以不敢来见师父,但她现在来了,就意味着,师父走不了了……” 白子胜道:“就算娘亲来了,也没什么吧,她难道还会害师父么?” “师父的仇家很多的……”白子曦垂眸叹道,“娘亲能算到,他的仇家,也能算到,师父走不了,那自然而然,就要面对很多仇人……” 墨画皱着小脸,“师父的仇家,有很多么?” “嗯,”白子曦点头,看着墨画道,“很多的,有些是有宿怨,有些则是单纯图谋不轨……” 墨画一怔,“师父身上,有让人觊觎的宝物?” 白子曦皱了皱眉,看向了雪姨。 雪姨怔忡片刻,随后叹道: “庄先生身上,有着大秘密,但这秘密,夫人知道,道廷的大修士知道,魔门的老祖知道……” 雪姨苦笑一下,“却不是我能知道的。” 这些修士,距墨画太远了,这些势力,也都太庞大了。 墨画只是一个炼气境界的散修,对这种纷争,没什么概念,他只挂念着庄先生。 墨画问道:“雪姨,师父不能脱身么?” 雪姨看着墨画的眸子,有些不忍心,但又不得不道: “若非山穷水尽,庄先生应该不会,让我带你们离开的……” 墨画三人都失望地垂下了头。 墨画心思急转,但无论怎么想,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只是炼气。 只是一品阵师。 就算会绝阵,也只是一品绝阵。 神识筑基,但也只是筑基。 会衍算,但又不能像师父那样,洞悉因果,衍算天机。 会大阵,但也无法靠一己之力,构建大阵,逆转乾坤…… 自己帮不上忙,也保护不了师父…… 墨画失落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还是一筹莫展之时,忽而他抬头一看,神色陡变。 雪姨见了墨画的异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墨画皱眉不语,便跑出房门,来到走廊,向天上看去。 雪姨、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相视一眼,而后随着墨画,来到房外,自雕梁画栋之间,抬头望去。 可天上一碧如洗,没任何异常。 白子胜问道:“墨画,发生什么了?” 墨画仰头望天,神色凝重,“天……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雪姨脸色一变,又抬头看去,片刻后,眉头皱紧。 她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青天白日,晴空万里。 一片云彩都没有。 但她又知道,墨画这孩子虽然灵根一般,但天资聪颖,神识异禀,阵法不凡,又得庄先生宠爱,必然是真的见到了什么异常。 墨画神情肃然。 自从见过劫雷,见过仙纹,他时常就会看天。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也隐隐约约,能感知到天上一丝微妙的气机。 就如同大地的道蕴一般。 每次抬头望天,就能感知天道自强,生生不息。 但现在,这丝意蕴,却感知不到了。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一般。 墨画仰着头,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片刻之后,瞳孔微震,喃喃道: “来了……” 雪姨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猛然抬头,便见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自天边,涨起了血潮! 一道血红色的魂幡,如同潮水,遮天蔽日,自天边慢慢拉拢,蔓延,覆盖过来…… 似乎要将整个五行宗,不,是整个离山城,全部笼罩其中! 雪姨瞳孔微缩,失声道: “魔道至宝,炼魂幡?!” …… 异象骤现,血色漫天。 整个五行宗,瞬间陷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天上哪里来的血海?” “好强的魔气!” “这是……金丹期的魔修?!” 一众长老也是既惊且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以魔道邪物,犯我五行宗门,真是欺人太甚!” “来者不善……” “不是不善,是大凶!” “欺我五行宗无人?!” “大长老……” 大长老神色凝重。 便在这时,漫天的血海之中,浮出一柄巨大的魔剑,此剑的剑身,生着一只巨大的,血遍布的竖瞳。 竖瞳之中,有着密密麻麻的人脸。 它们在哀嚎,在痛苦,在挣扎…… 像是被魔剑吞噬后,不得超生的冤魂厉鬼。 此剑一出,漫天的血气,凝成剑气,如有实质,蕴含着恐怖的杀伐之力! “又一把魔道金丹至宝?!” 血幡主困,魔剑主杀! 五行宗人人惊恐,颤栗不已。 大长老厉声道:“快!开大阵!” “开大阵!” “开大阵!” 一众长老领命,匆匆传令下去。 过了一会,五行宗山体震颤,灵力汹涌,偌大的宗门之上,一道道阵纹,纷纷亮起,伴随着惊人的灵压,结成一整片大阵。 五色光芒,冲天而起。 二品五行护山大阵,全力开启! 时隔六百余年,五行宗的这套护山大阵,终于又见天日。 海量灵石,被瞬间消耗,如水一般的灵力,沿着阵枢流转,汹涌澎湃。 墨画就在五行护山大阵之内,心中震撼莫名。 这就是……五行护山大阵! 是二品大阵! 阵纹更复杂,阵枢更浑厚,五色光芒璀璨夺目,灵力流转,如同江河…… 既唯美,又宏大。 墨画心神俱震,忽然一惊。 “师父!” 血幡和魔剑,是金丹魔修的至宝。 魔修罔顾道廷,骤然出手,目的自然不可能是五行宗,而是此时此刻,正在五行宗内的师父! 墨画刚一转身,就发现不知何时,庄先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师父……”墨画神色担忧。 庄先生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又抬头看了眼五行护山大阵,感慨道: “这个阵法,是个好东西啊,可惜了……” 墨画也抬头望去,就见那恐怖的魔剑,已化出万道血腥的剑气,如同狂风卷席骤雨一般,猛然攻向大阵。 魔气随着剑气,汹涌而至,一道道,一剑剑,落在大阵灵幕之上。 整座大阵,发出剧烈的嗡鸣声。 整个五行宗,山石震动,宗门摇晃。 洞府倾覆,木石都有了裂痕。 大阵的灵力,也在急剧消耗,但与此同时,更多的灵石,被聚灵阵炼化,如同江水一般,涌入五行护山大阵,稳固着阵基,供给着阵法。 魔剑的攻势停止了。 而五行护山大阵,虽然损耗巨大,但仍然守了下来。 五行宗的所有修士,都松了口气。 大长老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守住了……能守住就好……” 只要能守住就好,守住就能有转机。 普天之下,莫非“道”土。 这天下,是道廷的天下。 这些魔道孽障,虽然不知为何突然胆大包天,对五行宗发难,但只要能守住,等道廷或是其他正道来援,便可消弭此次大祸。 大长老又看了眼山门外的五行护山大阵,心中唏嘘。 “大阵不愧为宗门根基!” “生死关头,这可真是救命的东西……” 如果没有大阵,适才魔剑释放的金丹剑气,便足以将五行宗的修士,灭杀大半了。 作为五行宗硕果仅存的金丹,自己年迈体衰,根本抵挡不住。 “可是这些魔道妖孽,究竟是怎么敢大张旗鼓,攻打我五行宗的?” 大长老皱眉不解。 “莫非,他们的目的是……” 大长老若有所思,可还没等他细想,便神色一变,猛然看向大阵,心中大惊: “不对!” “这护山大阵,有点不对!” 大长老骤然起身,环顾四周,厉声道:“廖天德呢?” 廖天德是五行宗的掌门。 四周五行宗的长老和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此时才发现,五行宗大难临头,但却没人见到掌门的踪影。 廖掌门,去了哪里? 大长老心中冰凉,抬头看向大阵,目露惊恐。 因为原本五色灵力流转的五行护山大阵,已经渐渐,变成了血色! 这个血色,是血腥之色。 大阵上面,涌起邪祟的气息。 这不是五行宗的护山大阵! 这是一门邪道大阵! 为什么? 大阵是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的? 大长老神色变换,心思急转,慢慢想明白了。 大兴土木! 五行宗为了修建洞府,大兴土木,必然要改动宗门格局,改动五行护山大阵,在这其中,有人偷偷摸摸,动了手脚,暗中篡改了阵枢。 将五行宗的护山大阵,改成了邪道大阵! 能动手脚的,必然是五行宗高层。 嫌疑最大的,就是五行宗的掌门——廖天德! 他在宗门的权柄,只在自己之下。 之前自己闭关,一切宗门事物,都由他负责,而大兴土木,修建洞府,他也获利最多! 如今大难临头,他却跑了! “廖!天!德!” 大长老目眦欲裂,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早已背弃了宗门! 他一边愤怒,一边疑惑不解。 这个廖天德,他凭什么能篡改五行宗的护山大阵? 二品五行大阵,别说区区筑基境界的廖天德,就连自己这个金丹期的大长老,都没那个阵法造诣去改动。 大长老细细想来,忽然心中一凛。 有魔道高人! 此人必然精通阵法。 是他暗中支使廖天德,篡改了五行护山大阵的阵纹,借大兴土木之机,将邪道阵纹,埋在了五行宗阵基之上。 表面上看,五行宗的大阵,还是那副五行护山大阵。 但只要大阵一启动,灵力损耗加剧,受了魔气浸染,激活了暗藏的邪道阵纹,就会渐渐褪去灵力,衍变成一门魔道大阵! 这里面涉及的阵法门道很深。 大长老自己一窍不通,但也知道,暗改大阵,如此手笔,非魔道高人不可! 而且很可能,此人修为,不只金丹! 大长老入赘冰窖。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局! 五行宗是棋局,廖天德是棋子。 五行护山大阵,是一条大龙。 有人筹谋数百年,暗布棋子,规划了这个杀局。 要杀的,不是五行宗,而只能是…… 大长老转过头,眺望远处,看向了雕梁走廊间的庄先生。 是他! 魔教设局,想杀的人,是庄先生! 与此同时,五行护山大阵之上的灵力,已被完全污染,变成猩红血色。 大阵之内的所有人,笼罩在血光之下,只觉头晕目眩,身上的血气,也似乎在渐渐流失。 这些流失的血气,慢慢上涌,汇入大阵,一点点壮大着阵法。 大长老心中绝望: “这是……五行血煞大阵?” 这是一门,魔道二品困杀大阵! 困在大阵之中的修士,无法脱身,只能被生生炼化血气而死! 这些魔道的金丹魔头,想用此阵,困住庄先生! 便在此时,五行宗远处,漫天血海之中,传来了一道浑厚冷漠的声音: “魔道,羽化境,玄散人。” “求见庄先生。” …… “羽化境?玄散人?” 大长老被“羽化”两个字震慑,半晌回过神来,念叨起“玄散人”的名字,突然心胆俱裂: “玄散人……是当年的,玄魔老祖?!” 竟是他的手段? 大长老一时手足皆软,心如死灰: 我五行宗今日,或有灭门绝户之灾! 血幡遮天,血海茫茫。 其中又传来“玄散人”的声音: “魔道,羽化境,玄散人。” “求见庄先生……” 五行宗内。 庄先生闻言,冷哼一声,“不见,滚!” 声音不大,但却响彻天地。 天地为之一静。 玄散人沉默良久,冰冷的言语之中,透着怒意: “在我五行血煞大阵之下,可由不得你!” 庄先生一声冷笑: “班门弄斧!” 随后他轻轻拂袖,没有任何灵力和神识波动,却天地骤变。 漫天血海之中,邪道大阵上的阵纹,一一变化消解。 原本浸满了血气的大阵,又渐渐被灵力洗涤。 阵纹衍变,阵枢逆转。 仿佛因果倒悬,光阴回溯。 五色光芒重新闪耀,而且更为璀璨。 五行血煞大阵,阵法逆转,重又变成了,五行护山大阵,将五行宗所有修士,护在了大阵之内! 这是什么手笔? 五行宗上下目瞪口呆。 五行宗外,血海之下。 一位身穿黑袍,鹤发童颜,目光深邃而阴鸷的魔道修士,也瞳孔一缩。 “仙天逆转……名不虚传……”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六章 托付 这位身穿黑袍,鹤发童颜的魔修,正是羽化境的魔道老祖——玄散人。 而他身后,还站着几位金丹期的魔修: 一个少年,容貌极美,但脸色惨白,仿佛蒙着一张,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死人脸皮。 一个背着剑匣,神情木然,只有眼白的剑奴老者。 一个身形魁梧的妖修大汉,指尖锐利,眼底有血丝。 这三人正是曾出现在南岳城外的三个魔修。 唯独不见的,是那个周身陈腐,神神叨叨的老妪。 “这姓庄的,果然有两下子。” 白脸少年冷笑道。 妖修大汉嗤笑,“不懂阵法,就不要乱说,什么叫有两下子?这可是修界最高深的阵道手法之一,你整个血炼门,都不可能有人能看明白。” 白脸少年微怒,剑匣老者却道: “慎言,庄先生不是你我能非议的。” 白脸少年不悦,但也不再说什么。 炼魂血幡,漫天血海之下。 五行护山大阵,光芒流转,灵力澎湃,抵御着漫天杀机,与滔天魔气,分庭抗礼。 剑匣老者舔了舔嘴唇,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嗜血之意,向玄散人道: “尊者,魔剑需要再杀生灵,吸足人血,方能破此大阵。” 玄散人目光阴沉,思索片刻,忽而摇头道: “不急,即便破了大阵,此刻也奈何他不得,先困住就好。” 接着他阴柔一笑,“我布局数百年,以血煞阵流,篡改了五行护山大阵,却没想到,被他翻手破去……” “不愧是……有着半步天人之资的庄先生……” “不过机关算尽,也到此为止了。” “此地已经被冥道天机锁,封锁了天机,短时间内,道廷修士根本发现不了……” “不出三日,待炼魂幡血海滔天,彻底封住离山城,魔剑悬于天边,吞噬血肉,整个离山城,便将化为炼狱,没有一个生灵可以逃脱。” “冥道天机锁,炼魂幡,乱魔剑,三件魔道圣级至宝,足以将任何修士困死。” “即便是他庄先生,也不例外!”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庄先生了……” 剑匣老者三人拱手称是,“尊者英明。” 玄散人闭目养神,似乎在推算什么。 剑匣老者三人不敢打扰,便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三人退到一边,妖修大汉目露兴奋,低声问剑匣老者: “你说,这次能抓到这人么?” 剑匣老者沉声道:“伱我奉命行事,成败与否,无需挂怀。” 妖修大汉自讨没趣,哼了一声,“装模作样,我就不信,成仙的机缘,放在眼前,你能不动心?” 剑匣老者眼角一颤,“这等机缘,岂是你我配觊觎的?” 他又压低声道:“你我此行,是奉魔教冥祖的号令,做个棋子罢了……” “我顺便杀些人,喂一下魔剑,你老实些,奉命行事,立一些功勋,将来从万妖长老之位,更进一步……” “这才是最务实的事。” “‘仙’这个字,是冥祖考虑的事,岂是我们这个境界,能妄想的?” “仙字之上,是天地同寿;仙字之下,是万丈深渊!” “一着不慎,你我皆会死无葬身之地……” 妖修大汉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心中却鄙夷:“成仙的机缘,放在眼前,我不信你不心动……” 大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一旁的白脸少年,同样目露垂涎,野心大盛。 即便是神情凝重的剑匣老者,肃然的神情下,心情也有了起伏…… 成仙…… 三人心思各异,一时有些安静。 片刻后,妖修大汉忽然奇怪道:“那个老太婆呢?怎么不见了?” 剑匣老者一怔,随后皱眉道:“炼尸去了吧。” 妖修大汉奇怪道:“炼尸而已,能比现在这事更重要?” “你不明白,她炼的是什么尸……” 剑匣老者目光一凝,“假以时日,那具尸若炼成,真的……非同小可……” “一具僵尸罢了……”大汉摇了摇头。 白脸少年,也面露不屑。 …… 五行宗内,护山大阵之下。 大长老见了庄先生,面色纠结,踌躇良久,这才弯下腰,拱手道: “五行宗,谢先生救命之恩!” 他心中很不情愿。 五行宗之灾,是受庄先生牵连。 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廖天德这个叛徒。 廖天德是五行宗的掌门。 掌门勾结魔教,篡改大阵,谋害庄先生,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五行宗,同样难辞其咎。 五行血煞大阵,是二品邪道大阵,可以炼化阵内,所有修士的血肉。 他这个金丹修士,都抵抗不了,更别说五行宗其他弟子了。 若非庄先生,五行宗今日,必有灭门之灾。 门下弟子,也会死伤殆尽,化为邪阵的养料,死在这座,曾是老祖宗留下,庇佑他们宗族弟子的大阵之下。 是以大长老虽不情愿,但还是要低下头,向庄先生道谢。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想保住五行宗的根基。 五行宗外。 血幡遮天,血海弥漫。 魔剑高悬,杀气肆虐。 更何况,还有一个羽化境的玄魔老祖。 这是死局! 大长老心中绝望。 他苦思冥想,都没有破局之法,只能寄希望于高深莫测的庄先生。 希望庄先生,能为他们五行宗,指一条生路,能让他们五行宗的弟子活下去。 只是,此前他多番刁难,此刻也无颜启齿。 庄先生似乎看穿了大长老的心思,淡然道: “我可以救你们。” 大长老心中一颤,目露希冀,但又有些疑惑,“您……” 庄先生道:“我的弟子,学了你们的传承,算是承了你们的恩情,一饮一啄,因果循环,我救你们一次,给你们一条生路,既是了却因果,也是给五行宗的先人,一个交代。” 大长老大喜,但心中郁结,欲言又止。 庄先生神情淡然,也没有说话。 大长老犹豫再三,还是放不下,便踌躇着,将心中盘桓许久的疑虑问了出来: “庄先生……您的弟子,究竟得了我五行宗什么传承?” 庄先生淡淡一笑,“你说呢?” 大长老皱着眉头,斟酌道: “五行灵阵……恐怕不止于此……” “知道了,又能如何?” 大长老一愣。 庄先生摇头,“五行绝阵,你们都学不会,其他的传承,你们得了又能怎样?” 这话深深扎在了大长老的心上。 但他又无力辩驳。 这么多年,后辈弟子,耽于安逸,不思进取,已经很久没人能学会五行绝阵了。 明珠蒙尘,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大长老深深叹了口气。 庄先生目光微凝,接着又道:“将来我那弟子,若阵道有成,可以将这门传承,再传给你五行宗!” 大长老浑身一震,吃惊道: “先生此言当真?” 庄先生点头,“但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 大长老眉头皱紧,他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但传承事大,他还是道: “先生请说。” 庄先生沉声道:“我那几个徒弟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的小徒弟。” “五行宗的事,传承的事,甚至他来过,你见过他的事,此后都不要提及……” 大长老一怔,“这……” 庄先生目光深邃,神色严肃。 大长老心中一凛,当下一个激灵,明白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可能十分重要。 “好!” 大长老郑重地点了点头。 庄先生目光通透地看了眼大长老,微微颔首,指点道: “炼魂幡两日后就会祭炼完毕,届时血海滔天,会将整个离山城,全部封住。” 庄先生打开离山城的舆图,手指轻点,画出一条线: “明日午时,你们五行宗的全部长老和弟子,便自西南角,沿着这条线,离开离山城,并且不要再回来……” 大长老有些错愕,“魔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你不必管。” 大长老老实地点了点头,但又心生不舍,“那我这五行宗的基业……” 庄先生目光微冷: “阵在人在,则宗门在;阵失人亡,则宗门亡。这些破砖烂瓦,不是基业。人才是根本,阵法才是根基。” 大长老豁然惊醒,面露愧色道: “谢先生指点。” 庄先生颔首,言尽于此。 大长老便恭敬起身,向庄先生深深行了一礼,而后离开了。 庄先生又喊来雪姨和三个弟子,道: “明日五行宗会离开,你们也一起走,但临行前,我有些事,要嘱咐一下。” 庄先生先留下白子胜和白子曦,将两枚玉简,递给了他们: “这是仙天阵流的完整阵图,你们收好,好好领悟,不要辜负了这份传承。” “这也是你们娘亲惦记的东西……” “她当年不能学,所以心心念念,希望你们能学会这套无上的阵法源流……” “至于其他的事……你们有家族,也有娘亲安排,想必不用我多操心了。” 两人接过玉简,一时有些沉默。 白子胜低着头,有些惭愧。 白子曦迟疑片刻,这才低声道:“师父,对不起,娘亲她……” 庄先生微微一笑,“这是上一辈的事,与你们无关……” 庄先生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宽慰道: “你们心性天赋都很不错,仙天阵流,也是出于我的本意,才教给你们的,而不单纯是因为你们的娘亲……” 白子胜和白子曦眼睛酸涩,恭恭敬敬给庄先生磕了三个头。 庄先生坦然受了他们的礼,而后微微叹道: “以后,你们好好珍重。” “还有……” “替我照顾好你们的小师弟……” “是!”白子胜和白子曦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便依依不舍地退下了。 庄先生又单独把墨画喊了进去。 “师父……” 墨画眼角酸酸的。 庄先生温柔地笑了笑,招了招手,把墨画喊到身边,递给了他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简简单单,但古朴大气。 “你师兄师姐,有家族,有背景,还有个修为手段都不凡的娘亲,什么都不缺,所以为师就偏心点,把这个留给你……” “这是一枚纳子戒。” “跟储物袋差不多,可以存放东西,但又比储物袋隐蔽。” “你虽说散修出身,没什么宝物,但一些机密的东西,也有不少,尤其是《天衍诀》的玉简,还有那副《五行阵流图》……这些都要收好,一定不可遗失。” 庄先生亲手把“纳子戒”,珍而重之地带在了墨画的手上。 纳子戒是正常大小,但墨画手小,所以只能戴在大拇指上。 “这枚戒指,是要‘滴血认主’的。” 庄先生道,而后指尖一划,墨画的左手大拇指,便溜出一道血痕,鲜血流入“纳子戒”。 纳子戒像活过来一般,贪食着墨画的鲜血。 伤口很痛,但墨画抿嘴忍着,没有出声。 过了片刻,疼痛消减,墨画低头看去,就见自己大拇指上的纳子戒,似乎消失了,但神识之中,又隐隐建立了一丝联系。 仿佛那个戒指,仍旧存在于自己的拇指之上。 只不过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 庄先生见戒指没有排斥,彻底放心下来,他又看了眼墨画,温声问道: “我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么?” “嗯。”墨画点了点头。 庄先生便一个一个问。 从神识衍算,到诸多阵理,从逆灵阵,厚土阵,一直到五行灵阵,乃至大阵阵枢结构,阵法要点…… 庄先生都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似乎,这是他最后一次,教自己这个小徒弟了。 所以事无巨细,都耐心而温柔地重复了一遍。 墨画听着听着,鼻子一酸,眼睛就有些朦胧。 庄先生说完,摸了摸墨画的头,又问道: “诡道人,你知道吧……” 墨画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诡道人……” “是我师兄,也算是……你的师伯。” “他已经入魔了,而且修的,是‘诡’道之术……” “他心性冷漠,手段极强,也是个极其自负之人,但精通神念之术,对神识的运用,也是登峰造极……” “你以后若遇到他,一定要小心提防……” “嗯,师父。” 墨画眼角湿润,点了点头。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想了片刻,微露歉意,但还是直白道: “为师……有天大的机缘,更有惊天的秘密……但是这些,都不能传给你,更不能跟你说。” “传给你,便会给你招来天大的灾祸。” “即便只是知道,也会沾上因果。” “所以你什么都不能知道,也什么都不要知道……” “仙天阵流,是独一无二的传承,我不能教你……” “我能教给你,只有一些晦涩的,复杂的神识法门,还有阵法的道理。” “将来,你要凭自己的本事,一副一副阵法去学,一点一点去领悟……” “纵使会很辛苦,有百般挫折,也要走自己的路,形成自己的阵流,修无上的神识,去证自己的道!” 墨画神情严肃,点头道:“我记住了,师父……” 庄先生颔首,看着墨画,只觉有千言万语,但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墨画也耷拉着小脑袋。 片刻之后,庄先生似是下定决心,微微一笑,对墨画道: “累了吧,休息一会吧。” 墨画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不累”,他想多陪陪师父,但开口之时,便有些昏沉,似乎自己的确太累了,已经数日不曾合眼,十分倦怠。 墨画上下眼皮打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呼吸均匀,如画的小脸,天真可爱,只是小小的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庄先生不舍地看着墨画,似乎要将墨画的样子,永远记在心底。 他伸手,轻轻抚着墨画的额头,将墨画蹙着的眉头轻轻抚平,口中轻声呢喃。 似乎这些话,只有趁墨画睡着,他才能说出来: “为师此生,最庆幸的事,就是收了你这孩子做弟子……” “只可惜,为师看不到你阵法有成的那天了……” “这是为师送你的,最后的礼物了……” “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 墨画醒来时,天还未亮,师父也还在身边,只是气息明显,又淡了一些。 “师父……” 墨画担忧道。 庄先生温和一笑。 “我……睡着了……” 墨画有些惭愧。 庄先生摇了摇头,“去收拾一下吧,天亮之后,跟着你师兄师姐,一起离开。” 墨画心头一颤,不舍道: “师父,您不能一起走么?” 庄先生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墨画的头,轻声道: “去吧……” 墨画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天亮之后,墨画便随着雪姨,还有小师兄,小师姐,以及全部五行宗的修士,离开了离山城。 临行前,他和师兄师姐,又去见了庄先生。 可庄先生房门紧闭,似乎并不再见他们了。 墨画敲门,也无人回应。 时辰到了,他便只能离开了。 墨画随着修士队伍,一起离开了五行宗,每走几步,他便回头看一眼,想着能不能看到师父,能不能再看师父一眼。 可直到离开五行宗,还是没看到师父的踪影。 “见不到师父了……” 墨画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而在五行宗一处高楼上。 无人看到的庄先生,一直目送着墨画离开。 他看着墨画小小的身影,不停回眸,抹着眼泪,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温润的目光之中,流露出无尽的期许: “我把宗门的过去,托付给了你的师兄和师姐……” “但把宗门的未来,托付给了你……”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离城 炼魂血幡封城,滔天魔剑席卷之下。 离山城已经成了废墟。 昨日雕梁画栋,今日一片残垣断壁,曾经的金碧辉煌,也只剩一地狼藉。 大白拉着车,在前面走着。 墨画和小师兄,小师姐和雪姨跟在后面,随着五行宗的大队修士,一同离开了五行宗,走出了护山大阵,走进了荒凉的离山城中。 墨画见了周遭景象,这才知道,整个离山城,老早就是一个空壳,里面住的行商,很多都是隐藏的魔修。 正经的修士并不多。 而大难来临之时,这些修士,也大多或死或伤或逃。 行商的修士,并不是本地修士。 趋利而来,利尽而走。 没人愿意与离山城共存亡,也没人在意,离山城的存亡。 无土的花,开时繁华,转眼凋零。 寸土寸金的离山城,繁荣落幕,露出了土石泥塑的荒凉本相。 但这些,墨画也不在意。 他走在路上,偶尔还是会回头,期待着哪一次回头,能再见到师父。 可最终,什么都没见到。 墨画难过地垂下头。 白子胜也很难过,拍了拍墨画的肩膀。 白子曦则拉着墨画的手。 雪姨目光诧异,但神色复杂,微微叹息,也没说什么。 众人一起向离山城外走。 大长老和五行宗的长老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 虽头顶血海,剑气弥漫。 离山城内一片血红,魔气四溢。 但这一路,却无风无浪。 没有魔修,没有杀机,没有凶险。 果真如庄先生所言,是一条生路。 大长老既有些难以置信,同样也如释重负,心中叹道: “庄先生不愧是高人,对我五行宗,有大恩啊……” 一行人走着走着,不过片刻,面前便是离山城的大门了。 出了大门,便离开了离山城。 也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炼狱之所。 大长老松了口气。 可当他抬头看去,这口刚松的气,又猛然提了上来。 他的心中,冒出森森的凉意。 他们的前方,城门突然被血海包裹,封住了前路。 而城门之上,此时此刻,正站着一群奇形怪状的修士。 中间一个,身穿黑袍,鹤发童颜,目光深邃而阴鸷。 正是玄魔老祖! 在他两侧,有一身负邪异剑匣的苍然老者,一个面白无须,宛若蒙着精致死人面皮的少年,还有一个,长着獠牙,目光血红的大汉。 而这几人身后,还有一群,邪气森然,至少筑基以上的魔修。 大长老目光惊恐,心胆俱裂。 一众五行宗的修士,也都面无血色。 玄散人阴柔一笑,“血幡之下,冤魂厉鬼,不得超生,一只残魂都不会留,我怎么可能放你们走?” “道廷管得严,我几百年没屠城了……” “今日机会难得,容我开个荤……” …… 大长老心中凄凉。 羽化境的老魔! 五行宗亡矣! 他面容凄苦,正欲说什么,却见玄散人脸上阴柔的笑容,渐渐消退,似乎见到了什么,神情一片肃然。 大长老循着玄散人的目光看去,便见西面不远处一个房顶,坐着一位老者,面容苍然,身如枯木。 正是庄先生身边那个,唤作“傀老”的,深不可测的老者。 大长老心中,又升起一丝希冀。 玄散人看着傀老,面沉如水,拱手道: “何方高人?” 傀老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还不配知晓,我饶你不死,滚吧。” 玄散人怒极,冷笑一声,便欲动手,忽而一怔,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大变,失声道: “伱是……” 傀老目光冷厉。 玄散人连忙闭嘴,惊悸不敢言语。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惧,面皮颤动,对着傀老拱了拱手,身影便自城门之上渐渐淡化,而后消失了。 玄散人身后的一众魔修,也都神情错愕,心中震惊: “这老者究竟什么身份?” “连玄散人都要礼让三分?” 但他们又不敢问出口。 既怕出言不逊,得罪了这神秘老者,又怕言语不当,触了玄散人的霉头。 玄散人不敢拦,他们更不敢,于是一众魔修,也都不得不退去。 魔修纷纷退去。 大长老松了口气,看着傀老,遥遥地行了一礼。 所有五行宗的修士,也都神色肃然,对着傀老行礼。 傀老手指轻点,一道漆黑的火球飞出。 离山城的大门粉碎,魔气被焚烧殆尽,血幡烧了一个大缺口,血海也像是被撕裂,露出了一个洞口。 “走。” 傀老只说了这一个字,便继续闭目养神。 大长老心生感激,又遥遥行了一礼,之后向后看了看,挥了挥手,便带着五行宗的众人,沿着傀老开出的洞口,向离山城外走去…… 墨画也看了眼傀老,口中忍不住喃喃道: “傀爷爷……” 傀老似乎听到了墨画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了眼墨画,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还是墨画第一次见傀老笑。 像是木偶的笑容。 尽管生硬,尽管有些违和,但很温柔。 墨画的耳边,也响起了傀老沙哑而和蔼的声音: “我来送送你……” 墨画鼻子一酸,用力地挥了挥手,和傀老告别。 傀老又“笑”了“笑”,随后轻声道:“走吧……” “嗯!” 墨画点了点头,又看了傀老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向着城外走去。 傀老看着墨画小小的背影,有些遗憾。 可惜了…… 吃不到这孩子为自己炒的松子了…… 也没机会,再指点他法术,再一起下棋了…… 随后他自嘲道: “我的道心,也动摇了啊……” 傀老摇了摇头,重又闭上眼睛,枯坐起来。 …… 而墨画就一直走,走过了城门,离开了离山城,离开了被血海笼罩,充满魔气、凶险和杀机的离山城。 也离开了,师父所在的离山城…… 墨画再回眸时。 炼魂血幡,祭炼完毕,已经将整个离山城彻底遮蔽。 入眼的,是滔天的血海,狰狞的魔剑,和漫天的血腥剑气。 墨画把这一切全都记在心底,目光微寒。 “敢算计师父……” 终有一日,我把你们这些邪魔妖人,全都宰了,将这魂幡扯烂,将这魔剑捶爆,将这魔道的天机因果,全都碾碎…… 什么玄魔老祖,什么金丹魔修,什么魔道至宝…… 你们都给我等着…… …… 此时在离山城的玄散人,刚从傀老的震慑下回过神,忽然又是一阵心悸。 他立马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骨罗盘。 罗盘当中,封着一把锁,锁上浸着黑血,刻有古拙阵纹,中央还嵌着一只魔眼,魔眼凶戾,不停眨动。 这便是魔道因果至宝:冥道天机锁。 玄散人皱眉: “刚刚这把天机锁……在颤抖?” “什么意思?” “它在怕什么?” “有什么值得它怕的?” 玄散人咬破手指,从额头拭过,留下一道血痕,血痕自行蠕动,玄散人的神识,也越发敏锐。 他以手掐诀,细细推想,半晌之后,还是一脸困惑。 什么都算不出来…… 一片谜团。 但隐约之间,又像是有一丝凶兆。 就像自己无意之间,放了一堆鱼苗进了河里。 但这鱼苗之中,似乎有着一条幼小而凶残的“鳄鱼”。 可再仔细看去,江河淼淼,波涛磷磷,一片渺茫,什么都看不见。 玄散人愣神,随即摇了摇头,“错觉吧……” 哪有那么巧…… …… 离山城数十里之外,有道岔路。 墨画与五行宗的人,就要在此分道扬镳了。 大长老看了眼墨画,神色复杂。 五行宗真正的传承,就在这个孩子身上。 而五行宗将来的福缘,也可能在这孩子身上。 虽然他不知五行宗真正的传承是什么,也不知五行宗将来的福缘是什么,但这是庄先生告诉他的,他只能去信。 只不过…… 五行宗将来,还能不能有这份福缘,就不好说了…… 宗门遭逢此劫,人心涣散。 他们以后,也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必不好受。 这些弟子,估计也会一个个离去。 最终能有几人留下,更不好说。 自己活着,或许还好些,毕竟也是金丹修士,但百年,两百年之后呢,万一自己身死,五行宗后继无人,是不是会就此湮没于修界历史之中了…… 大长老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他看了眼墨画,拱手告别:“小先生,珍重!” 墨画也行礼道:“大长老,保重!” “希望能有再见的那天吧……” 大长老心中唏嘘,随后又对墨画行了一礼,便带着五行宗的众人,浩浩荡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路…… …… 而墨画则走向了另一条路。 这是一条宽阔的山路。 大白拉着车,见墨画似乎心情不好,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墨画,似乎想安慰墨画。 墨画也搂了搂大白,只是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有些难过。 走着走着,白子胜突然问雪姨:“雪姨,您能找到娘亲,让她去救师父么?” 雪姨苦涩道:“庄先生这等境界的人,涉及到的事,根本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即便是夫人,很多事,她也是无力改变的。” 更何况,夫人……本身也在算计着庄先生…… 这句话,雪姨没有明说。 白子胜有些怏怏。 白子曦道:“雪姨,我们现在是去哪?” 雪姨沉吟道:“先见见夫人吧,夫人也挂念着你们的安危,之后,应该是回白家吧……” “回白家……” 白子曦喃喃道,不由看了眼墨画。 白子胜也突然想起什么,落寞之情稍去,看了眼墨画,问道: “师弟,你要跟我们回白家么?” “白家?”墨画一怔。 “嗯。”白子胜点了点头,“你跟我去白家,有我罩着你,修炼什么的,也不用愁,传承啊,阵法啊,也应有尽有……” “虽然远远比不上师父,但也很不错了。” 墨画沉默不语。 他又回头,看了眼离山城。 他还是想见见师父。 可见不到了…… 金丹、羽化…… 这种层次的修为,根本不是他能参与的。 他只是炼气…… 墨画失落地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想回通仙城,看看爹娘……” 他离家已经很久了,想回去看看。 “没事,”白子胜点头道,“我也想回去一趟,看看墨叔叔和柳阿姨,然后,你再跟我去白家吧……” “你的悟性这么高,阵法学得这么好,就算在白家,也没人敢轻视你的……” 墨画有些踌躇,“可是,这不太好吧……” 他并不是白家的人…… 白子胜板着小脸,“有什么不好,你是我小师弟,跟我就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应该照拂你!” “到了白家,谁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谁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我把他门牙打掉!” 墨画心中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白子胜便道:“不急的,你慢慢考虑。” 白子曦也看了墨画一眼,声音清脆但果决道: “到了白家,没人敢欺负你!” 墨画微怔,笑道:“谢谢师姐……” 墨画的笑容,像是一泓清泉,干净而澄澈,温润地自心间流淌而过。 白子曦微微移开目光。 雪姨将一起都看在眼里,目光之中,既有欣慰和温柔,又有一丝不忍。 有些美好,单纯而干净。 但这修界,却又是冰冷而残酷的…… 墨画还是摇了摇头,“我先回去看看爹娘,之后再说吧……” 之后的事,他还没想好。 他要筑基,就要解开谜天大阵。 这个大阵很难解。 可能一两年,也有可能,要一二十年……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大阵解开,然后一步一步,按照师父说的,将神识修到极致,以无上神识,得证大道! 这个过程,肯定很难,也肯定很辛苦。 他身上还有不少秘密…… 虽然他舍不得小师兄和小师姐,但白家……未必是什么好去处…… …… 大离山州界很大。 出了离山城,便是连绵起伏的大离山,层峦叠嶂,山道蜿蜒。 墨画一行人在山道间走着,距离离山城也越来越远。 山如翡翠,云蒸霞蔚。 瑰丽的山景冲淡了离愁,但却留下了无尽的怅然。 墨画三人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走了几日,雪姨便皱起了眉头。 白子胜便问:“雪姨,怎么了?” 雪姨沉思片刻,摇头道:“没什么?” 又行了五六日,雪姨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下几人都察觉到不对了。 白子曦道:“雪姨,发生了什么?” 雪姨踌躇片刻,便如实道: “十日前,我便通过玉简,向夫人传书,说明原委,但这么多时日以来,消息一直没传出去,似乎不只是离山城,整个大离山,都被封锁了天机,并隔绝了音讯……” 几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墨画抬头看去,果然感觉天上朦朦胧胧的,他能看到天,但又“看”不到原本的天。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封锁着。 “雪姨,天被什么东西遮着?”墨画问道。 雪姨皱眉道:“可能是……冥道天机锁……” “天机锁?” “嗯。”雪姨点头,“天机锁,是一类天机法宝,可以掩盖天机,锁住因果,乃至隔绝音讯,让其他修士,看不到,察觉不到,推算不到……” “正道有天机锁类的法宝,魔道也有。” “不过,能这么大范围封锁天机,隔绝了整个大离山,这等法宝,必然非同一般,很有可能,就是魔道至宝之一的,冥道天机锁……” “魔道至宝,冥道天机锁……” 墨画点了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现在怎么办呢?”白子胜问道。 “先往外走吧,离开大离山……” 雪姨皱眉道,只是神色还是十分凝重。 又走了数日,就在几人即将离开大离山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修士。 这群修士,出现得毫无征兆,但又仿佛在此地,等了许久。 他们有穿黑衣,有穿血衣,模样各异。 有半张脸带烧痕的枯瘦道士,有笑眯眯睁不开眼的肥胖头陀,又有唇如鲜血獠牙外露的妖艳女修,还有背着尸体的赶尸人…… 这十来个人,气息邪异浑厚,而又内敛。 赫然全都是,金丹期的魔修! 而人群之中,墨画唯一认识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五色道袍的筑基后期修士。 也正是五行宗的原掌门——廖天德。 曾是掌门的他,如今卑躬屈膝,满脸谄笑。 廖天德指着墨画几人,对一个身穿血色华服,样貌极其俊美,眉间有一道诡异血痕的少年道: “圣子,这几人,便是那庄先生的亲传弟子……”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长生符 雪姨顿时变色。 圣子??! 她看向那个俊美少年,难以置信道: “你竟是……魔道圣子?!”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神色凝重。 唯有墨画,神色迷惑。 圣子是什么东西? 白子曦知道他不明白,就轻声解释道: “魔教之主,自称魔君,而将来有继任魔君资格的人,就叫圣子……” “圣子之间互相角逐,最终胜者,便是下一任魔君。” “圣子大多血脉卓绝,天赋不凡,且修行最正统的魔教功法,虽年纪不大,但在魔教之中,地位极高。” 墨画又打量着眼前的“圣子”。 年纪的确不大,估计也就二十来岁,修为就已经很高,至少筑基,甚至有可能是金丹。 一身血色华服,皮肤白皙,样貌俊美而妖异,瞳孔冰冷而傲慢,眉间有一道古朴的血痕。 这群人中,只有这少年,眉间有血痕。 莫非,这就是“圣子”的标记? 墨画打量圣子的同时,圣子也在看着他。 廖天德附耳,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圣子便微微一笑,指着墨画道: “这个小鬼,给我留下!” 白子胜几人都有些错愕。 墨画更是不明白,这个一脸阴柔的妖人,为什么单独指自己,要自己留下? 雪姨把墨画拉到身后,凝声道: “我们是白家……” “我知道你们是白家……” 圣子嗤笑一声,“你是白家的人,伱身边的一对兄妹,还是白家最核心的嫡系,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面子。” “你们可以走,但是那个小鬼……” 圣子冷笑,“他必须留下!” 雪姨皱着眉头,“你要墨画留下,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圣子妖异的眸子中,野心勃勃,“我想去会会庄先生,但手里总要有些筹码,他这个小弟子,刚刚合适。” 墨画恍然,他们原来想抓住自己,去要挟师父! 白子胜也明白了,怒道:“妖人,你休想!” 圣子面皮微颤,眸中露出怒意和凶残。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当面这么骂他。 他目光阴毒地看着白子胜。 白子胜目光如剑,凛然不惧。 圣子微觉诧异,点头道:“不愧是白家弟子,倒还真是有几分骨气……”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难掩眼中的杀意。 一旁金丹期的胖头陀看出来了,便献媚道:“圣子,我替您宰了这小子。” 圣子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另一旁一个半张脸烧焦的枯瘦道士讥笑道: “鬼头陀,拍马屁也长点脑子,白家嫡系,身上种了本命长生符,你敢对他们动手,找死么?” 胖头陀一怒,脸上肥肉乱颤,但也神色震惊。 “本命长生符?” 墨画有些错愕。 这又是什么符?他从未听过…… 半边脸烧毁的道士继续讥讽那鬼头陀道: “本命长生符,由洞虚以上老祖,以本命真元,缔结成符,种于嫡系后辈命格之中,遇到性命之危,自行激发,可毙杀一切外敌,保后辈不死。” “这是仅有一次的‘保命符’……” “是这些世家嫡系的另一条‘命’!” “否则的话,那些家族老祖,怎么舍得天赋卓绝,惊才绝艳的弟子,外出历练?” 瘦道士看向鬼头陀,面带嘲讽,“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本命长生符’长什么模样,不如你出手,将这两个小修士的长生符逼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鬼头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出手? 出你娘的手? 洞虚老祖的手段,“可毙杀一切外敌”,我出手,那不是必死无疑? 他妈的! 鬼头陀心中愤恨。 他是半路出家,吃人入魔,本身传承不够,所以对这些高境界的修道知识,一窍不通。 本命长生符,洞虚老祖……这些事他之前更是闻所未闻。 结果这次刚想出头,就出了糗。 还是在圣子面前…… 贵头陀恶狠狠地看了那道士一眼。 道士兀自冷笑。 他们都是金丹大魔修,若不聚首,都是一方“老祖”,呼风唤雨,自然谁都不可能服谁。 圣子目光冷漠,心思转动。 这道士说得没错…… 一方面,他忌惮白家,所以不敢对这对兄妹下手。 白家是庞然大物。 这两个小修士,还是白家的嫡系中的嫡系,对他们下手,会直接触怒白家。 虽然他是魔道圣子,但没有天大的利益,也不必树此大敌。 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是顾忌本命长生符。 本命长生符,相当于一道“免死金牌”。 有这道符在,他奈何不了这对兄妹。 因此,他唯一能奈何的,也是唯一能挟持的人,就只有那个没有势力,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灵根又差,修为又弱,没“本命长生符”护持,还恰好,就是庄先生亲传弟子的——墨画! 圣子看了白子胜两人,“我不为难你们……”随后他又把目光,放在了墨画身上,“但这个小鬼,是我的!” 白子胜冷哼道:“你休想!” 雪姨也沉声道:“我白家的前辈,就在附近,还请圣子好自为之。” 圣子阴柔一笑,“别当我不知道,冥道天机锁,遮天机,锁因果,此地短时间内,与外世隔绝。” “你们白家不知道,道廷那些蠢货,更无从知晓。” 雪姨心中凛然,面沉如水。 果然,都是被算计好的。 圣子也不愿再多费口舌,随意挥了挥手,身后便有几个金丹魔修,闪身而出,身如鬼魅,向墨画逼近,想将墨画抓住。 当前是一个獠牙外露的妖艳女修,身法妖娆而诡异,不过几个呼吸,便欺近了墨画几人。 她的身上,散发着浓烈而刺鼻的脂粉味。 雪姨心中一紧,咬着牙,运转目光。 她的眼中,七色光芒流转。 那个魔道女修与雪姨对视,愣了会神,忽而邪力运转,咧嘴一笑,眼眸一红,露出血丝。 雪姨眼中的光芒消退,后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魔道女修吃吃笑道:“筑基后期的幻术,也敢对金丹用?真不怕反噬?” 雪姨脸色煞白,但也面露绝望。 筑基与金丹,隔了一个大境界,就算她幻术再精妙,也根本不是对手。 剩下几个金丹魔修,冲向墨画,但却被手握长枪的白子胜拦住了。 只是白子胜毕竟只是炼气,他手中的长枪,气势汹汹,但被魔修两个手指就捏住了。 之后,又轻轻一弹,长枪就被弹飞了。 白子胜犹不放弃,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不让他们抓住墨画。 那几个金丹魔修面露不屑,但也不敢对白子胜下手,怕触发了“本命长生符”,只能陪他玩玩。 妖艳女修则趁机靠近,伸出苍白的手,五只猩红的,长长的指甲,抓向墨画。 妖艳女修是金丹,墨画修为只是炼气。 逝水步再精妙,也躲闪不了。 便在这时,白子曦一个闪身,挡在了墨画身前。 女修神色一凝,“嘁”了一声,硬生生止住了攻势,猩红的指甲,停在了白子曦的面前。 “师姐……” 墨画一怔,心情复杂,喃喃道。 白子曦只是道:“我是你师姐!我答应了师父,要照顾好你!” 妖艳女修不屑冷笑。 圣子则是面露意外。 眼前的一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在他原先的计划中,自己身为圣子,又带着十多个金丹大魔修,白家这对兄妹,就算不退避三舍,至少也会忌惮自己,将他们这小师弟交出来…… 他们两人,是大世家出身。 而这个姓“墨”的小鬼,默默无名,很可能出身不好,甚至只是个不知道是哪个偏僻犄角,被庄先生捡来的散修。 白家兄妹必然不可能冒大风险,保这个小鬼。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即便与自己这个圣子,针锋相对,与十多个金丹魔修,正面交手,他们也要维护这个“小师弟”? 为什么? 这个小鬼,有这么重要? 圣子来了兴趣,轻笑道:“别杀他们就好,不受致命伤,是触发不了‘本命长生符’的。” “制住他们,将那小鬼带过来!” “我要看看,这小鬼,到底有何不凡?” 圣子身边,又有几个金丹魔修出手,向墨画欺近。 妖艳女修也裂开嘴,狰狞一笑,便向白子曦抓去。 白子曦目光一凝,手中取出一柄金色长剑,挥舞之间,剑光明澈,夹杂雪白的火焰。 妖艳女修眼皮一跳,心中暗惊,“这剑法……” 随后她看了几眼,又镇定下来,“还好,只是炼气……” 她目光一凝,爪间凝出血气,将白子曦金光白火的剑法,全部消解,而后越过白子曦,就想抓向她身后的墨画。 便在此时,白子曦一咬牙,剑尖逆转,指向了自己的心脉。 这是一副“自尽”的模样。 妖艳女修一愣,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远处的圣子也是一怔,随后轻笑道:“你这小丫头傻了?” 可渐渐他想明白,就笑不出来了。 不光圣子,其他几个金丹魔修,恍然间也都想明白了,一个个面露震惊。 圣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凝重道: “你不会……” 不会…… 想自己触发“本命长生符”吧? 白子曦站在墨画身前,目光冰冷,“谁碰他,都要死!” 圣子怔忡震撼良久,这才缓缓摇头,失笑道:“我不信……” “本命长生符何等珍贵,我不信,你舍得自行触发……” “身为大世家的弟子,失去本命长生符,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自行触发长生符?” “我不信……” 圣子目光一冷,命令道:“抓住那个小鬼!” 几个金丹魔修略有犹豫,但还是继续向墨画抓去。 白子曦璀璨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然。 圣子见到这道目光,瞬间了然,随即心中涌起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惧: “不会吧……” 白子曦素手握剑,尽力向心脉猛地一刺。 这一剑,剑气横贯,是抱着必死之意的一剑,但却在她胸前毫厘之处停住了。 白子曦的身上,骤然浮现了一层金光。 她的眉间,凝出了一道明亮而神圣的“符箓”。 这道符箓,便是出自洞虚老祖,可保世家嫡系弟子一命不死的,通天符箓—— 本命长生符! 在场所有魔修,尽皆神色骇然。 他们脸色煞白,挣扎着想跑命,可与此同时,白子曦的身后,已然显现出了一尊巨大的金身法相。 这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 但他身上,灵力横流如海,金光遮天蔽日! 炼神返虚,洞虚法相! 天地之间,也如同大道梵音一般,响起一道威严震颤之声: “何方宵小,胆敢欺我后辈?” 法相将白子曦护住,听从其意图。 白子曦眸光流转,俏指向前一点,声音清冽道: “杀!” 场间十多个称霸一方的金丹大魔修,此时无不浑身战栗,惊若蝼蚁。 那个半脸烧焦的道士,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嘴抽烂。 “一语成谶!” “前脚刚说完,我就他娘的,真的见识到了本命长生符!” “我的嘴,怎么他妈这么贱?!” 生死危机,命悬一线。 一众金丹魔修作鸟兽散,玩命一般,四处奔逃,可他们逃不出法相的手掌。 随着白子曦一声清脆而冷冽的“杀!”,法相威严冷漠,一指点出。 一个金丹魔修,毫无征兆,当即爆体而亡! 其他魔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接着法相又是一指,一个魔修,又是当即爆亡,而后又是一指,又有魔修毙命,化为一滩滩血雾。 片刻功夫,接连五个金丹魔修暴毙,随后天边有乌云凝聚,一股恐怖的波动传来。 白子曦目露遗憾。 墨画却心中一颤。 这是……天道劫雷? 乌云汇聚,一道猩红的劫雷从天而降,转瞬而至,将金身法相,直接抹消,不留一点痕迹。 洞虚境的法相,已经超乎了三品州界的天道限制。 自然也难逃被劫雷抹杀的命运。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都不过转瞬间的事。 法相显现,几个瞬间,便镇杀了五个金丹大魔修! 而又不过片刻时间,又被劫雷抹杀。 墨画只看到法相显现,魔修爆亡,劫雷降临,而又消失。 但这次劫雷劈的不是他。 所以一转眼的功夫,他来不及细看,也没看到什么阵纹,只是震惊于,那熟悉而恐怖的大道寂灭之力。 似乎真的,可以抹杀一切…… 即便法相,也不例外。 此时山间一片死寂。 谁都没想到,白子曦竟真的能,并且真的敢,自行触发本命长生符! 那可是本命长生符啊?! 圣子离得远,没有受到波及,但他心中,既惊且怒。 这个小丫头,她怎么敢?! 五个金丹魔修啊,瞬间被杀!他回去怎么交代? 圣子神情愤怒,看向白子曦,只是这一看,突然愣住了。 本命长生符触发,白子曦易容尽去,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肤如凝脂,眸若星辰。 尽管年纪不大,但一张脸倾国倾城,绝美而无暇,以冰为肌,以玉为骨,顾盼之间,似有雪月流转,风华绝茂。 在场众人,全都心中一窒,不敢呼吸。 甚至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魔道圣子也怔忡无言。 他本身样貌俊美,也见过不少美艳的女子。 但他此生,还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匪夷所思,如此惊心动魄之人。 而且,不只是美。 那股凛冽的气质,不计生死的魄力,不顾一切的决然,与绝美的容貌,冰雪一般冰冷而清冽的目光,融合在一起…… 圣子只觉心中震颤,身子忍不住发抖。 可随后,他又是神情阴冷。 他看到了被白子曦护在身后的墨画,长生符残留的金光,披在两人身上,两人眉眼亲近,心有灵犀,金童玉女一般。 不知为何,他心中又生出一丝剜心的妒恨。 “那个小鬼,一定要抓住,然后,他要死!” 妒恨让圣子回过神来。 十几个金丹魔修,现在死了五个,还剩下八个。 虽然损失惨重,但也足够了!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要抓住那个小鬼,不光有了要挟庄先生的筹码,甚至…… 那个小姑娘…… 圣子的心,忍不住悸动。 可片刻之后,他忽然发觉不对,他的身边,似乎多了别人的气息。 圣子转过头,就看到身边,有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 正是白子胜。 不知何时,白子胜竟已趁他心神动摇之际,摸到了他的身边。 他握着一把匕首,毫不犹豫扎向自己的心脉,口中狠狠道: “废物圣子,给小爷死!” 圣子的满腹盘算戛然而止,莫大的惊恐,重又在眼中浮现。 匕首停在白子胜胸前,金光大盛。 又一道长生符箓显现。 又一道磅礴的金色灵力,自大离山绽开,通天彻地。 又一尊金身法相,于天地间显化。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来了 金身法相甫一显现,灵力横流,气势无俦,虚无的面容无悲无喜,金身一指,向神色惊恐的圣子点去。 一指之下,威力惊人。 圣子面容受力扭曲,四肢渐渐折断,血肉渐渐模糊。 可不过一刹那,又完好如初。 他的眉间,血色印记一亮,散发出深沉而漆黑的光泽。 与此同时,圣子的背后,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血色人影。 这道人影,像是浸在污血之中的血人,气血翻腾,摄魂夺魄,威压恐怖。 这是一尊血色法相! 是魔道老祖的洞虚血影。 也是一枚符箓! 是与“本命长生符”类似的,强大的保命符箓! 白子胜趁圣子不备,偷偷接近,而后自碎本命长生符,触发金身法相,欲将这魔道圣子,彻底击杀! 而法相一指,圣子命悬一线。 圣子额间的保命符,也被迫激发,与金身法相抗衡,护住了他的性命。 一“命”换一“命”。 一符碎一符。 大离山中。 正道金身法相,与魔道血色法相,指掌相接,天崩地裂。 金色和血色灵力席卷天地。 山峰倾颓,草木倒拔,土石化为齑粉,妖兽受到波及,被碾压成灰。 白子曦依旧挡在墨画身前。 残留的长生符的力量,遵循白子曦的心意,护住了墨画和不远处的雪姨。 墨画没有受到波及。 他怔忡地站着,看着两尊法相,心中震撼莫名。 “这就是……真正的修士……” “搬山倒海,毁天灭地……” “这就是真正通天彻地的修为……” “洞虚境……” 墨画目光之中,既有震惊,也有憧憬,同时情不自禁握了握自己的小手。 终有一日,他也要手握逆转乾坤之力。 翻手遮天,覆手平地! 届时没人再敢算计自己的师父,也没人再敢,欺负自己的小师兄和小师姐!没人再敢,伤害自己珍视的人! …… 法相交锋,只此一瞬,却惊天动地。 片刻之后,天边雷云去而复返。 天劫二度降临。 猩红劫雷,惊天而降,似是带着冰冷的怒意,将正道金身法相,和魔道血色法相,一同抹杀! 一切重又恢复平静…… …… 而在此前,第一次长生符破碎之时。 此地的天机,就已经被搅动。 冥道天机锁的封锁,一同被劫雷抹消,天机外泄,因果可知。 金身法相产生的巨大的灵力波动,也自大离山向外传去,引发修士震动。 千里之外,离元城。 一位中年白袍修士,感知到了第一枚本命长生符的破碎,也感知到了,洞虚境法相的波动,心中震颤,一时不慎,将手中茶杯捏得粉碎。 “本命……长生符?” “碎……碎了?!” 饶是他金丹后期修为,身居高位两百年,城府再深,此时脸色也瞬间惨白。 他是离元城道廷司的掌司。 离元城,是整个大离山州界,最大的仙城。 而离元城的道廷司,也是整个大离山州界,规模最大,修士最多,权柄也最高的道廷司。 他这个掌司,要对整个大离山州界的安危负责。 权力最大,责任也最大。 可现在,此时此刻,就在喝茶的功夫,毫无征兆地,他竟感知到了洞虚法相的波动。 以及,一枚本命长生符碎了…… 白袍修士心里一凉,嘴里发苦。 “这是哪家的小祖宗,没事到大离山玩,还把自己的长生符给弄碎了……” 本命长生符……那是一般的符箓么? 能种本命长生符的,那能是一般家族么? 能被种下本命长生符的,那能是一般弟子么? 没有生死危机,本命长生符能碎么?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离山州界,治安很有问题! 出任何问题,他这个州界总掌司,必定难辞其咎! 黑铁疙瘩扣脑门,不是锅也是锅! 那些大世家,可不会听你解释,锅要有人背,也总要有人承担怒火。 这还只是,长生符碎了。 万一这被种了长生符的小祖宗,再有个三长两短…… 白袍修士脸色苍白,立马起身,厉声道: “来人!” 有个执司走了进来,拱手道:“掌司有何吩咐?” 白袍修士看了眼灵力波动的方向,对照大离山州界的格局,心中微算,模模糊糊,好半天才想起一个名字: 离山城…… “传讯离山城道廷司,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 “是。” 执司领命走了下去,一盏茶的功夫,折了回来,神情凝重道: “掌司,离山城那边,没有回复……” 白袍修士皱眉,“没有回复?” 他生出了怒气,骂道:“玩忽职守?如此疏忽懈怠,竟……” 白袍修士忽而一怔,心中微寒。 没有回复…… 是不回复,还是……没人能回复了? 离山城的道廷司,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道廷之下,朗朗乾坤,不可能吧……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白袍修士面沉如水,继而吩咐道: “传令下去,一炷香以内,离元城内,所有金丹期的副掌司和执司,全部来见我!” “全部!任何人,不容有任何借口!” “一炷香,谁敢不来,立马给老子从道廷司滚蛋!” 执司闻言大惊失色,知晓此事必然非同小可。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司,露出如此严厉的神情。 执司立马传令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离元城道廷司,所有金丹修士,便都汇集到了白袍修士面前。 他们神色凝重,同时夹杂着困惑。 “掌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袍修士一挥手,“立马跟我出发,去离山城!” “全去么?”一个副掌司一怔。 白袍修士想了一下,随手点了一个金丹修士,“你留下坐守,其他人全去。” 众人面面相觑。 副掌司还是忍不住问道:“掌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袍修士心烦意乱,但见大家神情困惑,还是言简意赅道: “有一道本命长生符碎了,我们去看看。” “本命长生符?!” 众人震惊,议论纷纷: “那是什么东西?” “符箓?” “有那么重要?” “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 白袍修士一滞,一脸无语。 离元城毕竟还比较偏僻,这些金丹修士,虽出身不错,但大多还是小世家,小宗门出身,对这种真正的大传承,知之不多。 “掌司,是不是有一点,小题大做了?”有人语气委婉道。 一道符箓,多大的事,能让整个大离山州界,最大的道廷司,所有顶层金丹修士,全部出动? 副掌司也不解道: “掌司,这个长生符,有这么紧要?” 白袍修士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咬牙恨声道: “你们知道个屁!” “我只能跟伱们说,一道本命长生符,比老子的命,都!他!妈!的!贵!重!!”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他们想得,还要严重得多。 “别废话!”白袍修士厉声道,“穿好道袍,带好法宝,备齐丹药,现在就出发!” “是!” 众人神色肃然,沉声道。 白袍修士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气息,心中一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副掌司犹豫不决,指着远方,讷讷道: “掌司,长生符碎了,是那个模样么……” 白袍修士豁然转身,只看了一眼,便两腿发软,差点没站住。 远方金光漫天,气息恐怖。 “又……碎了一枚?” 不,不止…… 白袍修士定睛看去。 远方天边,一道金光,一道红光,分庭抗礼。 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但这浑厚的气息,分明是……两尊法相? 而且其中,那道血影……是魔道洞虚?! 魔道的…… 长生不死符?! 短短的功夫,碎了两枚本命长生符,还有一枚魔道不死符?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袍修士目光骇然。 …… 而更远方,道州,中央道廷。 天枢阁。 阁老正与监正下棋。 阁老头发全白,面容苍老,但目光深邃,监正头发半白,面如冠玉,目光谦逊。 两人交替落子。 片刻功夫,门外便出来焦急的脚步声。 一个天枢阁弟子,匆匆跑到门外,又硬生生止住脚步,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恭敬地敲了敲门。 阁老视若罔闻,兀自下棋。 门外的弟子,心急如焚,但又只能恭敬等待。 监正看不下去了,便低声道:“阁老……” 阁老这才回过神,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缓缓道:“进来吧。” 弟子如闻纶音,虽急切,但仍旧脚步轻徐地进了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弯着腰,将一枚玉简,呈给阁老,恭声道: “阁老,算出来了,在三品大离山州界,离山城……” “嗯。” 阁老微微颔首,但却并无其他指示。 那弟子一时无所适从。 监正无奈,摇了摇头,接过玉简,对那弟子道: “阁老知道了,你传话下去吧,这事谋划已久,早有章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弟子松了口气,恭敬告退。 监正迟疑片刻,看了眼手中玉简的内容,微微有些动容,“冥道天机锁……” “血幡封城,魔剑悬命?” “本命长生符……碎了……” “不死符……魔道圣子?” …… 监正默默念叨,神情变换,不由喊了声,“阁老……” “嗯。”阁老淡淡回了句。 监正看了眼阁老,目光诧异,“您早就知道?” 阁老一心一意盯着棋盘,目不转睛,也不作答。 监正又小心道: “上官家、云家、道玄门……前些时日,请您衍算,您说算不出,是在敷衍他们?” “离山城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您……” 阁老抬起头,不悦道:“你这人,下棋怎么不专心?” 监正一滞,不由苦笑。 风起云涌,仙机浮沉。 现在是下棋的时候么…… 阁老摇了摇头,叹道:“你这样不行,心浮气躁,没个定性,下棋一辈子都不会有长进……” 监正默默看了眼棋盘。 棋盘上,阁老的棋子,已经被他“吃”了大半。 就这,还是他顾及阁老的颜面,不忍下手,送了阁老很多子的缘故。 虽然这么说,不太恭敬。 但众所周知,天枢阁的阁老,是远近闻名的“臭棋篓子”。 现在阁老反倒说他“下棋一辈子都不会有长进”,他属实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监正心有点累,但还是无奈问道:“您一点也不急么?” “急什么?”阁老一脸无所谓。 “当然是……道玄门他们……” 阁老苍老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 “急着让他们送死么?” 监正一怔,目光渐渐凝重,“您是不是,算出了什么?” 阁老彻底失去了下棋的兴致,落下一子,将自己一大片棋子,全部“送”了,冷声道: “不算,是为他们好。” “不算,他们就不会去死。” “算得慢些,他们也就死得慢点。” 阁老的话意味深长。 监正目光一凛,“当真如此凶险?” 阁老不置可否。 监正疑惑道:“这些,您和上官家,还有道玄门的人都说了?” “犯不着……” 阁老摇了摇头,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说了,他们也不信,估计还以为我危言耸听,以为我另有所图,反倒会怪罪我。” “所以我能拖就拖……” 阁老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哪里还能算得那么快,算得那么准?” “那他们……” “生死有命,顺其自然。”阁老淡然道,而后看了眼监正,缓缓道,“飞蛾扑火之前,也不会以为自己会死。” “你能阻止得了飞蛾去扑火么?” 监正皱眉,“此事,凶险真有这么大?” 阁老默默将棋子收回,将棋盘归位,“棋,不是什么人都能下的,这个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 监正目光凝重,点了点头。 阁老的意思是,此事牵动天机,关系太大,轻易不要蹚这浑水。 但监正又隐隐觉得,阁老这话一语双关,也是在内涵自己。 嫌弃自己不配跟他下棋。 明明阁老您老人家自己棋艺“菜”得不行…… 监正摇了摇头,沉思片刻,又道:“道廷能人无数,天才辈出,怎么也不至于……” “天才?” 阁老目光微冷,“什么叫天才?” 这话把监正问住了。 他本想说,“灵根绝佳,聪明绝顶,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浅显了。 这明显不可能是阁老话里的含义。 阁老似乎也并不想监正回答,只是目光悠远,轻声感叹道: “攫天下之利,谋一己之私,再天才,又能有什么用?” “‘天才’越多,道廷越腐败,修界越崩坏……” 监正不解,但阁老也不再多说。 阁楼之上,一时有些沉默。 监正想了想,还是问道:“阁老,学生还是不明白,假如真蹚了这个浑水,凶险在哪?” 阁老目光晦涩,反问道:“我们在算计谁?” 监正迟疑道:“庄先生?” “你以为,姓庄的这个小子,是这么好算计的么?” 监正怔忡,又皱眉道:“就算当年不凡,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道基破碎,还能如此棘手么?” 阁老冷笑,“他是大限已至,天机算尽,回天乏力,否则绝不会穷途末路,而且……” 阁老的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最可怕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的师兄……” 监正心中一凛,“您是说,诡……” 监正忍了忍,还是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随后他又摇了摇头,“道心种魔罢了,也不算什么顶级魔道传承吧……” 阁老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少说些大话,我也能省点心。” 监正有些悻悻然。 阁老叹了口气,似是想起往事,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悸然: “他们一门,尽是妖孽。” “姓庄的这个小子是,他那师兄,自然也是。” “一念两法,天机诡算……” “比起‘算’,你们算不过姓庄的这小子,要是‘玩’,你们更玩不过他师兄。” “你们算计姓庄的小子,他顾及情面,不会下死手……” “但他那个师兄,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若真遇上,十有八九,全都会被玩死……” 阁老目光晦涩。 监正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 大离山中。 天劫过后,金光与血光一同消散。 圣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的不死符……碎了?!” 那个姓白的小鬼,一“命”换一“命”,硬生生销了我的本命不死符?!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人? 本命长生符,是你妈这么用的么? 这可是长生符啊! 是一条命啊! 圣子怒火攻心,一口血堵在喉咙,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山林倒翻,四周一片狼藉。 白子胜见没杀了圣子,很是遗憾。 他这才知道,这个狗屁圣子,也有“长生符”一类保命的东西。 不过大家一样,不亏不赚。 白子胜又退回墨画和白子曦身边。 圣子恶毒地看着三人,怒火上涌,“该死!碎我‘不死符’,我不会放过你们!” 白子胜冷哼,“你狗腿子都死了,能拿我们怎么样?” 白子曦的长生符碎开,金身法相,杀了五个金丹魔修。 白子胜激发长生符,虽没刻意去杀,但法相灵力强大,席卷到的金丹魔修,不死也残。 还剩下几个魔修,是被圣子自己的“不死符”波及,而送了性命。 十多个金丹魔修,已经几乎全灭。 剩下两三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白子胜靠近圣子时,发觉他传出的灵力波动,只有筑基后期,还不到金丹。 没了魔道狗腿子,他孤零零一个圣子,又能如何? 因此白子胜怡然不惧,甚至还想再骂圣子几句。 墨画却立马道:“快走!” 白子胜一怔,随即想明白了,现在的确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白子曦也点了点头。 三人对视一眼,刚准备动身,耳边就听那圣子冷笑道: “想走?你们走得了么?” 圣子话音未落,林间气息骤变。 一股股强大的魔气,突然降临,落在了圣子的四周。 魔气消散,露出了形形色色,目光凶戾的魔修。 而且,赫然全都是,金丹魔修! 他们穿着一样的血色道袍,像是同一个魔门之人。 为首的是一位老魔,金丹后期修为,满脸褶皱,佝偻着身子,对圣子行礼道: “老奴救驾来迟,请圣子恕罪!” 大离山被魔修封锁。 适才法相的巨大动静,也吸引来了魔修的援军。 足足二十多个金丹大魔修,站在圣子身后,唯其马首是瞻。 圣子一声狞笑,随后神色冷漠,看向墨画等人: “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碎了我的不死符,我必要你们付出代价!” 圣子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冷笑道:“之前我给你们白家的面子,让你们走,你们却偏要不自量力,与我作对……” “现在你们的长生符也都碎了,没了自保之力,便都是我刀俎上的鱼肉!” “我看你们,还怎么逃?” 他的目光之中,有着愤怒,嫉恨,还有一丝隐晦的贪婪。 一众魔头,神色狰狞,虎视眈眈。 雪姨咬着牙,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 可她的身影,异常单薄,美眸之中难掩绝望。 金丹的魔修面前,墨画也紧抿嘴唇,深感无力。 修为悬殊太大了! 他紧紧蹙着眉头,正苦思冥想之时,忽而一愣,缓缓转过头,向西边的路口看去,目光惊颤,浑身寒毛直竖。 白子曦察觉到了墨画的异样,也转头看去,可路口空空荡荡,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 圣子见状,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听他身后的血袍老魔,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圣子,有人来了……” 圣子神情一肃,目光阴沉。 四周一片死寂。 又过了好几息,其他金丹魔修,这才觉出异常,纷纷转头看向西边的路口。 路口空无一人。 不多时,有脚步声传来,声音一重一轻,脚步似乎一深一浅。 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了路口。 他身上邋遢,沾着泥污,脏兮兮的,面容僵滞,穿着一件,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合身的道袍! 这章六千字了,四舍五入,也约等于我加更了,嘿嘿~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谁是道人 天色微暗,晚霞披落。 一抹日暮的余光,照在这诡异的道人身上,散发出死人一般的昏黄。 墨画呼吸一窒,心中狂跳。 尽管他从未见过这道人,但对这股气息,却异常熟悉。 通仙城死而复生的大妖封豨。 南岳城半步道孽的万尸之王。 还有,自己默念道号,识海中浮现的,那道漆黑死寂的身影…… 都与此人的气息,如出一辙。 墨画心中震颤。 这人便是,师父不让他想,不让他提及的,穷凶极恶的魔教道人…… 诡道人!! 另一边,一众金丹魔修见了这道人,神情或是凝重,或是疑惑,或是不屑。 他们之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诡道人。 但是,那个血袍老魔知道。 他是圣子的仆人,金丹后期,资历很老,见识也广,即便不曾亲眼见过,但对魔教一些禁忌,却知之甚详。 诡道人…… “道人”这个封号,非同小可,不是单纯修为高,杀孽重,就有资格,被封为“道人”的。 更何况,他的封号,还是“诡”字。 血袍老魔心中凝重。 他不知诡道人意欲何为,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又有何图谋,便拱手道: “前辈……” 诡道人闻若未闻,脚步不停,仍旧一深一浅,一摇一晃地向众人走来。 血袍老魔面沉如水。 有魔修冷笑道:“这人便是诡道人?” “怎么如此邋遢?” “破落户一般……” “看修为,也不过筑基?” “他莫不是一个活死人?” “故弄玄虚……” 一众魔修,面露不屑。 大离山州界,是三品州界,天道限制,金丹为上限。 他们这一群邪魔外道,足有二十余金丹境的大魔修,在此州界,基本上是横行无忌。 除非有本命长生符这类逆天之物,否则他们无所顾忌。 但两枚长生符已经碎了。 金身法相,更被天道抹消了。 这类宝物,又本就凤毛麟角,更不可能有几个。 所以这些魔修并不忌惮诡道人。 纵使言语有些不逊,料想这道人,也奈何他们不得。 可这道人,便如死人一般,对一切都不闻不问,只顾往前走。 脚步虚浮,血气亏损。 血袍老魔皱眉,心中也不禁怀疑。 “此人,真是诡道人?” 他盯着这“人”看了许久,甚至以神识扫视,也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神念不强,修为很弱,肉身残破不堪。 根本不像是,有魔教“道人”之尊的样子。 “不会是认错了吧……” 血袍老魔皱眉。 圣子也有些迟疑,便直接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诡道人?” 道人仍不回答,自顾自独行。 一个赤脸魔修看不下去,怒道:“兀那道人,好大的胆子!圣子问话,竟敢不答?” 道人仍没反应。 赤脸魔修忍不住,走上前去,只一脚便将道人踹翻在地。 这一脚,他踢得不重,但还是踢断了道人的身骨。 道人在地上挣扎,想要爬起,但四肢不协调,像是拧断了身子的螳螂,看着滑稽而可笑。 一众魔修轰然讥笑。 白子胜和白子曦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墨画却一点也笑不出,相反,他的目光深邃,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那道人还在挣扎,模样狼狈而丑陋。 血袍老魔神色冷漠。 圣子见状,也不屑冷笑。 赤脸魔修有了底气,大步走上前去,一脚又一脚,将那道人的四肢踩断,而后似乎犹不解气,抽出一把鬼刀,将道人砍得血肉模糊。 有魔修嫌弃道:“怎么弄得这么血腥?” “你可真够闲的……” 赤脸魔修讥笑,“你们懂什么?这可是‘诡道人’,是传言中的道人,怎么也要死得体面一些。” “我杀的,可是诡道人!” 赤脸魔修狰狞大笑,“杀了诡道人,当扬名立万,声震魔道,下一个道人,必然是我!” “放伱娘的屁,说什么鬼话?”一个斜眼魔修骂道。 赤脸魔修瞳孔漆黑,“你不服我?” “服什么服?你也配?”斜眼魔修冷笑。 赤脸魔修目光空洞盯着他,“你也想做道人?” “做什么道人……” 斜眼魔修话未说完,忽地一怔,神情狰狞,“废话,谁不想做道人?!” 赤脸魔修声音沙哑,“痴心妄想,道人只能有一个!” 斜眼魔修神色怪异,狞笑道:“没错,那个人只能是我……” 赤脸魔修大怒,鬼刀一劈,魔气汹汹,当即就向那斜眼魔修砍去,“你他妈的也配?!” 斜眼魔修双股阴魂剑一横,周身阴气翻腾,也杀向赤脸魔修,“我不配,难道你这个废物配?” 两人神情暴虐,刀剑相交,旁若无人厮杀起来…… 圣子一脸莫名其妙。 这两个蠢货,在打什么? 这个时候,争什么道人? 脑子被猪吃了? “住手!”圣子不耐烦道。 可这两人不但不停手,反而越战越凶,越战越狠,招招毒辣,似乎欲置对方于死地。 其他魔修冷笑着看戏。 魔修本就肆意妄为,虽同为一门,但也勾心斗角,明争暗夺,此时见两人死战,其他魔修尽皆无动于衷。 但赤脸魔修两人极力厮杀,金丹境的魔气翻腾,难免波及旁人。 一个满脸横肉,身躯庞大的妖修,一时不慎,就被赤脸魔修的血色刀气,划破了道袍。 妖修大怒,“王八蛋,你找死?!” 赤脸魔修已经完全漆黑的眼睛看了妖修一眼,声音沙哑而冷漠,似乎已没了人的情绪: “你也想做道人?” “做你妈的道人!” 妖修满脸横肉乱颤,显然怒极,身躯陡然又涨大几分,全身肌肉虬结,硬如精铁,妖气澎湃,一拳向赤脸魔修轰杀而去。 可此时,他神色一怔,话语也变了: “谁他妈的,不想做道人?” 妖气澎湃的妖修,也加入了搏杀。 圣子皱眉,厉声道:“住手!” 可陷入厮杀的几人,根本不听他的话。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金丹魔修,受战斗波及,不得不被卷入这场荒诞而诡异的厮杀之中…… 圣子此时才发现不对,心中微寒,不由看了血袍老魔一眼。 血袍老魔眼皮微跳,护着圣子,缓缓退后了几步。 而这场血腥的厮杀,却越来越无法遏制…… “我是道人!” “不,你不配,我才是!” “杀了你们,我就是道人!” …… “道人”这两个字,似乎有着魔力,根植着最深的欲望,所有金丹魔修,渐渐都被这两个字吸引: “我修玄阴魔功,炼阴幡,我当为道人!” “玄阴魔功,狗屁不如!” “我修妖道,吃人肉,喝人血,我才是道人!” “谁生,谁就是道人!” “谁死,谁便是蝼蚁!” “杀!” “杀!” “杀!!” …… 所有金丹魔修,都似乎失了心智,陷入无休止的,匪夷所思的,疯狂的自相残杀之中…… 魔气纵横,血洒遍地。 天边晚霞,似乎都被鲜血染红。 肉身与邪术抗衡。 血气凝刀,阴气化剑。 魔道法宝纷飞,骷髅,血幡,鬼刀,冥剑,藏魂棺,镇尸塔……各显魔道神通。 为了成为“道人”,魔修们似乎被激发了最原始的“恶念”,怀着极大的恶意,彼此愤恨,仇视,互相辱骂,斥责…… 乃至互相啃噬,撕咬,不死不休…… 他们尽力厮杀,竭力嘶吼,狰狞狂笑。 整个大离山,活脱脱一副人间魔狱…… 血袍老魔离得远,心智尚存,见了此景,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心惊胆颤,难以置信道: “道心……种魔?” 圣子也神色惊恐。 “道心种魔……” “这是……道心种魔?” 不,不对。 他认知中的道心种魔,根本不是这样的…… 远没有这么强大,与恐怖…… 二十个金丹魔修,毫无征兆,不知不觉,便被种了魔念,自相残杀,不死不休…… 宛如屠宰场中,受人摆弄的血肉猪猡…… 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就是……诡道人? …… 金丹魔修的厮杀,由荒诞,到激烈,到凶戾,到残忍,到停歇…… 山林狼藉,如同炼狱。 “道人”之争,也落下帷幕。 二十金丹魔修,死伤殆尽。 只剩下一个身材高瘦,相貌平平的金丹魔修。 他走到先前,被赤脸魔修砍死的“道人”面前,剥下那身沾着血污的,死人的道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脸上,浮出诡异的胜利的笑容。 “我是道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涌出莫名的寒意。 道人如同木偶一般,不协调地动了动手脚,将那身本就不合身的道袍,穿得更加违和而阴森。 随后道人一如既往,又向圣子走去。 仿佛要走完,之前没走完的路。 只是这次,他的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血袍老魔咬牙挡在了圣子面前,沉声道: “前辈,手下留情!” 见道人无动于衷,血袍老魔继续颤声道: “前辈,他是圣子!” “你我皆是魔道中人,应该知道,圣子地位尊崇!” “圣子血脉尊贵……有问鼎道统,继任魔君的资格,很有可能,便是将来魔道的魔君,不可有任何闪失!” “圣子……” …… 可无论他怎么说,“道人”的脚步都不停止。 仿佛他只依自己心念做事,心外一切人,一切物,一切事,都置若罔闻。 眼看无转圜的余地,血袍老魔目光一冷。 “好,你既不识好歹,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他祭出一枚古铜守魂铃,护住心神,而后念动蛊咒,周身血袍,便似活了过来,化为一滩流动的血液,护住他肉身。 一柄漆黑魔剑,浮在他的面前。 这是他的本命法宝,也是魔道金丹期,最强大,最邪恶,最腥秽的一类制式法宝: 黑魔剑。 守魂铃护心,炼血袍护身,黑魔剑杀伐。 三品大离山州界之内,天道限制之下。 金丹后期的血袍老魔,持此三样魔道宝物,接近天道限制下的,修士战力巅峰! 血袍老魔凝视道人,威严道: “犯圣子者,杀无赦!” 这等威势,似乎震慑住了道人。 道人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看着血袍老魔,又看了眼圣子,说出了一句冷漠的话: “你要护着他?”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枯木,又仿佛喉咙漏风,听着有些失真。 “这是自然……”血袍老魔道。 “为什么?” “他配么?” 道人脸上,人脸变换,话也突然多了起来…… 明明出自一人之口,但又仿佛,是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声音,借一人之口,一同说话。 语气虽平淡,但里面却掺杂着世间百态的悲愤。 愤怒、不甘、仇恨、讥讽、不屑……种种情绪,浓如酒,稠如墨,酝酿在了一起: “你是金丹,是大魔修!” “为什么要不惜性命,护这个小辈?” “凭他是圣子?” “他是圣子?” “他凭什么是圣子?” “他凭什么能对你颐指气使?凭什么让你卑躬屈膝?凭什么让你俯首称奴?” “凭他圣子的血脉?” “血脉算什么?” “人死后,不过一滩血水,一坨腐肉,血脉算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圣子?” “而有的人,却要为奴为婢?” “就凭那一身腐臭的皮囊,一滩风干的血水?” “凭什么呢?” 道人所有的声音,汇在一起,噪杂刺耳,而又渗入心扉地质问道: “为什么,圣子不能是你?” “为什么,魔君不能是你?” “魔君圣主,宁有种乎?” “不过一滩血肉……” “活是一样活,死也是一样死……” …… 道人魔音入耳,血袍老魔目光震颤,浑身发抖,强自镇定心神: “不,不行,他是圣子,他有圣子血脉……” 道人的声音,重又轻缓,但又有着异样的冷漠,和不尽的蛊惑: “那你就吃了他……” “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吞噬他的血脉!” “你将成为圣主!” 血袍老魔两腿一软,忍不住身形踉跄,后退几步,目光慌乱,心旌动摇。 不! 不对! 这个道人在骗我! 可是…… 他明明知道,这个道人在骗自己! 但他的心中,还是涌出了无尽的欲望和冲动。 是的,这道人在骗自己…… 可是……他真的是在骗自己么? 他说的,有错么?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堂堂金丹魔修,要做一个卑微的老奴,要卑躬屈膝,要摇尾乞怜? 修魔者,不是应当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么? 吃个人,又算什么? 吃个圣子……又算什么?! “铛”地一声。 守魂铃应声而碎。 血袍老魔的心魂,已经失守…… 他目中露出极大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被分成了两半,一部分“理智”尚存,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另一部分,却充斥着可怕的本能和欲望。 这份本能,驱使着他,目光贪婪,一步步向圣子走去,仿佛真的要…… 将圣子活生生吃了! “不!” 血袍老魔的理智在挣扎。 他绝不能伤害圣子! 血袍老魔神色因挣扎而狰狞,脸上浮现出巨大的割裂与痛苦,最终理智稍稍回溯,他也开始逐渐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可也只是能控制一部分。 他控制左腿,右腿仍向圣子走去,他摔倒在地,控制了左手,右手就在扒地,向圣子爬去。 任血袍老魔如何丑陋地挣扎着,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逼近圣子。 而越接近圣子,他心中的杀意便越重,饥渴便越深。 而圣子已经吓傻了,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不能伤害圣子!” “圣子尊贵,不容有失!” 血袍老魔心一狠,愤然自断经脉,自废手脚。 可他是金丹,断了经脉,废了手脚,还有血气,还有魔气,还有本命法宝…… 只要他活着,圣子必死。 血袍老魔面露绝望。 “这就是……诡道人么……” 他看了眼圣子,凄然一笑,而后目光狠厉,并指成爪,自断了心脉,同时灵力逆运,自毁了金丹! 金丹自爆,威力极大。 一瞬间,魔气翻腾,血雾漫天。 血袍老魔只将自爆之力,封存在了自己的肉身之中,为的就是不伤及圣子,是以血雾浓烈,声势极大,但溢出的威力并不强。 血袍老魔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震惊失色。 诡道人神色如常,对血袍老魔的死不屑一顾: “有胆子死,没胆子反,奴性太重……” 说完,他又迈步向圣子走去,眼神漠然,如看草芥。 仿佛尊贵如圣子,也不过一堆枯骨烂肉。 吓傻了的圣子,这才回过神来,脚步一虚,摔倒在地,挣扎着向后退去。 二十余魔道金丹,尽皆死于诡道人之手! 而且死得诡异,死得残忍,死得毫无征兆,防不胜防。 圣子的脸上,再无嚣张与冷漠,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我……我是圣子……你不能杀我!” “别,不要道心种魔!” “不要种魔!” “我不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诡道人根本不听,几步的时间,已经靠近了圣子,一双修长苍白沾着血污的手,缓缓向圣子伸去。 圣子只觉肝胆欲裂,他绞尽脑汁,苦苦求生: “别,别杀我!” “我是圣子,将来有可能是魔君!” “我爹是鬼王宗宗主,我娘是血玉罗刹……” …… 可这些话,根本阻止不了诡道人。 便在此时,圣子喊了一句,“我有‘血道人’的血脉,是血道人的后裔……” 诡道人的手停住了。 而此时的墨画,目光微凝。 他又听到了另一个道人的名号: “血”道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血道人的缘故,诡道人垂下了手,放过了圣子。 圣子劫后余生,大口喘息,这才发觉整个人,已经被冷汗浸湿。 诡道人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恐惧感。 而此时,这些危机已经过去。 圣子也深深明白了“道人”两个字的份量。 他偷偷抬眸,畏惧地看了眼诡道人,虽然声音还有些发抖,但仍旧恭敬道: “血道人是我老祖,是上古的大魔修,您也有道人封号,因此,我应该尊称您一声,‘师叔祖’?” 诡道人根本不予理会。 他转过头,看向了白子胜和白子曦,漆黑的瞳孔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而后,他便一步步,向白子胜和白子曦走去。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断续和僵滞,但语调却没了怪异,变得平常起来: “你们,是我师弟的弟子?” “还是……我师妹的孩子……” “我要你们,带个路,带我去见见……我的师弟。” 白子胜和白子曦脸色苍白。 雪姨更是神色惊恐。 她知道,这绝不是“带路”这么简单。 诡道人是要抓住子胜和子曦,将他们当做筹码! 诡道人行事叵测,凶残无度。 他不会顾念一点旧情。 一旦被诡道人抓去,生死未知,祸福难料,而且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即便回来,也很有可能被“道心种魔”,受其支配,生不如死…… 雪姨心中痛楚,焦急无比,“前辈……” 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甚至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同样动弹不得。 诡道人一步步靠近他们,神色淡然,伸出修长而血腥的手掌,想将两人抓在手中…… 雪姨心急如焚,急火攻心,忍不住吐出鲜血。 周围死一般地寂静。 便在此时,一道清脆却突兀的声音响起: “师伯……” 这道声音,打破了死寂。 诡道人转过头,就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小修士,他的神色坦然,目光澄澈,又有一些深邃。 “我带您去吧。”墨画道。 诡道人看向墨画,目光冷漠,并不在意。 忽然他心中一悸。 并不在意…… 我怎么会……不在意呢? 我怎么会……偏偏……漏掉这个小东西呢…… 诡道人注视墨画,悉心一算,只觉一阵云消雾散,因果拨乱,一道小小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是……被我师弟,藏起来的人……” 诡道人漆黑的眼眸,微微震颤。 “好……”诡道人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生动而怪异的表情,“你随我去……” 有你,就足够了…… 墨画点了点头。 “师弟!”白子胜大急。 白子曦也眸光颤动,急切道:“墨画!” 雪姨咬紧嘴唇,无能为力。 墨画对他们温和地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师兄师姐,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师伯去看看师父……” 诡道人目光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之后便转过身,一摇一晃地向前走。 墨画跟在他身后。 夕阳已落山。 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个诡异,一个纯真,一步又一步,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同行 朝阳初升。 青山绿水的山野中。 天空碧蓝而高远,山林葱翠如屏风。 小溪潺潺流淌。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前面的人,身形高瘦,穿着不合身的,沾着血污的道袍,动作僵滞而怪异,像是牵着线的人偶。 后面的人,身形小巧,眉眼如画,脚步轻盈。 这两人正是诡道人和墨画。 他们已经走了一夜,又走了一早。 诡道人走得慢,似乎并不着急。 墨画没办法,也只能按他的步调,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跟着的人,是诡道人…… 诡道人凶残而诡谲。 心机深沉,擅蛊惑人心。 通仙城的大妖封豨,南岳城的道孽尸王,都是出自诡道人的谋划。 而适才二十金丹魔修,也被他以“道心种魔”,屠戮殆尽。 墨画跟在他身后,一开始心中紧张,很是忐忑。 但跟着走了半天一夜,反倒麻木了,心中释然了,逐渐也就适应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虽不知诡道人的意图,但他既然想带着自己,去见师父,那见到师父之前,必然不会杀自己。 而且,应该也不会对自己“道心种魔”。 一旦“道心种魔”,师父肯定能看出来,也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小徒弟了,那诡道人手里也就没了把柄。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至少见到师父之前,自己应该会“完好无损”。 至于之后,就不好说了…… 不过先见到师父再说。 墨画又长长叹了口气。 他还想再见师父一眼,不然的话,他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师父了…… 可他不知道,师父身上到底背着什么秘密,又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势力,在算计着师父。 如今魔教布下杀局。 羽化境的老祖都出手了。 曾经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金丹,如今像韭菜一样,到处往外冒。 他的“师伯”诡道人,以道心种魔,一茬就割了二十多个。 这种局面下,筑基也是蝼蚁。 更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炼气了。 如今大离山魔修遍地,凭他自己的能力,是回不到离山城,破不了炼魂幡,进不了五行护山大阵,见不到师父的。 只有跟着诡道人,才能混进去。 墨画微微颔首。 诡道人想让他带路,去找师父。 他也想让这个师伯“护”着,再回去见师父一眼。 师伯虽然也会杀自己。 但目前来看,只要跟在他身边,就没有其他人能杀自己。 毕竟他可是能养出道孽的魔教“道人”…… 一想到能再见到师父。 墨画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走在前面的诡道人,却目光微凝。 他不知墨画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明一开始,神色还有些忐忑。 但走了一阵,就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脸轻松,大摇大摆地跟在自己后面。 就像……是在跟自己去串门一样? 这小鬼……胆子好大……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么? 诡道人不发一言,仍旧自顾自在前面走着。 墨画背着小手,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墨画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这“师伯”,一瘸一拐的,走路也太慢了…… 这样走到离山城,得猴年马月。 墨画想问,但又不大敢问,怕惹师伯生气。 可又走了一段时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便走近了点,小声问道: “师伯,您不急么?” “您走得,是不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下去,我师父就会被那些魔头抓住了……” “您不走快点么?” …… 诡道人身形一滞,但是没有答话,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墨画见他没反应,但也没生气,便放下心来,胆子也大了一点。 “估计是自己没问到点子上,所以师伯不屑回答……” 墨画便挑了一些其他的来问: “师伯,您去找师父,是想做什么啊?” “师伯,您跟师父关系不好么?” “师伯,道人是不是很厉害啊?” “师伯,道心种魔种了一定会死么?” “师伯……” …… 墨画絮絮叨叨,小话痨一般,说个不停。 诡道人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转过头,漆黑的瞳孔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立马老实地闭嘴了。 此后一路无话,又路过一个小山村。 山村人烟稀少,平日应该都是些贫寒散修住在这里,以灵植为生,比较偏僻,也不受打扰。 路边的右手边,有个小面馆。 青山绿水之间,面香味飘了出来。 墨画就停下了。 诡道人走了走,发现墨画停下了,转过头,目光空洞而冷漠地看着他。 “我饿了,走不动了……”墨画如实道。 他走了一天一夜了。 他又不是体修,体力也弱,一路走来,原本心情紧张,所以没觉得疲惫。 现在想开了,又闻到香味,顿时就觉得饥肠辘辘,走不动路了。 诡道人看着墨画,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杀吧……还不能杀…… 道心种魔……也不能种…… 不让他吃饱,他又走不动路…… 诡道人枯立良久,明明没有任何神情和动作,但又似乎,确实是叹了口气,便转过身,开始朝着小面馆走去。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眉开眼笑地跟了上去。 小面馆是两个炼气散修夫妇开的。 他们境界低微,沿路开个面馆,自谋生计。 墨画之前以神识扫视过了,这的确只是间普通的面馆,这对夫妇,也只是普通修士。 有几个食客,大多是附近的散修,没什么异常。 墨画两人进门。 面容朴实,穿着粗布衣裳的店家迎了上来,一脸热情地问道: “两位贵客,吃点什么?” 他说完,刚想看一眼诡道人。 墨画连忙走上前去,招了招小手,吸引了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诡道人,而后摸出两枚灵石,声音清脆道: “两碗面,要快一点!” 墨画盘算过了。 吃面的灵石,是要自己给的。 师伯这模样,应该是不可能请他的…… 他也不敢让师伯请…… 师伯喜怒无常。 万一真惹他生气了,他再道心种魔,将这小店的人,都给杀了,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店家见了灵石,神色一喜,但又有些犯愁: “小兄弟,两枚灵石,有点多了,两碗面不要这么多……” “没事……”墨画摆摆手,“多放些菜码就行。” 店家这才一脸欢喜,千恩万谢地应下了。 墨画看着店家的神情,莫名有些感慨。 两枚灵石,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对这些底层的散修,很可能就是忙碌一整天的收入了…… 这世上,有人灵石千万,挥霍无度。 还有人,每日都在“锱铢必较”,精打细算地活着…… 墨画叹了口气。 诡道人神色微动,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 之后两人入座。 店内还有零星几个食客。 墨画特意挑了一个偏远的角落,甚至用小小的身子挡住诡道人,不让诡道人看别人,也不让其他人看诡道人。 诡道人神色漠然,似乎也并不在意。 这些散修只是蝼蚁,他并不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店家将面端上来了。 面很足,菜也很足,上面甚至还有两片肉。 看着不是灵肉,有点像妖兽的肉,有点腥膻味,但不太重,没炖太烂,但也能入口。 跟娘亲做的,肯定不能比。 但味道也不错,面很香,汤也很浓。 墨画向来不挑食,又饿坏了,便捧着大碗,吸溜吸溜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面。 吃了一会,他抬起头,发现诡道人根本不动筷子。 墨画一边吃面,一边寻思…… 他这“师伯”,道心种魔,用的是别人的身子,算起来,他现在应该算是一个“死人”。 死人自然是不用吃东西的。 墨画眉头一皱,又开始琢磨起其他问题…… 师伯……之前是寄生在哪里的? 他是不是,一路追着师父的踪迹来的?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算到师父的位置,然后开始布局的? 还有…… 之前在大离山,他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 他是什么时候,算出了小师兄和小师姐的踪迹的? 墨画吃了几口面,还是没忍住,悄悄地看了眼诡道人,小声道: “师伯……” “之前在大离山,您是不是早就在一旁了?” “然后看着那个圣子围住我们。” “等小师姐,还有小师兄他们,把本命长生符碎了,没了自保之力,您才出的手……” “您是不是,也拿长生符符没办法?” …… 墨画一边说,一边点头,觉得自己推算得,还算合理。 诡道人终于忍不住了,漆黑的眼眸看着墨画,说出了这一路上来的第一句话: “吃面……” 他的声音,平淡而冷漠,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哦。” 墨画老老实实低头,吃着碗里的面。 一直到把碗里的面吃完,墨画都没再说话。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眼诡道人,又情不自禁,看了眼诡道人面前的那碗面,舔了舔嘴唇。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不能浪费的。 墨画默默伸出小手,把诡道人的面,端到自己面前,然后埋头,呼呼呼给吃了…… 诡道人原本木然的面容,有一瞬间僵住了。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墨画,有些难以置信…… …… 两碗面吃完,两人又上路了。 墨画吃得有点撑,肚皮圆滚滚的,便走在了前面,溜达着消食。 诡道人走在后面,费解地看着墨画的背影。 这个小东西……很奇怪…… 他有些看不透。 似乎是被师弟,布下了什么手段,藏了什么秘密,遮掩了什么因果…… 师弟他……到底在这孩子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又遮掩了什么因果? 而且,把这孩子像宝贝一样,藏得这么深,遮得这么严,一点都不让自己知道…… 若非他自己站出来,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师弟他竟还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 诡道人又打量了一下墨画,不由皱起了眉头。 灵根很差,肉身极差。 也没什么特殊的血脉。 神识……虽隔着什么,朦朦胧胧窥视不清,但勉强还算不错。 除此之外,就是古灵精怪,行事也的确有些…… 出人意表…… 这样的资质,师弟到底看重了他什么? 此外,最蹊跷的是…… 他总觉得,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既陌生又熟悉…… 明明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但又仿佛,自己跟他已经打过了许多交道,有了很多因果…… 诡道人空洞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解。 自己跟这个只有炼气境的小修士,能打过什么交道? 又能有什么因果? 诡道人看着墨画,瞳孔又漆黑了几分。 “无所谓了……” “等见到师弟,一切就明白了……” …… 离山城外的路上,两人还在走着。 两人走得很慢,但也在一步步,一点点接近离山城。 越靠近离山城,魔气越重。 而离山城外,几乎没有本地修士了。 大多数是魔修。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很面生的,穿着华丽,灵器特别,功法各异,道法上乘又稀有的,道廷各世家和宗门的修士。 这些修士,也肯定是外地的。 甚至有可能,是从中央道廷所在的道州,直接过来的。 人数众多,境界也很高。 不是筑基,就是金丹,炼气一个没有。 整个大离山,仿佛变成了一个棋局,现在还在此地的所有修士,都是棋子。 墨画不由皱眉。 “师父身上的秘密,真的有这么大么?” 他们到底想从师父身上,得到什么? 墨画摇了摇头。 这所有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他也记得师父的叮嘱: “为师……有天大的机缘,更有惊天的秘密……但是这些,都不能传给你,更不能跟你说。” “传给你,便会给伱招来天大的灾祸。” “即便只是知道,也会沾上因果。” “所以你什么都不能知道,也什么都不要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能见到师父就好…… 墨画心中默默道。 只是靠近离山城之后,一路就不太平了。 外围的修士,还算克制。 而离得越近,杀机越重。 墨画跟着诡道人,触目所及,尽是一片血雨腥风,修士交战死伤无数。 明面上,大多都是道廷修士,与魔教修士互相厮杀。 背地里,也有魔教互相残杀,手段血腥残忍。 甚至道廷一方,竟也有人为了利益,或是往日宿怨,趁机互相谋害。 杀人之后,还会伪造现场,嫁祸给魔修。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 正是正,魔是魔,但此时此刻,正又和魔似乎又没什么两样…… 墨画看着直摇头。 人心果然很复杂…… 而他自己的处境,也微妙了起来。 因为他跟着诡道人。 诡道人气息阴森诡异,不用看就知道是魔修。 而墨画是个孩子,看着虽然天真单纯,但在这血雨腥风之地,又跟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道人走一起,一看就不正常。 在场所有正魔势力,几乎没人认识墨画。 区区一个炼气小修士罢了。 没人在乎他的正邪,没人在乎他的立场,更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所以一路上,隔三差五,就有人想杀了墨画。 正道还好,终归讲点规矩,不会轻易下杀手。 但魔道就不一样了。 有见墨画白嫩,想吃了墨画的; 有见墨画不对劲,想除之而后快的; 有见墨画是童子,想拿他炼丹的; 甚至还有臭不要脸的女魔修,见墨画长得俊俏可爱,想采补墨画的…… 一到此时,墨画就立马躲到诡道人身后,找师伯“撑腰”。 而诡道人也来者不拒。 但凡敢站在他面前的修士,无论正邪,全部被他道心种魔,崩溃了心智,或是自杀,或是自相残杀…… 墨画就躲在后面看着。 这些场面或许有些血腥,有些残忍。 但他是猎妖师出身,猎妖的血腥场面,他见得多了,所以也不会怕。 墨画便看着诡道人,迎风而立,目光漆黑而冷漠,不动一根手指,便将这些或是凶残,或是强横的魔修,玩弄至死,屠戮殆尽…… 不管看几次,墨画都觉得十分震撼。 可看着看着,他便不由生出一个疑问: “这个道心种魔,好厉害……” “我能学么?” 谢谢chanso、散青、磊大叔、尘歌、耳听为虚、燃烧鱼刺、basa、来自海外的果果、分蛋糕的小兵、zsytssk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二章 道心种魔 能学么? 墨画琢磨了下,摇了摇头。 不行吧…… 道心种魔……一听就是魔道的法门。 自己是正经修士,不能走歪门邪道,去学不正经的魔教道法。 万一学会了,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变成小魔头了怎么办…… “不过,不能学,是不是能研究研究?” 墨画转念又想。 他又记起,分别那晚,师父关于“诡道人”对自己的嘱咐: “他已经入魔了,而且修的,是‘诡’道之术……” “他心性冷漠,手段极强,也是个极其自负之人,但精通神念之术,对神识的运用,也是登峰造极……” “你以后若遇到他,一定要小心提防……” …… 以后遇到,一定小心提防…… 墨画皱着眉头。 师父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深意。 师父他是不是提前料到,或者说是算到,自己会遇到诡道人,所以才让自己小心提防? 可怎么提防呢? 墨画想了下,心中不确定道: “知己知彼?” 了解道心种魔,才能提防道心种魔。 如果对“道心种魔”一无所知,将来着了“师伯”的道,沦为他的傀儡,身不由己,可能都不自知。 而且,师父说诡道人“神识运用,登峰造极……” 连师父都说“登峰造极”,那诡道人的神识之法,必然炉火纯青,强得可怕。 自己怎么也要好好看看,拣能学的学学。 至于正道和魔道…… 墨画摸着下巴,细细寻思。 所谓正,所谓魔,皆是“道”的一种,是大道的体现。 就像阵法。 邪阵与正道阵法,看似泾渭分明,但其本质,都遵从阵法的基本原理和框架。 只不过,正道阵法,意在体悟天道,领悟灵力运行本质。 邪道阵法,急功近利,为了使阵法速成,追求阵法威力,而以人血为墨,以人骨为枢,以皮肉为媒,以血海气海为眼。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正邪相悖也相证。 道心种魔,是不是也是这样? 学其法,通其理,明其道。 就算不能用“道心种魔”的法门,也可以触类旁通,明白神识运用的道理,学会神识运用的法门。 最起码,也可以知己知彼,将来提防“师伯”害自己。 不过,一定要坚守道心,不失本心。 由正入邪易,由邪改正,可就难了…… 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不能被“道心种魔”蛊惑。 不能变成小魔头! 墨画打定主意,之后就开始跟在诡道人身后,探着小脑袋,偷窥诡道人是如何用“道心种魔”,玩弄人心,屠戮修士的…… 诡道人行事无忌,大杀四方,道心种魔用得频繁。 墨画看得多了,结合自己对神识的理解,和神念杀伐的经验,也就对道心种魔,有了大概的认知。 这是一门,听着普通,看着诡异,深思可怕,实际施展起来,又冰冷残酷,近乎无解的魔道神念法门。 血气伤皮肉。 灵力伤经脉。 而道心种魔,伤的是神识本身。 是将自身的神识,化为魔念,分化之后,如同瘟疫一般,传播寄宿于他人的识海。 和观想图中的鬼祟差不多,但要强上太多了。 鬼祟寄生,蚕食识海,限制很多,见效很慢。 但道心种魔,生效极快,被诡道人“种魔”的修士,不过几息时间,便会魔念深种,无法自拔。 鬼祟是外邪入侵。 种魔更像是从内污染,直接使修士的道心变质魔化。 并不是诡道人支配他们。 更像是,他们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念。 明明是受别人控制,但又仿佛,是在依照自己的意愿和欲望做事。 在道心内部,种下魔念…… 从这点上说,道心种魔,蚕食损毁的,其实是道心! 墨画心中微凛,随即看着诡道人,心中又浮现出一丝疑惑: “道心种魔,魔念分化……那真正的‘诡道人’,或者说,诡道人的本源魔念,又在哪?” “不杀了那道魔念,诡道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甚至有可能,只要不把魔念全部抹消,即便杀了本源魔念,‘诡道人’是不是也不会死?” “那这样岂不是就真的……不死不灭了?!” 墨画心中震撼。 自己这个“师伯”,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恐怖得多…… 墨画转念又想: “这么恐怖的师伯,这么厉害的道心种魔,那自己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小脑袋,然后继续开始偷偷摸摸窥视诡道人。 只不过这次,他看得更细致了一些,发现的东西,也更多了…… 首先,道心种魔是要媒介的。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皆可为媒。 色声香味触法,六尘皆是门径。 被“道心种魔”的修士,有的只是看了诡道人一眼;有的是听了诡道人说话; 有的是闻到空中诡道人身上的血腥味;有的是尝到了诡道人的血; 还有的,是打过诡道人,碰到过诡道人死白色,略带腐溃的皮肉,从而道心溃散,沦为傀儡。 所以,不能看,不能听,不可闻,不能触碰,甚至都不能想。 否则便会产生种魔的媒介,不知不觉,识海就被种下魔念的胚胎,成为魔念滋生的土壤,从而死在“道心种魔”之下…… 而死在道心种魔之下的修士,也各有不同。 境界低微的修士,只需看上一眼,便可令其道心污秽,从而自相残杀。 这一路上的杂鱼魔修,都是被师伯这么杀掉的; 境界高些的,便会通过近距离接触,魔念寄生。 譬如之前被杀掉的,那二十多个金丹。 就是被种了魔念,想成为“道人”,自相残杀而亡; 若是境界再高些,譬如圣子身边,那个祭出铃铛,穿着血袍,手持黑魔剑的老头,心性坚定,修为又高,不好对付。 那师伯就不得不说话了。 以言语,乱其心智,破其心防,毁其道心,纵其魔欲。 那老头承受不住,就自取灭亡了…… 那如果,修为更高的呢? 以师伯现在寄生的魔念,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墨画想了下,但想不明白。 金丹后期的血袍老头,是墨画见过的,死在道心种魔之下的,境界最高的修士了。 他还没见过师伯,对更高境界修士下手。 没有参考,所以也分析不出来。 不过这离他太远了,墨画也不纠结。 当务之急,还是从底层和实例入手,一点点分析道心种魔。 而看得多了,墨画对道心种魔的运用之法,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虽然表象复杂,诡谲莫测。 但其本质,还是对神识的运用。 墨画有些茅塞顿开,但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没迈过那道门槛,没有真正领悟道心种魔的理念。 还要多看,多学,多想…… 诡道人每以道心种魔,杀一个人,墨画对道心种魔的理解,便深刻一分。 诡道人一开始还毫无所觉。 直到后来,他以道心种魔,杀了几个魔修,发觉墨画过于安静的时候,回头一看,就见墨画,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盯着自己。 似乎一边用心记着什么,一边算着什么,一边学着什么,还一边总结着什么…… 一开始若有所思,而后若有所悟,最后眼睛越来越亮…… 诡道人漆黑的瞳孔一颤,彻底震惊了。 这个小东西……他在偷学什么??! 偷学道心种魔? 师弟到底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小弟子的?! 诡道人木然的脸上,神情变换,最后又平静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此后,下手就收敛了很多。 不再肆无忌惮地杀人。 道心种魔,也用得很克制。 即便用,也只用最简单,最浅显的种魔手法。 墨画也发现了,心思一动,便悄悄问道: “师伯,这些魔修在打师父的主意,您不把他们杀了么?” 但诡道人神色漠然,根本不理他。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便明白了,诡道人这是在防着他。 藏着掖着,不让他看了! 墨画有些不开心,心里嘀咕道,“师伯真小气……” 竟然不让自己看了。 他还没看明白呢…… 不过墨画也没办法。 “不看就不看吧……” 他只能将之前道心种魔的景象,一一记在脑海,没事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地想,仔仔细细揣摩,想从中领悟一些神识运用的法门,从神念之法“登峰造极”的师伯身上,学一些皮毛…… …… 两人还在前往离山城的路上。 几日后,一天傍晚。 墨画随诡道人来到一间破庙。 这庙不知是供奉什么的,年久失修,一片破败,门窗都是坏的。 而诡道人也不知为何,偏要在这破庙留宿。 到了晚上,月色清冷。 山风一过,有阵阵凉意。 墨画自己在地上画了副暖火阵,用来烤火取暖,顺便把一路上摘的野番薯,野地瓜,还有抓的几条鱼放在上面烤。 烤着烤着,便听到了几道脚步声。 似乎有几人正往破庙里走。 与此同时,还有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不如回去吧……” “……你甘心?” “没办法……” “大离山附近,局势混乱,已经不是我们能待下去的了,何况,云少爷也不能有闪失……” 云少爷? 墨画一怔。 那几人声音也近了些。 墨画听着有些耳熟,一个苍老,一个中年声音,还有一个少年的声音。 似乎就是自己在南岳城中,碰到的云少爷三人。 “前辈,不必顾虑我,我……” “说什么呢,你爹把伱托付给我照顾,你命没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依我说,我们小心行事,未必没有机会……” 这是那个中年修士的声音。 “你不是会算么,总该能逢凶化吉……” “正是会算,我才不想待在这里。” “这些时日,我总觉得心惊肉跳,似乎要遇到什么大劫,日夜难眠,所以我才想走……” “走了,机缘可就没了……” “别痴心妄想,这大离山中,真正的魔头,还没来呢……” “我们道廷又不是没有大修士?” “这能一样么?你……” 三人说着,走进了破庙,刚一抬头,见了墨画二人,俱都一怔。 诡道人坐在阴影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墨画画着暖火阵,烤着火,小脸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嘴里塞着番薯,腮帮子也鼓鼓的。 那个枯瘦老者,墨画记得,好像是姓文,他见了墨画二人,惊疑之后便拱手道: “老朽三人途径此地,想借住一宿,打扰到二位,还请包涵!” 枯瘦老者说完,看了眼墨画,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夜黑风高,残灯破庙,墨画这孩子旁若无人烤着火,吃着东西,看着有些诡异。 但同时,他又觉得,墨画有些面熟。 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而且印象应该很深刻。 但又怎么也记不起来。 墨画也有些诧异。 这三人,竟然没认出自己。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这种情况,装不认识比较好。 墨画也没说话,便点了点头。 枯瘦老者又拱手致谢,那中年修士一脸倨傲,径直坐下。 反倒是云少爷,同样也是困惑地看了眼墨画,但看了一小会,还是没认出来,最后拱了拱手,算是表达了谢意。 这云少爷墨画记得倒是很清楚。 二品阵师,而且脸皮薄,有些腼腆,但心地不错,也很热心,阵法上也并不藏私。 跟自己交情也不错。 墨画转过头,偷偷看了眼诡道人,心里有些担忧。 自己这“师伯”,不会把这几人杀了吧…… 他捧着番薯,没有吃下去,而是专心打量了下诡道人,发现他气息平稳,色声香味触法,皆在收敛的状态,没有施展道心种魔的迹象,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墨画趁热,将番薯吃完,而后将暖火阵的光,调得小了些。 夜色更深了些,也将诡道人的身影,遮得更晦暗了。 墨画微微颔首。 这样云少爷他们,就看不见“师伯”的身影了。 而另一边,云少爷三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低声交谈。 似乎是怕墨画这两个外人听见,所以声音很低,话语也很隐晦。 墨画神识过人,能听到一点,不过也是含含糊糊的。 似乎枯瘦老者想离开,中年修士不同意,云少爷则有些摇摆不定,既想走,又惦记什么,有些舍不得。 中年修士便嘲笑枯瘦老者,“年纪越老,胆子越小。” 枯瘦老者反道:“正是胆子小,才活这么老。” 他看了眼中年修士,冷笑道:“你还未必能活到老夫这个年岁……” 两人略微争执了一会,又聊起道廷和魔教的事,说了一堆,听起来很厉害,但墨画见识有限,一个不认识的名号。 像是什么尊者,什么仙子,什么罗刹,什么谷主,什么老祖之类的…… 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地位,有什么恩怨。 他们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墨画不认识这些人,又听这些话,大多都是世家婚嫁,门阀升品,老祖大寿,先人入葬之类的琐事,觉得枯燥,便迷迷糊糊想打盹。 半困半醒间,墨画忽然听他们说了一句: “你说那人……身上到底有什么?” 墨画一激灵,瞬间清醒。 那人…… 说的是……师父? 墨画隐隐抬头看去。 枯瘦老者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中年修士目光一凝,“你竟然真的知道?” 枯瘦老者沉默不语。 中年修士不耐道:“事到如今,你倒是说啊……” 云少爷也有些好奇。 枯瘦老者心中挣扎良久,这才叹息道:“我……也是听说,你们知道就好,不要对外人说起……” 中年修士保证道:“你放心。” 枯瘦老者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我们这一脉的老掌门,精通衍算,资历极老,可惜死前识海衰竭,心思迟钝,言语便有些……不加思索……” 枯瘦老者不想对先人不敬,所以说得很委婉。 “有一日,他无意说漏了嘴,恰好被我听到了……” “他说,那人背负的秘密,涉及……归墟天葬……” 归墟天葬? 什么意思? 墨画皱眉。 忽而周遭气息有了变化,墨画一愣,转头看向诡道人,神色大惊。 漆黑夜色下,诡道人已睁开双眼,瞳孔比夜色更深,气息起伏,六尘也产生了异变。 他……动了杀念! 今天写不动了,明天再多写点吧。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万魔 枯瘦老者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惊恐。 可随后,这股惊恐,又消散无踪,似乎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老者放下心来,困倦顿生,想着天色已晚,明日又必然是一番绞尽脑汁,周折劳顿,便想眯着眼睛睡一会。 可迷迷糊糊,刚想睡,他忽而又觉得腹中饥饿,情不自禁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粒辟谷丹,送进嘴里嚼着…… 但一旁的墨画,却越看越心惊。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枯瘦老者,嚼的不是辟谷丹,而是他自己的手指! 他在把手指,送进自己的嘴里嚼! 他的嘴边,已经血淋淋的。 手指也已经露出了白骨。 与此同时,那个中年修士,神思不属,正掏出一把刀,在往自己的脖子上架。 云少爷则取出剑,往自己的胸口刺。 是道心种魔! “师伯想把这三人杀了!” 墨画一急,心思立马转动,想到这些时日以来,有关“道心种魔”的认知,目光一沉,小手一动,寥寥几笔,改动了地面上暖火阵的阵纹。 暖火阵阵纹,一经改动,立马冲突,瞬间自毁。 “轰”地一声,阵法自爆,发出刺耳的响声。 同时火光腾地升起,赤红色弥漫,在黑夜之中,异常刺眼,遮蔽了诡道人的视线,让他分了神。 也打断了他的道心种魔。 一番惊动,枯瘦老者三人回过神来,目光都有些迷茫。 枯瘦老者,忽觉手上剧痛,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手指,血肉淋漓,甚至能见到森然白骨,心中一阵惊恐。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四顾,刚好看到对面那个小娃子,神色略有焦急地看着他们,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又似乎忌惮着什么,没发出声。 枯瘦老者忍着痛,皱着眉头,打量好一会,这才从那小娃子的口型,看出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两个字: “快走!” “快走!” 快走? 枯瘦老者先是一怔,随后瞪大眼睛。 他认出来了! 这个小娃子,是南岳城那个小阵师! 也就是,庄先生的小徒弟! 他现在神色焦急,不出声地提示自己……快走?! 枯瘦老者心中震颤,寒意如潮水一般翻涌上心头。他立马想到,适才进门时,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道人。 他想转头去看,又生生止住目光。 常年衍算因果的直觉告诉他,此人诡谲,绝不能看! 枯瘦老者下意识地去摸储物袋里的三才易数铜钱,可手一摸,只觉得稀稀散散,略一摩挲,老者瞳孔大震。 碎了?! 三才易数铜钱……彻底碎了?! 刚才这份生死危机,连三才易数铜钱,都无法抵挡! “快走!” 枯瘦老者有些颤抖的双手,紧紧拉住中年修士和云少爷两人,目光之中,恐惧未消。 云少爷和中年修士不明所以,刚想问什么,枯瘦老者便摇了摇头。 两人心中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异常,这破庙之中,有些凶险和诡异,便都肃然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三人便收敛气息,匆匆起身,不发出声响,悄悄离开了。 诡道人目光微动,但直到三人离开,也还是没再有什么异变,只是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画。 墨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师伯,我阵法没学好,失手了……” 诡道人一脸漠然,明显不信墨画的鬼扯。 但他也没说什么,重又闭目养神起来。 墨画见状,松了口气。 还好师伯提防着自己,只用最简单,最浅显的“道心种魔”,云少爷三人,种魔不深。 不然的话,真用高深的“种魔”之法,那就麻烦了。 自己就算想救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见三人走远了,墨画也就放心了,不过他又想起,那老者口中的话…… “归墟天葬……” 归墟,是什么地方? 天葬,又有什么含义? 这关系到的,是天大的机缘?是古老的秘闻?是一门传承,一卷功法,或者是…… 一副阵法? 墨画摇了摇头,一头雾水。 “罢了,还是别好高骛远了……” 师父说过了,这等机缘,牵扯的因果太大,一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现在的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又低头,看了眼暖火阵,心中可惜不已。 阵法自毁,连带着自己烤的番薯,地瓜,野果,还有一条大鱼,全都被烧焦,成了一堆黑炭…… 那条大鱼,都快烤好了,都已经闻到香味了,结果烤了半天,一口没吃着…… “我的鱼……” 墨画有点心痛,不由叹了口气。 他又重新画了一副暖火阵,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剩下的番薯,旁若无人,继续烤了起来…… …… 枯瘦老者三人,匆匆离开破庙,不顾夜色,一直往外走,走了一个时辰,离得足够远了,三人才停下脚步。 枯瘦老者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中年修士喘了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枯瘦老者的手,还在滴血。 他取出药粉,洒在手上,又内服了几枚丹药,气色这才好一些。 回忆起破庙的事,他还是有些心惊胆颤,回头看了眼二人,颤声道: “三才易数铜钱碎了……” “我们三人,差点死了……” 云少爷吃了一惊。 中年修士皱眉道:“没这么邪乎吧……” “你记得,破庙中那个烤火的小娃子么?” “烤火的小娃子?” 中年修士一怔,皱眉回想,忽然神色一变,想起来了: “他……他是那个小阵师?!” 云少爷也记了起来,眼睛一亮,“是小墨兄弟!” 随即他又嘀咕道:“奇怪……我之前怎么,记不起来了?” 枯瘦老者叹道: “这个小娃子,很有可能便是那人的弟子,年纪虽小,但绝对非同一般……” “我们在破庙中,不知不觉,着了心魔……” “是这小娃子,弄出了异响,惊醒了我们。” “后来,也是他,提醒我们‘快走’……” “否则的话,我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 中年修士有些惊疑,“那破庙里,到底有何凶险?” 枯瘦老者也是满面疑云。 到底是什么凶险? 为什么会着了心魔? 是那个道人下的杀手? 为什么自己几人毫无察觉? 枯瘦老者左思右想,忽而一惊,想到了,破庙之中,坐在墙角,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的那个道人。 一个不能提及的封号,在他心头浮现。 枯瘦老者浑身筛子一样颤抖。 “是……” “是什么?”中年修士好奇道。 枯瘦老者把“诡道人”三个字,咽在了喉咙里,只是道:“那人……是道人……” “道人?!” 魔教的“道人”,可不一般。 无一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中年修士神色凛然,但心里还是很好奇,“到底是,哪个道人?” 枯瘦老者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若念出他的名号,我们三人,都要死,而且死得,绝对会很难看!” 适才破庙的情景,又浮现了出来。 中年修士拔刀自刎,云少爷以剑自裁,枯瘦老者自噬血肉…… 一想到这,三人都有些脸色发白。 中年修士,也不敢再问了。 枯瘦老者皱眉思索,忽而心有灵犀一般,恍然大悟,惊道:“是了!” 中年修士一怔,“怎么了?” 枯瘦老者心绪起伏,连忙道:“还记得,我们进南岳城,察觉到尸气漫山,我卜算之后,说过的那番话么?” 中年修士想了一会,摇头道: “你啰啰嗦嗦,神神叨叨,说的话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你说的是哪句?” 云少爷却若有所思,“文前辈,您是说……善缘么?” 他隐隐记起,枯瘦老者当初说的话: “这些时日,我偶尔便会有些心惊肉跳……” “似乎前路有大恐怖,异常凶险,生死难料。” “而若能镇压尸矿,救下南岳城一城,乃至一州界的修士,或许能结个善缘,将来遇到九死一生的绝境,会有一线生机……” 枯瘦老者目光一凝,“如今看来,这个因果,就应在了这个小娃子身上了!” “若是当初在南岳城,我们没有出手相助,没有平息尸乱,没结这份善缘,不认识这小娃子……” “那么今日,没这小娃子救我们……” “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修士和云少爷心中大震。 枯瘦老者有些感慨,“因果善恶,一饮一啄,庄先生当初,给了我们一个抉择的机会,也等于是,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庄先生…… 三人心中既觉得玄妙,又觉得复杂。 片刻之后,云少爷想起什么,忽而急切道: “那道人若是大魔头,那小墨兄弟……” 枯瘦老者摇了摇头,苦笑道:“别想了,我们尚且自身难保,更别想着,能救那个小娃子了……” 云少爷面露惭愧。 枯瘦老便安慰道: “放心吧,他是庄先生的弟子,应该不会有事的……” 破庙中,墨画眼睛亮晶晶,小脸红扑扑地,烤火烤鱼烤番薯的画面,又浮在脑海。 枯瘦老者心中喟叹。 果然是庄先生的弟子,心性果然强大…… 跟……道人这样的大魔头同行,还有闲心在那烤东西吃…… 而且,即便犯着那“道人”的忌讳,救下了自己三人,那“道人”竟然也不生气,甚至就放过了他们…… 枯瘦老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这一脉,精通天机类算法,对那道人的凶名,素有耳闻。 那道人可从来不是好相与的。 也从来没见他,对谁如此“宽容”,乃至是“纵任”过…… 枯瘦老者叹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还是……就此回去吧。” 云少爷还是忧虑重重。 中年修士却一愣,“回去?回哪?” 枯瘦老者没好气道:“从哪来,回哪去!” 中年修士大急,“机缘呢,伱不要了?我们折腾了这么久……” 枯瘦老者冷笑,“你还不明白?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染指的了……” “或者说,本就不是我们能染指的!” “我们只是,做个打探消息的棋子罢了,现在消息已经传回去,接下来,自然有上面的人,来谋划这件事。” “大离山之境,迟早变成屠宰场。” “再待下去,我们就真的一条生路都没了!” 中年修士皱眉道:“因为玄魔老祖?” 枯瘦老者叹道:“不止……” 他回头看了眼破庙,目光之中,蒙上一层阴翳和恐惧。 “道人来了,便意味着,魔道那些真正的魔头们,也都要来了……” 魔教虽被道廷镇压,蛰伏多年,但势力浑厚,当然不可能就只有玄魔老祖这一个羽化境老魔。 这点三人都明白。 可机缘面前,中年修士,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枯瘦老者便冷哼一声,“你走不走,我不管,反正我要走了。” 中年修士一怔,随后皱眉道:“你怎么能走,我们约定好的,我可是给了你不少灵石……” “灵石我退给你。” 中年修士神色纠结,心中挣扎许久,这才叹道:“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些灵石……” “罢了,走就走吧。” 他也知道,有了老者的卜算,这一路上,他才能化险为夷。 没了老者,单凭自己,他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大离山。 灵石他也不要了,就当结个善缘吧。 中年修士有些悻悻然,“本来还想,能博个机缘,改一下命,现在……唉,还是回乾州,老老实实做我的教习吧……” 他便跟在老者后面,往回走。 几人走了几步,枯瘦老者忽然停步,转身看了眼破庙,神色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心中诚然道: “愿小友逢凶化吉,道途无量!” “让日若有机会,必报此救命之恩!” 云少爷也衷心地鞠了一躬。 中年修士也叹了口气,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珍重地行了一礼。 此后三人,便渐行渐远,离开了大离山,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墨画恰好相反。 他不仅无法离开,还要随着诡道人,一步一步,走向离山城,走进这腥风血雨的深处。 离开破庙之后,又过了十数日,墨画终于来到了离山城前。 此时他距离山城,还有几十里,远远能看见遮天的血幡,和滔天的血海。 一如当日,他从离山城离开时,见到的景象一样。 “师父……” 墨画心中担忧,转过头,便问诡道人:“师伯,我们现在要进城么?” 诡道人神色木然。 墨画并不意外,他都习惯了,他这个师伯,不太爱说话,尤其不太爱跟自己说话。 墨画也不在意。 当你不能改变他人的时候,就要学会适应他人。 他已经学会,从诡道人空洞而冷漠的面容,还有那漆黑的眼神中,大致读懂他想说什么了。 就像现在,师伯黑着脸,一脸不高兴,意思就是说: “不进城。” 墨画接着道:“不进城?我们去哪呢?” 诡道人漆黑的眼眸,看了墨画一眼。 “进山?”墨画尝试道。 诡道人神色一滞。 墨画便道:“我们进山做什么?” 诡道人瞳孔一黑,脸色更黑。 墨画就明白了。 师伯是想让自己闭嘴。 墨画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不再说什么了。 而诡道人,的确带他进了山,来到了一处山崖。 这处山崖,在离山城外。 四周山石嶙峋,草木枯萎。 墨画查了下舆图,发现按照图上的标注,这里叫“枯木崖”。 明明四周,青山绿草,偏偏此处,寸草不生。 墨画放出神识,查看四周,发觉此地气息隔绝,似乎藏着阴晦之气,所以才会岩石光秃,没有生机。 “师伯带自己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墨画看了眼诡道人。 诡道人不予理会,而是径直来到悬崖下。 墨画心中一惊,“师伯想跳崖?” 随后便见诡道人,一脚迈出,天地颠倒,山川倒悬。 原本脚下的悬崖,突然一转,便浮在了天上,形成一坐巨大的石殿,石殿之中,屋舍森严,魔影憧憧。 墨画心中震惊,“这是幻阵?” 而且几乎以假乱真,必然是二品,或是三品的阵法。 这幻阵掩盖下的,是一座魔殿? 这是魔修的一处老巢? 而且看样子,这魔殿存在许久,似乎很早就有人,在这五行宗外的枯木崖上,建了这一处魔窟。 诡道人看了眼墨画。 墨画明白了,师伯这是说,“你跟我来……” 墨画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诡道人,迈上石阶,走进了魔殿之中。 一入魔殿,血腥阴森。 而且阴气阵阵。 墨画有些不适,但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里面的魔修众多。 这些魔修,恶形恶状的,不仅多,而且修为都极高,周身魔气缭绕,明显修的,是上乘的魔道功法。 而这些魔修的见识,也明显高了不少。 外围的一些魔修,见到诡道人,大多面露不屑,甚至还会目露凶光,主动出手。 而魔殿里的魔修,见了诡道人,却大多神色凝重,露出忌惮之色,似乎能看出诡道人的身份。 诡道人一脸漠然,无视他们的目光。 而他们的目光,或是惊疑,或是打探,或是冷漠,就都落在了墨画身上…… 似乎很是奇怪,诡道人身边,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个,境界低微,不修魔功,气质清正,还一脸稚嫩的小孩。 被一众魔头盯着,墨画有点心虚。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丢了师父,还有“师伯”的面子,便强装镇定,抬头挺胸起来,只是身子还是忍不住往诡道人身边凑了凑。 他觉得,诡道人身边,应该会安全点。 诡道人迎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大殿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墨画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师伯,我们到这里,是做什么啊?” 诡道人神情冷漠。 墨画偷偷盯着他的脸,瞅了半天,实在读不出,他到底想说啥。 估计是说来话长,一时说不清,所以师伯就不想说了。 不过诡道人不说,其他魔修,还是会在窃窃私语。 墨画偷偷听着,听了好半天,总算是听到了一些关键的词: 像什么冥祖,魔君,又是什么尊者,祖师,还有就是…… 万魔会! “万魔会?” 墨画心中一凛。 魔教老魔头的聚会? 师伯到这枯木崖的倒悬魔殿之中,是要参加“万魔会”? 墨画心思微动,有点小害怕,小声道: “师伯,这个‘万魔会’,我参加,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是正经修士啊。 又不是小魔头。 而且才炼气。 参加这种,不符合我这个年龄,我这个境界,我这个身份的大魔头聚会,是不是不太礼貌? 诡道人瞳孔一黑。 墨画就默默闭嘴了。 只是他心里,还是不停寻思着: “这个万魔会……开了是干什么的?” “莫非是,针对师父的?” “参加这万魔会的,到底会有哪些魔修?至少金丹?那个羽化境的玄散人,会不会也来?” “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魔头?” “诡道……‘师伯’他,参加这万魔会,又有什么打算呢?” “他是想通过‘万魔会’,跟什么散人,什么尊者,又或是什么魔道老祖联手,一同对付道廷,算计师父,夺取那份所谓的,‘天大的机缘’么?” “他会不会……杀了师父呢?” 墨画想到这里,一时有些忧心忡忡…… 魔殿之中,沉闷,血腥而压抑。 白骨为梁,人皮作画。 随着时间推移,进入魔殿的魔头,也越来越多,魔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墨画也渐渐从紧张,忐忑,变成麻木和困倦。 最后扶着诡道人的石椅,站着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风吹过,墨画打了个激灵,一睁眼,困意顿消。 此时此刻,魔殿之中,已经坐了很多人。 说是“人”,但又都不太像人。 有的半尸半魔,有的似兽似妖。 即便有长着人样的,细看似乎也都不是人。 有的面色苍白,如同死人;有的容颜美艳,唇齿鲜红;有的肥头大耳,蟒蛇缠身;有的骨瘦如柴,背刻魔纹…… 整座魔殿,阴森肃穆,落针可闻。 死一般寂静。 “万魔会……开始了?” 墨画心中一凛,便见大殿之上,高耸的白骨獠牙的座位之上,缓缓浮现了几道身影。 这几道身影,气息极其恐怖。 如渊如海。 只流露出一点气息,都压迫得墨画,喘不过气来。 而其中一道身影,墨画很熟悉,正是布血幡,悬魔剑,以滔天血海,封锁住离山城,将师父困在五行宗的,那个玄魔老祖—— 玄散人! 墨画心中生出寒意,同时也目光震动。 那这白骨尊座上的几个,能和玄散人平起平坐的魔修,莫非全都是,羽化境的魔祖?! 今天又6k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四章 开杀 羽化境…… 墨画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 炼气,筑基,金丹,羽化…… 自己距离羽化境,隔了足足三个大境界,这三个大境界,如同天堑…… 墨画叹了口气。 自己猴年马月,才能修到这般境界。 而且,以自己的灵根,真的能修到羽化么…… 墨画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力。 而此时,白骨獠牙的高座之上,几道人影,已经彻底显现。 一个是身穿黑袍,鹤发童颜,面容阴鸷的魔修,也就是那个被称作“玄魔老祖”的玄散人。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羽化老魔。 一个嘴唇紫绿色的老头,名为“毒尊者”; 一个高大黢黑,黑罴一般的妖修,唤作“黑罗汉”; 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看着倒也貌美,但是脸上涂了太多脂粉,油油腻腻的,叫“妙夫人”。 毒尊者、黑罗汉、妙夫人…… 这几个人名字,是墨画之前偷听来的。 起初他也不知是谁,只猜测应该是某个大魔修的名号,此刻见了这三个羽化境的魔头,见了他们的样貌,也就一一对号入座了。 加上玄散人,一共有四大羽化境。 再加上这整个魔殿之中,数百个金丹魔修。 墨画心中微寒。 这等魔道势力,足以覆灭一州一界了吧…… 别说三品的大离山州界,就是四品的州界,遭这些魔修屠戮,估计也会是一场浩劫。 而这些魔头,群聚在此,开“万魔会”,目的就是……师父? 墨画有些紧张,轻轻攥了攥拳头。 那白骨高座之上,玄散人开门见山道: “我以冥道天机锁,锁住了此地的天机,但因果还是泄露了,如今道廷各方势力,也汇聚于大离山,旦夕之间,大战就会一触即发,所以老夫开‘万魔会’,请各方同道,于枯木崖聚首,共商此事……” “黑罗汉”冷笑一声:“还商量什么?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双宰一双……” 他舔了舔嘴唇,舌面鲜红,而且和妖兽一般,长有倒刺,目光凶戾而贪婪。 “我已数百年,没有尽兴地吃人了……” 毒尊者阴阳怪气道:“别什么都吃,小心磕坏了牙。” 黑罗汉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獠牙,“放心,我吃了六百年人,这两根牙,还从没磕坏过。” 毒尊者神色漠然,不见喜怒: “道廷那边,这次可是有羽化境的修士过来。” “你得到了消息?” 毒尊者不言。 黑罗汉便心中有数。 毒尊者,不,或者说是万毒门,在道廷那边,肯定有奸细。 这种内幕,肯定不便说出来。 黑罗汉便道:“道廷的羽化真人?都有谁?” 毒尊者有些不悦,但也没隐瞒,“别的不说,至少白家那个女子,一定会来……” “白家那个女子?” “白倾城?” 妙夫人闻言一怔,浓妆艳抹的脸上,浮出一丝又妒又恨的神情。 黑罗汉目露凶光,“据说白家这位羽化真人,人如其名,冰肌玉骨,有倾国倾城之色,不知是真是假?” 墨画闻言也是一愣。 白家白倾城?倾国倾城? 羽化真人? 跟小师姐有什么关系么? 毒尊者冷笑,“收回你那点歪心思,除非你想死,不然别打她的主意。” 黑罗汉道:“怎么?” “她姓白……” 黑罗汉嗤笑,“姓白又如何?道廷世家势力再大,岂能干涉我魔道行事?” 毒尊者淡淡瞥了他一眼,“命是伱的,我只是提醒一句,你若不惧白家,大可对她动手。” 黑罗汉收敛起凶相,狞笑道:“大事要紧,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心生垂涎。 不知如此貌美之人,吃到嘴里,肉会不会更鲜嫩些…… 那妙夫人却神色变换,问玄散人: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 玄散人道:“那位庄先生身负天机,山穷水尽,而他们同出一门,无论出于情理,还是出于利益,她必然会来。” “同出一门……” 墨画偷偷看了眼诡道人。 若是同出一门,那就是师父的师妹,同时也是诡道人,也就是自己这个师伯的师妹了…… 这么算起来,自己还应该喊他“师叔”? 自己不仅有一个大魔头师伯,竟然有一个羽化境的师叔? 自己的师叔,若是羽化境,那作为师伯的诡道人,应该也至少是羽化境吧…… 那么,自己的师父呢? 又该是什么境界…… 墨画默默寻思着,有些心惊。 而诡道人仍在闭目养神,似乎对自己这个“师妹”,无动于衷。 妙夫人听完玄散人的话,有些窃喜,又有些愠怒,目光之中,藏着几分怨毒。 似乎心中郁结着什么宿怨。 毒尊者目光微凝,问起正事:“五行护山大阵,还没破掉么?” 玄散人摇头,“没。” 黑罗汉惊疑,“不过二品阵法,这么难破掉?” 精通阵法的玄散人,和略懂阵法的毒尊者,都目露鄙夷地看了眼黑罴妖修。 “这是二品大阵……” 玄散人不耐道,“大阵与寻常阵法,有着天壤之别,而且,这还是五行护山大阵,出自五行宗先人手笔……”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坐镇大阵的人,他姓庄!” 玄散人神情肃然,“放眼整个修界,也没几人,能有自信当着他的面,破了他的阵法……” 黑罗汉一怔,他是妖修,向来只管“杀”和“吃”,对阵法一窍不通,但此时被玄散人挤兑,他也不想失了面子,便冷声道: “再怎么厉害,也不过二品……” 毒尊者笑出声来,声音沙厉,似是夜枭。 他指了指天,“这里是三品州界,天道大限,便是金丹,二品大阵,坚不可摧,单凭金丹修士,很难破去,除非……” 毒尊者又阴阳怪气地看着黑罗汉,“你愿意跟大阵一换一,以羽化之力破阵,然后再被天道抹杀。” “以身祭道,效忠魔君,也算死得其所……” 黑罗汉脸更黑,冷哼不语。 他又不是傻子,冒着风险,跟一个二品大阵换命。 但他心中仍有疑惑,皱眉道: “天道抹杀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黑罗汉明显有些不信,“我若施展羽化境的修为,真的有天道,来抹杀我?” 毒尊者目光轻蔑,提议道:“要不,你试试看?” 黑罗汉怒色上涌。 玄散人兀自冷笑。 反倒是那个妙夫人,蹙着眉头,“天道抹杀,只见于修道记载,和修士传言,本宫还从未听说有谁亲身经历过……” 玄散人有些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亲身经历过的,都被抹杀掉了……” 底下的墨画,却微微摇了摇头。 “也不是都……” “我就没被抹杀掉!” 只不过,他那次也只是巧合,大阵崩解,触发天道限制,但他本身修为低微,雷劫“愣”了一下,也不是真要杀他,所以才会留他一条“小命”…… 墨画心里寻思着: 天道抹杀,向来是忌讳。 大多修士,遵从这个规则,但可能并未真正能认知到这个规则的可怕。 就像那个傻大个黑罗汉,还有那个一脸粉的妙夫人,听了玄散人的话,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似乎并不信,真的有所谓的天道…… 不过他们似乎也不纠结于此。 片刻后,他们言归正传,又聊起道廷的事…… “道廷的修士怎么办?”玄散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黑罗汉冷笑,“魔教行事,向来直接,无非一个‘杀’字!” 玄散人目光一冷,“我的意思是,怎么杀?” 毒尊者寻思片刻道:“放他们进炼魂幡,封锁天机,布血煞大阵,开魔剑邪眼,我们再一齐出手,杀他个干干净净!” “他们没那么蠢吧?” “蠢不蠢,要看利益够不够大。” “只要利益够大,再精明的人,都会愚蠢。” “庄先生在大阵里,只要你敢开幡,他们必然敢不顾一切地进来。” “与仙缘相比,死几个人而已,小事罢了……” …… “道廷的羽化真人呢?”玄散人又道。 毒尊者道:“天道限制,道廷的羽化真人,和你我一般,都不敢放手施为,所以此战的主力,还是金丹……” “羽化真人,不动用羽化修为,也就比金丹强一些……” 他目光扫视全场,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魔殿之中,汇聚了数百金丹魔修,修的是正统魔功,炼的是上乘邪术,邪器法宝,一应俱全,皆双手鲜血,杀人如麻,远不是道廷那些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修士能比的。” “金丹魔修,结成魔兵,必大杀四方!让道廷元气大伤!” “我等也必然会为魔君,夺得那葬于归墟之中的,通天机缘!” 四位羽化魔头,皆目光狂热。 只是目光之中,私欲渐渐涌动。 “五行护山大阵,何时可破?”毒尊者问道。 玄散人摇头,“不可破,只能耗。” “耗?” 玄散人颔首道:“不错,那人阵法造诣卓绝,他坐镇五行护山大阵,这阵便破不了,只能想办法耗……” “耗尽灵石,耗掉他的生机。” “他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一直耗下去,五行大阵必难以为继……” “只要破掉大阵,群魔围山,任他再惊才绝艳,再不可一世,也终究会落到我们手中。” 毒尊者微微颔首。 “这倒也是个办法……” 众人沉默片刻,那黑罗汉忽而讥笑道:“话说回来,这人倒也真是众叛亲离,魔教想杀他,道廷也不放过他……” “这世间,竟没一人想救他。” 毒尊者冷笑,“他当年风头太盛,得罪了太多的人,又身负这么大的机缘,无人不为之垂涎,如今山穷水尽,谁会想着去救他?” 墨画听着就很不高兴。 毒尊者说完,忽而想起什么,意有所指道: “据说,此人还有一个师兄,不仅与其决裂,还背弃师门,舍身入魔,甚至还被封为了,我魔教的‘道人’……” “成为我魔教,唯一一个,不到洞虚,便被封为‘道人’的魔修!” 毒尊者阴冷的目光投向座下,看向了诡道人。 这目光之中,藏着鄙夷。 众人的目光,也都随着毒尊者,投向了诡道人,以及诡道人身后……小小的墨画身上。 被四个羽化老祖,还有一众金丹魔修,虎视眈眈地盯着。 墨画压力太大,忍不住又往“师伯”身后躲了躲。 诡道人瞳孔漆黑,神色冷漠,旁若无人。 四位羽化,目光冰冷。 道人封号,含一个“道”字,乃魔教冥祖之下,魔君之外,最顶级,也最超然的封号。 一般魔修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根本理解不了,“道人”这两个字的份量。 但是他们这四个,已经到了羽化境的魔祖,却是一清二楚。 这两个字,他们可望而不可及。 可如今区区一个正道修士,一个背弃师门,数典忘祖,半路入魔,乃至境界都不过羽化的修士,竟能被封为“诡道人”?! 他们心中早有不满。 黑罗汉嗤笑道:“这么说来,那人好歹也曾是你的师弟,你便当真,不讲一点情分?” 妙夫人掩口,“咯咯”笑道:“如此绝情,难怪被正道不容,要做魔头。” 她目光微移,看到了躲在诡道人身后的墨画,眸光一亮,心中暗赞道: “这小娃子,模样倒真俊俏……” “最关键的是,目光清冽,气质温润,璞玉一般,既没修魔功,又不染丝毫污秽,若是养在自己身边,养到大些,采补起来,必然别有一番滋味……” 妙夫人春心泛起,但脸色还是微寒,冷笑道: “这可是‘万魔会’,在座的不是魔祖,便是令一方闻风丧胆的大魔修,你虽身为‘道人’,但带着这么一个,魔功都没修的小修士,来参加这万魔会,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诡道人木然端坐,不发一言。 这下就连玄散人也皱起了眉头,冷哼道:“区区魔种分身,架子倒是不小……” 若是诡道人亲临,他或许还会给些面子。 甚至会将他奉为贵客,和自己这些羽化魔祖,平起平坐,一同端坐于白骨尊座之上,凌驾于万魔之上。 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魔种寄生的傀儡! 竟也如此目中无人? 诡道人目光木然,没有一丝神情。 墨画很想替他说,“师伯的意思是,不想理你们……” 但他觉得,这种场合下,自己贸然说话不太好,就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就在墨画担忧,他们到底会不会对“师伯”下手的时候,那个嘴唇发绿的毒尊者老头便打了圆场: “罢了,既入魔门,同气连枝……” “如今我们的敌人是道廷,目的是那位庄先生,不宜此时闹出不合……” 场间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墨画暗自撇了撇嘴。 这个老头,肯定是个老阴阳人。 挑事的是他,最后做和事佬的也是他。 毒尊者年龄大,辈分高,说话似乎还是挺有分量的,在场的魔修,也都把目光从诡道人身上收了回去。 只不过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那黑罗汉看着诡道人,目露凶光,玄散人神情不悦,妙夫人倒是没看诡道人,但她的目光,放在墨画身上,既有贪婪,亦有可惜,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该说的说完了,计划也已妥当。 毒尊者便道: “万魔会到此为止,希望诸位齐心协力,神归冥祖,忠于魔君,为我魔道大昌,鞠躬尽瘁!” “魔道大昌!” “鞠躬尽瘁!” 在座的魔道修士齐声呼喊,而后纷纷起身行礼。 他们行的礼很奇怪,似乎是以手掐了一个魔道的法诀,不知有什么含义。 墨画学不会,当然也不屑去学。 众人行完礼,便欲散去。 只是刚有人走到门口,便神色一变,接着,越来越多的金丹魔修,神情惊疑,窃窃私语。 毒尊者皱眉,“怎么回事?” 玄散人神识放开,窥视片刻,神情一震,“万魔殿,被阵法封住了?!” 阵法封门?出不去了? 在场魔修,尽皆色变。 便在此时,一个妖修大汉,神色骤然癫狂,突兀出手,一刀劈断了身旁一个魔修老者,而后不顾一切,嗜血砍杀…… 惊变骤生,群魔哗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个羽化魔祖,也是面面相觑,须臾之后,若有所思,纷纷皱眉看向诡道人。 诡道人仍旧木然端坐。 但他的瞳孔,漆黑一片! 站在身后的墨画,情不自禁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道心种魔……” “师伯这是……关门开杀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也配? 不只是开杀…… 而是下狠手,阵法封殿,大杀特杀! 墨画心中震惊。 不愧是师伯。 随即他又眼睛一亮,心中大喜。 道心种魔! 师伯终于又当着自己的面,施展道心种魔了! 而且还是,真正的,大规模的,不留情面,不加克制的,道心种魔! 墨画一边注视着殿中被种了魔念,陷入癫狂,不能自己的金丹魔修,一边观察着诡道人道心种魔的手法,心中美滋滋的,不由夸赞道: “师伯真大方!” 另一边,玄散人四位羽化魔祖,却都神色愠怒。 “好大的胆子!” “竟如此明目张胆,残杀同道!” “狂妄!” 可他们也就嘴上说说,心中还是有些忌惮道心种魔,没有轻举妄动。 座下的混乱,还在加剧。 金丹魔修莫名其妙陷入混战,有的大怒,有的惊恐,有的则露出嗜血的笑容。 众人的魔性被激发。 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哪些人被种了魔,哪些人没种。 魔道法宝齐飞,血气和魔气交织,骷髅冤魂狰狞哀嚎。 万魔殿中,真正地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一些心智尚存的魔修想逃,他们拼尽全力,施展法宝,攻向大门,攻向四周的石壁,想破开一道缺口,逃生出去。 可法宝,魔气,一旦触及石殿,便如石沉大海,被一一消解。 消解之时,有漆黑色诡异的阵纹显现。 玄散人目光一颤,惊道: “诡道封天阵?!” 毒尊者神色不太好看,一旁的黑罗汉和妙夫人,也神色凝重。 “他到底是何时布下的?” “我们竟毫无察觉……” 毒尊者道:“此阵能破么?” 玄散人摇头,“不好破。” 他抬头,看了眼魔殿四周,肃然道:“别忘了,他可是那位庄先生的师兄……” “两人一衍一诡,皆是这修界,屈指可数的大阵师。” “庄先生的阵法造诣,惊世骇俗。” “诡道人是他师兄,即便不如庄先生,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有些地方,还要更强……” “只不过……” 玄散人目光微凝,“我没想到,区区一个魔种分身,竟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布下这等阵法……” 难怪能破除魔道万年来的旧例,以羽化境的修为,册封魔教“道人”…… 玄散人心中默默道。 黑罗汉一声狞笑,“阵不好破,那就杀了布阵的人吧……” 话音未落,黑罗汉猝然出手,掌间流出鲜血,凝成一尊巨大的黑血骷髅,沾满血腥与污秽之气。 黑罗汉一挥手,黑血骷髅张开森然大口,猛然吞向诡道人。 这骷髅血影,速度极快。 诡道人似无所觉,枯坐原地,任由骷髅吞噬。 连同墨画,也被骷髅大口,一同吞噬。 片刻后,骷髅血影消散。 墨画完好无损。 他眨了眨眼,有一点懵。 他原本还在观察师伯道心种魔的手法,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一道骷髅,猛然吞向了他,还没来得及害怕,骷髅又消散了,而他周身,似乎有阵纹护持,所以安然无恙。 墨画看了眼周身漆黑复杂,而又契合诡道的阵纹,心中震撼。 “这就是……诡道封天阵……” “是师伯的阵法……” 既不同于五行阵法,又不同于一般灵力类阵法。 墨画心中寻思着,忽然一愣,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些诡道阵纹,保护了自己,但同时也将自己困住了。 自己明明身处阵中,但又像是被隔离在阵法之外。 阵法不破,自己离不开。 但阵法不破,自己同样不会受到伤害。 “这是……师伯的手笔?” 墨画情不自禁看了眼诡道人,却发现诡道人的座位上,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仿佛是被那骷髅血影,化去了血肉。 墨画吓了一跳。 “师伯死了?” 随后他又默默摇头。 他与师伯同行一路,对师伯的气息很熟悉。 师伯的血肉没了,但是那种诡异的气息还在,而且……还在缓缓扩散,渐渐浓烈,并充斥着魔殿的各个角落…… 而那黑罗汉,见“诡道人”被自己的招数,化为白骨,也不由冷笑,只是刚笑了两下,便笑不出来了。 他也发现了,诡道人死了,但又没死。 他杀了那具肉身,销了血肉,将其化为一具白骨。 但此举正好是把什么东西,从那具皮囊之中,释放了出来,并一点一点,蔓延到魔殿各处。 就像是,神念上的瘟疫。 这种病源,原本收敛在这具道人皮囊中。 现在皮囊被他毁了,这瘟疫,也就蔓延开来了…… 黑罗汉失声喃喃道: “这诡道人……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四位羽化老祖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因为魔殿之中的疯癫诡异的气息,随着诡道人的“身死”,猛然加剧了起来…… 所有金丹魔修,都陷入无止境的自相残杀之中。 魔殿如炼狱。 魔修如恶鬼。 人脸如画纸,其上狰狞,惊恐,残忍,嗜血,贪婪……诸般神情,如浓稠而斑斓的笔墨,绘成炼狱的鬼脸图卷。 残忍之中,带有一种,特殊的诡道意味。 让人心中,隐隐发凉。 这种诡异的疯癫,和魔性的杀戮,让四个羽化老祖想阻止,都不知如何下手…… 而当喧嚣落幕,尘埃落定。 这副群魔炼狱图,也最终落笔。 全死了! 数百金丹魔修,无一幸免,全部惨死! 四位羽化魔祖皆面带怒意。 毒尊者颤声道:“好!好啊!” 他冷笑着厉声道,“不愧是新晋的‘道人’,无缘无故,残杀同道,手段如此邪异狠毒!真应了那句话,非我道类,其心必异!” “我看他如何向魔君交代!” 玄散人却皱眉,“这诡道人,莫非真得了失心疯,杀了这么多金丹,究竟为了什么?” 黑罗汉目中闪过一丝凶戾,“他莫非想……独占那份机缘?!” 妙夫人冷笑,“胃口真不小……” 四人说着说着,忽而又是一怔。 他们发现,魔殿之中的气息,突然又阴冷了几分,金丹修士全死了,但那股驱之不散的诡异感,反倒更浓烈了。 四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寂静的魔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阴风骤起。 这些被杀掉的金丹,一个一个,又扭曲着,缓缓站了起来。 他们断肢残臂,鲜血淋漓,但无一例外,瞳孔都变得漆黑而空洞。 一具“诡道人”死了。 但是数百诡道人,又站起来了…… 这魔殿的金丹魔修,死而复“生”,现在全部成了诡道人! 他们用漆黑而阴森的目光,注视着白骨座上的羽化魔祖们。 四个羽化魔祖都觉得寒气阵阵。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个诡道人,杀数百金丹还不够,不会是……连他们四个羽化魔祖都想杀了吧?! 这……已经不可以说是狂妄了。 简直是……胆大包天! 黑罗汉怒极反笑,“想杀我?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这藏头缩尾,寄生虫一般的诡道人,究竟如何杀我?” 毒尊者却目光隐晦,心中一凉。 不,有可能…… 羽化地位尊崇,很少有死在金丹之手的先例。 因为没那么多金丹。 金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实际上,一旦金丹足够多,并且不惜性命,纵使他们是羽化,遭到围杀,也是有陨落的危险的。 更何况,这是在三品州界。 他们这些羽化修士,是不能动用羽化之力的。 操控金丹,围杀羽化! 这看似不可能,但的的确确,是一场杀局。 只不过,他们根本没想到…… 他们原本以为,敌人是道廷,是那庄先生,但万万却没想到,真正的杀机,竟来自这诡道人! 诡道封天阵封住退路。 道心种魔控制金丹。 以金丹,围杀羽化! 驱群狼,吞猛虎! 毒尊者心中微寒,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们被算计了! 寻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聚集这么多金丹魔修。 他们四大羽化老祖,也不可能聚首。 而此时此刻,恰好一切条件都具备了。 所以此举,看似胆大包天,但实际上,又缜密险恶至极,让他们始料未及! “不愧是……诡道人……” 毒尊者心中默然道。 玄散人问道:“尊者,现在如何是好?” 毒尊者看了眼四周被道心种魔,意欲择人而噬的金丹魔修,叹了口气道: “大家同为魔道,同气连枝,我不愿下杀手,最好的办法,是试着,能不能强行破掉诡道封天阵,从魔殿脱身,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玄散人附和道:“尊者所言甚是。” 之后四人各施展手段,意图强行破开诡道封天阵。 黑罗汉还是以黑血,凝化骷髅; 妙夫人用的,是一把皮肉色相精致的美人扇; 玄散人用的,是一把魔剑; 而那毒尊者,用的却是一个土黑色瓮状的蛇蛊,蛊中邪力化为毒蛇,四散啃噬阵法。 偌大一座魔殿,石壁斑驳刁落,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露出了里面,大量的,诡异的黑灰色的阵纹。 这些阵纹,如同活物,被毁掉之后,又重新各自分化,自生衍化,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竟然……破不掉?” 四位羽化魔祖皱眉。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诡道人的阵法,究竟有多棘手…… 但墨画则是心中剧震。 这个阵法! 不是一般的阵法! 其他修士或许看不明白,即便是高品的阵师,认知所限,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门道。 但墨画不一样。 他是庄先生的弟子,更是诡道人的师侄。 他的阵法理念,是庄先生传授的。 他学过衍算,甚至还得到了五行宗传承的衍算之法,所以对衍算很有心得。 他能看出来,这门诡道封天阵,不是一般阵法! 而是基于一种特殊的,“衍算”法门之上的阵法! 所以阵纹才能各自分化,自生衍化! 所以这门诡道封天阵,才会颠扑不破! 衍算! 墨画既是大惊,又是大喜。 他没想到,师伯身上的好东西,竟然这么多! 道心种魔,还有这种特殊的衍算…… 莫非都是,师父所说的,“登峰造极”的神识运用法门? 墨画的眼睛亮晶晶的,心中“砰砰”直跳。 他小脸乖巧,但小脑袋里的神识,却一直转动。 趁魔殿混战,没人注意到他,墨画一边偷偷摸摸观摩道心种魔,一边在心中解析,诡道封天阵上的衍算之法,忙得不亦乐乎…… 而魔殿的混战,还在继续…… 四个羽化魔祖,破不了诡道封天阵,那大战便无法避免。 数百金丹,瞳孔幽黑,前赴后继,向他们曾经只能俯首低头的羽化老祖扑杀而去。 黑罗汉一拳将一个金丹魔修洞穿。 妙夫人扇动美人扇,粉光莹莹,将一个个金丹融为白骨。 玄散人魔气翻腾,剑气四溢,将一个个被道心种魔的魔修,切割得粉碎。 而毒尊者,也不说“同为魔道,同气连枝,不愿下杀手”这种话了,事关自身安危,他下的手,比谁都狠。 蛇蛊之中,一条条毒蛇吐信爬出。 毒蛇钻入一个个金丹身上,撕咬着他们的皮肉,吸食着他们的邪元。 四位羽化魔祖,明显占据上风。 但众多的金丹魔修,却悍不畏死,纵使被断手断脚,剖开胸膛,化成白骨,也要冲到羽化修士面前,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造成一点伤…… 此时四人心中也明白了,诡道人这是要把他们耗死! 他们明明是羽化修士,却因天道制衡,不敢动用羽化之力。 群狼肆无忌惮。 而猛虎却要自缚爪牙。 四人心中,又惊又怒。 破不了封天阵法,杀不光诡道金丹…… 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羽化魔祖,真的要被一群魔道金丹,活生生啃死?! 这种死法,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料想过的。 但又确确实实,一点一点,在向他们逼近…… 羽化魔祖在屠戮金丹,但这些金丹,根本无所谓“死”,因为他们本身就“死”了。 现在的他们,只是诡道人的玩具。 而四个羽化魔祖,一直杀,一直杀,已经杀到手软了…… 不知杀了多久,惊变骤生。 有羽化境魔祖身死。 死的是那个黑罴妖修——黑罗汉。 他是死于劫雷之下。 黑罗汉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羽化境的修为,又要不停屠戮,最终一时不慎,动用了羽化之力…… 他的血气,如同结晶,既邪异,又唯美。 血气之中,漂浮着细碎的,璀璨的,羽毛一般的灵力。 这便是,灵力羽化。 但凡碰到这份羽化之力的金丹魔修,全部被绞碎,灰飞烟灭。 金丹魔修,仍旧前赴后继,不知恐惧。 真正恐惧的,是黑罗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碰了天道禁忌! 与此同时,一道莫大的恐怖,笼罩在他头顶。 他抬头望去,便见一道猩红雷霆,携着惊天的死寂,骤然降临,将它彻底抹杀! 黑罗汉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彻底形神俱灭! 死前只残留着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真的有……天道抹杀……” 劫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时惊恐莫名,去时了无痕迹。 而另外三个羽化魔祖,也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真正的大恐怖! 这种恐惧,修为越高,感受越深。 妙夫人花颜失色,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毒尊者神色变换,苍老的目光,惊魂不定。 而一旁的玄散人,神色竟有些呆滞。 三人此时都明白了。 诡道封天,是第一步; 金丹围杀,是第二步; 而天道抹杀,才是诡道人算计中,最终的杀招! 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要么活生生被耗死,要么就是在无止尽的消耗之中,压制不住羽化之力,被劫雷彻底抹杀! 而天道至高无上。 在天道面前,就算他们是羽化修士,也无能为力! 金丹魔修的围杀,还在继续…… 第二个死的,是妙夫人。 她既要克制自身修为,又要承受,无止境的死战与消耗,心神俱疲。 毒尊者便怒道:“拼死一战,或许还有生机!堂堂羽化,哪怕就此陨落,也不应如此窝囊!” 妙夫人咬牙道:“好!” 毒尊者道:“我们一起动用羽化之力,只用一瞬,便可破开诡道封天阵,逃出生天!” “逃出之后,各施展保命的手段,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纵使面临天劫威胁,也要放手一搏。 妙夫人和毒尊者的气息一起攀升,缓缓调动羽化之力,施展羽化境的道法,似乎是想一起破开阵法。 但当两人,气息攀升到一定程度,即将濒临羽化境时,又不约而同,都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对骂道: “贱人,你诓我!” “老鬼,你骗我!” 两人都想骗对方以羽化之力破阵,承受劫雷,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妙夫人还想骂什么,却不料毒尊者先下手为强,猛地一掌,向她拍来。 这一掌,虽不及羽化,但也已是金丹巅峰之力。 妙夫人猝不及防,仓促接了这一掌,但大意之下,没克制住修为,她周身粉色气息,已经出现了羽化。 妙夫人大惊失色,转过身,刚想拖着毒尊者一起死。 却不料雷云凝结,天劫骤临,猩红雷霆一闪,妙夫人就此香消玉殒。 妙夫人身死,毒尊者抬头看去,心中大喜。 “果然如我所料!天劫降临之时,会破开诡道封天阵纹,露出阵法缺口,这便是逃生的机会!” 毒尊者纵身一跃,想通过缺口,逃出魔殿,也逃出诡道封天阵的封锁。 可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他。 毒尊者身形一滞,便奋力挣脱,可拉住他的人,修为极高,他挣扎数次才挣脱,而后继续向外逃去。 而耽搁的这些时间,诡道封天阵,又重新生化,自行缝合,彻底封闭。 毒尊者大怒,回头看去,厉声道: “玄散人,伱什么意思?” 适才突然拉住他的人,正是玄散人。 玄散人沉默不语。 毒尊者定睛一看,目光悚然。 玄散人的眸子,已经变黑! “你……”毒尊者大惊,失声道:“不可能!” 玄散人微微一笑,瞳孔漆黑,脸上浮出生动而诡异的笑容。 “道心种魔……” 毒尊者满眼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你是羽化,怎么可能被道心种魔?隔了一个大境界,他一个金丹魔种,不可能侵蚀你的道心……” “除非……” 毒尊者想起什么,猛然睁大双眼,“玄魔胎?!” 而那边的玄散人,已经披起了道袍。 这身道袍,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的,沾着泥污,正是诡道人的那身道袍。 毒尊者惊怒,而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玄散人,你个贪生怕死的畜生,竟用玄魔胎,代替真身前来?!” 玄魔胎变,无上魔功。 一体两胎,真假难辨。 毒尊者万万没想到,封锁庄先生,夺取归墟天葬之秘,如此重大的事,这个玄散人,贪生怕死,竟让自己一体两命,真假难分的玄魔胎前来! 若非如此,适才自己已经能逃出生天了! 玄魔胎,虽然一体两命,但本身的道心,是分割的。 只有羽化境的修为,却无完整的羽化境的道心。 这也就会被诡道人趁虚而入! 从而通过道心种魔,彻底窃取了,一尊羽化境的魔胎! 如今的诡道人,是羽化境的诡道人! 毒尊者心中蔓延出一丝惊恐。 这个诡道人……莫非早就看出来,玄散人的真身,只是一具玄魔胎? 所以,这也在他的谋算之中? 披上“道袍”的玄散人,就变成了“诡道人”。 他童颜鹤发,容貌俊美,目光漆黑而深邃。 或许因为是羽化境的肉身,他的神情,也生动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僵滞。 毒尊者神情肃然,“你究竟想做什么?” “诡道人”淡然一笑,“魔道行事,自然是一个‘杀’字。” 毒尊者冷声道:“你要杀我?” 诡道人不置可否。 毒尊者冷笑,“好!我今日看你,还怎么杀我?适才一番鏖战,数百金丹魔种,已经折损了八成,余下也不过残兵蟹将。” “还是说,你要亲自出手?” “我们现在,都是羽化。” “莫非你想用这道羽化魔种,与我同归于尽?” 诡道人一掌拍出,毒尊者一惊,随后冷哼,同样击出一掌,抵消了诡道人的掌力,反倒将诡道人击退数步。 诡道人吐出一口黑血。 “就这?” 毒尊者微露不屑。 诡道人擦拭了嘴角的血迹,看毒尊者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死人。 毒尊者这才惊觉不对。 他发觉自己的头顶,似乎有极恐怖的气息凝聚。 “天劫?” 毒尊者声音颤抖。 “不,不可能!”毒尊者惊恐道,“我明明没有动用羽化之力!” 诡道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在我面前,你凭什么以为,你以为的,是真的?” 毒尊者脸色煞白。 “我……也被道心种魔了?!” 他凝神自视,发现自己的道心,有一点点阴翳。 只种了一点…… 但只种了这一点魔念,却触犯了大道禁忌! 会被天道抹杀! “不,我还不想死,我还不该死,我还有魔门大计,有万千徒众,我……” 毒尊者神色狰狞。 但话音未落,猩红天劫降临。 恐怖的天劫,蕴含着大道的不仁,将毒尊者彻底抹杀! 雷劫消散,一切尘埃落定。 诡道封天,求生无门,万魔殿中,死寂一片。 金丹魔修死无全尸。 羽化魔祖,形神俱灭! 诡道人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一身黑衣,肩披白发,瞳孔漆黑而深邃,声音睥睨而冰冷: “都是什么货色,也配觊觎……我的师弟?!” 这段一次性写完,就不分章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六章 明白了 魔殿之中,万魔沉寂。 墨画心中震撼。 这就是他的“师伯”…… 好厉害…… 竟真的将这满殿魔修,屠戮得干干净净! 以诡道封天阵,封住魔殿,以道心种魔,屠戮金丹,而后操控金丹,围攻羽化,逼得羽化死于天劫之下! 这一番变化,波澜起伏,目不暇接。 在墨画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就是‘诡’道人……” “周密而诡谲,没一句废话,该困就困,该杀就杀!” “诸天皆是道。” “天劫亦是杀器!” 这一切让墨画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他第一次知道,还能这么行事,还能,这么杀人……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副诡道封天阵。 这门阵法,与他之前所学的任何阵法,都截然不同。 并不属于五行阵系,甚至也不在两仪、三才、四象、七星、八卦等阵法体系之中。 一些基本的阵法要素,阵媒、阵纹、阵枢、阵眼,也都很晦涩难明。 阵媒是什么?是魔殿本身? 但似乎又不只是如此…… 除此之外,阵纹墨画能看到,但也看不明白。 这些阵纹,是不断生化,不断衍生的,其中包含的阵理,极其复杂。 阵枢更是没有,而阵眼,墨画也看不透。 墨画之前推算出,这门诡道封天阵,是基于一门特殊的“衍算”法门之上的阵法。 但现在想想,又有些不对。 衍算是理解,剖析,参悟,洞悉阵法的。 而现在这副阵法,更像是,依托于“衍算”而构建的…… 这种衍算,似乎在帮助阵纹各自分化,自行衍生,生生不息,极其特别,而且有些诡异。 墨画皱了皱眉。 师父教自己的衍算之法,叫神识衍算。 但这是最基础的。 通过墨画的观察,发现这种衍算之法,学到深处,可以像师父一样,衍算天机,推衍因果。 那这种衍算,叫“天机衍算”更合适些。 只不过,现在自己水准有限,衍算不了天机罢了。 此外,墨画起源巧合之下,还学了另一种神识算法。 就是五行宗,归纳阵纹的那种衍算方法。 五行宗的衍算之法,墨画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如果要他自己取名的话,应该叫“归源”算法,更合适些。 归纳阵纹,统规源流。 是一种归纳源纹的神识算法。 那么,自己师伯的这种“衍算”,应该叫什么? 这种衍算,又有何不同?本质又是什么?原理是怎样的? 墨画仰起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头顶的诡道封天阵,怔怔出神。 阵纹的所有变化,在墨画的识海,一一衍变。 阵纹被魔修攻破,而又自行修复; 阵纹被劫雷抹消,而又自行衍生; 诡道封天阵,一道道,一纹纹,恰如阎罗花开,此起彼伏,阴森而瑰丽,诡异而深邃…… 不知看了多久,墨画突然睁大眼睛,瞳孔中,映照着阵纹的百般变化,心中惊悟。 “我明白了!” “是道心种魔!” 这副诡道封天阵,和道心种魔,是一样的。 道心种魔,种下魔种,魔念会自行蔓延寄生。 诡道封天,布下阵纹,阵纹也会各自生化繁衍。 所谓的诡道封天阵,本质上,是一种大型的,阵法式的“道心种魔”。 在阵法阵枢之中,种下魔种,以魔种,衍生阵纹,从而使整个阵法,诡纹相生,流转不息,难以攻破。 “在阵法中,道心种魔……” 墨画想了想,忽而又皱眉。 “还是不对……” 适才魔殿中的景象,又一遍遍,在墨画的脑海中重演。 诡道人全力施展道心种魔,将所有金丹魔修,全部污染,使之疯癫,从而彻底支配…… 这整个过程,包含了…… 分化魔种…… 寄生道心…… 还有……魔种衍生,污染,支配…… 墨画心中一惊,恍然大悟。 自己说反了! 不是在诡道封天阵中,道心种魔。 而是道心种魔,所运用的,就是“诡道封天阵”核心的神识衍算! 两者同归一门,都基于这种特殊的,诡异的神识衍算。 都是一种,对神念精妙绝伦,登峰造极的运用之法! 墨画又想起那个圣子,见到诡道人施展道心种魔,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诡道人的道心种魔,根本不是他所认知的道心种魔! 这门道心种魔,与一般的种魔之法,截然不同。 因为师伯的这种道心种魔,依托于那种,诡异的,特殊的神识算法。 反过来说,师伯的“道心种魔”…… 包含着至高无上的,神念衍算之法! 墨画越想越震惊。 越想越通透。 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明亮,如同天上繁星,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墨画仍旧仰着头,盯着头顶的诡道封天阵看着,可看着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对,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气息。 墨画低头,就发现师伯就站在他身边。 他抬头,盯着阵法看的时候,师伯也在默默盯着他看。 此时的诡道人,已经通过道心种魔,寄宿在玄散人身上。 鹤发童颜,眉目俊美,神情冷漠。 墨画“偷学”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又被师伯盯着,有点心虚,就乖巧笑道: “师伯,您变帅了!” 诡道人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点在墨画的额头上。 墨画就软绵绵地晕了过去,躺在了地上。 他的小脸白皙,睫毛漆黑,呼吸细密而匀称。 诡道人看着墨画,目光几番变换,心绪不定。 师弟……到底教了这小东西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弟子的? 诡道人又想起了墨画适才的目光。 清澈,通透,明亮,还隐隐透着一丝,对大道的明悟…… 这小东西,又到底从诡道封天阵中……看到了什么? 又想明白了什么? 不会是…… 诡道人皱起眉头,目光漠然,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之前看过了,这小东西,虽然阵法水平还行,但没学过仙天阵流。 仙天阵流,是本门最正统的传承。 师弟没传他,就说明,他并不是最正统的核心弟子。 而他没学仙天阵流,没有阵法源流作为根基,一通百通,博学阵道,自然而然,也就不可能学会天机衍算。 不会衍算,又能看明白什么? 诡道人目光微动。 不过,不管这小东西,看明白了什么。 都不能让他再看了。 谁知道这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能看出什么来…… 诡道人目光一凝,伸出手拎起墨画,缓缓走出了万魔殿。 走出万魔殿后,诡道人反手一挥。 诡道封天阵逆转,阵纹诡变,将整座魔殿,连同葬身于殿中的魔修,一同吞噬,逐渐湮没…… 而后诡道人不曾回眸看一眼,而是迈步走向离山城,走向五行护山大阵,也走向了,大阵之中,那个暌违了数百年的师弟…… “数百年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 大离山外。 一位白袍金丹后期修士,连同十来个金丹期的副掌司和执司,正在护送白子胜和白子曦,前往附近的青山城。 白袍修士,正是离元城的掌司。 也是整个大离山州界,职位最高,权力最大的掌司。 进了青山城,雪姨便行礼致谢道: “这一路上,多谢上官掌司了,否则的话,魔修肆虐,路途必然艰难。” “哪里哪里……” 白袍修士,复姓上官,面容和蔼,也拱手道:“白少爷和白小姐能平安,比什么都好……” 上官掌司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这两个小祖宗没事。 虽然碎了本命长生符,但本身都没什么大碍,沿途一些不开眼魔修,也都被自己打发掉了。 现在一路护送他们到青山城,有白家的修士来接应,应该就没后顾之忧了。 “白家啊……” 上官掌司心中微沉,“竟然是……白家的孩子……” 白家是修界的庞然大物。 上官家虽然地位也不低,但到底还是不能跟白家相提并论。 上官掌司有些担忧。 “希望白家,不会迁怒于自己吧……” 毕竟,那可是两枚本命长生符啊! 只有寿元不多,修道无望,终身再难进阶的世家老祖,才会耗费本命修为,炼制这等符箓。 能种这种符箓的世家老祖,本身就寥寥无几。 而能有资格被种下这等符箓的世家子弟,更是凤毛麟角。 本命长生符一旦破碎,再想找个老祖,重新种下,就难如登天了…… 而若不种,这等天骄,一旦涉足修界,必然是危险重重。 将来麻烦就大了…… 上官掌司皱着眉头,苦思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哪有资格,操这份闲心…… 他摇了摇头,将白家兄妹还有雪姨,安置到青山城最大的客栈中。 只等白家来人,将这两个小祖宗,安安稳稳地接过去,他就放心了。 至于自己……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甚至,也不说功劳了,能不怪罪就行了…… 不过本就事发突然,想来白家也不会不讲理,太过苛责他。 几人在客栈逗留数日,白家便来人了。 一位白衣蒙面的女修,带着一行白家修士,走进了客栈。 身形似真似幻,似实似虚。 周围的人,明明看着她们,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上官掌司本来还在疑惑,白家到底谁会过来,忽而抬头,见了那女修的身影,心中一震,立马将头低下,恭敬道: “在下上官敬,忝任离山城掌司,拜见真人!” 这女子蒙着面,看不清面容,但气质冰冷高贵,有风华绝代之姿。 更重要的是,她的气息,缥缈高远,又深不可测。 羽化境! 这女子,是一位羽化境的真人! 上官掌司将头垂得更低了,生怕有一丝冒犯,惹得这位真人不满。 那女子微微颔首,声音清悦,但又带着威严: “有劳上官掌司了。” 上官掌司彻底松了口气。 一旁的雪姨,躬身行礼道:“夫人。”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露出孺慕之情,一齐喊道:“娘亲……” 这女子正是白子胜和白子曦的娘亲。 也是白家的羽化境真人——白倾城。 这两声“娘亲”,喊得白倾城心中一颤,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情绪,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上官掌司也心中一惊。 这两个孩子,竟有个羽化境的娘亲。 难怪,能被种下本命长生符…… “两位少爷小姐安然无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便不打扰了。” 上官掌司识趣地说道。 白倾城微微颔首。 上官掌司便退下了。 屋内也就剩下了白倾城,白子胜、白子曦还有雪姨四人。 白倾城素手一挥,消去面纱,露出了倾国倾城的容貌。 和白子曦相似,冰肌玉骨,容貌无暇,都有着惊心动魄的美,只不过比之白子曦,少了几分青涩,唯美,多了几分成熟,高傲,还有羽化境的威严。 雪姨面露愧色,“夫人,我无能,长生符……” 白倾城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一二十个金丹魔修。 魔道圣子。 还有……诡道人的算计…… 这种局面,谁也保不住那两道本命长生符。 白倾城又看了看眼自己这双子女,冰冷的目光,微露暖意,问道:“没事吧……” “嗯。” 白子胜两人点头,但又都有些拘谨。 白子胜踌躇片刻,开口道:“娘……” 白倾城神色平静,“什么事?” 白子胜有些踌躇,他历来有些怕他这个冷冰冰的娘亲,不知如何开口…… 白子曦却道:“娘,您救救墨画吧。” 白倾城眉头一皱,“墨画?” 雪姨便道:“是……庄先生收的小弟子,也是少爷和小姐的师弟……” 白倾城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小弟子? 我那个师兄,竟还收了一个弟子?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还会再收徒弟呢? 白倾城目光微冷,看向雪姨。 雪姨心中一惊,立马低头道:“庄先生,不让我告诉您……” 白倾城一怔,随后神色微霁。 他这个师兄,行事的确最忌讳别人打探。 收徒也好,不收也罢,自然都不想让自己知道…… 白倾城的心情有些复杂,片刻后问道:“他怎么了?” 白子曦道:“他被……诡道人抓去了……” 白子胜也在一边点头道:“他是为了我和子曦,才被抓去的,本来要抓的,是我们两个……” 说完,白子胜有些愧疚地垂下头。 似乎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小师弟,而有些自责。 白倾城神色不变,但心中却不由一悸。 诡道人! 原来如此…… 她还在奇怪,以诡道人,也就是自己那个“大师兄”的本事,子胜和子曦碎了本命长生符,必然会落在他手里。 她之前还为此忧心忡忡。 但她万万没想到,大师兄竟放过了子胜和子曦…… 白倾城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师兄,找到了“替代品”。 也就是,庄师兄收的这个叫“墨画”的小弟子…… 可是,为什么? 这个小弟子,竟有这么重要? 诡道人,竟然因此,就放过了子胜和子曦? 庄师兄行事,想来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他这个小弟子身上,莫非藏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倾城目光微凝。 “娘亲……”白子曦轻声道。 白倾城回过神,转头看了眼白子曦,触及她的眼神,忽而心底一颤,心思起伏,复杂难言。 但她的神色还是冷冷的,只是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白子胜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雪姨悄悄拉住。 她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以夫人的性子,再说就有可能适得其反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看了白倾城一眼,便将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之后雪姨又将一路的经过,详细都和白倾城说了。 白倾城闻言,点了点头,声音悦耳但有些冰冷道: “今晚暂且在这里休息,明日随我离开……” 她的话说得轻,但明显不容拒绝。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有些怏怏地退下了。 …… 到了晚上,月色冷艳。 白倾城坐在房中,面前摆着一副天机罗盘,罗盘之上,因果纠葛,天机浮沉。 白倾城皱眉,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天机衍算……我还是比不过师兄们……” 这份天机,她怎么算,都算不明白。 师兄的宿命,又到底会是什么…… 白倾城摇了摇头,忽然“墨画”两个字,又浮上心头。 她又想起,白日里,子胜和子曦两个孩子,对自己的恳求,心思复杂。 子胜的性子,有些粗疏,有些贸然,但也很孤傲。 族中一众天骄弟子,他向来看不起,也很少见他,对旁人这么关心。 而子曦…… 她喊自己“娘亲”,让自己去救她那个小师弟的神情,又浮现在了脑海。 那双素来清冷,高远,甚至如雪莲一般澄澈素雅的眸子,竟隐隐透着一丝……哀求? 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读不懂,这丝眼神中,酝酿着的情意?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她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向来是了解的…… 但也因此,心中才觉得震惊。 “墨画……” 白倾城目光微凝,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开局 次日,白倾城便将白子胜和白子曦,送到了青山城以北,数百里外的安山城内。 安山城里,有白家临时购置的一处府邸。 此地距离山城较远,远离是非争斗,且有白家数位金丹护佑,十分安全。 “你们暂时待在这里,我处理完事情,便一同返回白家。你们离家这么久,老祖也很挂念你们……” 白倾城说完,便转身离开。 “娘……” 白倾城回头,便见到两双期盼和渴求的眸子,她心中涩涩的。 子胜和子曦这两个孩子,还从没对谁,这么明显地关心在意过…… 甚至包括她这个娘亲…… “我知道了。” 白倾城淡淡道。 说完,她便不再看自己的两个孩子,转身离开,只是心中多有忧虑。 离山城,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即便自己有心,也未必能救下那个叫“墨画”的孩子。 更何况,他是落在“诡道人”的手中…… “虎”口夺食,可没那么容易…… 两日后,白倾城来到离山城外的一处新建的修道营地。 营地外,布有二品,乃至三品阵法。 营地内,驻扎着道廷的道兵。 与此同时,道州各方势力,也都派遣家族内,有实权的高阶修士,汇聚在此。 营地内,一间刻有隔音阵,绝神阵,阻碍他人感知的大厅中。 九位气息深厚的修士坐于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白倾城进门,众人安静了一瞬,点头示意后,便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数日前,大离山方向,有天道劫雷显现……” “此后,那几个魔道羽化的气息,便消失了……” “不只如此,大片金丹魔修的气息,也再未出现……” “莫非是……天道开眼了?直接镇杀了这群魔修?” “想什么呢?这里面,估计有什么隐情……” “魔道内讧?自相残杀?” “在这个时候?” “……司徒前辈可算出什么来了?” “一片迷雾,天机诡谲,算不真切……” “这是没算出来?” “不,这是算出来了……” “什么意思……” “天机诡谲……” “是……‘诡’道人……” 众人都是一窒,随即有人道: “这个诡道人,犯蠢了?这个关头,杀自己的同道中人?” “诡道人的意图,谁又能算明白?” 有人神色凝重,又有人皱眉道: “……话说回来,伱不好奇,诡道人到底是如何下手的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屠杀了魔道四位羽化,和数百金丹?” “这可是在三品州界……” “劫雷显现,是……利用天劫吧?” “怎么利用?那些魔修又不是蠢货,他们不会跑么?克制修为,不可羽化,这种禁忌,他们也应该知道……” “我又不是诡道人,我怎么知道?” “估计,是被诡道人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已,使用羽化之力,也因此才在劫雷之下,灰飞烟灭……” “诡道人凭什么呢?” “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 “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是源自幻魔宗的镇派魔功,但这种魔功,我领教过,只是有些棘手,有些麻烦,但根本算不上多厉害……” “一些清心宁神的功法,法宝,灵器,都可以克制道心种魔……”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真这么简单,他也不会被魔教封为‘道人’了……” “他的道心种魔,到底有何不同?” 众人不解,但神色又都凝重了几分。 “无论如何,羽化境的修士,都不要轻易出手了……” “不能出手,我们这些羽化修士,还来做什么?” “你出手,有什么用?” “在三品州界,就算你是真人,也不过是强一些的金丹!” “不能羽化,不能飞天,十成实力,能施展出来的,不足一成,还要时时刻刻,面临被天劫抹杀的风险……” “魔教那四个羽化老祖,魔道出身,穷凶极恶,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着了诡道人的道,被天劫抹消了?” “那可是四个羽化境的大魔头!” 话说到这,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洞虚不出世。 各大修道势力,在外行走的,最高境界,一般也就是羽化境了。 但羽化境,一般也不会到三品以下的州界来。 因为风险太大。 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涉及那位衍算天机的庄先生,离山城外,也不会聚集,足足十尊道廷羽化真人! 但现在因为诡道人,情况又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身为羽化,修为强大,但又根本不敢出手。 天道抹杀。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铡刀,无时无刻,不架在他们的头顶,等着他们行差踏错,便会猛然砍下,取他们的性命。 “他妈的!” 一个羽化真人,倍感憋屈,愤而拍案。 “你是羽化,是真人,顾及一下你的形象,注意一下你的谈吐……” “老子乐意,你他妈管得着?” “涵养太他妈差了……” “你他娘的,不也在说脏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他妈就骂你了!” …… 两人失了风度,吵吵嚷嚷。 有人受不了了,“你们两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他妈的注意一下风度,别他妈的说脏话了?!” “你他妈的,不也在说脏话?” …… 有人咳嗽了一声,“白真人在这……” “什么他妈的白……” 这人说到一半,忽然截口,抬头看了眼上座,一身白衣,姿容绝美,气质清冽的白倾城,老脸一红,默默将话都咽了回去。 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白倾城置若罔闻,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最上座的一位老者,无奈摇了摇头。 他面容枯槁,身披玄衣,复姓司徒,精通算数,乃玄机谷大长老,人称司徒真人。 是在座修为最高,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羽化真人。 司徒真人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 “无论如何,羽化真人,都不要轻易再出手了!” “羽化飞天,修之不易……” “羽化真人,若有任何差池,都是我道廷的损失,对各位所在的宗门势力,也都是一次灭顶之灾!” “诸位,千万好自珍重!” 司徒真人语重心长。 众人也都拱手道:“司徒前辈,所言甚是。” 也有人疑惑道:“司徒前辈,按理来说,归墟天葬,事关重大,可为什么……” “道州那几个最顶尖的大世家和宗门,此次没派高阶修士过来,只派了一些金丹来凑数呢?”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确实如此……” “洞虚老祖不出世,不来也便算了……” 就算来了,也不过是一个大号的“金丹”,还要面临陨落的危险,得不偿失。 “……可为什么,连羽化境的修士,都不来呢?” “这的确说不过去……” …… 一众羽化窃窃私语,随后都默默将目光,投向上座的白倾城。 在座诸多势力中,唯有白家,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虽不位于道州,但盘踞一方,足以与道州的古老世家,一争高下。 在座的诸位羽化真人中,也唯有白倾城,世家最大,背景最深厚。 白倾城神情冷漠,仍旧一言不发。 众人无奈,想问又不敢问。 司徒真人便道:“各个世家,都有自己的安排,各家的老祖,也都有各自的统筹,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不是我们该过问的。” 众人皆皱眉,但既然司徒真人发话,他们也不便过多深究。 一众羽化真人散去后,白倾城也起身想走,却被司徒真人叫住了。 “白真人……” 司徒真人虽然德高望重,但对白倾城,语气还是极为客气。 不光是因为她的世家,还因为她天赋极高,数百岁年纪,便破境羽化,成为了飞天的真人…… 更重要的,是她关联的各种因果。 庄先生,诡道人,以及她那两个天灵根的孩子…… 有些事,其他人不知道。 但司徒真人,精通大道算法,执掌玄机谷多年,一些内情,知晓得自然也比别人多。 白倾城神情冰冷,略带高傲,但对司徒真人,也是礼敬有加,颔首道: “司徒前辈。” 司徒真人踌躇片刻,这才开口道: “白真人来之前,白家的老祖,可有什么吩咐?” 白倾城秀眉微蹙,“司徒前辈,您想问什么?” 司徒真人也没想问太仔细,只是叹道: “年龄大了,就怕死了,所以,只问个吉凶。” 事关天机,以及大道机缘。 无论如何,他要来这一趟。 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这个机缘,很是蹊跷,自己怎么算,怎么推衍,前路都是一片迷茫。 他活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此时便想留个后手,保个老底。 玄机谷家大业大,后辈算学不精,还要靠他这一个老东西撑着,他可不能把命赔在这里…… 白倾城有些诧异,他倒没想到,司徒真人贵为前辈,竟如此坦诚。 她想了想,便道:“老祖他们,本不想让我来……” “但我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来……” “临行前,老祖便只吩咐我一句话,让我……” 白倾城微顿,缓缓说出了四个字:“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 司徒真人一愣,心中吃惊。 怎么会是……袖手旁观? 他们不管了,不问了,不求了,不去谋求那…… 司徒真人神情变换,心潮起伏。 白倾城言尽于此,拱手道:“晚辈告辞。” 一直到白倾城走远,司徒真人都怔忡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不可能啊……” “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着急?” “这盘大棋,到了最后落子定胜负的时候,他们怎么,突然都当了缩头乌龟,抽身撤子了?” “那群老不死的,大限将至,肯定比我还急啊……” “不,不对劲!” “除非……他们算出了什么,又或者,在忌惮着什么?” “又或者,这个棋局,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司徒真人心头浮上疑云,捋着胡须,在大厅中来回踱步,不知逛了多少圈,他忽然停住,心中一颤: “莫非这盘局,有了变数?” “此时的棋局……不是终局,而只是开局?” “以那庄先生的死,作为开局?” “以归墟天葬的现世,作为谋天划地,纵横经纬的第一子?!” 道廷建立两万年来,一些零零碎碎的事迹,只鳞片爪的传闻,在他脑海之中浮现,串联…… 司徒真人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能吧……” “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是骇然,仿佛有无边的深渊,张开了一条巨口,散发出了让人惊恐的气息。 司徒真人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还是说,只是自己多想了? 司徒真人瘫坐在座椅上,沉默良久,这才深深叹道: “罢了,先苟命吧……” 就算有什么阴谋,也距离自己还远,不说万年,也至少千年,说不定到那个时候,自己早就挂了,一了百了…… 司徒真人忽然释然了。 眼下,还是考虑当前的事。 白家老祖嘱咐白倾城“袖手旁观”,必然不会空穴来风。 那说明,他们这些人,一旦牵涉其中,都有生死危机。 会死在哪里? 不用想,那必然是诡道人,必然是“道心种魔”了…… 道人这个封号,可不简单。 司徒真人皱眉,沉思片刻,便唤来一个弟子,吩咐道: “传令下去,在营地周围布上清心阵,凝神阵,无尘阵……” “四周加强警戒,一旦有‘道人’模样的,或是奇形怪状的修士靠近,第一时间告诉我……” “让所有羽化境修士,不要随意外出……” …… 司徒真人一口气说了很多,吩咐完毕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自我怀疑: “我这么做,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诡道人再强,也不可能杀了我们这足足十尊羽化境吧……” 司徒真人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不能嘴贱! 他是学因果的,不能说这种必死的话! 司徒真人的安排布置下去,很快便有其他羽化真人闻言,前来见他,开口便道: “司徒前辈,我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诡道人再强,也不可能……” 司徒真人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立马逼视过去,让他闭嘴。 “防患于未然!” “不要小瞧诡道人!” 司徒真人语气凝重。 众人见司徒真人,神情肃然,料想此事严重,也就不再多说了。 …… 而几日后,便有弟子来报。 “老祖,有个‘道人’……来了……” 司徒真人心中一凛,立马起身,外出看了一眼。 可四周空旷,阵法密布,山川耸立,并无“道人”的身影。 司徒真人皱眉。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有个‘道人’……” 报信的弟子,有些奇怪地嘀咕道。 “‘道人’去哪了?” “莫非他藏起来了?” “还是说……” 弟子怔忡片刻,声音突然沙哑而木然: “……我才是道人?” 司徒真人闻言悚然,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转头一看,就见报信的弟子,瞳孔一片漆黑。 突然好累啊,今天写不动了,明天再写吧……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八章 见面 “道心种魔?!” 司徒真人一惊,立马出手,以一道金钟模样的法宝,将那瞳孔漆黑的弟子困住,隔绝住了这弟子的气息。 他刚松一口气,转头一看,就见营地四周,不少修士突然变得举止异常,像是被牵线的木偶,颤动抽搐,缓缓转过头来,瞳孔尽皆一片漆黑! 司徒真人倒吸一口凉气。 道心异变,魔种蔓延。 “这个诡道人,到底是何时下的手?!” 其他羽化真人感知到气息异常,也纷纷闪身而出,待见周围修士道兵,一个个失去神智,瞳孔漆黑,也都神色震惊。 司徒真人厉声道:“放出法宝,护住心神!” 心智尚存的众人,心中一震,连连祭起法宝,守住自己的识海。 司徒真人叹了口气,右手一翻,取出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盏。 此灯名为乾坤清光盏,乃玄机谷的镇派至宝,集神识推衍,凝神驱邪于一体。 司徒真人祭出乾坤清光盏,清辉一扫,阴霾尽散,空中弥漫的,诡异的天道异数气息,也渐渐被驱散。 璀璨的灯光,如同屏风,将众人保护起来。 也隔绝了,外面那些被“道心种魔”的修士。 清光盏中,也有修士不知不觉中被种下了魔念。 但只要他们魔念滋生,便会被清光“烫”伤,黑灰之气弥漫。 司徒真人便会将这些修士,驱逐出去,避免他们感染更多的修士。 乾坤清光盏内,清辉四溢,修士皆神色紧张,打坐凝神,护住心脉。 而清光盏外,却如炼狱。 修士厮杀,同道相残。 一个个家族修士,同门师兄,或是熟悉的道友,道心崩溃,神色狰狞,各自厮杀。 有羽化真人于心不忍,刚想出手,就被司徒真人制止: “你不过去,他们会死,你过去了,他们一样会死,而且可能……死得更多!” 毕竟若是羽化修士被道心种魔,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羽化真人恨极,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坐定,痛苦闭目,不去看外面的惨状…… 众人神色凝重。 司徒真人也眉头紧皱。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神一震,抬头看去。 便见不远处,一个道人,手里拎着一个小修士,缓缓走来。 那道人童颜鹤发,目光阴鸷,正是玄散人,但此时,他神情冷漠,周身诡气缭绕,明显又不是玄散人,而应该是…… 诡道人! 司徒真人如临大敌。 其他修士,也都心惊胆战。 可诡道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也不曾看他们一眼。 似乎道心种魔,只是顺手而为。 能杀他们,那便杀了。 就算杀不了,也没什么所谓。 诡道人就这样,一袭黑衣,拎着墨画,当着数千道兵,数百金丹,十尊羽化的面,堂而皇之而又旁若无人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走向了离山城。 四周修士,自相残杀,如同诡魅。 而他,就是“诡魅”本身。 道廷一方,却大气也不敢出。 四周一片死寂。 有羽化修士激愤之下,便想出手,却被司徒真人拦住了。 司徒真人微微摇头,目光严峻无比。 他感知到了那份,包含惊天诡算的神念气息。 心知在场之人,只要出手,必死无疑! 无论是谁。 他们没办法。 即便他们是道廷各大势力的羽化真人,也只能看着诡道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看着诡道人漆黑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离山城方向,那滔天的血海之中…… 在场的羽化修士,尽皆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唯有白倾城目光微凝。 她看到了诡道人手上,拎着的那个孩子。 若她所料不差,那应该就是,子胜和子曦口中的“小师弟”了…… 而诡道人,走进了血海,也就意味着,这场针对师兄的算计,要图穷匕见了…… 白倾城眉头微蹙,随后起身,向司徒真人简单行了一礼,便祭起一柄锦绣山河伞,走出了清光盏。 周围种魔修士,向白倾城扑杀而来,又一一被山河伞震飞。 白倾城顺着诡道人走过的路,也走向了离山城,走进了漫天血海。 司徒真人无奈叹息。 乾坤清光盏中,又有三位羽化,起了异心,对视一眼,各自祭出法宝,然后不发一言,离开清光盏,向诡道人追去。 剩下的羽化有些心动,便看向司徒真人,“司徒前辈,这……” 司徒真人目光微冷,端坐不动,只是沉声道: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但他心里却默默道:“想死自己去死……” 这些羽化真人,知道玄机谷玄机算法的高深,也都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便都收敛起躁动的心思,安安稳稳打坐起来。 司徒真人却看着诡道人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这就是道心种魔…… 不,这就是,天机诡算么…… 神识之道,穷极衍变,一念两法,天机诡算。 他万万没想到,这诡道人,竟将天机诡算,修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在他那个,历来出妖孽的宗门,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天机诡算,修到极致。 神念孽变,不死不灭…… 若不集正道之力,彻底镇杀诡道人,如此放任下去,他必然会成为,通天彻地的大魔枭。 可是…… 怎么杀呢? 庄先生油尽灯枯,天机衍算失传…… 这世上,究竟还有谁,能洞悉天机,与诡道人抗衡? 不死不灭的诡道神念…… 又有谁,能真正杀得了他呢? 司徒真人面容冷峻,忍不住深深叹息…… …… 离山城中。 断垣残壁,已被血海染得通红。 残留的一些魔修,也瞬间被道心种魔,各自屠刀相向,死得干干净净。 诡道人径直走到五行护山大阵前。 他伸出手,去触碰大阵,但手指瞬间就被磅礴的大阵之力,消弭成血雾。 只不过转瞬之间,血雾回溯,又重新凝成骨肉。 诡道人的手,又完好如初。 诡道人手指一点,一些诡异的,黑灰色阵纹,便爬到大阵之上,由外向内侵蚀。 但侵蚀得越快,大阵自行修复得也更快。 破不了大阵…… 诡道人神情冷漠,便提起不省人事的墨画,在大阵面前摇了摇。 大阵之内,似乎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随后,光芒闪烁。 大阵的五色光幕,自行打开,露出一道入口。 诡道人冷笑,拎着墨画,走进了五行护山大阵之中。 …… 不久之后,白倾城也到了大阵之外,见到了五行护山大阵的那道入口。 入口尚未闭合。 她犹豫片刻,便从入口进入了大阵。 白倾城进入大阵后,大阵光幕闪动,阵纹蠕动,入口也渐渐关闭。 就在即将关闭之时,道廷一方的三尊羽化真人,也赶到了这里。 见到入口正在关闭,三人匆忙出手,刀光和剑光纷飞,阻碍了大阵的闭合。 随后,他们也从狭小的入口中,进入了五行护山大阵。 之后,五行五行护山大阵,彻底闭合。 外有魂幡血海,内有大阵护山。 外人根本不知道,大阵之中,五行宗旧址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不知过了多久,晕过去的墨画,也渐渐醒转…… 他的额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隐约之间,能感受到,四周有着极其恐怖的灵力波动。 这种灵力,浩如江海。 而他自己,就像在风暴之中,被滔天海浪裹挟的一叶扁舟,渺小且无力。 四周朦朦胧胧,还有人在说话。 这些声音,都很熟悉…… 墨画眯了眯眼,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五行宗内,面前就是五行宗的藏阵阁。 四周满目疮痍,曾经雕梁画栋,如今破石瓦砾,触目所及,一片破败,而且残留着惊人的法术气息,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 附近有三个人,被腐蚀成了白骨。 显然已经送命了。 而且,他们的骨头,晶莹剔透,上面有细碎的,结晶一般羽化的痕迹。 墨画心中一震。 “又是三尊羽化修士……死了?” 他抬头一看,便见到了傀老。 傀老全身被血衣包裹,身体也在被渐渐溶解,但肉身溶解之后,皮囊之下,没有血肉,只有棕褐色,斑驳的木纹。 “灭道之血……” “好,你竟和……” 傀老咳嗽了一声,“……和血道人那老不死的勾结……” 神色冷漠的诡道人向傀老行了一礼,“前辈见谅,若非如此,我奈何不了前辈……” 傀老目光如剑,厉声道:“那我的命门,又是谁告诉伱的?” 诡道人沉默不语。 傀老怒极反笑,“好,好啊,正魔不分,这些修道之人,修的是什么道?!” 诡道人沉声道:“前辈走好。” 话音刚落,血衣泛出更加漆黑的,死寂的血光。 一点点,一分分,将傀老包裹,侵蚀…… 也在一步一步,吞噬着傀老的生机。 傀老目视诡道人,冷声道: “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必杀你!” 诡道人略微躬身,“晚辈谨记。” “傀爷爷……” 墨画心中一痛,口中喃喃道。 被血衣侵蚀的傀老闻言,最后看了眼墨画,眸中冷意消退,变得温和,又带了一些歉意和遗憾。 最后,整个人,便彻底成了一个木塑,斑驳残缺,失去了生机。 诡道人侧目,看着墨画,皱了皱眉头。 傀爷爷…… 傀老竟然让这孩子,喊他“傀爷爷”…… 诡道人只皱眉沉思了片刻,便又迈步,向藏阵阁内走去。 天机算尽,魔修受诛,道廷震慑,就连傀老,也被血道人的不死之血融掉了…… 他面前的阻碍,已经彻底扫清。 前面,就只有他数百年未见的师弟了…… 便在这时,一道冰冷而清悦的声音响起: “大师兄……” 诡道人转头看去,便见到了站在一旁的白倾城。 白倾城一直站在一边,亲眼看着,道廷的三个羽化真人,被诡道人杀死,而后又看着诡道人,以不死之血,融化了傀老。 她只能袖手旁观。 她这大师兄要做的事,没人能拦住。 谁拦谁死,包括她自己。 只是她还记着,自己那双儿女的请求,所以在最后,想从诡道人手中救下墨画。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而且,他也毕竟,是庄师兄收下的弟子,不能因此卷入这场是非,就此丧命…… “大师兄……把那个孩子给我吧……” 诡道人抬头,看了眼藏阵阁,不知想了些什么,随手一丢,便将墨画抛给了白倾城。 白倾城立马接过,情不自禁打量了一眼墨画,心中默然道: “这就是……子曦挂念的那个小师弟么……” 灵根好差…… 跟子曦比,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又看了下长相。 长得倒还不错…… 眉目如画,长相可爱,气质清醇,看着就心生亲切。 而且眼神清澈,一看便知,心性也不错…… 就是……灵根很差,血脉就更差了…… 白倾城皱眉。 “庄师兄,为什么会收这样一个小徒弟?” 此外,最让她吃惊的,还是大师兄…… 大师兄曾经温文尔雅,待人宽和,但自从入了魔,成了诡道人,便诡异恐怖,冷漠绝情。 她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拎着个小孩子,一路上都不撒手。 而且,在她看去,两人相处得还很随意,甚至算是,有些“亲近”? 白倾城蹙眉不解。 而墨画抬头,也见到了白倾城。 只看第一眼,他就觉得惊叹。 好漂亮…… 看了第二眼,又觉得这女子的眉眼,跟自己的小师姐好像…… “您是小师姐的娘么?” 墨画不由问道。 白倾城微怔,不由点了点头。 墨画默默算了一下,“小师姐的娘,也就是师伯的师妹,也是师父的师妹……那我应该喊您……‘师叔’?” 白倾城一愣。 这孩子,好聪明,而且好像还有点……自来熟? “不错。” 白倾城又点了点头。 “弟子墨画,见过师叔。”墨画很有礼貌道。 白倾城心中微暖。 她又看了眼墨画,发现墨画身上没有伤势,没有被“道心种魔”,目光清正,也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白倾城踌躇片刻,便对墨画道: “好孩子,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进去看看你师父……” 墨画立马道:“师叔,我能进去么?” 白倾城一怔。 墨画低声道:“我也想去看看师父……” 白倾城心中微涩,但还是拒绝道:“你进去,会很危险……” “哦……” 墨画失望但懂事地点了点头。 白倾城便留下墨画,自己往藏阵阁走,走了几步,回头见墨画,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忧。 万一诡道人出来,这孩子恐怕还是有危险…… 可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师兄命在旦夕。 那份涉及归墟天葬的机缘,虽说老祖让她“袖手旁观”,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又不可能真正坐视不管。 “罢了,各安天命吧……” 白倾城神情严肃,咬着牙,同样走进了藏阵阁…… 而墨画,就一个人待在原地。 他想进去,可又进不去。 藏阵阁似乎有什么屏障,师伯和师叔修为高,阵法造诣也深,所以可以无视屏障,进入藏阵阁。 但自己却进不了…… 可待在这里,似乎也不安全。 一旦事情尘埃落定,师伯出来,估计也会杀了自己。 墨画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四周的五行护山大阵,一阵嗡鸣。 墨画一愣,抬头看去。 便见大阵之中,有一条主干的阵枢,自行运转,光彩夺目。 “这是……阵枢?” 墨画忽然记起,刚到五行宗时,师父跟自己说过的话。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和师父说五行护山大阵的事。 师父便在纸上,画了一副山图,沿着山势,勾勒了几个线条,并嘱咐他道: “……这里是五行护山大阵,主干阵枢的脉络,你记一下。” “阵法流转之时,阵枢之上,会有生门。” “这一小段,虽是二品阵枢,但与五行屠妖大阵格局类似,而且你神识也够,应该是能自己衍算出生门的……” 墨画怔忡失神。 “算出生门……” 师父是不是,早有安排…… 他是不是料到,我会被师伯抓回五行宗,所以才提前告诉我,这一段大阵的生门? 他是想让我,算出五行护山大阵的生门,然后自行离开,远离这凶险之地…… “师父……” 墨画眼角一酸。 他不想走,他想再看一眼师父。 可是…… 见了师父,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能做什么呢? 修为这么低,神识不够强,阵法也还没学好,在这等凶险的地方,连自身都难保…… 大阵又是一阵嗡鸣。 似乎是师父,在催促自己离开…… 墨画有些颓唐,擦了擦眼泪,便坐在了地上,依据师父之前教自己的衍算之法,一步一步,将大阵的阵枢衍算完,然后找出方位,定好生门。 定好了生门,墨画抬头,看了眼藏阵阁。 师父仿佛就在里面,默默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说,“走吧……” 墨画垂着头,背影失落,默默地走着,走到庄先生曾标记的那段山脉,走到山脉前的大阵。 根据自己定下的生门,墨画迈步,走进了大阵之中。 大阵形成灵幕,灵力流动,如同刀刃,密不透风。 但生门之处,却是阵枢的关窍,也是留生之地。 墨画走进生门,汹涌澎湃的灵力,在他身边急速流转,如同汪洋的江河,又如奔腾的万马,但又并不曾伤害到他。 相反,这些灵力在护佑着墨画。 一路保护着墨画,从护山大阵之中,安然无恙地离开…… …… 藏阵阁四楼。 庄先生就默默坐着,默默看着墨画,孤零零地走出了大阵。 片刻之后,藏阵阁震动。 四楼的五行阵法,被漆黑的阵纹侵蚀,破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白发披肩,神情冷漠。 正是诡道人。 庄先生气息微弱,面白如纸,但神色坦然,如同迎接宿命一般,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 “师兄。”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师门 诡道人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漠然。 他看着庄先生,看着这数百年未见的师弟,漆黑的瞳孔,流露出一丝警惕和凝重,可随后,又是一片怔然。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布局,没有杀机。 而他这个师弟,油尽灯枯,也与他印象中的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天纵之才,截然不同。 诡道人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气,他的声音,也透着森然的寒意: “你的天机衍算呢?” “你的仙天阵流呢?” “你一身的修为,本事,手段和谋算呢?” 庄先生苦笑,“穷途末路,回天乏力,何必白费那些力气呢……” 诡道人的眼中,厉色涌动。 “所以,伱就在这等死?” 庄先生默然,而后轻轻叹了口气,“人皆有生,也都有死……” “生时以为人定胜天,死时终知回天乏力……” “我也是一样啊,师兄……” 诡道人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怒其不争的恨意,“即便是死,你也大可晚点死,你的天机衍算,不可能一丝生机,都算不出来……” “算出来,又如何呢?”庄先生反问。 诡道人一怔。 庄先生笑了笑,语气透露着深深的疲惫,气息也微弱至极,“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我是第四十九任掌门,天道绝数,宗门至此而终,而我也命绝于此。” “无论怎么算,结果都是一样的。” “天机衍算,必然之数,改不了的……” 诡道人神色越来越严厉,片刻后,一切情绪又都平复,他的神情重又冷漠。 诡道人淡淡道: “好,那我成全你。” 诡道人白皙的右手一握,凭空出现了一把古朴的长剑,剑身古铜,上面刻有斑驳晦涩,虚实相间的纹路。 “须弥剑……” 庄先生喃喃道,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也有面对死亡的坦然。 便在这时,附近阵纹颤动,屏障破开,祭出锦绣山河伞的白倾城,显露了身形。 她看到了面白如纸,束手待毙的庄先生。 也看到了一脸杀意,手持长剑的诡道人。 白倾城心中一颤,“大师兄!” 诡道人的剑尖,停在庄先生的身前,他回眸看了眼白倾城,神色冷酷而诡谲,漠然道: “师父死了,宗门亡了。” “我不是你的大师兄,你也不再是师妹了……” 白倾城心中苦涩,“还请大师兄,手下留情……” 诡道人冷漠的神情,渐渐褪去,诡谲的面容上,浮现一丝讥笑。 这丝笑容,极其怪异,像是从不少人的脸上摘下来,拼在了一起。 诡道人的声音,也变得噪杂。 像是有不少人,在一同冷笑,一起说话。 “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手下留情?” 诡道人看着白倾城,漠然道: “我不杀了他,怎么取归墟图?” “不取出归墟图,你们白家,又怎么夺这副图?不夺这副图,又怎么找到天葬之地?” “你来之前,白家的老东西,是不是让你‘袖手旁观’?” “他们不想让你管,他们乐见其成。” “他们也想让我,杀了我这师弟!” “你呢?” “你口口声声,让我手下留情,可你心里呢?” “你何尝,不是在算计他?” “想谋求他身上,先天阵流的传承,想窃取归墟天葬的秘密,为白家立功,为你那对天灵根的子女,铺设仙途。” “你嘴上喊他师兄,可你心里,又何曾把他当成师兄?” 白倾城脸色苍白,她想说“不,不是这样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心底也生出深深的愧疚。 诡道人又看了眼庄先生,目光复杂,淡淡道: “我追杀了你几百年……” “你的这个师妹,你视她如亲妹妹,但她也算计了你一辈子……” “你之前,收了不少弟子,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可最后,众叛亲离,没一个愿意陪在你身边……” “道廷想杀你,剥了你的道骨。” “魔宗想杀你,夺了你的道图。” “还有你向来敬重有加的师父……” 诡道人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你的气海,是怎么碎的?” “你的识海,又是怎么枯竭的?” “谁能设下遮天的阴谋,来算计你呢?” “是……师父……” 白倾城瞳孔剧震,面露难以置信之色,这件事,她从不曾听说过。 诡道人目光厉然,看着庄先生,继续道: “是师父,在利用你!从一开始,从收你入门的时候,就全都是他的算计。” “师父……秉承门派遗训,从一开始,就在寻找天生道骨之人!” “他找了一辈子,最终找到了你。” “你可知为什么?” 庄先生神情漠然。 诡道人冷笑,自顾自道:“因为天生道骨,就是钥匙……” “归墟天葬的秘密,藏在一滴,自远古数万年前,就流传下来的‘天人之血’中。” “这滴血,万劫不朽,无法磨灭。” “所以,必然蕴含成仙的契机。” “几万年来,无人能参破这滴血的玄妙。” “但是,师父他,琢磨出来了……” 诡道人神色凝重,目光微微颤动。 “这滴天人之血,不朽不灭,内藏玄机,无法参悟,那便只能将其融于人的血脉,孵化出来……” “而有资格,融入这滴天人之血的人,便是天资绝伦,天生道骨之人……” 诡道人看着庄先生,缓缓道:“也就是你啊,师弟……” “师父他,一开始就没把你当弟子,甚至,没把你当‘人’……” “在他眼中,你只是天机衍算的一个棋子,是一个工具,是孕育天人之血,洞悉归墟天葬的胚胎……” “你可知,这先人之血,要怎么孕育?” “对,你知道的……” 诡道人目露讥讽,“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师父将宗门传承,倾囊相授,让你成为冠绝一世的修道天才,待你修道有成,再设计杀你!” “先碎你的气海,让你修为流失;” “再碎你的识海,让你神念大损;” “常人无论是气海,还是识海,破碎之后,大抵都会身死道消,但你不会,因为你天生道骨,又身负天人之血。” “当你气海和识海都破碎后,天生道骨,便成为了你的识海和气海,支撑着你的生机。” “这是在‘揠苗助长’……” “让天生道骨,失去气海和识海支撑,快速汲取天人之血,过度生长,从而加快道骨与天血的融合。” “一旦融合完成,天人之血,就会被炼化。” “而你的道骨上,就会显现出,天人之血之中隐藏的,天人的秘密!也就是,那一副,归墟天葬之图!” “这个时候,再杀了你……” “剥去你的道骨……” “便可得到,这副完整的,蕴含远古机缘的,归墟天葬图!” 白倾城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师父,心机竟然如此之深,如此之……狠毒…… 师父收养师兄,待师兄如子。 怀的却是“虎毒食子”的算计。 而在她眼中,天纵之才,举世无双的庄师兄,竟也只是,被师父利用的“工具”…… 诡道人看着庄先生,语气有些悲凉,又带着一些嘲讽: “你精通天机衍算,这一辈子,没人能算过你,但从头至尾,从生到死,又无时无刻,不在被人算计……” “那些人,敬畏你,害怕你,但没人关心你。” “无论道廷,还是魔宗,所有人,都只想你死!” “只想杀了你,剖开你的心,拆了你的道骨,看看你身上,藏着什么机缘!” 庄先生的脸上,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坦然。 “是啊……” 他又看了眼诡道人,似乎想从那阴鸷的面容上,看出从前温文尔雅,笑容宽和的大师兄的影子。 可是,他看不出来了…… 他已经渐渐忘了,曾经的大师兄,是什么样子了。 庄先生有些遗憾,微微叹了口气。 诡道人看着庄先生,目光之中涌出难言的愤怒和失望!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一副,无欲无求,了然生死的模样。 诡道人的脸上,狰狞的人脸,纷杂呈现,最终又都合二为一,消散无踪,他的目光,变得无情而冷漠。 诡道人举起须弥剑,指向庄先生。 “大师兄,住手!” 白倾城大惊失色,连忙喊道。 她想上前,可却被诡道人反手以诡道阵纹禁锢。 白倾城目光一凝,祭起锦绣山河伞,转动之间,锦绣光芒流转,可这些光芒,却被诡异的阵纹,一一消解。 不动用羽化之力,根本挣脱不出。 白倾城心中苦涩。 无论是修为、神念、阵法、乃至神识算法,她都不是自己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如今的诡道人的对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诡道人的须弥剑,刺进庄师兄的胸口,而后剖开心脉,将心下凝结的,维系着枯竭识海和破碎气海的,一截晶莹如玉的“天生道骨”,取了出来…… 没有一滴血流出。 因为所有的血,都被须弥剑气剿碎。 道骨之上,晶莹剔透。 似乎有着极其复杂,庞大,古朴,深奥的纹路,以先天生成,血骨相融的形式,刻印在这枚“天生道骨”之上。 这副图,形似阵图。 便是那副,各方修士大能梦寐以求的,归墟天葬图! 天生道骨被剥取的瞬间,庄先生的生机,便渐趋枯竭。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眸中的光芒,也渐渐暗淡,整个人的气息,也渐渐缥缈,近乎虚无…… 白倾城心中一痛。 诡道人也看着庄先生,怔怔出神。 他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发生。 但他似乎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幕,竟然真的发生了…… 他亲手,杀了他的师弟…… 庄先生的气息,已经很淡薄了,但他还是留了一口气,似乎仍有些心存挂念。 天人之血,天生道骨,归墟天葬这些,他都不是太在意…… “师兄……” 庄先生轻声喃喃道,“念在师兄弟一场,别为难……我那几个小徒弟……” 诡道人神色怔忡,复又冷漠,刚欲出言讥讽。 便在这时,空中骤然出现几道金色枷锁。 这些枷锁,上有磅礴粗犷的大道阵纹显现,甫一出现,便结成牢笼,似乎欲将诡道人牢牢锁住。 诡道人嗤笑,“妄想渔翁得利的老东西!” 他目光一凝,直接将天生道骨,吞入腹中,而后周身密布黑灰色阵纹,这些阵纹,由外向内,将他的肉身,一一吞噬,消解…… 而诡道人的身影,也渐渐淡薄,渐渐消散…… 虚空之中,响起一道苍老而雄浑的声音: “天机诡遁……想跑?” 空中金光更盛,锁链层叠。 但似乎,根本阻止不了诡道人的遁法。 他的身子,一点点湮没,消失不见,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最后又看了一眼庄先生。 这道目光,极其复杂,又有一些痛苦,最后只剩决然。 之后,诡道人消失了。 空中响起一声冷哼,随后金光消散,也消失无踪,似乎有不知名的强者,沿着诡算的线索,向诡道人追去了…… 藏阵阁中,只剩下了庄先生。 失去了归墟天葬图,奄奄一息的庄先生,不再被任何人在乎…… 没人在意他的生死。 白倾城走上前去,将庄先生扶起,却觉得庄先生的身子,比柳絮还轻,比纸还薄,不由心中一颤。 “师兄……” 庄先生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白倾城,目光温和,浅浅一笑,但并没有说话。 似乎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再说话。 白倾城神色紧张,“师兄,你不能死!” 半晌之后,庄先生才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 “我算了一辈子,很累了,想睡一会……” 白倾城心中一痛,“师兄,你不能死!这世间,就没有你想做的事,没有你想见的人了么?” 庄先生犹豫了一会,还是摇头,喃喃道: “没了,这世上,没有我想见的人了……” 庄先生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白倾城如何呼唤,都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 微末的生机,也如同渗入沙漠的泉水,渐渐干涸下去…… 白倾城看着庄先生的神情,脸上一片茫然。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看到自己的师兄,死在自己面前。 那可是庄师兄…… 那样的天纵之才,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不可一世。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算无遗策,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会包容,无论自己想要什么,他都会替自己想办法。 大师兄说得没错。 自己也在算计师兄。 可是…… 她总以为,再怎么算计,师兄都还是那个师兄,是那个精通天机衍算,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师兄。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面无血色,生机全无…… “师兄……要死了?” 一股莫大的惊恐,蔓延到全身。 白倾城浑身颤抖。 人固有一死。 可她活了数百年,从没意识到,也从没想到,真的会有一天,那个待自己如亲妹妹,一直包容,照顾自己的师兄,会……死? 她只觉胸口一窒,心如刀绞。 两行眼泪,默默地留了下来。 白倾城拭着脸颊,看着指尖的泪滴,喃喃道:“原来,我还会流眼泪……” 死…… 白倾城猛然一惊。 “不,不能死!” “师兄……他不能死!” 师父死了…… 大师兄入魔了…… 师兄若是再死了,这世间,那些曾经珍视过自己的人,就都没了…… “师兄不能死!” “可是……怎么救,我拿什么来救?!” 气海破碎,识海枯竭,道骨被剥,生机消散……这种情况下,任何丹药都没用…… 白倾城心中窒息,不由攥着胸口,忍着苦痛,心思急转。 片刻之后,她灵光一闪,恍然道: “司徒真人……乾坤清光盏……” 晚点还有一章,但会晚一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六十章 玄火长明 离山城外,修道营地。 喧嚣落幕。 修士死伤一片。 这些修士,都被诡道人道心种魔,自相残杀而死。 司徒真人掐指衍算,并以乾坤清光盏,照亮营地的各个角落,确定没了魔种,也没了诡道人那诡异的气息,这才神色稍解。 之后惨死的修士入殓。 其他修士,惊魂未定,各自休整。 房间内,司徒真人心绪不定,皱眉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忽然人影一闪,一袭白衣的白倾城破门而入,开口便道: “司徒前辈,我有一事,请您出手相助。” 白倾城神色焦急。 司徒真人一怔,随即皱眉,料想此事,必然不小。 片刻后,他随白倾城,走进营地之中的一间密室,见到密室之中躺着的,气息近乎消散殆尽的庄先生,心中更是“咯噔”一跳。 “这……” 司徒真人指着庄先生,手指有些颤抖。 “归墟图被诡道人夺去,我师兄生机流逝,命在旦夕,还请前辈,救师兄一命!”白倾城恳切道。 司徒真人苦笑。 这是救不救的问题么…… “白真人,我可不是丹师……” “丹师救不了。” “那……” 白倾城道:“我想请前辈,以乾坤清光盏,为我师兄续命!” 司徒真人心中一跳,当即拒绝道:“不行,不行!” 随后他见白倾城面带寒霜,便解释道: “不是老夫吝啬,而是这……乾坤清光盏,不是七星长明灯,它……续不了命!” “可以!” 白倾城斩钉截铁道。 “不……” 司徒真人说到一半,就被白倾城打断: “老祖跟我提起过,乾坤清光盏,危急时刻,可以暂时续命……” 司徒真人脸一黑。 忘了这茬了…… 这丫头是白家的人,家学渊源,知道这玄机至宝的底细,骗不了她…… 司徒真人还是不愿答应,便道: “那你,知道怎么用么?” 白倾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您一定知道!” 司徒真人一愣。 白倾城目光一凝,接着道: “您是玄机谷的大长老,德高望重,算法精深,肯定知道,如何替我师兄续命!” “老夫学艺不精……” 可白倾城目光笃定,根本不听。 司徒真人无奈,便决定实话实说: “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代价太大了……” “这尊乾坤清光盏,内藏天机,驱邪辟祸,是我玄机谷的至宝,传了十几代人,无比贵重……” “这尊至宝,与七星长明灯不一样,不是用来续命的。” “你把它当长明灯用,便会剧烈损耗,说不定人命没续多久,这尊清光盏,它自己就寿终正寝了……” “老夫自认,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宗门的至宝废掉,去续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性命……” 司徒真人连连摇头。 白倾城咬牙道:“我会寻一件天机至宝,赠给玄机谷,用来交换乾坤清光盏。” “天机至宝……哪有那么好寻……” 司徒真人不同意。 “那就当我们白家,欠了您一份大人情。”白倾城道。 “是白家欠的人情,还是白真人你欠的人情?”司徒真人道。 若是白家欠的人情,那自己倒可以考虑考虑。 但若只是一个羽化真人的人情…… 羽化真人的人情虽然贵重,但显然还没贵重到,要拿玄机谷的至宝来换…… 司徒真人怎么都不同意。 白倾城的目光,就有一些不善。 司徒真人一怔,随后心中一跳,她这意思…… 不会是想强抢吧…… 他曾经倒是听说过,白家这位大小姐,向来骄纵,行事任性,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她成了真人,也有了一双子女,怎么都该稳重些了。 可万一她真的强抢…… 抢也不给! 乾坤清光盏,肯定是不能借的! 司徒真人刚想严词拒绝,忽然一愣。 白日道心种魔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弟子眼中,漆黑的瞳孔。 道廷一方,被种了魔念,自相残杀的修士。 当着自己这些人的面,从容走过的诡道人。 以及,那股惊天的,天机诡算的气息…… 司徒真人心中一寒。 庄先生若是真的死了,还有谁,能克制诡道人? 没了天机衍算,如何与天机诡算抗衡? 天机算法,可与修为不同。 修为再高,不识天机,也有可能被人算计至死。 他们玄机谷的神识算法,的确精深,但再怎么,也无法与一念两法,天机诡算相提并论…… 而假如有一天,诡道人真的成为大魔枭,以天机诡算为根,以道心种魔为术,屠杀玄机谷,灭绝玄机谷的衍算,自己该如何是好? 怎么防? 怎么防得住? 司徒真人越想越惊。 这丝念头,绝不是空穴来风。 洞察天机,精通衍算之人,识海之中,万般念头,浮光掠影,皆是预兆。 是将来所有可能的,因果中的,一些镜花水月般的片段。 他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能见到,诡道人屠戮玄机谷的画面。 山门阴森,诡气缭绕。 门人弟子,双目漆黑,沦为行尸走肉,自相残杀…… 灭门绝种! 司徒真人一阵心惊胆颤。 滔天诡算,生机灭绝,这种情况下,别说一尊乾坤清光盏,就是十尊都没用…… 司徒真人又看了眼气息微弱,生机逸散的庄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世上,若真有人,能与诡道人争锋,那想来也就只有,和诡道人同出一门,天资惊绝的庄先生了…… “赌一赌吧……” 虽然自己可能活不到那天,但也要为玄机谷的后代弟子,谋个福祉,结个善缘…… “好!”司徒真人点头道,“我答应伱。” 白倾城一怔,她都准备强抢了,却没想到,司徒真人突然改了主意。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司徒真人又道。 白倾城点了点头,“前辈请说。” 司徒真人叹道:“这算你们白家,至少是你白真人,欠我们玄机谷的一份人情……” “以后,我玄机谷若有危难,还请白真人,出手相助!” 白倾城答应道:“这是自然。” 司徒真人又道:“替代乾坤清光盏的天机宝物,白真人以后若得到,也请赠与老夫,算是弥补玄机谷的损失……” 白倾城道:“好。” “还有一点……”司徒真人目光肃然,“我出手相救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庄先生的仇家太多,因果太大。 司徒真人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白倾城郑重地点了点头。 司徒真人松了口气,虽然很是不舍,但还是将乾坤清光盏取出,对白倾城道: “你和庄先生同出一门,应该知道,庄先生气海枯竭,识海破碎,非丹石可医,非人力可救……” “我只能以乾坤清光盏为阵眼,耗费此灯的寿命,布下玄火长明阵,锁住庄先生的因果。” “没有‘死’的因,‘死’的果,便不会到来。” “锁住因果,庄先生便暂时,不算作是‘死’。” “但你要知道,这种只是天机续命,并不是救命,也不能救命。” “一旦灯灭,阵毁,因果顺替,庄先生他还是会死……” 白倾城忍痛道:“好。” 即便仅仅只是锁住因果,不算作是死,但好歹,也是有一线生机…… 总比,一点希望没有要好…… 司徒真人叹了口气,便开始燃清光盏,布玄火阵,点长明灯,暂时锁住因果,封存庄先生的“死”。 白倾城稍稍松了口气,在庄先生身前守了几天,忽然记起,自己似乎忘掉了墨画。 她以神识,扫视大离山,便发现大离山外,一处山路上,墨画孤零零,不知方向地走着。 白倾城有些心疼,便将墨画,带到了庄先生面前。 墨画见到曾经对着自己谆谆教诲,对着自己笑,摸着自己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师父,冰冷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不知生死,眼泪止不住地就留了出来。 此后的几天,墨画都不吃不喝,守在庄先生身前。 …… 乾坤盏中,清光四溢。 玄火长明阵里,阵纹深奥。 庄先生躺在阵里,气息淡如云雾,缥缈而虚无,似生似死,唯有一丝丝生机弥留。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身亡,必将长眠不起。 但朦朦胧胧间,还是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让人挂念的气息。 庄先生最后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墨画。 墨画守在他的身前,耷拉着脑袋,身影失落,眼睛红通通的,不停用衣袖,抹着眼泪。 庄先生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还是有人,真心挂念自己的…… 他将墨画的身影,印在了脑海,心中默念道: “好好活着……” “好好修炼,好好学阵法……” “好好学……” 庄先生心思一滞,便觉生机僵滞,这点念头,似乎也只是回光返照,是弥留的残存的意念罢了…… 不过,这也够了……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墨画忽然一愣,抬头看去时,庄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 墨画揉了揉眼睛,但眼睛很酸,看不清楚,不知道师父,是不是醒过来,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 “师父……” 墨画心中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 三日后,白子胜和白子曦也来了。 他们神情失落,见到庄先生后,更是心中难过,眼睛红红的。 直到看到墨画安然无恙后,这才稍微好过了些。 两人便坐在墨画身边,陪着墨画,一直守在庄先生身前,怎么说都不走。 白倾城很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自己这对儿女,还有墨画这个小弟子,跟师兄的感情,竟然这么深…… 她只能吩咐雪姨,准备一些吃的,或是滋补血气的丹药,每天看着这三个孩子吃一点,别让他们亏了血气。 除此之外,白倾城最担心的,还是诡道人。 这件事,看似尘埃落定,但她总觉得心有余悸,似乎诡道人,还有什么图谋。 她去问司徒真人,司徒真人也皱眉不解。 诡道人行事诡谲,根本揣摩不透。 不过想来,归墟天葬图都到手了,诡道人目的达成,应该也没什么其他意图了。 而且,此前他也打听过。 似乎是道廷七阁的阁老,以金光天仪,锁定了诡道人的气机,并一直在追杀他。 诡道人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再冒险作恶了。 白倾城松了口气。 之后白倾城便打算离开了。 她要把庄先生安置好,不能让长明灯灭了,还要把子曦和子胜,送回族中。 同时,墨画这孩子,她也要想办法,将他送回家。 离山城外驻扎的道廷,以及各方道廷修士,也都要离开。 但是在离开的前一晚,还是出了变故。 因为分别在即,司徒真人便简单摆了酒宴,以作饯行。 只是酒不过三巡,营地之中,便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惊恐之声,狰狞之声,癫狂的呼喊之声,和厮杀之声…… 司徒真人心中一颤,“这是,道心……种魔?!” 其他人也都是神色大变。 他们立马赶出来,便见有几个道兵,果然周身魔气,失了神智,神色狰狞,似乎在择人而噬…… 与那日道心种魔的迹象,一模一样。 司徒真人如临大敌,连忙将那几个入魔的弟子制住,转身便想让大家戒备,但抬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没有天机诡算的气息…… 也就意味着,诡道人不在…… 司徒真人有些诧异。 这几个道兵,只是之前染了魔种,现在才爆发出来的? 这种魔种极淡,而且也不会传染,威胁极小。 司徒真人放出神识,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这才如释重负。 “是我多心了……” 其他人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还以为,诡道人杀回来了…… 众人便想着回去继续喝酒,顺便压压惊,可走到一半,白倾城忽然一愣,停住了脚步。 司徒真人有些疑惑,“白真人?” “不对……”白倾城皱眉,喃喃道。 司徒真人有些错愕,“什么不对?” 白倾城道:“大师……诡道人一举一动,都有图谋,他绝不会无缘无故,丢这零星的几个魔种在这里,他这么做,必然另有所图……” 白倾城说着,忽然脸色一白,“子胜子曦!” 她身如落羽,脚下生风,几个闪身,便来到了密室前。 子胜和子曦都在捧着碗,由雪姨照拂,喝着滋补的汤药。 见白倾城行色匆匆,两人都有些疑惑,“娘……” 白倾城将他们拉到身前,仔细看了两个孩子,神识感知了两人的气息,又看了看他们的眼睛,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下。 “娘,出什么事了么?” 白子曦问道。 白倾城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墨画呢?” 白子曦道:“墨画太累了,晕倒了,雪姨便将他送回房,让他睡一会……” 白倾城脸色煞白。 白子曦也意识到不对,颤声道:“娘……” “你们在这等着……” 白倾城吩咐道,而后身形一闪,翩若惊鸿,片刻时间,便到了墨画的房里。 墨画小小的身子,侧卧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白倾城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轻轻喊了一声,“墨画……” 墨画似乎没睡着,听到动静,躺正了身子,然后缓缓坐了起来。 “没什么,你再睡一……” 白倾城话没说完,忽然一窒。 此时的墨画,已经转过头来了。 他的面容天真,但是瞳孔,一片漆黑。 加更一章,我尽力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六十一章 偷学 道心种魔?! “大师兄,这是要……斩草除根?!” 白倾城心中一颤。 好狠的心! 这时,其他数位羽化真人,也都赶了过来。 白子胜和白子曦,虽被叮嘱不要走动,但心中挂念,也忍不住跟了过来。 他们都看到了墨画。 看到了墨画异样的神色,漆黑而空洞的瞳孔,面容稚嫩,诡气弥漫。 司徒真人目光一震: “魔念深种!” 这小修士,到底和诡道人接触了多久? 为何会被种下了这么深的魔念? 而且这丝魔念…… 竟有一丝本源魔种的气息…… 司徒真人心中大惊。 诡道人究竟与这小修士,有多深的因果?竟不惜种这么深的魔念,彻底杀了这小修士?! 其他羽化真人,也都神色凝重。 “司徒前辈,怎么办?” “这小修士,身负魔种……” “为免扩散,遗祸无穷,要不要……先除掉?” 他的目光之中,有一丝杀意。 白子曦目光一冷,脆声道: “谁敢?!” 一众羽化都是一惊,被白子曦气势所摄,有些怔忡,随后又都有些愠怒。 他们修为高深,都是一门一祖的老祖,何时被一个炼气境的小姑娘,如此无礼地冒犯过? 众人面露不善地看着白子曦。 白子胜挺身站在白子曦面前,气汹汹道:“谁敢欺负我妹妹?谁动我师弟?” “无礼小儿!你……” 有个羽化真人大怒,当即便想呵斥,但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面如寒霜,目光如剑的白倾城,悄悄将话咽了下去…… 白家,还有这位白真人,他可得罪不起。 这两个孩子,又是传说中的天灵根。 莫欺少年穷…… 不能一时意气,祸从口出,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小修士,也不能不处理…… “司徒前辈,您看……” 他把问题,丢给了司徒真人。 白倾城也看着司徒真人,目光含蓄,但明显是在问他,有没有救下墨画的办法…… 司徒真人左右为难。 救……他能怎么救? 诡道人的道心种魔,坏的是道心,损的是神识,无药可医,无人可救……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长痛不如短痛,及早镇杀,以免魔念扩散…… 可是…… 司徒真人揪了揪胡子。 一个小修士,要杀,实在下不去手。 不杀,又有可能遗患无穷。 而且就算要杀,谁来杀? 这孩子虽然看着没什么出身,没什么背景,但他可是那位庄先生的弟子…… 虽然看着灵根低劣,资质一般,大概率只是凑数的弟子,但只要跟庄先生有关,便有大因果。 他可没胆子真下手去杀…… 更何况,这孩子要真这么简单,诡道人也不会特意下心思,以道心种魔,声东击西,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了…… 白真人说得对,诡道人行事必有意图。 此事必有蹊跷。 司徒真人眉头紧皱,又看了眼墨画,无奈叹道: “这孩子,虽然魔念深种,但看样子,还不算疯癫,心智也没彻底丧失,而且只是炼气,修为有限,任他发疯,也杀不了谁……” “依老夫看,先将这孩子困住,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也只能将魔念,扼杀在摇篮里了…… 这句话,司徒真人没明说,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白倾城目光微凝,叹道:“便依司徒前辈所言。” 她的确拿道心种魔没办法,只能先想办法拖着。 希望墨画这孩子,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司徒真人的乾坤清光盏,用来点灯了,所以白倾城,便祭起锦绣山河伞,将墨画罩在里面,隔绝墨画的气息。 既是为了防止墨画发疯,魔念散溢。 也是为了保护墨画。 墨画的周围,则被司徒真人,画上了玄机谷的封神阵法,将墨画,以及诡道人的魔种,牢牢困在中间,避免生出变故。 “子胜,子曦,你们先回去……”白倾城轻声道。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摇了摇头。 他们要待在这里,守着小师弟! 他们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好小师弟的! 白倾城无奈,只能跟两个孩子一起,守在墨画身前。 “师弟……” 白子曦看着墨画漆黑的瞳孔,心中微痛,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发白。 …… 墨画被拘在锦绣山河伞下,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周围遍布玄机封神阵,隔绝他的气机,他的瞳孔,一片漆黑,神情略有呆滞,似乎对一切都懵懂不知。 而识海中,墨画却皱紧了眉头。 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大的恐怖。 一股强大的,漆黑的,诡异的,黑灰色虚影,如同氤氲的水墨一般,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随后,一道虚无而扭曲的人影,渐渐浮现。 他的面容,非常陌生,朦朦胧胧,带着模糊的残像。 但他的气息,却熟悉无比。 墨画不用看便知道。 这人便是他的师伯。 也是真正的……诡道人! 或者说,是一丝接近本源的诡念! 墨画有些紧张,但并不慌乱。 因为,此时的诡道人,还处在他识海的边界之外。 他与诡道人之间,隔着规模宏大,千层万叠,复杂多变,细密如茧的…… 谜天大阵! 天衍诀的瓶颈,是筑基的阻碍,如今反倒成为了墨画识海的天然屏障,将诡道人“拒之门外”。 诡气缭绕,诡道人由虚转实,渐渐显现。 他刚一凝结,抬头一看,便见成千上万道阵法,横亘在他和墨画之间,不由怔然失神。 “谜天大阵?” “怎么会是……谜天大阵?” 修士的识海里,怎么会结出谜天大阵…… 这点从根本上,出乎了他的意料。 隔着谜天大阵,诡道人深邃的目光,看向墨画,神情冷漠之中,带了一丝疑惑。 这座谜天大阵……究竟是谁布下的? 谁有本事,在修士的识海中,布下谜天大阵? 又是为了什么? 诡道人看了一眼墨画,皱眉沉思。 小小年纪,就能神念显化…… 识海坚韧,神识强大…… 能被师弟,收为弟子,那他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的识海之中,必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师弟…… 为了遮掩这份秘密,保护他的小徒弟,防止我窥视到真相,就费尽心机,布下了这座谜天大阵…… 他想以这谜天大阵,保守他这小弟子的秘密…… “原来如此……” “他的天机衍算,竟用在了这里……” “用来……构建谜天大阵!” 大阵越大,遮掩的秘密,也就越大…… 诡道人漆黑的瞳孔,微微震颤,神色也颇为兴奋。 墨画不知他想出了什么,但也自知,自己绝不是这位诡道通天的师伯的对手,便道: “师伯,您也看到了,有大阵隔着,我出不去,您进不来。” “我就不招待您了,您早去早回吧……” 诡道人冷笑,“区区一品谜天大阵,也想拦住我?师弟啊师弟,你也太小看我了!” 墨画一愣。 师伯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能破解谜天大阵? 可……这是谜天大阵啊…… 一道一道阵法解下去,就算是师伯,不要十年八年,一两年怎么也是要的吧…… 师伯他,莫非想赖在自己识海不走了? 自己可招待不起他啊…… 便在此时,墨画神色一变,定睛看去,心中大震。 诡道人的面容,渐渐模糊,渐渐扭曲,化为一团诡影,而后这团诡影,渐渐分化,变成一道道,异化的,虚黑的人形。 这些诡影四处扩散,然后开始…… 侵蚀谜天大阵! 墨画震惊。 这是什么? 这是……道心种魔? 不,不对…… 按照墨画之前的观察和理解,所谓的道心种魔,本质上是基于神念运用的,一种特殊的法门。 墨画又仔细看去。 现在是在他的识海中,没有外物表相,一切事物,皆呈现出最原本的神念状态,所以,墨画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分化的诡影,是基于神识算法的衍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而分化后的诡影,也不是在“侵蚀”谜天大阵,它们本质,是利用阵纹生克,强弱,互相抵消,吞噬…… 所以,它们本质是在…… 解阵! 诡道人,当着自己的面,在解谜天大阵! 而解阵的基础,是那种,特殊的诡道算法…… 墨画偷听白师叔,还有那个姓司徒的老爷爷谈起过,师伯的神识算法,与师父同出一门,但各有不同。 这门神识算法,也就是…… 天机诡算! 也就是说……师伯他,在以天机诡算,解自己天衍诀的瓶颈——谜天大阵! 墨画心中大震,忽而心思一动。 这…… 是不是也是师父的安排…… 师父嫌自己解阵太慢了,所以让师伯,来帮自己解阵,帮自己破除……筑基的瓶颈! 想让自己,早一些筑基…… 墨画心中一酸,眼睛涩涩的。 “师父……” 墨画喃喃道。 忽而他心思一动,又是一愣。 不,没这么简单…… 师父的目的,或许……不只是让师伯帮自己解开谜天大阵,破除筑基的瓶颈,还有可能,是让自己…… 学会天机诡算?! 墨画的心一颤,随后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学会天机诡算,知己知彼,这样以后遇到师伯,就不会一头雾水,受制于人,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而且,天机诡算,可以破解谜天大阵! 那自己以后,就可以利用天机诡算,自行破解谜天大阵! 墨画有些失神。 师父他……为自己考虑得这么长远么…… 墨画有些伤心,随后神情一振。 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 要按师父的嘱咐,好好学! 将师伯的家底,一丝不差,都给学过来! 墨画的眼睛,也渐渐明亮,灿若星辰。 这是学习“天机诡算”最好的时机! 在自己的识海中,师伯毫不避讳,分化诡念,当着自己的面,去解谜天大阵。 谜天大阵之中,包含数万道阵法。 一道道解开,就意味着要解数万次…… 诡道人每解一道阵法,都等于在以实例阵法,亲身演示,如何掌握天机诡算,并运用天机诡算,破解诸天阵法! 数万次! 墨画即便是笨蛋,也能参悟出个大概。 但他不是笨蛋。 他神识过人,是庄先生的亲传弟子,衍算纯熟,阵法精深,阵理通透,还感悟过道蕴,领悟过绝阵。 之前与诡道人一路同行,见了道心种魔,诡道封天,等于提前“预习”过了,有了对天机诡算的基础认知。 此时再学,事半功倍。 诡道人当着他的面,解谜天大阵。 等于将饭,直接端到墨画面前…… 甚至于是,直接喂到了墨画的嘴里。 墨画精神大振,而后目不转睛,盯着一道道诡念,“侵蚀”破解一副副阵法。 将这一幕幕,牢牢印在脑海里,不停记忆,领悟,衍算,复现…… 直至最终融会贯通。 墨画如饥似渴,学得心无旁骛。 像是一只掉进鱼舱的大花猫,大快朵颐,恨不得把肚皮撑满…… …… 谜天大阵玄妙复杂,阵式浩繁,要解开并不简单。 即便是诡道人,以天机诡算,分化诡念,侵蚀解阵之时也要全神贯注。 偶然间他抬起头,看到墨画,眉头一皱。 这小东西的样子……很奇怪…… 紧绷着小脸,聚精会神,不知在看什么,又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唯有目光之中,光芒流转,像是在“衍算”着什么…… 可再看去时,又发现墨画一脸紧张,似乎是在“害怕”。 诡道人一怔。 错觉么…… 一个十多岁的小修士,怎么可能会衍算? 又怎么可能,学神念的手段? 即便是自己那个惊才绝艳的师弟,也要依赖天人之血和天生道骨,才能做到…… 这个小东西,能凭什么? 诡道人目光微冷。 “无论如何,只要破开谜天大阵,到这小鬼的识海中一窥究竟,就什么都知道了……” “也就知道,师弟他为什么将这个小徒弟,藏得这么深了……” 诡道人神念一动,诡气翻腾。 诸多诡念,加速“侵蚀”着灵丝玉茧一般的谜天大阵…… 一道道阵纹,一副副阵法,在天机诡算之下,尽数消解。 而诡道人解得越多,墨画就看得越多,学得越多,懂得越多,领悟得也就越深刻…… 诸般诡道,万般变化,尽收眼底。 天机诡谲,大道浮沉,皆入神念。 时间一点点流逝…… 识海外,白倾城、白子胜、白子曦以及一众羽化,都在焦急地等着…… 墨画仍旧安安静静,瞳孔漆黑。 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丝毫好转。 而识海内,诡道人在解阵,墨画在学……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墨画识海一颤,神念通明。 谜天大阵,千阵万法,一扫而空,那些细密如同蚕茧般的灵丝,也全部消解。 墨画清晰得察觉到,自己迈入筑基的瓶颈……消散了! 而漫天诡气,重新凝成人影。 诡道人迈步,走进了墨画的识海,站在了墨画的面前。 还没来得及开心的墨画,目光一凝,心中凛然。 这就是诡道人…… 这就是天机诡算…… 复杂而浩繁的谜天大阵,就这样被解开了…… 自己要解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大阵,就这样被“师伯”解开了…… 诡道人一脸冷漠,右手轻举,凝出一柄古铜色的长剑。 正是那柄,刺穿了庄先生胸口,剥取了天生道骨的须弥剑。 墨画眼皮一跳。 师伯……真想杀自己! 神念若死,神识俱消,即便肉身在,也是形存实亡! 诡道人露出杀意。 墨画也不废话,抬手一记火球术,直接轰向诡道人。 诡道人须弥剑一扫,剑光将火球劈开,消弭了这记法术,但他的神色却微露诧异。 法术显化…… 而且,法术威力相当不俗,这便意味着,这小东西的神念之力和运用之法,远比一般筑基要强。 接下来,墨画攻势不断,凝神一指,火红色阵纹显现,随后爆炸。 地火阵爆炸,烈焰骤生,直接将诡道人吞没,只是同样,伤不了他分毫。 可诡道人还是不由一怔。 阵法显化…… 他看了眼墨画,皱起了眉头。 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他的? 他才多大,就会用这些神念手段了? 难怪师弟会看重他…… 自己好像,小看了这小东西…… “不过,手段还是太稚嫩了……” 诡道人神色冷漠。 他这道魔种,不过区区筑基巅峰。 既是为了掩人耳目,瞒过那些羽化和金丹修士。 也是为了避免,金丹以上的魔种太强,一旦种下,进入识海,恐怕当即就会让墨画的识海破碎。 识海破碎,墨画身死,自己也就无法一窥究竟了。 这小鬼死了,倒无所谓,但识海碎亡,自己就无法弄清,师弟究竟在他这小弟子身上,藏了什么秘密了。 这道筑基巅峰魔种,包含了他的一丝诡道本源。 用来对付这小东西,大材小用,绰绰有余! “显化阵法罢了,班门弄斧……” 诡道人剑尖一指,诡气弥漫,黑灰色诡道阵纹骤现,直接将墨画锁住,并一点点,侵蚀着墨画的神念! 这式诡道阵法很强,生衍不息,根本挣脱不出。 神念也在一点点被“侵蚀”…… 墨画心中凛然,余光瞥见了阵纹,福至心灵,现学现卖,以自己的神念,显化阵纹,将诡道人的阵纹一一消解,而后寻了个破绽,立马脱身而出…… 脱身后的墨画,松了口气。 而诡道人却愣在了原地,一脸难以置信。 “天机诡算?!!” 他看着墨画,漆黑的瞳孔震动,像是见到了极度费解之事,“伱怎么会……天机诡算?!” 墨画有点心虚,便道:“我师父教我的!” “胡说!”诡道人咬牙切齿,“你师父都不会!” 这天机诡算,是无上的神念法门,是不传之学,天下只有他一人会。 诡道人目光凶戾,还想再说什么,忽而适才的一幕幕,重又浮现在眼前。 墨画那聚精会神的小脸,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那若有所思的神色…… 还有同行路上的点点滴滴…… 诡道人瞳孔一震,匪夷所思道: “你竟然……偷学了天机诡算?!” “不是‘偷’学!” 墨画理直气壮地纠正道。 自己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当着师伯他的面学会的! 堂堂正正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六十二章 别看 果然如此! 诡道人有些失神,随即仍旧难以相信。 天机诡算,是这么容易就能偷学,还能学会的么? 看着自己用过几遍,这个小东西,竟然就学以致用,用得有模有样了? 更何况,在自己面前,被自己道心种魔,生机一线,竟还有这个胆量,偷学自己的天机诡算…… 师弟他,到底教出来个什么东西…… 看着人畜无害,但却相当诡异…… 诡道人目光冰冷。 无论如何,学会了天机诡算,那就必死无疑! 墨画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也感知到了诡道人眼中浓烈的杀意。 不过现在的局面,本就是不死不休。 道心种魔,侵蚀识海。 看师伯的样子,本来也没想放过自己。 自己必须要想尽办法,从师伯手中活下来…… 识海之中,一片寂静,唯有杀意凝结。 诡道人神情冷漠,须弥剑平举,诡异剑气凝聚。 墨画目光清冽,并指凝神,显化法术。 两人在墨画的识海中,开始了真正的,神念上的交锋…… 诡道人这具魔种,筑基后期巅峰,神念强大,诡道精深。 而墨画,虽然神识只有十三纹,但神识凝练,神识手段不少,也经历过不少凶险的神念杀伐,勉强算是身经百战。 神念杀伐,一触即发。 黑色剑气席卷,鲜红火球纷飞。 打了数回合,墨画就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完蛋…… 他根本不是师伯的对手…… 他这个师伯,实在是太强了! 气息如渊如岳,周身诡气缭绕,手段深不可测。 自己的火球术,显化的阵法,根本无法伤其分毫,一切攻击手段,基本还没近他的身,就被他三两剑化解掉了。 而他的剑气,威力极强,碰之即伤。 墨画根本不敢硬接。 他只能牵制,拖延,然后想办法保命…… 两人不停交手。 经历过数十个回合,墨画一直处于下风,身形狼狈,被剑气追得乱跑,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 他竟然在师伯手里,撑下来了…… 虽然还是很狼狈,但暂且算是“苟”住了。 没被师伯一剑毙命…… “我这么厉害?” 墨画一怔,心思微动,恍然大悟。 自己的速度,比师伯快! 他发现,自己显化法术和阵法的速度,似乎比师伯,还要快上那么一分…… 师伯出手快,是因为他本身实力极强。 而自己的速度快,是因为天衍诀对神识的加成,因为灵枢阵对神识的运用,因为自己天天画阵法,日积月累之下,对神识的磨炼。 自己的出手,比师伯快了一点。 恰好正是这一点点,让自己能在师伯手下,勉强支撑。 天下法术,唯快不破! “傀爷爷说得果然没错!” 墨画心下稍定,开始聚精会神,与诡道人周旋起来。 诡道人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心中却微觉诧异。 “这小东西……出手怎么如此之快?是傀老……” 这一套法术手法,与傀老几乎一脉相承。 诸天万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学到精深,又快又难缠…… 就像这小东西一样…… 火球术快而迅猛; 水牢术快而精准; 逝水步快而多变…… 他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诡道人目光一凝。 本来这些东西,都能依靠诡道封天的阵法来解决。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小师侄,觑破了道心种魔,偷学了天机诡算。 现在以阵法封他,他便能以诡算自解。 当真是滑不留手…… “难道只能这么耗着?” 这个念头一浮现,诡道人便是一愣,随后生出怒意。 自己对付一个炼气期的小师侄,不能摧枯拉朽,以力取胜,竟还要靠“消耗”? 诡道人只觉荒谬绝伦! 诡道人面色一寒,却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怒气渐渐消散,反倒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小师侄,有点离谱…… 神念交锋,游刃有余,手段虽然还显稚嫩,但极其熟练,仿佛经历过不少次神念杀伐了。 可这……怎么可能…… 他才多大。 神识化身,显化法术,显化阵法…… 设身处地想下,若非遇到的是自己这道魔念,是基于天机诡算的,道心种魔的魔念。 一般筑基念体,根本不会是这小东西的对手…… 这样的神念,真的需要谜天大阵来保护么? 谜天大阵,是保护这小东西的神念,不被人杀,还是保护别人的神念,不进来被他杀? 提防道心种魔? 也不对…… 若是为了针对道心种魔,师弟大可有其他办法,来提防自己,大可不必,耗费大力,布置谜天大阵…… 况且…… 师弟他真有本事,能布下谜天大阵么? 诡道人的脑海,浮现起师弟面白如纸,气息微弱,了无生机的模样…… 油尽灯枯,就算穷极天机衍算,也未必能布下这等,哪怕只是一品,但规模宏大的谜天大阵! 诡道人心中一颤。 “自己是不是……猜反了?” 这道谜天大阵,不是师弟布下,用来保护他这小徒弟的…… 而是,这小东西识海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诡道人一念及此,微微心惊。 “识海里……本来就有?” 这更不可能了…… 谁的识海里,会有谜天大阵? 这大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无数修道阅历,修道典籍,自他脑海之中,一一翻过…… 诡道人看着墨画,联想到他的修为,忽然产生一丝明悟: 炼气九层,破境筑基…… 若识海中,真的有谜天大阵,那大概率,是筑基的瓶颈! 诡道人一震。 我那个师弟,是想让我帮他这个小徒弟,破掉筑基的瓶颈?!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但是随后,他又是心中凛然。 功法…… 什么样的功法,会以“谜天大阵”,作为筑基的瓶颈? 以谜天大阵,作为筑基瓶颈的功法,是给人学的功法么? 什么样的人,又真的能将这功法学下去…… 诡道人看着只有十来岁,一脸认真地施展逝水步,凝结火球术,显化地火阵,试图牵制自己,并在自己剑气下,虽显笨拙,但不慌不乱,进退有度,从容不迫的墨画,心中喃喃道: “这个小东西……竟是个……小怪物……” 不止如此…… 他学的这门功法,也绝不简单…… 诡道人目光一沉。 “那就……不能简单杀了……” “要抓住,好好问问。” “将这门功法的底细,彻底问清楚!” 诡道人突然停下了手,收起了手中,古铜色的须弥长剑。 墨画一愣,随后神色却更加凝重。 果然,不过片刻,诡道人周身气息大变。 一股浓烈的黑气,掺杂着密集的阵纹,蕴含着强大的诡异之力,自他周身,升腾而起。 墨画一惊。 “不好,师伯生气了!” 他立马施展逝水步,脚尖点地,几个闪身,跑得远远的。 而后墨画定睛看去,就见黑气先是升腾,而后收敛,凝结于诡道人周身。 诡道人,披上了一件,诡异的漆黑的道袍。 这件道袍,与他之前的道袍,截然不同。 道袍像是黑雾织成,上有无数人脸,痛苦挣扎,邪异恐怖。 墨画神识微动,心中震惊。 这件道袍,包含着更高深的“天机诡算”,噬魂夺魄,有违天和。 但这种天机诡算,太高深了。 墨画一点也看不懂…… 他只知道,师伯气坏了,怕是真要不择手段杀了自己了! “怎么办?” 墨画目光凝重,忽而一怔。 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与此同时,身披人脸残魂,漆黑道袍,气息可怕,正欲对墨画下手的诡道人,也是一愣。 墨画的识海,磅礴的气息弥漫。 诡道人浑身颤栗,既有激动,亦有兴奋,还有恐惧。 这是…… 是…… 大道本源气息?! 怎么可能? 诡道人霍然转身,就见识海中的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块道碑。 道碑虚无,一片混沌。 宽阔古拙,怪状残缺,仿佛有浩瀚而晦奥的气息在浮动,恍惚之间,又寂若空冥,一无所有…… 诡道人瞳孔剧震。 原来如此…… 这小东西身上,真正的秘密,是这个…… 是这块,蕴含大道本源气息的,神秘的残碑! 墨画神情大变,脸色苍白。 诡道人冷笑,丢下墨画,向道碑走去。 道碑震颤,一股古老的,神秘的,浑然的气息,瞬间弥漫四周。 这股气息,在镇压,磨灭着诡道人。 诡道人神色凝重,黑色道袍迎风而涨,黑灰阵纹,爬满诡异的人脸,交织成一道道,一副副,诡异的魔念。 他似乎在通过天机诡算,在构生残魂,化作人念,遮隐本源,掩瞒天机,借此躲过大道气息的磨灭。 他的道袍,在一点点磨损。 周身诡道黑气,在一丝丝逸散。 一张张人脸,被大道磨灭成飞灰…… 但诡道人的身影,还是在一步步,向道碑走去…… 他要看看,这小东西识海的残碑之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为何这残碑,竟有大道本源的气息! 墨画大惊失色,连忙道: “师伯,你别看!” 可诡道人根本不理他,人影忽虚忽实,一步步接近道碑…… 墨画一咬牙,手指连点,火球呼啸,想逼退诡道人。 可数记火球术,触及诡道人的黑魂道袍,尽皆湮灭,消散无踪。 墨画又施展水牢术。 水牢术同样,也只能阻碍一下诡道人的脚步,收效甚微。 墨画目光一凝,便开始凝结阵法。 片刻后,他手指向诡道人一点。 金红两色阵纹,在诡道人脚底,自行蜿蜒生成,彼此契合,凝结成金锁三莲地火复阵。 金锁阵将诡道人困住。 三莲地火阵,彼此呼应,如三道火莲,陡然绽开,伴随着熊熊烈火,将诡道人吞没。 这道复阵,墨画之前被诡道人压制,根本没机会用。 现在诡道人觊觎道碑,没有管墨画,墨画这才有空隙,将这道困杀复阵,完整显化出来。 诡道人本不惧这等阵法威力,但他全部心力,一身诡算,都用来抵抗道碑的气息了。 猝不及防之下,避无可避,还是被金锁三莲地火复阵所伤。 道袍一颤,诡气明灭。 诡道人后退几步,而后又被道碑磅礴的大道气息逼退,不得不又往后退了十几步。 诡道人抬头,面露黑气,但目光却有些错愕。 显化困杀复阵…… 这小东西的阵法造诣,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会画复阵,和能显化复阵,之间相差甚远,所蕴含的对阵道的理解,也有着云泥之别。 这个小鬼的阵法水准,远远超出他的年纪。 莫非……这都是得益于,这块残碑? 诡道人抬头,看向道碑。 墨画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道碑前面,伸开手臂,一脸紧张,似乎想把道碑挡住,不让诡道人看。 但他的身子小小的,根本遮不住道碑。 “师伯,不能看的!” 墨画小脸严肃道。 诡道人冷笑,但心中却笃定。 这块碑,必然有大秘密,而且肯定与阵法有关! 这很可能也是,师弟以天机衍算,遮遮掩掩,不让这小徒弟,被自己发现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更要一窥究竟!” 诡道人瞳孔漆黑,气势更盛。 墨画咬牙,闭目凝神,将神识运转到极致,开始显化五行护山阵。 这套阵法,脱胎自五行宗的五行护山大阵。 只不过,只有一品。 而且,只是护山大阵的一部分,是墨画研究二品五行护山大阵时,自己琢磨简化来的。 但这已经是,他掌握的,最强的防御复阵了。 墨画在显化之时,下意识地,运用了天机诡算之术,所以这套复阵,显化得极快。 五色阵纹,层层叠叠,形成灵幕,将道碑护在中间。 诡道人目露戾色。 区区五行护山阵,也想拦我? 他一如以往,一步迈出,与此同时,黑色道袍之上,残魂化为鬼脸,四散而出,不停“啃噬”着墨画的五行护山阵。 看着像“吃”,本质是“解”。 五行护山阵,被一点点侵蚀…… 尽管如此,墨画目光沉着,仍旧不停显化阵法,似乎想在阵法上,与“师伯”一较高下…… 一道道五行阵法生成。 又一道接一道,被诡道残魂吞噬。 诡道人一身黑魂道袍,顶着大道的磨灭,破解着墨画的阵法,同时一步步,向道碑逼近。 墨画的阵纹,刚显化,就被破解,阵法节节败退。 以他的神识强度,神念法门,还有阵法造诣,想正面与诡道人,哪怕只是诡道人的一道筑基魔念抗衡,也极为吃力。 墨画眉头紧皱,面白如纸。 而不知僵持了多久。 五行护山阵,终于被彻底侵蚀,支离破碎…… 道碑也彻底展现在了诡道人的面前。 墨画还想凝结法术,诡道人神色一冷,道袍一挥,便有诡道残魂,面露狰狞,向墨画撕咬而去。 残魂凶戾,诡气森然。 墨画不得不施展逝水步,避开诡道残魂。 但残魂不依不饶,依旧向墨画扑杀而去,将墨画逼退数丈之远…… 墨画远离,而此时此刻,诡道人距道碑,不过咫尺。 “师伯……” 墨画面露“绝望”。 被墨画连番阻挠的诡道人,看着墨画小脸上的“绝望”,彻底打消了戒心,不再怀疑,毫无防备地看了一眼道碑…… 道碑之上,如明如晦,如虚如实,看似包容一切,但又一切虚无。 诡道人先是一怔,定睛一看,神色瞬间骇然。 因为虚无混沌的碑面之上,竟赫然留有一笔,猩红的,恐怖的阵纹! 这笔阵纹,散发着抹杀万物的寂灭的气息! 丝丝鲜红的劫雷,触目惊心,在其上明暗流转,蕴含无上的大道灭杀法则…… 这是一笔…… 抹杀一切的……仙天雷纹?!! 谢谢丝絮飘飞、风之巧克力、迷你兔、天生御兽师、chanso、餐风使、天乂名、爱吃更爱不动、十二三一、还有很多数字书友的打赏 也谢谢大家投的月票! 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月票了,嘿嘿 为了谢谢大家,今天再加更一章。 不过会稍微晚一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一衍一诡 仙天雷纹,抹杀一切! 诡道人只看一眼,便觉全身震颤,心惊胆战。 这是来自大道的恐惧。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黑魂道袍,那法术不破,神念不侵,阵法不灭的,凝结着天机诡算,和残魂凶魄的漆黑道袍,瞬间被劫雷撕碎,寸寸化为飞灰! “师伯,跟你说了别看的……” 墨画语气叹息,但脸上却像小狐狸一样,笑眯眯的。 “……看了会灰飞烟灭的!” 诡道人难以置信。 这一脸天真,人畜无害的小东西,他…… 他竟然还是个小骗子! 不止他…… 还有师弟…… 诡道人此时才想明白。 他那师弟,装作一副,机关算尽,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安然赴死的模样…… 但他却早已把一切,都算计得明明白白! 诡道人一怔,师弟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师兄……念在师兄弟一场,别为难……我那几个小徒弟……” 他一开始,只对自己这个,曾经心比天高的师弟心生鄙夷。 命不久矣,不思进取,还要将徒弟的性命,寄托在他人的慈悲之上。 自己已经入魔,冷漠绝情,该杀必然会杀,他求情也没用。 可是此时想来,这些事情,师弟他必然心知肚明。 求情是根本没用的…… 所以他这句话,本就不是在向我求情。 而是在……引我上钩? 特意点出“小徒弟”,让我别为难他们,其实是在提醒我: 他对他的小徒弟十分在意,他小徒弟身上,藏着秘密…… 他也顺理成章,引我出手,让我道心种魔,进入这小东西的识海。 然后自然而然,会以天机诡算,帮他的小徒弟,解谜天大阵,破筑基瓶颈。 甚至,这神识中的杀劫难,他也衍算到了! 他未必知道这杀劫是什么,未必知道这残碑,未必知道这劫雷,但他必然算到了,我一旦进来……便会死在他这小徒弟的识海之中! 自知必死,便从头到尾,以身作局…… 看似天机算尽,但又全是算计。 “天机衍算,原来用在这里了……” 诡道人漆黑的目光冷漠,面带怒意,残留着几分惊悸之色,但嘴角却微微翘起…… “死了,也要算计我……” 诡道人喃喃道,随后又把目光投向墨画。 墨画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神识强大,操控入微,凝练法术,显化阵法,勤学善思,悟性惊人,诡计多端…… 师弟不在了,但是,还有这个小东西…… 诡道人的道袍粉碎,躯体寸寸湮灭。 他最后看了眼墨画,诡异的面容淡淡一笑,声音缥缈而破碎道: “小师侄,我们还会……” “再见的……” 话音未落,诡道人便被劫雷彻底抹杀,魔念消散! 墨画蹙着眉头,放开神识,感知自己的识海。 确认“师伯”道心种魔的魔念,已经被劫雷抹消,支离破碎,彻底消亡之后,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喘了口气。 师伯的魔念太强了。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很可能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遇到的,最强的神念存在了…… 明明只是筑基巅峰,但压迫感却无孔不入。 正面交手,他根本不是对手。 墨画只能演戏,骗师伯去看一眼天道雷纹。 这也是他从“师伯”那里学来的。 大离山,枯木崖,万魔殿中。 师伯当着自己的面,利用劫雷,诛杀了魔道羽化。 墨画印象非常深刻。 “天劫亦是杀器!” 此时此刻,他也刚好学以致用,利用蕴含劫雷的一笔仙纹,坑杀了师伯的魔念。 “师伯身上,值得自己学的,还有很多!” 道心种魔也好,天机诡算也罢; 还有利用天道规则,镇杀强敌的思路,都让墨画受益匪浅…… 师伯“以身作则”的教导,自己一定要牢记! 墨画认真点了点头。 随后他眨了眨眼,又看向识海之中飘逸的,充盈的神念,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道心种魔的魔念被劫雷抹杀,意念被粉碎,但却残留下,虽不纯净,但却十分浑厚,异常磅礴的诡道神念。 这种诡道神念,呈黑灰色。 是被大道磨灭过,又被劫雷抹杀过,包含诡道变化的,强大的无主的神念。 墨画眼睛微亮。 “这是师伯‘送’给我的,自然也就算是我的!” “师伯真是好人!” 墨画心里感激道,而后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若是炼化这道强大的诡道神念,自己的神识,是不是可以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 墨画心头微热,当即打坐冥想。 开始一点点,吞噬这些诡念。 道碑替自己磨灭过,劫雷又替自己抹杀过,所以这些诡念,应该是安全的,也无需自己,再显化阵法,重新焚化…… 空中浑厚如海的神念,充斥四周。 墨画屏气凝神,张开小口。 一缕缕带着黑灰色,还有一些诡异气息的神念,被墨画吸入腹中。 墨画心神一震,不由睁开眼睛。 这些神念…… 好像有点不对。 这里面似乎包含了,一些天机诡算的变化,和对神识诡道的感悟…… 这种感悟,似乎是师伯的感悟…… 墨画虽然不知道,这种感悟有什么用,但想了想,师伯那么厉害,这种感悟,肯定也非同小可。 即便不能立马让自己大彻大悟,也肯定能加深自己,对天机诡算的理解。 墨画心中一喜,便开始静下心来,一边吸食吐纳炼化,一边体会理解领悟。 将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又诡谲多变的感悟,都慢慢沉淀在心里,凝结于道心之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 诡道人残留下来的神念,也在一点点被墨画吞噬。 墨画的神识,也在一点点壮大。 他对诡道的领悟,也在一点点加深…… 墨画感觉到识海很“撑”,似乎“吃”得太多了,但他还是忍着,静心炼化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师伯可不会天天都给他“送礼”。 下次师伯再“送”,自己也未必敢接了。 这次是天时地利人和,师伯没有防备,才会小阴沟翻船。 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所以该吃饱时,一定不能客气! 墨画“如饥似渴”,不停炼化着神念,强化着自己的神识。 无尽神念,一点一滴,汇入墨画的识海,填补着十三纹,至十四纹之间,那天堑一般的鸿沟。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填补了多久…… 终于,筑基前期和筑基中期之间,那道神识的沟壑,被彻底填平了! 天堑消弭,神念登阶! 墨画忽然识海一颤,便觉神识陡然壮大,识海向四周扩增,神念越发浑厚。 他的神识,终于迈过门槛,达到了筑基中期—— 十四纹神识! …… 与此同时,识海之外。 识海突破的瞬间,墨画的神念突然外溢,十四纹筑基神识,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向四周扩散而去。 在场所有羽化真人,皆是一惊。 “刚刚那是……” “筑基神识?” “筑基……中期?”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锦绣山河伞遮蔽下的墨画。 筑基期的神识波动,对他们这些羽化来说,的确不算强,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但也要看这神识,是谁传出来的…… “适才的神识波动,是……这小修士?” 有羽化真人喃喃问道。 “是吧……” 其他人有些拿不准。 若说不是,这么多羽化修士看着,肯定不会有错的。 可若说是…… 筑基中期的神识啊…… 他们又看了眼小小的墨画。 这是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境界,他这个层次,该有的神识强度么? 就连白倾城,都目露惊讶,神情有一阵的恍惚。 而司徒真人的面色却一片凝重。 适才那一刻的神识波动,的的确确,是筑基神识。 但当神识波动消散,司徒真人再以识去窥探时,却发现墨画周身迷雾,混沌一片,诡异一片,根本什么都感知不到。 这明显,是被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遮掩住了气机,还有因果。 若是庄先生还好,可若是……诡道人…… 司徒真人神情肃然,目光凝起。 无缘无故,不可能产生神识波动。 除非这孩子的识海中,发生了什么异常。 现在他被道心种魔,那唯一的异常,很可能就是…… 诡道人吞了这孩子的神识?! 司徒真人心底一凉,心知大事不好。 就在这时,墨画突然动了起来。 他抱着自己的头,神色露出几分痛苦,几分不适,几分迷茫…… 众人一惊,神色大变,尽皆如临大敌! 诡道人……醒了? 有人抽刀,有人拔剑,有人祭出法宝…… 但一时之间,摄于诡道人的威严,惧于道心种魔的诡谲,都不敢轻举妄动。 房中寂静,落针可闻。 锦绣山河伞下,墨画瞳孔依旧漆黑。 他当着众人的面,晃了晃脑袋,神识恢复了一点后,又举起小手,揉了揉眼。 等他再睁开眼时。 眼中的黑色,渐渐褪去,一双眸子,重又清明。 所有人全都愣在当场。 “这是……” “怎么回事?” 道心种魔,必死无疑,轻则丧心,重则身心皆丧,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会安然无恙? 司徒真人盯着墨画的眸子看了几眼,见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干净澄澈,生动而灵巧,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道心种魔……还能自愈?” 简直闻所未闻?! 司徒真人心中震动。 这小修士,到底是什么人? 司徒真人目光微悸,疑惑不解,随后看向墨画,神色一怔,恍惚之间,发现墨画与之前相比,有了几分异样。 他的面容,还是天真无邪。 但是目光深邃,一半澄澈,一半诡谲,两者相融。 一衍一诡,浑然天成…… 谢谢风之巧克力、被烧伤的火焰法师、katiestar、督风使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四章 离别 一衍一诡? 司徒真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看去时,墨画神色如常,还是一派乖巧可爱,带着一丝懵然,并无其他异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真人不解,心中喃喃道。 另一边,白倾城也有些不可思议。 道心种魔消解…… 大师兄他手下留情了? 这不可能…… 白倾城不由问道:“墨画……你,没事了?” 墨画点了点头,“师叔,我没事的。” 众人面面相觑,便有羽化真人试探问道:“小兄弟,你可见过一个气息诡异的道人?” “见过。”墨画如实道。 众人心中一凛,随后又有人问:“那个道人呢?” “走了。”墨画道。 众人一愣,“走了?” “嗯,”墨画点头,“师父教过我冥想术,邪念入体,静心冥想,就能克己守心,抑制邪念……” “我冥想了一会,师……” 墨画差点就把“师伯”喊出口了,还是忍住,改了口,“……那道人……见我道心坚定,无懈可击,就走了……” 一众羽化修士,听天书一般。 道心种魔……是这样的么? 可眼前这小修士,目光干净,思路清晰,明显脱离了魔念的控制。 “冥想术么……” 一众羽化真人心中好奇,这莫非也是庄先生的法门? 他们想问,但这种事又不太好问。 司徒真人却皱着眉头。 白倾城更是有些怔忡。 别人不知道,但她和庄先生同出一门,怎么可能不知道,冥想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冥想术,是用来静心修心,摒弃杂念的。 也可以恢复神识。 但若说它能克己守心,驱散道心种魔,明显就是胡扯了…… 白倾城看了眼墨画。 墨画小脸严肃,一本正经,“诚实”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懵懂,看着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子。 这让白倾城不由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是自己没学好,或者是自己没学对? 冥想术还有更深的学问? 白倾城有些不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墨画安然无恙,这便是好事。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若非迫不得已,他们也不想对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下杀手。 更何况,这小修士身份有些特殊。 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不放心,害怕墨画魔念未消,魔种蛰伏,突然被侵蚀神智,发起疯来,就只能将他关在房里,暂时先观察一段时间。 几日之后,墨画一切正常,也没什么诡异魔气。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将墨画放出来。 只有司徒真人偶尔看着墨画,会若有所思,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忧虑。 他总忘不掉,那日恍惚间,看到的墨画的眼神。 眼眸之中,那一半清澈,一半诡谲,而又恰好浑然天成的样子,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清澈倒还好…… 但是这份诡谲……越看越像诡道人…… 他总害怕,墨画哪天突然神识异变,瞳孔一黑,变成一个小号的“诡道人”…… 好在此后,墨画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司徒真人这才放心下来。 而至此,诡道人之事,也算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谜天大阵已解,墨画天衍诀的瓶颈已破,他可以考虑正式筑基了。 只是筑基之前,还要花一点时间准备。 温养一下经脉和气海,买一些丹药备用,准备好灵石,尤其重要的,是要将残存的诡念,彻底炼化,心身如一,不留瑕疵,不然不放心。 但其他修士,便要先离开了。 一众羽化,道廷各方家族和宗门势力,还有白倾城。 对墨画而言,筑基是大事。 但对其他修士,尤其是这些羽化真人来说,却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定的行程,不会改变。 没人关心,墨画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筑不筑基…… 此后数日,便陆续有羽化真人离开。 三日后,庄先生也要被送往白家。 墨画便将筑基的事,暂时放了一下。 他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所以这几日,天天都守在庄先生身边。 曾经春风化雨般温和的师父,如今冰冷冷地躺在那里。 墨画心里很难受。 他多希望师父能睁开眼,再看自己一眼,跟自己说话,可惜这一切,都是妄想。 有时墨画累了,就趴在一旁睡觉。 长明灯昏暗,暖色的灯光,披在他的身上,像是有人在安慰他,可惜墨画一无所知。 这日墨画睡着睡着,朦朦胧胧,便听着有人说话。 是司徒真人和白师叔。 或许是以为墨画睡着了,所以他们并未避着墨画。 “……能救么?” “难啊……” 这个苍老的声音,墨画一听,便知道是司徒真人。 “……除了天机断绝,本身的肉身也……唉,气海破碎,识海枯竭,道骨也被取走,心血也被剑气焚化,没办法弥补……” “即便将来,这有什么逆天的天材地宝,补了这具肉身,也只是第一步……” “神识才是最麻烦的……” “这涉及到天机,还有因果……” 白倾城面色苍白,“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么……” 司徒真人摇摇头,“这种事,与成仙一样……” “成仙有机会吗?肯定有啊,但这苍茫九州,芸芸众生,数万年了,没一人能成仙……” “有机会,但太渺茫了,这种机会,跟没有也差不多……” 白倾城叹了口气。 司徒真人犹豫片刻,劝解道:“我说句话,白真人你……可能不爱听……” 白倾城一怔,“前辈说吧……” 司徒真人斟酌着说道:“现在,庄先生刚‘死’……” 司徒真人说到这里顿了下,觉得有些不妥。 说“死”,但到底还是有一丝生机,但说“没死”,其实又跟死了差不多…… “庄先生命在旦夕……” 司徒真人换了个说法,而后接着道,“伱没了师兄,心中悲痛,但这悲痛,只是一时的。” “你想救庄先生,但这心意,其实……也只是一时的……时间长了,心思也就淡了……” 司徒真人过来人一般,深深叹道: “修士寿元漫长,这荏苒的光阴,足以抹掉一切遗憾和痛苦,人活着活着,就麻木了,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所以……”司徒真人叹道,“白真人,你还是自己修炼,关心自己的事,其他的,不必强求……” 白倾城有些沉默。 她知道,司徒真人说得没错。 她这一生,也曾后悔痛苦过,觉得生无可恋,可只要熬过了些许岁月,迈过那一道坎…… 时间推移,曾经的悲痛和挫折,就会淡忘,如同痊愈的疤痕,虽然难看,但不再会痛。 就像师兄…… 她现在心痛,可时间一长,或许也会麻木,也会忘却…… 白倾城抿着嘴唇,“那若我非要救呢?” 司徒真人皱眉道:“那可就辛苦了……” “庄先生因果太大,仇家太多,利益纠葛……” “这世间,有多少人,想庄先生死?无论道廷,还是魔教,恐怕没人想救他。” “你若救他,必然有重重阻挠。” “起‘死’回生这种事……很难的,除了大量灵石灵物,更需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一路上,煎熬,痛苦,伴随着不间断的希望和绝望,很难坚持下来……” “需要极其坚韧的道心,才能不改初衷,坚持下去……” “而且……这还不够。” “肉身救活了,可是天机死绝了,仍然活不了……” “必须要有,蕴含生死大道的天机阵法,才有可能,弥补庄先生死绝的天机,换取一丝生机……” “窃阴阳,夺造化,逆生死……” “这等阵法,极其高深,极其强大,极其古老,大都湮灭于上古道场,或是修士灭绝的禁地,你从哪里去找阵图?” “就算有了阵图,又有谁能学会呢?” “学不会的……” “就算学会了,谁又有那个本事,能真正构建出来呢?” 司徒真人眉头紧皱,由衷感慨道: “世人常言,阵法博大精深,可只有我们这种,真正将阵法钻研到深处的人,才知道阵法,究竟有多博大精深!”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可天外,还是有触不可及的天啊……” “这世上有些阵法,高深艰涩至极,甚至根本不是给‘人’学的……” 司徒真人苍老的面容,甚至浮出一丝绝望。 …… 白倾城也神色惊惧,但她默然片刻,还是咬着牙,执拗道: “我不会放弃的!” 司徒真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无论是不是真的不会放弃,他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便不再多言。 而一旁侧躺着的墨画,却将一切,都听在了耳中。 “窃阴阳,夺造化,逆生死……” 他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天色渐明,司徒真人和师叔商议完事情便离开了。 墨画睁开眼,慢慢坐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庄先生,将师父的模样,记在心里,并暗下决定。 “别人救不了的师父,我来救!” “别人学不会的阵法,我来学!” “哪怕这世上的人,全要我师父死,我也要让师父,好好地活过来,好好地活下去!” 墨画小脸严肃,目光坚定,将这句誓言,深深刻在道心之上。 初升的朝阳,将阳光洒在师徒两人身上。 墨画口中喃喃道: “师父,您先睡一会儿……” “时候到了,我再喊您……” …… 三日之后,白倾城便要离开了。 她要把锁住因果,生死一线的庄先生带走,也要将白子胜和白子曦带回白家。 白子曦便找到白倾城,目光坚定道: “娘,我想把小师弟,带回白家……” 白子胜也在一旁点头,“娘,您把墨画,也带回去吧……” 白倾城神色有些漠然,“为什么?” 白子曦目光复杂,心绪难明,便道:“我答应了师父,要照顾好师弟……” “嗯嗯。”白子胜也点头。 他们搬出了师父,想来娘亲也会给面子。 可白倾城却摇头道:“你们照顾,你们怎么照顾?” 两人皆是一愣。 白倾城道:“到了白家,万一他遇到危险,谁能护着他?” “你们吗?” “你们只有炼气,能做什么?甚至就算筑基了,又能如何?” “在二品修界,筑基修士可以呼风唤雨,但是在白家,区区筑基,能保护得了谁?” 白倾城看着两个孩子,心下不忍,但还是直白道: “更何况,你们是白家子弟,依仗的是白家,不是自己,你们想保护他,可将来若是有一天……” “白家要害他呢?” “你们怎么办?你们能怎么办?” “你们能反抗得了家族么?” “凭你们的修为,怎么反抗万年大族的白家?” “若是反抗不了,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小师弟去死么?” 白倾城言语冰冷而现实。 白子曦两人都脸色苍白,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但又说不出话来。 他们什么都保护不了…… 无论是师父,还是小师弟…… 白倾城看着两个孩子,目光微痛,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修士,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修为……” “我知道你们同门情深,但把墨画那个孩子带回白家,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白家太大,因果太深,也太复杂了……” 白子曦颤声道:“娘,那……” 白倾城迟疑片刻,缓缓伸手,摸了摸白子曦的头,叹道: “走吧……” “忘了你们这个小师弟,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 小师兄和小师姐要离开了。 他们会到离元城,乘坐飞天云渡,离开大离山州界。 墨画来送别。 他还是第一次到离元城,也是第一次见云渡。 云渡很大,富丽华美,停在渡口,像是一条乘天之翼的巨鲲,据说飞起来,就像是云海里的大船,速度极快,可以横跨州界。 云渡的原理,好像是利用灵气流,乘云而起。 墨画很好奇,但因为离别在即,他心情有些低落,就没心思去研究云渡了…… 白子胜怕墨画不开心,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 都是一些乾州名胜,像是什么通天的修道建筑,古色古香的古庙古刹,悬天而下的剑气瀑布,白家古阁,三清灵山……等等。 墨画听得津津有味。 白子胜还让墨画以后,一定要去白家玩。 不过叮嘱他,修为高一点再去。 白家坏蛋很多,可能会害他…… 墨画送了白子胜一件礼物,是一条灵枢阵控制的大龙,和之前相比,不再是爬虫了。 墨画装了两只翅膀,扑棱着可以离地,虽然“飞”不高,但比在地上爬要好很多。 就是加了翅膀,会有点丑。 墨画还保证,“以后我阵法学得好了,给你做一个,不用翅膀,就能飞的龙!” 白子胜高兴不已,然后问墨画: “我教你的那招,你有好好学么?” 墨画一愣,“什么招?” 白子胜满脸不高兴,一字一句道:“飞!龙!在!天!” 墨画想起了白子胜自创的那招,跳到天上,摆个架势,再手持长枪,从天而降的枪法…… 墨画有些尴尬,“那个……我能不学么……” 纯纯的花架子,一点用没有。 “不行!”白子胜坚持道:“这可是我自创的招式,我只教你,全天下,就我们师兄弟两个人会!你一定要好好学!” 墨画无奈道:“好吧……” 白子胜见墨画答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又有些低落。 “本来还想回通仙城,见见墨叔叔和柳阿姨,现在去不了了,乾州这么远,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柳阿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白子胜对通仙城那段无忧无虑,好吃好喝的日子,怀念不已。 墨画便安慰他,“会有机会的。” 白子胜打起了点精神,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想,又问道:“小师姐呢……” 这一路来,他都没看到小师姐…… 白子胜微怔,叹了口气,“她本来是想让你也去白家的,但是现在,你去不了,所以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见你……”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墨画低声道:“小师姐在闹脾气么?” 白子胜想了想,点了点头,“估计是吧……” 但他也知道,应该不是。 自从听了娘的那番话,子曦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谁也不见,似乎是害怕,再见到墨画,心里难受。 白子胜不太明白,摇了摇头。 分别了,心里难受很正常。 正因如此,才要多见见啊…… 白子胜就又有些舍不得地和墨画聊了很久,一直到有人催促,云渡快开了,这才和墨画道别,三步两回头地进了渡舟。 “真的要……分别了啊……” 走进云渡之前,白子胜忽然眼睛微酸。 这么多日夜,同门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欢欢笑笑,吵吵闹闹,都涌在心头…… 白子胜努力把眼泪憋住,最后看了眼墨画,将师弟的样子,记在心底,然后这才迈步,走进偌大的云渡之中。 墨画就站在渡口,心中不舍,但还是默默目送着小师兄,以及看不到的小师姐离去。 云渡之中。 白子胜敲响了白子曦的房门,“你不去见见师弟么?” 房内沉默无语。 “你不去见,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隔着房门,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白子胜无奈地摇了摇头,怀里抱着师弟送自己的大龙,转身离开了。 屋内,白子曦静静地坐着,漆黑的睫毛颤动,绝美的眼眸,有一丝落寞。 清澈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脸颊,微微苍白,使原本清冷无瑕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忧郁的美感。 她便这么安静地坐着,不知想些什么,心情复杂而微乱。 片刻之后,云渡巨大的嗡鸣声响起。 白子曦忽然心中一惊,白子胜的话,又响在脑海: “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中一颤,连忙起身,走出房门,来到云渡的甲板上。 可此时,云渡已然启航。 晴空万里,云渡华美而庞大的身躯,破云而起,翻起层层叠叠的云浪。 白子曦再看去时,云海茫茫。 墨画小小的身影,已经被漫天云海遮住,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眼里…… 再也……看不到了…… 白子曦只觉胸口一痛,如同刀剜,一滴晶莹如冰雪的泪水,自苍白无瑕的脸颊,缓缓滑落…… 白云如同巨浪,云流如同海流,托着云渡,乘风远航,在无尽的云海中,渐行渐远…… 大道漫漫,云海相隔。 此次一别,不知相见再是何年。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五章 筑基 小师兄小师姐都离开了。 墨画就孤身一人了。 没了师父,没了傀爷爷,没了小师兄,也没了小师姐,将来的路,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失落了一阵,墨画就开始打起精神。 他要开始准备筑基了。 经历这连番变故,墨画也深刻明白了,修为才是修士的根基。 他要学“窃阴阳,夺造化,逆生死”的阵法,必须要有足够高的修为。 以修为为根基,才能去求大道,去学阵法,从而从天机绝路中,谋求一线生机,更改师父的天命,逆死为生…… 而筑基,便是奠定大道的第一步。 筑基之前,墨画仔细考虑了一遍,甚至还列了纸条,想面面俱到,将一切都准备好…… 首先是灵石,一定要充足。 墨画的手里,已经有不少灵石了。 这些灵石,足有数万,有这些年来,爹娘替自己攒的,有自己画阵法赚的,还有小师兄小师姐,偷偷塞给自己的。 灵根越好,功法品阶越高,筑基花费的灵石越多。 而墨画恰好灵根不好,所以花费的灵石,也会少些,这数万灵石,绰绰有余了。 此外,墨画还在离元城买了一些丹药和灵物,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不是突破瓶颈用的,而是预防突破的时候,出了岔子,损了根基,用来补血补灵,温养经脉,固本吊命用的。 这些看着是多此一举。 但自己的小命只有一条,千万不能马虎。 再然后,就是要找个安全的,清净的,没人打扰的地方筑基。 等筑基之后,再回通仙城,给爹娘一个惊喜。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让墨画很在意…… 墨画转过头,看了看旁边,一脸惬意喝着茶的老者,疑惑道: “司徒前辈,您怎么还在这里?您不回玄机谷么?” 司徒真人慢悠悠地啜了口茶,长长吁了口气: “不急,难得出来一趟,散散心再回去。谷里很闷的,烦人的事又多,不急着回……” 几十年了,难得出来一趟。 当然要休息休息,看看风景。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把玄机谷的乾坤清光盏,当成长明灯给点了,拿去给庄先生续命去了…… 估计过不了几十,或者上百年,就得报废了。 玄机谷至宝啊…… 他得先想个借口,蒙混过关,然后才好回去。 不急于这一时。 “哦。”墨画点了点头。 司徒真人觑了一眼墨画,看了他纸上工工整整,巨细靡遗地列出的丹药灵物,问道: “你要筑基了?” “嗯。”墨画看了眼司徒真人,觉得他现在,一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模样,似乎很闲,便小声问道: “司徒老前辈,您现在忙么?” “还行,有事么?” 墨画眼睛一亮,取出纸条,恭敬递过去,很有礼貌地说道: “这是筑基的准备,您能帮我看看么?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或是不足的?” 墨画一双大眼水灵灵的,一言一语,也都彬彬有礼。 司徒真人微微颔首,心里也并不排斥。 墨画这孩子,给他的印象很深。 老实说,他还是挺喜欢这孩子的…… 虽说灵根差了些,但长得可爱,很有礼貌,说话好听,人又聪颖,还尊师重道,的确是个好孩子。 不然的话,白家那两个眼高于顶的孩子,也不会千方百计,维护他们这个小师弟了…… 反正自己也闲着没事。 “我看看……” 司徒真人接过墨画手中的纸条,只一瞥,便大概了然,指尖随意勾勒几下,无墨成字,在纸条后面,添加了几味灵物,还有几方丹药。 “这些,是疏通经脉,活络化体,还有静心安神用的,虽是辅助类的,但对筑基大有裨益,而且也不贵……” 墨画看了眼,感激道:“谢谢老前辈!” 司徒真人犹豫了下,还是道:“前辈就前辈,别加个‘老’字……” 年纪大了,就比较介意别人说“老”…… “哦哦。” 墨画连连点头,只是心里腹诽,司徒老……司徒前辈好奇怪,给他长辈分,他还不高兴…… 司徒真人喝了口茶,觉得没滋没味的,毕竟是三品州界,三品的灵茶,喝到嘴里,有些寡淡…… 忽而他一愣,看着墨画,疑惑道:“你这些灵物和丹药,没有破瓶颈的东西吧……” “嗯。”墨画点头道。 自己瓶颈已经破了。 还是师伯替自己破的…… 不过他没明说,只是含糊道:“我灵根差,功法也一般,虽然修的灵力少,但瓶颈也简单,随随便便,就能破掉了……” 司徒真人颔首,没有追问,但心里却暗自思索…… 不太可能! 这小娃子,指定在骗我…… 他是庄先生的弟子,就算灵根再差,以庄先生宁缺毋滥的性子,也不会让他选一门“瓶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破境的功法。 这太随便了,不像是庄先生会做的事。 除非……这门功法,突破瓶颈时,不需要灵物和丹药…… 不需要灵物和丹药,那说明瓶颈,大概率不在气海或是经脉…… 不在气海和经脉? 那还能在哪? 总不能在神识吧…… 司徒真人忽而一怔。 他是羽化境修士,更是玄机谷的大长老,精通衍算,活了很多年,见多识广,突然一个很陌生,有些生僻,但很离谱的词,浮出了脑海…… “神识证道……” 神识……证道?!! 司徒真人一震,陡然睁大眼睛。 不会吧? 这世上还真有人野心这么大,用无法通过功法修炼,来增强的神识,去证道?! 司徒真人看了眼墨画。 灵根较差,血气淡薄…… 庄先生为什么,要收这样一个弟子? 以庄先生经天纬地的才华,他到底会为这弟子,规划什么样的道途? 答案只有一个…… 神识证道! 司徒真人又想起了那日,从墨画身上,感知到的,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境界的,强大的神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神识证道啊……” 司徒真人心中震惊。 墨画见司徒真人瞪大个眼,愣了半天,没有反应,有点疑惑,便关切道: “前辈,您怎么了?被热茶噎到了么?” 司徒真人回神,看了眼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是被热茶噎到了,是被你给吓到了……” 神识证道啊……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不当人了这是。 这孩子,不会真修成第二个“诡道人”吧…… 司徒真人心中微悚,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神识证道,和魔念诡道,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而且这孩子倘若真的心性有瑕疵,以庄先生的性格,必然不会教他神识证道。 “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司徒真人心中默默道。 突然他“啧”了一声,心中又好奇起来。 “这孩子,真的能神识证道么?” 他很想见识见识…… 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到,能以神识证道,修炼出名堂的修士…… 司徒真人突然热心起来,对墨画道: “筑基上面,伱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墨画神色一喜,但还是有礼貌地问道:“不会打扰到您么?” 司徒真人摆手道:“无妨,闲着也是闲着。” 墨画便不客气,将筑基的一些细节,还有自己担心的地方,事无巨细,全都问了一遍。 司徒真人是羽化,还是老祖,对筑基这种事,早已了然于胸。 墨画传承不足,问的问题,大多浅显,但司徒真人依旧耐着性子,尽心尽力为墨画解答…… 他还对墨画道: “筑基这种事,既看努力,更看天命……” “虽说如此,但诸多细节,每完善一分,筑基的概率,便增加一分。” “所以,这个‘天命’,只要足够了解,也是可以人为去改的……” …… 墨画大受裨益。 想到他偷听司徒真人和师叔说过的话,帮助师父锁因果,续性命的是玄机谷的乾坤清光盏。 玄火长明阵,也是司徒真人亲手布下的。 没有司徒真人,师父可能真的,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墨画心中感激不已,便郑重一拜道: “前辈大恩大德,墨画铭记在心!” 司徒真人见墨画小小年纪,小脸认真,说得煞有其事,不由有些失笑。 你一个炼气境的小娃子,我要你这感激,能有什么用…… 可这话他没说出口,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墨画一拜。 司徒真人便心中一颤,他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因果,开始转动了…… “神识证道……” “不会,真有这么邪门吧……” 司徒真人张了张嘴,立马改口道: “好!很好!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他表面云淡风轻,却把“知恩图报”四个字,咬得很重,生怕墨画没听清楚,把他给忘了…… 之后墨画一有疑惑,就去问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一一解答。 待疑惑解清,一应灵物丹药俱全,墨画便在离元城一间租赁的洞府中,开始正式筑基了。 这间洞府很大,也很安静,还很豪华。 是墨画租不起的洞府。 这洞府,是司徒真人特意租赁,供墨画筑基用的。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 司徒真人就板着脸,“我是你的前辈,堂堂羽化真人,玄机谷的大长老,这点小事,举手之劳,你与我客气什么?” “谢谢前辈!” 墨画笑着道,心里便将司徒真人的好意,默默记下了。 司徒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 “筑基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准备好就行,若是顺利,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是,若不顺利,也无需气馁,下次再尝试便好。” “对世家弟子而言,筑基不难,难的是,筑一个好的道基。” 墨画问道:“筑一个好的道基,是会有异象么?” 筑基异象这个说法,是墨画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说什么世家,什么宗门,有什么千年难遇的天才,筑基之时,会有天地异象,祥瑞漫天,龙凤环鸣,直证大道之类的…… “也没这么夸张……”司徒真人无奈道,“这些说法,都是世家特意编纂,虚饰浮夸,用来给自家弟子抬高身价用的,大多是故弄玄虚……” “筑基异象,没这么明显,但也的确是有。” “一般来说,只要筑基扎实,道基圆满,的的确确,是会有一些特殊的异象的……” “你踏实筑基就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司徒真人嘱咐道。 “嗯,我明白了。”墨画点头。 之后,墨画就开始在洞府内部,打坐筑基了。 他放平心态,屏气凝神,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 先是服下一些丹药,温养经脉,活络百骸,然后焚香,静心凝神,待身心合一,神思不散时,便开始炼化灵石。 筑基开始,气海疯狂涌动,像是一只大口,不停吞噬灵气。 一枚枚灵石,转瞬就被炼化。 一缕缕灵气,汇入丹田气海。 数万灵石,像水一般,不停地被消耗着。 墨画的灵力,也在一周天一周天地变强,气海也在一点点变得浑厚…… 得益于司徒真人的指导,和墨画的详细准备,这个过程相当顺利。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渐渐稳固,灵力也粘稠凝滞,如同流泻的水银。 灵气凝练,灵力如汞! 这便是,筑基灵力! 墨画睁开眼,感觉到气海之中,凝气如雾,运转如水,深厚如汞的灵力,开心不已。 灵力终于筑基了! 他现在,已经算是一个筑基修士了! 但墨画知道,这还不够。 对他而言,真正的筑基,才刚开始…… 他走的,是“神识证道”的路子,神识的增强,才是根本。 按照师父所说,修士筑基,灵力质变,神识倍增。 他现在的灵力,已经质变了。 接下来,便是神识倍增! 十四纹筑基中期的神识,倍增之后,或许会突破限制,突飞猛进,达到筑基后期,十七纹神识的境界! 这才是墨画,真正要筑就的道基! 墨画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片刻之后,识海震颤,随后墨画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十四纹的神识,在急速增长! 仿佛从无尽大道之中,有不尽神识衍生,随着墨画心生明悟,神念如泉,源源不断,流入识海,壮大墨画的神识! 墨画的识海,也随之一点点扩大。 神识增强,必然那伴随着识海的扩张。 识海宽广,才能容纳更多的神识。 这一点,墨画之前感受不深,因为他之前神识的增强,大多都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的。 但现在突破筑基,神识倍增,墨画便明显感知到,自己的识海在急速扩张…… 与此同时,汇入识海的神识,也越来越多。 百川入海…… 墨画神识的境界,也在一点点攀升…… 从十四纹,直到十五纹。 而后又到十六纹。 十六纹,是筑基中期神识巅峰…… 之后神识再增长,便会触及筑基后期的瓶颈。 这道瓶颈,同样深如鸿沟,不可僭越。 但墨画的神识,根基极厚,倍增之后,如同江河,涛涛不绝,不停灌入鸿沟,冲击着瓶颈。 墨画识海,也微微刺痛。 但他竭力忍着,静心冥想,摒弃杂念,固守道心。 他要神识证道!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的识海,豁然开朗。 瓶颈破碎,沟壑填平。 汹涌神识,汇入识海,墨画的神识,达到了……十七纹! 十七纹,是筑基后期神识。 而且还不止。 墨画的神识,依旧在不停增长,不停向上攀升,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汇流成江河,聚沙成高塔…… 最终,停留在了十八纹! 筑基后期,十八纹神识! 墨画心中震惊,随即大喜,也长长松了口气。 师父说得没错。 真的可以……神识证道…… 他现在刚入筑基,便有足足十八纹神识,距离筑基圆满的十九纹神识,也只有一步之遥! “自己总算没辜负师父的期望……” 墨画心情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怅。 十八纹,已经很强了! 墨画点了点头,就在他要停止打坐,结束筑基的时候,忽然又神情一变。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有一股,凛然的大道气息,在他的识海弥漫,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触及了大道的“禁忌”…… 当时他崩解五行屠妖大阵,诛杀封豨,劫雷在他头顶逡巡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感觉。 什么禁忌? 神识太强了么? 墨画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得自己的神识,似乎触及到了什么屏障,像是……天道的界限。 大道似乎……不允许他有这么强的神识…… 很快,天道限制降临,墨画原本扩张的识海,又像是被什么挤压,骤然收缩。 墨画头痛无比,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的神识境界,在急速跌落。 从十八纹,跌到十七纹…… 又从十七纹,跌到十六纹…… 而后,仍未停止…… 十六纹、十五纹……一直跌落到,最初的十四纹! 墨画心中一凉。 可还没完。 境界跌落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识海皲裂,神识破碎的痛苦! 墨画猛然发现,自己的识海收缩了,神识境界跌落了,但曾经增强的神识,竟然还在! 这些神识,因识海收缩,而被无限挤压。 因此,识海被神识挤压,而渐渐皲裂,而神识又被识海压迫,而渐渐破碎…… 怎么办?! 墨画急中生智,只能忍着剧痛,一边冥想,稳固心神,摒弃苦痛,一边以天机衍算,维系破碎的神识,同时以天机诡算,加速消耗神识。 可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自己迟早会识海尽毁,神识灰飞! 千钧一发之时,墨画的识海中,突然生出浩瀚无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阵纹。 这些阵纹,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凝成一整片,如同烙印在墨画的识海中一般,深奥而玄妙。 这是……谜天大阵?! 是天衍诀的瓶颈? 墨画一怔。 谜天大阵甫一浮现,那些被天道限制,被识海挤压,无处安防的神识,便一丝一缕顺着阵纹,凝结在一起。 一道道,一副副,在墨画的识海中,以墨画的神识,又重新回溯,编织成了一副—— 谜天大阵! 墨画震惊不已,心中渐渐恍悟。 “这就是……天衍诀的奥秘……” “这就是作为天衍诀瓶颈的,谜天大阵的,真正意义?” “神识重构?” “以谜天大阵,重构神识?!” 这是何等“鬼斧神工”般的手笔? 墨画闻所未闻,甚至想,也都没想过…… 天道限制,识海收缩,神识受迫,支离破碎,而又自动渗入之前谜天大阵的阵纹之中,凝成阵法,重构神识…… 这是一个被动生成的过程。 唯一的问题是,神识重构,太疼了…… 而且谜天大阵,规模宏大,这么一点点生成,太慢了…… 墨画咬牙坚持,但他毕竟年纪小,还是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要想点办法……” 墨画忍着疼痛,心思一动。 被动生成太慢,那就……自己主动构生谜天大阵? 这道谜天大阵,师伯以天机诡算解过,那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现在再以天机诡算,重新构生? 大阵规模大,会消耗巨量神识。 但现在墨画的识海之中,余下了十四到十八纹之间的神识量,十分富余,近乎取之不尽,根本不怕用不完。 而构生的过程中,自己再以天机衍算,洞悉谜天大阵构成? 这就等于,自己“用以致学”,反过来学了一遍,变化多端,玄妙无穷的“谜天大阵”?! 谜天大阵! 墨画心中一跳,而后两眼放光。 事不宜迟,他立马开始着手,以较为生疏,而且笨拙的手法,尝试着以天机诡算,分化神识,多线并进,加速谜天大阵的构成,也在加速,自己神识的重构! 同时,他一边画,一边学。 以天机衍算,逐步推衍、参悟、洞悉谜天大阵的阵法本质。 墨画的识海中,以神念凝结,恢弘古朴,晦涩玄妙的谜天大阵,一边在自行被动生成,一边在被墨画主动构成…… 墨画的神识,如同百川入海,被急速消耗。 识海的疼痛,也如春风化雨,渐渐被缓解。 而墨画的神识,却在一步一步,发生着匪夷所思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谜天大阵构成,而后又渐渐溶解,化入墨画的识海,消失不见。 墨画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的识海,仍旧是十四纹境界的识海。 但识海中,却朦朦胧胧,云雾缭绕。 墨画运转神识,发现自己的神识,竟无比凝练,如同水雾,像是经识海压缩,谜天重构,而发生了…… 质变? 神识质变?! 墨画震撼莫名,他沉思片刻,恍惚之间,心中顿悟。 天衍诀这门功法,真正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使神识发生质变?! 神念质变,根基浑厚,操控自然敏锐。 神识操控,只是附带的。 而谜天大阵,看似是瓶颈,但其本质上,是神识重构,达成质变的关键! 神识质变……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神念是虚的,无论再怎么凝实,看着真切,但本质还是虚浮的幻影。 可现在他显化的,这道自身神念的小手上,却朦朦胧胧,浮着水雾,恍若一丝凝质的……血…… “这就是……神识质变……” 墨画怔怔失神。 自己的神识,自此截然不同。 而他也因此奠定了,无上神识的道基! …… 墨画筑基的洞府外,司徒真人却有些疑惑。 “怎么了……” 刚才他还感觉到,一股对他而言,其实不算强大,但对筑基修士而言,却充沛到过分的神识波动。 这也印证了他“神识证道”的猜想。 可不知为什么,那股波动,很快又收敛,湮没,消失无踪了…… 墨画的神念气息,似乎并没有增长。 “失败了?” 司徒真人皱眉。 他便在外面等啊等啊……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就出来了,脚步轻快,甚至还有点……一蹦一跳的? 明显心情很好…… 司徒真人不由问道:“筑基了?” “嗯!”墨画点头笑道。 司徒真人定睛打量了下墨画。 气息倒是凝实了不少…… 但灵力么,就一般般,血气么,弱得可怜…… 神识么,他窥探不清楚,但给他的感觉,和他筑基之前的神识境界,似乎没什么差别…… 就这……就筑基了? 而且…… “怎么一点异象都没啊……” 司徒真人有些费解。 神识证道,再怎么说,也该有一点吧,一点点也行,他也能窥出个端倪出来。 可好像,真的一点都没有。 司徒真人摇了摇头,有点看不明白。 墨画却要向司徒真人告辞了: “这些时日来,多谢前辈指点,离家日久,我明日就要回去了……” 司徒真人点头道:“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但他还是叮嘱道,“修道漫漫,日后若途径玄机谷,记得递个拜帖,我也好招待招待你,带你见识见识,我玄机谷的底蕴……” 墨画灿然笑道:“一定!”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不少。 次日,墨画便启程离开了,小小的人,走在大道上,远远地对司徒真人招手。 司徒真人看着墨画的身影,竟突然有些不舍,不由多驻足了一会,目送墨画远去。 墨画一人走在大道上,明明身影很小,但却道心坚定,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司徒真人心中默默道: “希望你这孩子,道途无量!” “将来有缘,我们再见……” …… 司徒真人送完墨画,也该回玄机谷了。 只是离去之前,他心里还是很在意。 “怎么可能……一点异象没有呢?” “我看走眼了?”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进了墨画筑基的,那座洞府。 洞府里面,陈设华丽。 华木桌椅,祥云屏风,灵绣瓷器……一应俱全,但也都一如既往,和之前没什么分别。 “不对……” 司徒真人神识一扫,忽而一怔。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件,以灵石化青,朱铜化赤,点缀出的青红花色灵瓷器。 刚一触碰,瓷器瞬间碎裂。 与此同时,四周砖石陈设,全部产生裂纹,而其内部,早已化为齑粉! 没有血气的气息。 没有外劲的力道。 没有灵力的残留。 那就是……神识? 这些一砖一石,一瓷一器,是被无意识间,外溢的神识……给碾碎了? 司徒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识……碾碎…… 这小修士,到底筑了个什么基?! …… 此时此刻,不知名的虚无之地。 阴魂厉嚎,诡气弥漫。 遍地残魂,织着一张,惊天巨网。 这张巨网,遮天蔽地,如同一座弥天的阴森大阵,蕴含无尽的诡道算法,和灭绝一切的死寂气息。 此时此刻,一道恐怖的黑影,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漆黑一片。 仿佛有无数诡道阵纹,凝在眼中。 “归墟天葬到手了……” “可我的道心种魔……少了……一丝本源……” “被谁……抹消了……” “还是被……吃了……” 他并未开口,但却似乎有无数阴魂,替其开口。 纷纷杂杂的声音,交织一片,难分雌雄,诡谲莫辨,而且有伤及神念的尖利和刺耳。 “邪神,还是天魔……敢吃……我的魔念?” 黑影掐指一算,身上浮现虚无道袍,道袍之上,诡纹密集流转。 一个名字,浮现了出来…… “墨……画……” “……是谁?” 黑影漆黑的目光一凝,再去算,便天机遮蔽,云遮雾绕,朦朦胧胧,算不真切。 “是……师弟么……” “可你……已经死了……遮不住了……” 黑影目光厉然,周身无数阴魂,在恐惧和挣扎中,被虚无道袍吞噬,化为飞灰,而天机诡算,更进一步。 隐隐约约中,他就要能看到,一张小巧的人脸…… 便在此时,一具气息孽变而扭曲的尸王,从冥冥的因果中跳了出来,双目猩红,面容狠厉,狠狠咬了黑影一口。 这一口,吞下了无数阴魂,也咬断了因果。 黑影一怔,有一丝难以置信。 “这是……我养的道孽?” “它……在咬我?” 这具尸王,藏于冥冥因果之中,既像是在“护主”,又像是在“护食”。 不允许别人觊觎它的“主人”,同样不允许别人,觊觎它的“食物”。 黑影眸中,浮现一丝戾气,而后又渐渐平复。 道孽者,大道孽变之物。 既合道,又逆道。 藏于因果,凶险莫测,又无可捉摸。 这具他自己养的道孽,现在还杀不掉…… 黑影沉默,诸天死寂,而后他诡纹隐没,收起了道袍,恢复了常态。 “会再见的……” 漆黑的瞳孔,诡纹斑驳,明暗交织。 虚无之地,万千阴魂,狰狞哀嚎,同时呼喊着,那一个不知因果的名字: “墨画。” —— (云游卷完) 谢谢风之巧克力、被烧伤的火焰法师、督风使、katiestar、爱吃更爱不动的打赏 谢谢大家的月票 8k大章,第二卷终于写完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卷末总结及请假 要请两天假。 牙疼,好几天了,要去医院看下。 然后要稍微休息下。 再然后,需要花时间,整理一下之前的伏笔、人物和线索,然后再梳理第三卷的大纲,充实细纲,丰富人物和相关设定…… 工作量比较大,一天做不完,所以要两天,抱歉~ 再说下小说的内容。 160万字,墨画终于筑基了~ 庄先生暂时下线了,等他再醒来,墨画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师兄和小师姐,也都会有重逢的一天…… 我唯一要做的事,也就是根据大纲,稳定推进剧情,将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写完。 但我码字,实在有点慢,所以更得不多,也只能抱歉了。 最后再说下成绩。 截至目前,均订5960了。 均订从一开始300多,写到现在的接近6k,还是挺不容易的,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最后,容我松一口气,安心梳理完大纲和细纲,两天后开启第三卷~ (*^_^*) 《阵问长生》卷末总结及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六章 归家 通仙城百里外,山林丰茂,溪涧潺潺。 山道之上,一条十余人的商队,拉着几车储物货箱,缓缓前行。 墨画坐在商队的货车上,小腿悠哉悠哉地晃着,一边看着附近熟悉,但略显陌生的山景,一边挂念着父母,还有通仙城的熟人和小伙伴,心情激动,又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的忐忑。 从三品大离山州界,到通仙城。 这一路山迢路远,墨画走走停停,沿途拜访阵师,寻访阵法,走了大半年。 如今他已经十五岁。 一品阵师,筑基前期修为,十四纹神识,神念质变,凝练如汞。 与离家时相比,墨画长高了一点。 眉眼也长开了一点,眉眼之中,带了一丝英气。 只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对修士而言,还是太小了。 墨画又筑基得早,虽然经历了许多事,但看上去还像是一个浑如璞玉,天真烂漫的孩子。 “墨哥儿,你家大人,还真放心你一个人外出游历啊……” 商队一个老者忍不住问道。 这一路上,他这个问题,至少问了七八遍了。 老者是商队的老板,走南闯北,贩卖一些灵石丹药,以此谋生。 他姓郑,目光矍铄,别人都喊他郑老。 通仙城日渐兴盛,往来交易的修士、商贩也多了些,郑老这支商队,就是置办了一些修道货物,特意到通仙城售卖的。 只是沿途遭妖兽袭击,车上的阵法坏了。 墨画碰到了,就帮他们修了阵法,都是一些很简单的阵法,一品四五纹左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但郑老却惊讶不已。 这小修士,小小年纪,竟然就能修复五道阵纹的阵法了…… 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为了感激墨画,郑老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墨画一顿,得知墨画的目的地,也是通仙城的时候,便顺路载了墨画一程。 墨画一路走累了,便刚好偷个懒,搭了个顺风车。 一路蹭吃蹭喝,还有人聊天,也不无聊。 反正距离通仙城,已经很近了,耽误不了几天。 只是每次郑老看着墨画,神色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点年纪,阵法天赋又这么好,他家大人,真的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外出游历啊…… 搁他身上,他可舍不得。 墨画便轻声道:“游历的时候,是有人一起的,现在回来,就我一个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墨画的眼底,藏着一丝落寞。 郑老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崇山峻岭间,商队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向通仙城。 墨画抬头,看着眼前起伏的大黑山脉,和远处隐藏在山势和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通仙城的轮廓,默默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快到家了……” 自他离家,不过几年时间。 修士寿元漫长,几年时间,并不算长,但对墨画而言,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如今,自己终于回家了。 墨画心中微微酸涩。 又过数日,行了数十里,墨画便见到熟人了。 是猎妖师的几位叔叔。 他们身穿铁甲,手握朴刀,面容肃杀,正在全神戒备,追寻着妖兽,刚好就碰到了墨画所在的这支商队。 他们正在追杀妖兽途中,铁甲利刃,身上沾血,一脸杀气。 商队其他修士见状,也都各自戒备,神色紧张。 郑老也是心中微凉。 他们是第一次到通仙城做买卖,人生地不熟,在大黑山这等荒凉之地,遇到刀上带血,一脸肃杀的猎妖师,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生怕一言不合,这些猎妖师就杀人越货…… 这种事,他们走南闯北,经常遇到,也经常听到。 更棘手的是,这些猎妖师,明显实力极强。 商队虽请了护卫,但这几个护卫,不过炼气后期,不到九层。 对付一般蟊贼还行,对付眼前这种修为深厚、灵器精良和厮杀经验丰富,而且人手带血的猎妖师,就明显相形见绌了。 郑老心底紧张,但还是竭力赔笑: “诸位道友,老朽姓郑,到通仙城,做些小本买卖,还望各位,通融通融……” 他心底开始盘算着,到底交多少路费,才能安然无恙过路,又能减少损失保本…… 猎妖师们没有说话。 他们在追猎妖兽,轻言少语,是猎妖的规矩。 见他们没说话,郑老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 便在这时,一个猎妖师,偶然一瞥,看到商队一辆车上,一个眉目如画的孩子,一脸亲切,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神情一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大叫道: “墨……墨画?!!” 旁边的猎妖师,都对他怒目而视。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声音这么大,惊动那只听风狼怎么办?” “老猎妖师了,怎么这点规矩不知道?” “不……是墨画!” “什么墨画?墨画也不能……” 这猎妖师话说到一半,也愣住了,“墨画?!” “你傻了,墨画不是……” 然后他一转眼,同样看到了商队里,一脸笑容,天真烂漫的墨画。 墨画对他们招手,笑道:“赵叔叔,孙叔叔,周叔叔……我回来了!” 众人尽皆一窒,随后面色狂喜。 “没看错!” “真是墨画!” “墨画!!” “伱小声点,别把那只狼惊跑了……” “谁还管那只破狼,它爱咋咋地……” 墨画有点哭笑不得。 “墨画,你等等,我们收拾下,这就送你回通仙城……”猎妖师纷纷热情道。 墨画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刀甲之上,都沾着血,虽目光坚毅,但面带风霜,显然追了妖兽许久了,也经历过搏杀,估计快要收尾了。 墨画便摇头道: “叔叔,你们先猎妖吧,不用麻烦了,我跟着商队回去就好。” “回头去我们家,我请你们喝酒!” 墨画拍了拍小胸脯说道。 一众猎妖师失笑,但也不矫情。 以墨画的本事,的确不用他们送。 “好,我们宰了这只狼便回去,还有些新鲜的妖肉,都是刚杀的,带回去给你尝尝。” 猎妖师笑道。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之后众人分开。 墨画挥着小胳膊,和猎妖师的叔叔伯伯们告别。 郑老有惊无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墨画的眼神,就既是感激,又是诧异。 “小兄弟,你跟这些猎妖师……认识?” “嗯。”墨画点头道,“他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以前我进大黑山,他们都关照过我,很熟的……” 你进大黑山? 郑老看了看小胳膊小腿的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熟好啊…… 熟人好办事。 郑老心中庆幸。 还好运气好,碰上这小兄弟,不然没个相熟的修士,在这荒郊野岭,遇到这群刀尖舔血的猎妖师,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郑老对墨画更客气了。 只是再往前走,他又发觉不对劲了。 越往前走,越靠近通仙城,遇到的猎妖师更多。 而这些猎妖师,见了墨画,竟无一例外,先是震惊,随后全都一脸惊喜。 前一刻还一脸肃杀,转瞬就春风化雨,开心得跟过年一样…… 郑老看着墨画,张了张嘴,失神道: “这些猎妖师……你都熟?” 满山的猎妖师,怎么都跟你认识啊。 墨画点头。 可你这也……太熟了吧…… 郑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笑眯眯道:“我人缘好!” 郑老将信将疑,心里默默揣测。 这小修士,身份恐怕不大一般,怕是猎妖行长老,至少是高层的孩子。 又或者,是通仙城大家族的少主? 郑老一路猜测着。 众人继续往前走,天色便渐渐晚了。 日近薄暮,晚霞漫山。 郑老翻着舆图,估算着路程,皱起了眉头,“时间有点晚了,再不快点,晚上怕是要在深山过夜了……” 在深山过夜,那可就危险了…… 现在的大黑山,一条新建的山道延伸,自深山,到内山,再到外山,直通通仙城。 内山妖兽凶戾。 深山妖兽更加嗜血,而且偶然还会有二品妖兽出没。 白天还好,可一旦到了晚上,在深山留宿,遇到妖兽,夜色漆黑,山势险恶,恐怕所有人,都要被妖兽打牙祭。 “趁着天未黑,抄个近路?” 至少出了深山。 有人提议道。 郑老琢磨片刻,点了点头,“要尽快,早点赶到通仙城,免得夜长梦多。” 墨画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此处位于大黑山深山内部,山道被重新休整过,山势也有一点变化,他有些陌生。 山势变化…… 似乎是因为他崩解五行屠妖大阵之时,威力太大,近乎削平了大半个深山,所以整个地形都变了。 如今山还是那个山,但山川异形,路也不是那条路了。 墨画一时间,也摸不清具体方位。 随行的便有一个商贩道: “我来过通仙城几次,知道一条近路,不过有点晚,怕是会遇到妖兽……” 郑老寻思片刻,叹道:“那也比在深山过夜好,你带路吧,大家都小心点。” “好的,郑老。” 于是那商贩在前带路,商队拐进了小路。 小路是旧山路。 墨画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很早之前,从大黑山外,通向通仙城的路。 现在走得人少,就渐渐荒废了。 这一路,的确有些波折。 有些山石受几年前大阵崩解,而坍塌了,人能过,但车辆货物要过,就要费些周折。 还有就是有妖兽。 不过大多只是一品中后期。 商队中的护卫能应付,墨画也就只是提前给他们提醒下,自己没有出手。 众人齐心协力,杀了一只奎木狼,一只赤目羊妖,后面的路途,就通畅多了。 眼看就要离开深山,墨画神识一动,眉头紧皱,出声道: “停下。” 郑老一怔,商队其他修士,都有些不明所以。 天色渐晚,远处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通仙城了,此时停下,未免耽误时间。 但墨画声音虽然嫩,但却隐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敢忽视。 尤其这一路上,所有猎妖师都对墨画态度热情而和善,这份“人缘”,就不可小觑。 “小兄弟……”郑老有些迟疑。 墨画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 郑老不明所以。 墨画神识放出,窥视片刻,脸色也渐渐凝重,喃喃道:“是……二品妖兽……” 郑老闻言两腿一软,颤声道: “二……二品?” 其他商队修士,也都目光骇然,随后纷纷议论道: “不可能……” “二品妖兽,血气极盛,远远就能看到……” “我们一点也没发现……” …… 他们话音未落,便听右侧阴森森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压抑而恐怖的低吼。 这声低吼,包含着煞气,以及让人心惊胆颤的血气。 众人脸色瞬间煞白。 是二品妖兽! 比筑基还强的妖兽! 这等实力的妖兽,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全部吃了! 而以二品妖兽的速度,他们跑也跑不掉! 众人纷纷拔刀,但握着刀柄的手,忍不住颤抖,脸上一片绝望。 便在这时,墨画提醒道: “别动!” 郑老也回过神来,立马压低声音道:“把刀收起来,别露出杀意,别看妖兽的眼睛。”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祈祷,这只妖兽吃饱了,看不上他们。 只要他们不触怒这只妖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然的话,今天恐怕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祭日。 众人提心吊胆之时,黑魆魆的树影晃动。 从山林之中,缓缓走出一只一人高的妖兽,瞳孔深褐,身上玄白纹路交杂,头顶一只“王”字,威风赫赫。 “二品虎妖……” 郑老心中发苦。 完了…… 偏偏是妖兽中,实力强悍,嗜血凶戾的虎类妖兽…… 虎妖的胃口,可是大得很。 众人面白如纸。 墨画却是一怔。 大老虎? 怎么这么眼熟…… 墨画定睛看了几眼,忽而一愣,恍然大悟。 这是……黑山寨里,二当家养来吸血的那只大老虎? 也就是,自己当初喂过小鱼干的那只小猫妖? 是熟人! 不,是熟“妖”! 大老虎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随即定格在墨画身上,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是疑惑,继而像是认出墨画来了,大眼睛眨了眨,褪去了眸中的凶意。 它似乎不是来觅食,只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过来看看。 墨画眼睛一亮,连忙道: “郑老,把那些妖肉给我。” 郑老错愕,“妖肉?” “之前杀的那两只……” 路上杀过两只妖兽,一只奎木狼,一只赤目羊妖,一些材料被剥了,还有一些肉,也留了下来。 “哦,哦……好!” 郑老连连点头。 墨画接过妖肉,便道:“你们先走吧,我喂喂它。” 郑老神色僵滞,“喂……” “嗯。”墨画点头道,“这妖兽我也熟……” 郑老张大了嘴,看了看墨画,又看了看眼前,这只可怕的二品王字虎妖,心中难以置信: 你说你人缘好,但你这……应该不能算是‘人’缘了吧…… 二品虎妖啊…… 你这…… 郑老心绪复杂,一时很难用言语表达。 墨画冲着他摆了摆小手,“快走吧,不然天黑了……” 郑老巴不得早点走,但他看了眼墨画,迟疑道:“那小兄弟你……” “放心吧,”墨画道。 这大黑山,跟他家院子一样。 顶多就是院子重新修缮过,自己一时半会,分不清路,有点生分罢了。 郑老看了看天色,咬牙道:“小兄弟,大恩大德,老夫必会重报!” “我们这一行,会在福膳楼对面的兰芝客栈落脚……” “小兄弟若进城,一定要去那里找我!” 兰芝客栈? 新开的么? 通仙城之前,好像没有这家客栈…… 墨画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郑老对墨画鞠躬,其他修士也都面露感激,对墨画抱拳,而后小心翼翼地,往通仙城方向走了。 那只二品虎妖,竟真的对他们不管不顾,放任他们离开了。 这可是二品妖兽啊…… 郑老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由回头,看了眼墨画,心中震惊道: “这小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 商队走了,除了墨画,四下无人,大老虎就不再凶凶的,而是绕着墨画跑了两圈,对着他“嗷呜”了一声。 墨画听不懂,但也能大概明白它的意思。 它好像在说,“跟我来……” 墨画如今已然筑基,神识质变,对杀意感知更加敏锐,他没从大老虎身上,感知到杀意,想来也就没什么危险,便施展身法,跟在大老虎身后,在阴沉沉的山林里走着。 大老虎走几步,回头看眼墨画,见墨画跟着,就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一直将墨画带到一座洞穴中。 洞穴空旷,有些潮湿,不像是它久住的,倒像是暂住的。 墨画有些吃惊。 一个大老虎,也搞“狡兔三窟”。 它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大老虎看了眼墨画,示意墨画在这里等着,它自己钻到洞穴深处,不知鼓捣什么,不一会儿,重又钻了回来,嘴里叼着十来个储物袋。 这些储物袋,有新有旧,形制各异,有的甚至还很精致。 不知是它捡来的,还是杀人夺来的。 它把储物袋,放在墨画面前。 墨画怔忡良久,这才缓缓明白过来。 这只大老虎……是在报恩? 自己救过它两次,它便记在心里,囤着这些储物袋,等再遇到自己的时候,当成礼物送给自己? 墨画一时,竟有些感动。 他又盯了储物袋看了几眼,大多都不是普通的储物袋,形制也和猎妖师的不一样,墨画就放心了。 墨画将奎木狼的妖肉取出来,丢给大老虎。 大老虎嗅了嗅,觉得还算新鲜,便趴坐下来,两只爪子捂着肉,“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墨画盯着大老虎看了半天,觉得很是新奇。 玄白花纹,头有“王”字。 他问过父亲墨山,俞长老,还有其他一些猎妖师的老人,从未听说,有这种模样的虎类妖兽。 墨画也问过庄先生。 庄先生目光微凝,明显知道什么,但没明说过,只说过“有点稀有,确实不常见……”之类的话。 墨画至今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兽。 而且,它似乎真的不吃人…… 还聪明得很…… 墨画盯着大老虎看了许久,摇了摇头,没什么头绪。 他又向外看了眼天色,便对大老虎道: “我要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请你吃小鱼干……” 大老虎明显露出嫌弃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堂堂二品大老虎的威严,受到了墨画的轻视。 不过它也没拒绝。 墨画将储物袋收起来,揣在身上。 毕竟是大老虎的好意,他却之不恭。 而且墨画也很好奇,这些储物袋里,到底都有什么,又都是谁的。 之后墨画挥手,和大老虎道别,之后便一人启程,沿着山道,往通仙城方向走着。 出了深山,到了内山,墨画就熟悉很多了。 一些过去的记忆,也都浮现出来。 灵矿,钱家,大妖……还有当初自己跟着父亲,一点点跑山,熟悉大黑山,绘制舆图,设置阵法的事…… 墨画不由有些感慨。 这些事,感觉过了许久,又仿佛就在昨天。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墨画加快了步伐,依仗着逝水步的精湛,只挑近路,很快便穿过内山,到了外山。 这一路上,妖兽,瘴气,毒沼,墨画都避开了。 之后又跋涉了数个时辰。 等到了通仙城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天上繁星点点,通仙城灯火依稀。 墨画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忽然一怔,他发现城门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婉而柔美。 似乎自从得到猎妖师的音信,她就站着城门前等着,翘首看着远处的山路,期待着山路上,出现那道她日思夜想的,小小的身影。 哪怕太阳落山,夜色披在她的身上,她还是在默默地等着。 等着自己的孩子回家。 墨画看到她了,但她却没看到墨画,仍旧满脸期待,又有些焦虑,患得患失地看着远方。 墨画心中一颤,眼睛有些朦胧。 他像风一样,向城门跑去。 “娘!” 柳如画听到这道声音,身子一颤,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墨画向她跑来,一时只觉身在梦中。 等到墨画跑到她的身前,她看到那张,虽然有了一些陌生,但魂牵梦绕的小脸,面容带笑,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柳如画将墨画紧紧地拥在怀里,似乎抱着的,是这世间最珍视的宝物。 “平安,回来了……” 柳如画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很轻柔,像是和煦的暖风。 “嗯。” 墨画眼睛湿漉漉的,依偎在娘亲怀里,点了点头。 “娘,我回家了。” 谢谢风之巧克力、被烧伤的火焰法师、pyhuang、katiestar、督风使、中肀口、桑晨、爱吃更爱不动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七章 初心 墨画回家了,而且筑基了。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通仙城。 通仙城所有修士,无论是先听到风声的,还是后来才知晓的,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没想到,墨画外出游历,短短几年时间,竟然就筑基了。 而墨画阵法学得那么好,筑基之后,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成为二品阵师。 二品阵师啊,整个通仙城,几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 俞长老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早就知道,墨画这孩子,天资悟性极高,心性良善,将来必然前途无量,但没想到,这个“将来”,来得这么早。 几年的时间,仿佛自己一闭眼,一睁眼,墨画就筑基了。 现在墨画回家了,一向有些“抠门”的俞长老,特意拿出攒了许久的灵石,要为墨画办“接风宴”。 墨山知道俞长老虽是筑基长老,但这么多年,照拂大多数散修,自己反倒过得捉襟见肘,并没存下多少灵石。 而现在,通仙城不同往日,散修也过得富余了些,自然不能让他破费。 墨山便说,这算是墨画的“筑基宴”,不用俞长老出灵石。 在通仙城,筑基宴,基本算是最隆重的宴会了。 散修筑基,困难重重。 筑基成功,便是最大的盛事了,一般要大摆筵席,广宴宾客。 墨山和柳如画,之前也曾幻想过,这辈子能为墨画,为自己的儿子,办一场“筑基宴”。 但这在之前,也只能想想。 散修筑基不易啊…… 墨画先天体弱,灵根不好不差,修行必然坎坷。 即便墨画真有筑基的那天,他们两人,也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未必能亲眼看到,墨画筑基的样子……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只有十五岁的墨画,就已经筑基成功了。 墨山夫妻两人,惊喜之余,至今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即便已经筑基的墨画,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觉得跟做梦一样…… 之后便是张罗“筑基宴”了。 柳如画拿出了不少灵石,在福膳楼,办了酒宴。 这些灵石,是这些年她为墨画攒的,原本是打算,将来让墨画娶小媳妇用的。 但现在墨画筑基了,柳如画开心不已,就想着先花一些,庆祝一下。 反正墨画现在还小,娶媳妇也还早,以后她再多攒一些便是。 何况,福膳楼有一半是墨画的。 墨画不在,这一半都是柳如画的。 福膳楼的“掌柜”安小富,还喊柳如画一声“师父”。 安小富跟墨画又很亲近。 所以在福膳楼办,跟在自己家办,其实差不多,也花不了太多灵石。 到了筑基宴那天,熙熙攘攘,近乎满城的散修都来了。 这些散修,要么是从小看着墨画长大,要么是和墨山交情过甚,要么是受过墨画的恩惠的…… 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修士也都来了,安家、洛大师,钱大师,还有一些小的家族…… 人太多了,福膳楼坐不下。 安小富便将整条街的铺面,都暂时租用了。 大家热热闹闹,吃肉喝酒。 整个通仙城,仿佛过年一样。 外地到此行商的修士,不明就里,还以为通仙城是在过什么节日。 打听清楚后,这才知道是“筑基宴”,而且筑基的修士,还是一位,经道廷定过品的一品阵师,纷纷震惊不已。 筑基修士,一品阵师。 在通仙城这般的二品仙城中,那真就是威震一方,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这些行商,也都明白,到一方,拜一庙的道理。 纷纷备了些“薄礼”,亲自送上门,讨杯水酒,沾沾喜气,也希望能混个脸熟。 有些行商,还花了些代价,亲自到墨画面前,敬酒祝贺。 本来就是喜事,这些小心思,大家也都不介意。 郑老,就托了关系,捧着酒杯,心怀忐忑,到墨画面前敬酒。 可是一抬头,却发现那个“一品阵师”,“筑基大人物”,竟是跟自己走了一路,唠了一路嗑的小修士,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鸭蛋了…… 筑基宴上,觥筹交错。 俞长老很开心,笑得满脸褶子,但是目光之中,似乎又有一丝落寞。 岁月催人老。 之前通仙城,只有他一个筑基修士,又要顶着压力,与偌大的钱家抗衡,俞长老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所以他脾气硬,骂人狠,手段也很无赖。 可如今,散修的生活好起来了,俞长老松了一口气,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那口心气,无论如何,也提不上来了。 如今看着墨画,十五岁筑基,俞长老欣慰之余,更是有些恍然,只是表面上,还是不着声色。 墨画如今神识强,观察力也更敏锐,便察觉到了,俞长老的心事。 他便去跟俞长老喝酒。 墨画喝的是果酒,是他娘亲亲手酿的,入口温和,甜滋滋的,有些酒味,但不辛辣。 俞长老还是喝烈酒。 两人喝了一会,墨画就偷偷道: “长老,您怎么,还是筑基前期啊……” 俞长老一怔,忍不住瞪了墨画一眼,“筑基境界,一步一攀山,哪有那么好修炼?” “哦。”墨画点了点头。 俞长老忽而一叹,苦笑道:“老了,修不动了……” 墨画摇头道:“怎么能叫老了呢?您想啊,您若突破筑基中期,就能再多百年寿命,突破筑基后期,还能再多百年……一直突破下去,不就不老了么……” 俞长老失笑,“哪有那么容易……” “那什么是容易的呢?”墨画问道,“跟钱家作对,也不容易,散修谋生,同样不容易,就算不容易,也要去做啊。” “一件事,需要去做,那就去做。” “跟容易不容易,成功不成功,都没关系……” 俞长老失神,片刻后怔忡道:“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墨画拍了拍胸脯,“我自己!” 俞长老明显不信。 墨画小脸严肃道:“长老,我已经外出游历过了,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筑基修士了。” 俞长老见墨画虽然已经筑基了,但神色语态,还是一如既往,既有点道理,又有点可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随后他心里琢磨道:“对啊,老不老有什么关系……” “以前太累了,无暇修炼,现在能喘口气,有了空闲,不正好专心去寻求境界,精进修为么?” “修士修士,修身立命。” “不以修炼,磨炼己身,还算什么修士?” “老了又如何?” “年纪大又如何?” “人活一世,只要不死,便要坚定道心,一心求道……” 俞长老心下恍然,渐渐地,目光重又变得矍铄,带着一些锋芒,还有一丝执拗。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长老,这次是你蹭我的饭,下次就轮到我蹭你的了。” “蹭饭?” 俞长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墨画说的是“筑基宴”。 “伱要蹭我什么饭?” 墨画小脸肃然,“我要蹭‘金丹宴’!” 俞长老一口老酒喷了出去。 我这么大年纪了,这才筑基前期,你就想着蹭我的“金丹宴”了? 你这孩子,可真比我还敢想。 但他一怔,转念又想,为什么不敢想?凭什么不敢想? 成不成金丹另说,但这点心气都没有的话,还修什么道? 俞长老一咬牙,骂道: “好!去他妈的,金丹就金丹!” 俞长老这声音有点大,还带了句“去他妈的”,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不由神色错愕,纷纷向他看来。 俞长老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 但他脸皮厚,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和墨画碰起杯,喝起酒来。 众人也都识趣地转过头,假装无事发生过。 反倒是不远处的余承义,有些失神。 他爹……已经很久没骂过人了…… 自从通仙城的日子越来越好,他爹的脾气,便越来越“温和”了,这些时日,基本都不会再和以前那样骂人了。 温和得,甚至让他有些陌生。 但是现在,余承义听到,他爹又骂人了…… 虽然朴实无华,只是简单一句“去他妈的”,只有感情,没有技巧。 但他心中,竟莫名放心了不少。 这的确,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爹…… 余承义默默想道。 墨画其实也想跟着骂一句,但话都到嘴边了,抬头便看着娘亲柳如画在看着他,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自己是好孩子,不骂人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 筑基宴之后,墨画又忙碌了一段时间。 主要是他在通仙城,人缘太好,熟人太多,到处逛逛,不知不觉几天就过去了。 他见了严教习。 严教习跟莫管事,一起忙着重建小灵隐宗的事。 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建立宗门是很难的,不过严教习心智坚定,不会放弃。 小灵隐宗历代长老和掌门的遗体,被叛徒陆乘云炼成铁尸,助纣为虐了。 后来尸患平息,这些“尸化”后的遗体,都被焚化,并被严教习带回来,埋葬在了通仙城附近的一处山头。 青山绿水,葬着小灵隐宗先人的遗骨。 墨画去上了香,拜祭了一下。 自己学了小灵隐宗的灵枢绝阵,也算是得了小灵隐宗的传承,受了恩惠,自然也要祭拜一番,以示敬意。 严教习看着如今的墨画,很是欣慰,但他向来刻板,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喝着茶,聊了一会阵法的事,墨画就被莫管事,悄悄拉到了一旁。 莫管事掏出一叠画纸给墨画,面带愁容道: “我这几日,为这件事愁死了,你替我参谋参谋……” 墨画一看画纸,发现上面尽全是女修的画像。 墨画既熟悉,又不熟悉。 熟悉的是,之前就经常有宗门和家族,为了诱惑他,让他入赘,私下发这种“美人图”给他。 当时在南岳城,陆乘云就干过这种事。 但不熟悉的是,这上面女子的画像,明显更“成熟”了些,和他这个年纪格格不入。 “这是……” 莫管事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道:“在帮我师兄,找道侣……” 墨画心道果然,也低声道: “这种事……你不应该,让教习他自己挑么?” 莫管事撇了撇嘴,“木头不开窍,铁树不开花,找他,白扯……” 他翻了几张画像,摆在墨画面前,“你也帮忙我看看……” “这个怎么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容颜妩媚,据说独身一人,灵石不少……” 墨画发现了盲点: “她这些灵石……怎么来的呢?” 莫管事一愣,随后拍了拍脑袋,“对,对,这种不行……” “好险,差点就被表象蒙蔽了。” “这要是拿给师兄看,不得被他骂死……” 莫管事又指着一张,“这个容貌稍微逊色些,但家世背景不错,是百里外,宋家的女儿……就是,据说脾气不大好,所以百年了,还未出嫁……” “脾气不好,和教习合不来吧……” 莫管事点头,“也对,师兄真娶了,性格不合,估计麻烦不更多……” 他摇了摇头,继续念叨着: “这是一个宗门长老的女儿,师兄想重建宗门的话,估计能帮得上他……” “这个……不行,风尘气太重了……” “这个……画像太假了,估计给画师塞了不少灵石做‘润笔费’……” “这个脂粉太重了,一张脸涂得惨白惨白的……” …… 莫管事数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忽而眼前一亮: “这个好!虽然模样一般,但气质很好,而且醉心阵法,一百多年了,没嫁出去,跟我师兄好像……” 墨画凑头瞥了一眼,见一个束发素颜的女子,不施粉黛,样貌并不出众,但气质知性,倒的确和教习很配。 莫管事也越看越合适,但过了一会,又嘀咕道: “就是我师兄那榆木脑袋,死犟脾气,别人不一定能看上他……” “我榆木脑袋怎么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莫管事抬头,就发现严教习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完蛋…… 莫管事心里一凉。 他这才知道,他在这里和墨画凑头,偷偷摸摸帮严教习挑“道侣”的时候,严教习就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看着他们…… 自己说的坏话,肯定也都被听到了…… 一旁的墨画眼观鼻鼻观口,默不作声。 他神识强大,其实早知道严教习过来了,但见莫管事说得太过投入,心无旁骛,就没好意思打断他…… 严教习的脸色很难看。 莫管事察觉到不妙,支支吾吾道: “我想起来……我……我阵阁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身形如风,撒腿就跑。 墨画都不知道,胖胖的莫管事,原来身法这么好…… 莫管事都溜了,墨画也不好意思留下了,便起身行礼道: “教习,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严教习点了点头,看着墨画,目露期许,但又叮嘱道:“别跟那胖子学坏了……” 严教习说的“胖子”,自然就是莫管事了。 “好,教习!” 墨画满嘴答应,然后也溜了。 墨画离开后,严教习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画纸,一一收拾起来。 只是捡到其中一张时,严教习忽而一怔。 图上的,是一位束发素颜的女子,不施粉黛的女子,目光专注,心无外物,是个一心钻研阵法,能画出九纹阵法的女阵师…… 严教习一时有些失神…… …… 告别严教习后,墨画又去拜访了冯老先生。 冯老先生对墨画有大恩。 墨画小时候体弱,血气不足,都是冯老先生以丹药调养的。 后来娘亲病重,也是托了冯老先生的福,才没什么大碍。 筑基宴,冯老先生没去。 冯老先生是丹师,坐镇杏林堂,治病救人,脱不开身,而且年纪大了,也不太喜欢喧闹。 柳如画便备了些精致而清淡的酒菜,让墨画送给冯老先生尝尝。 墨画也将自己外出游历时,沿途搜罗的一些丹书和丹方,送给了冯老先生,当做久别重逢的礼物。 冯老先生欣喜不已,捋着胡子,连连颔首。 他又看着墨画,不由感慨万千。 墨画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小小的一点点,慢慢长大,一直到如今,虽然也才十五岁,年纪也不大,但已然是名动一方的一品阵师,和筑基修士了…… 而且还用阵法,帮了通仙城那么多修士。 “好孩子啊……” 冯老先生满眼欣慰。 杏林堂人来人往,冯老先生有点忙。 墨画不便打扰,聊了一会,确认冯老先生近况无恙,便起身告辞了。 临行前,冯老先生忽而想起什么,犹豫片刻,还是郑重开口道: “墨画……” “你小小年纪,有这般修为和阵法造诣,实属难得,将来更是前途无量……” “但是哪怕,将来你的修为再高,高到这世间的茫茫修士,芸芸众生,都不过是卑微的蝼蚁,不过是你脚边微末的尘土……” “也万万不可忘却初心,不要高高在上,麻木而漠然。” “不要忘记,再卑微的人,也是人啊,是有着生死悲欢的,活生生的人啊……” 墨画一怔,随后目光熠熠,道心通明,笑容澄澈道: “好的,冯爷爷,我记在心里了!” 细纲没整完,最近都只有一更哈~ 后面理顺了再加更。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八章 匮乏 此后,墨画又去拜访了周掌司。 周掌司对墨画很热情,也很感激。 他年岁很大,在掌司的位置上,做了很多年了,虽兢兢业业,但政绩微末,本来都打算退休,颐养天年了。 却没想到,最后短短几年时间,通仙城日新月异。 开炼器行、建炼丹行,筑大阵,诛大妖,保一方平安。 他这个掌司的功绩,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显赫”了。 周掌司事务繁忙,但还是忙里偷闲,取出珍藏的好茶,和墨画一起,煮茶品茶,聊了会天。 大多都是墨画游历的这几年来,通仙城大大小小的故事。 墨画和周掌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会,不由问起张澜。 他还是挺挂念张澜这个“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叔叔的。 周掌司有些欣慰,将张澜的事,一五一十和墨画说了。 张澜已经回族里了。 张家距离通仙城,路途遥远。 张澜也是为了躲避族里的纷纷扰扰,才远远地挑了通仙城这么个偏僻的小仙城,来当典司混日子。 如今他筑基了,避无可避,也只能回去了。 至于回去之后,张家内部的事,周掌司就不知情了。 墨画有些遗憾。 他还是挺想见见张澜叔叔的,“顺便”跟他炫耀一下,自己已经筑基了的事…… 不过他回了族里,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不知道再见的时候,他找到道侣没有…… 不会被家族逼婚,娶了一个不爱的女子,然后在外面,又爱上了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吧…… 墨画一边和周掌司聊天,小脑袋微动,想起看过的滥俗话本,自动替张澜脑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 过了会,喝完了茶,墨画便起身告辞了。 周掌司事务繁忙,他也不便过多打扰。 周掌司亲自将墨画送到门口,折回后继续忙着公务,片刻后想起墨画,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又有些担忧。 “前途无量啊……” “只是……通仙城水太浅,养不起大龙……” …… 辞别周掌司,墨画抽空,又去见了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们。 他们之中,大部分做了猎妖师,渐渐长大,有了担当。 大柱还在跟着陈师傅炼器,手艺越发精湛,陈师傅很是满意。 大虎三人,却不在通仙城了。 墨画问了大柱,这才知道原委。 通仙城日渐富裕后,往来修士也多了,有路过的宗门长老,见大虎三人,炼体的根骨不错,便将三人一起,收作了弟子,带到宗门修炼去了。 宗门的名字,据说叫“大荒门”,位于离州以南,毗邻蛮荒,路途遥远,大概数年,或者十多年才能回来一次。 “大荒门……” 墨画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不知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去大荒门,再见到大虎他们…… …… 墨画又溜达了数日,该见的人都见了,闲来无事,就想起了那只大老虎。 他让娘亲,帮忙做了一堆“大”鱼干。 小猫妖变成了大老虎,还是二品妖兽,小鱼干都不够它塞牙缝的,便只能做大鱼干了。 通仙城多山,少水,养不出大鱼。 这些鱼,还是从外面贩卖进来的,有大有小,大的比墨画还高,小的也至少有一两尺。 鱼鳞厚,长得怪,腥味很重。 修士很少吃,所以量足而不贵。 但以墨画猎妖师的经验来猜,那只大猫一样的大老虎肯定喜欢。 活物不能放储物袋。 死鱼可以。 墨画用几个大储物袋,包了几大包,趁着天早,迎着朝阳,挎着鱼干,进了大黑山。 墨画在深山找了许久,这才发现,猫在一个山洞里,啃着不知什么妖兽骨头的大老虎。 感知到外人的气息,大老虎瞬间警觉,目光凶戾。 当看到是墨画,大老虎愣了一下,这才重又回去,抱着骨头舔。 墨画给它鱼干,大老虎嗅了一下,皱了皱眉,甚至“嗷呜”了一声,看着有些排斥。 它是大老虎,不是大花猫。 大老虎是要面子的。 “不合胃口么……” 墨画有些疑惑。 他记得,大老虎小时候,还挺爱吃小鱼干的。 但大老虎并不想理他,自顾自舔着骨头。 墨画也不勉强,闲来无事,就坐在洞口,打量着深山的景色。 大老虎舔了舔骨头,实在舔不到肉了,就看到了面前的鱼,愣了半晌,抬头见墨画没看它,便偷偷摸摸,叼了一条鱼,囫囵吞了…… 它吞得太快,没尝出味道,抬头看了眼墨画,就又尝了一条…… 然后,忍不住,又尝了一条…… 吃着吃着,大老虎一抬头,就发现墨画盯着它看,脸上笑眯眯的。 大老虎目光闪烁,两只爪子,默默将嘴边的鱼捂住,不给墨画看…… 墨画将剩下的鱼,都丢给它,笑着道: “省着点吃,下次我有空,再给你送点……” 大老虎这下不拘谨了,大口嚼着鱼干,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还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墨画…… …… 就这样,墨画在通仙城的日子,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每日修炼,学阵法,陪陪爹娘,见见朋友喝喝茶,偶尔进山散散心,拿鱼干喂喂大老虎。 只是偶尔独处之时,眼底还是会有一丝落寞。 这丝落寞,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柳如画。 柳如画想了想,便轻声问道: “画儿,你一个人回来,子胜和子曦呢?” 墨画一怔,目光黯然,“小师兄和小师姐,他们回家了,白家,很远很远……” 柳如画有些可惜,又问道: “那……庄先生呢?” 墨画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开口,许久之后,才低声道: “师父他……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柳如画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疼惜。 她把墨画,轻轻搂在怀里,温和道: “你还小,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有缘,都还会再见的……” “嗯。” 墨画轻声答应道。 心中的失落,也稍稍纾解。 …… 次日,他又去了通仙城外的南山。 南山偏僻,景色秀丽。 南山之上,有“坐忘居”。 庄先生在此隐居,墨画和师兄师姐,也曾在此求学。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了。 曾经的小路尽头,空空荡荡。 没了山居,没了大槐树,没了竹林,没了池塘,也没了那一池的鱼儿。 上下山的路上,再也碰不到小师兄和小师姐了。 山上也再没人,在竹居休憩,等清风拂过,从睡梦中醒来,教自己阵法,回答自己那么多的问题了…… 大槐树下,他和小师兄切磋,打闹,小师姐在一旁看书…… 师父在小憩,傀老在下棋…… 这些景象,也渐渐模糊。 仿佛只是一场梦,笼着一层似真似假的雾。 前尘往事,一过皆忘…… 墨画心情复杂,澄澈的目光之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忧郁,不过转瞬后,又都消散。 像是清晨的薄雾,被初升的霞光驱散。 “都还会再见的……” 墨画喃喃道。 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长路漫漫,大道渺渺,自己现在要考虑的,是筑基以后的路…… …… 墨画就静静坐在山头,平复下心情后,默默沉思起来。 自己现在筑基了…… 神识只有十四纹,筑基中期境界,但因神识质变,凝练如汞,他的神识,又与其他修士,有着“质”的不同。 至于这种不同,究竟有什么用途,墨画还没仔细研究过。 但至少,这奠定了自己“神识证道”的根基。 而且与其他方式的神识证道,都截然不同。 可除了神识之外,墨画发现,自己这个筑基,基本是“一塌糊涂”。 灵力很弱。 他的灵根不强,而功法又不侧重灵力。 所以虽然筑基了,但比起同境界的修士,灵力要微弱不少。 更别说,和小师兄小师姐那样的天之骄子比了…… 灵力弱,肉身更弱。 这倒不出乎墨画的意料。 他先天体弱,如今筑基之后,血气有所增强,但那是和炼气比,强了一丢丢,但在筑基修士中,基本还是垫底的。 除此之外,筑基的法术,也很头疼。 墨画走的是“灵修”的路子,是要靠“法术”吃饭的。 他现在是筑基修士,自然要学二品的法术。 可二品的法术,他没地方学…… 迄今为止,他唯一学到的二品法术,是火球术…… 因为火球术是基础法术,是烂大街的,也是所有品阶法术中,最不稀缺的。 当前的州界有几品,就必然有对应品阶的火球术。 墨画从大离山州界回来时,沿途就搜罗了一些火球术的秘籍,互相参照,自己体悟,学会了二品的火球术。 虽然远没达到自己一品火球术,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威力却高了一筹,也勉强能凑合用了。 后面研究研究,再精进一下便是了。 而除了火球术,墨画擅长的法术,一个都没法学。 逝水步,是张家绝学。 张澜教他的时候,只教了一品,没考虑二品的事。 因为当时,张澜也才炼气九层的境界,而且那是的他,也根本不会想到,墨画这么快,就进阶筑基了。 水牢术,很冷门。 墨画没有二品水牢术秘籍。 隐匿术,更冷门。 墨画同样没有二品隐匿术秘籍。 修士的实力,大体上还是以境界为基准的。 一品的法术,虽然也能用,但无论威力,还是效力,都会大打折扣,比不上二品法术。 一品的逝水步,就算再精妙,施展起来,也最多和二品下乘法术中,那些低端的身法持平。 一品的水牢术,能将炼气修士困住,束缚几息的时间。 可用在筑基修士身上,就只是一瞬,只能起到“打断”的效果,无法束缚,无法限制其行动。 一品的隐匿术,倒还好些。 因为隐匿术隐匿的核心,依赖于修士神识。 墨画神识极强,所以隐匿术的效果也强,不易被人察觉。 但以墨画如今筑基的眼光看起来,他这隐匿术,还是有不少瑕疵。 能用,但也只是凑合用。 若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学会二品的隐匿术才好。 二品水牢术、二品隐匿术、二品逝水步…… 这些法术,要么冷僻,要么是绝学,墨画想学,也没办法去学。 墨画叹了口气。 他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修士“传承”的重要性。 一般家族,或是宗门等修道势力,都会建有“藏经阁”,“藏书阁”,“藏阵阁”等修道阁楼,用以广泛收录、珍藏,由低品到高品,各式各样,包罗万象的,稀有的,古老的,或是冷僻的道藏秘籍。 功法、道法、阵法、丹方、炼器谱等,应有尽有…… 势力越大,收录越广,收藏越全,传承的底蕴越深。 家族或宗门弟子,便能心无旁骛,专心修炼,不必再上下求索,苦苦寻觅,亲自去找这些稀有的修道典籍。 散修却不行。 功法、道法、阵法等一切典籍,都要自己找,自己学。 有些即便找到了,想要学,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世家大族,垄断传承,以此牟利,同时也断绝了,这世间大多数散修,求仙问道的门路,并借此巩固自身势力,凌驾于散修之上,千年万年而不朽。 没有传承,寸步难行。 墨画又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他之前虽然就知道,但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随着他修为提高,见的世面多了,感受也就更深了。 除了法术,阵法也是一样,但情况又有些特殊。 墨画是有着,极高深的阵法传承的。 天机衍算,天机诡算,一衍一诡,穷尽天机,是神识运用之法,也是洞悉并掌控阵法的无上法门。 这是方法,什么品阶都能用。 墨画虽然境界低,阅历浅,阵法造诣还不够高,无法学到精深,用到极致。 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也必然还有更高深的学问。 但能兼学天机衍算与天机诡算,已经算是匪夷所思了。 天机衍算姑且不说。 天机诡算,可是诡道人,也就是墨画那位师伯,一身诡道的根基。 魔教诡道人,精通诡道,阵法奇绝,道心种魔,足以令道廷修士,闻风丧胆。 哪怕只学了皮毛,也受益不浅。 更何况,天机诡算,根本不能算作“皮毛”…… 除了神识算法,墨画身上还有五行阵流图…… 这里面,封存着五行宗历代先人,以归源算法,推衍出的“五行源纹”。 源纹之中,更蕴含了包罗五行的,庞大的阵法体系。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最顶尖的阵法传承。 但问题是,太顶尖了。 墨画现在缺的,反倒是最基础,最简单的那类传承,也就是…… 二品阵法入门…… 他要知道,二品阵法,究竟是什么。 阵纹如何去画,阵枢如何布局,阵眼如何构建。 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又有何本质的区别? 这些东西,他之前了解过,但理解不深。 如今事到眼前,墨画才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疏漏和欠缺。 而他,也要想办法,成为二品阵师,去画出,真正位列二品的阵法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九章 二品 神识证道,以神识为本,以阵法立身。 学会二品阵法,成为二品阵师,才有在茫茫修界,浩渺九州立身的资本。 但墨画现在,欠缺二品阵法的基础传承。 他想了想,便去拜访了严教习。 严教习出身小灵隐宗。 小灵隐宗虽然没落,但也出过二品阵师,应该有一些二品阵法的阵图和阵书流传下来。 可墨画却跑空了…… 严教习不在家,只有莫管事,一个人悠闲地在喝茶。 “教习呢?”墨画问道。 莫管事摇头,“不知道,师兄这几日,像是有心事,神神叨叨的,还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那教习什么时候回来?” “晚点吧……”莫管事道,而后看着墨画,疑惑道:“你找师兄有事么?” 墨画点了点头,“我想问些,二品阵法的事……” “二品阵法啊……” 莫管事有些惊讶,又有些羡慕。 他刚认识墨画的时候,墨画还只能画个三道阵纹的明火阵,到他阵阁里画些阵法,赚些辛苦钱。 甚至因为年龄小,还谎报身份,杜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兄长, 没想到,没几年功夫,他就已经要学二品阵法了…… 这几年时间,自己的阵法造诣,甚至一纹都不曾精进。 墨画却已经突飞猛进,跳过一个大品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莫管事心里嘀咕着。 “莫管事,您知道二品阵法怎么画么?” 墨画好奇问道。 莫管事是严教习的师弟,也是小灵隐宗的弟子,按理来说,也算是宗门出身的正经阵师。 莫管事连忙摇头,“你可别抬举我了,七八纹的阵法,我画着都费劲……” 他是正常修士,也是正常阵师。 不能跟墨画这种“小怪物”一起比…… “不过……” 莫管事摸了摸下巴,“你说二品阵法,我倒想起来了,之前有个阵师,学艺不精,十副阵法,画坏了九副,赔不起灵石,就将一本祖传的二品阵纹图谱赔给了我……” “二品阵纹图谱?” “嗯。”莫管事点头,“就是收录一些,基础的二品阵纹,以及这些阵纹,相关的变种。” 墨画一怔,“那岂不是挺珍贵的?” 莫管事摇了摇头,“算不上,这种东西,但凡有个阵法传承的家族都会有,算是一种……比较冷门的阵法心得。” “我能看看么?”墨画道。 “伱等着……” 莫管事放下茶杯,挺着胖肚子站了起来,“我回去找找,时间有点久,不知被我放在哪了……” 莫管事一溜烟跑回去了,大概一个时辰后才回来,手里捏着一本古旧的书册。 “你看看……” 莫管事将书册递给了墨画。 “谢谢管事!”墨画开心道。 书册上面,手写着“二品阵纹图录”几个字,字迹工整。 墨画打开书册,大概看了眼。 里面的确收录着一些二品阵纹,大抵以五行阵纹为主,夹杂其他部分,墨画未曾接触过的体系阵纹。 除此之外,还详细讲解了,一品阵纹和二品阵纹的区别,以及从一品阵纹,到二品阵纹的变化。 图文并茂,虽不高深,但很详实。 图录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认真,很细致的二品阵师。 但祖上的底蕴,估计很薄。 所以任何一点点阵法知识,都仔仔细细地记下,珍而重之地收录。 由浅入深,丰富而详实。 这也帮了墨画大忙。 墨画又向莫管事道谢。 莫管事连忙摆手,“小事,小事!” 不过能帮到墨画,莫管事也很开心。 之后莫管事喝茶,墨画看书。 墨画看了一会,严教习就回来了,他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见了墨画,有些诧异。 墨画表明来意。 严教习沉思片刻,点头道:“有,你等下……” 他回房间,翻找了一炷香的功夫,找出了两本阵书。 一本是《二品阵法初解》,一本是《二品阵法图解》。 “《初解》这本阵书,说的是二品阵法的基础知识,是阵理方面的;《图解》则是以实际阵图,详解如何画出阵纹,构成二品阵法……” “这都是小灵隐宗的传承,是正统的阵道手法,和那些大家族大宗门的传承相比,或许单薄了些,但也不会有什么错谬……” “只是可惜……” 严教习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小灵隐宗都没人用得上……” 包括他自己。 严教习将两本阵书,珍而重之地交给墨画,叮嘱道: “好好看,好好学……” 把这些传承给墨画,也算是偿还了墨画帮小灵隐宗,除去叛徒,寻回先人遗骨的恩情。 严教习心中默默道。 “嗯!” 墨画认真点头。 有了阵纹图录,又有了二品阵法的《初解》和《图解》,自己应该就能初步了解,二品阵法到底怎么画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墨画还有一件事很疑惑…… “教习,您刚刚……去哪了?”墨画悄声问道。 一向严肃刻板的严教习,神色竟有一刹那的心虚。 看着墨画水灵灵满是好奇的眸子,严教习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含糊道: “没……没什么,散散心。” “哦……” 墨画一脸疑惑,但也没追问。 …… 回去之后,墨画就开始翻看三本阵书,研究二品阵法的画法。 二品阵法,由十道以上的二品阵纹构成。 二品阵纹,与一品阵纹有些类似,但又不同。 通过翻看《二品阵纹图录》,墨画发现,二品阵纹,更像是将两道一品阵纹,通过一种奇特的,与道类同的形式,糅合而成。 二品阵纹,更复杂,更深奥,线条笔画也更多,蕴含的变化,方位的讲究,也比一品阵纹难了一倍。 画二品阵纹,所消耗的神识,也是普通一品阵纹的两倍。 “原来如此……” 墨画心中喃喃道。 筑基之后,神识翻倍。 而阵法之中,一品九纹到二品十纹,所消耗的神识量,同样翻倍,阵法的威力和效果,同样会倍增。 以一般阵法品阶规范来说,十纹的阵法,默认便是二品阵法。 一品阵纹,结构单薄,构不成十纹以上的阵法。 十纹以上的阵法,必须由神识更深刻,结构更坚固,纹路更复杂的二品阵纹为基石,才能构建。 绝阵除外…… 绝阵蕴含大道法则,超出品类限定,与寻常阵法不同…… 墨画皱了皱眉。 这么算的话,一品绝阵和二品阵法,阵纹数相同,但阵纹品阶却迥然相异。 譬如一品十纹的逆灵绝阵,和二品十纹的二品阵法,两者都是十纹,但一个由一品阵纹构成,另一个却由二品阵纹构建。 明明二品阵纹,所需神识,是一品阵纹的两倍。 但这两者,同是十纹阵法,神识所需,似乎又没什么不同。 墨画想了想,还是没头绪,便只能暂时放下。 想着等自己真正学会了二品阵法,再好好比较一下一品绝阵和二品阵法,神识层面的异同。 接下来,就是具体学二品阵法了。 学阵法,先学阵纹。 墨画先将《二品阵纹图录》翻看了几遍,将几道基础的二品五行阵纹,记在心里,在纸上简单摹画了几遍。 而后,便开始尝试着根据《二品阵法图解》,画第一副二品阵法: 《二品明火阵》。 明火阵,火系阵法,用来取暖照明,基本是各品阶中,最基础的阵式之一。 墨画最开始画的第一副正式的阵法,也正是明火阵。 只是那副明火阵,三道阵纹,尚不入品。 如今的明火阵,却是二品阵法,有着足足十道阵纹。 当然,十道阵纹,对如今十四纹质变神识的墨画而言,其实并不算难。 难处只在于,对于二品阵法体系的理解和掌握,墨画还很生疏。 墨画用心,记下了二品明火阵的阵图。 晚上子时十分,他便在识海的道碑上,练习二品明火阵。 一人,一碑,一阵。 一如当年,他初学阵法的时候。 墨画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自己,已经学了很多很多的阵法,但又仿佛,自己又没学多少。 学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所学甚少。 如今阵法临近二品,一切又重新开始。 去学习全新的阵纹,去理解更深的阵理,去参悟更久远的大道…… 墨画舒了口气,平复了心绪,保持谦逊,平和的心境,不忘初心,开始在道碑上,画自己的第一副二品阵法: 明火阵。 二品阵纹,纹路更复杂,笔法更讲究,神识消耗也更多。 阵法的结构,也多了许多变化。 墨画一开始还很生疏,画了几遍,都屡屡出错。 要么是阵纹笔误,要么是阵枢冲突,要么是布局没把控好…… 墨画只好抹去阵纹,回溯神识,继续再画。 一遍又一遍。 枯燥而机械。 墨画却早已习以为常。 他的笔法,一点点纯熟,阵枢结构,一点点精通,对二品阵法的构成,也在一点点洞悉…… 不会就学,不熟就练。 ‘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墨画一直画,一直画,直到将二品明火阵画了数十遍,能踩的坑都踩了一遍,这才觉得有所顿悟。 阵纹和阵枢,融会贯通。 笔法细节,了然于胸…… 下笔也更加从容有神,进退有度。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勾出最后一笔,阵法画成。 道碑之上,二品明火阵,阵纹发光,熠熠生辉,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丝光,更加凝练,更加璀璨。 如同之前一样,也照亮了墨画,二品阵师的第一步路…… 墨画松了口气,不禁眉开眼笑。 二品阵法! 自己终于画出来了! 墨画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欣赏了一会自己在道碑上画下的二品明火阵,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其抹去,待神识回溯,继续再画。 一回生,二回熟。 墨画第一次画,还很生疏,错漏也多。 因为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品阶不同,阵纹迥异,所以花了不少功夫。 但画出第一遍后,以他的神识强度和阵法悟性,再画就快了很多。 之后的明火阵,墨画就画得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了。 二品阵法,有认知壁垒。 墨画自身,对二品阵法的理解,也有所欠缺。 否则的话,二品十纹的明火阵,实际画起来,比一品十纹的逆灵绝阵,其实还要简单些。 墨画一直画,一直画,直到将明火阵画得烂熟于胸,这才从识海中退出。 此时天已发白,霞光漫天,将墨画的脸颊,染得红扑扑的。 墨画心情很好,脸上笑眯眯的。 画出了二品明火阵,也算是迈过了一道小槛。 接下来,就是要实际将明火阵画出来了。 在道碑上画出来,以手为笔,以神识为墨,以道碑为媒,这种并不能完全算“画”出来。 自然也就不能算是真正“会”了。 墨画起床,在桌面铺好纸,取出笔,蘸好墨,打算试着画二品明火阵。 但刚一动笔,墨画就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明火阵,是二品阵法…… 但是自己,没有二品灵墨! 不只灵墨,二品的阵笔,阵纸,或是其他阵媒,他全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笔无墨无纸,还怎么画阵法…… 墨画叹了口气。 失算了…… 他很久没为笔墨纸砚这些事操心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可是……哪里有二品灵墨?” “商阁?” 墨画特意去了趟通仙城的各个商阁,还逛了一遍坊市,可都一无所获。 通仙城,没有二品阵师,所以自然没人会画二品阵法,也就没有二品灵墨! 即便有些家族、商阁有些库存,但存放时间过久,灵墨已经完全失效,无法用来画阵法了。 墨画无奈,想了想,就去找了洛大师。 洛大师很早就是一品阵师了,资历很老,门路也多,这么多年钻研阵法,想成为二品阵师,想来肯定会备一些二品灵墨。 墨画到了洛府,却得知洛大师不在。 他去找钱大师喝茶去了…… 墨画又只能转道钱府。 曾经的钱家,早已四分五裂,家道衰落,族人各自谋生。 偌大的钱府,被分割成各个独立的院落。 钱大师如今居住的院落,在钱府的西南角,占地最大,也最宽敞,只不过门前的牌匾,换成了“钱氏学堂”。 这不仅是钱大师的洞府,也是他专门开设,用来传授阵法的学堂。 钱大师还谨记和墨画的约定,沉下心来,钻研阵法,并将阵法,传授给通仙城散修的孩子们。 而洛大师,闲来无事,就会来此串门。 和钱大师喝喝茶,交流交流阵法,偶尔也会替其他弟子们指点迷津。 墨画进门时,洛大师和钱大师,就在花草幽静,景色怡人的院落里,煮茶对饮。 学堂中,孩子们都在专心致志地练习基础阵纹。 墨画进门,洛大师和钱大师既意外,又惊喜,纷纷起身相迎道: “小先生,稀客稀客……” 墨画原本的阵法造诣,就高于他们,如今又筑了基,地位更高一筹,两人更不敢怠慢。 墨画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洛大师,钱大师,好久不见。” 洛大师打量着墨画,见墨画虽已然筑基,目光深邃,神识更强,阵法造诣也更深,但待人亲切,一派天真而诚挚,又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不由心生赞叹。 洛大师惭愧道:“小先生面前,‘大师’两字,愧不敢当。” 墨画倒不怎么介意。 落座之后,钱大师为墨画斟茶,问道:“小先生此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墨画点头道:“两位大师,你们有二品灵墨么?” “二品灵墨!” 洛大师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小先生,会二品阵法了?” 墨画虽然觉得,二品明火阵,自己已经很熟了,但毕竟没实际画过,不好说大话,便谦虚道: “会一点,想试着画画看看。” 墨画说会一点,洛大师自然不会以为,只是“一”点。 洛大师脸上苦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现在一百多岁,还只是一品阵师,墨画小小年纪,却已经要学二品阵法了…… 虽说墨画成为二品阵法,对他而言,也是好事,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酸酸的。 “灵墨么……” 洛大师想了一会,点头道:“二品灵墨,我倒有一些,但是不多,只有两瓶……” 钱大师也道:“我这也有一些,是钱家当年的库藏,但也只有五瓶,小先生若不嫌弃,尽可拿去用。” 墨画大喜,“谢谢洛大师,谢谢钱大师!” “小先生客气了……” 洛大师和钱大师将灵墨取出,递给墨画。 这些灵墨,也都是五行灵墨,装在玉瓶之中,气息激荡,蕴含着惊人的五行灵力。 墨画忍不住道:“这灵墨,是不是挺贵的……” 钱大师颔首,“一般一品灵墨,一瓶十枚灵石左右,因其品质,或是稀缺度,会有些出入,便宜的,两三枚灵石一瓶,贵一些的,几十枚灵石一瓶的也有……” “二品灵墨,通常来说,便宜些的,也要一百枚灵石一瓶。” “贵些的,数百上千的也有……” 墨画吓了一跳,“这么贵?!” 一百枚灵石一瓶…… 他这手里,小小的五瓶,就至少要五百枚灵石了…… 钱大师叹道:“是啊,所以学阵法不易啊,越往上越是如此……” “这一小瓶灵墨,一百枚灵石,画成阵法,就算万无一失,百分百不失手,也不过画两副二品初阶阵法……” “而一副阵法,真想学会,少则数十遍,多则数百遍……” “学会一副二品阵法,光消耗的笔墨灵石,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世家大宗门,倒无所谓,这点灵石,九牛一毛,他们一日三餐,吃的就不只这些……” “中等的世家宗门,也没什么。” “可若是小家族,小门派,供出一个二品阵师,那就会吃力很多了……” “散修么……” 钱大师苦笑。 散修自己都养活不起,哪里能供得出二品以上的阵师。 墨画张大了嘴,又看了眼手中几瓶灵墨,皱了皱眉,问道: “这些灵墨,不就是妖血调配的么?怎么这么昂贵?” 洛大师沉默片刻,缓缓道: “二品妖兽,猎杀困难,汲血也难。” “当然,这不是根本原因……” 洛大师的声音,低了几分。 “二品妖兽再难杀,配置灵墨,也只用血,不用内丹心脏妖髓这类稀缺之物……” “按理来说,不会这么贵。” “但是,调配灵墨的配方,手法,还有一些稀有的灵草,都握在大世家大宗门手里。” 洛大师往上指了指,“既然垄断,自然由他们说了算。” “十枚灵石也好,百枚灵石也罢,一千枚,一万枚……也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真正猎妖的,汲血的,配墨的,其实都赚不到灵石,大部分利益,都被世家大族盘剥了……” “他们此举,一是为了牟利,二则是……” 洛大师顿了一下,但看着散修出身的墨画,还是说得明白了些。 “……不让底层,出太多阵师,以免动摇了……根基。”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章 “横财” 洛大师言尽于此,没有再往深处说了。 常言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墨画若是将来投靠世家宗门,与其同气连枝,成为“人上人”,那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若是墨画秉承道心,不改初衷,以他的聪慧,应该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心中自然也会有数。 洛大师看着墨画,见墨画眉头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几人,又聊回阵法。 洛大师道: “二品阵法,根据筑基前中后期神识划分,分初阶、中阶、高阶三个品阶。” “初入筑基,十纹是二品入门阵法……” “入门阵法,比较简单,虽是二品,但不入阶……” “筑基前期,十一纹到十三纹,是二品初阶阵法;” “筑基中期,十四纹到十六纹,是二品中阶阵法;” “筑基后期,十七纹到十九纹,是二品高阶阵法……” “二品阵师也是如此划分,分初阶、中阶、高阶阵师。” “一品阵师的门槛很高,只讲入品,不讲入阶,但实际上,所有一品阵师,都应该算作‘一品高阶阵师’,只不过前面这些细分,都被道廷抹掉了……” “到了二品阵法境界,划分就细致严苛一些。” “成为二品阵师不易,而二品阵师进阶,就更难了,每进一阶,都要考核一次……” 洛大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钱大师也很是无奈。 一品考核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二品了…… 墨画细细琢磨了下,又问道:“那二品初阶阵师,只要会画二品初阶的阵法就够了么?” 洛大师摇头,苦笑道: “没这么简单,二品初阶阵法,囊括十一纹到十三纹阵法,这里面的难度,差异也是极大……” “阵法每多一纹,难度就更高一筹。” “必须掌握初阶中,最难的十三纹阵法,而且不能只会一两副。” “道廷规定的十三纹阵法中,至少学会四五副,才能去申请评定,晋升成为二品初阶阵师……” “后面也是一样。” “掌握十六纹阵法,晋升二品中阶;精通十九纹阵法,晋升二品高阶……” “所以,真正能通过定品,一步步晋升二品高阶的阵师,无一不是凤毛麟角,对二品阵法,极为精通的阵师……” 墨画点了点头,又道:“那这么说,一般筑基前期,就能成为二品初阶阵师了么?” 他说得稍微保守了些。 因为他现在的神识,已经十四纹了,若按阵法来算,学十四纹的二品阵法,已经摸到二品中阶阵师的门槛了…… 洛大师却摇头道: “不是……” “一般来说,筑基中期,才有可能成为二品初阶阵师,筑基后期,成为二品中阶阵师,而二品高阶阵师……” 洛大师顿了下,叹气道: “……要么已经破境,成为金丹,要么就是,修为在筑基后期停滞太久,无法精进,只能花个一两百年时间,去苦学阵法,晋升二品高阶阵师……” 墨画张了张嘴,“这么难么……” “难啊……” 洛大师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他看了眼墨画,虽然觉得墨画这孩子,不能以常理夺之,但一些修道“常识”,还是要让他明白的。 他是他,别人是别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小怪物的。 “即便阵法水准,落后修为一个小境界,这种修士,也可以说是极有天赋的阵师了,寻常修士,筑基去学一品阵法,筑基后期,乃至金丹才去学二品阵法,也都是正常的……” 墨画道:“因为神识不够么?” 洛大师点头,无力道:“神识不够啊……” “血气,灵力,可以通过功法增强,但神识不行。” “大多数修士,神识无法修炼,除了天生神识过人的,一般什么境界,就有什么样的神识,而且只低不多……” “筑基前期,最多就十三纹神识,想成为初阶阵师,就要学十三纹阵法……” “这样学起来,是很吃力的。” “神识消耗极大,恢复极慢,而且这样学阵法,等于是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不能出错,一不注意,甚至还有神识枯竭的危险。” “就算这样,一整天神识耗尽,也就能练个两三遍……” “二品十三纹的阵法啊,复杂而艰深,一天练个两三遍,这怎么够啊?” “等到真正领悟,要练到猴年马月……” 洛大师苦涩道。 墨画不由点了点头。 他有道碑,阵法练得可多了,有时一晚上,能练个二三十遍。 一天两三遍,的确太少了,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靠这点熟练度,想领悟阵法,的确有些困难。 而且修士还要修炼,还要赚灵石。 就算是家族宗门的修士,估计也不会闲着,要忙着门内的各类事务,没那么多时间,天天扑在阵法上。 “所以……” 洛大师接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提升境界,增强神识,再回过头来,去学阵法,这样一来,神识充盈,学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原来如此……” 墨画又点了点小脑袋,忽而眼睛一亮: “这么说,假如我筑基前期,就成为了二品初阶阵师,是不是……还是挺厉害的?” “筑基前期……二品初阶……” 洛大师一窒,有点不想跟墨画说话。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在墨画身上,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洛大师心中有些期待。 墨画假如小小年纪,筑基前期,就能成为二品初阶阵师,那将来或许能走得更远…… 钱大师也赞道:“小先生若是筑基前期,就能成为二品初阶阵师,即便放眼世家大族,也是难得的阵法天才了……” “只不过……” 钱大师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 “通仙城里,二品阵法的传承和资源,都太匮乏了……” 阵法稀缺,笔墨纸张,都耗资不菲。 以墨画的家底,真想学下去,困难重重。 洛大师也为墨画感到可惜。 聊完阵法,众人又喝了会茶。 临近午时,学堂的弟子们,就纷纷下学,恭恭敬敬向钱大师告别,而后回家吃饭去了。 忽然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见到墨画,眼睛一亮,扑到了墨画怀里,嘴里奶声奶气喊着: “墨哥哥!” 墨画微怔,这才发现,这孩子竟然是舟儿。 舟儿姓楚,是猎妖师中,擅长使用陷阱,并将陷阱之法传授给墨画的,楚大叔家的孩子。 舟儿的娘,是替墨画家里食肆帮忙的姜姨。 几年前,楚大叔受了重伤,无法猎妖,便拜托墨画,教他儿子一些阵法,将来不用刀口舔血,也能谋个生计。 后来墨画外出游历,就将舟儿,托付给了钱大师。 钱大师见舟儿这副样子,无奈道: “没点规矩,不成体统。” 舟儿便躲在墨画身后,露着小脑袋。 钱大师语气严格,但神色并无责怪之意,看起来对这个小徒弟,也颇为喜爱。 墨画摸了摸舟儿的头,问钱大师道: “钱大师,舟儿阵法学得如何了?” 钱大师道:“他年纪小,刚学,先背些书,明白些阵理,阵纹学个一两道就行了……” 墨画点了点头。 午时已到,墨画该问的都问了,便起身离开了。 舟儿黏着墨画,墨画便将舟儿带回家,从食肆中挑了些好吃的,又易消化的,把舟儿喂得饱饱的,这才让姜姨,把他带回家。 …… 之后的日子,墨画就开始心无旁骛地练习二品阵法了。 每当夜幕降临,墨画便在床上端坐,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之上,不停地练习阵法。 他这些时日,练习的阵法,是《二品荆棘阵》。 荆棘阵,是木系阵法。 一旦触发,会生出藤蔓荆棘,将敌人困住,是五行困阵的一种。 荆棘阵包含十一道阵纹,算是比较简单的二品初阶阵法。 这是墨画从《五行阵流图》上,反向归源,破译生成而来的一副阵法。 这也是墨画迄今为止,唯一一副,反向归源出的,适用的二品阵法…… 《五行阵流图》,以一道奇异的“五行源纹”,归源了五行宗的全部五行阵法。 但这些阵法,已经凝成了一道“源纹”。 这道源纹很诡异,很凶险,但自从被道碑镇压过,就老实了许多…… 尽管如此,墨画想将五行宗的阵法传承,从源纹中“破译”出来,还是很费周折。 一是这种反向归源,很耗费神识。 墨画还要学阵法,神识虽强,但是毕竟有限,所以只能抽空,或是阵法画累了,无聊的时候,去“破译”这道源纹。 二是从源纹,“破译”出的阵法,是随机的…… 墨画不知道,五行宗的先人,究竟是以什么规律,或是以什么法则,将五行阵法,归衍为源纹的。 所以反向归源出的阵法,是杂乱的,是无序的。 这就像在“抽奖”…… 五行各异,一二品掺杂。 墨画不知道,自己“破译”出的,究竟会是什么阵法,是五行哪一属性,是一品,还是二品,又有多少道阵纹…… 墨画只能去蒙。 他唯一推测出的,是“破译”的阵法上限,与他神识的强度有关。 神识是多少纹,最高就能“破译”出,多少纹的阵法。 墨画十四纹神识,理论上来说,应该最高能“破译”到十四纹的五行阵法。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墨画至今,破译出的最好的阵法,就是他在练习的这副,二品十一纹的荆棘阵。 这倒还好,最让墨画觉得离谱的是,这道“源纹”,是没有保底的! 甚至下限低得令人发指! 他现在破译出的,大部分是一品阵法,包括大量不入品的阵法,甚至还有一副,仅仅包含三道阵纹的,最低级的明火阵! 虽说五行源纹,包罗五行阵法,这些低端阵法,包罗在里面也正常。 但墨画还是觉得,有些阵法,就是五行宗的先人,拿来凑数的,拿来“污染”源纹的……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只能一边练习阵法,一边期待自己哪天“鸿运当头”,能抽…… 不,是“破译”出,一副十四纹的二品五行阵法! 在此之前,他只能用这些十纹,十一纹的阵法练手了…… 墨画收起心思,又在道碑上,练了一整晚阵法。 白天醒来,觉得意犹未尽。 可惜,洛大师和钱大师给他的那几瓶二品灵墨,他已经用完了,无法再实际去画阵法了。 七瓶灵墨太少了,根本经不住墨画用的,就算再省,也用不了多久。 “学以致用……” 墨画牢牢记着庄先生的教诲。 他有道碑,“学”是没问题的。 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阵法,不用笔墨,也不用纸张,神识还能回溯,可以比别人多练习十倍,乃至数十倍。 一念及此,墨画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有道碑……” 不仅能练习阵法,还能磨炼神识。 只要自己坚持不懈,一直练习,就能学越来越多的阵法,神识也会越来越强,从而再去学越来越多的阵法…… 一直这样循环往复,“滚雪球”般壮大自己的神识,以及阵法水准。 但是,现在可以“学”,却没法“用”了…… 不只是灵墨,笔和纸,也很成问题。 墨画从安老爷子那里,淘换了几刀二品“阵纸”,但也不止渴,没过多久,就用完了。 这些二品阵纸,是很贵的。 买之不易,用之又太容易了…… 可即便如此,阵纸已经是最便宜的阵媒了。 其他灵器、阵盘、阵旗类的阵媒,更加昂贵,远不是墨画负担得起的。 除了阵纸外,还有阵笔。 墨画没想到,阵笔比阵纸更贵,而且二品阵笔,比起一品阵笔,更易损耗。 二品灵墨,蕴含的灵力,和妖血的血气,更为浓烈。 阵笔浸着灵墨,会加速磨损。 劣质的阵笔,往往用着用着,就“秃头”了…… 而那些经久耐用的极品阵笔,用料奢靡,造价昂贵,把墨画卖了都买不起。 “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用纸和笔,就能画出阵法来……” 墨画摸着下巴,略作思索。 他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但还要花时间研究一下。 可就算不用纸,不用笔,墨水总是少不了的…… “二品灵墨,是用二品的妖血调配的……” 墨画想到了那只大老虎。 抽大老虎的血……肯定是不行的,自己跟大老虎的关系还是蛮好的,不能打它的主意。 那就…… 想办法跟大老虎联手,杀大黑山里其他的二品妖兽? 它吃肉,我抽血?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觉得筹划得当,这个方法还是可行的。 忽而墨画又是一怔。 大老虎…… 他这才想起,大老虎还送给了他一些“礼物”,是那些不知归属的储物袋。 墨画回家后,需要打招呼的人太多,一时给忘掉了。 “不知储物袋里,到底都有什么……” 墨画有些好奇,便从床底,将那些储物袋翻出来,一一打开。 这些储物袋,有些还沾着血,有些则华丽精致,还有一些,灰扑扑脏兮兮,带着点诡异。 墨画将所有储物袋拆开,一一整理过,这才恍然。 这些储物袋,有些是正经修士,有些则是魔修的。 除了正经的灵石,灵器和丹药外,里面还有一些,吸血,吸灵,采补的魔道功法,以及摄魂炼尸的魔道法术…… 这些魔道功法道法,害人不浅,肯定不能留,墨画准备等着一块烧掉,以免祸害他人。 还有一些正道的功法和道法…… 功法,墨画已经学了天衍诀,是用不上的…… 道法的话,大部分是炼体的修道武学,少部分是法术,是二品的,但似乎也都是寻常的术法。 不过墨画不挑食,可以抽空学学…… 灵石有不少,加起来约有数万! 若不是这种储物袋,容量有限,携带不便,估计还会更多。 丹药的种类,也很丰富,回灵的,补血的,避毒的,祛瘴的,还有二品小还丹这类可以吊命的…… 墨画皱了皱眉。 这些加起来,是一大笔“横财”! 墨画既惊又喜,但又有些疑惑。 这些储物袋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们 怎么会到通仙城来,又是怎么死的?储物袋怎么被大老虎捡到的? 墨画又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来,想找一些线索。 墨画翻了半天,最后找出几卷文书,见上面都是“家主亲启”,“门主见禀”……之类的话,看了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些修士,是为了师父,才到通仙城的……” 有些是道州家族,或是其附庸中小家族,受家主或是宗门派遣,到通仙城,打探师父的下落的…… 还有一些,是魔宗的人。 但估计不是什么大宗门,同样只是些小势力。 到了通仙城,双方在大黑山打起来了。 然后激战之下,要么直接身死道消,要么就是重伤之余,被大老虎捡了漏。 其中有几个储物袋,已经破了,上面有虎牙撕咬的痕迹。 估计是大老虎,撕开了储物袋,吃了里面的什么灵物,炼化之后,这才突破境界,成为了二品妖兽。 其他的储物袋,它念着恩情,就都留给自己了。 墨画想了下,觉得事实大抵如此,即便有些偏差,估计也差不了太多。 “既然是对师父心怀不轨,死了就死了吧……” 墨画心安理得地将这笔“横财”收下了。 之后他又挑挑拣拣,分门别类,将储物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却无意间,看到了一幅舆图。 这幅舆图很大,上面囊括九州。 修道九州,“道州”为核心,位居中央,也是中央道廷所在。 道州以外,其他八个州,则以“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八卦命名,按八卦方位,镇慑天地,拱卫中央道州。 “九州舆图?” 墨画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 这幅舆图,虽说囊括了九州,但其他几州,只标了大体山脉,具体州界含糊不清。 唯有“乾州”,州界棋布,山川细致。 而乾州之中,有一个州界,以朱笔圈出,上有小字批注: 乾州,龙道山脉,五品乾学州界。 九州修士,求学胜地。 宗门林立,天骄云集。 集阵丹器符,术武功法传承之大成。 乃修界天下,首屈一指的,第一大问道求学之州界!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 纳子戒 龙道山脉……五品乾学州界…… “求学胜地……” 墨画微怔。 宗门林立,天骄云集,集阵法之大成,是不是意味着,有着完整的修道底蕴,以及全品类的阵法传承? 墨画如今只学了五行阵法。 但除了五行之外,阵法还有很多品类,各自有不同的体系。 譬如两仪,三才,四象,六合,七星,八卦等。 这些阵系,墨画只从阵书上见过寥寥几笔的记载,语焉不详,更别说真正的,具体的传承了。 墨画沉思着。 两仪四象七星八卦这些品类的阵法,师父应该也会,但他没教自己,只教了五行类阵法。 估计是因为,五行阵法,是最基础,也是应用最广泛的阵法。 贪多嚼不烂,学好五行阵法,打好基础,再学其他体系的阵法,触类旁通,会容易些。 但最大的原因,估计是…… 师父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很多东西,他想教,但已经没时间教了…… “师父……” 墨画目光有些暗淡。 过了片刻,他才打起精神,继续端详这幅乾州舆图。 舆图上,标注了很多宗门。 而乾学州界,最多的是“修道宗门”。 所谓“修道”宗门,与产业宗门,隐世宗门,灵商类宗门都不同。 隐世宗门,隐居不出世,对外隔绝,相对封闭。 产业宗门和灵商宗门,是以盈利为主的宗门。通过经营修道产业,或是阵丹器符各类商阁,赚取灵石,获取利润。 他们也会收徒,但并非主业。 而修道宗门,其立派的宗旨,是传道授业,主业是“教授修士修行,传授修道法门”,以门中弟子的灵石束脩,为主要营利手段。 修道宗门也会有一些产业,但不多。 这些东西,是墨画游历的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墨画也才知道,宗门与宗门之间,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有的传道受业,有的唯利是图。 修道宗门…… “教授修行,传授法门……” 墨画不由想道:“我能去么?”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乾学州界,是五品州界,里面的修道宗门,收费应该很昂贵吧…… 自己发的那笔“横财”,也不知够不够交束脩。 就算交得起束脩,别人会收下自己么? 天骄云集…… 这些宗门,收徒应该挺严格吧。 墨画再翻舆图,发现上面,文字寥寥,没有其他标注,也没什么更详细的说明。 “找个人问问?” 墨画皱眉,寻思了半天,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是周掌司。 张澜应该清楚,但他已经回家了。 周掌司也是家族出身,虽然家族不大,但必然也是有阅历和见识的,不然也不可能担任道廷的掌司。 墨画又去道廷司,将那幅舆图,递给周掌司看。 “乾学州?” 周掌司闻言有些诧异。 “嗯。”墨画点头。 周掌司寻思片刻,道:“你稍等下……” 他又从储物袋中,翻出几本书册,墨画瞄了一眼,见扉页上,都是些《修道史志》,《九州勘略》之类的书名。 “乾州太大了,距离此地,太过遥远,一些事我记不清了……” 周掌司翻了书,仔仔细细看了,这才点头道: “是了……” “乾学州界,的确是整个九州,首屈一指的修道胜地,宗门林立,学风昌盛……” “九州之地,但凡二十岁之前筑基的天才修士,大多都会去乾学州界,择优拜入宗门,既可寻访名师,也可结交各州天骄,同时修道学法,也为将来的道途,奠定根基……” “为什么都会去乾学州界呢?” 墨画有些不太明白,“因为是五品州界么?” “也不尽然,”周掌司看着墨画,耐心解释道:“修道虽分九品,但这是上古分法,九乃天地极数,已入仙品。” “道廷之后,天地灵气日渐匮乏,已经很久没人成仙了。” “别说九品,就是七八品,对修士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五品州界,对寻常修士而言,已经算是高不可攀了……” “不过乾学州界,之所以为第一大求学胜地,不只是因为,它是五品……” 周掌司顿了下,又道: “修士修道,讲究‘财法侣地’……” “财,指的是修道资源,灵石、灵物等资财;” “法,指的是修道法门,功法、法术、修道武学,以及各种不外传的秘术,以及阵丹符器这类,修道百业的法门;” “侣,指的是志同道合的道友,彼此志趣相合,道心坚定,交流切磋心得,互相映照,共同增进修为;” “地,指的就是名山大川,道门底蕴……” “财法侣地,乾学州界兼备,又有近万年道学历史,宗门繁多,以传道立宗,各类传承齐备,因此才是九州第一大修道州界!” 墨画听着怅然,心里有些神往,不由问道: “掌司,乾学州界宗门收徒,是不是很苛刻?” “这是自然……”周掌司颔首道,“二十岁前,晋入筑基,这只是基础……” “除此之外,还要看你筑的是什么道基。” “世家大族,宗门弟子打磨境界,沉淀修为,将灵力周天,修到极致,这才十七八岁筑基。” “这种筑基,才算真正的筑基。” “一般小势力修士,贪功冒进,血气不凝,灵力不厚,十五六岁草草筑基。这种筑基,自然是不算的……” 周掌司说完一怔,看了眼十五岁,血气灵力都微薄的墨画,有些心虚道: “我不是说你啊……” “没事,没事。” 墨画很大方,并不计较。 他血气弱灵力低,这是事实,一眼就能看出来,也不必忌讳。 而且他是神识证道,铸就的是神识道基,血气灵力,倒无所谓。 周掌司见墨画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道: “这还只是筑基,此外其他要求,也十分严苛……” “首先便是灵根,乾学州界,一般宗门,都是非上品灵根不收……” “一些势力大,传承久,位列前十的宗门,更是非上上品灵根弟子不收……” 墨画张了张嘴,“非上上品不收……要求这么严格么……” 周掌司点头,也有些无奈,“灵根是修士的根基,灵根越好,能修的功法品阶越高,所修灵力越深厚,将来突破境界,也越容易,修道之途,走得也更远……” “但话虽如此,都是上品灵根,上上品和上中品,差了一丝而已,悬殊也没那么大。” “那些宗门,之所以只收上上品,单纯是因为,天骄太多,竞争太激烈了。” “这个门槛,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拉……” “放在数千年前,一些中品灵根,只要道心坚毅,有所特长,也不是不能拜入这些宗门,甚至还能出任教习,甚至是长老。” “但是现在……” 周掌司叹了口气,“上品无寒族,更别说散修了,灵根不好,连门都进不了……” “所以修士常说,现在这个世道,人一生下来,定了灵根,就定了命了……” “这还只是灵根……” 周掌司又道,“还有家世、出身,传承等等。” “若无显赫出身,没有尊贵的家世,想入门更是难上加难。” “甚至有些宗门,还要勘查入门之人的父母,灵根如何,修为如何,各是什么身份等等……” 墨画觉得离谱至极,不由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失落。 这乾学州界,看来自己是去不了了。 别的不说,中下品小五行灵根,就把入门的条件,卡得死死的。 墨画神情有些黯然。 周掌司看着墨画,心有不忍,便道: “也有一些小些的宗门,对灵根的要求,不是特别高,不过……” 不过传承必然浅薄。 即便入了学,也未必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周掌司微微叹息。 散修根基实在薄弱,筑个基就是天花板了。 他还是希望,墨画能拜入乾学州界,系统地学一些修道知识,增长见闻,补全自身的短板,将来走得更远的…… 但他也知道,那等世家丛聚,天骄云集之地,门户之见极深。 即便只是迈过门槛,都是极难。 尤其是墨画这样的散修…… 周掌司没再多说,只安慰了墨画几句,说些寒暄话,除此之外,他也实在帮不了什么忙…… 墨画有些失望,但想了想,也没太放在心上。 能有机会,去乾学州界,拜门学道,固然是好。 就算没这个机缘,也无所谓。 世间的事,不可强求。 墨画回到家,还是看了一会书,学了一会阵法,神识用完,有些倦了,就又摊开乾学州界的舆图看了看。 看了几遍,墨画就收了起来。 既然灵根不够,无法入门,多看也无益,墨画便将舆图收进了储物袋。 随后他想了想,觉得这幅九州舆图,还算贵重,将来或许能用上,便从储物袋取出,重新放进了纳子戒中。 纳子戒不大,但墨画手小,只能戴在左手大拇指上。 这枚戒指,是师父送他的,是滴血认主过的,样式古朴,平平无奇。 墨画能看到,但其他人看不到。 这枚纳子戒,是一个隐蔽的储物袋。 但墨画又觉得,这枚戒指,也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让别人看不透自己的底细。 跟小师兄小师姐身上,那种“阻碍神识探知”的灵器很像。 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用途了。 但因为是师父送的,墨画很珍视。 墨画将乾州舆图,放进纳子戒中,又清点了下纳子戒中其他的东西,忽而一怔。 纳子戒中,多了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墨画一点印象没有。 之前他在纳子戒中放置东西,他也从没见过这枚玉简。 “为什么,会多出一枚玉简?” 墨画有些疑惑,他将玉简取出,见这玉简,灰扑扑的,样子古旧,似乎有不少年份了。 神识一扫,墨画便见玉简之上,刻着三个大字: “乾道宗。”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持令入宗者,不得违拒。” 用的是“敕令”的口吻…… 意思是,但凡持此令牌,去拜入宗门,便不可拒绝? 墨画皱了皱眉。 “乾道宗……” 这名字,看着有点眼熟…… 墨画重又将纳子戒中的乾州舆图翻出来,略作扫视,发现乾学州界,的确有一个宗门,名字就是“乾道宗”。 而且,赫然便是,乾学州界,四大宗门之一! 墨画一惊。 这是…… 乾道宗的入宗令?! “这枚玉令,怎么会在纳子戒中,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 墨画有些失神。 纳子戒,是师父给的,只有自己知道。 别人也打不开。 里面若有东西,那只能是师父留下的…… “乾道宗的入宗令……” 墨画琢磨了下,便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师父给了令牌,令牌上有一个宗门的名字。 自己若有机缘,知道这是什么宗门,在什么地方,那就能凭着令牌,自己去拜宗门。 但若自己对这些一概不知,那就是没有机缘。 这枚玉令,有没有都一个样。 “这是……师父给自己留的出路……” 墨画一怔。 自己虽然学了天机衍算,又偷学了天机诡算,有了五行阵流图,但根基薄弱,阵法偏门,只通五行。 需要拜入宗门,去学习更为完备的修道知识。 去领悟五行之外,其他体系的阵法。 去追寻更高远的修道境界…… 这些……师父都想到了…… 墨画眼角酸酸的。 他又打开乾州舆图,找到了入宗令的目的地。 “五品乾学州界,乾道宗么……” 墨画心里很明白。 光靠自己闭门造车,修行参悟,修为的精进,必然是很慢的。 阵法的造诣,也很难达到高深。 而筑基后面,究竟要怎么修,怎么稳固道基,提升修为,突破金丹,金丹之后,又怎么羽化…… 这些高深的修道境界,现在的他一无所知。 修为,才是修士的根基。 修为不够,他就永远只是筑基修士,永远只是一品,最多二品的阵师。 也永远学不了,夺天地造化,逆因果死生的,非常非常高深的阵法…… 也就永远……救不回师父…… 偿还不了,师父待自己的恩情。 可墨画心中又有些纠结。 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离开通仙城的。 “可是,爹娘呢……” 墨画蹙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若是离开,爹娘怎么办呢? 之后的几日,墨画有些怏怏不乐。 墨画的神情,柳如画看在眼里,一日吃完晚饭,柳如画收拾好,便问道: “画儿,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墨画一怔,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娘,没什么……” 柳如画摇了摇头,温和地看着墨画。 知子莫若母。 墨画是她的孩子,就算再聪颖,阵法画得再好,一些心事,还是瞒不过她这个做娘亲的。 墨画看着柳如画如水的目光,迟疑了片刻,便将乾道宗的事情说了。 “乾州么……” 柳如画喃喃道,“子胜和子曦,也在乾州么?” “嗯。”墨画点头,“不过乾州很大,隔得很远,也不一定能见到。” “是么……” 柳如画有些遗憾,寻思片刻后,目光坚定道:“那你去吧。” 墨画一愣,“可是,娘……” 柳如画摇了摇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你现在已经筑基了,留在通仙城,娘虽然开心,但也知道,将来也就这样了。” “你若是一百岁,两百岁,娘不会说什么。” “可你现在,才十五……不能在这里,困顿一辈子……” “娘虽舍不得,但也不想,看着你蹉跎了天赋。” “更何况,还有庄先生……” 柳如画叹道:“你虽没说清楚,但娘也知道,庄先生必然是遇到了什么劫难,很可能生死未卜,不然你不会一个人回来的……” “庄先生,对你,不,对我们一家,都有大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不知庄先生是什么修为,但想来,必然不低,以你现在的境界,肯定帮不上忙。” “但这份恩情,你一定要记住。” “就算现在帮不上,也一定要放在心里,将来修为高了,再去偿还庄先生的恩情。哪怕力所不及,也定要尽力而为!” 柳如画柔婉的神色,透着坚定。 “好的,娘!” 墨画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爹他……” 墨画又有些顾虑。 “你爹就更不用你担心了……” 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温和道: “你爹是猎妖师,猎妖为生,你年幼的时候,他便常年上山,与妖兽厮杀,伤痕累累,赚着灵石,将你养大。” “这个家的担子,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他默默担着的……” “他虽然修为只有炼气,但还轮不到你担心。” “你爹最遗憾的,是不能给你最好的,无论是功法、还是阵法,都帮不了你。” “你若真有心志,去问道求学,他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柳如画看着墨画,又微微笑道: “你虽然筑基了,但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没到你操心爹娘的时候。” “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不要顾虑,一往无前就好……” “但是有一点……” 柳如画叮咛道:“画儿,你要记住,对爹娘来说,你的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着。” “嗯!”墨画心中感动,点头道,“娘,你放心,谁也杀不死我!” 他的眼眸,忽而一闪,天真与诡道融合,一目衍天机,一目生诡异,命格之中,猩红恐怖的尸王蛰伏。 遥远的南岳城,矿修焚香,愿力加身,因果护持。 柳如画一愣。 他总觉得,适才的墨画,有什么不一样,但定睛看去,又似乎没什么不同。 还是那个,自己牵肠挂肚的孩子。 柳如画失笑,轻轻捏了下墨画白嫩的脸颊。 “又说大话……” 墨画眯着眼,开心地笑着。 爹娘都同意,他就不用纠结了。 他决定好了,他要去五品乾学州界,拜入宗门,修仙问道,广学天下阵法! 筑金丹,登羽化。 将来一步步,问鼎大道。 去学别人学不了的阵法,救别人救不了的师父! 不过凡事都要未雨绸缪。 在去乾州之前,他要花点时间,规划一下,准备周全,筹谋妥当…… 有些伏笔别急哈,情节要一步步写,线索要一步步收~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二章 画地为阵 墨画心里清楚,自己只有中下品小五行灵根,此次前往乾学州界求学,虽然有入宗令,但也未必会一帆风顺,必然会有一些坎坷和阻碍。 可尽管如此,乾州也非去不可。 修道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畏挫折,一往无前,若是畏首畏尾,必然有失道心,再难精进。 而既然要去乾学州界,必然要做好准备。 乾学州界,宗门林立,天骄云集。 墨画自己是散修,无出身,无背景,灵根也不好,若真要去乾州拜入宗门,必然会受冷眼,受轻视,受排挤。 先天体弱,不能炼体,灵根中下,灵力低微,正面交锋,是很吃亏的。 既然如此,就要另辟蹊径…… 墨画又记起师父的叮嘱: “修界九州,天才辈出……” “你主修杀伐,就是与众天骄争锋,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 “但你辅助杀伐,就可以帮他们与其他天骄竞争,他们反而要看伱的脸色。” “你辅助杀伐的手段越强,他就越不敢得罪你。” “这样一来,你没有世家,但任何世家,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你没有宗门,但任何宗门,都可以成为你的背景。” “在功利且势利的修道势力中,在灵根功法道法卓越的众多天骄中,你也会有一席之地,不会被人轻视!” 墨画摸了摸小下巴: “辅助杀伐……就是灵力增幅,也就是五行灵阵。” 自五行宗得到的五行绝阵,便是此次前往乾州求学,在天骄如云的修道宗门中,立身的根本…… 他也无需与天骄争锋,独占鳌头。 他这个灵根资质,也不允许他做这种出风头的事。 只要能在乾州学界立住脚,不被人欺负,能好好修行,好好学阵法,补足自身的短板,为凝结金丹,乃至以后的羽化,奠定根基便好。 五行灵阵! 灵力增幅,辅助杀伐! 只要掌握五行绝阵,有辅助杀伐的能力,哪怕自己不是天骄,其他那些天骄,也都要看自己的脸色。 墨画点了点头。 不过五行灵阵…… 得改个名字。 这也是师父当初,嘱咐过他的。 乾学州界,底蕴深厚,还是五品州界,里面自然不乏一些境界高,资历老,见识广的大修士。 五行灵阵这个名字,他们一听,就知道来历。 那自己得到五行宗传承的事,估计也瞒不过他们。 而师父最终被困的地方,就是五行宗,有心人估计还能顺藤摸瓜,摸出自己和师父的关系。 这样就麻烦了。 所以名字,一定要改。 墨画琢磨了许久,最后决定,将五行灵阵,改名为五行“源”阵。 别人若问来历,就说是自己捡的。 别人若问自己是怎么学会的,就说是稀里糊涂学会的。 别人若是不信,一再追问,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承认,自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阵法天才了…… 反正乾州那个地方,应该不缺天才…… 墨画心中琢磨道。 五行源阵。 脱胎自五行源纹,涉及五行本源,增幅五行灵力。 墨画学会二品阵法后,自己比较过了,所有一品绝阵,对筑基修士,同样是有效的,而且阵法效果,不曾衰减,和二品阵法悬殊不大。 一品五行源阵也不例外。 墨画想了想,猜测其原因,可能是与阵纹数有关。 绝阵虽然是一品阵法,但阵纹数,是在二品阵法的范畴。 所以,绝阵在筑基境界,同样适用。 但这就有着另一个问题。 二品阵纹,由两道一品阵纹,糅合衍生变化而来,其消耗的神识量,也是一品阵纹的两倍。 若是如此,那同样的阵纹数,一品绝阵的神识量,应该只是二品阵法的一半。 因为一品绝阵,用的是一品阵纹。 而二品阵法,用的是二品阵纹。 但墨画实际画下来,却发现一品绝阵,所消耗的神识,并不比同阵纹数的二品阵法少。 墨画很疑惑。 为什么? 绝阵多消耗的神识,“浪费”到哪里去了? 庄先生不在,墨画遇到问题,就只能靠自己去想了。 墨画又琢磨了很久,这才有了一些头绪。 若他所料不差,绝阵多消耗的一倍的神识,是用来领悟、观想、或是沟通某类大道法则,亦或是强大的道蕴了。 画绝阵消耗的神识,一半用在阵纹,一半用在法则。 所以绝阵才会特殊,才会这么难…… 所以一品绝阵,几乎能与二品阵法并列,且效果也不会衰减…… “大道果然还是相对公平的,绝阵虽难,但也有它难的价值……” 墨画心中默默道。 而以五行源阵,增幅法术威力,墨画也尝试过了。 墨画现在唯一会的,攻击类的法术,便是火球术。 火球术,是五行火系法术,需以火源阵增幅。 而二品火球术,在火源阵的灵力增幅下,威力大概提升了近两成。 法术的威力,提升很难,手段也很苛刻。 两成的增幅,已经相当可怕了。 约等于将火球术的法术层级,提了一个档次,使一个下乘法术,有了接近中乘法术的威力。 “不愧是十三纹绝阵,也不愧是五行宗,数千年来,赖以为依仗的镇派阵法……” 修士单打独斗,这等增幅,就已经很强了。 而修士越多,这个增幅越明显。 修道战争,道兵交锋之中,若是有五行源阵加持。 那原本的劣势,将变成均势。 原本的均势,将变成胜势,甚至是完全的,碾压的胜势…… 难怪五行宗当年,地位非同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墨画初入筑基,二品火球术,还不算精通,但有火源阵增幅,威力也很可观了。 墨画用大黑山的一品后期妖兽试过。 基本上,一记火源阵增幅过的火球术,就能将一品后期妖兽诛杀,有些皮糙肉厚的,即便杀不掉,也会被火球术重创,重伤濒死。 至于二品妖兽…… 墨画现在身法欠缺了点,还不敢单枪匹马,找二品妖兽的麻烦。 五行源阵的问题解决了。 下面就是笔墨纸张的问题了。 墨画没墨,没笔,没纸,就算在道碑上,勤学苦练,将二品阵法练得滚瓜烂熟,无法实际画出来,学以致用,也没什么意义。 凡事未雨绸缪。 到了乾学州界,再考虑这个问题,就有些晚了。 而且,乾学州界是五品,物价肯定更贵,那里的笔墨纸张的费用,墨画肯定更承担不起。 “墨是少不了的……” “既然如此,就需要考虑一种,无笔无纸,能省下大量灵石的,画阵的方法……” 墨画沉思道。 “如同在识海中那样……” “无笔,那就以神识为笔,无纸,那就以大地为媒……” 这是墨画早就开始设想的画阵方式。 他现在已经筑基了。 筑基修士,神识倍增,神念足以御物。 而墨画的神识虽没倍增,但十四纹,筑基中期的神识,也已经足够强了。 而在此之上,得益于天衍诀,以谜天大阵,重构了神念,神识发生了质变。 所以“神识御物”对墨画而言,不是难事。 而墨画现在要做的,不只是“神识御物”,而是进一步的“神识御墨”。 筑基修士神识御物,以神识驱使的,一般都是坚固锐利之物,用以挪移杀伐。 譬如御剑。 炼气的剑修,实力一般。 但筑基的剑修,以神识御剑,战力会发生质变。 即便不御剑,驱使一些飞刀、飞针之类的灵器,威力也颇为不俗。 但剑器同样很贵,墨画暂时不考虑。 他现在要做的,是以神识,取代阵笔,直接操控灵墨,凝成阵法。 灵墨如水,流动无状,变化万千。 一般筑基修士,单靠神识,可以御剑御刀,但却根本无法御水,乃至御墨。 而墨画不同。 神识强大,神念质变,操控万变,精细入微。 墨画的神识,是可以驱使,如水流一般,流动无形的灵墨的。 只不过还是很难。 而且实际操控起来,神识也有些僵滞,需要多多练习。 此外,就是以地为媒了。 墨画学过厚土阵,厚土阵是画在大地上的,可沟通大地道蕴。 墨画之前,天天练习厚土阵。 对大地道蕴的感知,也越发清晰,与道蕴的契合,也愈发深厚。 现在,他也已经能在地上,画其他五行类阵法了。 只不过,这种画法,同样需要多多练习。 以念为笔,以地为纸。 天之所覆,地之所及。 神识御墨,画地为阵! 筑基后的墨画,终于可以开始尝试,自己当初学习厚土阵后,那种不受外物拘束的画阵的设想了。 只是想法虽好,还是要躬行。 接下来,就需要大量的练习了…… 练习“神识御墨,画地为阵”,肯定不能在家里,通仙城里也不太好。 最好是僻静点的,没人的地方。 墨画便到了大黑山深山,用几袋大鱼干,“收买”了大老虎,在它洞穴旁边,找了块空地,练习阵法。 大黑山安静,深山尤其静谧。 大老虎又是二品妖兽,实力强大,周围既没妖兽,也没修士,不受打扰,很适合用来试验阵法。 首先是神识御墨。 墨画没二品灵墨,只能用一品灵墨来练习。 一开始并不顺利。 神识操控墨水,流动无形,无依无靠,无凭无仗,很容易失控,将灵墨洒落在地上。 墨画试了几次,效果都不好。 他想了想,如同“神念显化”一般,开始将自己的神识,想象成毛笔。 神念末端化成细微的毫毛,与灵墨融合吸附,并牵引操控着灵墨,按自己的意愿,在空中蜿蜒流动。 虽然还很生涩,偶尔会失败,但的确一遍比一遍好。 学了天衍诀,领悟了灵枢阵。 这种细致入微的控制,墨画很有心得。 而神识质变后,这种入微的操控,也发生了质变。 墨画练了一两日,就逐渐摸清了门道,之后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神识与灵墨,越来越契合。 神念化笔,融于灵墨,又操控灵墨。 灵墨仿佛成了墨画神识的外延,可以顺其心意,漂浮在空中,凝成各种游离的线条,和复杂的纹路。 又练习数日,熟练地“神识御墨”后,墨画便开始“画地为阵”。 他白生生的小手虚指,指向地面。 灵墨受其神识牵引,凝成细丝,自动从瓶中游出,顺着墨画的指尖,一点点渗入地面。 而后随着墨画手指的移动,逐渐蜿蜒,流转,游动,凝成阵纹,最后依阵枢格局,构成阵法! 无笔无纸,一副完整的阵法,便显画在了地面上。 微光一闪,阵法生效! 墨画眼睛大亮,欣喜不已。 成功了! 随后他又压抑着欣喜,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 “还只是简单的一品熔火阵……” 还要继续再练…… 要从普通的一品阵法开始,由浅入深,由简入难,一步步,一道道,神识御墨,以地为媒,画出一品绝阵,之后再画出二品阵法! 这样不用笔,不用纸,自己以后能省下大笔的灵石了! 而且不光如此。 这种画阵的方式,限制也比较少。 更快,更方便,更隐蔽。 甚至实战之中,只要有空闲,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以念为笔,以地为纸,布下阵法! 当然,墨画目前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他还要练习更多,做到墨随心至,游刃有余的境界。 假以时日,便可随心所欲,指地成阵了! 墨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和识海中,的神念化身一样,随心所欲,手指一点,阵法既成,心中开心不已。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而后收拢心思,开始全神贯注,继续练习起来。 他想早日将这种手段,练得纯熟,练到炉火纯青! 墨画蹲在地上画阵法。 一旁的大老虎,悠闲地嚼着大鱼干,偶尔偷偷瞄了眼墨画,见墨画聚精会神,不知鼓捣什么,有些好奇,就偷偷把脑袋凑过去,看墨画在干啥。 地面之上,阵纹蜿蜒,阵法复杂。 大老虎看了一会,看不懂,大眼睛全是迷茫,就又趴回去,摇头晃脑地啃起鱼干来…… 僻静的深山中,一人一虎,平静而祥和地相处着。 …… 过了大半个月,经过不懈的练习,墨画神识御墨,已经相当纯熟了,画地为阵,也游刃有余。 而“画地为阵”的阵法中,不只一品阵法,也已经包括了十三纹的五行源阵。 这也是,墨画迄今为止,掌握的最高深的阵法了。 只不过,神识御墨,画五行源阵,神识消耗很大。 而且画阵速度,也比较慢。 远远达不到墨画预期的效果。 神识消耗大倒还好,墨画神识,本就深厚而强大,不在乎多消耗一点。 但速度慢,就比较麻烦了。 至少实战的时候,是没空去画出来的。 除非自己足够隐蔽,准备的时间,也足够多。 “怎么能画得更快一点?” 墨画心思微动,又开始琢磨起来。 他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天机诡算”。 可究竟怎么才能做到,跟师伯一样,利用天机诡算,变化神念,运用诡道的神念之法,墨画还是一头雾水。 毕竟他只是偷学,是照葫芦画瓢。 里面的门道,他没有传承,单凭自己摸索,非常吃力。 墨画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先放下。 反正天机诡算的基础,自己已经会了,此后的诸般变化,以后慢慢琢磨便是,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自己锅里的鸭子,早晚会煮熟,飞不了的! 接下来,最麻烦的,反倒是二品阵法。 他要多找几副二品阵法,多学学,留着备用。 通仙城内,二品阵图几乎没有。 墨画如今掌握的二品阵法,只有十纹的二品明火阵,和十一纹的二品荆棘阵。 这两副阵法,已经被他画烂了。 最好能有更难些的二品阵法,学会之后,想办法弄些二品灵墨,以“神识御墨,画地为阵”的手法,试验一下。 看看自己如今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能以这种神识御墨的方式,画出什么品阶的阵法…… 墨画唯一能弄到二品阵法的方式,目前来看,只有五行阵流图中的,那道“五行源纹”了…… 这道源纹,墨画有空就破译,但直到如今,得到的最好阵法,也就是二品十一纹的五行阵法。 自己的神识,可是“质变”的十四纹。 换句话说,上限应该是十四纹! 墨画有点不服气。 自己运气再怎么差,脸再怎么黑,这么久了,也该反向归源出一道像样的二品阵法了吧…… 不要多,十二纹的就够…… 墨画打算再试试看。 破译之前,墨画为表诚意,焚了香,还洗了个手,心中默念道: “二品阵法,二品阵法,二品阵法……” “十二纹,十二纹,十二纹……” 念完之后,墨画开始衍算。 源纹之上,呈现玄妙的变化。 一道道阵纹,被破解开来,一副副阵法,被归衍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墨画眼前,光芒一闪! 一副明显与众不同,闪着红光,更加亮眼的阵图,自源纹之中,浮现出来。 墨画呼吸一窒,定睛一看。 这是一副他无比熟悉,但又玄妙复杂,而有些陌生的阵法。 “地火阵……” 二品……十三纹!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三章 杀阵 二品地火阵! 而且是超出预期的,十三纹的阵法! 墨画眼睛一亮。 果然,气运是守恒的,就算再怎么脸黑,也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虽然不到十四纹,但墨画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地火阵,与大地有关,还是一套杀伐阵法! 这也契合了墨画目前的阵法需求。 事不宜迟,墨画立即将二品地火阵图拓印下来,仔细观摩,悉心衍算,专心参悟。 二品地火阵,基本阵法框架,与一品地火阵类同。 阵纹是二品火系阵纹。 阵枢结构,是在一品地火阵的形制上,优化拓展,以兼容更多,更深奥,效果更强的阵纹。 一品的地火阵,墨画烂熟于胸,此时再学起二品地火阵,基本上事半功倍。 不要多久,墨画就将二品地火阵的阵图记熟了。 晚上在道碑上,墨画开始正式练习。 万事开头难。 阵法从一品,晋升二品,从头学的东西比较多,所以会慢点。 但墨画已经学会了两副二品阵法,已经算“入了门”,对二品阵法体系,也渐渐熟悉了。 更何况,地火阵是五行阵法,是墨画从“五行源纹”中逆向归源而来的。 而墨画最精通的,就是五行阵法。 所以此时学起来,比之前容易许多。 墨画只练习了四五遍,就将十三纹的二品地火阵画了出来。 点亮之后,红芒一闪,地火阵上火光流转,似乎蕴藏着强大的阵法之力。 这可是二品阵法! 而且,不是一般的二品阵法。 二品十三纹,基本上算得上,二品初阶阵师所能掌握的,最强最难的阵法了。 而多学几副十三纹的二品阵法,墨画甚至能去定品,成为二品初阶阵师了。 “就是不知道,通仙城这里,能不能定二品的阵师……” 墨画又在道碑之上,将二品地火阵练了十来遍,确保一笔一画,都了然于胸,一纹一枢,都清晰透彻,这才停下笔。 墨画休息了片刻,又琢磨道: “二品地火阵,自己学会了,但是没有灵墨,画不出来,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作为修士,对自己法术、阵法的威力,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样不会错判形势。 该杀且能杀的时候,不会因高估对手的实力,犹犹豫豫,不敢下手,而纵敌归山。 也不会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时候,自以为“优势在我”,贸然出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两种都不行。 判断精准,行事果断。 这也是猎妖师的基本。 墨画点了点头。 以前进山猎妖,父亲墨山,就不只一次这么嘱咐过自己。 实力占优,该杀就杀,绝不手软。 不是对手,该跑就跑,不要犹豫。 因此,自己需要将地火阵画出来,试用一下威力,这样心里也好有个数,将来遇到敌人,该杀该跑,也好决断。 “灵墨……” 通仙城里,二品灵墨,已经被墨画搜罗得差不多了。 就算有途径去买,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墨画肯定买不起。 以墨画学阵和画阵的速度,灵墨消耗飞快,用得跟水一样…… 这就是个无底洞,填多少灵石都不够。 既然不能买,那就只能自己调配。 调配的话,就需要二品妖血…… 墨画微微思索,有了注意,就让娘亲,帮忙准备了几袋大鱼干,还做成了麻辣、五香、鲜香各种味道的。 清晨,墨画挎着大鱼干,到了大黑山,找到了大老虎。 大老虎闻到鱼腥味,大眼睛一亮,随即又故作矜持,“嗷呜”了一声,表示自己是老虎,不是真的喜欢吃鱼。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我明白。” 说完,把鱼干偷偷塞给大老虎。 大老虎很满意。 墨画便问:“大老虎,你在深山里,有‘仇人’么?” “哦,不是仇‘人’,应该是是……仇‘妖’?” 大老虎虽不能说话,但鬼精鬼精的,墨画说的话,他也似乎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听到“仇人”,大老虎点了点脑袋,随即看着墨画,目露疑惑。 墨画拍了拍胸脯,“我帮你出这口气!” 大老虎一怔,随后看了眼和它相比,不过是个“小不点”的墨画,明显有些怀疑。 “放心吧,我很强的……” 大老虎埋头睡觉,没理墨画。 墨画软磨硬泡,又以“鱼干”作诱饵,这才说服大老虎。 二品妖兽,在大黑山中,几乎没有天敌。 而能对付二品妖兽的,也只有二品妖兽。 墨画决定和大老虎联手,猎杀二品妖兽,然后大老虎吃肉,自己抽血,用来画阵法。 于是一个小修士,还有一只大老虎,便开始“狼狈为奸”起来…… 大老虎的“仇人”,是一只二品的奎木狼。 大老虎将墨画带到奎木狼巢穴附近,伏在草丛里,目光炯炯,带着些怒意。 巢穴空阔,潮湿,但并不深。 里面有着各种妖兽残肢,乃至修士的骸骨。 奎木狼就在巢穴里面,吃着不知名的血肉。 这只二品奎木狼,妖力浑厚,体型庞大。 毛发黑绿色,爪牙锋利,且带有淡绿色妖力。 奎木狼妖的妖力属木,有毒,一旦被其所伤,妖力侵体,毒性会蔓延滋生,很难根除。 墨画也不知道,大老虎和这只奎木狼有什么过节…… 或许是年幼的时候,被欺负过? 一般虎妖的实力,按理来说,是强于狼妖的。 但这只二品奎木狼,明显活得更久,虽然只是二品前期,但气息更可怕,目光更狡诈,一身毛发,颜色也更深。 最关键的,是它的牙。 上面浸过人血,红得发黑,明显吃过不少人,口涎之中,散发着腐肉的腥臭。 墨画想了下,觉得自己现在初入筑基,阵法也不完善,战斗也不成体系,没太多章法。 所以只能“硬碰硬”了。 当然,主要还是靠大老虎。 自己只能耍些小手段,顺便补补刀。 墨画是个猎妖师,对妖兽习性很了解,奎木狼也不例外。 他花了些时间,观察了附近的皮毛,和血迹痕迹后,大概知道了奎木狼的行动轨迹,和日常习性。 墨画在奎木狼的必经之路上,洒下草药粉,遮盖了气味,同时布下隐匿阵,让大老虎埋伏在里面。 而他则跑得远远地,找了个有巨石掩体的小坑洞,神识御墨,先布下隐匿阵,而后在地面上,画下了一品十三纹的火源绝阵。 之后一人一虎,耐心地等着。 一个时辰后,奎木狼吃饱了,开始出了巢穴,像是在散步消食。 这是它的地盘。 一切的活物,无论是妖,还是人,都是它的食物。 它如同往常一般,走在死寂的山道上,周围没一点动静,也没一丝异常。 便在这时,风声骤起。 路边一无所有的虚空之处,突然窜出一只大老虎! 大老虎张开大口,又阴险,又迅猛,角度刁钻,一口地咬向奎木狼的喉咙。 奎木狼竖瞳既惊恐又凶戾,急忙闪身避开,但慢了一些,还是被大老虎,一口咬在前臂,撕下一大道,血淋淋伤口。 奎木狼双目赤红,全身毛发竖立,张口露出猩红的獠牙,但目光中,也有一丝惊疑。 它想不明白,这只二品虎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它身边的。 大老虎却趁它病,要它命,目露凶光,嘶吼一声,又向奎木狼扑杀过去。 两只二品妖兽,厮杀在了一起,声势惊人。 妖力激荡之下,吼声震山,恐怖的气息传开。 附近的鸟兽,心惊胆战,纷纷四散而逃。 远处的猎妖师,也面色煞白,向远处传信,称有二品妖兽厮杀,让大家及时扯离。 一虎一妖,厮杀正酣,片刻之后,大老虎明显落入了下风。 即便先下手为强,伤了奎木狼,但它毕竟资历尚浅,不是这种老狼妖的对手。 而躲在远处的墨画,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先闭目,以十四纹的神识,牢牢锁定二品奎木狼。 而后睁开眼,凝气并指,施展二品火球术,与此同时,激发脚底的火源绝阵。 火源绝阵之上,火光流转。 一丝丝玄妙的气息,自阵法之上凝聚,而后流入墨画身上,刺激着墨画的经脉,使墨画的灵力,激荡震颤,增幅沸腾。 五行增幅,灵力沸腾! 墨画手指一点,二品火球凝结,灵力凝质,显出些许的液态,宛若火焰凝成的汞水。 随着墨画心念所动,火球术呼啸而出,飞向他的神识,牢牢锁定的二品奎木狼妖! 奎木狼妖正与大老虎杀得难解难分。 忽而汹涌的火光一闪,一枚又快又狠的火球,击中了它的腰身。 受火源绝阵增幅后的二品火球术,威力相当不俗。 烈焰爆开,奎木狼妖瞬间皮开肉绽,焦黑了一小片,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奎木狼大怒嘶吼。 大老虎也是一愣,似乎也是没想到,这小小火球,威力这么大。 整个二品通仙城,包括整个大黑山,都很少有修士,能施展这么厉害的法术。 毕竟通仙城筑基不多,而且灵修更少。 大老虎只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目光兴奋,舔了舔舌头,又向奎木狼妖扑杀而去。 大老虎在前面厮杀,牵制。 而墨画则远远地,一枚接一枚,以火球术攻击,消耗,补伤害。 有神识锁定,又有火源阵增幅,墨画的火球,又准又狠。 他离得又远,还有巨石掩体,有隐匿术隐匿,也不怕被奎木狼妖发现,或是追杀。 奎木狼妖怒极。 受到一远一近,两方夹击,它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它想杀了大老虎,但又屡次被火球术阻碍,它想抽身离开,又被大老虎牵制。 而到现在,它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修士还是妖兽,在释放这种,连妖兽都觉得恶心的火球术…… 随着时间推移,奎木狼终于重伤,作困兽之斗。 大老虎不再紧逼,而是以牵制为主,偶尔以伤换伤,防止奎木狼跑掉。 而墨画的火球术,却更加迅疾,更加精准,也更加游刃有余…… 奎木狼想逃,但逃不掉。 它想诈死,但在精明似人的大老虎,和精明似鬼的墨画面前,这种小伎俩,明显行不通。 于是二品奎木狼,就这么被一人一虎,一远一近,慢慢牵制消耗,慢刀子割肉一般,最终杀死了…… 而墨画也第一次,杀了一只二品妖兽! 虽然主要还是依赖大老虎在前面顶着,但他也是功不可没! 奎木狼妖死后,一人一虎便开始“分赃”了。 墨画先以“汲血术”,抽取二品奎木狼妖的妖血。 筑基之后,可以神识御物,乃至神识御墨的墨画,再用汲血术汲取妖兽血液,就快了许多。 奎木狼红色之中,隐隐泛着淡绿色的妖血,被墨画以神识牵引,流入了他事先准备好的玉瓶之中。 一直抽了二十瓶! 之后奎木狼的血液,就渐渐暗淡,凝固,效用大减,汲取也变得困难了。 墨画将二十瓶二品妖血,仔细收进储物袋中,不由开心地笑了起来。 二十瓶! 调配成灵墨,还会更多,足够自己用一阵的了。 墨画心满意足。 之后就是大老虎用餐了。 大老虎将奎木狼妖的尸体,拖进自己的洞穴,慢慢享用。 墨画见大老虎遍体鳞伤,便取出一些丹药,磨成药粉,替大老虎治伤。 大老虎趴在地上吃着肉。 墨画就趴在它身上,将清凉的药粉,洒在它的伤口上,替它祛毒止血。 奎木狼的妖力,带有毒性,这对同为二品妖兽的大老虎不算什么,但若留在体内,也会有些后患。 大老虎吃着狼肉,感到身上清凉,伤势好转,不由眯起眼睛,大脑袋一摇一晃的。 墨画敷完药,转过头,见大老虎嘴里吃的东西,有些奇怪。 这是一团,血色的,红绿交织的,圆球状的,如同心脏一般,还会微微颤动的东西。 “这是……妖兽内丹?” 墨画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妖兽内丹。 血脉稀有的妖兽,一出生就有内丹,但这种妖兽,极其稀少。 通常妖兽,一品蕴血,二品生出内丹雏形,三品才会结成真正的内丹。 内丹如同修士气海,是妖兽一身妖力所在。 这只内丹,是二品奎木狼妖的内丹,虽有内丹的形状,但还未结成真正的内丹,只能算是内丹胚胎…… 墨画看着好奇。 大老虎却一口,将内丹吞进了口中。 而后大老虎身上,气息陡然加深,妖力越发浓厚,它的毛发,竟也深了几分…… 墨画吃了一惊。 这只大老虎,在吞内丹修行? 墨画皱眉,有些茫然。 据他所知,妖兽会吞其他妖兽的内丹,但也只是简单的“吃”,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墨画又想起,黑山寨的时候,那个二当家要吸人血,没人血喝的时候,就喝大老虎的血。 说是因为它“血脉特殊,天赋异禀”…… 吞内丹,增妖力…… 难怪,它修为增长得这么快,也难怪,它短短时间,就从小猫妖,长成长大老虎了…… 墨画默默记在心里。 将来见识多了,有机会一定要弄明白,这只大老虎,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兽。 吞食内丹,越吃越强…… 它要一直吃下去,那还了得? 墨画摇了摇头。 大老虎的事,墨画暂时放下,之后他要开始调配灵墨,学着神识御墨,画二品地火阵了。 如果地火阵威力足够强,自己又画得够快,将是自己筑基前期的一记杀招。 之后再去杀二品妖兽,汲取妖血,就容易多了。 不必像现在这样,大老虎以伤换伤牵制,自己用火球术消耗,墨墨迹迹,辛辛苦苦,杀个半天了…… 墨画先试着配了灵墨。 二品灵墨的配方,墨画没有。 他只能根据,小师姐当初给自己的那本一品灵墨的配方,适当增改,凑合用用。 配方不一样,但药理是一样的。 墨画也不要求多好,能用就行。 还有一个问题。 奎木狼是二品木系妖兽,它的血,带着一些木属性,用来画地火阵,其实不太合适。 火系妖血最好。 但好在五行生克之中,木生火,不算太冲突。 条件有限,墨画也不求尽善尽美,凑合凑合能用就行。 就这样,墨画东拼西凑,花了两天时间,终于调配出了几瓶二品灵墨。 墨画先用这些灵墨,画了一副二品荆棘阵,发现竟然能用,效果也不错,只比预想得,差了一点,还算差强人意。 之后,墨画便开始正式画地火阵了。 画阵法的地方,还是选在了深山,在大老虎洞穴旁边,只是离得稍微远了一点。 之后墨画便屏气凝神,开始以念为笔,以地为纸,画出这副,主攻杀伐的二品阵法。 毕竟是二品阵法,不够纯熟,墨画画得比较慢,也有点吃力。 而且期间,还失败了几次,浪费了一两瓶灵墨。 墨画心疼不已,只好打坐冥想,之后静下心来,重新去画。 红绿交织的灵墨,随墨画神念所动,悬浮在空中,而后汇入地面,凝成阵法…… 大老虎见墨画,小脸严峻,鼓捣了半天,但一点动静没有,不由有些好奇,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经历数次失败,终于将二品地火阵画好了。 他的神识,消耗了一大半,脸色微白,但目光还是很兴奋。 画好之后,就是激发阵法,看看威力了。 地火阵比较危险。 墨画立马跑得远远的,躲到大老虎身边,而后目光期待,神念微动,点亮了阵纹,激活了这副二品十三纹的地火阵法。 三息过后,风平浪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墨画一愣,“画错了?” 不可能啊,自己画的阵法,怎么会错? 他之前检查过好几遍了。 如果错了,自己肯定就知道了…… “那是……灵墨问题?” “毕竟不是火系灵墨,而且用料廉价,手法粗糙,所以有些……灵力接触不良?” 就在墨画猜测不定的时候,忽然他神识一动,神色一变。 他的神识,发现地火阵上,用以催动阵眼,堆积的近百枚灵石,瞬间蒸发,消失无踪。 而后地火阵上,火光鲜红刺目。 灵力流转,宛若赤红的铜水。 不到一息的时间,惊人的爆裂声响起。 一股极剧烈,乃至炽烈的灵力,骤然引爆,热浪向四周席卷而去。 附近草木灰飞,山石融化。 地火阵爆炸的中央,灵力翻滚搅动,宛若地脉中的岩浆,蕴含着可怕的威能…… 大老虎被吓得一跳,猛然跃起,远远退开,落地之后,四爪抠地,全身毛发炸起。 直到地火阵炸完,灵力消散,四周一片焦黑狼藉,大老虎仍旧心有余悸。 它默默转头,看向一边小小的墨画,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它似乎想不通,这么大点的小修士,是怎么弄出这么可怕的动静的…… 而墨画同样震惊,失神喃喃道: “这就是……二品十三纹地火阵的威力……” 阵法蕴含大道之理。 越是高品,威力越强。 二品杀阵的威力,远超乎墨画的预料。 二品十三纹地火阵,以目前来看,足以重创一切筑基前期修士! 墨画又皱眉琢磨。 画地为阵,比自己想得要厉害…… 尤其是画杀阵! 阵法威力大,但布阵麻烦。 若自己可以不受限制,心念一动,画地为阵,凝成地火…… 那么,在现实之中,也和在识海之中一样。 布下阵法,和施展法术一样…… 哪怕自身灵力不强,但依靠神识布阵,在实战之中,也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威慑之力,以及强大的杀伤之力…… 前提是,自己画得够快…… 画得越快,也就越强,甚至可以让敌人猝不及防,葬身于地火之中……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四章 诡袍 但问题就是,自己画得还不够快…… 神识御墨,神识消耗高,画地为阵,画阵难度大,所以想画快很难。 墨画有些遗憾。 目前看来,自己还是只能提前准备,以有心算无心,埋伏袭击,无法像“法术”一般,临战施展。 除非对手是笨蛋。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太贵了…… 二品阵法,催动阵眼,所需的灵石,至少七八十枚以上。 如地火阵这般,二品十三纹,初阶顶级阵法,所需的灵石,至少要百枚。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每炸一副地火阵,就意味着百枚灵石烧掉了…… 对世家宗门弟子而言,这些灵石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墨画来说,就显得很“奢侈”了。 除灵石外,还有灵墨。 二品地火阵,需要消耗二品灵墨。 换算成灵石,也很贵的。 墨画如今画地火阵,用的是自己调配的,廉价的,劣质的灵墨。 若是用品质更好的灵墨,地火阵的威力应该更强,但同时,成本就更高了…… 修士修道,“法财侣地”,果然都必不可少。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灵石后面再想办法赚吧。 当务之急,还是将二品地火阵,学以致用。 二品地火阵,威力之大,远超乎墨画的预期,这让墨画很是开心。 同样,他之后的计划,也会更顺利些。 “利用二品地火阵,坑杀大黑山的二品妖兽,然后汲取妖血,调配灵墨,再用灵墨,布二品地火阵,杀二品妖兽,再抽血,再配墨……” 这样,就形成了良性循环。 灵墨产出,使用,再产出,灵墨越攒越多。 阵法练习,运用,再练习,阵法越用越熟。 唯一的代价,就是驱动阵眼的百枚灵石。 炸一副地火阵,就烧近百枚灵石。 墨画有些肉疼。 不过,修道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些代价,与灵墨和阵法熟练度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之后的日子,墨画开始和当初刚进大黑山一样,利用地火阵,来猎杀妖兽。 墨画想了想,就没喊俞长老他们。 猎杀二品妖兽,还是很凶险的。 即便俞长老是筑基,正面对上二品妖兽,也很容易有什么闪失。 大老虎就不一样了。 它是二品妖兽,还是老虎,一身血肉结实得很,能抗又能打。 墨画先以强大的神识扫山,发现二品妖兽,然后观察妖兽习性,在妖兽必经之路上,选取适合埋伏的地点。 之后神识御墨,在地上画出二品地火阵。 然后墨画就和大老虎,找个地方,隐蔽地趴着,探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盯着地上的陷阱,注视着四周的动向。 地火阵外面,墨画还布下了二品荆棘阵。 二品妖兽,一旦进入,就会被荆棘阵缠住,几息之后,被地火阵吞没。 二品地火阵威力很强。 一旦触发,爆裂声响,烈焰翻腾。 地火阵中,火焰灵力激荡,汹涌如浪,鲜红如同岩浆。 大老虎见状,还是有些炸毛,不过见多了,它也就渐渐习惯了。 地火阵爆炸后,阵中的二品妖兽,一般都会受伤。 妖兽的肉身,比修士强悍许多,所以即便被二品地火阵吞没,一般也不会直接被诈死,只会造成或大或小的伤势。 这些伤势,视妖兽品类,也有不同。 若是以防御见长的,譬如土系,或是金系妖兽,一般是轻伤,接近中伤。 防御一般的妖兽,一般都是中伤。 肉身弱的,才会受重伤。 对二品妖兽,造成这等伤害,已经很强了。 之后,便是大老虎出马了。 妖兽交战,一只受了埋伏,身上带伤,一只以逸待劳,血气饱满,交战起来,本就没什么悬念。 何况还有墨画,在一边以火球术消耗和补刀。 一人一虎,配合默契。 基本上,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会落下帷幕。 然后墨画放血,大老虎吃肉。 之后休息准备几日,再故技重施。 二品妖兽再强,也经不住这种修士和妖兽联手,阵法和法术结合,陷阱和伏击搭配的杀局。 墨画的灵墨,一瓶接一瓶,越攒越多…… 大老虎吃内丹,也一个接一个,越吃越多…… 墨画的地火阵,越发纯熟,而大老虎的实力,也在明显地增长。 但墨画的灵石,也在飞速地消耗着。 墨画有点犯愁。 “要想办法,赚些灵石……” 自己配的灵墨,有些粗糙,自己用还好,但拿去卖,估计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而且通仙城这个地方,不,可能不只通仙城,是整个二品大黑山州界,都未必有二品阵师。 估计也没人会买。 再者,自己用墨如流水,这些灵墨,现在看着多,但也未必经得住自己用的…… 替别人画阵法,赚灵石…… 自己现在很忙的,又没这个空。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太想向爹娘要灵石。 他还想让爹娘多留些灵石,将来也都能成功筑基…… 墨画皱眉沉思,忽而一愣,看向了大老虎洞穴里,那七零八落的妖兽骨骼…… 大老虎吞了内丹,吃了妖肉,但这些二品妖兽的骨头还留着。 不只是骨头,还有一些爪牙,皮毛。 墨画指着这些妖兽材料,问大老虎:“你还要么?” 大老虎吃饱了,慵懒地躺在地上,圆滚滚的肚皮朝天,很是惬意。 听到墨画说话,大老虎探起头,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它吃剩下的骨头,起身将一根大骨头叼起,放到了墨画怀里。 意思大概是:“我不要了,都给你。” 墨画大喜,而后取出好几个储物袋,将一些边边角角,碎骨爪牙类的二品妖兽材料,都装了进去。 但他还是留了几根大骨头,给大老虎磨牙用。 之后墨画,就大包小包,挎着储物袋回家了。 …… 而此时的大黑山,猎妖师却有些人心不安。 不只是猎妖师,往来的行商,游历的修士,也都心中忐忑。 近日来,深山之中,异动频频。 不时传出惊人的爆炸声,以及强大的,灼热的灵力波动。 二品妖兽的怒吼声,震动山林。 偶尔还有澎湃的妖力,汹涌的血气,激荡翻涌,很久之后,才会平息…… 就像是有二品妖兽,在殊死搏杀。 而且,不止一次…… 通仙城内,俞长老的神色,有些凝重。 俞承义、俞承勇、还有墨山等人,也都紧皱着眉头。 “二品妖兽,在殊死争斗?” “妖力澎湃,太吓人了……” “莫非,有异宝现世?” “大黑山穷山恶水,能有什么异宝?”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变故?” “之前都好好的……” 俞承义沉思道:“不只是妖兽,还有极强的灵力波动,莫非……是其他筑基高人,来大黑山,猎杀二品妖兽来了?” “猎杀二品妖兽,怎么也得七八个筑基吧……” 俞长老摇头道:“这么多筑基,这么大阵仗,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墨山也点头道:“没错,而且通仙城最近,也没有外来的筑基……” “外来的筑基……” 俞承勇寻思了一会,“硬要说的话,也有一个……” 墨山微怔,皱眉道:“谁?” 众人一怔,都想起来了,默默地看着墨山: “你儿子……” 墨山一脸错愕。 哦对,画儿筑基了…… 这件事,他原本还高兴了很久。 但因为墨画虽然筑基了,但看起来,还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一副孩子样,天天吃好吃的,天天学阵法,所以他下意识,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忘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是“筑基”修士了。 而且墨画的确是最近,刚刚从外面回来的…… “墨画……最近在做什么?”俞长老斟酌着问道。 墨山摇了摇头。 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他只希望,墨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修行也好,画阵法也罢,只要不违正道,墨画喜欢,他都不会干涉。 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而墨画是一品阵师…… 他又根本不懂阵法,就算去问,也是一头雾水。 更何况,自己筑基在即,又要忙着猎妖行的事,平时也是挺忙的。 俞长老想了想,尽管觉得不可能,但还是试着问道: “那墨画……这些时日,有去深山么?” 墨山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偶尔会去,带了一堆鱼干,说是要去喂猫……” “喂猫……” 众人都有些发呆。 喂什么猫? 深山有什么猫能喂? 气氛有些微妙。 “深山的动静,不会是墨画这孩子,弄出来的吧……”有人弱弱道。 墨山失笑,“怎么可能……”随后他一愣,笑容就消失了。 其他猎妖师,也都沉默了。 好像是不可能…… 但这事放在墨画身上,好像,又没什么不可能…… 毕竟大黑山的深山,就被墨画用大阵炸过一次,整个山势都变了…… 但这事不好定论,俞长老只让墨山回去问问墨画,众人便散了。 墨山疑惑重重地回家,柳如画正在做菜。 墨画就跟在娘亲身后,说着“娘,我要吃这个……”,“牛肉好吃……”,“这个要辣一点……” 然后小馋猫一样,这个吃一口,那个尝一下。 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个筑基修士了…… 墨山目露关爱,但又有些无奈,不知怎么开口。 晚饭的时候,一桌子菜,十分丰盛。 墨画吃得不亦乐乎。 忽然他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储物袋,问道:“爹,您看这个,能卖灵石么?” 墨山一怔,还以为是阵法,正想说自己看不懂,接过一看,才发现是妖兽材料。 妖兽材料,他就很熟悉了。 墨山伸手,取出几枚妖骨,看了几眼,却皱起了眉头。 “没见过……” 大黑山里,竟还有自己没见过的妖兽材料? 墨山又端详片刻,忽而一愣,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二品妖兽的骨头?” “嗯。”墨画啃着鸡腿,点头道:“爹,您眼力真好!” 墨山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眼力好不好的问题么…… 墨山想起深山的异动,便问道: “伱……这,是怎么来的?” 墨画想了想,也就没隐瞒,“我画阵法要用灵墨,就用鱼干,收买了一只大老虎,然后一起联手,杀二品妖兽,它吃肉,我放血……” “这些骨头,牙齿,都是大老虎吃剩下的……” “我想着能卖灵石,就拿回来了……” 墨山听着,跟听天书一样。 鱼干收买老虎? 猎杀二品妖兽? 这话跟小孩子编的故事一样,说出去谁能信…… 可墨山又不得不信…… 墨山沉默片刻,不由问:“你……杀了多少只……二品妖兽?” 墨画怕爹娘担心,就道:“不是我杀的,是大老虎杀的,我只不过帮了一点点小忙……” “杀了多少只,我也没数……” “好像八九只是有了……” “还有很多骨头,我放在院子里了……” 墨山和柳如画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二品妖兽啊…… 曾经的二品妖兽,在大黑山,可是横行无忌的。 可能一两百年,都不会死一只…… 墨画回来,短短一两个月,就死了八九只…… 墨山不由叹了口气,看着墨画,有些无奈。 算了,去乾州求学也好…… 他这才十五岁,要是再长大些,阵法学得再好些,这通仙城,整个大黑山,甚至整个大黑山州界,都不一定遭得住他折腾的…… …… 之后墨山帮墨画,把这些二品妖兽的材料卖了。 皮毛被大老虎抓坏了,骨头都被啃过,爪牙经过厮杀,也都有些残缺,都算是“残次品”。 但毕竟是二品妖兽的材料,价钱还是不错的。 大黑山州界,二品的阵师没有。 但二品的炼器师,还是有几位的。 这些材料,可以用来炼制二品灵器。 墨山估算过了,全部卖了,大概有五六千灵石,只不过要分批卖,其他商阁,或是路过的行商,一口气吃不下这么多。 墨画也是大喜。 这样一来,二品地火阵灵石的问题也解决了。 学阵法,画阵法,用阵法…… 他不但不会亏,还会赚一些灵石,以及囤积大量的灵墨。 可墨画没高兴几天,就发现又不对劲了…… 深山里的二品妖兽,突然变少了许多,似乎全都躲了起来,不敢再露头了…… 以前的二品妖兽,在深山里走路,大摇大摆,无所畏惧。 但是现在,它们见到见到大老虎,还有墨画,就跟见到鬼一样,老早就跑了…… 走起路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踩中地火阵。 捕猎的时候,也讲究速战速决。 吃个七八分饱,就立马回巢穴里窝着,藏得深深的,生怕被墨画的神识发现…… 墨画很无奈,也有点生气。 “堂堂二品妖兽,一点骨气没有!”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已经调配的灵墨收好,省着点用了。 而二品妖兽畏首畏尾,也是好事。 至少以后,猎妖师们进山猎妖,就安全许多了。 俞长老知道,墨画在深山猎杀二品妖兽的事,既震惊,但想了想,又没那么震惊。 猎杀二品妖兽啊…… 这种事,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 但是这四五年来,他以前不敢想的事,都一一成真了…… 俞长老有些怅然,随后又目光坚定。 “修道是无止境的,自己还没老,还要继续修炼下去,金丹虽远,但也没什么不敢想的……” 深山安静了。 大黑山的猎妖师,也恢复了往常的日子。 墨画在深山蹲了几天,都没看到二品妖兽的影子,只好暂时作罢,转而继续研究起地火阵来…… 就快要离开通仙城了,他现在神识布阵的速度,还不够快…… 他想要画得更快。 “可怎么能画得更快呢?” 墨画已经尽力了。 他神识十四纹,本就极其深厚,又经过天衍诀重构,凝练如汞,神识操控,已经很强很强了。 灵枢阵,他学会了,神识对灵力的操控,也是细致入微。 天机衍算,加深对阵法的理解。 在他这个境界,不可能有人,比他画得更快了…… 但还是不够…… 傀爷爷说过,“天下法术,唯快不破。” 那神识布阵,同样如此。 墨画蹙着清秀的眉头,目露沉思。 该用的办法,他都用上了,除了…… “天机诡算……” 墨画没见过师父画阵法,迄今为止,见过布阵最快的人,就是自己的师伯,也就是诡道人。 而诡道人的阵法,是以“天机诡算”为基础的。 自己若是学了,是不是就能更快地以神识御墨,布下地火阵了? 墨画总觉得,自己对天机诡算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现在他掌握的天机诡算,距离师伯,还差得很远很远…… “学师伯?” 墨画心思微动。 他的识海中,诡道人以“诡道封天阵”,封住万魔殿,将羽化和金丹魔修屠戮殆尽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还有诡道人以“天机诡算”,短时间内,破解掉谜天大阵的场景,也一遍又一遍回现。 “天机诡算……” 天机诡算,魔念分化,可以快速解阵。 自然而然,也可以快速布下诡道封天阵…… 墨画想了想,没什么头绪,忽而灵机一动。 天机诡算和道心种魔,一里一表。 天机诡算,自己领悟不够,那就参照“道心种魔”,反过来思索天机诡算的原理? “道心种魔……” 基于天机诡算的道心种魔,是以身化魔,将自己的魔念,分化出来,形成魔种,种在他人道心之中。 自己是正经修士,不能“道心种魔”,分化魔念…… 那么,不分化魔念,分化自己的神念,是不是也行得通? 方法应该是一样的。 不入魔,自然就不算“道心种魔”…… “分化神念……” “试试吧……” 墨画开始闭眼,学着诡道人,以天机诡算之法,按照诡道的逻辑,分化自己的部分神念。 这种分化,基于诡算,复杂而玄妙。 墨画只能“照葫芦画瓢”,一遍遍回想,师伯布阵和解阵的情景。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忽有所悟。 诡道顿开,他的神念,开始分化了…… 识海之中,墨画的神念化身之上,突然多了,丝丝漆黑的纹路。 这些纹路,像是墨画本身剥离的神念,又像是墨画的神念,基于一定大道法则,向外的延伸。 神念的诡道分化…… 和当初神识重构类似,但又不同。 这种分化,更像是以天机诡算,重新“编译”并“衍化”自己的神识。 墨画既觉痛苦,又觉奇妙。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觉得自己的神念,与诡道一步步契合……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诡念分化才结束。 墨画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上,朦朦胧胧,分化了一层诡色的墨影,一举一动,都会产生重影。 这层墨影,披在身上,既像是虚影。 又像是一件…… 纯净的,漆黑的,水墨道袍!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五章 出发 与墨画想的不同,天机诡算,分化出的神念,并不是一个“分身”,而是一道“墨影”。 亦虚亦实,重影叠叠,像是道袍一般,披在墨画身上。 这身“道袍”,与诡道人的类似,但又不同。 黑漆漆的,但又很干净。 不含污秽,不含血腥,透着一丝,不染俗尘的诡异。 墨画的眼睛,也变得更为深邃,透着诡道的森森黑影,但却并不空洞可怖,反而神念内蕴,炯炯有神。 瞳孔漆黑,内蕴光华。 是支配诡道之人,而非被诡道奴役之人。 “这就是……师伯的天机诡算……” “也是……天机诡算的,真正形态?” 墨画环顾自身。 自己身上这层“道袍”,只有浅浅一层,远远比不上师伯,但自己好像算是…… 真正地入门了? 入了诡道的门? 墨画又是一惊,不由担心起来。 自己将来,不会真的成为一个“小诡道人”吧…… 墨画细细琢磨片刻,又松了口气。 应该不至于…… 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同出一门,都是正统的,独步的神识算法。 师伯的天机诡算,之所以邪恶可怕,是因为他入魔了,变坏了,天机诡算之中,掺杂了魔道手法,以及各种冤魂残魄…… 而自己只要不神识入魔,不将神识化为魔念,不以魔念为种,寄生于他人的道心。 只是利用诡算,分化神识,就不算是“道心种魔”。 墨画放下心来。 师伯入魔了,是大魔头。 但自己不一样…… 自己修的,是正经功法,修的也是正道神念。 不过以后也要多加小心,不能入魔,更不能变成“小魔头”…… 墨画松了口气,随后神色兴奋。 天机诡算,分化墨影,披上“道袍”,自己画阵法的速度,是不是会不会更快? 墨画迫不及待尝试了一下,开始催动天机诡算。 他的眼眸之中,诡道浮现,透出一股深邃的黑灰之色。 识海之中,神念化身披上“道袍”,分化墨影。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急速流转,速度翻了一倍不止,而布阵的速度,也有如神助,阵纹流转,更加行云流水…… 地面上,灵墨蜿蜒,快速勾连,急速成阵。 墨画自己在画,分化的那道墨影,如身外化身,同源同念,也在帮墨画画。 但神识的消耗,也在加剧,宛若江河决堤,洪泄千里。 神识流逝的速度,极其惊人。 好在墨画的神识无比深厚且凝练,所以还能支撑得住。 墨画咬牙坚持,墨影重重叠叠,阵纹行如奔马…… 这个过程,虽痛苦但短暂。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二品地火阵,便构画完毕! 而墨画的神识,却消耗一空,识海刺痛,头皮发麻,额间冒出冷汗。 天机诡算,分化神念。 这样画阵极快,但神识消耗也是极大。 墨画十四纹质变的神识,原本画十三纹的阵法,绰绰有余,但现在诡道分念,画完之后,却觉得极为吃力。 不过墨画还是很开心。 对他而言,神识消耗大,识海有些痛楚,其实都不算什么。 与之相比,十几息的成阵时间,已经比之前快了很多很多了。 虽然还不够快,临战之时,不能突然施展。 但想办法拖延时间,争取十几息的空闲,悄无声息地神识御墨,布下阵法,还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自己只分化了一道墨影,只披了一层,浅浅的道袍。 若是将来,能分化万千墨影,道袍遮天蔽地,那岂不是能…… 一念化生大阵? 这个想法,把墨画自己都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收起心思。 “不能好高骛远……” 先踏踏实实,一点点增强神识,钻研神识算法,练习神识御墨,构建二品阵法,然后一点点,画得更好,更快…… 不停地缩短画地为阵的时间…… 直到临战之时,千钧一发之际,也能瞬息成阵,扭转战机…… 这才是自己目前该做的。 一念化生大阵,这种匪夷的想法,还是只能先埋在心底…… 至此,墨画的筹划,基本完成了。 灵墨有了,阵法也会了。 之后再待下去,也基本学不到什么了…… 墨画叹了口气。 尽管不舍,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要去乾州求学。 否则,修为无法精进,阵法故步自封,修道资源匮乏…… 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修出无上神识,问鼎阵法大道。 更不可能,救回师父…… …… 两个月后,有一艘云渡,会从隔壁的二品青元州界出发,由南向北,途径坤、兑、乾三州,最后到达北方的坎州。 墨画要搭乘云渡,从离州出发,在途径的乾州下船。 这是周掌司告诉墨画的。 周掌司,是通仙城的掌司,这些云渡的信息,他知道得比墨画清楚。 与此同时,他还送了墨画一枚云渡令,白玉制成,精致华贵。 云渡令,相当于云渡的船票。 墨画不由问道:“掌司,这个很贵吧……” 周掌司点头,“是不便宜……” 主要是不好弄。 这种跨州界的云渡,没点关系,弄不到手。 里里外外,灵石也要花不少。 “不过无妨……”周掌司喝了口茶,“可以报销……” 墨画一愣,“这也能报?” “这算什么……”周掌司摇头,“道廷司这种地方,一些乱七八糟,不正不经的事都能报,送你去乾州入学,这种正事,为什么不能报?” “可我不算道廷司的人吧……” “怎么不算?”周掌司不满道,“你有通仙城的青铜腰牌,虽然是编外,但也能算自己人。” 墨画这才记起。 当初张澜叔叔送给了自己一枚青铜腰牌。 这个腰牌,也就拿来做做样子,他好久没用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你那个腰牌里,应该有不少功勋,到了乾州,若是手头紧张,可以换些灵石灵物救急……” “但能不用,还是别用。” “等伱修为高了,认识到道廷更高层的修士,这些功勋,都是有大用的……” 周掌司叮嘱道。 “有什么大用?”墨画问道。 周掌司坦然道:“我不是道廷高层,我不知道。” 墨画一滞,点头道:“好吧……” 周掌司想了下,又压低声音道: “话虽如此,但这青铜腰牌,你可以用,但别太指望,毕竟是编外,万一捅了篓子,没人替你兜底……” 墨画一怔,随后点头,表示明白了。 有了青铜腰牌,勉强算是道廷司的“自己人”…… 但反过来说,用到的话,就是“自己人”,用不到的话,那就是“编外”了…… 周掌司明显还是向着墨画的,该嘱咐不该嘱咐的,都嘱咐了。 之后他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你去乾学州界,是去求学的,提升修为,增长见闻,精进阵法……” “乾学州界,云集各州天骄,你万一闯出了什么名堂,那也是给我大黑山州界争光。” “所以,这个云渡令,你受之无愧。” 墨画有些感动,但又感觉有些“责任重大”,便小声问: “那假如……我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呢?” 周掌司轻轻瞪了墨画一眼,“你以为各州‘天骄’是什么?是大白菜么?” “天骄,天之骄子,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压他们一头的?” “在宗门林立,天骄云集的乾州,混不出名堂,才是正常,真要混出名堂,那才是见鬼了……” “再说了,‘名堂’也有大有小……” “你现在筑基前期,去了乾州,回来后是筑基后期,哪怕只是筑基中期,不也叫混出‘名堂’了么?” “或者,你现在是一品阵师,去了乾州,到了二品,这不也是‘名堂’,而且还是大名堂!” “所以,不要有压力……”周掌司道,“乾州那个地方,天才虽多,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修为再高,也不会护着我们,阵法再好,也不会替我们画……” “同样,你学得再好,他们也不一定拿你当“宝贝”……” “所以,你只管去学,只要学到东西,无论名堂大小,那就是为州界增光,我们都只会为你高兴!” 墨画轻松了不少,不由笑道:“谢谢掌司!” 周掌司微微颔首,心情愉悦,继续喝起茶来。 墨画听到周掌司提起“二品阵师”,又问道:“掌司,通仙城这里,可以定二品阵师么?” “二品阵师?”周掌司一怔,随后摇头,“不行。” “二品州界,是没那个资格,去定二品阵师的,至少三品州界以上才行……” “哦。”墨画点了点头。 周掌司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忽而一愣,茶杯一颤,“你……二品阵师了?”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二品初阶阵师,需要掌握二品十三纹的阵法。 墨画虽觉得这个不难,但他现在,还只学会了一副二品地火阵,距离真正的二品初阶阵师,还有些距离。 所以,也不能算二品阵师。 “还没有,我就问问。”墨画道。 周掌司微微颔首,平复了下心情。 问问而已啊,吓自己一跳…… 他就说么,二品阵师,也太离谱了…… 十五岁,一品阵师,就已经很不得了了,要是再成为二品阵师,多少有点……不当人了…… 之后周掌司将云渡令,交给墨画,嘱咐他一定好好保管,两个月后的初一,云渡启程,不要延误了。 墨画握着冰凉的云渡令,既觉沉重,又不免有些落寞。 “真的要……离开了啊……” 又要告别通仙城,告别爹娘,告别亲人朋友,前往陌生的州界,走上未知的道途了…… 墨画心生愧疚。 尤其是对自己的爹娘。 但乾州又不得不去…… 墨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墨画大多都待在家里,陪着爹娘。 墨山和柳如画也舍不得墨画,但修道者,修仙问道,有这份机缘,再不舍得,也必须舍得。 只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挂念和心疼。 墨山减少了进山猎妖的次数,多抽了些时间,待在家里,陪了陪墨画。 柳如画也给墨画,做了很多好吃的。 同时,她也为墨画打包行礼,收拾东西,在储物袋里,塞了一堆肉干、果脯、还有酒酿。 还有不少灵石。 墨画不要,但推脱不过,只拿了一半。 他想爹娘也留些灵石,好好修炼,将来也能筑基,乃至结成金丹,幸福美满地活着。 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了,柳如画却忽然想起什么,拿着一个木匣,递给了墨画。 “这是张典司的东西,他那日在食肆喝酒,丢在了桌上,忘了拿走了,隔日就听说,他离开通仙城回张家了,这个木匣,也没法还他……” “张典司估计不回来了,你收着吧,将来若能碰到他,再还给他。” 墨画一愣,“木匣?” 他接过一看,是个普通的木匣,但用料很结实,而且用阵法封着,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好的,娘,我先收着,以后遇到张叔叔,再还给他。”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张澜叔叔,虽说有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喜欢摸鱼,但其实心思细腻,不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 他怎么会将木匣,丢在食肆呢? 墨画看了看木匣,忽而一怔。 木匣被阵法封着。 这种阵法,是入门的复阵,简简单单,刚好是自己第一次学复阵时,看的《复阵初解》上的那一副基础复阵。 自己第一次见张澜时,就用这副复阵请教过他…… 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和张澜叔叔知道。 “这个木匣,是张叔叔留给我的?” 墨画有些疑惑。 他又仔细看了眼阵法,觉得没眼看…… 画得太烂了…… 墨画可以看出来,画阵的人,已经很努力想把阵法画出来了,但阵法功底,实在是太差了…… 墨画大概确定了。 是张澜叔叔的手笔。 “张叔叔刻意用这个复阵,封着木匣,是想藏着什么?” 墨画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他手指一点,神识微动,墨纹浮现,瞬间就解开了木匣上的复阵,木匣也打开了。 木匣之中,有一卷书册。 书册有些旧,像是手抄的。 扉页之上,没写任何字。 但是里面有晦涩的经脉图,和详实的文字,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墨画一眼就能看出,这是…… 二品逝水步秘籍! 这是张澜叔叔……留给自己的…… 墨画一愣,随后感动不已。 他将秘籍翻到最后,就发现末尾有行小字,虽刻意模糊了笔迹,但墨画精通阵法,熟悉笔法,还是能看出,这是张澜的字迹: “镇族法门,切勿辱没。” “一位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叔叔留。” 墨画心生暖意,灿然一笑。 他将张澜的好意,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将来,若是见到张叔叔,一定还他份大礼。 随后墨画眼睛一亮。 这卷身法,帮了他大忙,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灵修没有身法,就像肉包子没长腿,人人都能啃一口,跑也跑不掉。 重选一门身法来学,比较费事,而且效果肯定不好。 和阵法一样,无论是功法,还是法术,乃至身法,都是讲究一脉相承的。 一品,二品,三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这样学起来事半功倍,根基扎实,领悟更深,效果也更强。 有了二品逝水步,即便去了乾州,面对筑基境界的修道天才,自己也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 墨画松了口气。 之后他就开始学二品逝水步。 一品逝水步,墨画用得极为纯熟,所以二品学起来,也不算难。 随着时间流逝,墨画的逝水步,也渐渐提升到了二品筑基的水准。 而二品的逝水步,较之一品,又多了许多变化,复杂了许多。 但墨画还没悟透二品逝水步的诸多变化,就得知了一件,让他下巴都惊掉的事…… 严教习要成亲了! 这事是严教习告诉他的。 莫管事见了墨画的样子,不由点头,“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你这副模样……” “严教习……跟谁成亲?”墨画不由问道。 “就是那个,我们那天看的,那个束发素颜,不施粉黛,样貌不算出众,但气质知性的女子……” 莫管事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墨画想起来了。 是那个端庄娴静的女阵师…… 这么一说,和严教习还挺般配。 “但是……”墨画皱眉,很是费解,“严教习是怎么认识那女子的,又是怎么走到成亲这一步的呢?” 莫管事一脸,说出来你也不信的样子: “这女子,姓沈,名茹,是毗邻州界沈家的女子。” “是我师兄,他亲自登门拜访,说要见那女子一面,交流一下阵法心得……” “然后,两人相谈甚欢,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墨画张大了嘴。 亲自登门……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醉心阵法,严肃刻板的严教习么? 莫管事啧啧称奇,“人不可貌相啊……我万万没想到,师兄他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佩服,佩服……” 墨画也吃惊不已,不过心底也为严教习高兴。 严教习为了小灵隐宗的恩怨,为了追查宗门叛徒,为了寻回宗门传承,半生坎坷奔波,心中郁苦。 如今能够找到心仪的人,皆为连理,白头偕老,自然再好不过。 而且,还有喜宴可以吃。 墨画已经在心里盘算,喜宴上可以吃到哪些好吃的了…… 严教习定亲快,成亲更快。 半个月后,便在通仙城,成了亲,办了婚宴。 墨画也凑了热闹,沾了喜气,饱饱地吃了一顿。 婚礼上,墨画也见到了沈茹,也就是严教习的夫人。 沈茹一身红衣,即便是结婚,也没着太浓的妆容,显得素雅而端庄。 墨画上去给他们道喜。 沈茹见墨画眉眼如画,笑起来目光澄澈而灵动,亲切可爱,不由心生欢喜。 又听严教习说,墨画也学阵法,更是心中重视,特意封了一个大红包,送给墨画,还夸赞道: “这孩子聪明伶俐,好好学,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品阵师!” 严教习面露尴尬,低声道: “他……已经是一品阵师了……” 沈茹愣住了,转过头,神色错愕地看着严教习,一脸的难以置信,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婚礼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婚礼结束后,莫管事也是一脸欣慰,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不愧是我师兄……” 莫管事叹道。 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时,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莫管事心中感慨,对墨画道: “你将来也好好学学,该放弃的,不要留恋,该抓住的,就千万不要放手!” 墨画一愣,“抓住什么?” 莫管事一脸过来人的神情: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墨画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 之后的日子,平静祥和如流水,但如水一般,一点点逝去…… 墨画没觉得过去了多久,转眼就到了离别的日子。 墨画有些不舍,但还是收拾好行囊,踏上了远行的路。 临行前,墨画认真叮嘱墨山和柳如画: “爹,娘,你们一定要好好修炼!” “不能偷懒!” “未来的路还很长,一定不能懈怠……” “修到筑基,然后再修到金丹……” “然后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幸福美满地活下去……” “等我去乾州学好了阵法,再回来看你们……” 墨山和柳如画有些苦笑不得。 这些话,不应该是他们做爹娘的,嘱咐孩子的么? 不过离愁别绪,也因此冲淡了一些。 之后墨画坐着马车,即将离开通仙城,前往云渡城。 马车停在城外。 和当初他离开一样,通仙城的很多修士,都来送墨画,他们的目光饱含期许和祝愿。 墨画也笑着跟他们招手。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墨画希望通仙城的大家,生活平安幸福,也希望他们人生的故事,充实多彩。 而他自己,也将踏上旅程,走上未知的路,去寻求自己的道了…… 马车渐行渐远,离开了通仙城,进入了大黑山。 途径深山的时候,墨画忽然一怔,走到车外,向着远处的山林招手。 山林里,有一只大老虎。 大老虎也来送他了。 几日前,墨画提前和大老虎道过别了。 此行去乾州,要坐云渡,跨九州,大老虎是妖兽,居于深山,不可能跟着一起去。 墨画担心大老虎吃不饱,所以拜托过父亲墨山,进深山的时候,带一些大鱼干,碰到一只玄白纹路的大老虎,就替自己喂一下。 而此次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大老虎了。 墨画站在车上,远远地冲着大老虎挥手。 大老虎默默地看着墨画,目光有些茫然,直到墨画远去,小小的身影消失,这才耷拉着大脑袋,转身走进山林,只是背影,有些寂寞。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六章 行程 几日后,墨画登上了云渡。 这艘云渡,比墨画之前见的,小师兄和小师姐乘坐的那艘,要小了些,也简陋了些。 但尽管如此,也很气派了。 云渡乘云而起,掀起层层云狼,蔚为壮观。 大概三个月后,云渡会进入乾州。 墨画也要在五个多月后,也就是九月之前,到达乾州五品乾学州界的乾道宗,想办法拜入宗门。 云渡飘在天上,飞在云间。 虽说是“飞”,但其实并不算作“飞”,至少与修士的飞天不同。 天上有云海,云海有云脉,云脉之中,又有气流,这些气流,形成狂风,自九州云间,滂湃流转,最后一并汇入巽州。 云渡便是利用云脉中的气流,在州界之间航行。 墨画一开始还很新奇,几天之后,新奇感退去,就觉得无聊了。 云渡之上,每位修士都有一间客房。 客房不大,供修士修炼和休憩之用。 墨画大多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客房里,安静修炼,学阵法。 他孤身一人,为免是非,很少出门。 只有吃东西的时候,会出去逛逛。 云渡有大舱,可以出售各种东西。 有各种膳食,但比较贵,墨画虽吃得起,但也不会常吃,只是偶尔解解馋。 他灵石不算缺,但也知道,出门在外,要省着点用。 到了乾州,花灵石的地方多着呢。 而大舱之中,修士也可以租赁摊位,卖各地的特产,以及一些制式不同的灵器、丹药、阵法等等。 墨画偶尔逛逛,大开眼界。 他第一次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灵器。 有子母刀、有长枪、有长戟、还有飞针、梨花针、有红绫、有铁锁等等…… 其中最贵的,是剑。 剑为修道百器之君。 涉及剑器的功法,道法,炼器,门道极多,学问极深,甚至御剑的修士,为了与灵修和体修区别,被单独称作“剑修”。 修士之中,喜欢修剑者极多。 只不过,剑修既重功法,又重剑法,剑器的炼制之法,也是秘传,非常讲究传承和底蕴。 所以,大黑山中,几乎没有什么修士用剑。 大黑山附近的修士,大多都是用刀。 即便有用剑的,其实也是把“剑”,当做“刀”用。 将剑作为一种普通的灵器来砍杀,而并不能算作,真正的“剑修”。 墨画唯一见过的剑修,应该就是张澜。 他那把很沉的古剑,松纹古朴,墨画拿着都费劲,一看就很名贵。 此外,剑修据说也有不同。 有体修用剑,近身攻击,剑气与劲力相容,劈山斩海。 也有灵修用剑,远程击杀,神识御剑,毙敌于千里…… 不过这些,墨画也都没亲眼见过,不知道真假。 “剑修……” 墨画之前也想过,自己神识这么强,若是修“御剑之术”,心随念动,御万千飞剑,凝成剑雨,那岂不是又帅又强? 直到他在云渡的摊位上,看到剑器的价格,就默默打消了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 灵剑太贵了! 随便一把灵剑,都要七八千灵石。 稍微好一点的,都要上万。 这种剑器,还容易损耗。 坏了又要重买。 不像那些世家大宗,上好的灵剑,都是祖传的,用料名贵,经久耐用,且常年修持,人剑一体,威力惊人。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学自己的阵法吧…… 区区剑法,不学也罢。 自己高攀不起…… 云渡的大舱之中,除了膳食,灵器,还有一些丹药和阵法。 丹药的话,墨画就不看了。 冯老先生怕墨画有什么闪失,为他准备了不少,既有一品的,还有二品丹药。 这些二品丹药,是冯老先生托关系,请二品前辈炼丹师帮忙炼制的。 回灵、解毒、避瘴的都有。 让墨画最感兴趣的是阵法。 但这也让他大失所望。 摆摊的,大多数是一品阵师,很少有二品的。 即便偶尔有修士卖二品阵图,售价也极为昂贵,而且不算稀有,很不划算。 与其花灵石买这些阵图,不如自己去碰运气,去观想五行阵流图,破译五行源纹,随机抽五行阵法…… 此外,墨画还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修士。 云渡途径离州、坤州、兑州、乾州,最后到达坎州。 这几个州的修士,都会出现在云渡之上,来来往往,纷纷攘攘,穿着打扮各异,功法灵根迥异。 这些来往的修士,风俗不同,面相有异,也有着不同的行为习惯。 甚至还有一些,墨画尚未见过的灵根属性。 墨画虽然好奇,但也没跟任何人攀谈。 他怕有坏人,打他的坏主意。 人心隔肚皮,出门在外,他一个小修士,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沿途也有些修士,看墨画年纪小,就一脸假笑地和墨画搭话: “好可爱的小兄弟……” “小兄弟,你是一个人么?” 之后要么说,“我有一份机缘……” 要么就说,“姐姐有好东西给你看……” 墨画年纪不大,但已经游历过了,勉强算是个“老江湖”了,怎么看不出他们心思叵测。 这种情况下,墨画都装作视而不见,根本不搭理他们。 反正云渡之中,有大修士坐镇,这些人也不敢胡来,闹出乱子。 一般墨画不理他们,他们也就心中有数,悻悻然不再打扰墨画了。 墨画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每日例行修炼,坚持学阵法,晚上在道碑上,接着练习二品阵法,继续增强十四纹神识。 有空的时候,参悟五行阵流图,破译一些五行阵法。 觉得闷了,就走到甲板外,看着漫天的云海。 日子过得安稳而平静。 习惯了之后,甚至有些枯燥。 就这样,墨画谨慎小心,三个月时间,慢慢就过去了,云渡也终于到达了乾州。 云渡停靠,墨画收拾完东西,就一个人下船了。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和忐忑。 刚下云渡,墨画忽而一怔,抬头一看,目光震撼。 天下九州,虽然是一片苍天。 但每个州界,修士头上的天,又是不一样的。 这点一般修士看不出来,但墨画知道,天上有天道大阵,他更是亲眼见过,所以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 乾州天上的大阵,与离州迥然不同。 这便意味着,这一部分的天道大阵,有着不同的阵纹和格局。 至于有什么不同,墨画境界还低,还看不仔细。 墨画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乾州。 乾者,天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无论走到哪里,头顶的都是天,脚踩的都是地,天上有亘古不变的天道大阵,地下有厚德载物的大地道蕴。 自己也当如此,领悟阵法,寻求天道,自强不息…… 墨画点了点头。 身处异乡的陌生,不安和忐忑,也稍稍退去。 他挎着储物袋,昂头挺胸,走下了甲板,迎着浩渺的天空,踏上了乾州的大地。 …… 乾州很大,有很多州界。 这些州界,也有大有小,有低品也有高品,其中最负盛名的州界之一,便是宗门林立,学风昌盛的五品乾学州界。 云渡落地的地方,在苍渡城,位于三品苍渡州界。 苍渡州界,距离乾学州界,还有不短的路途。 苍渡城是靠云渡兴盛发展起来的仙城,交通便利,修士往来频繁。 城中也有不少少男少女,似乎都是各州的修士,乘坐云渡,到乾州求学来的。 只不过,他们都有家族的长辈或是长老护送。 唯有墨画,孤身一人。 墨画在苍渡城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启程,离开苍渡城,孤身前往乾学州界。 其他求学修士,要么骑马,要么坐车,要么乘着云辇。 墨画为了省灵石,只能走着去。 他给自己规划了一条路。 这条路自苍渡城,沿途跋山涉水,途径两个二品州界,最后到达五品乾学州界。 虽然绕点远路,但因为都是二品州界,所以安全点。 出门在外,谨慎点比较好。 在二品州界,限制筑基修为,墨画筑基前期的实力,凭借着一身阵法和法术,能混得如鱼得水。 即便遇到打不过的,仗着隐匿术和逝水步,自己还能跑。 可若去了三品州界,万一点背,遇到什么心术不正的金丹修士,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就真的完蛋了。 金丹修士,可不是自己一个区区筑基前期的小修士能抗衡的。 说不定,一道飞剑,就能宰了自己。 所以,该怂就怂一点。 只要能在一个半月内,到达乾学州界,拜入乾道宗就好。 墨画算了算脚程和路程,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一路上,他还可以练习二品逝水步。 在通仙城的时候,他只是草草学了个大概,研究得不深,也没机会多运用。 这次赶路,他正好能以用代学,提升自己二品逝水步的熟练度。 这种保命的身法,一定要多练,练到熟得不能再熟才好。 一丝懈怠,就有可能在危机时刻,丢了小命。 墨画盘算好了,便收拾好行装,沿着大路,一人踏上了前往乾州学界的路。 这一路上,餐风露宿。 没人的时候,墨画以逝水步赶路,行如流水,脚下生风。 累了,就歇会。 偶尔遇到一些车队,打着正经的招牌,修士的气息和面相都是堂堂正正,神念上也没有恶意,墨画才会靠近。 偶尔蹭蹭饭,或是蹭蹭车。 自己也正好休息一下。 这些修士,也大多很热情,见墨画年纪小,一人上路,都有些惊讶,也会拿出一些酒肉,来招待墨画。 无功不受禄。 墨画就瞄几眼,指出车队哪里的阵法有问题,帮着修了一下。 这些人就更惊喜了。 往往分别时,还会送墨画一些礼物,虽不算名贵,但也是一份心意,墨画很开心。 偶尔也会遇到危险。 像是山林的妖兽,独行的被通缉的修士,或是成群结队,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墨画,一眼就能看出是邪修的修士队伍。 墨画见的魔修多了。 当初跟着师伯,走了一路,活的魔修,死的魔修,或者是见了师伯,由生到死的魔修,墨画见了一堆。 魔修气息不正,而且神识之中,带有腥秽之感。 墨画神识敏锐,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远远地避开。 他一个小修士,人生地不熟,这种是非,不是他能牵扯的。 低调地,悄悄地,一个人前往乾学州界,早日拜入宗门,求学修行才是正事。 这一路,偶尔也会路过仙城,或是小镇。 墨画一般都会暂时逗留,歇歇脚,问问路,看看前路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仙城的修士,大多冷漠些。 反倒是一些小镇,风气淳朴,修士既热心,话又多。 “往前面,攀过山头,过了小半坡,沿着山道,再走几百里,路过几个小仙城,差不多就到乾学州界了……” “山里有妖兽,你一个小娃子,要小心点……” “天太黑的话,路不好走,就在山里那间破庙里过夜。” “那破庙,曾经是一座山神庙,供着山神,后来山神修成邪祟,被乾学州界,几个长老过来斩了……” “现在庙里,空空荡荡,沿途的修士,若是耽搁了出山的时间,都会在那里逗留……” 说这些话的,是个佝偻的老者。 老者在小镇中,开了个面馆,墨画饿了,就点了一大碗面,一边吃,一边与老者说闲话。 墨画礼貌地向老者致谢。 老者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忽而又好奇问道: “伱这孩子,是外地的?怎么就一个人?” “我外出历练历练……”墨画道。 老者摇头,“一个小娃子,历练什么?” “我十五岁了,不小了!” 老者哼了一声,“十五岁才多大,在我们这里,不到二十岁,都不过是小娃娃……” 墨画详细问了,这才明白。 乾州是大州,气候宜人,整体比离州富庶很多,即便是散修的生活,也比离州那边要好一些。 而乾州的修士,一般修炼的时间,也更长些。 有些家底的修士,或是一些家族、宗门的修士,就更是如此。 他们不用像普通散修那样,修炼不成,就要早早炼体,强身健体,谋个生计,反倒可以一直修炼到二十多岁。 一直温养身体,打牢根基,然后再突破筑基。 实在不行,再下放到家族的产业,慢慢历练。 所以,二十岁之前,都还属于,无忧无虑,安心修炼,以及修道启蒙的年纪。 墨画有些无奈。 他以为自己十五岁,已经是小小少年了。 结果在这些大州,却还只算半个小娃子…… 老者端详了一下墨画,又问道:“你筑基了?” “嗯。”墨画点头。 老者有些可惜,“太急了,你这灵力,你这血气,不踏踏实实再沉淀一下,筑什么基啊?” “你是想,二十岁筑基,就去拜宗门?” 墨画点头。 老者叹道:“哪有这么简单,你这筑基,如此单薄,就算二十岁之前筑基了,别人也不可能收你……” “更何况,我看你灵根,似乎也不太好?” 墨画没隐瞒,如实道: “只有中下品……” 老者愣了下,摇头叹道:“难啊……” 墨画本想问,“有入宗令也不行么?”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 乾州附近,求学的弟子很多,“入宗令”这种东西,必然也是很珍贵的,轻易不能告诉别人,以免被人觊觎。 墨画又问:“您知道乾道宗么?” “乾道宗谁人不知……”老者说着,吓了一跳,“你不会想拜入乾道宗吧……” 墨画点了点头,“我碰碰运气。” 老者忙不迭摇头,“那更不可能了,乾道宗是乾学州界,四大宗门之一,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历界乾学论道,至少都是前三甲……” “你这资质跟道基,绝不可能入门。” “没有例外么……”墨画问道。 “例外……”老者微怔,“那老头子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能有什么例外?就算你是掌门私生子……” 老者皱了皱眉,“估计也够呛……你是不知道,这些宗门的门槛,究竟有多高,他们对灵根,是极其看重的……” 墨画也蹙起了眉头。 对灵根看得如此重…… 看来入门的事,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也不知道,这“入宗令”,乾道宗认不认…… 若是不认,自己恐怕要早做打算了。 墨画吃完了面,又跟老者聊了会,然后付了灵石,就又开始启程,向远处的深山走去。 老者见墨画小小的,孤零零上路,皱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叮嘱道: “小娃子,你小心些,尽量别走夜路,不行就去山神庙落脚。” “谢谢老爷爷,我知道了!” “还有,小心一些人贩子……” 墨画一怔,“人贩子?” “嗯。”老者点头,低声道:“这里是乾州,虽说宗门势力大,道廷管得严,治安也好,但……” “有些人,只要给灵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墨画道:“人贩子……贩谁呢?” 老者指着墨画,“主要是贩你这样的……” 墨画微怔,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乾州一界,是修道求学之地。 各方势力之中,有天赋的少年修士,很多都会到此求学。 那么绑架求学修士,向其背后的家族,勒索巨额灵石,便是一笔虽然危险,但却暴利的行当。 甚至,即便不勒索。 这些天才修士,灵根极品,资质上佳,卖出去也是一笔不菲的灵石。 “拐卖修士啊……” 墨画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老者不知墨画真记住,还是假记住了,不再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墨画。 墨画向老者挥手告别,便转过身,脚步轻快,一个人沿着山路,向远处的深山走去……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七章 惊夜 深山险峻,景色幽丽。 落叶积得厚厚一层,腐烂之后,和泥土融在一起,踩上去软绵绵的。 淡黄的瘴气,浮在山间。 乳白的云雾,笼在林间。 潺潺溪流,不知从何处流来,浸着嶙嶙山石,又不知向何处流去。 墨画服了一粒辟瘴丹,驱了体内的瘴气,放开神识,提防着林间的妖兽,沿着崎岖的山道,小心翼翼地向北面走着。 走了大半日,直到日头落下,山间笼着暮色,深林越发幽暗深邃。 墨画抬头,发现夜深雾重,瘴气也浓,隔绝了神识。 神识感知的范围,不及白日的一半。 山间的妖气,也渐渐浓了。 一些“夜兴日寐”的妖兽,似是渐渐醒来,在凄凉的夜色中,发出诡异的,莫名的低吼,在山间低沉回荡。 墨画皱了皱眉。 看来赶不了夜路了…… 他想起老者说的破庙,便依据记忆,放开神识,寻了个方位,向一条隐蔽的山路走去。 穿过一片林木,攀过一个巨岩石,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山腰间,见到了一座破庙。 庙宇破败,但有一丁点人气,似乎偶尔会有修士路过,在此休憩。 附近的妖气瘴气也淡一些。 破庙前,还有一条石阶,简陋陡峭。 墨画拾阶而上,身如逝水,脚下轻盈,不多时便到了破庙门前。 破庙的大门缺了一扇,另一扇也经日晒雨淋,斑驳不堪。 进了门,四壁透风,脏乱不堪。 凄冷的月光,从屋顶照下,映得正中一座泥塑,面泛白光,阴森森的。 这泥塑面相狭长,有着人脸,但又无人相。 眼睛经月光一照,显着一丝诡异,穿过漆黑夜色,似人非人地注视着墨画。 墨画无所畏惧,睁着一双大眼睛,也跟泥塑对视。 对视了一会,似乎是因月光偏转,泥塑的目光,竟默默地移开了…… 墨画却不放过它,一直走到泥塑面前,目光深邃,盯着泥塑看。 泥塑立马安安稳稳,本本分分。 墨画跳上了供台,将泥塑端详了一圈,嘴里嘀咕道: “不对啊,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应该有的啊……” “我不可能看错……” 墨画一脸疑惑。 泥塑的眼中,已经没了光彩,甚至恨不得把眼睛闭上。 墨画舔了舔嘴唇,“可惜了……” 随后他跳下供台,清理了一块空地,神识御墨,画了一副暖火阵。 暖火阵一亮,橘黄的火光升起,驱散了庙里的夜色,以及山间的阴冷。 墨画裹着个小毯子,烤着火,觉得十分暖和。 暖意升腾,墨画忽而又觉得肚子饿了,便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些山薯、肉干,放在暖火阵上烤。 烤着火,吃着香糯的山薯,嚼着香辣的牛肉,喝着娘亲酿的清甜的果酿。 墨画摇头晃脑,十分惬意。 吃饱喝足,墨画熄了暖火阵,将小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着地上残留的余温,进入了梦乡。 破庙之中,便安静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又照了下来,也照亮了供台之上,那尊泥塑的眸子。 泥塑冰冷的眼眸,缓缓下垂,看向了裹成“小粽子”一样,旁若无人,呼呼大睡的墨画身上。 泥塑目光闪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泥塑之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层光芒,似虚似幻,模糊而隐晦。 神识可感,而目不可见。 白光渐渐拉长,缓缓凝成了一道狭长的人影。 它自泥塑之中,脱壳而出,身如人,面似妖,长须狭目,长有黄毛。 这道妖影,蹑手蹑脚,随着阵阵阴风,缓缓靠近墨画,伸出长长的指甲,声音诡异道: “小友……” “回头看一下……” “看一下,我是谁……” 它想将这阴祟之声,传入这小修士的梦中。 让他从梦中惊醒。 可它还没说完,就见原本“熟睡”的墨画,忽然转过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问道: “你是谁?” 面容邪异的妖影吓了一跳。 “你,你没睡着?” 随即它又一惊,“不对,伱能看到我?” “你不是让我看你么?”墨画奇怪道。 “不,不……” 妖影连连摇头,它说的“看”,是在梦中看,看的是自己显化而成的,妖异可怖的梦魇。 而不是在现实中,真的用眼睛去看。 妖影有些慌乱,“这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怎么看到自己的? 莫非……是神识太强了? 也不可能,他一个小鬼,神识能有多强? “你是谁?”墨画又问。 妖影回过神,面露怒意,刚想说什么,却见墨画目光澄澈而锐利,甚至还带了……一丝诡异,似乎要将自己看穿。 妖影心中一悸,便听墨画声音清脆道: “你是刚刚泥塑里的东西?” “山神庙的泥塑……” “你是山神?” “不对,山下的老爷爷跟我说,山神变成邪祟,已经被斩杀了。” “所以,你是冒牌货?” “人身妖脸,寄生泥塑,说明你既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一道神念,要么是天生邪祟,要么是人化的鬼物……” 妖影心底一沉。 这小鬼,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他多大年纪?说得跟天天跟这些妖邪鬼祟打交道一样…… 妖影显露凶相道:“怕了吧,既然知道,还不赶紧……” 它话没说完,就见一个火球呼啸而至。 这记火球,又快又准,上面火焰缭绕,直奔妖影的脸面而来。 可火球并未击中,而是穿过妖影的脸面,直接飞出门外,随着爆炸声起,火光弥漫,焚毁了几块山石。 妖影一怔,随后大怒。 火球术糊脸! 这个外来的小修士,太没有礼貌了! 一言不合,就丢火球? 好在自己是神念之体,灵力构成的法术,伤不了念体,不然脸上遭这一下,不就破相了么?! “好大的胆子!” 妖影满脸怒意,他要给这个小修士一点颜色看看,教他一些,做修士的规矩! 但墨画视若不见…… “火球术没用么……” “因为是灵力层面的杀伤力么……” “邪念……神识……” 墨画一边沉思,一边嘀咕着。 他之前的神念交锋,都是在识海内,一法一术,皆是神念显化,可以杀伤邪念。 但现在是在识海之外,墨画经验匮乏,也不知什么手段好用。 墨画自顾自琢磨。 妖影更是怒不可遏。 黄口小儿,目中无人! 这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自己好歹也曾是一方山神,受人供奉,虽说如今落魄,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个小鬼,欺辱至此的地步! 在自己的庙里,有自己的神像加持,念力稳固。 自己又是神念之体,血气不伤,灵力不侵,基本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原本念这小鬼年幼,将他吓走便是。 但他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自己也不得不下点狠手,让他知道一下,修道的险恶了…… 妖影双目赤红,气息暴增,节节攀升,原本瘦削的身形,渐渐变壮,四肢长出毛发,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黄皮子”…… 墨画看着不仅不怕,还很新奇。 他看过变“恶鬼”的,看过变“僵尸”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变成“黄鼠狼”的…… 黄皮子目光狰狞地看着墨画,似乎就要动手。 墨画略作沉思,决定先下手为强,小手一点,在黄皮子脚下,以灵墨布阵,画出了金锁阵。 一品金锁阵简单,所以布得很快。 金锁阵既成,便形成条条锁链,将黄皮子妖影锁住。 黄皮子被金锁阵束缚,挣脱几下,便扯断了锁链,脱身而出,但它心中还是大惊。 “阵法?” “无笔无纸,这小鬼是怎么布下的?” 墨画却暗暗点头。 自己想得没错。 法术的威力,由灵力决定。 而阵法的伤害,虽也由灵力构成,但其中既蕴含了大道的法则,也凝结了大量的神识。 以神识,克制神念。 所以法术伤不了它。 但阵法对这无血无肉,无灵无气,肉身不伤,灵力不损的“黄皮子”妖影,是有效的。 只不过比起识海中,纯粹由神识构成的阵法,威力是要差一点。 不过有用就好…… 更何况,自己现在用的,还只是一品阵法。 墨画一连取出几瓶灵墨,开始屏气凝神,神识御墨,构建更复杂的阵法…… 黄皮子见一脸平静的墨画,心有点慌…… 它感觉,事情有一点,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这个小鬼,不慌不乱,一招接一招,底气十足,它有点看不透了。 算了? 可堂堂山神,若是斗不过一个小鬼,岂不是让人笑话? 黄皮子心一狠,硬着头皮,想向墨画扑杀而去。 可尚未近墨画的身,就见脚底金色墨纹显现,凝成三道金锁复阵,将它牢牢困住。 黄皮子爪牙并用,奋力挣脱了。 一品金锁阵,它虽如今落魄,实力不同往日,但还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可还没来得及挣脱,它低头一看,就见脚底,又出现了更多的金锁阵。 黄皮子既惊又惧。 “这小鬼……怎么回事?” “他到底受的什么教育?怎么还能这么画阵法的?!” 这么画阵法,自己赢不了…… 黄皮子心生退意。 “要求饶吗?” 这念头刚浮现,就被黄皮子否决了。 自己堂堂山神,岂能向一个小鬼求饶,说不去不被人笑话死? 先这么硬撑着…… 小小修士,就算神识强些,阵法学得好一点,又能坚持多久? 等彼此都撑不住了,它再装装样子,认个“平局”,彼此罢手,不至于丢太大的面子…… 可还没等它想完,忽而眼皮狂跳。 它发现,周身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道火红的纹路,汹涌的灵力,在其间流转,磅礴的神念,在其中涌动…… 二品阵法! 还不是一般的二品阵法,至少是二品初阶十二,乃至十三纹的杀阵! 黄皮子心中一颤,睁大眼睛,立马丢掉了山神的尊严,高呼: “小友!小友!” “有话好说!” 墨画不理他,继续布阵法…… 黄皮子咬牙,大喊道:“小爷,小祖宗!” “求你了,别画了,再画就要命了!” 它好不容易凝成这残躯,再被炸一下,真要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了…… 墨画停手了。 倒不是他真想停手,而是他也画不下去了。 他神识虽强,但用这种高难度的神识布阵的手法,画二品十三纹的地火阵,本就有些吃力。 之前布金锁阵,消耗了不少神识。 现在这二品地火阵,估计是画不完的,就算画完,神识也濒临枯竭了。 而且,这黄皮子这么懂事,都喊自己小祖宗了,墨画也就“大”人有大量,暂时先放过它。 墨画走到黄皮子面前,问道: “你想害我?” 黄皮子无奈道:“我只想吓吓你……” 墨画不解,“无缘无故,你吓我做什么?” 黄皮子苦笑,“你神识有些蹊跷,一进门,就盯着山神像看,似乎看出了什么……” “我怕被你瞧出底细,引来灾祸,所以想吓一吓你,让你早些离去,并无其他恶意……” “哦……”墨画似信非信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谁?” 黄皮子道:“鄙人便是此间的山神……” 墨画眉头一挑,“胡说,这里的山神被宰了!” 黄皮子连忙道:“不敢骗小友,鄙人确实是山神,名为黄山君,披了黄妖皮,姓黄,又是山神,故名‘山君’……” “当初修道,出了岔子,邪念滋生,这才被正道修士斩了一次……” “但因根源深厚,到底留了一线生机。” “这些年岁,镇此破庙,驱瘴辟妖,供旅居的修士休憩,也算结了一丝善缘。” “再加上,山神像供奉,有了一丝香火。” “这也凝出了这一身残躯,只不过实力大不如前,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黄山君叹了口气。 墨画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勉强信了他一点,但还是脆声威胁道: “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吃了你!” 黄山君一愣,有些失笑。 心道到底是小孩子,威胁人也不会。 自己是神念,他要怎么…… 黄山君忽而一凛,“吃”字刚一浮现,便觉得牵动了因果,心中不由心惊胆颤。 “这……” 这小修士,真能吃了自己? 不……或许是他,已经吃过了不少…… 黄山君张了张嘴,满眼惊恐。 “这小修士,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比自己还吓人?” 黄山君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自己怎么就这么背,招惹了这个小祸害?! 当初这小祖宗进门的时候,自己躲在泥塑里装死不就行了么? 为什么要犯贱,去看他一眼呢? 这一看,差点把老命看没了…… 黄山君心里发苦。 墨画却盯着黄山君打量,忽而问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 黄山君立马退去妖形,显出人身妖面的本相,恭敬道: “小先生,请问!” 墨画问道:“你身是神念,但到底算是人,还算是妖?还有山神……究竟是什么?” “怎么才算是‘神’?” 墨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黄山君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小修士,本事这么大,精通神念杀伐,必然家学极其渊源,但问的这些问题,又有些深浅不一。 不该他会的东西,他倒是会了,不仅会,还精深得可怕。 但该知道的东西,他好像却知之不多…… “是传承残缺,还是师父只教了一半……” 黄山君心中推测,但也不敢隐瞒。 它怕这小修士在“诈”它,明明懂,却装不懂,然后抓住自己的话柄,将自己给“吃”了。 修道险恶,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山君道: “世间所有神念之体,便与修士的神识,厉鬼的鬼念,邪祟的邪念一样,同为虚妄不实的‘念体’。” “鬼是念体。” “修士大限将至,身死道消,死后转化的神念,一般都是鬼物。” “鬼物邪祟,神智溃散异变,会吞人神识,维持自身鬼念,尤其是至亲之人的神识,对鬼物来说,更是大补之物。” “‘神’也是一种念体。” “但修成神很苛刻,与大道、因果、供奉、香火之类的有关。” “我只是个小山神,受了点香火,得了信奉,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山神果位,但更高深的的东西,我便不清楚了……” “尤其是……” 黄山君面露畏惧,“这世间,据说还有亘古而生,古老无上的妖神、邪神和魔神……” “这些存在,不可见,不可知,甚至近乎‘道’,近乎‘仙’……” 墨画心中微凛。 这个修界,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还要深,也还要可怕而复杂…… 墨画又看了黄山君一眼,疑惑道: “山神,修的是正道,是好的?” 黄山君尴尬笑道:“算是吧……至少神识清明,想吃香火,想结善缘,有善果……” “那你之前,怎么又变坏了?还被斩了?”墨画好奇道。 黄山君仿佛胸口被扎了一刀,迟疑片刻,无奈道: “这……唉,修行一事,行差踏错,也是难免的……” “我做山神,做得太安逸了,神念又许久不曾增长,便动了歪心思,吃……吃了几个人……” 墨画目光一冷。 黄山君浑身发寒,立马道:“不是‘我’,是以前的‘我’……” 墨画板着小脸,“以前的你,就不是你了?” 黄山君欲哭无泪,“邪念滋生,一体两念,我没办法……” “然后呢?” “然后……吃了几个人,神念虽然脏了,但也的确强了,就在‘我’,不,是以前那个我沾沾自喜的时候,就被附近正道宗门的修士算出来了……” “有一个白衣剑修,境界高深,一剑将我斩了……” “斩了之后,我因之前的善缘,还留了一丝气息……” “那剑修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死一生,不可断绝’,‘留一线生机’之类的话,放过我了。” “但他也警告过我,若再行恶,必斩尽杀绝。” “所以,小先生,我真的不敢害你……” 黄山君恨不得把心剖开给墨画看。 “嗯嗯。”墨画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道: “你是山神,是神念之体,那剑修用剑,怎么斩的你?” “是……” 似是想到当时的情景,黄山君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极大的惊恐。 “神念化剑……” 墨画一愣,随后目光大亮。 神念…… 化剑!!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贩子 墨画兴奋道:“神念化剑?怎么化的?化出的剑,是什么样的?如何以神念驱使?” 黄山君神情复杂,“我怎么知道……” 我是被‘神念化剑’斩杀的那个,不是用‘神念化剑’斩人的那个…… 墨画又道:“那神念化剑,是不是很厉害?” 黄山君点头,“你看我被斩杀后,如今这落魄的样子,也就知道了……” 墨画看了眼黄山君,有一丢丢质疑,“你也不厉害啊……” 怎么能说明“神念化剑”厉害? 黄山君羞恼,“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我可是山君!这一片山头,都由我说了算!” “只不过行差踏错,心生邪祟,道行毁于一旦,这才如此不堪,败在你手里,虎落平阳被……” 墨画眉头一皱,目光危险。 黄山君立马把“被‘犬’欺”三个字吞了下去。 也不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小修士本事不俗,至少也是只“小老虎”,还是只“小恶虎”…… “吃人”的小恶虎…… 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 墨画还是有些不信,“伱以前真的很厉害?” “那是自然……” 墨画寻思道:“这里是乾州的二品小州界,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二品山神,能厉害到哪去?” “这你就不懂了……我以前……” 黄山君面容狭长,一脸自负,可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尴尬笑道: “……确实只是个二品小山神……”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 黄山君被墨画盯得心虚,两眼望天,装作无事发生。 墨画觉得它问题很大,但现在它服软了,不好下狠手,而且好歹是个山神,不能太过无礼。 墨画还是更挂念“神念化剑”的事…… “会神念化剑的剑修,长什么样?姓甚名谁,你知道么?” 黄山君摇头,“不知道,我只记得他一身白衣,飘然若仙,还有那道可怕的剑意,至于长什么样,没敢细看,姓甚名谁,我更不敢问了……” “那是何门何派?” 黄山君还是摇头。 墨画无奈,嫌弃地看了黄山君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黄山君很是无奈。 我能怎么办? 我被一剑斩了,对那人避犹不及,哪里还敢问东问西。 “白衣剑修,斩杀邪祟山神……” 墨画只能将这线索记下,之后拜入宗门后,再想办法查查看。 看能不能查出“神念化剑”之人,找到“神念化剑”的方法,掌握神识外放,显化成剑的法门…… 这样再遇到一些邪祟,或是像黄山君这样的神念,在识海外,也能神识化剑,一剑斩了…… 墨画心里默默嘀咕着。 黄山君立马打了一个寒颤。 它不知墨画小脑袋里盘算着什么,但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能还是很可怕的事…… 不然自己也不会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小先生……”黄山君露出一个极其和善,乃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山间风凉,您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好赶路……” 它想早点把这小祖宗送走…… “我不困!”墨画道。 他识海中有道碑,就算不睡觉,也不觉得困。 黄山君心里苦。 小祖宗唉,你困一下吧。 你不困,这长夜漫漫,我很难熬啊…… 墨画还想很多东西。 譬如怎么能成山神,善缘是什么? 山神若是生出邪祟,是不是会成为邪神?为什么要吃香火?为什么要受供奉? 等等等等…… 距离天亮还早,墨画还想抓着黄山君,一一问清楚,可他刚想开口,忽而一怔,目光看向门外。 黄山君见了墨画的异状,有些意外。 片刻之后,他也是一愣。 “外面有人来了……” 墨画点了点头。 黄山君神色错愕。 它现在明白了,这小修士的神识,必然非同小可。 在自己的山界中,竟比自己还能提前感知到风吹草动。 “要躲一下……” 黄山君弱弱看了墨画一眼,征询了墨画的意见。 墨画点头,它这才松了口气,化为一缕白烟,烟气袅袅地融入山神像。 墨画涂抹掉地上的暖火阵,也施展逝水步,沿着墙壁,垂直地“走”上了房梁,躲在巨大的,但是断了一半的梁木后面,施展了隐匿术,好好地躲着。 不一会儿,庙外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尽管压低了步声,但在寂静的山夜中,尤其在墨画的感知中,还是清晰可闻。 两个陌生的修士躲在庙门外,压低身形,向庙内窥视,同时放出神识,扫视了一圈,这才放下戒备,对后面道: “大哥,庙里没人……” 后面陆续有人说话。 “天太晚了,这个鸟路太难走了……” “累了几天了……” “在庙里休息一会……” “山君保佑……” “脑袋在自己头上,命在自己手上,山君保佑个屁!” …… 一群人絮絮叨叨,走进了破庙。 墨画从梁木的空隙,借着月光,偷偷看去,便见破庙之中,熙熙攘攘,多出了十余个人。 大多都是筑基前期修士。 有持刀的,有配剑的,还有几人推着山车,车上放着几个储物箱,箱中不知放着什么。 当前一修士,穿着青衣,配剑,中等年纪,看起来文质彬彬。 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 修为虽然也是筑基前期,但明显比他人更深厚,而且步法也很有章法。 墨画听别人喊他“蒋老大”。 蒋老大进了庙,四周看了看,点头道: “日夜兼程,兄弟们都累了,就在庙里休息下,明日一早再赶路,把货送到,大家也能攒些灵石,过得轻松些……” 他的声音温和而儒雅。 其他修士也都点头,放下行李,在庙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了。 有人取出干粮吃着,有人喝酒解乏,还有人或许是困倦极了,躺倒便睡。 也有几人,低声说着话,墨画则竖着耳朵听着。 “老大,还有几日……” “三四日路程……” “能赚多少?” “别想那么多,到手再说……” “其他人……” “就我们了……” …… 几人聊了许久。 墨画听着有些疑惑,不知他们在聊什么,正想再听听,忽然那蒋老大神色一变。 “不对!” 其他修士闻言,面露错愕。 “老大,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蒋老大站起身,缓缓环顾四周,目光一凛,“这里有人!” 墨画有些诧异。 破庙中的众人更是大惊,纷纷起身,神识交错放出,仔细扫视,随后又都皱眉。 “老大,没人……” 蒋老大以手拭了拭地面,目光警觉,“地面尚有余温,显然有修士,不久之前,在此地取过暖……” 他又四处看看,找到了墨画吃剩的山薯皮。 他捏着山薯皮,神色费解。 忽而有人惊呼,“老大,你看!” 蒋老大闻声,立马走过去,顺着那人所指,便见地面之上,有着横七竖八的纹路,似乎是刚刚被人涂抹过…… 蒋老大心中一颤,“这是……阵法?!” 随后他温和的目光,陡然锋利,厉声道:“所有人戒备!” 在场所有修士,困倦之意顿消,纷纷拔刀横剑,运转灵力,神色无比凝重。 可过了片刻,破庙之中,还是一点声息没有。 无论是肉眼看,还是神识感知,他们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有人踌躇道:“老大,会不会弄错了……” 蒋老大皱眉,沉思片刻,摇头道: “不会,阵法刚被涂抹掉,还有余温,说明不久前,有人在这破庙里停留过……” “这荒山野岭,山荒路远,就这一间破庙,那人必不会走,多半是见我们人多,所以躲起来了……” “又或者……是在埋伏我们……” 其他修士,皆神色一凛。 “老大,怎么办?” 蒋老大沉思片刻,便看着破庙,高声道:“何方道友,不妨现身一见?” “相逢便是有缘……” “你我无冤无仇,我们也不会对你不利,荒山相遇,交个朋友……” …… 蒋老大言语客气,墨画却不为所动。 人心隔肚皮,他哪里知道,这伙人是好是坏。 蒋老大嘴皮子磨破,见四周还是没有动静,目光一冷,沉声道: “这位道友,若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待我拆了这破庙,砸了这神像,将此处夷为平地,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拆了庙? 墨画一愣,低头往下一看,就见寄生在神像中的黄山君,面露愠色,但又无可奈何。 它现在落魄了,根本对付不了这伙筑基修士。 若被拆了门庭,毁了栖身的泥塑,怕是真的会断了根基。 墨画倒是无所谓。 山这么大,夜色这么深,就算拆了庙,他还是能跑,但黄山君,跑得了山神,跑不了庙…… 他还有一堆问题,想问这个落魄的山神呢。 墨画想了想,便撤了隐匿术,声音清脆道: “我出来了!” 蒋老大闻声一怔,他还以为,夜黑山深,敢在此落脚的,必然是走惯夜路,经验老练的道上修士。 可这声音,为何听着这么稚嫩?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从房梁之上,跳下了一个小修士,小巧的身子,面容俊俏,一脸天真。 蒋老大愣住了,随后心中一寒,忍不住问道: “你是人,还是鬼?” 墨画白了他一眼,“你才是鬼?” 蒋老大见墨画声音相貌,灵活生动,确实不像是鬼物,而是个活生生的小修士,微微松了口气。 可随即,他又皱起眉头,“你一个人?” 墨画自然不会说自己一个人,只道: “我和师父师兄还有师姐走散了,暂时在破庙歇一下,明日就去找他们。” 有师门…… 蒋老大微微皱眉,但也没放在心上。 但他有一点,十分不解,便沉声道: “我们进门,为什么发现不了你?” 墨画理直气壮道: “我怎么知道?” “你们发现不了我,不应该在你们自己身上找原因么?” “是不是修为不够,是不是神识不强,是不是警觉不足?” “跟我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一群人被墨画这么一说,脸上都因羞怒而涨红,但他们好像又无法反驳。 他们似乎……只能怪自己无能…… 总不能怪这孩子藏得好吧…… 墨画见他们这么有“自知之明”,微微点了点头。 有个大汉凑近蒋老大,口唇微动,以极细微的声音道: “怎么办?” “要不要……” 大汉目光微寒,并手为刀。 他动作很小,声音很轻,但墨画神识强大,还是听到了,不过他装作没听到。 蒋老大沉声道: “先不急,看看情况……” 他有点摸不透这小修士的底细,弄不清楚这小鬼的身份。 蒋老大皱眉思索,忽而目光一闪,问道: “小兄弟,这庙里的阵法,是你画的?” 暖火阵么……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是我画的!” 蒋老大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喜。 “你竟会画阵法?!” “嗯……” 蒋老大的神色,立即温和起来,还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小修士…… 会画阵法…… 那价钱,就不一般了…… “把刀剑都收起来,别惊扰到小兄弟……”蒋老大吩咐道,而后看着墨画,声音如春风化雨般和润。 “我们是正经行商,路过此地,害怕遭人劫道,人财两失,这才有些过于警觉,小兄弟勿怪……” 墨画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心里却撇了撇嘴。 正经行商,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骗谁呢…… 蒋老大请墨画坐下,还取出一些干粮,野果请墨画吃。 墨画没吃。 蒋老大也不介意,温和问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竟能画出这等水准的阵法,当真不得了!” 这等水准?暖火阵的水准? 他这记马屁,没拍到墨画心里,墨画只敷衍道: “一般般吧……” 蒋老大又试探问:“那小兄弟,能画出一品阵法了?” 墨画点头,“算是吧……” 蒋老大闻言大喜,“小兄弟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而后他端起酒杯,诚恳道:“我自罚一杯,为适才的唐突和无礼,向小兄弟赔罪!” 蒋老大将酒一饮而尽。 墨画也很大度道:“无妨,我不放在心上。” 蒋老大又说了些恭维的话,目光微动,小声问道:“不知小兄弟,师承何处……” “我师父不让说……”墨画道,“不过,我师父可厉害了,三品的阵法,随手就能画……” “我师伯更厉害,但我不方便告诉你……” 蒋老大笑了笑,心里微微寻思。 金丹期的师承么…… 低了些。 有阵法天赋,师承中等偏下……勒索不了,那就只能换个门路卖了…… 蒋老大主意已定,忽而一拍脑袋,惊讶道: “你师父……” “我来的路上,好像碰到了一位高人,说在找他的弟子,说他弟子,天资不凡,阵法精深,这么看来,和小兄弟很是想像……” “这位高人,或许正是小兄弟的师尊!” 墨画默默看着他表演,面无表情道: “我师兄师姐也在么?” 蒋老大道:“对,那高人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仪表不凡,皆是人中龙凤……” 墨画故作“惊喜”,语气平板道: “啊,太好了,他们正是我的师父,我的师姐,还有我的师兄!” 蒋老大虽觉得墨画的语气怪怪的,但他心中有鬼,一时也没察觉,而是叹道: “只是可惜,他们走错路了……” “走错了?”墨画“惊讶”道。 “嗯,”蒋老大遗憾道,“他们往清州城方向去了,绕了远路,你在这山间,怕是等不到他们了。” 墨画神色失落起来。 蒋老大看着墨画,心中有了判断。 这孩子看着机灵,而且足够谨慎,但毕竟是个孩子,阅历尚浅,又涉及到自己的师父,关心则乱。 拿假话骗一下,不难拿捏…… 蒋老大道:“令师是高人,我们也结个善缘。不如这样,我们带你去找你师父如何?此去清州城,也刚好顺路……” “真的么?”墨画期待道。 “这是自然。”蒋老大笑得和蔼可亲。 墨画目露惊喜,“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各位大哥!” 墨画的目光,澄澈干净,又如小鹿一般灵动。 蒋老大放下心来,便道: “天色晚了,我们先休息会,明日一早,便带着你,去找你师父。” “好!” 墨画满怀期望地点头。 众人便在破庙中休息。 墨画安静地睡着,睫毛漆黑,呼吸匀称,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蒋老大在破庙门前,离他远远的,低声和几个修士说着话。 “老大,这孩子带着做什么?” “会阵法,价钱不错……” 有个修士道:“灵根太差,有点鸡肋了……” 蒋老大道:“你懂什么?一俊遮百丑,会阵法就行,又不是入宗门,挑三拣四的……” “来之前,先生算过了,不让我们节外生枝……” 有人顾虑道。 “就这一笔,无妨。一个也是卖,两个也是卖……”蒋老大低声道,“做完这一单,以后不太好做了,能多捞点油水,就多捞点……” “更何况,乾州这么大,势力错综复杂。” “金丹期的师承,算不得什么……” “人丢了,就等于石沉大海,一辈子别想找到……” …… 蒋老大几人低沉说着。 “熟睡”的墨画,悄咪咪睁开了一只眼,心里知道了大概。 这些修士,是“人贩子”! 是专门做“拐卖修士”的勾当的。 看着一脸和善,但良心坏透了! 在乾州这等宗门林立的求学之地,拐卖的大多都是像自己这般大的小修士。 要么勒索,要么贩卖。 灵根好,天赋好的幼年修士,无论勒索,还是贩卖,都能赚一大笔灵石。 也有一些修士,入了魔道,以修士的血肉、气海、灵根之类,用作炼丹的药引。 钱家老祖,就是用人命,来炼制“转寿化元丹”的。 而天赋好,血脉纯净的小修士,无疑是最好的“丹引”。 卖给魔修,自然也能赚一大笔。 墨画寻思过后,又缓缓将眼睛闭上,继续装睡。 荒山夜深,静谧无声。 一直到天亮。 “小兄弟,小兄弟……” 有人将墨画喊醒。 墨画迷迷糊糊“醒”来,还用小手揉了揉眼。 蒋老大一脸笑容,声音亲切道:“天亮了,该上路了,我们带你,去找你师父……” 找师父…… 墨画一阵恍然,心情复杂,但脸上还是笑道:“好!” 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便在这时,泥塑中传来黄山君的低语: “小先生,你小心点,他们都不是好人……” 它是神念,说的话,只有墨画能听到。 “我知道……”墨画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破庙正堂上的泥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回来看你……” 其他修士见状,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想到墨画是个孩子,有些孩子心性,倒也正常,就没放在心里。 泥塑之上,白烟化作黄山君的面容。 它对着墨画讪讪笑了笑。 心里却有苦说不出: “别……别回来看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收拾妥当,墨画便跟着蒋老大他们,离开了破庙,披着朝霞,向着远方的清州城走去。 这也是前往乾学州界的必经之路,墨画也刚好顺路。 黄山君默默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些担忧。 “这十余个修士,身负恶果,可都不是善茬……” “这小修士,不会有事吧……” 黄山君皱着眉头,忽而又是一怔。 这些修士不是善茬,但这这小修士,好像……更不是善茬? 哪家的小修士,会想着“吃”山神?! 黄山君神色默然,望着远方大摇大摆走在“人贩子”中间的墨画,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为谁担心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九章 送大哥上路 过了深山,距离清州城,还有数百里路途。 到了清州城,也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乾学州界。 乾学州界,学风蔚然,也更安全点。 之后再根据舆图,找到乾道宗,就能持入宗令,拜入宗门了。 “拜入宗门……” 墨画一脸期待。 这一路上,他心情轻松,脚步轻快,毫无防备地跟着蒋老大他们走着。 顺便蹭吃蹭喝。 晚上在山野的破庙废屋留宿,墨画吃饱就睡,裹着自己的小毯子,睡得安稳。 蒋老大几人烤着火。 一人看了墨画一眼,嗤笑道:“这小子,心好大,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蒋老大严厉地看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那人受了训斥,低下头来,只不过嘴里还是嘀咕道:“这小傻子又听不到……” 旁边也有人摇头,“这孩子,看着倒挺机灵的,却没什么心眼……” “有什么心眼?你这么大,你也这样,说不定还不如他……” “他要真有心眼,那还了得?” “好了!”蒋老大皱眉道。 众人这才闭嘴。 四周寂静,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夜晚山风凄冷,众人默默围着火堆,喝酒驱寒。 外围有人放哨,神识不时扫视,提防着一切风吹草动。 到了半夜,越发安静。 墨画睡得更沉了,偶尔吧唧下小嘴,不知在梦里吃着什么。 一个大汉,看了墨画一眼,对蒋老大道: “这小子傻点也好,带着他,一路上,不会惹人怀疑。” 蒋老大微微颔首。 大汉想了想,面上浮起一层疑虑,“老大,我们能顺利交差么?” 蒋老大眉头也皱起,将声音压得很低,“只剩我们了,不成也得成……” 大汉道:“可我们这……” 蒋老大余光瞥了一眼墨画,见墨画睡得香甜,这才道: “灯下黑……” “这次我们几批人,最强的那队,八个筑基后期,配上乘邪器,修魔道功法,被道廷司瞧出了端倪,全被宰了,一个不剩。” “剩下几队,要么被顾家抓了,要么被道廷司通缉追捕……” “现在道廷司,追得太紧,搞不好都要送命……” 大汉怒道:“该死的道廷司!” 随即他又不解,“道廷司那帮酒囊饭袋,人浮于事,怎么这次这么棘手了?” 蒋老大瞥了他一眼,“能混进道廷司,哪有真正的‘酒囊饭袋’?只不过是没好处,不愿出手罢了……” “一旦利害攸关,有油水捞,他们才会是真正的‘鹰犬’……” “这次买卖干系重大,道廷司既是利害相关,同样油水也肥,自然尽心尽力……” 大汉低声道:“我们这群人,筑基前期,不是道廷司和顾家的对手吧……” 蒋老大冷冷地看着他,“伱就是金丹前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汉讷讷无言。 蒋老大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才挑二品州界,走了这一路……” “也还好,我们只是筑基前期,修为再高些,那就扎眼了,恐怕半路就会暴露,被道廷司,或是顾家宰了……” 大汉心有余悸。 修道真的要看命。 有的时候,不是修为越高越好,修为越高,反而可能死得越快…… “老大,此行我们真能……送到么?” 蒋老大沉声道:“屠先生都算好了,只要听他的话,这一路虽有惊,但无险……” “屠先生”三个字,似乎份量很重。 大汉稍稍放心下来。 蒋老大又道:“这笔买卖做完,会赚一大笔灵石,到时候兄弟们买些丹药灵物,闭关修炼,少说也能提一两个境界。” “待风头过去,我们再重操旧业……” 大汉一听,两眼放光,只是讪笑道: “这么多灵石,闭关修行,也太苦了些……” 蒋老大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踹了他一脚,骂道:“少逛点窑子,没出息的东西……” 大汉赔笑,有些不以为然,又瞥了一眼墨画,问道: “那这小子呢?一并卖了?” 蒋老大点头,“我想好了,清州城外,有几个接头点,到了那里一并出手,能赚多少是多少……” …… 两人聊着聊着,夜色太深,倦意渐浓,便都闭目养神了。 识海之中,一边练着阵法,一边偷听“故事”的墨画,却皱了皱眉。 “好几批……” “屠先生……” “买卖……” 看来,这些人贩子,还不止一批,估计还是一个大团伙。 甚至里面魔修都有…… 就是不知自己路上,碰到的那几队魔修,是不是也是做“拐卖修士”这种行当的。 还有“屠先生”…… 这个屠先生,是什么人? “算”出来有惊无险? 怎么算的? 他也会天机类的衍算之法?还是有天机锁之类的宝物? 墨画又有些纠结道: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将这伙拐卖修士的‘人贩子’,一网打尽?” 墨画摇了摇头。 自己才筑基前期,哪有这个本事…… 而且这里是乾州,不是二品大黑山州界,高阶修士如云。 自己又没势力,没背景,也没熟人,没人会给自己兜底。 没资格管这种事。 “算了,先自保吧……” 快到清州城的时候,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当务之急,是拜入宗门。 这才是正事,不能在其他事上,浪费时间。 顶多到了清州城后,向道廷司举报一下,之后的事,让道廷司操心,自己区区一个筑基小修士,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是那个能掐会算的“屠先生”,之后可以留意一下…… 墨画记住了“屠先生”三个字,之后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次日醒来,墨画随着众人,继续赶路。 又行了数日,距清州城不足百里了。 墨画觉得是时候了,自己该溜了。 天大地大,入门事大。 自己没空跟他们玩了。 但走到一处山林,暂做歇息的时候,蒋老大却突然拿出一只铁镯子,递到墨画面前,冷冷道: “把它带上。” 墨画一愣,“这是什么?” “你别管,带上就是了。” 蒋老大语气淡漠。 其他修士,也都看着墨画,阴森森地笑。 墨画“害怕”道:“我……我不带……” 一个大汉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你们……不是要带我,去找我师父么?” 墨画嗫嚅道,同时悄悄放开神识,准备寻个角落,趁其不备,以逝水步溜走,然后施展隐匿术,混入草丛。 一品隐匿术,效果稍微差些。 但自己身形小,借着草丛,混淆一下视线,也足够摆脱这些人了。 墨画的心思,这些人贩子并不知晓。 蒋老大温和一笑,只不过看着虚伪,皮笑肉不笑: “你带上这个镯子,我们便带你,去找你的师父……” “真的吗?” 墨画一脸单纯,但已经暗暗运气,脚后跟微微浮起。 蒋老大还想说什么,忽而人群中有个大汉嗤笑起来: “找师父?” “小傻子!” “谁闲得蛋疼,会带你去找你那不知死在哪里的师父……” 周围安静了一会。 墨画脸上的神情,渐渐淡去,目光微冷,眼底浮出丝丝漆黑的诡影。 只不过,这些变化只是一瞬,转瞬又消失不见,并没人注意到。 蒋老大目光如剑,陡然看向大汉。 那大汉悻悻然闭嘴。 蒋老大看向墨画,温和道: “小兄弟,他们口无遮拦,你别介意……” “我们是要带你去见你师父的。” “这个镯子,是个灵器,既是保护你,也是防止你走丢了,我们找不到你,你好生带上它……这可是为了你好……” 蒋老大语气温和,但却目光冰冷,不容拒绝。 墨画想了下,点了点头,“好!” 墨画接过手镯,戴在白嫩的手腕上。 蒋老大放心了,看着墨画,就像在看着一只羔羊。 “走吧……” 蒋老大在前面带路,众人阴笑一声,都跟着他往前走。 墨画走在后面,默然看着众人,就像在看一群死人。 …… 之后的墨画,一路安安分分。 蒋老大有些奇怪,但想着铁镯都带上了,这小修士也翻不出什么天,便不太在意了。 又行百余里,傍晚时分,到了一家食肆。 此地距离清州城,不过数十里。 这食肆开在野外,茅屋木檐,还算宽敞,只是并无食客用餐。 食肆有个胖店家,还有个瘦小二,见了蒋老大等人,目光一凝,笑着问道: “诸位,吃什么?” 蒋老大沉声道:“不吃。” 店家道:“那住宿?” 蒋老大道:“你这里,能住人么?” 店家微微松了口气,笑了笑道: “大人住不了,小的行。” 蒋老大点头,“那不住了,上点酒肉。” 店家道:“好!” 两人的对话,有点奇怪。 墨画想了想,便知道了,这些人是一伙的。 这店家也是人贩子,乔装潜伏在这里,与蒋老大这些修士接头,贩卖像自己这样的小修士。 众人在食肆落座。 店家上了酒菜,而后向蒋老大敬酒,低声问道: “成了么?” 蒋老大点头。 店家瞥了眼墨画,皱眉道: “就是他?年纪不对吧……” 蒋老大摇头,“不是,这是顺路捡的便宜,重要的‘货’,怎么可能让他跟着走……” “……放心吧,一切妥当……” 店家这才心中释然,“那就好……” 蒋老大又问:“人什么时候来?” “一个时辰后……” “顾家的人呢?” “出城了……” “道廷司……” “有人盯着,方圆一二十里,没有那些走狗……” 蒋老大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其他人,也都神色轻松了不少。 一路餐风露宿,提心吊胆,现在这笔买卖,终于要了结了,他们也能赚足灵石,过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好日子了。 店家上了酒肉。 众人饿了一路,不由大快朵颐,只是酒喝得比较克制。 最后关头,显然不想误事。 墨画也分到了一小碗灵肉,他一边吃着,一边寻思。 “一个时辰……” “来的是什么人?” “若是金丹,自己估计跑不掉了,筑基的话,人一旦多起来,也比较麻烦……” “看来要早做打算了……” 墨画吃了一口肉,然后将碗一摔,皱眉道:“好难吃……” 其他修士都看过来,目光不善。 “小鬼,你吵什么?” 墨画道:“肉太难吃了,做得太差了,还没我做的好吃……” 胖店家大怒,“胡说什么,这可是我祖传的手艺!” 墨画不屑道:“那你祖宗也不怎么样……” “你……” 胖店家气得面皮微红,蒋老大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蒋老大看着墨画,“不合胃口,你就自己去做。” 反正是最后一顿饭了,让这孩子顺着自己的心意,吃点好吃的,也没什么。 蒋老大心中默默道。 墨画开心道:“好!”然后便起身,去了后厨。 蒋老大默默看着墨画。 后厨在食肆里面,四处封闭,墨画还带着铁镯,横竖是跑不掉的,何况还有十来个人盯着。 不过为了避免出岔子,蒋老大还是一边吃肉喝酒,一边放出一丝神识,留意着后厨的动静。 墨画真的在炖肉。 这食肆里的食材,竟然还都是灵肉,品类少了些,但肉质不错。 显然这群人,做着缺德无良的勾当,但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 灵肉很贵,墨画平日吃得不多,也舍不得吃,但现在就不必客气了…… 墨画便挑了些好肉,放进锅里煮了,而后按娘亲教自己的膳方,自己控火候,放香料,将肉的味道炖出来,与香料味道,融在一起…… 蒋老大神识的窥视,墨画也察觉到了。 不过他这点强度的神识,能盯得住自己才怪。 墨画调完味,调小了火,慢慢炖着。 而后便从“纳子戒”中,取出了几瓶灵墨。 他的储物袋,被蒋老大“没收”了,说是替他暂时保管。 墨画也不在意。 关键的东西,他都放在师父给自己的“纳子戒”中了,这个纳子戒,别人看不到,安全得很。 他现在,要先把手腕上的铁镯子去掉。 墨画取出灵墨,而后手指一点,以神识御墨,在手镯上,凝化阵纹,将锁在自己手上的这个铁镯解掉了。 这个铁镯,有抑灵和追踪的效果。 道廷司也有类似的灵器,是用来锁罪修用的。 这个铁镯,麻烦就麻烦在,上面画有阵法。 但好也就好在,这上面画的阵法。 对墨画来说,只要是阵法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所以他当时才会老老实实地戴上这铁镯。 “想用这种阵法困住我,多少有点“班门弄斧”了……” 墨画心中轻轻哼了一声。 铁镯上的阵法被解,便失去了效果。 之后,才是正事…… 墨画眼眸微亮,生出虚影,瞳孔漆黑,识海之中的神念化身之上,也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道袍”。 他的神识,如潮水般倾泻。 而灵墨也从瓶中浮起,凝练成线,落入地面,融于土中,如同细丝,又如同血蛇,隐秘地,蜿蜒着,向外面层层叠叠地爬去…… 天色渐晚,暮色昏暗。 众人并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地面上蜿蜒,像蜘蛛织网一般,层层连接,并一步步构生…… …… 灵肉肉质细腻,烹饪时间不长。 很快,墨画就将肉煮好了。 他用脸大的碗盛着,捧到外面,自己一个人,又是吃肉,又是喝汤,吃得不亦乐乎。 其他人默默看着他。 既意外于,这个小鬼真的会做菜,同时也有些惊讶,这小鬼做的菜,味道闻起来似乎不错。 但他们都没打扰墨画。 仿佛墨画吃得再好,也是一碗“断头饭”。 卖出去的小孩,不知买家是谁,买来做什么…… 或是拿来养,或是拿来奴役,又或是拿来炼丹、炼符、炼器…… 是生是死,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是“断头饭”,也没什么问题。 墨画将一大碗肉都吃完了,肚皮撑得滚滚的,喝了汤,身子也暖呼呼的。 他又从桌上,倒了杯酒,双手捧着,走到了蒋老大面前,给蒋老大敬酒。 蒋老大有些诧异。 墨画捧着酒碗,认真道: “这一路上,多谢各位大哥关照,我敬大家一杯,送各位大哥上路!” 墨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蒋老大失笑,但心中冷笑,不过还是端起酒碗,可喝到一半,忽而发觉墨画的话茬不对…… 送各位大哥上路? 上什么路? 蒋老大一怔。 而墨画却趁着自己敬酒,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时候,悄悄震碎了一袋灵石,并以神念,激活了阵法。 灵力波动传开。 蒋老大心知不对,目光厉然,猛地看向墨画。 他大手一伸,就想将墨画抓住,可墨画身上突然被一团水雾包裹,无形无质,飘忽不定。 蒋老大一抓,只似抓住了一团水雾,入手朦胧,空无一物。 再看去时,墨画已然飘然远离,站到了角落。 翩若惊鸿,身如逝水,亦真亦幻。 “这是……什么身法?!” 蒋老大心惊,还欲再追,忽而余光一瞥,眼角直跳。 地面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深奥的鲜红的纹路,暮色一衬,红得刺眼,灵力在其间流转,宛若流淌的岩浆,将他们所有人,包裹其中! “杀阵?!!” 蒋老大心中剧颤,目光骇然。 有关更新的问题…… 虽然是一天一更,但其实字数跟一天两更差不多的。 因为不想断章,所以就不分了。 长篇写到后面,会越写越倦怠,越写越焦躁,所以我只能慢慢调整,不能写得太猛,把自己写麻木了。 更新节奏调整的前提,是我能确保,按照大纲,将这本书写完。 精力有限,不能透支。 等心态好,状态好的时候,我再加更多写点。 有些书友觉得写得慢,我也很难过,但确实写不快…… 若实在嫌慢,我也只能含泪忍痛,劝大家先养一养了~ 十分抱歉(惭愧.jpg)。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章 御剑 二品十三纹地火阵! 阵纹在燃烧,红如鲜血,灼热如岩浆! 转瞬之间,猛然炸开。 沸腾的火系灵力汹涌奔腾,肆意交织,如同火蟒,将一众修士彻底吞噬。 灵力消散,一片狼藉。 待烟尘散去,显露出了蒋老大狼狈的身形。 他的身前,有一枚金钟灵器,全力催发后,罩住了身子,但没护住全身…… 左半边胳膊和腿,被地火阵炸得焦黑,血迹也被烤焦了。 右半边身子,虽被灵器护住,但也承受了爆炸的冲击,内脏震痛,口吐鲜血。 金钟灵器,也遍布裂痕,显然报废了。 蒋老大身为头目,做这种拐卖修士的勾当,经验丰富,又常在河边走,脑袋系在腰带上,心性多疑而机敏。 所以,一听墨画的话茬不对,便起了提防。 千钧一发之际,取出了保命的灵器,这才重伤而不死。 但他的手下,另外十一个“人贩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二品十三纹的阵法,对筑基前期修士而言,已经算得上“大杀器”了。 他们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在地上,无声无息,布下如此杀阵。 毫无防备之下,他们直接被地火阵的烈焰吞噬,承受火系灵力的冲击,经脉重创,一个个躺倒在地。 有的直接毙命,活着的,也只剩一口气了。 若不服些丹药吊命,怕是也活不了。 蒋老大心在滴血。 这些,可都是他的手足兄弟! 修界行走,单靠他一人,独木难支,还是要靠兄弟帮衬。 这些兄弟,都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班底,一起烧杀拐掠,吃酒喝肉。 现在这一炸,不知还能活几个。 蒋老大不顾伤势,心中大怒,转头一看,更是目眦欲裂。 他看到,那个天杀的小鬼,此时此刻,竟然一脸平静地在“补刀”?!! 小“阎王”一样,看谁没死,就走上前,一记火球术给了结了。 这火球术,威力不俗。 原本还有一口气的,被火球术一轰,也咽气了。 蒋老大双目通红,怒道: “小鬼,你做什么?!” 墨画回头,叹口气道: “我看他们太难受了,留着一口气,死也死不痛快,就帮他们解脱一下……” 话未说完,小手一点,又是一记火球术,了结了一个苟延残喘的“人贩子”。 蒋老大怒气上涌,一口血堵在了胸口,“噗嗤”一声吐了出来。 墨画却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补刀”。 他们人多,自己打不过。 只能先下手为强,以雷霆手段,布二品地火阵,把能杀的都杀了。 之后这些重伤的,也不能留。 哪怕那些,看着咽了气的,都要再补一记火球术,让他们死得“踏实”一点,“透彻”一点,以免被他们偷袭,横生变故,阴沟翻船。 至于剩下一个蒋老大,他还喘着气,中气也挺足,自己再慢慢玩。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墨画就将这十几个人贩子,全都补刀了结了。 蒋老大的怒意,已经转变成了寒意。 他知道自己栽了。 人不可貌相。 自己不应该因为这小修士,看着年纪小,一脸单纯,偶尔还冒着傻气,就轻视他。 这不是一个小傻子,而是一个小恶鬼! 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凭一己之力,一道阵法,几记火球,就将他这些年的手足兄弟,全部杀了…… 而且,看样子,自己情况也不太妙…… 蒋老大暗中服下一枚丹药,运气疗伤,一边心生不解,开口问道: “小鬼,你究竟何时布下的阵法?” 墨画笑了笑,没有回答。 蒋老大目光一沉,又继续问道: “为什么你同样身处阵法之中,但阵法爆炸后,伱却安然无恙?” 墨画同样笑而不语。 他又不傻。 画地成阵,衍算生门这种事,他懒得跟蒋老大说,而且以他的阵法认识,说了他也听不懂。 对牛弹琴罢了。 墨画四周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 现在所有人贩子都被他“善后”了,只剩蒋老大这个头目了。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将蒋老大宰了…… 蒋老大拐卖修士…… 这种买卖见不得光,他能做这么久,利益关系必然根深蒂固,又盘根错节,背后的势力,估计也不会小。 得罪了他,肯定会被他记恨。 也有可能,会遭他背后势力的报复。 所以,一定要斩草除根! 不然自己一个柔弱的,筑基前期小修士,以后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蒋老大看着墨画,心思微动,忽而沉声道: “小兄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我拐卖了你,但你也杀了我十一个兄弟,算是扯平了……” “你让我离开,我也不找你报复……” “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得如何?” 墨画知道蒋老大在胡扯,但说起“胡扯”,他也不输别人。 墨画便也点头道: “好啊,我也不过杀了你十一个兄弟,现在误会解开,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就不计较了……” 蒋老大一怔,又忍不住一怒,吐出了一口血。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鬼如此无耻,脸皮如此之厚,这种话他都能大言不惭地说出来。 不过……杀了你十一个兄弟…… 不过!! 蒋老大暗恨。 这个小鬼,表面上一脸单纯幼稚,但心机恶毒,卑鄙无耻至极!! 蒋老大面皮颤动。 不过无所谓了…… 这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自己,也定要宰了这小鬼,为兄弟们报仇…… 蒋老大目光微冷,神情也显出狠厉。 他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身上的伤痕,也结了疤,气息也渐渐恢复过来。 蒋老大瞥了眼墨画,冷笑一声,“我与你废话,是在拖延时间,等伤势恢复,你在等什么?等死么?” 墨画灿然一笑,“我在等阵法!” 蒋老大一愣,随后警兆顿生,匆忙低头一看,就见地面不知何时,已遍布了数道金色的阵纹。 这些阵纹,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宛若并蒂的莲花。 一品三莲金锁复阵! 阵法一成,便显化金光,凝成道道金锁,将蒋老大锁住。 与此同时,墨画目光一亮,手指向前一点,极力催动灵力,二品火球术如连弩一般,一发接着一发,猛然向蒋老大射去。 蒋老大猝不及防,被金锁复阵锁住,暂时躲避不及,硬生生挨了六七记火球术。 适才恢复好的血气,又尽皆损耗,伤势反而更重。 而且,墨画打人专打脸,火球术瞄的是蒋老大的脸,所以看着比之前,更为凄惨。 蒋老大拼尽全力,这才从三莲金锁复阵中挣脱。 墨画见状有些可惜。 二品地火阵,消耗太大,暂时用不了了。 三莲金锁复阵,虽然是复阵,但也只是一品,困不了蒋老大多久。 若是二品困阵,直接将蒋老大锁死,直接就能将他变成“活靶子”,用火球术,把他耗死。 只是二品荆棘阵,不太好用。 其他二品困阵,他又不会,而且神识暂时也不太够…… “看来自己的神识和阵法,还是不够强……” 自己也要赶紧入门,多找些二品阵法学学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 蒋老大挣脱三莲金锁复阵后,又连忙吞下一粒丹药,目光惊悸,看着墨画,神情难以置信。 这个小鬼,适才是怎么布的阵法?! 无需用笔,画地为阵? 这到底是何门何派的传承? 他也曾在乾学州界求学,虽不精通阵法,但也见过不少天才阵师,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阵师能无笔无纸,临战布阵的? 蒋老大神情凝重道: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师父又是谁?” 墨画笑道:“等你死了,我再告诉你,不然我怕你告诉别人。” 蒋老大心中恨然。 这个小鬼,竟跟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一样…… 嘴里全是废话,一点风声不露。 可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殊死拼杀。 蒋老大目光一寒,心中计定。 这小鬼精通法术,极擅阵法,而且布阵的手段,隐蔽,诡异而迅速。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近身压制,不能给他施法和布阵的时间,否则肯定会被他“玩”死…… “小兄弟,我认输,有话好说……” 蒋老大突然服软道。 “你……” 墨画刚一开口,忽然一怔,便见那蒋老大,恶狼一般,欺身而来,手中长剑一挥,金光灿灿,直取自己心脉。 墨画生气道:“不要脸!” 而后脚步一垫,淡蓝色的流水缠身,托着他的身子,轻盈向后流去。 二品逝水步,施展之时,又与一品不同,一举一动,皆有水流缠绕,进退更加从容。 蒋老大一剑刺空,反身又是一剑下劈,似是要将墨画,劈成两截。 墨画浮在空中,轻身反转,犹如流水入川,激荡回转,又从容避过了这一剑。 蒋老大皱眉,攻势更急,剑气缭绕,一剑又一剑,向墨画斩去,不给墨画施展法术,或是凝结阵法的时间。 墨画的确被他压制,只能以身法周旋,暂时还不了手。 蒋老大却越打越心惊。 适才他就觉得,这门形如流水,扑朔迷离的身法,十分诡异。 现在近身,又缠斗片刻,却连墨画的衣角,都不曾沾到半分,他这才惊觉: “绝学身法?!” 这必然是某些大宗门或是大家族,镇派的绝学身法! 否则不可能,一个灵修,仗着身法,就能与自己周旋这么久…… 不妙…… 蒋老大原本就身上带伤,拼着一口劲,近身压制,是想速战速决,但没想到,近身也没用。 再这么纠缠下去,形势就不妙了。 或者说,已经不妙了…… 蒋老大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已经开始疲弱,出剑的速度,也一剑不如一剑。 而这点变化,也逃不过这个感知敏锐的小鬼。 他甚至能看到,这小鬼眼眸一亮,嘴角挂上了一丝虽然可爱,但又十分可恶的笑容。 接着,他又尝到了火球术的滋味。 他变慢了,但这个小鬼没有。 他留出的破绽,足够让这个小鬼从容躲开,而后并指,运气,凝结火球术。 这火球术极快。 几乎转瞬之间,就凝结而成,倏忽之间,就呼啸而至。 蒋老大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快的火球术。 而是,同样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蒋老大以手臂遮脸,挡下了这记火球术,但双臂火辣辣地,一阵剧痛,身形也不由踉跄了几步。 他再抬眼望去,就见墨画已然远离,又开始并指凝结火球术…… 蒋老大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火球术,但配合身法,和迅捷的出手速度,竟似乎没一丝破绽。 自己一点机会找不到……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不被地火阵炸伤,自己单凭道法,也可能根本打不过这小鬼…… 蒋老大一怔。 “我竟然……打不过这个小鬼?” 这丝念头浮起,他顿时又羞又怒。 自己堂堂筑基修士,帮派小头目,在这乾州修道界行走百余年,经过多少明杀暗斗,竟然…… 奈何不了这个十来岁的小鬼?! 蒋老大的道心,生出裂痕,他长吸了一口气,逼视墨画,目中透出森然的恨意。 而后他抽身撤退,拉开了与墨画的距离。 正在凝结火球的墨画有些错愕。 什么意思? 放弃了? 拉开距离,他不就只能挨火球术的毒打了么? “难道自己用火球术打他脸,一不小心,把他脑子打坏了?” 墨画心里嘀咕道。 忽而他又是一怔,目光微凛,看向蒋老大。 蒋老大不知何时,已取出一枚玉符,激活之后,一层金光,覆在他身上,宛若为他“镀”了一层金。 而后他从储物中,取出了另一把剑。 这把剑,小臂长短,上刻金纹,华贵异常,而且剑气逼人。 墨画恍悟,有些震惊。 这个蒋老大,竟然是个真正的剑修! 他方才近身,仗剑攻击,走的全是武学类的剑法招式,墨画还以为,他只是个用剑装样子的“体修”。 但此时墨画才知道,这个蒋老大,似乎真的是个会御剑之术的剑修! 蒋老大冷笑一声,而后催动灵力,激发断金剑。 断金剑上,金光大绽,凝聚着惊人的剑气。 蒋老大目光凛然。 这是他压箱底的招式。 也是他从不示人的剑法! 一旦出剑,必将所有目击者杀了,不能留活口! 否则便会暴露他的身份。 他曾是乾学州界,断金门的弟子,学的也是宗门镇派的剑招,断金御剑诀! 这式剑招,是他偷学的。 一旦被宗门知晓,他学了宗门镇派的剑招,还用来做“拐卖修士”的行当,便会成为宗门败类,给宗门蒙羞。 也必会被断金门,不遗余力地追杀! 断金门的怒火,他承受不住。 所以这些年,他很少御剑。 一旦御剑,必须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可此时生死关头,他必须底牌尽出,才能杀了眼前这小鬼,否则必定凶多吉少! 蒋老大踩步念诀,凝聚剑气,威势赫然,足见此剑威力之大。 可威力大,必然蓄气时间长。 墨画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手指轻点,瞬间一记火球术飞出,命中了蒋老大的胸口。 但蒋老大身上,金光一闪,似乎抵消了火球术的部分威力。 而蒋老大虽然受了点伤,但他的剑气,仍在凝聚。 墨画皱眉,而后又使出一记水牢术。 一品水牢术,只能束缚筑基修士一瞬,起到打断施法的作用。 但这记水牢术,同样被金光抵消。 蒋老大的御剑,也并未被打断。 墨画有些困惑,这才记起,适才蒋老大激活了一枚玉符,给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这层金光,为他加持了“金身”。 似乎可以抵挡部分法术威力,同时豁免一些法术的控制,不会被打断招式…… 这样,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蓄气,施展这威力极大的御剑术。 墨画心中惊讶不已。 还能这么玩? 从小小二品州界来的墨画,第一次见到,还有这类法术和玉符效果…… 这个蒋老大,是个高手! “那怎么办?” “要跑么?” “把这层‘金身’的时间拖掉,再回来干掉他?” 墨画心里盘算道。 可是……能跑掉么? 墨画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这招御剑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若是剑光的速度,比自己逝水步的速度还快,那自己估计是躲不掉…… 便在这时,墨画便感觉,有一道神识,黏在了自己身上,似乎要将自己“锁定”…… 神识锁定? 墨画一愣,神情微妙起来…… 而另一边,不过几息的功夫,蒋老大已经将“断金御剑诀”的剑气积蓄完毕。 断金剑上,金光璀璨,威力可怕。 此剑一出,筑基前期,必死无疑! 那个小鬼,也不例外! 只要自己以神识锁定那个小鬼,断金剑就会自动索敌,剑光索命,千丈追杀,将那个可恶可恨可耻的小鬼,彻底抹杀! 只要自己以神识锁定…… 以神识锁…… 锁…… 蒋老大“锁”了半天,忽而一愣,猛然睁大双眼。 锁……不到???! 一股匪夷所思的荒谬感,涌上心头,蒋老大震惊得无以复加。 神识……锁不到?! 这他娘的……开什么玩笑?! 他定睛看去,小小的墨画,赫然就站在他前面十丈之地,一动不动。 可他的神识之中,虚茫无物。 根本没有这小修士的身影! “为什么?” 蒋老大略作沉思,瞳孔一震。 自己的神识……被碾压了?! 被这小鬼……碾压了?! 蒋老大一脸惊恐。 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修士,神识能碾压自己这个,在筑基境界,修行了上百年的修士?! 凭什么? 蒋老大不可思议之余,又想起另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自己这式蓄满灵力的“断金御剑诀”,该怎么办? 不出手,剑招会反噬。 可出手…… 怎么出手? 神识锁不定目标,怎么出手? 那……用眼睛瞄? 蒋老大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时候,剑修御剑杀敌,要用眼睛去瞄了? 世间万象,光怪陆离,法术更有万千变化,修士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 神识御剑,目光索敌,岂不是愚蠢至极? 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能相信什么呢…… 相信神识? 自己的神识里,什么都没有啊……相信什么呢? 蒋老大御剑四顾,心中茫然。 墨画“同情”地看着蒋老大。 蒋老大触及墨画的目光,更是怒不可遏。 可剑气蓄积已久,他的经脉,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再不出手,剑气便要反噬,他必死无疑! 蒋老大一咬牙。 罢了,生死有命,生杀由天! 不由神识,便由双眼!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 神识锁定不了,那就用眼睛去看,去赌这一剑! 蒋老大精神一振,拼尽全力,御使断金剑,挟汹涌剑气,向着墨画现在所在的位置,猛然刺杀而去! 可他动手的刹那…… 墨画早就发动逝水步,溜得人影都没了…… 蒋老大呆住了,而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招威力无穷,“目光”锁定的御剑,无法变向,不能转弯,直愣愣地,将一间无人的食肆,劈成了两半…… …… 断金御剑诀,劈了间茅屋…… 蒋老大面如死灰,心中绝望。 出手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屠先生跟他说的“不要节外生枝”,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要节外生枝,就不会出岔子。 也就不会,拐到这么一个,心机恶毒,阵法惊人,甚至神识都恐怖到无法锁定的小怪物…… 将近6k字了,又改了会,更得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一章 开箱 拼尽全力的剑招空了,蒋老大灵力耗尽,便知必死无疑。 而墨画,果然也没给他一丝机会,更没有一丝手软,火球术频发,将气息奄奄的蒋老大给了结了。 至此,这一伙人贩子,全军覆灭。 四周满目狼藉,焦黑一片,茅屋为御剑所破,遍地都是草屑。 墨画点了点头,决定溜了。 据那蒋老大和胖店家交谈,一个时辰后,他们还会有同伙过来。 万一被他们撞到,情况就不太妙了。 不过还有一点时间,墨画要再“善后”一下。 首先要将阵法的痕迹,涂抹掉一部分,虽然不能完全消除,但也要混淆一下,掩盖“神识御墨”和“画地为阵”的手法。 不是所有阵师,都能以地为媒,布下阵法的。 这种线索不能留。 法术的痕迹……倒无所谓了。 二品火球术,是滥大街的法术,只要有火系灵根,谁都能学,谁都能用。 别人不会太过怀疑。 当然,主要也是火球术的痕迹太明显了。 这十来个人贩子,要么被墨画用火球术补过刀,要么就是被墨画用火球术轰得遍体鳞伤。 墨画就算想遮掩,也根本遮掩不住。 剩下的,墨画都检查了一遍,没留其他痕迹。 之后,墨画开始翻储物袋。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随意翻别人储物袋是不对的。 墨画是个正经的小修士,不想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但这些人贩子,本就不是好人,还是自己送上门的肥肉,不拿点实在过意不去。 而且自己为了杀他们,浪费了二品灵墨,还消耗了百余枚灵石,这些成本,都是要在他们身上找回来的。 自己一个小修士,赚点灵石不容易。 “不是为了发财,只是为了保本!”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开始兴冲冲翻找这些人贩子的储物袋。 这些储物袋里什么都有,杀人的灵器、阴人的符箓、还有一些常用的丹药,以及看起来就不正经,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丹药。 墨画本来想来者不拒,全部收了。 但想了想,还是踌躇了下。 “这些估计很多都是赃物,即便不是赃物,大多也不干净……” 自己若是拿了,会不会留下把柄…… 被人“按图索骥”,追踪、追查,或是追杀…… 而且,既然是赃物,自己拿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大多数赃物,还是二手的,去了乾学州界,也不好出手。 若是在通仙城,有周掌司背书,有俞长老兜底,即便不卖,猎妖师自己内部也能消化掉。 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乾州,就不好说了…… 贪小便宜,有可能会吃大亏。 “作为一个成熟的修士,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墨画心中默默道,便将他们储物袋中的灵器、丹药和符箓都留下了,没有揣进自己腰包。 不过灵石不用留。 灵石是干净的。 脏的是修士。 接下来要入学,用灵石的地方还有很多…… 墨画便将这些人贩子的灵石,揣进自己的储物袋,可随后他又一愣。 还是不妥…… 灵器、符箓和丹药都在,但灵石都没了。 这也很可疑。 这样就说明,杀了这些人贩子的修士,是个“小财迷”? “还是有一点点风险……” 不能不拿,但又不能全拿…… 墨画皱眉,沉思片刻,最后只能忍着心痛,将一半灵石留了下来。 只拿走一半灵石,这样是最稳妥的。 不过这些人贩子,都是筑基修士,做的是玩命的买卖,身上带的灵石不少,即便只拿一半,墨画也搜罗了将近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也不是小数目。 墨画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最后就是蒋老大的储物袋了。 墨画眼睛一亮。 他将蒋老大的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灵剑三把,丹药五瓶、秘籍若干,玉简两枚。 灵剑…… 墨画虽然眼馋,但不能留。 留下来就是祸害。 丹药他也用不上。 秘籍…… 墨画翻着看了看,是一些炼体的功法和道法,他也用不上,同样也不能带走。 墨画有些遗憾,同时有些疑惑。 御剑诀呢? 蒋老大那式,不知叫什么名字,但用起来威风凛凛,金光闪闪,将茅屋一劈两半的御剑诀呢? 他也不是真想学…… 有些剑诀,需要适配特定的功法,以及精深的剑法,还有名贵的灵剑,消耗大量的灵力,才能发挥强大的杀伤力。 墨画得了剑诀,也未必能学会,更买不起灵剑。 但不学,不代表不研究。 知己知彼,研究研究“御剑”的法门和原理也是好的。 将来再遇到剑修,也有个防备。 墨画又翻了一遍,最后目光看向了那两枚玉简。 这两枚玉简,都被封住了,神识看不到,显然里面的内容,极为珍贵。 “不知里面,是不是就藏有御剑的法诀……” “拿还是不拿……” 墨画有些纠结。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两枚玉简偷偷“贪墨”掉。 玉简这种东西,和灵器、丹药不同,到处都有,而且一般都事涉一些机密和法门,别人也不会查。 修士的储物袋里,有玉简很正常,没有玉简,也不奇怪。 自己拿走,只要不示人,就没什么问题。 将两枚玉简,藏到师父给自己的“纳子戒”中,还能隔绝气息,也很安全。 何况,墨画真的很想知道,那招“金闪闪”的御剑法诀,是不是就藏在这两枚玉简里。 墨画主意已定,小手一动,两枚玉简就被收进了纳子戒中。 而后他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重新收好,揣进蒋老大的储物袋里,然后将储物袋,按照原样物归原主,塞到蒋老大的怀里。 墨画甚至还补了一记火球术,将储物袋伪造成“战损版”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墨画拍了拍手,点了点头,心满意足。 坏人杀了。 灵石赚了。 还得了两枚,不知道藏着什么的玉简。 可以溜了…… 墨画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而后放出神识,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了现场。 确定这十几个人,死得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也不会让人联想到自己。 墨画这才放心,随即心生感激。 “多亏了张澜叔叔……” “是道廷司的张澜叔叔,教自己毁尸灭……不是,是教自己掩盖踪迹的!” 自己没辜负张澜叔叔的教导! 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他收回神识,转身欲走,可刚一转身,忽而又是一怔。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墨画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遍,这路上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奇怪,而且他突然记起,这群修士,一路上还推着车,车上有几个储物箱…… 那几个储物箱呢? 墨画目光微凝,神识一扫,惊咦了一声。 神识……感知不到? “不,不是神识感知不到,而是这几个箱子的气息,被隐藏了,所以很难被神识感知……” “有问题……” 墨画的目光,渐渐亮起。 他将神识,外放到极致,甚至动用师父教自己的衍算之法,感知灵力的线索。 终于,片刻之后,墨画神识微动,找到了储物箱在哪。 储物箱还在食肆里。 蒋老大将其放在了角落,所以地火阵爆炸时,没有被波及,而后食肆被剑气劈开,茅草和梁木散落,将这几个储物箱都遮住了。 墨画一时没发现。 墨画从食肆角落,有些吃力地翻出了这几个储物箱。 这几个储物箱,蒋老大一路带着,甚至还以特殊的手段,遮掩了储物箱的气息,墨画差点都没发觉。 肯定有大问题…… “箱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莫非是蒋老大他们真正的家底? 墨画精神一振。 储物箱上有锁,锁上有阵法,但并不难,尤其对墨画来说。 墨画放出神识,确认储物箱,没有暗器之类的机关,这才小心地解开阵纹,打开了储物箱。 储物箱打开,墨画一看,忽然愣住了。 “空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墨画皱眉,他手指一点,墨纹显现,又将另一个储物箱打开了。 可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墨画又将目光,放到第三个储物箱上。 可刚准备解开阵纹时,墨画一怔,神色有些错愕。 “这……不是储物箱……” 虽然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但材质构造,却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被阵法隔绝的,看似普通的箱子…… 墨画眸光微微闪动。 储物箱,和储物袋一样,蕴含道理极其高深,但应用又非常粗浅的虚空之力,可以容纳数倍于自身空间的事物。 但这种空间,与“生魂”相斥。 储物箱,不可容纳人,以及其他一切活物。 这一路上,蒋老大一些怪异的话,又都浮现在墨画心头。 “节外生枝……” “一个也是卖,两个也是卖……” “将那小鬼,一并出手……” 墨画一开始以为,他们已经拐卖了别的修士,拐上自己,只是顺便而为。 但这一路上,并无被拐卖修士的身影。 而且他们的行李,是储物箱,是不能放活人的。 墨画也就没怀疑。 他之前还以为,蒋老大这行人,是负责“接货”的。 别的修士去拐卖,他们负责看护“接送”。 此行他们还没接到“货”…… 可现在,他们的“行李”中,有一个不是“储物箱”的箱子…… 而且,还特意混淆,掩人耳目。 那这箱子里,装的莫非就是…… 墨画心中一跳。 他又仔细端详了箱子,发现箱子上,画的竟是二品阵法,而且还不只一副。 有防御阵法,防止箱子损坏; 有隔绝阵法,防止被人窥视; 还有锁类的阵法,将箱子锁死,防止被人打开…… …… 太“专业”了…… 这个“箱子”,莫非就是专门为了拐卖修士而定制的? 如此大费周章,他们拐卖的人,究竟是谁? 墨画皱眉,叹了口气。 又麻烦了…… 现在该怎么办? 箱子里面,有可能关着一个,被拐卖的,活生生的修士。 箱子上面,封着阵法。 这些阵法,是二品阵法,看着倒是能解开,但估计会浪费些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若是不解的话…… 这被拐卖的修士,就会一直被关在箱子里。 箱子很沉,也很显眼,自己带不走。 置之不理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另一批人贩子就会过来,将这箱子带走…… 带走之后,若只是讨要赎金还好些,破财免灾就行。 可若是被卖给一些邪修魔修,被炼成丹,做成药,拿来修邪功,炼邪器…… 这孩子的爹娘亲人,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希望渺茫,痛苦而绝望…… 墨画心有不忍。 “算了,试下吧……” 两刻钟,不,三刻钟的时间内,自己若能解开,就救一下这个孩子,若是解不开,那就没办法了…… 墨画先打坐冥想,恢复了点神识,而后开始专心致志,解箱子上的阵法。 箱子上的阵法,共有四副。 其中三副,是墨画熟悉的五行阵法。 只不过,墨画熟悉的是一品,此时箱子上的阵法,却是二品。 不过都是十二纹以下,还算简单。 墨画连猜带蒙,连衍带算,只花了一刻钟,就将这三副阵法,都解了开来。 墨画承认,有一点运气的成分。 不过运气也是阵师实力的一部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副阵法了…… 看完阵法后,墨画皱了皱眉。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阵法类型…… 他只能根据经验,从阵纹的走向,和阵法的枢纽,判断这是一门,特殊的“锁”类的阵法。 但这门阵法,是何门类,是何体系,墨画完全一窍不通。 墨画挠了挠头。 “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窍不通的阵法门类,不知阵纹,不懂阵枢,不明阵理,这怎么解? 墨画有些焦急,但还是尽量平复了下心情,然后按部就班,一点点思索…… 要会解阵,就要先会画阵…… 要回画阵,就要先拿到阵图…… 阵图…… 衍算…… 墨画一愣,通过阵法灵迹,衍算具体阵纹,是师父教自己的神识衍算之法,也就是…… 天机衍算的基础。 现在,这门“锁”类阵法的灵迹,自己的神识,能感知到,接下来…… 先衍算出这副阵法的阵纹? 现学阵纹,现解阵法? 墨画一怔,“这能行么……” 他又看了眼眼前的箱子,想着箱子里,关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小修士,他的爹娘正为此提心吊胆,心急如焚…… 墨画有些无奈。 “试试吧……” 墨画盘腿而坐,屏气凝神,开始按照天机衍算的法门,根据阵法灵迹,衍算出这门“锁”类阵法的阵纹…… 一开始有些生涩。 因为衍算出的阵纹,全都是陌生的。 墨画尽量试图忽略阵纹外在的形式,去参悟内在的灵力规律,渐渐地,这些阵纹在他眼里,就变得生动亲切了起来。 这些纹路,仿佛不再是陌生的线条,而是大道运转留下的轨迹…… 五行类阵法如此。 绝阵如此。 甚至所有阵法品类,可能都是如此…… 墨画心有所悟,但神识不停,越算越快,阵纹也在墨画的识海,一点点显化。 但是,还是不够快…… 要算得再快些…… 墨画皱眉,忽而一怔,突发奇想,若是以“天机诡算”,强化“天机衍算”,神识分化,同时衍算,是不是算得更快些…… 墨画沉思了一会,但情况紧急,他也没时间犹豫了。 还是只能先试试…… 以师伯的天机诡算,强化师父的天机衍算! 墨画瞳孔一黑,神识化影,披上“道袍”,在诡道的加持下,以天机衍算的法门,推衍这不知名锁阵的阵纹。 可刚一衍算,识海便一阵绞痛。 仿佛两类法门相斥,生出锯齿,左右拉锯,将墨画的神识,一点点切割,又一点点撕碎。 好在墨画神识质变,凝练如汞,虽经两类算法排斥,神念细碎,但形散而神不散,伤不到根本。 这种剧痛,墨画也还能忍得下来。 与此相比,阵纹衍化的速度,却突飞猛进,快了不止一筹。 墨画心中欣喜,也渐渐抵消了神识上的痛楚。 一盏茶后,墨画终于将这陌生的阵纹,完全衍算了出来。 但他的神识,又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识海之中,也有痛楚残留。 天机诡算虽然好用,但对神识的消耗,还是太大了…… 此时此刻,墨画也来不及感慨了。 他要抓紧时间,赶紧破阵了。 墨画取消了“天机诡算”,眼底的诡影,渐渐消退,神识上的道袍,也渐渐消散。 但这身“道袍”消散之时,忽而于虚幻的重影之上,生出丝丝裂纹…… 像是被撕裂的大道法则…… 只是这些裂纹,心有所思的墨画并未发觉……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阵法上了。 这是一副,二品十三纹的,未知门类的阵法。 就像是一扇,崭新的阵法大门。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 墨画感叹,而后收起心思。 他现在要解阵。 但其实,他又是“解”不开的。 因为即便知道阵纹,短时间内,他也是学不会的,更不用谈去解。 他要做的,还是“蒙”。 墨画有着丰富的“解阵”经验,根据以往的经验,不是所有的解阵,都必须要你对阵法,有着极为精深的认知。 偶尔“蒙”一下,也是可以的。 但是得要会“蒙”。 要根据阵理来蒙。 不能瞎蒙。 墨画将这副完整的锁阵,化整为零,拆分成不同阵纹来看,凭经验和直觉,归类出其中相克的阵纹。 而后在地上,简单画了几遍,试了一下。 有的猜对了,有的猜错了。 猜对的保留,猜错的重新试。 如此几次三番,便试出了几组,有“生克”关系的阵纹。 也有几道阵纹,墨画没试出生克关系。 大概率是这些阵纹的“生克阵纹”,并不包含在,这副阵法本身。 不过这也够了。 墨画估摸了下时间,大概还剩一刻钟多点,没时间给他尽善尽美,研究透彻了。 墨画先解阵纹。 但凡有生克关系的阵纹,墨画都解了。 锁阵暗淡了些,但没有失效。 墨画又看阵枢,凭直觉,改动了一下阵枢;又根据阵眼,逆转了一些灵力流转;再回过头,鼓捣鼓捣阵纹…… 就这样,三番两次折腾完后,墨画凭借自己过人的阵法“直觉”,有一丢丢“稀里糊涂”地,把这特殊的“锁”阵,给搞坏了…… 箱子上的阵法,彻底暗淡。 箱子也没了“锁”。 墨画立马打开箱子。 箱子里,果然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比墨画还小很多。 是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四五岁,白白净净,眉眼俊秀,穿着低调但用料华贵的锦衣。 似乎是开箱的动静大,又似乎是听到适才战斗的动静。 小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畏惧地看着墨画。 谢谢风之巧克力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八十二章 阴谋 墨画看着这比自己还小的小不点,叹了口气,随后又有些生气。 这么小的修士都拐卖…… 蒋老大这伙人,真是死有余辜。 自己应该多喂他们吃几记火球术…… 食肆破败,焦痕遍布。 这小孩往四周看了看,更害怕了,小脸煞白,眼睛里泪光闪闪,但他还是强忍着没哭。 墨画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孩偷偷看了眼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墨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刚想说话,但张了张嘴,似是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没说出来。 墨画微怔,随后明白了。 这孩子,估计是不敢说出姓氏。 说出姓氏,就会被人知道身份,还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勒索他的爹娘。 这么小的孩子,有戒心总是好事,墨画也不计较。 他又问:“那我叫你什么?” 小孩想了想,见墨画目光澄澈,眉眼亲切,虽然比自己大,但也没有大多少。 比那些凶神恶煞的坏人,要好多了…… 他这才怯生生道:“爹娘叫我‘瑜儿’……” “瑜儿?” 如瑾似瑜 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温润如玉吧。 墨画又问:“伱爹娘在哪?” 瑜儿神情失落,摇了摇头。 被拐卖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倒也正常…… 这孩子脸色白白的,这些日子,显然担惊受怕。 墨画有些心疼,寻思了一下,便道:“那我带你去找你爹娘吧……” 瑜儿黯然的眸子,忽而亮起,含着略显卑微的希冀,怔怔地看着墨画: “真的么……” 似乎是怕墨画骗他,目光之中,藏着一丝脆弱的渴盼。 估计是被拐卖后,被人心的险恶所伤,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嗯,找不到你,你的爹娘,肯定会伤心的……” 墨画温声道。 瑜儿的眼泪,便珍珠一般,流了下来,“我……我想娘亲了……” “走吧。”墨画道。 “嗯。”瑜儿拭了拭眼泪,点了点头。 墨画将他从箱子中抱了出来。 瑜儿看清四周景象,见一群修士,死状凄惨,小脸更白了一分,看向墨画: “这些坏人……是……” 墨画神色凝重道:“不知道被谁杀了……” 瑜儿一愣。 墨画略作思索,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到乾州求学,路过此地,本来想找个食肆,填饱肚子……” “可一进食肆,见到的就是这副样子……” “这群修士,不知被什么人杀了,死得干干净净……” “我注意到箱子有问题,这才打开箱子,救下了你……” …… 墨画将事情,说得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小哥哥。 瑜儿却狐疑地看着墨画: “真的么?”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 瑜儿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看一地的尸体,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这孩子,还挺机灵的…… 墨画便道:“赶紧走吧,不然你爹娘,肯定会担心你的……” 这话把瑜儿的心思,收了回来。 “嗯嗯。”瑜儿连连点头。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斗篷,披在了瑜儿的身上。 这是一件隐匿用的斗篷,是当初在南岳城,他和小师兄小师姐隐匿盯梢的时候用的。 上面有墨画画的隐匿阵。 虽然只有一品,但此时天色渐暗,用来掩人耳目,倒也足够了。 等会这群人贩子还有人来,所以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这是……” 瑜儿被斗篷蒙着,有些疑惑。 “先别问,穿好了。” “噢。” 瑜儿乖巧地点头,有点笨拙地,将大一圈的斗篷,裹在身上。 忽而他看向四周,神色又伤心起来,似乎心有不忍。 墨画疑惑道:“怎么了?” 瑜儿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低声道:“这些人,也有爹娘吧,他们死了,他们的爹娘……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是不是……也会很伤心……” 墨画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心地竟如此纯真善良…… 明明蒋老大这些人拐卖了他…… 墨画想了想,觉得不知人心险恶,心地太过纯良,未必是好事,但这孩子只有四五岁,他这个年纪,还是纯良一点好。 这世上能容下诸多恶人,也能容下那么多自私自利之人。 又凭什么,容不下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墨画便“善意”道:“放心吧,这些人没爹没娘的。” 瑜儿愣住了,随后震惊了: “人也能没爹没娘的么?” 墨画道:“一般人是有的,但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是没有爹娘的。” 瑜儿的认知,受到了颠覆,半天没回过神,但仔细一想,这位路过的,好心的,救下了自己的哥哥,似乎也没必要骗自己。 瑜儿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既然没爹没娘,死了也就没人为他们伤心了…… 这也算是好事…… 瑜儿点了点头,不由心中默默道: “这些坏人没有爹娘,真的是太好了!” 宽解了瑜儿,墨画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将自己适才衍算,推理,罗列的阵纹,以及破阵的痕迹,全部抹去。 箱子…… 墨画想了想,将箱子拆成木板,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这些木板上,有残留的,不知名的阵法。 要收起来,有空好好研究。 而后墨画又手指一点,施展火球术,将剩下的两个储物箱,彻底摧毁,将满地的木屑,焚成焦炭,混在一起。 墨画动作干净利落,速度很快,总共也就花了十息左右的时间。 瑜儿眨了眨眼,忍不住问道: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墨画一怔,随后面不改色教导他道: “我也是跟一位好心的叔叔学的,这是出门在外的经验……” “所以,小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将来行走修界,会吃大亏的!” 瑜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一切收拾完了,踪迹也都掩盖了。 可以溜了。 墨画拉着瑜儿,隐匿着身形,离开了食肆。 一个十来岁的小修士,和一个更小的修士,就这样手拉着手,向远处的清州城走去…… 只是,天色昏暗,身形隐匿,并没有人看到他们…… …… 墨画走后,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四五个黑衣修士,来到了食肆。 他们的面容,遮着黑布,模糊不清,唯有露出的眼睛,透着一丝冷漠和阴鸷。 只是,这丝冷漠和阴鸷,在看到食肆的现状之后,都变成了愕然和震惊。 “人呢?” “全死了?!” 几个黑衣修士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下的手?” “不知道……” “‘货’呢?” 黑衣修士纷纷放出神识,窥探四周,片刻后,在食肆的墙角,见到了那一堆储物箱的碎片。 “被……撕票了?” 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对……”有个黑衣修士皱眉,“没血肉残留……” “箱子也不对……” “先生的那只箱子呢?” “被人拆了?还是被人毁了?” “箱子上有先生的阵法,谁能拆得了?箱在人在,箱毁人亡……” “未必,乾州能人无数,没什么不可能……” 几人争论纷纷。 忽有人问道:“大哥,怎么办?” 被唤作“大哥”的修士,也一身黑衣,从衣着看,并不特殊,唯有一双眼睛,内蕴精光,顾盼之间,如鹰视狼顾。 黑衣“大哥”环顾四周,沙哑道: “蒋老大他们……看样子是遭了伏击,死了个干净……” “这次的‘货’,连箱带人,都被劫走了……” “黑吃黑?”有人疑惑道。 其他人愤怒道:“事先打了招呼,道上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吃我们的‘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次的‘货’太肥了,没什么不敢的……” “就算黑吃黑,谁有能力吃?” 黑衣大哥目光一沉,在众人脸上逡巡,沉思道: “地上温热,焦黑一片,这是阵法的痕迹……” “阵法威力大,但布置繁琐……” “这就说明,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事先在此地,布下了阵法,然后借阵法之威,伏杀了包括蒋老大在内的一十二人!” “并虎口夺食,抢了我们的‘货’!” “屠先生算过了,就不会有错,除非……”黑衣大哥目光厉然,“……我们之中,出了叛徒,走漏了消息!” 此言一出,几人尽皆色变。 “大哥,您是知道我的……” “大哥,我对您忠心不二!” “大哥,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我甚至违背了祖训……” “大哥……” 众人纷纷慷慨陈词,以表忠心。 黑衣大哥见他们一个个,都是情真意切,便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冷声道: “此事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将‘货’找回来……” “阵法还留有余温,剑气不曾彻底消解,说明战斗结束的时间不长,对面可能还没走远……” 黑衣老大寻思片刻,皱眉道: “来的路上,可曾见过可疑的人?或是小孩子?” 其余人面面相觑。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是伪装之后,从不同方向,分道赶路而来,并在附近汇聚。 一路上,忙着赶路,无暇分心他顾,也就没有留意可疑的人…… 黑衣大哥低声骂道:“一群废物!” 他目如鹰狼,将四周的景象,又都印在脑海,恨得几乎将牙都咬碎。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那血脉特殊的小公子就到手了! 一旦送到屠先生那里,作为血祀,供给神主,自己便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将来脱胎换血,都没什么不可能! 虎穴得子,暗度陈仓。 屠先生一切都算好了! 自己也一切都安排好了! 就他妈差这一点! 黑衣大哥的眼中,渐渐变得血红,血丝如同裂痕,森然可怖,声音也嘶哑得不像人声: “让我知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我必生吞尔肉,生饮尔血……” “让你不得好死,将你所有亲人朋友,都吃得干干净净!” 黑衣大哥声音压抑而沙哑,似是抑制不住胸中残虐的杀意。 其他黑衣修士,皆低头垂首,脸色苍白,战栗而不敢言。 空中肃杀之意渐浓,甚至涌出浓烈的血腥味。 黑衣大哥面容扭曲,双手颤颤巍巍,取出一只酒壶,猛灌了一口,拭去了嘴角的鲜血,这才觉得平静了些。 “追!” 黑衣大哥命令道。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是!” 众人向外追去。 其中一个黑衣修士,迈步而出,可刚到门口,忽然狂风骤起,风口似刀,将他割得四分五裂,鲜血四溢。 一位翩翩公子,手摇纸扇,面如寒霜,出现在了食肆之中。 “孩子在哪?” 他的目光,冰冷如刀。 黑衣大哥看着他,冷笑一声,喃喃道: “顾公子……” 与此同时,数十个身穿制式道袍的修士出现,将整个破败的食肆,团团围住。 黑衣大哥环顾一圈,目光更是不屑,“道廷司鹰犬……” 顾公子看着黑衣大哥,闻到了他身上血腥的味道,声音冰冷道: “入魔的孽畜,你披的,究竟是哪家的人皮?” 黑衣大哥看着顾公子笑道: “世间的人,身披伪善的皮,心藏邪祟的念,你又何尝不是?我只不过,比你们披的皮,更伪善了一些,比你们藏的恶,也更真实一些……” 顾公子不愿与他饶舌,质问道: “孩子呢?” 黑衣大哥指了指食肆,“你也看到了,我来的时候,已然是这副模样了,你要救的孩子,被其他人劫走了……” “甚至说不定……” 黑衣大哥阴柔一笑,“已经被撕票了……” 顾公子怒道:“好,好,那你就把命留下,给那孩子陪葬吧!” 黑衣大哥冷笑,“凭你顾家,还有这群道廷司的走狗,可奈何不得我……” 双方话不投机,大战一触即发。 顾公子使的,是手中的纸扇,挥动之间,风刃细密,刀刀致命。 黑衣大哥似是不愿露出底细,只凭肉身,以及周身腥秽的血气,与顾公子的风刃,以及道廷司的诸多修士交手。 他们交战之时,都刻意避开了食肆,似乎都不想破坏食肆内的线索。 这是一场恶战,双方都不留情面。 但因为此地,毕竟只是二品州界,顾公子和黑衣大哥,都不能放手施为,很难真的拼杀到死。 恶战持续了半个时辰。 最后那黑衣大哥,重伤逃了。 顾公子气息微弱,显然也伤势不轻。 其余的黑衣修士,倒全都死了。 顾公子吩咐道:“去记下这些人的模样,我回头一一算账。” 有个执司去了,片刻后回禀: “公子,看不清了……” 顾公子走上前去一看,这才发现,这些黑衣修士,都被种了魔毒,死后魔气毁了肉身,污染了经脉灵根,只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团血肉,根本分不清身份。 顾公子骂道:“一群孬种,杂碎!” “畏畏缩缩!” “有胆子入魔,没胆子把脸留下来!” 这样一来,只能以“失踪修士”的理由去查各大宗门和家族。 可这样根本没法查。 修士失踪,有很多原因。 有些是外出办事,耽搁了太久; 有些是被心怀不轨的修士暗杀了; 有些是外出探险,被困在什么秘境中了; 还有一些,就单纯只是心思叛逆,不满家族安排,离家出走了…… 因果种种,太过复杂。 不可能因为这个修士失踪了,就判定他入魔了。 而无论是宗门,还是家族,为了修道利益,还有家族和宗门颜面,也都不可能承认,更不可能让他们去查。 顾公子越想越气,随手一挥,将一个黑衣修士,绞得粉碎。 可生气没用,现在还是小少爷的下落更要紧。 他也将现场查了一遍,得出来的结果,和那群黑衣修士也大差不差。 蒋老大等人,是被二品地火阵炸死,或是炸成重伤的。 这必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有设计的,事先安排好的伏击。 不可能有人,临时起意,又临时布阵,将这些人贩子杀了…… 真有这个本事的修士,也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可能动动手指,就能将这群修士,屠戮殆尽。 此外,一大半人贩子,是死在小小的二品火球术上。 这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自己的道法手段,才用这种烂大街的火球术来杀人…… 区区火球术,不可能真有修士,花大心思修这种玩意。 然后就是,小少爷不见了…… 那伙黑衣修士,看样子也没有说假话。 他们被不知什么人,捷足先登了…… 顾公子皱了皱眉。 “黑吃黑?” “还是有别的图谋……” “小少爷可是两大世家联姻的结晶,究竟何方势力,何方修士,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他的主意……” “更有什么人,竟敢半路截胡,‘掳’走了小少爷?” “而且,还不怕动了因果,触动了天机?” 这件事中,最难的地方,还是遮蔽了天机,掩盖了因果,算也算不到…… 究竟谁能做到? 顾公子一头乱麻。 片刻后,他又想到,孩子失踪后,自己表姐那忧心如焚,痛苦不堪的样子,更是心如刀绞。 顾公子目光更冷,不顾自身伤势,吩咐道:“伤重的暂时休息,轻伤的,跟我继续去追。” “这里灵力消散不久,应该还能追到……” 有典司踌躇道:“公子,还追么……” 他们已经追了数日,不吃不喝,劳累不堪,又经了一场恶仗,这让原本“人浮于事”,“得过且过”的他们,都有些吃不消。 他们是道廷司的人,即便顾家势大,也不能这么支使他们。 顾公子目光锐利,冷笑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小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你这所有兄弟,身上的这层‘皮’,都要给我扒掉!” 典司心中一悸。 他这才明白,之前听到的风声,都是错的。 那小少爷,不是顾家的小少爷! 不是顾家的小少爷,那是…… 典司如同被泼了一头凉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公子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找到小少爷!” 而后他目光扫视一圈,“快服丹药,伤势好一点,就立马出发!” 众人尽管心有不满,且有些不明就里,但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耽搁,纷纷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顾公子的目光,却看向了远方,神色蒙着一层阴翳。 “瑜儿这孩子……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 我要努努力,争取月底能加更一两章。 也争取让小墨画早点入宗门。 当然,努力不一定有结果。 如果努力失败了,没加更,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三章 梦魇 “落”在了墨画手里的瑜儿,正跟着这个路过的,好心的小哥哥,亦步亦趋地向着清州城走去。 天色已暗,四周人影寂寥。 夜色笼着山林。 可过了片刻,又喧闹起来,似乎总有修士,在暗中来往交错。 这些人的踪迹,墨画神识感知得一清二楚,但他不知这些修士的身份来历,所以也没露出任何声色。 这些修士在往外去,越靠近清州城,反而越安静。 将至半夜,距清州城还有二十里。 瑜儿走了数个时辰,脸色微白,疲倦不已,小腿似灌了铅,迈不开腿,但他似乎害怕再被拐卖,又或是想早点见到自己的爹娘,不让他们担心,所以一直咬牙忍着。 墨画放开神识,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摸了摸瑜儿的小脑袋: “在附近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城吧……” 瑜儿低声道:“瑜儿不累的……” 墨画道:“太晚了,城门不一定开,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修界有很多仙城。 不同州界,不同仙城,门禁都有些不同。 以墨画之前外出游历的经验来看,有些仙城,晚上是有宵禁的。 有些虽没有,但遇到重大变故,晚上会关城门,以阵法封门,禁修士出入。 若是清州城宵禁,那他们两人,就要在城门外过夜。 城门外会有不少修士,停在城外过夜,等着一早入城。 城外人多耳杂,过夜的修士,也是鱼龙混杂,善恶难辨,保险起见,还是避一下比较好。 墨画倒是无所谓,但瑜儿就不一样了。 他是个被“拐卖”的孩子。 瑜儿毕竟是个孩子,也实在熬不住,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清州城外,是一片广袤的山林。 墨画在附近,找了个山石环抱,林木遮掩,僻静而安全的角落,手指往地面一点,画出了暖火阵。 温黄的光芒泛起,驱散了夜色的压抑,以及山风的凄冷,也将瑜儿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 瑜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忘了疲惫,看着墨画,张大了嘴: “哥哥,阵法还能这样画的!” 既没用笔,也没用纸,手指一点,地上就画出阵法来了…… 又从容,又帅气。 一副高手的样子! 他还从没见过别人这么画过阵法。 瑜儿一脸崇拜。 墨画有一丢丢得意,道:“等你长大了,我也教你这么画!” “嗯嗯!” 瑜儿连连点头,满眼期待。 夜色微寒,山风猎猎。 墨画取出一个小毯子,给瑜儿披上。 瑜儿整个身子都裹在毯子里,小小的身子,暖和了许多,可随后又皱了皱眉头,偷偷看了眼墨画,但抿着嘴,没说什么。 墨画却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饿了么?” 瑜儿小脸微红,轻声道: “嗯……” 他被拐卖后,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被墨画救后,又忙着赶路,此时休息片刻,暖和起来,才觉得小肚子咕咕叫。 墨画笑了一下,轻车熟路取出肉干、山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野果、干果,放在暖火阵上烤着。 火的温度,浸透了食材。 香味便随着暖意,蔓延开来。 瑜儿像是见到了小鱼干的小猫咪,挪不开眼。 两人就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烤肉、烤山薯,还有一些带着野味的干果。 瑜儿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之后,墨画又取出果酿给瑜儿喝。 果酿甜滋滋的,醇厚回甘,带有一点点酒意,驱散了一路的疲惫和辛苦。 “好喝!” 瑜儿喝完,还学着墨画舔了舔嘴唇。 两人吃饱喝足后,就围着暖火阵,各自裹着毯子睡去了。 墨画虽是“睡”了,但其实是在识海里画阵法,同时神识保持警惕,防止遇到妖兽,或是其他心怀不轨的修士。 过了片刻,墨画忽而一怔。 他发现瑜儿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 墨画睁眼看去,就见瑜儿双目紧闭,小脸苍白,似乎是在梦中见到了可怕的事,又惊恐,又害怕,脸颊上流出两道泪痕,可怜而无助,忍不住颤抖。 墨画叹了口气。 “瑜儿……” 墨画轻声唤道,这道声音,带了一些神念之力,传到了瑜儿耳边。 瑜儿缓缓睁开双眼,泪眼朦胧。 墨画向他招了招手,温声道:“冷了吧,过来。” 瑜儿犹豫了一会,擦了擦眼泪,裹着小毯子,跑到了墨画身边。 墨画分出自己一部分毯子,将瑜儿也裹住,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别想太多,天亮就能见到爹娘了……” “嗯。”瑜儿点了点小脑袋。 “睡吧……” 墨画的声音很轻,但又温和坚定。 瑜儿只觉担惊受怕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身子也不再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毯子里也暖和多了。 瑜儿暗暗松了口气。 他偷偷抬头,看了眼墨画,见墨画在闭目养神,没注意到他,又偷偷往墨画身边凑了凑。 墨画身上,有一股澄澈而安然的气息。 瑜儿心满意足,渐渐闭上眼,陷入了梦乡。 这次他睡得香甜。 梦中没有被拐卖的担惊受怕的记忆。 没有大人们贪婪丑陋的嘴脸。 没有被世间的恶意刺痛的心。 没有惊恐和绝望。 也没有…… 那些自他记事开始,就偶尔会在梦中浮现的…… 蛮荒大山之中,以活人为祭品,以血肉为饵食,以万生为刍狗的,充斥着纯粹的恶念的,血腥残忍,光怪陆离,滋养世间孽障的梦魇…… …… 一夜静谧。 瑜儿睡了个好觉。 次日天一亮,墨画就带着瑜儿,到了清州城。 清州城外,有道廷司的执司巡查。 墨画要进城,就被拦住了。 主要是他太小了,带着个孩子,比他还小,在一堆修士中,显得非常奇怪。 执司忍不住问道: “你……多大了?” “十五……” “进城做什么……” “去乾学州界求学……” “就伱一个?” “还有我弟弟!”墨画拍了拍瑜儿。 瑜儿立马站得笔直,挺胸抬头,连连点头,表示墨画哥哥说得对。 执司有些为难了。 他得到的命令是,“但凡有带着小修士的可疑修士,都要一一盘查。” 可小修士带小修士,这算可疑么? 他听到的风声是,顾家的一个小少爷,被人贩子拐走了。 但奇怪的是,那小少爷的画像不能透露。 他们只能按年纪排查…… 执司看了眼瑜儿,“这小男孩,倒像是个小少爷。” 他又看了眼墨画,心里直犯嘀咕。 人贩子……应该不会这么小吧。 况且他若真是人贩子,应该是想办法出城,而不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想进城……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墨画见这执司嘀嘀咕咕,便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是顾家……” 执司点头,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立马板起脸: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哦……” “进城去!” “哦!” 于是墨画就拉着瑜儿,穿过城门,堂堂正正地进入了清州城。 清州城烟火气很足。 到了清州城,基本等于半只脚迈入了乾学州界。 他可以找个门路,前往乾道宗拜门了。 但在此之前,还要把瑜儿这个“小拖油瓶”,安然无恙地,交到他爹娘手里,不然自己也不安心。 清州城还比较繁华。 街上喧闹,人来人往,两边摊位上,丹符器阵还有一应万物,也是琳琅满目。 墨画和瑜儿一边走着,一边逛着。 瑜儿四处张望,满是好奇。 墨画却在寻思: “怎么找到瑜儿的爹娘呢?” “顾家……” 墨画一路上,倒听过几人提到过“顾家”…… 人贩子中,那个蒋老大说过,进城前的执司,也提过…… 瑜儿莫非是顾家的小少爷? 墨画便问瑜儿,“瑜儿,你姓顾么?” 瑜儿把目光从路边,一串串的糖葫芦上艰难地挪开,想了想,这才慢半拍道: “我不姓顾。” “那你娘姓顾?” 瑜儿摇头。 墨画皱眉。 不姓顾,那就跟顾家没关系了…… 瑜儿看着墨画,面露惭愧道:“哥哥,对不起,我娘不让我说姓氏……” “没事。”墨画笑着安慰道,“出门在外,一定要警惕一些,哪怕是对我也一样。” 瑜儿还是心存愧疚。 墨画便给瑜儿买了一串糖葫芦。 瑜儿立马高兴起来,又啃又咬,吃得小嘴红通通的。 “第一次吃么?” “嗯。”瑜儿点头,“娘不让我吃。” 墨画叹了口气。 他有些迷糊了。 瑜儿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不让吃糖葫芦…… 是家里太穷吃不起,还是太富怕吃坏肚子? “瑜儿,你家里大么?” “嗯!”瑜儿伸开小小的手臂,画了个大圆,“很大很大!” 墨画点了点头,“那就是大世家的孩子……” 但好像也不一定…… 小孩子认知的大,跟大人的大,还是不一样的。 他小时候,觉得通仙城就很大很大了,从城南到城北的路,很长很长…… 但现在这条“很长很长”的路,他半个时辰就能走完了…… “那你对清州城有印象么?” 墨画又问。 瑜儿舔着冰糖葫芦,尽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都差不多……” 墨画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这倒确实。 这些大大小小的仙城,见多了,似乎都大差不差。 但这下就麻烦了…… 没什么线索,不好找啊…… 瑜儿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在清州城有亲戚,我娘说带着我来找亲戚的!” “什么亲戚?” 瑜儿摇头。 “姓什么?” 瑜儿还是摇头。 墨画叹了口气。 罢了,好歹也是条线索。 之后墨画又打听了一圈,便在清州城门口,找了家面馆坐下了。 他问过了,顾家是清州城,不,包括乾学州界外围大大小小几个仙城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家族。 是五品家族! 而据城里风言风语的传闻,顾家的,不知是哪一脉的小少爷,被人贩子拐走了,至今不知下落。 至于这小少爷,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顾家没对外透露。 或许是身份特殊,有些忌讳。 顾家对外只说,十岁以内,任何被拐小修士的线索,都可以告诉顾家,若情况属实,顾家会有厚报。 甚至可以给一个乾学州界的入学名额…… 入学名额…… 墨画有入宗令了,倒没什么需求。 而且那个顾家公子,他也不知在哪。 他现在要先把瑜儿这个小公子安排好,找到他的家人。 “直接去拜托道廷司?”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清州城的道廷司,墨画不熟。 更何况现在貌似顾家这事闹得很大,道廷司大部分执司和典司,都去找顾家那个小公子了,未必会把瑜儿的事放在心上。 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墨画猜测,道廷司里面,很可能也有部分修士,跟人贩子有勾结…… 这也是张澜叔叔提醒过自己的。 道廷司里,也没那么干净,各地道廷司里利益纠葛,复杂得很。 人心隔肚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切外人,都不算稳妥。 最好是将瑜儿,交到他亲生爹娘的手里。 “有亲戚在清州城……” “那挨家挨户去问?” 墨画又摇了摇头。 也不行。 能在乾州立足的,身份背景都不小,门槛很高的,自己未必能迈得进门。 而且这样也很浪费时间。 同样,假如有人嘴上说是瑜儿的“亲戚”,表现得再亲热些,瑜儿年纪小,也不大可能分清,对方究竟是亲人,还是心有叵测之人…… 冥冥之中,墨画觉得,这两种方法,都有些问题。 一经外人之手,必有变故。 这是他学了天机衍算之后,偶尔心中生出的警兆,虽然还很微弱,并不明显,也不算太准确,但用来做决策的参考,有时会有奇效。 墨画考虑了许久,这才决定,用一种最简单,最笨,但也最直接的办法: 蹲大门! 进出清州城,大门都是必经之地。 清州城是连通乾州学界的枢纽之地。 瑜儿的爹娘,只要想找瑜儿,迟早会途径清州城,出现在清州城的大门口。 当墨画这么想的时候,忽而心中一跳,仿佛他心中预料的因果,会依循某种天机,在可预见的将来,成为事实…… 墨画心中震动。 这就是…… 真正的天机衍算? 不,或者说,是真正的天机衍算的雏形…… 墨画的脑海中,又浮起庄先生的身影,他照着师父的模样,捻手掐诀,闭目冥想,运起神识…… 片刻之后…… 什么都没发生…… 墨画摸了摸下巴。 他有点怀疑,师父衍算时,捻手掐诀,应该只是装装样子,这样看起来会更加“仙风道骨”,但实际上没啥用。 他现在学着师父的样子,头脑就一片空白,什么都算不到。 或者是因为,他现在学的,还只是“神识衍算”,远不到“天机衍算”的层次。 只是衍算得多了,识海中偶尔会有一点点,事关天机的预兆罢了。 毕竟师父根本就没教过他“衍算天机”…… 墨画叹了口气。 天机是什么,他还不太清楚。 怎么去算,更是一窍不通。 “天机衍算……” “以后遇到其他天机法门,想办法弄来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对比参照,触类旁通,领悟真正的‘天机衍算’……” 墨画点了点头。 不能只被别人算。 自己偶尔,也要算算别人才好…… 墨画转头看了眼瑜儿,叮嘱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留意下大门口,有你认识的人,你的爹娘、亲人、师长,或是你家的车马,都跟我说下……” “嗯!”瑜儿点头。 之后老板上了一大一小两碗面。 墨画一边吃,一边又在心里琢磨着“天机衍算”的事。 瑜儿学着墨画,“呼呼”吃着面条,偶尔抬起头,见墨画在自己身边,觉得安心了一些,再继续低头吃面。 仿佛只要跟在墨画身边,那些血腥的、残忍的、孽化的梦魇,就会渐渐消散…… 墨画两人便一直在大门口蹲着。 清州城门口,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修士,人来人往。 可一直蹲了数日,吃了五六日面条,还是没一点收获。 墨画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应该没错啊……” 墨画皱眉,凝神去想,他的脑海中,一辆马车,以及一副面容,隐隐约约,有了一点痕迹…… …… 此时,清州城,顾家。 一处安静但奢华的大厅内。 一位容貌昳丽的宫装女子,素手一挥,将满屋华美的桌椅瓷器屏风,震得粉碎,甚至被阵法加固的墙上,都出现丝丝裂痕。 屋外的婢女,面色微白,低头摒耳,悄然退下。 女子对面,有一位容貌极为英俊,修为身后,身穿华服的男子在苦笑。 “琬儿,你别生气……” 宫装女子美眸微红,含着怒意,“我怎么不气?堂堂上官家……嫡系的骨血,能被人劫走?你当我是傻子?” 华服男子柔声道:“琬儿,谁也不想……” “上官仪!”女子恨声道,“瑜儿是我的孩子,你不心疼,我心疼,瑜儿那么小,那么乖巧……他是我的命啊!” 华服男子俊美的眸子,染上一层痛苦,“瑜儿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不心疼……” “那你们上官家做了什么?”女子厉声质问道。 华服男子苦涩道:“琬儿,你现在也是上官家的人,别再说这种话,若是让爹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他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满,横竖看我不顺眼……” 宫装女子看着男子,美眸中曾经的情意,变得冰冷如刀,甚至带着深深的恨意。 “他不喜欢我,所以也不喜欢瑜儿这个孙子。” “我告诉你,瑜儿若不见了,我会恨你们上官家一辈子!” 女子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既有决然,亦有与相爱之人绝情的痛苦: “包括你……上官仪!” 男子心如刀绞,“琬儿……” 宫装女子恨声道:“现在如实告诉我,究竟是谁劫走了瑜儿,你们究竟查到了什么?瑜儿又到底在哪?” 男子叹了口气,面带愁容。 他知道妻子至情至性,爱子如命,之前不敢说实话,怕她伤心过度,所以一切都瞒着她,说已经知道了线索,很快就能找到瑜儿。 但现在隐瞒不过,他也只好如实道: “这件事表面看……只是个巧合……” “瑜儿外出看花灯,一堆人盯着,可是眨眼的功夫,瑜儿就不见了……” “我们去查,可天机如水,了然无痕……” “根本不知,是谁劫走了瑜儿,又是为了什么,但是能隐约查到,瑜儿被劫走后,有人在将他向外运送……” “那是一伙人贩子……” “他们分了好几批人,从清州城,分批向外走,似乎要把瑜儿送到乾州之外,不知道什么地方……” “这些时日里,上官家、顾家、还有道廷司,都发动了大量修士盘查。” “上官家在暗处,顾家和道廷司在明处,可查一批,杀一批,杀一批,查一批……无论杀多少,总有一些不起眼的漏网之鱼,总能好巧不巧地,将瑜儿一点点往外送……” “仿佛,一起都被算好了……” “所以,长老他们推测……”男子心中涌起寒意,痛苦道,“是有洞彻天机的大能,神谋鬼算,暗中布下大局,想要……” 男子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声音颤抖。 “掳走瑜儿这个,上官和闻人两大世家,千年来第一次嫡系联姻,生出的孩子……”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四章 算得准 上官家和闻人家,千年来,第一个联姻的嫡系后裔…… 自己的孩子,明明背靠乾州两大世家,但却要受人算计,要承受这么大的凶机。 宫装女子的眸中,掠过一丝悲凉,似是悲恸过度,经脉气息都有些紊乱。 男子心痛,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然后呢?”宫装女子冷冷道,“然后,你们又找到了什么?” 男子无奈收回手臂,叹道: “是顾……长怀他,找到了瑜儿的线索,顺着线索,追到了城外数十里的一处食肆,找到了一伙只有筑基前期修为的人贩子……” “但……” 男子摇了摇头,苦涩道:“瑜儿,又被人劫走了……” 宫装女子错愕,“又?” 男子涩声道:“是另一伙人……” “以阵法伏击,以法术杀人……” “阵法隐秘,威力大但出其不意,法术用的也是寻常的火球术,手法干净利落,没留下一点跟脚……” “而人贩子中,有一人会断金剑诀……” “断金门……”女子咬牙道。 男子苦笑,“跟断金门没关系,估计是叛门的弟子,断金门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么蠢,用这么显眼的镇派剑招……” “我不管!”女子恨声道,“找不到瑜儿,他们断金门也要付出代价!” “好……”男子只能应承道,他知道这个时候,讲不了道理。 华服男子叹了口气,接着道: “断金剑诀,是金系御剑之法,主攻杀伐,威力极大……显然人贩子是遇到强敌,生死一线,这才孤注一掷,显露出这招剑法……” “但是……” 华服男子瞳孔微震,“这记筑基境,威力极大的剑诀,没能伤到敌人一分一毫……” “剑上没沾到一点血气,对面皮都没破……” “这就说明,对手的修为,很可能比这些人贩子,高出太多……” “金丹,甚至有可能是……羽化……” 女子冷笑,“好啊,打瑜儿主意的人可真多,他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何德何能,被这么多人惦记……” “之前是洞彻天机的大能布局,这次呢?还能是哪位精通天算的高人,半路劫道不成?” 宫装女子面露讥讽地质问丈夫。 男子被妻子质问,低下头,无奈道:“这次……也算是。” 女子一愣,随后怒道:“上官仪,你当我是一无所知的蠢女人?” “天机算法,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这个是大能,那个是高人,高人能有这么多?” “这世间,真能精通天机算法的修士,能有多少?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全来算计我的瑜儿了?!” 男子苦笑,“琬儿,我没骗你,我请玄机谷精通算法的梅长老算过了……” 宫装女子冷冷道:“他算出什么了?” “他……”男子有些难以启齿,“……他疯了……” 女子一怔。 男子喟叹道:“梅长老他……去算‘劫’走瑜儿的那人,一开始什么都算不出,说天机被遮掩了,迷茫一片,不知痕迹……” “后来我再三恳求……” “梅长老他推脱不过,就耗了精血,用玄机谷祖传的玄算,推衍了一下……” “刚开始,他的确拨开了迷雾,见到了一个模模糊糊,如水如雾的小身影……” “等他再去看时,就……” 男子沉默了一下。 女子生气道:“就怎么了?” 男子叹道:“就……神色惊恐,口吐鲜血,全身冰凉,神智也生出异常,突然就疯了……” “嘴里还不停念叨,说什么因果大恐怖,什么尸山孽障,还说他被‘尸孽’咬了一口,说他马上也要变成僵尸了,浑身颤抖不停……” 女子神色变幻,可细细想后,又有些生气: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尸山,什么尸孽?这种荒诞不经的话,伱也能信?” “这些跟瑜儿,能有什么关系?” 男子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瑜儿怎么会跟这些因果牵扯上关系,但梅长老的事,却是千真万确。 他确确实实疯了…… “那位梅长老,真是玄机谷的?”女子又问。 “是。” “他现在人呢?” “梅长老他……心智疯癫,似乎伤了识海,送回玄机谷医治去了……” 女子峨眉陡然凝起,寒声道: “所以,无凭无据,人证也没有,你是在拿这子虚乌有的梅长老骗我!” 男子低声道:“琬儿,我何时骗过你……” 他的话中,带有一丝哀求。 “好,那我自己去找瑜儿!” 宫装女子断然道,转身便要走。 男子心中一慌,立马将她拉住,“你不能出清州城!”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意问道:“为什么?” “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男子声音微寒:“我娶你为妻,坏了一些世家的规矩,违背了上官家的祖训,很多人盯着我们……” “他们会对瑜儿下手,也有可能,对你不利……” “现在瑜儿不见了,我怕再失去你……” 女子冷声道:“留在清州城,就安全了?” 男子坚持道:“清州城在乾学州界,有先人布过阵法,天机清明,出了清州城,天机一片混沌,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男子面色凝重无比。 修界有大恐怖。 一些真正的可怕修士,洞悉大道,有着很多莫测的逆天手段。 甚至有人,会布下大局,去养道孽。 越接近修道的顶点,越知道这世间的真实,便越觉得这世道人心的可怕。 “所以呢?”女子冷漠道,“你要我躲在这城里,不管我的孩子了……” “琬儿,你别插手……”男子温言软语,近乎哀求道,“这件事,因果太大了……” 也太可怕了…… 布局掳走瑜儿的人,天机高深,不露痕迹…… 劫走瑜儿的人,因果之中,更是蕴藏天大的杀机。 这都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阵法大道,神识算法,天机因果……这些都是极高深复杂的东西。 琬儿她虽然学过阵法,但也只是一般意义上学得不错。 被人当成天之骄女,受人夸赞与仰慕,这只是一般“世俗”的好…… 是人为规范内的“好”。 她根本不知道,这世间真正精深的阵法,高深的神识,到底是什么。 那些超乎寻常修士认知,突破品阶的阵法,变幻莫测的天理,不被人为规范的大道,究竟有多深邃可怖…… 宫装女子不明白这些,她只是看着丈夫,目光从愤怒,渐渐转为心灰意冷。 “你是不是……早做好打算了?” 男子沉默无言。 “如果……”女子顿了一下,忍着痛,一字一句道:“瑜儿找不回了,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有点不敢看女子的眼睛,移开目光,低声道: “爹的意思,是让我们……再生一个……” 女子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目光之中,有无尽的悲恨。 既恨丈夫,又恨自己。 “上官仪,你好狠的心!” 女子含泪道,“好!好!要生,你自己找别的女人生去!” “我闻人琬此生,只有瑜儿这一个孩子!” “瑜儿他……那么乖巧,那么善良,他怎么可能……” 瑜儿的笑脸,浮现在女子的脑海,女子的心,针扎一般的痛,忽而她心中一颤,像是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瑜儿正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 自己的孩子,在等着自己…… 女子心痛不已,不顾一切,转身要走。 “琬儿,太危险了……”男子还想阻拦。 女子目光冰冷,“你不去找,我去,找不到,我就找一辈子!” “哪怕是死,我也要和瑜儿死在一起。” “你就等着做你的上官家家主,随便找个女子……给你再生个孩子去吧。” 女子说完,满目含泪,拂袖而去。 男子想留,可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脸色苍白,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有个小厮进门,恭敬道:“少主,家主请您去一趟……” 男子怔忡半晌,这才无力道:“我知道了……” 他是上官家的少主,也就是上官家下一任家主。 但他觉得,自己不像“主人”,更像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奴人”,可在偌大的世家中,他又不知,自己究竟算是谁的“奴人”。 上官仪深深叹了口气,走到顾家一处书房,恭敬站立片刻,这才听里面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 “进来。” 上官仪进了门,行礼道:“父亲。” 书房典雅而奢华。 正中坐着一位气息深厚,极具威严的修士,样貌堂皇,但鬓角微白,眉角有淡淡的尾纹,但仍可见年轻时极为俊美。 此人便是上官仪的父亲,也是上官家真正的家主——上官策。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了,这里的事,你自己操心。” 上官策在写着什么,声音低沉,淡淡道。 “是。”上官仪恭敬道。 上官策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淡淡道:“你不该娶闻人琬这个妻子……” “她太意气用事了,做事任性,欠缺考虑。” “好歹也是嫡系女子,也不知闻人家,到底是怎么教的……” “世家女子,未出嫁前,可以任性些,可一旦出嫁,既代表家族的颜面,也要维护家族的利益,行事总要得体,就算有些难过,也要忍着……” “爹……” 上官仪声音稍大了些,打断了上官策的话。 “琬儿她……是个好妻子,瑜儿失踪,她伤心过度,有些失礼,是人之常情……” 上官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置可否,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瑜儿怎么样了?” “还在找。” 上官策叹了口气,“瑜儿他……心地纯良,是个好孩子,但是,不会是个好家主……” 上官仪截口道:“爹,我只有瑜儿这一个儿子。” 上官策目光微冷,“我跟你说过,若是……” 上官仪道:“那下任家主,也必然是我和琬儿的孩子……” 上官策冷笑,“她未必愿意……” “我会等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上官仪低着头,躬着身子,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上官策眉头微跳,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书房的气氛,有些僵滞。 上官仪不愿久待,便起身告辞。 “仪儿……” 上官策喊住上官仪,迟疑片刻,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你要知道,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修道世家,以宗族为本,需明利害,知损益,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是不行的。” “修士一辈子很长,再怎么喜欢,时间长了,欢爱都会褪色,人心也都是会变的……” “作为家主,必须要知道,什么才是最长远的,什么才是最有利的。” “你也必须狠下心来,有所决断,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老祖宗们,将绵延万年的上官世家,交到你手里……” 上官仪默然道:“爹,我知道了。” 上官策只看一眼,就知自己这儿子,根本一点不明白。 他有些烦躁,但毕竟城府深,只平抑着心绪,叹了口气: “你多想想吧,瑜儿是你的孩子,是嫡系血脉,但也只是上官家众多弟子之一,孰轻孰重,你自行权衡。” 上官仪面容痛苦,但没说什么,行了礼,恭敬地退去了。 上官策低头看着玉简,许久之后,抬起头,看着适才上官仪站的地方,想着他一脸愁苦的模样,有些愠怒,更有一些怒其不争: “老子一辈子风流,万花从中过,片叶不走心,生出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痴障情种……” “看着一表人才,但没点出息,天天只念着他的老婆孩子……” 上官策眉头紧皱,尽是不满。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摊开了一张舆图。 舆图之上,是整个乾州。 此时一条条路线,被勾勒出来,以罗盘衍算后,变换成了深奥的天机纹路,但却无始无终,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向何处去。 唯有一丝丝,蛮荒的,古老的气息残留。 这是掳走瑜儿的人的手笔。 上官策的目光肃然,面沉如水,口中喃喃道:: “从联姻、出生、到死亡……都被算好了么……”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 “竟能瞒着老祖宗们,拿上官和闻人两大世家唯一的嫡系后裔,去当祭品……” “他们是想……向什么东西献祭,想逆什么东西的生死?” 上官策只觉一股深彻骨髓的寒意…… …… 顾家院中。 一身宫装的闻人琬,一心念着瑜儿,可出了门,又是一阵茫然。 “找……怎么找,去哪找?” 瑜儿被劫走,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方州界,甚至不在乾州了…… 她的心中,生出渺茫的绝望,与深深的无力。 修界之大,无边无际。 她不会衍算,更不懂天机,想找到瑜儿,就跟大海捞针一般。 她也深深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求着老祖宗,去学这种艰深晦涩的修道法门。 不然的话,她现在凭自己,就能去算瑜儿的因果了…… 哪怕神识耗尽,哪怕识海枯竭,哪怕…… 闻人琬呆呆站立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怅然四顾,沉思片刻,喊来闻人家的护卫,让他们驾车,送自己出城。 无论如何,先出了清州城再说…… 在城外,自己或许能找到一些瑜儿的踪迹…… 闻人琬暗暗下定决心。 一月找不到,就找一个月。 一年找不到,就找一年。 一年不行,就找十年,找百年,找到自己寿元耗尽为止。 “一定要找到瑜儿,活要见人……” 后面的四个字,她却不敢去想,她害怕见到瑜儿冰冷的,没有生机的小脸,害怕知道,自己珍视的孩子,已经没了…… 这比杀了她这个做娘亲的还难受。 闻人琬只觉胸口锥心一般地痛。 马车离开顾家,走过大街,途径坊市,一个时辰后,接近了城门。 闻人琬一心想去城外,并没有注意到,城门附近一处面馆里,两个小修士,正在“呼呼”吃着面条。 而等了数日,又倦又饿,正忙着吃面条的墨画和瑜儿,也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辆低调但奢华的马车,在无声无息,往城门外行驶…… 城门口喧嚣不止,车水马龙。 双方交错,各自分离之时,闻人琬忽而一怔。 有一瞬间,仿佛是母子连心,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在附近,甚至离自己很近…… 可她知道,瑜儿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自己那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生死未知,更不知,有没有受人虐待和折磨。 闻人琬心中更痛。 马车继续向城外驶去。 可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闻人琬的心中,越是不安,甚至恍惚之间,有种预感。 仿佛自己离瑜儿,正越来越远,而只要出了这道城门…… 自己便会与儿子天人永隔。 今生都不可能再见面! 修士心中的征兆,不会没有来由。 闻人琬心中惶恐不安。 她立马道:“停车!” 马车停下,她立马下车,茫然四顾,许久之后,忽而余光一瞥,看到远处一个面摊…… 闻人琬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面摊上,有两个小修士。 一个稍大一点,眉眼如画,气质澄澈而温润。 另一个小小的,四五岁,看着和自己的瑜儿十分相像…… 闻人琬心中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说话,可心情激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墨画正吃着面,忽而神识一动,察觉有人在看他,一抬头便见远处一个容貌昳丽,雍容华贵的女子,满面泪痕,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 这个女子,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墨画从未见过,但一些隐约的因果中,似乎又有些印象。 墨画恍然,而后拍了拍身边的瑜儿。 瑜儿正学着墨画,蒙头“呼呼”吃面,经墨画提醒,往远处一看,小脸一呆,筷子“叭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瑜儿的眼眶,也瞬间盈满了泪水。 “娘……” 四周嘈杂,但这声“娘”还是清晰地传到了闻人琬的耳中。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她胸中窒息,难以呼吸。 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瑜儿的样子,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瑜儿跑去。 她仿佛忘了自己是一个金丹境的修士,忘了自己有一身修为,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瑜儿也眼泪汪汪,迈着小腿,迎了过去…… 两人相拥。 尽管泪眼朦胧,看不清瑜儿的模样,但闻人琬还是不顾一切,紧紧地将瑜儿搂在怀里。 她不敢放手。 她怕一放手,自己的孩子,就又不见了。 即便是做梦,她也希望,这个梦能久一些,让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怀里,多待一会…… …… 瑜儿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稀里糊涂”连蒙带算的,但看起来,自己“算”得还挺准。 瑜儿找到了娘亲,应该就安全了。 自己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就可以去乾学州界,去拜一下乾道宗的山门了! 谢谢一起修仙、辋水沦涟、滔滔不绝|钟乐、黑頁的打赏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八十五章 屠先生 乾州,某处禁地。 地下密室,阴森暗沉。 密室之中,设着一个祭坛,祭坛之上,供着一个人面羊角,獠牙狰狞,血迹斑斑的,白森森的巨大头骨。 屠先生跪于头骨之前。 他脸色苍白,泛着绿光,手指修长,像是在血中泡得太久,皲裂之中,浸着血色。 屠先生瞳孔空洞,像是被什么寄生了,口中嘶哑地念念有词,既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人死了,道骨被剥,归墟的大门,早晚会打开……” “活着的人,要死了,死去的,要活了……” “万年大计,要落子了……” “原本都算好了……” “那个孩子……必须要弄到手。善是恶的温床,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识海,是最好的祭品,他的神识,是最好的‘神胎’……” “但是……他被‘抢’走了……” 屠先生麻木的神情,忽而痛苦而愤怒,眼中渗出血来。 似是受了什么责备,心中惶恐愧恨。 “不怪我,不怪我……” 他颤抖着道,许久才平复,继续道: “那孩子没了,不知去了哪里,再去找,天机难觅,大海捞针……” “但那孩子,还有娘亲,也有父亲……” “可以再生……” “四象魔阵,羽化魔胎,因果污秽,只要他的娘亲出了清州城,我们便可以混淆天机,将她捉来……” “此举会触怒道廷,得罪上官家和闻人家,使千年布局,毁于一旦,乾州魔子,死伤殆尽……” “但……” “为神主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只要抓住孩子的母亲,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了她,便可控制上官仪……” 屠先生冷笑一声。 “上官策城府深,寡情而深算,但一饮一啄,他的儿子,用情至深,命门显眼,极易拿捏……” “……逼迫他们,再生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有上官和闻人的嫡系血脉,自出生开始,便握在我们手里,是最好的替代品。” “但是……” 屠先生咳出了一口血,“……又失算了……” “有人坏了我们的因果!” 屠先生愤怒道。 他的眼睛,忽而赤红,声音变得尖锐而癫狂,不似人声:“谁?是谁?!” 似人非人的声音,在密室回荡。 许久之后,屠先生咳了几声,复又平静道: “我不知道……” “我算不出……” “不,”屠先生咬牙道,“我不敢算……” “我看到茫然大雾,遮蔽天机,看到无尽尸山,看到漫山尸海,看到一双血红的,残忍的眸子,看到剥削的渊薮,看到大道的孽变……” “这是道孽的气息……” “我……” 屠先生目露惊恐,牙齿打颤,“我……不敢算……” “会被污染……” “我不敢……” 屠先生瑟然颤抖,以头捣地,磕得满头是血,口中频念“我不敢”…… 但片刻后,人面羊角之上,渗出鲜血。 一股邪念,灌入了屠先生的识海。 屠先生瞬间清醒过来,他的目光,逐渐平静。 “是的……没错。” “这不可能……” 屠先生喃喃道:“这……不可能是真的……道孽只是假象,是用来蒙蔽天机的手段。” “若是真正豢养道孽之人……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人是个骗子……” “他骗了我。” “他到底是谁?” 屠先生皱眉,自问自答道: “我曾披着‘人皮’,亲自去那间食肆看过……我的阵法,被解了,留下了一些痕迹,但解阵手法笨拙,生疏……” “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在戏弄我,在骗我!” “笨拙生疏的手法,解不开阵法,能解开阵法的人,不会这么生疏……” “此人……心机很深,很阴险,很狡诈……” “是个极高明的阵师……” “必然也是个老怪物……” “他会是什么模样……” 屠先生开始在心中,勾勒此人的画像…… 中年以上,又或者是个老头,几百岁修龄,鹰钩鼻,法令纹,眼神阴鸷,精光内敛,很可能表面温和,但笑起来,阴柔而恶毒…… 屠先生觉得大差不差。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怨毒。 “坏我神主的大计……” “早晚有一日,我会将这人揪出来……” “将他的血肉,奉为三牲,饲养妖魔;将他的生魂,供为祭品,祭祀神主……” “让他沉沦荒山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让他知道,神主的威严,不可侵犯,大荒的主人,不死不朽!” 屠先生神情狂热,无所畏惧…… …… 而一向“吃人”的墨画,不知有人也想把他当祭品给“吃”了。 他现在也在吃东西。 而且吃的,是真正的“山珍海味”。 为了感谢墨画,闻人琬在清州城最大,也是最贵的膳楼,请他吃了一顿很大很大的餐! 墨画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花里胡哨,不明所以,但是看起来就很贵很贵的膳食。 满桌子菜,他一道都不认识。 因为太贵了,吃在嘴里的感觉,就很微妙。 墨画也不知到底算好吃,还是不好吃。 他只感觉,自己嚼的是“灵石”,而不是膳食…… 不过,好在他不挑食,吃得还是很开心。 瑜儿坐在墨画旁边,虽不觉得饿,但见墨画吃得开心,他也跟小学人精一样,墨画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闻人琬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瑜儿,生怕一眨眼,自己的孩子又不见了。 她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原本只是绝望之中,存了一线希望,但没想到,自己出了一趟门,真的就找到了日思夜想的孩子。 闻人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上官仪更是难以置信。 他听说瑜儿找到了,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真见到瑜儿后,又是惊喜,又是震惊,同时很费解,嘴里只喃喃道: “这不可能啊……” 这不合天机,不合因果,事情不应该,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闻人琬没给他好脸色。 上官仪也很识趣,没待多久。 母子平安,他心中的石头,也就落地了,至于妻子,他以后再慢慢哄吧。 上官仪向墨画致谢,并且道:“小友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上官家……” “不稀罕。”闻人琬冷冷道,“赶紧走,你在这里,我没胃口。” 上官仪苦笑,无奈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墨画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了上官仪,墨画还见到了一位姓顾的公子。 长相极为俊美,扇个纸扇,一派风流,就是人看着傲气了些。 闻人琬道:“这是我的表弟,姓顾,名长怀。” 墨画礼貌道:“顾叔叔好。” 顾长怀极为诧异,但也只说了些感激的话,除此以外,什么都没问,待了一会,就告辞了。 他告辞的时候,同样看了墨画一眼。 倨傲的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怀疑。 墨画悄悄问闻人琬:“琬姨,这位顾叔叔,是不是人缘比较差啊,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闻人琬一怔,随后忍俊不禁,笑道: “你别介意,长怀心地很好的,只不过年少轻狂,孤傲了些。” “而且他第一次见你,多少有些不适应,态度便冷淡了些,伱别放在心上。” “嗯嗯。”墨画点了点头。 “对了,”墨画又问道,“刚刚那位,长得很英俊,脾气也温和的叔叔,是瑜儿的父亲么?” 闻人琬有些嫌弃道:“是的……” 她将瑜儿的身份,简单跟墨画说了。 瑜儿是上官和闻人两大世家联姻的孩子,拥有两家最嫡系的血脉,所以瑜儿的全名,叫“上官瑜”。 墨画吃着像是鸡腿,但又不知是什么灵兽飞禽的腿,一脸平静,甚至有些茫然。 “闻人家你知道么?”闻人琬不由问道。 墨画摇头。 “上官家呢?” 墨画还是摇头。 他是通仙城这种小地方来的,对乾州世家的事,几乎一窍不通。 他得到的那副乾州舆图,虽也简单标了一些世家,但墨画没怎么关心…… 他的注意力,全在乾学州界的那些大宗门上了。 而且这些世家,乱七八糟的。 说起来这个也有底蕴,那个也有来历,势力多大多大,又是有几千年,乃至上万年历史…… 墨画根本分不清谁跟谁…… 闻人琬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墨画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乾州的修士吧……” 闻人琬委婉地问道。 “嗯,”墨画点头,“我是散修,家在离州,出身一个二品小仙城,爹娘都只是炼气……” 闻人琬张了张嘴,更是吃惊,“那你……怎么到乾州来了?” “我是来求学的!” “你一个人么?” “是的,我爹娘都很忙的,而且他们也都只是炼气,一路上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他们,就一个人来了……” 闻人琬不知说什么好,她感觉这孩子的话,是不是说反了…… 随后她又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感慨。 难怪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离州到乾州啊,路途这么遥远,一路上孤身赶路,跋山涉水,餐风露宿的,还有妖兽,和各类心怀不轨的修士…… 这不仅是修为的问题,更要有丰富的经验,过人的极致,坚定的毅力,和百折不挠的决心…… 而墨画,看起来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这个年纪,世家的子弟,都还在无忧无虑的修炼,不知世事艰难,和人心的险恶…… 闻人琬看着墨画,莫名有些心疼。 她对瑜儿叮嘱道:“以后一定要多跟你墨哥哥学学……” “嗯嗯!”瑜儿连连点头。 闻人琬宠溺地摸了摸瑜儿的头,忽而又心生疑惑,看着墨画,犹豫片刻,这才问道: “那……你是怎么救下瑜儿的呢?” 墨画是瑜儿的救命恩人,出于礼貌,闻人琬没有仔细以神识窥视。 但从表面上能看出来,墨画只是筑基修为。 血气很弱,灵力也不算强,散修出身,家境贫寒,也不太像有什么好的灵器。 即便有上品灵器,以他的灵力,也未必能发挥出威力。 这样一个小修士,是怎么将自己的瑜儿救出来的呢? 他总不能,凭一己之力,把十多个人贩子,全都杀了吧…… 墨画腼腆道:“我只是运气好,刚好路过,见那些人贩子,不知为什么都死光了,瑜儿被关在箱子里,我就把他‘捡’回来,带到清州城了……” 墨画还是之前那套说辞。 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的小哥哥。 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 人贩子的死,跟他没一点关系。 闻人琬闻言,有些错愕,但心中也不免怀疑。 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人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 他又怎么可能,刚好就捡到了瑜儿? 有点蹊跷…… 墨画见闻人琬不太信,想了想便叹了口气,露出“后怕”的神情: “说起来,这也是瑜儿福缘深厚,福大命大。” “若是我运气差点,碰不到他,真让他被别人捡走了,就麻烦了……” 闻人琬心中一惊。 不错! 若是被其他别有用心,或是处心积虑的修士“捡”走,那瑜儿可就危险了! 她又仔细琢磨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墨画说得有道理。 上官仪之前跟她说,瑜儿被高人布局,暗中算计,掳来掳去的,本应没有什么脱身的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 机缘巧合之下,瑜儿反被墨画这孩子救下了。 这不就说明,瑜儿他福缘深,机缘好么? 做娘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福缘深厚呢? 闻人琬心里熨帖。 当然,墨画这孩子,“运气”也好。 可墨画运气好,自己不应该感到庆幸么? 若不是他运气好,就救不下瑜儿,自己也可能再也见不到瑜儿了…… 闻人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墨画说得对! 瑜儿就是福缘好! 瑜儿既然能福缘好,墨画这孩子,又为什么不能运气好? 一个运气好的孩子,救了一个福缘好的孩子,能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闻人琬心中笃定,信了七八分,而后越看墨画越是喜欢,心里也越是感激,便诚恳道: “墨画,你对上官和闻人两家有大恩,你想要什么?” 墨画一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救瑜儿,本就是顺手而为,现在要好处,好像有一点……挟恩图报? 而且瑜儿,他也挺喜欢的。 闻人阿姨,对自己也挺好,还请自己吃好东西。 墨画想了想,觉得报酬就算了,让他们帮点小忙就好。 “琬姨,您能把我送到乾道宗么?” 此处虽说是乾学州界,但位处州界边缘,而乾学州界,是五品州界,地域极大,自己赶过去,还要花些时间。 若是误了点,耽搁了时间,拜不了宗门,就不好了。 闻人琬却误会了,有些惭愧,又有些为难道: “乾道宗是‘四大宗’之一,门槛极高,靠闻人家的关系,恐怕有些困难……” 墨画一怔,随后摇头道:“琬姨,您送我过去就好了……” 闻人琬疑惑,“送你过去?” “嗯。” 墨画想了想,觉得瑜儿心地善良,琬姨人也很好,闻人家也是大世家,似乎也不必隐瞒,便接着道: “我有入宗令……” 闻人琬一愣,颤声道:“乾道宗的……入宗令?!” 已经在努力了,晚点还有一章 我写完就发。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八十六章 乾道宗 墨画也是一愣。 闻人琬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乾道宗的入宗令,是不是……很贵重?” 一旁吃饭的瑜儿,也懵懵懂懂地看着娘亲。 闻人琬叹道:“入宗令,意味着‘免试入学’,乾学州界,从大到小,任何宗门的入宗令,都是很贵重的,更何况还是乾道宗这等顶级宗门。” “顶级?”墨画微怔,随后想起闻人琬方才的话,“四大宗?” “嗯。”闻人琬微微颔首,“乾学州界,五品之地,道门林立,大大小小的宗门,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大几千。” “其中备受推崇的上流宗门,有‘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 “此外就是一些实力不弱,但底蕴稍欠的门派,这些门派,统称“乾学百门”……” “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墨画默默念叨着,记在了心里。 闻人琬继续道: “乾学州界,所有宗门之中,若论道统,四大宗最强,八大门次之……” “十二流可与八大门相媲美,但是专精一道,有所偏颇,譬如断金门御剑,万法门学法术,以及其他专精阵丹器符、御兽、武道等等的宗门……” “而乾道宗,是乾学州界,顶级的‘四大宗’之中,数一数二的宗门了。” “数一数二……” 墨画有些疑惑,“那到底是第一,还是第二呢?” 闻人琬神色有些复杂,小声道: “这个……” “四大宗门,都说自己是第一,不肯屈居第二。所以,四大宗全都是数一数二,但又不能明说,到底是一还是二……” 墨画张了张嘴。 还能这样“勾心斗角”的…… “所以,”闻人琬凝声道,“作为五品州界顶级宗门的‘四大宗’,入门要求,极为严苛,一枚免试入学的入宗令,自然就极为珍贵……” “即便对上官和闻人这样的世家来说,也是极稀有的。” 闻人琬叹了口气。 墨画则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师父留给自己的,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闻人琬说完,立马想起什么,叮嘱道: “这入宗令,你仔细收好,千万别跟别人说。” “嗯!”墨画点头。 闻人琬见墨画神色从容,身怀重宝而并不慌乱,暗暗点头,但随即又好奇: “你这令牌,哪里来的?” “我捡来的!”墨画道。 闻人琬一怔,“捡……捡来的?” 乾道宗的入宗令……也是能捡到的? 这种理由,墨画基本张口就来: “当年我在离州的一处大山里猎妖,机缘巧合,捡到了一个储物袋,袋子里面,装着一个令牌,令牌上有‘乾道宗’的字样。” “我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是乾学州界的入宗令。” “乾学州界距离州很远,但我想着,既然捡到了,便是一份机缘,不能浪费,就跋山涉水,到乾州来了,看能不能拜入宗门,学些修道的知识……” 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修道求法的故事。 半真半假。 听着简陋,但又没什么问题。 闻人琬将信将疑,但想了想,有人生来气运便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刚救了自己孩子的墨画。 闻人琬姑且就信了。 墨画却有一些顾虑:“琬姨,这入宗令,真的能免试入学么?” “当然……” 闻人琬说到一半,忽而停住了,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按理来说,持令入宗,就能拜入宗门,这是没问题的。 入宗令的发放,极为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能发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 入宗的时候,宗门会稍稍衍算一下因果。 手持入宗令的人,只要来路正,无恶因,无恶果,不是“杀人夺宝”,窃人机缘,图谋不轨的,就没什么所谓。 哪怕是“捡”到的,也算是冥冥之中,天道的机缘,宗门都不会拒绝。 但是…… 墨画这个又有些特殊。 乾道宗太大了,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 而墨画又是散修,无背景,更主要是他的灵根…… 闻人琬低声道:“墨画,你的灵根……” “中下品小五行灵根。”墨画答道。 果然…… 闻人琬叹了口气。 这个灵根,差得也太多了,基本连入门的地板都摸不到…… 但闻人琬又不想墨画伤心,便道:“乾道宗是大宗门,讲究言而有信,应该会收下伱的。” 墨画知道闻人琬在安慰自己,便笑道:“谢谢琬姨!” 但他心里也有些预期。 乾道宗比自己想得还要大很多,门槛也高很多。 估计真想拜入乾道宗,没那么容易……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是要去一下的。 闻人琬也道:“你吃完,休息一晚,明日我便让闻人家的车马,把你安全送到乾道宗……” 墨画笑着道谢,随后想起一件事,又小声道: “琬姨,还有一件事……” 闻人琬道:“你尽管说!” 墨画悄悄道:“我救了瑜儿的事,能不跟别人说么?” 闻人琬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了。 能算计上官家和闻人家嫡系,还能遮掩天机,让两大世家,都算不出因果。 这背后的势力,必然极为庞大。 图谋也必然深远。 墨画只是运气好,顺手救下了瑜儿。 可若是让这些人知道,是墨画这孩子,坏了他们的好事,那这份好运,就会变成厄运。 墨画也还只是个孩子,更是一个散修,修为低微,无权无势,没有背景,估计真的会…… 死无葬身之地! 闻人琬心中一颤,心中发酸。 她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墨画也有爹娘,若墨画因为救了瑜儿,从而丢了性命,那他的爹娘,该有多伤心。 自己也会愧疚一辈子…… 闻人琬郑重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所有知情人,守口如瓶,绝不透露一点风声!” 墨画灿然一笑,“谢谢琬姨!” 闻人琬看着墨画澄澈的笑容,稍稍安心了些。 之后墨画在清州城休息了一晚,陪瑜儿玩了一阵,次日便乘着闻人家的马车,往乾学州界以北驶去…… 乾学州界,求学盛地。 沿途宗门,不可胜数。 云雾缭绕之中,道庭林立,气象万千,蔚为壮观。 霞光漫山,灵兽清鸣,恍若仙境。 穿着各式宗门道袍的修士,来来往往,遁光交错。 墨画心中震撼。 “这就是……乾学州界……” “这就是……乾州最大的,问道求学之地……” 一路上诸般胜景,目不暇接,墨画将小脑袋探出车窗,看了一路,感慨不已。 马蹄声悠悠。 山路隐于云雾。 行路如同乘云。 两日之后,马车就到了乾道宗。 远远便见一座巨大的山峰,顶天而立,山间宫殿罗列,观院星罗,巍峨恢弘,云遮雾绕间,恍若天上白玉京。 “乾道宗……” 墨画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心中也不由有些忐忑。 马车停在了山下。 闻人家的一个护卫抱拳致歉道:“小墨公子,乾道宗规矩严,不让车马上山,实在抱歉,我们只能送到这了。” “没事。” 墨画挥了挥手,向护卫致谢,而后径直沿着高高的台阶,向乾道宗山门走去。 近处更是金雕玉砌,仙气堂皇。 路上也陆续有些其他学子,停车下马,徒步上山,看样子也是想拜入乾道宗的。 只不过,他们穿着更华丽,眉宇更张扬,身边还有家族长辈庇护,有护卫簇拥。 而墨画衣着朴素,只孤零零一个人。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 墨画一个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乾道宗的山门。 山门前,有一道高耸的门槛,几乎比墨画的人还高,隔住了上山的人,也隔住了墨画。 有几个乾道宗的弟子,守着山门,见了墨画,将他拦住了,问他来意。 他们语气彬彬有礼,但骨子里,又有些轻蔑和傲慢。 “我有入宗令,想要入宗……” 墨画出示了入宗令。 这几个乾道宗弟子有些震惊,面面相觑后,有个弟子道: “你在这里稍等,我要回禀一下,请长老决断。” 说完他又道:“你将修士籍贯履历填下……” 墨画看了看所谓的“籍贯履历”,就是填下家在何处,出身如何,灵根如何。 墨画都如实填了。 这弟子,收好了墨画的籍贯,又取出一个封盒,封存了入宗令,而后便进了山门,沿着宽阔的玉石大道,走了一盏茶时间,到了一间厅堂。 厅堂之中,几个乾道宗的长老,正在议事。 这弟子将封盒呈上,道明原委。 几个长老都面露诧异,“入宗令?” 他们看向首座,问道:“沈长老,您怎么看?” 坐在首座的沈长老,法令纹深重,道袍之上,有着四道金纹,显然位高权重。 沈长老闻言,接过入宗令,见了上面的字,忽而皱起了眉头。 “沈长老,可有不妥?”有长老见状问道。 沈长老摇摇头,将入宗令递出,“你们都看看……” 其他长老有些不解,接过后看去,都是一怔。 有长老缓缓念道:“持令入宗者,不得违拒……” “这个字……不对吧……” “不应是‘持令入宗,万望应允’么?” “对啊,怎么会是这种‘敕令’的口吻?” “这入宗令……是假的?” 沈长老摇了摇头,“是真的,只不过,是‘旧’的……” “旧的?” 众长老有些意外。 沈长老颔首,“这是宗门的旧历了……” 沈长老看着入宗令,微微感慨道: “这是……比较古旧的一批‘入宗令’,那个时候,乾道宗式微,实力不足,行事要看人脸色,所以这时的入宗令,用的是‘敕令’的口吻……” “不可违拒,就是让我乾道宗,不能抗拒……” “但是!” 沈长老目光矍铄,声音一振:“随着我乾道宗历代掌门,励精图治,数代修士,奋发图强,宗门上下一心,矜矜业业,壮大至今……” “我乾道宗,已今非昔比!” “门人皆天骄,资质尽上品!” “如今,我们已是四大宗之首!是乾学州界,最大的宗门!” “因此,这入宗令,便改了格式字样。” “不再是‘不得违拒’,而是‘万望应允’!” “是别人,求着我们,‘应允’他们入宗,而非我们,受别人‘敕令’而收纳弟子!” 沈长老的话,掷地有声。 一众长老,也觉心绪起伏,与有荣焉。 有长老道:“那这入宗令,既是旧账,又不太光彩,便……拒了?” 沈长老想了下,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武断,凡事总要多斟酌……” “这些往事,虽不算光彩,但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我辈修士,须牢记过去的屈辱,铭记于心,才能负重而行,不断壮大,使我乾道宗,屹立千万年!” 众人纷纷奉上马屁: “不愧是沈长老!” “高瞻远瞩!” “格局远大,度量不凡!” …… 沈长老微微摆手,想起什么,又问道: “这拜门的弟子,资质如何?” 有人将一份“籍贯”递了上来。 沈长老只看了一眼,就皱紧了眉头。 “散修……” “还是离州偏远之地的散修……” “中下品小五行灵根……” 沈长老觉得有些不堪入目。 其他长老,也传阅了这份籍贯,有个长老忍不住笑道:“特长一栏,写了……阵法?” 其余人一怔,也都失笑。 “他可真敢写……” “怕是没其他可写的了吧……” “阵法……”有长老摇头,“我家的五代重孙,阵法天赋极高,我都不敢让他走阵法这条路,更不敢说擅长……”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毕竟小地方的修士,可能学会几副阵法,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吧,不知这山高海阔,天外有天……” 有个长老笑道:“不如去问问,他到底会了几副阵法?” “你可真够闲的……” “问了又能如何,他还能画出二品阵法不成?” “不要小觑天下修士……”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是乾州,是乾学州界,修界天才,尽入此彀之中,不缺他一个‘阵法天才’……” …… 众人议论了一阵,便有人好奇道: “这入宗令,他是怎么得到的?” “这倒是……” “古旧的‘入宗令’,怕是捡到的?” “哪里那么好捡?不会是……杀人夺宝,抢来的吧……” “又或者,是谁的棋子?” 沈长老摇头,“适才我略微推算了一下,有些模糊,算不真切,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没什么问题,应该也没什么‘恶因恶果’,估计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下捡到的……” 有长老啧声感叹:“运气真好……” “确实,入宗令都能捡到……” 沈长老颔首道:“这世间有些人,的确会有些不俗的机缘……” “既然这孩子有机缘,那就……”一位长老试探着沈长老的意思。 沈长老沉思片刻,缓缓道:“有机缘是一方面,但是……” 沈长老神情略显倨傲,感慨道: “我乾道宗,这么大的机缘,他承受不起!” 众长老一怔,纷纷惊叹: “沈长老此话,说得极好!” “机缘太大,也不是好事……” “福薄之人,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这也是为他好……” …… “可是……”也有长老有些顾虑,“若是拒了,是不是有损我乾道宗的威信?” 毕竟持令入宗,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若是拒绝了,有可能会被说成“言而无信”,传出去就难听了…… 沈长老皱眉,略作沉思,便语重心长道: “不是‘拒’,是‘待议’……” 众人一怔。 “待议?” 沈长老颔首,“不是拒绝,只是此事特殊,需要好好商议……” 好好商议。 既是商议,那商议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来年,有没有议出结果,结果又是如何…… 这就是乾道宗的事了,别人也没置喙的余地。 这些话,沈长老没说,但大家都懂。 众人纷纷点头: “如此最好……” “兹事体大,确实,要好好商议……” “不愧是沈长老,处事得体,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 “那这入宗令……如何处置?”又有人问道。 沈长老无所谓道: “录入修士籍贯便是。” 入宗令珍贵,一令一人,一旦录入籍贯,这令退还之后,他人便不能再用了。 而一旦“待议”,持令之人入宗的事,也就卡住了。 这便处理妥当了。 沈长老微微点头。 入宗令微光一闪,录入籍贯。 沈长老在籍贯之上,批注了“待议”两字,而后便将籍贯丢到一旁,压在案底,默默吃灰去了。 丢的时候,他又看到了籍贯上的名字。 “墨画……” 这个名字,沈长老过目则忘,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尽力了! 两章将近1万字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天才 之后沈长老开始商议其他事情。 被录入履历,并被搁置“待议”,形同“作废”的入宗令,便退了回去。 那弟子将入宗令交给了墨画。 “入宗之事,还需商议……” “商议多久呢?”墨画问道。 弟子客气中,带着淡淡的冷漠道:“长老议事,不容我们弟子过问,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墨画心里便大概明白了。 收就收,不收就不收。 自己都有入宗令了,还这么推诿商议。 大概就是婉拒了…… 他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值得乾道宗这等五品宗门,商议个十天半个月。 多半就是不了了之。 墨画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自己跋山涉水,跑了这么一趟,竟连乾道宗的门都没进…… 他看了眼乾道宗山门前的门槛,心中不由叹道: “乾道宗的门槛,真高啊……” 墨画将入宗令收好。 这个入宗令,虽然没用了,但好歹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当作纪念也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等堂皇奢华,门槛又高,只收“天才”的宗门,的确不太适合自己…… 乾学州界这么大,自己找别的宗门就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墨画振奋精神,心中那点小小的失落,顿时不翼而飞,便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乾道宗的山门。 只是下山之时,与一个身穿乾道宗长老道袍,须发半白,眉眼刚正的修士,擦肩而过。 一人上山,一人下山。 两人交错而过,都没留意到对方。 这位眉眼刚正的乾道宗长老,道袍之上,有四道金纹。 他面带威严,径直走入山门。 一路上弟子,纷纷拱手行礼,他也微微颔首示意,直到进了乾道宗的议事厅,这才皱了皱眉。 沈长老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郑长老,你来迟了。” 郑长老自顾自入座,冷哼了一声,“来早来晚都一样。” 气氛有些僵滞。 沈长老笑了笑,并不在意,只道: “继续商议……近日临近弟子入宗,事务繁多,应及早处理,不要耽搁,早日议完,大家也轻松些……” 众人纷纷应和。 于是气氛恢复如常。 各项事务被一件件提起,既有弟子入学的事,也有宗门制度改善,教习奖惩,长老待遇的事项等等…… 一众长老商议,各提意见,然后看沈长老脸色,最终达成一致。 唯有郑长老,要么不说话,一旦开口,便言辞尖锐,气氛有些紧张。 但他只有一人一口,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多结果,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同意”。 可半个时辰后,论及一件事时,郑长老态度强硬,甚至带着怒意。 “唯上上品灵根,才能入学?” 郑长老怒而拍案,“你放什么狗屁?!” 沈长老面皮微抽,但还是依靠涵养,克制了怒意,淡淡道: “郑长老,为人师表,不要口出污言,失了礼数……” 郑长老骂道:“假惺惺的,什么礼数?你连脸都不要了,我还讲什么礼数?” 沈长老微怒,“郑长老!” 他深深吸了口气,“唯上上品灵根,才能入学,这是诸位长老商议后,一致同意的……” 郑长老冷笑,“同意什么?还不是看伱脸色?” 此言一出,在座的长老,脸色都有些难看。 沈长老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沈某,搞一言堂?” “不是你沈某,是你沈家!”郑长老嗤笑,直言道: “你算什么?一个羽化而已,别人凭什么给你面子?” “别人给的,是你背后沈家的面子!” “你沈家是庞然大物,万年世家,根深蒂固!你不过是你沈家的人肉‘传音符’罢了……” 沈长老大怒,“放肆!” 其他长老,也有些哗然。 郑长老冷笑不言。 沈长老冷冷道:“郑长老,你信口雌黄,既是在污蔑沈某,更是在污蔑沈家!” “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这乾道宗的风气是什么样,何需我多说?” 郑长老又冷笑,“我听说,即便洞虚境的大修士,想入乾道宗任职,也要弯下腰,敬你沈长老一杯酒?” 沈长老仍只道:“胡言乱语!” 郑长老继续揭他的短,“这些年,你暗中克扣了多少名额,这些名额,到底都给了谁?” “给了沈家?” “还是高价卖给了与沈家穿一条裤子的世家?” “你想让乾道宗改宗改姓?!” …… 这话便极严重了,在座的长老,纷纷色变。 沈长老反而平静下来,对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先散了,事情稍候再议,郑长老他……修炼出了些岔子,伤了识海,偶尔会胡言乱语,诸位体谅一下……” 一众长老如蒙大赦,纷纷拱手散去。 空荡荡的大厅中,便只剩郑长老和沈长老两人。 沈长老面色默然,淡淡道: “我乾道宗,能从一方小门派,发展至今,靠的便是我宗门道统,以及诸多资质不凡的天骄弟子。” “灵根,便决定了弟子的天赋,决定了弟子的修道上限……” “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 “我乾道宗,既是顶尖宗门,自然也需要顶尖资质的弟子。” “上上品灵根的天骄,才能配得上我乾道宗。” “我不明白,此举究竟有何不妥,竟惹得郑长老如此失态,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郑长老冷笑,反问道:“乾道宗的历代先人,有几个上上品灵根?” “上中,上下,乃至中下品的都有……” “这么说来,我们乾道宗的先人,也不配成为我乾道宗的弟子了?” 沈长老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 他生气地来回踱步,这才开口道: “此一时彼一时,大道衍变,今非昔比,如今天下修士,上品灵根,比比皆是,为何不能……” 郑长老质问道:“比比皆是的是谁?” 沈长老一怔。 郑长老目光锐利,“上品灵根比比皆是的,是世家,是宗族!不是天下修士!” 郑长老一字一句道:“不是天下修士!” “你忘了本了!” 沈长老目光微闪,沉默不言。 郑长老心情激愤,稍稍平复,缓缓开口道: “我乾道宗的先人,筚路蓝缕,开创宗门,是为了让宗门壮大么?” “是!” “可壮大之后,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们图名求利,居功自傲么?” “不是!” “是让我们,立宗传道,普及修道法门,传之天下,此谓之‘乾道’!” 郑长老颤声道:“我们乾道宗的根本,是‘立宗传道’啊……” “向谁传道?向天下修士传道!” “传道天下,乾道宗才有根本,才有未来,否则的话,一味壮大,谋求私利,我乾道宗再富有,再强盛,也不过是无本之木,是空中楼阁!” 沈长老一脸漠然,“郑长老,你说的这些,与我所做的,并不违背……” 郑长老看着他,目光失望至极。 沈长老道:“归根究底,我乾道宗,只能教一部分修士,不可能真的,向天下所有修士传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教天才,然后推而广之,谋天下福。” “上上品灵根,便是天才……” 郑长老目光锐利,“什么是天才?” 沈长老又是一愣。 郑长老冷笑,“上上品灵根,就是天才?滑天下之大稽!” “心怀天下的有才之人,才配叫做天才!” “我乾道宗,养的是什么?” “冷漠自负,谋一己之私的天才?” “心怀天下?他们会吗,他们知道什么是天下吗?他们知道,这天下的修士,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他们的目光,只会往天上看,只会关心自己,他们会注意,自己脚边的尘土吗?” 沈长老皱眉,“这与灵根无关……” 郑长老点头,“是,这原本与灵根无关,但是……” 他指着沈长老道,“世家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沈长老面皮抽搐,微微狰狞。 郑长老却继续道: “好一个灵根遗传……” “世家联姻,灵根一代比一代好。” “底层谋生,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灵根?” “再过个几百上千年,世家弟子,无一不是上品,乃至上上品灵根。” “底层修士,便只配有中品,乃至下品灵根。” “好手段啊……” 郑长老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然后,我们这些宗门,再用灵根一卡,以后所有入学的,都是上品灵根,都是世家子弟!” “那些底层修士,出身贫寒,他们不配入学,不配得到传承!” “在这修道求长生的世界,他们只配花个百余年光阴,做牛做马!” 沈长老大怒:“一派胡言!” 他目光微凝,冷冷道:“郑长老言下之意,世家出身,便皆是自私自利之辈?不会心怀天下?” “我记得,郑长老你本人,也是世家出身吧?” 郑长老道:“人性与立场无关……” “世家出身,自然也有心怀天下之人;” “底层出身,自然也有趋炎附势之人;” “但这些人性的善恶,与冰冷的阶层无关。虽有些许变数,但其根本,不会改变。” “世家出身,自会维护世家的利益;” “只有底层出身,吃过苦,也见过修士疾苦,才有可能,会去想着维护这天下,无权无势的散修的利益。” “如今这堂堂乾道宗,汇天下修道传承,谋世家宗族之私,垄断修道学问,有违立宗之本,有愧于先人教诲!” 沈长老无动于衷,顾左右而言他: “郑长老危言耸听了,乾道宗壮大至今,可见我们传道有方……” “传道有方?”郑长老面露怒意,“我们乾道宗,不,整个乾学州界,现在教的都是什么?” “先人设立论道论剑之会,是让弟子团结,勠力同心,增进修为道法!” “可现在呢?” “什么论道,论剑,已经沦为攀比牟利的手段!” “世家为了给自家所谓的‘天之骄子’造声势,弄虚作假,虚张作势……” “宗门甚至推波助澜,让一人之力,居全体之功!” “如此下去,教出的弟子,尽皆自私自利,目中无人之辈!” “徒有修为,而无道心!” “而其他中小世家修士,也会沦为大世家的鹰犬,成为权贵的爪牙!” “这就是传道有方?” “这就是,我们乾道宗教出来的弟子?” “这些弟子,自私自利,修为虽高,但私欲极重,又居显位,谋一己之私,谋一族之利,高高在上,吸天下修士的血,如此下去,置这修界九州,茫茫众生于何地?!” 沈长老面色变幻,阴阳怪气道:“郑长老严重了,你说这么多,这乾州不还是如此昌盛么?” 郑长老目光如剑,“乾州昌盛,昌盛的是世家。” “世家花团锦簇,但你没看到,整个九州,满目疮痍……” “乾道宗,是在‘助纣为虐’,助世家垄断,凌驾众生之上,攫天下之利为己利,这是大道的不公……” 沈长老神情漠然,置若罔闻。 郑长老出离了愤怒,片刻之后,淡淡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道不公,天道就会……强行孽变……” 沈长老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忍不住浑身发抖,瞪眼尖叫道:“大胆!” “你……” 他指着郑长老,手指发颤,厉声道:“狂妄!” “无知!” “荒谬!” “你……其言可诛!” 郑长老面无表情。 沈长老平复了怒意和惊悸,冷冷地看着郑长老,“郑长老,还请慎言,你再如此胡言乱语,我乾道宗,未必容得下,你这等偏激的长老……” 郑长老冷哼一声,面容刚正,不为所动。 …… 乾道宗外。 墨画开始了自己的求学计划。 既然乾道宗不收自己,那就只能想办法,拜入其他宗门了。 墨画特意买了一张,更清晰的舆图。 乾学州界很大,宗门很多,而宗门外,也有不少依附于宗门的大小仙城。 这些仙城,毗邻宗门,是依靠宗门而兴起的。 城里设施完善,供修士买卖器物,饮食住宿,也有一些修士,在此居住。 这些仙城,看着和五行宗外的离州城有些类似,但要正规许多,而且禁止大兴土木,以免利益纠葛,扰了宗门安宁。 而到各个宗门,也必然会经过宗门外的仙城。 仙城之中,也会有一些大型马车,沿着既定的路线行驶,途径各个宗门外围的仙城。 车费虽然贵了些,但还在墨画可承受的范围内。 墨画开始仔细规划线路。 规划完之后,他开始按部就班,挨个给除了乾道宗以外的“四大宗”,投自己的籍贯履历。 虽然希望渺茫,但凡事总要试一试。 先从最好的宗门开始,墨画打算一个个往下投。 就看能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只是他的履历,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 这也在墨画的意料之中。 他稍稍失落了一下,开始往“四大宗”之下的“八大门”投。 八大门有点多,足足八个。 而且间隔也有点远,一条路线跑不完,墨画便只能挑了几个,姑且投一下,试试水。 然后果不其然,也都被拒了。 理由无一例外,也都是“灵根不符”…… 四大宗,八大门,要求的都至少是上品灵根。 其中四大宗,已经开始要求“上中品”以上的灵根了。 “怕不是过几年,就非‘上上品’不要了……” 墨画心中腹诽着。 “八大门”稍微宽松一些,但至少也要求上下品的灵根,墨画也“高攀不起”。 “八大门”不行,那就“十二流”吧…… 墨画心中默默道。 十二流中,总归有几个,专修阵法的宗门吧。 以自己的阵法水准,想必能有些希望。 可让墨画没想到,自己还是被拒绝了…… “小公子,你这灵根……还是差了些……” 万阵门的一位负责入门事宜的教习,委婉地对墨画道。 他心中十分可惜。 适才他问了一些阵法上的知识,墨画都对答如流,不仅如此,有些见地,让他叹为观止。 他又让墨画,画了几副阵法。 那炉火纯青的阵纹,那游刃有余的布局,那从容不迫的笔法,以及那种,隐隐约约透露出的,宗师一样的风范,让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是门里的阵师长老,才有的气度。 而墨画面容稚嫩,气质纯真,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教习觉得十分离谱,但又异常惋惜。 “我们万阵门,也是上品灵根,才有资格入门,若是一品阵师,可以放宽条件,只要中上品灵根……” “但是……” 教习叹了口气。 墨画只有中下品,距离中上品,还是差了很多。 “没有例外么?”墨画疑惑道。 教习遗憾道:“没有……” 规矩是掌门和长老他们规定的,是定死的,他一个小小教习,根本无权更改。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万阵门这么多年,也没有更改入门要求的先例。 除非你背景足够大,才可以走后门。 但这种情况下,就跟入门要求,没关系了。 墨画便不解道:“阵法宗门,灵根也这么重要么?” 教习挺喜欢墨画,便耐心讲解道:“灵根决定功法,决定修为,自然重要。” “你修为越高,神识才能越强,才能成为更高品的阵师……” “不然的话,你阵法学得再好,但修为只是筑基,撑死了也就是二品阵师,二品之上的阵法,一辈子都学不会……” “但话是这么说,灵根对阵法,影响也没那么夸张……” “之所以,要求越来越严……” 教习往上指了指,“是因为四大宗都这么做,他们是带头的,下面的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乾学百门,也都只好效仿。” “毕竟别人的弟子,一溜的上上品,上中品,你自己的门里,上下品,夹杂几个中品,面子上也过不去……” “而且,现在修士太多,尤其是上品灵根的修士,根本不缺……” “所以,这门槛,就一步步往上抬了……” 教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他是真想把墨画收下,但是没办法,人微言轻,他根本做不了主。 他也不敢去请教长老。 因为之前几次,遇到一些阵法天赋不错,但灵根稍差的弟子,他想收,去问长老,都被否掉了。 用长老的话说,“我们万阵们,是阵法宗门,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阵师,不多得是?” “规矩就是规矩,一二品的阵师,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影响,不值得坏了规矩。” 墨画叹了口气,也只能放弃。 他只好认清现实,再次放低标准,去从“乾州百门”里找。 乾州百门的入门标准,大多也都是“上品”灵根,但有些特殊要求,比如有些炼丹、炼器、炼符、画阵的特长,可以适当放宽条件。 他们不比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这些门派,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没那么严格。 而乾州百门之中,的确有宗门,愿意收下墨画。 愿意将入门的灵根标准,放低至“中下品”。 但墨画却去不了。 因为…… 太贵了…… 乾州百门的灵石束脩,也就是入门学费,竟比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这些上乘宗门,还要贵好几倍! 他们倒是放低了灵根标准,但没放低束脩标准。 墨画交不起束脩,还是入不了门…… 越垃圾的宗门,束脩竟然越贵!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乾州这个地方,看来跟表面不一样。 也跟自己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这似乎,并不是个纯粹的“求学”之地…… “现在怎么办呢?” 墨画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方法,最后决定找个地方,先混混再说吧。 实在不行,自己就先学阵法,想办法考个二品初阶阵师,然后在乾学州界,各大仙城里面,画阵法,赚灵石,再找找有没有其他机缘…… …… 而墨画的事,几日后闻人琬也知道了。 她忙着照顾瑜儿,请闻人家的丹师,检查了一下瑜儿的身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暗疾,有没有邪气入体。 上官仪也请了人,替瑜儿推算了下因果,看看有没有凶兆。 数日之后,瑜儿安然无恙。 闻人琬松了口气,自然而然,也念起了墨画。 墨画明确说过,不需要什么回报,但闻人琬心中有些歉意,还是让人,暗中保护着墨画,并看看墨画再做什么。 当听说,乾道宗没收下墨画的时候,闻人琬气道: “瑜儿的救命恩人,他们凭什么不收?!” 又听说墨画投了很多履历,但都被拒了,闻人琬更是生气: “有眼无珠!” “墨画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也不肯收下!” 一旁的上官仪闻言哭笑不得。 这哪跟哪…… 宗门收徒,看灵根,看血脉,看家世,跟他救没救瑜儿,是不是个好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但“无理取闹”这四个字,上官仪是不敢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他就完了,后面几个月都要睡书房了…… 上官仪只能点头道:“是是……” 上官仪知道妻子的性子,重情重义,平时也很聪明,但涉及到关心的人,就会有点意气用事,有些“护短”。 自己也曾经是她心中最牵挂的人,可自从有了儿子,自己就只能靠边站了…… 上官仪有些无奈。 只有一更了,我努力努力,争取月底能再加一更~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八章 宗门 “乾道宗一定是看墨画这孩子,是个散修,没身份没背景,没人撑腰,所以好欺负,真是欺人太甚!” 闻人琬气汹汹道:“我给他撑腰!” 上官仪苦笑,“他不是闻人家的人,也不是上官家的人,怎么给他撑腰?” “他救了瑜儿,对我们两家有恩!” 闻人琬执拗道。 上官仪无奈道:“你不是说,这件事不能张扬,不能告诉外人么?那别人怎么知道,他对我们两家有恩?” “无缘无故,你上乾道宗,替他找公道,在别人看来,不就是刻意寻衅,与乾道宗结仇么?” “乾道宗可是顶级宗门……” “即便是我们上官家,轻易也不能得罪。” 上官仪苦口婆心道。 闻人琬皱眉,问上官仪,“那怎么办?” 上官仪心中微喜,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故意思索了片刻,这才道: “要不……我们托个关系,在乾州百门中,给墨画这孩子找个宗门,也算偿还了瑜儿的因果。” “不行!” 闻人琬立马摇头,质疑道:“瑜儿的性命,就值一个乾州百门的名额?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上官仪一怔,叹了口气,“四大宗,我们虽能弄到名额,但是灵根这个坎,是过不去的……” “那就八大门!”闻人琬道,“不能再低了!” “十二流……” 上官仪没说完,就被闻人琬截断道: “不行,十二流的修行,太过偏颇了,就算专精一道,对其他门类,也要心中有数,否则阅历受限,眼界窄了,将来很容易在低级的地方栽跟头。” “我爹说过,这就是修道的学识壁垒。” “有些东西很浅显,但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这些浅显的东西,看起来不过是常识,知道之后,没什么大不了……” “但伱若不知道,纵使天赋再高,悟性再好,苦思冥想一辈子,也可能都会钻牛角尖里想不明白。” “墨画是散修,底子本就薄,更不能入这些‘十二流’的门派,不然将来一叶障目,到处是壁垒,道途必定坎坷。” “必须进传承悠久,门类齐备的修道宗门!” “四大宗实在难进,那就算了,至少八大门!” 闻人琬斩钉截铁道。 上官仪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妻子竟有这样的认知,还能为墨画这孩子,考虑这么深远。 至情至性之人,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待人却一片真心,是真心为别人着想…… 上官仪叹了口气,“可八大门……也不好进啊……” 中下品灵根,差太远了。 更别说,散修出身,传承匮乏,铸就的那根基浅薄的血气、灵力,还有道基了。 闻人琬坚持道: “上官家不行,还有闻人家,闻人家不行,那就上官家加上闻人家,总能凑出这个面子……” 上官仪低声道:“太兴师动众了吧……” 闻人琬只道:“你就说帮不帮!” 上官仪踌躇,说不出话。 帮,牵扯的人情太大了。 不帮,妻子这里说不过去。 而且瑜儿的事,也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大人情…… 上官仪左右为难,可见到妻子昳丽的面容,和一双情意深重的眸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 “我试试吧……” 闻人琬心中一喜,面容带笑,但笑到一半,又想到自己还在生丈夫的气,就强忍着,道: “那我去找我爹。”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就算嫁出去了,我不还是他的女儿?” 闻人琬想了想,拍了拍上官仪的肩膀,“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她便翩若惊鸿地走了。 上官仪又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个小事啊…… 要将一个,灵根中下品,无身份背景,筑基潦草的小修士,塞进乾学州界,上乘的八大门之中,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不过,既然答应了妻子,他也不能食言。 而且…… 墨画那隐隐约约,不可捉摸的身影,又浮在他的脑海。 明明只是个小修士…… 为什么自己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上官仪心中有些耿耿于怀,便找到了顾长怀,问道: “瑜儿被‘劫’走,不,是被救下时,那间食肆里,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迹象?” 顾长怀皱眉,“你什么意思?” 上官仪想了下,便实话道: “我怀疑,墨画这个孩子,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身上……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因果……” 顾长怀微怔,“因果?” 上官仪想了想,还是道: “他将瑜儿救出来,或许并非巧合。”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这有可能是别人送他的机缘……” 顾长怀目光微凝,“你是说……” 上官仪斟酌道:“我猜……是有某个精通天机算法,神秘莫测的修士大能,他救下了瑜儿,然后将这个机缘,送给了这个叫‘墨画’的孩子……” 顾长怀皱眉,“为什么?” 上官仪摇了摇头,“我还没弄明白。” 顾长怀目光微冷,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知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他一直隐隐觉得,食肆里,那十几个人贩子,死得有些蹊跷。 而墨画这个孩子,他见过一面,虽然看着一脸天真,但目光却极为深邃。 既天真,又有一丝……诡异。 人不可貌相,哪怕只是个孩子…… 顾长怀心中猜疑,又有些忌惮。 不过他看这个表姐夫一向不爽,所以这些话,他只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 之后的几日,闻人琬为墨画入学的名额奔波,上官仪也在帮忙。 两人既动用了不少世家关系,也赔进去大笔灵石,还欠下不小的人情。 这些事,惹得上官家和闻人家,都有些不满。 对闻人家而言,闻人琬是嫁出去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她现在不仅没帮什么忙,还反过来,薅自己家的羊毛,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对上官家来说,慷上官家之慨,去帮一个不知名的小修士,更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八大门的入学名额,很多上官家本族的弟子都没有。 现在却无缘无故,要给一个外人。 他们自不会甘心。 而各世家入门的名额,也与世家的门面相关,牵涉到一部分利益。 若是入门之人,为非作歹,又或者碌碌无为,是要给上官家抹黑的。 当然,若他有什么作为,也是可以给举荐的上官家带来一些好处。 但是,这里是乾州,一个资质平平的外人,进了天骄如云的八大门,能有什么作为? 打死他们也不信。 因此,不少上官家长老,都在家主上官策这里,论了上官仪的不是。 上官策便喊来上官仪,当众斥责道: “琬儿这件事,做得过分了……” “她既加入上官家,理应把上官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你行事要识大体,不要被她拖累,做一些没规矩的事……” 上官仪并不反驳,只低头认错,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并道: “孩儿下次,一定注意。” 错是可以认的,但是决不会改的。 下次一定,意思就是这次的事,会坚持做到底,下次我再注意一下…… 上官策感叹。 自己这个儿子,心智手段,都还是有的,说话也很圆滑。 做得也没问题。 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个头,自然要做到底。 受点压力,就改弦更张,反而让人觉得懦弱,没有主见。 无非就是,给个小修士一份机缘,给与不给,算不得大错。 但他却太儿女情长了。 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还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善后。 上官策挥了挥手,“你去吧。” 上官仪拱手告辞。 上官策却皱眉。 为了这件事,他还要向老祖宗告罪。 老祖宗们,修为滔天,蛰伏不出。 他们才是上官家真正的主人。 他们运筹帷幄,谋算的是上官家的天机,推衍的是上官家的大因果。 上官家,或者说,乾州所有堪称“庞然大物”的世家,命运都握在这些老祖宗手里。 无论如何,都不能惹老祖宗不悦。 上官策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可老祖宗们,究竟在谋算什么? 上官家的命运,又到底是什么? 这些事,他虽然修为不低,但不会衍算,不明天机,所以一概都不知…… 上官策抬头看天,只见天道茫茫,一如他茫然的神情。 片刻后,他心中感叹道: “天机……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我就算不出来呢?” “参悟不透天机,推衍不出因果,无论修为如何,也都只是他人,是老祖宗,是那些老怪物,乃至是天道的‘玩物’啊……” 上官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 上官仪受了责备,但入宗的事,却算是摆上了明面。 这件事做了一半,有了“沉没成本”,基本不会中途停止。 上官家其他脉的人,也只是想让上官仪受责备,并不在乎,他到底实际做了什么。 上官仪也就抓紧时间,正大光明地开始托关系,走后门,和闻人琬一起,给墨画讨要入宗名额。 数日后,闻人琬找到了墨画,将三张烫金名帖摆在墨画面前。 上面写着三个门派的名字: 太阿门、冲虚门和太虚门。 墨画一怔,“琬姨,这是……” “是入门的拜帖,你看看,想入哪一门,我替你投拜帖。这三个宗门,也都位列‘八大门’,虽比不上‘四大宗’,但也算不错了……” 闻人琬语气轻松,但难掩眉眼的小得意。 墨画张大了嘴,十分吃惊。 “八大门……还能挑……”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琬姨,这些……很贵重吧……” “一般般吧,算不上什么……” 闻人琬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想墨画心中有太重负担。 墨画心中感动。 他到乾州以来,琬姨算是对他最好的人了,虽然是因为自己救了瑜儿,但不遗余力,知恩图报,也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了。 “琬姨,这……” 墨画神色复杂。 “你别放在心上……”闻人琬道,“这都是你应得的……” “可是……” 闻人琬立马蹙眉道:“我花了大力气才弄到的,你别说不要!” 她目光真切而诚恳,语气不容置疑。 墨画心中微暖,看着这几分拜帖,默默寻思。 他的确是想入宗门的。 虽说靠自己,替人画阵法,赚灵石,也能在乾学州界混下去,然后找找机会。 但这样太耽误时间了,而且也未必就一定能遇到什么机缘。 拖得久了,自己修炼就被耽搁了。 阵法精进,也会延缓。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救回师父…… 墨画看了眼闻人琬,见她目光流露一丝关切,显然对这件事很用心,是真的为自己好…… 墨画心中释然,点了点头,也就不再矫情了。 英雄好汉,也有为难的时候,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孩子。 不该逞强的时候,没必要逞强。 别人对你好的时候,大方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便是。 以后有机会,再报答这份好意! “谢谢琬姨!” 墨画笑道,默默记下这份心意。 闻人琬也松了口气,便灿然笑道:“你赶紧挑挑,看喜欢哪个?” “真能挑么?” “嗯。” 墨画将三个拜帖看了看,忽而疑惑道: “太阿、冲虚、太虚……这三个名字,怎么感觉有些类似……” “是一脉想承的……”闻人琬解释道,“这三个门派,祖上有些渊源,说是‘同气连枝’,也不为过……” “只不过今非昔比,时事变迁,现在就完全是三个独立的门派了,不过名字有些类似罢了。” 闻人琬又道:“这三门,祖上与闻人家交情都不错,与上官家也有些关系,不过不算深罢了,现在我用的是闻人和上官两家的人情,所以换了这三份拜帖,但你也只能选一个。” “好的。”墨画点头。 他盯着三个门派皱眉。 这三个宗门,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选择。 太阿、冲虚、太虚…… 他之前都没怎么留意过,甚至投履历试水的时候,也都没怎么在意过,总感觉这三个名字,跟自己有些不太搭…… “入门是大事,一定要选好了……” 闻人琬语气郑重了些。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说明白些。 “这三个宗门,都与我闻人家交情不菲,按理来说,我不该说的,但……” 闻人琬靠近墨画,低声道:“虽说都是‘八大门’,但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这三个门派中,最好的是‘太阿门’,位居八大门前列……” “其次是‘冲虚门’,只在中游……” “‘太虚门’要更差些,算是末流……” “本身传承,因为同源同流,只是分支不同,所以差距不算大,只不过这些年,宗门长老,教出的弟子,悬殊比较大罢了……” “当然,还有宗门地位,以及修道资源,也都有区别……” 闻人琬又详详细细,向墨画解释了一遍,而后道: “你仔细考虑考虑……” 墨画盯着三个门派,看了半天,深思熟虑后,决定道: “琬姨,我选‘太虚门’吧……” 闻人琬一愣,“你怎么会选太虚门?” 墨画有自己的心思。 太阿门和冲虚们是中上流,也就意味着,宗门门槛更高,进门所需的代价更大,琬姨这边欠的人情也更大。 既然如此,选末流的“太虚门”会更好些。 而且墨画也不想与天骄争锋。 他只想踏踏实实修炼,安安静静学阵法。 身为八大门的太虚门,无论是传承,还是修道资源,都足够自己用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墨画一脸严肃,“太虚门,听起来更帅一些……” 穷极天道,神游太虚! 太虚门! 闻人琬一愣,思绪有一瞬间的紊乱,忍不住心道: 墨画这孩子,思维果然有些……异于常人…… “你……真想好了?” “嗯。”墨画郑重点头。 闻人琬委婉道: “太阿门和冲虚门,会更好一些,宗门实力,也更强一些……” 墨画小脸坚定:“宗门强弱,只是一时的,帅不帅气,才是一辈子的事!” 闻人琬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叹道: “行吧……” “对了,”闻人琬又道,“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我好写在拜帖里,到时候也有个借口,不是,有理由跟别人举荐……” 墨画道:“我阵法还行……” “阵法?”闻人琬迟疑了一下,没好意思明说,只委婉道:“还有别的么……” 她觉得,墨画是小仙城来的,可能有些不太清楚。 乾州是修道胜地。 阵法又博大精深。 在乾州这个地方,千万别贸然就说自己“擅长阵法”这种话,很容易被人笑话…… 墨画道:“我阵法真的还行……” 他取出了一品天枢戒,给闻人琬看了看。 二品的阵法,他虽然也会画,但毕竟没定品,还不算二品初阶阵师,不好夸下海口。 做人还是谦逊一点比较好。 “你竟然还是一品阵师?” 闻人琬有些意外。 即便在乾州这个地方,墨画这般年纪,就能成为一品阵师的世家子弟,也不算多。 哪怕通仙城是小仙城,定品宽松一些,阵法水平落后一些。 那里的一品,与乾州的一品,或许有“天壤之别”,但也算很不容易了。 说是“擅长阵法”,勉勉强强,也能糊弄得过去吧…… 至少表面上,有个“特长”,也好交代。 闻人琬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 而墨画,也就打算去太虚门了。 只不过,他之所以去太虚门,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没告诉闻人琬。 神游太虚…… 他在看到“太虚门”这三字的时候,神识微动,默然衍算之后,发觉冥冥之中,有了一丝丝晦涩的因果循环。 这丝因果,虽然晦涩,但比以往衍算之时,却清晰了一些。 因果之中。 荒山破庙里,那被斩杀过邪念的黄山君,又浮在墨画的脑海。 只有匆匆几个画面。 但与墨画见到的黄山君不同。 它的气势极强,它的身躯,也极庞大,它的眸子,浸着鲜血,无边的凶戾与恶念,缠绕其身。 与此同时,一并浮现的,还有一个剑气通天,杀意凛然的名字: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谢谢书友是桃桃不是淘淘、风之巧克力、20200520090048171、先天无能、tonyzzz、我是云木吖、辋水沦涟、桑辰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九章 入门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微微皱眉。 他现在,还只知道这一个很长的,听起来很威风的名字。 但其他的,还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类型的剑法? 是体修剑法? 是将剑法修到极致,以剑气杀人的剑诀? 还是一门单纯的神念剑术…… 墨画叹了口气。 他虽然推算了一丝丝因果,但线索太少,他神识有限,衍算之法也不足,所以还不能小手一掐,就把什么都算明白。 看来要进太虚门,才能打听到这门剑诀的来历和诀窍了。 是不是真的法如其名,能以神念,化为剑气,神游太虚,诛杀邪祟…… 这个一定要弄清楚! 墨画点了点头。 一般剑法,可以不学,但有可能是神念化剑! 自己以神念筑基,走的又是神识证道的路子,不学神念化剑,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虽然自己说过,区区剑法,不学也罢…… 但没办法…… 御剑确实很帅! 假如自己真能学的话,那就当自己之前,什么都没说过。 “御剑啊……” 墨画又想到之前那个蒋老大,金身蓄力,凝成剑气,金光灿灿的模样。 虽然最后他剑劈茅屋,像个笨蛋,但凝出的那道璀璨的剑光,着实让墨画羡慕。 比自己的小火球,威风多了,而且威力极大。 想学! 墨画眼睛亮晶晶的。 只不过,假如真有这么厉害的剑诀,至少也是镇派的法门,太虚门未必愿意教自己…… 墨画踌躇了一下,随后便放宽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拿师伯来说,他也没想着教自己,但天机诡算,不还是被自己偷…… 不,是堂堂正正学来了么…… 太虚门的掌门,总不会比师伯还“抠门”吧…… 墨画心思微动,盘算好了。 接下来,只要进太虚门便好。 进太虚门,就能想办法,去学这式“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就算最后也没学到,也不必气馁。 多学点修道、阵法、和其他修道知识,补足自己的修道短板,也是稳赚不赔的。 不过…… 墨画皱了皱眉,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黄山君……” 天机衍算,浮光掠影之中,他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黄山君”。 血眸厉爪,身躯庞大,凶戾邪祟。 它的气息,异常深厚,极为强大…… 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二品山神,哪怕是入了魔,生了邪祟的二品邪神,所能拥有的气势…… 有问题…… 这个黄山君,很有问题…… 墨画一双灵动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黄皮子,它肯定说谎了,故意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它虽然现在落魄,实力低微,但之前肯定‘阔’过。 而且看样子是个大家伙,肯定很阔很阔…… 而能将它斩杀一次的白衣剑修,肯定比它说得,还要强很多很多。 这门神念化剑,也绝对非同小可…… 看来有空,还要再去找那个破山神问问,将这些问题,问个清楚…… “竟敢骗我……” 墨画冷哼了一声,目光有一丢丢危险…… …… 遥远的荒山破庙中。 吃着歪瓜裂枣,享着寒酸的香火,晒着从破庙屋顶上漏下的明媚的阳光。 黄山君狭长的脸,一脸悠闲。 忽而一阵寒意涌来…… 黄山君情不自禁颤了一下。 和煦的阳光,都冰冷了几分。 “什么坏东西,盯上我了?” 黄山君脸色一变,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可想啊想啊,都想不明白。 自己这些年岁,低调得很,遇事就当缩头乌龟,逢人就点头哈腰,偶尔赔个罪卖个惨,也没得罪什么修士大能,野鬼邪神啊…… 日子过得“穷”了些,但很安心。 黄山君费劲想了半天,还是有些发蒙。 忽而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天真又凶乎乎的小脸。 黄山君直接愣住了,咧了咧嘴。 “不是吧……” “那个小鬼……” 黄山君心里发苦,嘴里的瓜,都不甜了…… …… 墨画是想去找黄山君问个清楚,但现在又抽不出时间。 而且黄山君曾经那么“阔”过,手段肯定厉害,说不定还有什么底牌,真要去找他,还要好好筹谋,准备周全。 当前还是入门的事要紧。 黄山君的事,之后有空再去问它。 反正跑得了山神,跑不了庙。 庙跑不了,它就跑不掉…… …… 闻人琬将拜帖,送到了太虚门。 里面写着墨画的籍贯,还有那个“精通阵法”的特长。 因为关系都打点好了,所以也就只是走个过场,经手的长老,都印了道章,表示同意了。 最后这份籍贯,送到了太虚门掌门的面前。 掌门是有一人否决权的。 当然,这种事,一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 除非立场相悖,利益冲突,矛盾尖锐,否则他不会犯“众怒”,与一众长老,世家唱反调,驳了这份申请。 毕竟这只是一个名额。 哪怕他再不满,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与一众长老闹出不合,影响了太虚门的体面。 但他心中,确实不满。 太虚门掌门,三百余岁,中年相貌,头发乌黑浓密,重“养生”,眉眼平和,带一些懒散。 他有些不悦,又有些无奈: “纵使有交情,但也不要什么事,都听那些世家的话……” “宗门要有自己的风骨……” 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展开了手里的“履历”,可只看一眼,便有些错愕。 太虚掌门抬起头,看向那递履历的长老,“你没弄错?” 这长老身形高瘦,与他同出一门,三百年前,都是太虚门的弟子,还是他的师弟。 两人都从外门,拜入内门。 如今他任掌门,他这师弟,做了个长老,算是太虚门中,他最信任的长老之一了。 那长老苦笑,“这种事,怎么能儿戏?” 太虚掌门摇了摇头,很是不解: “上官和闻人两家,什么意思?两大世家,推举一个散修?真是怪了……” 长老道:“据说是有些恩情……” “什么恩情?” 长老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太虚掌门斟酌了下,点了点头,“知恩图报,倒也是善缘,那就收下吧。” 长老问道:“你不卡一下?” 这也算是惯例了。 所谓“卡”一下,是指搁置一下,表达不满,然后从本宗的长老中,获取一些事项的支持。 一些掌门想推进的事项,原本困难重重,多方掣肘,但现在借这个机会,掌门就能用“人情”交换,获取更多长老的赞同。 他做起事来,也更顺利些。 又或者,从上官家或闻人家,再要一份人情。 再或者,这弟子入门的束脩,再加一些…… 因为破格入学,本就是利益交换。 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纠葛,所以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太虚门比起其他宗门,勾心斗角,已经算得上少了…… 太虚掌门摇头道:“不必了……” 他翻了翻履历,微微叹道:“难得这些世家,不是依权谋私,而是为了知恩图报,也算是难得了……” “而且这孩子是散修吧,散修不容易啊,不必加束脩了……一视同仁吧,其他弟子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长老点了点头,“好。” 太虚掌门又往下翻了翻,忽然看到“特长”一栏,写了“擅长阵法”四个字,不由一愣,说不出话。 半晌之后,才赞叹道: “这还真是……年少无畏,勇气可嘉……” 别说散修。 就是上官家、闻人家的嫡传、乃至整个太虚门的亲传弟子,也没几个敢自称“擅长阵法”的…… 长老失笑,“这孩子,无知者无畏,倒也不好指责什么,他入门后就知道了,阵法之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太虚掌门微微颔首,而后道:“那就这样吧,三日后让他来入门。” 他最后看了眼履历。 履历上写着“墨画”的姓名。 “墨画……” 太虚掌门念叨了一声,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挺好听的……” …… 之后的入宗流程,一切如常。 闻人琬也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太虚门会再“讨价还价”一番,但之后的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 墨画三日后,就能入太虚门了。 闻人琬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而墨画也很开心。 虽然经历了一些周折,但他现在,总算可以入门了。 闻人琬替墨画张罗入门事宜,购置了一些东西,三日后,便将墨画带到了太虚门所在的太虚山下。 临分别前,闻人琬又叮嘱了一下宗门的注意事项,还有进门后的一些注意点。 “有些弟子,飞扬跋扈,尽量不要理他们。” “惹了麻烦,也不要怕,告诉长老,然后再让他们到上官家找我……” “被人欺负了,不要动手,你小胳膊小腿的,打不过别人,伱还是去长老,长老要是不管,我给你撑腰……” “要学会保护自己……” …… 闻人琬担心墨画小小年纪,这么乖巧,这么单纯,这么善良,进了宗门,万一被人骗,被人排挤,遭人冷眼,被人欺负,有苦说不出,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 所以她很是心疼。 墨画虽然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人“欺负”,但闻人琬的关切,还是让他心中感激。 墨画连连点头,笃定道: “放心吧,琬姨,我会小心,不让别人欺负的!” 闻人琬见墨画胸有成竹,一副我还没被人欺负过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摸了摸墨画的头。 瑜儿也来送墨画,小小的脸上,满是不舍,小声道: “哥哥,有空我能来找你玩么……” 墨画看了眼闻人琬。 闻人琬笑着点了点头。 墨画便道:“有空你来找我,我给你做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瑜儿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 “嗯嗯嗯!” 之后,有太虚门的师兄,下来接墨画。 “这是你旭师兄,也是上官家的弟子,但比你早两届,你进门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闻人琬为墨画介绍道。 墨画看了眼这位师兄,见他穿着玄白交织的道袍,道袍上,印着太虚纹路,风度翩翩,笑容和蔼,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样子,便拱手道: “旭师兄。” 上官旭也温和地还了礼。 之后闻人琬便拉着瑜儿的小手离开了。 瑜儿一边走,一边回头,恋恋不舍地和墨画挥手告别。 闻人琬和瑜儿的离开后,墨画便随这位名叫上官旭的师兄,一前一后往山上走。 太虚山很高。 而太虚门的山门,在半山腰。 所以从山下,走到山门处,还有不小一段距离。 上官旭修为深厚,脚步沉稳,墨画身法精湛,脚步轻盈,两人这么走了一会,墨画觉得有些无聊,便跟上官旭聊天。 上官旭一开始还有些生分,但见墨画一片天真烂漫,真诚而亲切,也心生喜欢。 况且入门之后,他就是自己的师弟了。 虽然只是外门的师弟,但也算是有同门之谊。 所以上官旭也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混“熟”了之后,后面的一路上,墨画的小嘴,絮絮叨叨的: “旭师兄,宗门的规矩严么?” “我要是犯了门规,会被逐出宗门么?” “不被逐出宗门的话,会被关禁闭么?还是会被罚看门扫地?” “旭师兄,无意间,偶尔,恰巧,机缘巧合下……偷学了东西,会触犯门规么?” “……当然,我也不是想偷学,我就是问问……” “还有,掌门长什么模样,长老们脾气坏么?” …… 这些问题,上官旭听后哭笑不得,但他还是一一解答: “放心吧,太虚门的规矩,相对来说,没那么严格……” “不像四大宗……” “四大宗里,弟子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有严格规范,要遵礼数;每日起床入寝的时间,都不得延误;” “长老教习教什么,就必须学什么,学不好,会受斥责,甚至让你,自己申请退宗;” “四大宗的考核也很多……” “考得好受优待,考不好受冷眼。” “修行、阵法、炼器、炼丹、炼符……等等,这些都要考验,不容一点马虎,规矩极为严苛……” “每旬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并通过考核,给弟子定三六九等……” “所以四大宗的弟子,必须要‘上进’……” …… 墨画听得头皮发麻,“这么夸张么?” 上官旭点头,“是的,所以他们才是‘四大宗’,样样都要比别人好,培养出的弟子,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上官旭叹了口气,有些佩服,又有些羡慕,随后口气又轻松了些。 “当然,我们太虚门,就宽松了许多……” “宗门内的传承有不少,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就算学得不好,也不会被太过苛责,哪怕你得个‘丁’都行……” “当然,你要能过授课教习,或是长老的关,不然的话,真惹他们生气,也不太妙……” “学习法门……” “除了真正镇派的法门,大多数法门,外门也都是能学的,因为毕竟是传道受业的宗门,门户之见,没那么深……” “你学到了,就是你自己的本事。” “当然,镇派的绝学除外……” “平日的时间,也没太多规矩,只要按时去上课,准时完成功课就行,其余的时间,还是挺充裕的,宗门不会太过约束……” …… 自发自主,想学什么学什么,学不好也没什么…… 意思就是说,可以“混”! 墨画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这个太虚门,自己来对了! 上官旭又道:“掌门的话,几日后入宗大典上,你就能见到了,反正……也就是掌门的模样,还挺平易近人的……” “掌门比较随和,也重养生……” “长老的话,就不好说了,各式各样的都有……” “有好说话的,也有脾气比较差的……” “你们这一届,我想想……” 上官旭皱眉思索,而后道: “有个老长老,教阵法的,资历很老很老,也不退休,就留在宗门教阵法,脾气古怪,而且极为严苛,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不容弟子有一点马虎……” 上官旭看着墨画,叹道:“你运气有点差,小心点啊……” “哦……” 墨画点头,但心中也有些好奇,这位“老长老”,究竟是什么人…… 上官旭还想再说什么,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跟墨画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山腰,太虚门的山门处。 墨画也仰头望去,便见一座古朴玄妙的山门。 山门的门槛不高。 门上悬着石碑,碑上刻着古拙遒劲,道蕴横生的三个大字: 太虚门。 这三个字,如刀如剑,与石碑浑然一体,守正藏拙,但入目之时,又有锋芒的剑意内蕴。 似乎是某位返璞归真的大剑修的手迹。 墨画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入神。 他不懂剑法,不修剑气,但朦朦胧胧,神识能感知到,其中缥缈浩瀚,如凌太虚的剑意。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心中默默念叨。 “师弟?” 上官旭见墨画发呆,面露疑惑。 墨画回过神来,问道:“旭师兄,这三个字……” 上官旭抬头看了眼,“噢,这三个字,太虚门建立之初便有了,估计是宗门哪个老祖宗的手笔,很有年头了……” 他又看了眼天色,对墨画道,“时间不早了,先进宗吧,你刚入宗,还有很多琐事要办。” “嗯。” 墨画点了点头,随着上官旭,迈过了门槛,走进了太虚门。 当墨画迈着门槛,从山门走过之时,却没发现,山门之上的“太虚门”三个字,流光内蕴,微微颤动,散出剑意。 随后,附近的云雾,在山门上凝结,经剑意洗练,化为菁纯的烟气,袅袅升起,飘向天空。 这丝剑意,极其凝练,又极其隐晦。 洗练后的云烟,透着炉火纯青之色,但与周围云雾,融为一体。 太虚门的弟子长老,大多没什么感觉,但在房里,打坐养生的太虚掌门,却陡然睁开双眼。 他身形微闪,来出屋外,透过崇山峻岭,太虚道庭,看向山门处,便见到了山门之上,那袅袅升起的烟气。 太虚掌门愣了半天,颇有些不可思议道: “我太虚门的山门,竟然……冒青烟了?!” 今天努力不动了。 明天会努力一下,加更一章~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章 太虚门 太虚门内,古朴,壮丽。 云蒸霞蔚,仙气盎然。 一条宽阔而长长的玉石山道,宛若天阶,直通山巅。 以山道为中枢,两边修道建筑林立,亭台楼阁,宫殿苑宇,古色古香,浸在白白的山雾中,恍若沉淀着岁月,更显几分厚重。 墨画走在其间,便觉涤尽俗尘,心情静谧,神识也安然了许多。 上官旭领着墨画,走到右侧的一些阁楼中,见了几个不知是教习,还是长老的修士,说了几句话,办了些手续。 之后墨画要受几位长老检查。 包括血气、经脉、功法、神识等等。 这种检查,用的是一件琉璃镜一般的灵器,而非长老们以神识窥视。 世家弟子,一身功法道法,很多都是祖传的,自然不可能让人窥视底细,尤其是这些修为高深的长老。 否则很容易使传承泄露。 宗门的目的,是传道授业,不是偷人传承,长老贸然窥视弟子根底,会犯了宗门大忌。 在世家众多,传承森严的乾学州界,尤其讲究。 所以这种检查,只能用规范化的灵器。 检查的时候,也是浅尝辄止。 只是为了看弟子们,血气是否污秽,经脉是否逆乱,功法合不合正道,神识有没有生邪祟…… 目的是防止弟子,步入邪道,走火入魔,仅此而已。 墨画被琉璃镜一照,几位长老看了,都点了点头。 道心干净,气息纯正。 是个心地善良,一心向道的正经的小修士。 就是,这资质,着实差了些…… 还有琉璃镜上的画面,也糊了一些,似乎受了点干扰,有些看不清楚。 但只要是正经小修士就行。 都入学了,资质这种事,他们管不了,也懒得管。 “可以。”有个长老道。 墨画松了口气。 随后,墨画的储物袋也被检查了一下。 这主要也是防止,入学的弟子,带一些不正经的东西上山。 譬如一些危险的符箓、违禁的丹药,违规的阵法等…… 尤其是魔道邪器。 道廷立律,正魔分明。 炼制、私藏乃至使用邪器,都是大罪。 弟子私藏邪器,一经发现,便会被取缔入宗名额,甚至会被押解至道廷司,按魔修论处。 背后的家族,也会受牵连。 所以,一切魔道功法、道法、灵器,都不是不为道廷,乃至正道宗门所容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违禁品…… 一些弟子,会私藏一些少儿不宜,惑乱道心的春宫图册和玉简…… 这种不算大错,只会被长老简单申斥一下。 但这些图册和玉简,肯定都会被扣下,也别想要回来了。 最后让墨画意外的,是灵石。 灵石有限额,不能带进宗门太多,够日常修炼用度就行。 这是防止有些世家,太过富裕,纵容弟子带大量灵石入宗,要么拉拢弟子,贿赂教习,要么挥霍无度,奢侈攀比,把宗门搞得乌烟瘴气,严重败坏了求道的风气。 所以大部分宗门,都会对弟子携带入宗的灵石,进行限制。 灵石限额的事,墨画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有点担心,自己身上攒的,还有杀人贩子得的数万灵石的“巨款”太多,怕是带不进山门。 结果才发现,他多虑了…… 他“只”带这么多灵石,已经算是很“勤俭朴素”的了…… 墨画傻了,他这才明白,世家的一根汗毛,都比自己整个人还粗…… “修道的贫富差距,也太大了……” 墨画无奈。 墨画放在储物袋里的,都是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东西。 真正重要的,像是天衍诀功法,封存着诡异源纹的的五行阵流图等等,他都放在了纳子戒中。 纳子戒,是师父给自己的,别人看不到。 长老检查完,就将储物袋还给墨画了。 只不过,或许看墨画的储物袋,有些寒酸,灵石也不多,还是个散修,他有些不忍,安慰了墨画几句: “灵石少点也无所谓。” “进了宗门,只要努力,也能自力更生,赚些灵石,足够你修炼用的……” 自力更生,赚灵石…… 墨画愣了一下。 意思是……自己还能薅宗门的羊毛?! 若是勤奋点,多薅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拜入太虚门,不仅不用花灵石,还能再……发点小财? 太虚门,真是个好地方! 墨画眼睛亮晶晶的,笑眯眯道:“谢谢长老!” 长老微微颔首,心里赞了一声。 贫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虽然出身散修,但乐观向上,是个好孩子…… 之后手续便办完了。 墨画领到了一个新的储物袋。 这个储物袋,比墨画之前用得好,空间更大,也更结实好看,上面还纹有太虚门的标记。 是一道玄白两色,两仪流转的纹路。 两仪混沌,衍生太虚。 墨画越看越喜欢。 储物袋里,有一身太虚门弟子道袍,有一些丹药,有一些修道典籍,还有一枚太虚令牌。 这个令牌,是弟子令。 也是太虚门,最初始的令牌,玉石为质,入手温润,形制大气,但稍微简朴了些,上面也只有一道剑痕。 这意味着,墨画是太虚门外门,新入门的,筑基前期弟子。 上官旭道:“这枚太虚令,可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仔细收好……” “你在太虚门,做任何事,但凡涉及宗门权限,都要靠这枚令牌。” “你进弟子居,进传道阁,进道场,进炼丹房、炼器房、藏书阁等等,都要出示这枚太虚令的。” “伱若有宗门功勋,需要兑换修道物品,也要靠它……” “还有,你看背面……” 墨画一怔,将太虚令翻过来,便见太虚令的背面光华,有丝丝纹路,幻化浮现成字迹。 上官旭道:“这枚太虚令,也算是一个传信玉简……” “上面会有一些宗门内的信息通告,像是掌门号令,长老命令,包括一些弟子传信……还有最重要的,是修道课业表。” 墨画愣了下,“修道……课业表?” “是的,”上官旭点头,“它会告诉你,什么时辰,什么地点,你要上什么修道课……” “宗门的课业很多的,囊括修行、阵法、炼器、炼丹、符箓、道法等等,课业的安排,上课的时辰和地点,是很繁琐的,偶尔授课的长老,或是教习,有私事处理,还要调课,延期……” “所以,门内的弟子的修道课程,怎么统筹调度,靠的便是这枚太虚门的弟子令了……” “什么时辰,上什么课,太虚令会提醒你;若是按时到场,它会签到;若是旷课,它也会记录……” “这些看着简单,但里面蕴含着,极其复杂的阵法逻辑……” “阵法逻辑?!” 墨画眼睛一亮。 上官旭一愣,他不知墨画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是……” “旭师兄,是什么阵法逻辑?阵法名字是什么?五行阵法么?还是其他阵法门类?” 墨画兴冲冲地问。 上官旭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教习说的,这种阵法,宗门不会教我们的,不然肯定会有弟子,想办法篡改太虚令来作弊……” 墨画有点可惜。 他倒是真想知道,这门阵法究竟是什么…… 纯粹是为了研究阵法! 他是正经修士,是不会作弊的! 但上官旭师兄都不知道,墨画就更无从得知了…… “可是,会是什么阵法呢……” 墨画皱着眉头,开始琢磨起来。 太虚令…… 每个弟子都有,那便是说,这种阵法,类似“灵枢阵”,是以“总分”联控的形式构建的。 有个地方,存放着阵眼,阵眼之上,构建着阵枢。 通过阵枢,将所有弟子的太虚令,联系起来,构建一整套…… 墨画皱眉,“……一整套传讯阵法?” “或者,不止如此,还有其他的功用?” 墨画边走边想,一路上皱着小眉头,嘀嘀咕咕…… 上官旭看着他的样子,失笑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这小师弟,到底在琢磨什么…… 墨画又琢磨了一会,可他虽精通五行阵法,甚至部分绝阵,但总体的阵法见识有限,琢磨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他又试着衍算,或是感知太虚令。 太虚令内部,似乎的确画着什么阵法,但却被令牌,完完整整地封死在里面了,没露出一点痕迹。 “什么都算不到……” 墨画有些遗憾。 看来只能等入学后,提升下阵法的眼界,查阅下相关的典籍,阵法造诣再提高一下,再研究这太虚令内部的阵法了…… 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处殿宇楼台之间。 “这便是弟子居,供弟子居住和日常修行的……” “往左越过道场,是传道阁、以及炼器房、炼丹房这些传授修道百业的楼阁。” “弟子居一人一室,也很安静,自学也好,修炼也罢,无人打扰。” “你凭太虚令,可以进弟子居,找到自己的居所……” 上官旭耐心道。 墨画翻看了下太虚令,见上面的确有“太乙”的字样,后面有个编号“五十”。 “太乙?”墨画有些疑惑。 “哦,”上官旭似是刚想起来,“忘了跟你说了,太虚门收徒,三年一届,每届大概千人……” “三年内,晋升筑基中期,可以升届,若没有,则会留级。” “这近千人,会分在弟子居中,分居也就是分班。” “因为是太虚门,所以弟子居以‘太’为首字,地支排序,从‘太甲’、‘太乙’、‘太丙’开始,一直到‘太壬’和‘太癸’……共分十居,也就是十个班……” “同班弟子,居住在一个楼阁中。” “你是太乙,便是住在太乙居中,编号五十,就是第五十个房间。” 墨画小声问道:“这是按修为,或资质分的么?” 上官旭摇头,“不是,是随机的。长老他们抓阄,分到谁就是谁,所以是看运气,也看你机缘吧。” “哦。”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他就说,以自己的资质,怎么可能分到“太乙”,原来是自己“运气”好…… 上官旭笑道:“四大宗,他们是按弟子血脉、身份、背景严格来排的,所以每次分弟子居,都要考虑很久,牵扯利益很多……” “住什么地方,也决定了弟子的身份待遇……” “而且定下之后,为了督促弟子上进,还要按功课成绩的名次来随时调整,修行慢了,或是学得不好,会逐渐被贬到末位……” “我们太虚门的掌门和长老,就懒了许多,直接抓阄,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也省了很多事……” 墨画啧啧感叹。 四大宗真的太吓人了…… 教出来的弟子,怕是只知道争强好胜地攀比。 不过这可能也是世家,或是上面这些宗门的意图,养蛊一样,只有真正杰出的天骄,才能脱颖而出…… 但是这些,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自己这个资质,除了阵法,其他方面,末流都算不上,也只能混混日子…… 上官旭想了想,又指着对面远处的一些楼阁,小声叮嘱道: “那边的弟子居,是女弟子住的,隔得比较远,你没事的话,千万别过去,不然会被人当做‘小色狼’的……” “小色狼?” 墨画吃了一惊。 “嗯,”上官旭心有余悸,“记得之前,有几个同门男弟子,想到那边……咳,找点东西,结果被一群师姐师妹们发现,打了个半死……” “伤势太重,他们不服,找长老告状,结果长老知道后大怒,又把他们揍了一顿……” “可凄惨了……” 墨画张了张嘴,但想了想,还是小声道:“这不是活该么……” 心怀不轨也就罢了。 被揍了一顿,还没点数,还要向长老告状,自投罗网…… 墨画摇了摇头。 果然色令智昏…… 修士一定要道心坚定,警惕女色!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也别到处说啊……”上官旭道。 “放心,旭师兄,我一定不说!”墨画信誓旦旦道。 上官旭点了点头,“你进去吧,我比你高两届,住在后面那个山头,以后有什么事,你再来问我……” “嗯嗯!”墨画点头,“谢谢旭师兄!” 上官旭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墨画持弟子令,进了弟子居,找到了序号“五十”的房间,在门前出示太虚令,而后门前光芒一闪,阵法解开,大门也打开了。 墨画走了进去,四处张望,颇感惊奇。 居室很宽敞,桌椅屏风,毯子床榻,一应俱全,简洁而大方。 但很符合,修道之人,清心简行的风格。 墨画也很满意。 这个房间,以后就是自己在太虚门的“家”了。 墨画就这么住下来了。 三日之后,太虚门便举行了开宗大典。 开宗大典,三年一度,是宗门掌门和一众长老,为了迎接新入门的弟子,举办的大典。 虽说是“大典”,但其实也很简单。 大典在太虚门正中间,那座偌大的道场举行。 一千余弟子,熙熙攘攘。 掌门先说话,然后地位尊崇的几位长老,再轮流说话,说的话也都大差不差。 说太虚门的悠久历史,深厚底蕴,古老传承,光辉事迹。 然后鼓励弟子,勤勉修行。 以后修为有成,光耀太虚门庭。 还有要秉持道心,坚守正道,不得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堕入魔道……等等。 墨画也是第一次,见到太虚门的掌门。 似乎也就是……一般掌门的模样,神色温和,锦衣华服,气息深厚,但也看不出其他来。 唯有头发漆黑浓密,如上官旭所说,极善“养生”。 而太虚掌门也在默默看着道场中的茫茫弟子,表面不露神色,但心中却在嘀咕: “看着……也就是一届寻常的弟子啊,中规中矩,不算太差,但也说不上有多出彩……” “好好的,山门上,怎么会突然冒青烟呢?” 太虚掌门疑惑不解。 大典之后,众人便散去了,次日会正式修道上课。 而参加完入门大典,也就意味着,墨画正式入门了,他现在已经是,太虚门的弟子了。 之后,他就可以踏实修行,安心学阵法了。 天机混沌,因果晦涩,世间很多事,深奥复杂,墨画现在知之不多,也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他只能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事。 踏踏实实,一步步修行,一点点学好阵法,一步一脚印地,去攀登大道,去救师父…… 而下一个目标,就是金丹了! 本命悟道,化为金丹! 墨画目光坚定,熠熠生辉。 他要铸二十纹之上的神念,金身不漏,神识证道,成为金丹境的大修士! 谢谢书友被烧伤的火焰法师、散青、活色生缃、心阁里的太阳、我有一剑可碎山海、20180831200334433的打赏~ 晚点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一章 荀老先生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太虚小弟子,还是默默修行为好。 不过这样最好。 师父教过自己,人怕出名,猪怕壮。 出头的椽子,会先烂。 闷声发大财,低调修炼,提升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次日,墨画在道碑上,练了一晚上阵法,而后早早起床,精神奕奕,便去上课了。 太虚令上,显示他的第一堂课,便是修行课。 上修行课的,是一位内门长老,道袍华丽,德高望重。 但因为只是第一堂课,他也没说太多,只寥寥几语,说了下修行课的内容。 “修为是修士的根基。” “一切道法,皆以修为为基础,阵丹符器,也以修为,作为定品的根基。” “只有修为突破,境界提升,你们才能跨越修道的品类,一品一品晋升。” “所以,修为乃是求仙问道之阶。” “世家子弟,炼气只是启蒙,筑基才是起步,而只有筑基扎实,灵力浑厚,才能去结一个上品的金丹……” “有了上品的金丹,才能去登临更高层次的大道……” “一步一步,根基越扎实,将来走得越远……” “结丹之事,距离你们还早,知道一些便好,你们如今只有筑基前期,当务之急,是要扎扎实实,将筑基的路走好……” “万般大道,殊途同归。伱们大多是世家子弟,出身各异,功法也不同,但有些共通的法门,还是要用心学的。” “如何使灵力纯粹,如何使周天圆满,如何使道基稳固……” “如何在筑基的修行中,不出岔子,不伤经脉,不损气海……” “如何又稳又快,提升修为……” “如何摒弃一些修炼的坏毛病,如何戒骄戒躁,平复道心,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该怎么办?” …… “这些都是我太虚门成千上万年来,无数先人,呕心沥血,苦心钻研,积累下来的,无比宝贵的心得和经验。” “在之后的课程中,我会一点点教你们……” “无论你们,之前出身如何,有着什么样的传承,在学了修行的课程后,都会拓宽你们修行的眼界,让你们对未来修道的路途,有更清醒的认知……” “接下来,我简单说下,筑基应该怎么修……” “炼气修士,灵力是炼化的气态,到了筑基境界,灵力质变,凝练如汞……” “如汞的灵力,需要进一步精纯,提炼,凝结,最后结成晶状,最后化为本命金丹……” “这不可一蹴而就,需要长年累月的修炼,持之以恒的坚持……” “除此之外,筑基灵力,也需要涤血气,固经脉,扩气海……” “这在过去,叫做‘洗筋伐髓’,但现在功法迭代,逐步进化,没有这么明显的效果了……” “如今的功法,经历代改良,更讲究温养,循序渐进,也减少了修炼失误,走火入魔的概率……” …… 内门长老学识渊博,语气平和,娓娓而谈。 墨画听得认真,受益良多。 自从筑基之后,他都是按着天衍诀,自行摸索着修炼的,反正只要吸纳灵石,灵力在增长就行。 他完全没想到,修行上面,还有这么多细节的讲究。 为了结丹,乃至后面更高的境界,要“高瞻远瞩”,步步为营,有计划地修炼…… 尽管这长老说得也不多,但墨画听后,仍然十分震撼。 这便是大宗门的传承! 这是凝结了,成千上万年,无数代太虚门前辈修士的经验结晶! 不过墨画也有些犯难。 这位长老,说的好像是那些铸就“灵力”、“血气”道基的修士,如何精纯血气,提炼灵力,完善道基,更进一步的路子。 而自己,是神识证道…… 神识上的事,长老并没有提及一句…… 而自己灵力微薄,血气微弱,不曾打磨境界,也不曾巩固根基,完全就是糊弄着升上来的…… 跟长老所叙述的修行方式,相距甚远。 墨画心中默默叹气。 看来只能先学着了,以后有空再仔细研究…… 反正自己刚入门,时间还比较充裕。 之后的日子,墨画修炼,画阵法,上课…… 可几日后,墨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对太虚门,还很陌生,了解不多。 这不太好…… 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自己都要在太虚门里混了,必须要熟悉太虚门的环境。 这是猎妖师的基本。 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定要先熟悉下环境。 当初他第一次进大黑山,就由父亲墨山带着,走遍了外山内山,也熟悉了山川地形,妖兽痕迹,以及草药、矿石的位置…… 他才能在大黑山,混得风生水起。 虽然太虚门不是大黑山,长老教习们也不是妖兽,但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 墨画决定研究研究,踩踩点,先把太虚门弄清楚。 这样以后,才好“混”下去…… 因为刚入门,课业不多,闲暇时间充裕,墨画便开始背着小手,在太虚门到处溜达…… 然后又跟上官旭,还有其他一些师兄师姐打听了一下。 因为他长得乖巧可爱,说话又好听,问的又是新入门弟子不知道,而且也的确会好奇的东西,所以一般想问的,基本都能问到。 而花了一个月,墨画也对太虚门,有了大概的了解。 首先是环境。 太虚门,坐落在古朴巍峨的太虚山。 中间是长长的玉石阶,连通内外山。 前面是外山,后面是内山。 太虚门外山,供外门弟子、外聘教习、客卿长老居住修炼。 除此以外,中间有个很大的道场。 道场右侧,是弟子居。 左侧是供弟子上课的传道阁,还有供弟子修行道法和修道百业用的炼器阁、炼丹阁、炼符阁、道法阁等传道类建筑。 以及墨画看着眼馋,但没有权限,暂时还进不去的,收藏修道典籍,尤其是各类阵法的藏书阁。 外山后面,是内山。 内山有掌门居、长老居、内门弟子居,以及一些传道建筑。 而内山后面,还有后山。 后山是禁地,里面不知藏着什么。 墨画是外门弟子,连内山都去不了,更别说是后山了,里面估计不是老怪物,就是老祖宗,所以也就没怎么打听。 而太虚门,同样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大阵,名为: “太虚混元护山大阵”! 这座大阵,超出墨画的预料,是一座五品大阵! 五品州界,构建的五品大阵…… 亲手构建过大阵的墨画,觉得震惊不已,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这究竟是什么层次的大阵师,才能有的手笔…… 他想打听更多,但又听说,这门大阵,上万年没开过了,不知能不能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五品,所以大多弟子,都快把它忘了…… 甚至还有人说,太虚门的五品大阵是假的,是以讹传讹的,其实只有三四品…… 墨画不信,他想自己求证下,就自己到宗门边缘挖墙角。 可惜挖不动,神识衍算,也算不出什么痕迹来…… 这种层次的大阵,从阵基用料,到阵纹构建,已经完全超出墨画的修为和阵法认知。 撬也撬不动,算也算不出。 但墨画并不气馁。 “等以后修为高了,一定要回宗门来撬墙脚,看是不是真的有五品大阵!” 墨画点了点头,默默在心中立下了“宏愿”。 除此之外,还有内外门的问题。 当初在通仙城,通仙门也分内外门,但那种小地方的的分法,和乾学州界太虚门这种五品宗门,有一些出入。 与墨画之前理解的,也有一些不同。 他现在是外门弟子。 而筑基前期,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算作外门弟子。 修到金丹,可以结业。 结业之后,可以选择离开宗门,回归家族,或是到其他势力,谋个生计,寻求更长远的道途。 也可以选择留在宗门,通过考核,拜入内门。 外门是开门收徒,赚取束脩的。 内门是留宗任教,管理宗门,并且传道授业的。 内门的弟子,大多是要担任“教习”的。 太虚门的“教习”,是个职位,指负责传道讲学的修士,可以是金丹期的内门弟子,也可以是长老,乃至掌门。 而教习也分两类。 一类是外聘的,住在外门,是金丹期以上,乃至羽化期的,从外聘请的教习,或是客卿长老。 这些人并不归属于内门,只是受聘教学。 另一类是加入内门,并获得内门传承的弟子,以及由弟子晋升的长老。 内门的弟子长老,又分普通和真传。 内门普通弟子,拜师普通长老,学宗门重要传承。 内门真传弟子,拜师真传长老,才会获得应允,去学真正核心的,镇派的传承。 这同样是两条晋升的路径。 普通弟子,随着修为提高,晋升为普通长老。 真传弟子,修为突破到羽化,晋升为真传长老。 而宗门核心职位,包括副掌门和掌门,都只会从真传长老里选。 普通弟子,普通长老; 真传弟子,真传长老,乃至副掌门和掌门。 这是两条看着类似,但泾渭分明的晋升之路。 墨画的小脑袋绕了好久,才将内门和外门,外聘教习和内门教习,客卿长老和内门长老,内门普通弟子和真传弟子,内门普通长老和真传长老这些东西分清楚…… “即便是宗门,也是阶层分明而复杂……” 墨画感叹道。 而将这些了解清楚后,墨画就明白,现在担任“教习”,给他上课的前辈修士,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一些重要的课程,类似修行课,因为至关重要,都是内门真传长老,亲自负责传授。 教授墨画修行课的,姓公孙,便是一位太虚门羽化境的,内门真传长老! 偶尔有一位金丹教习,负责代课。 这位金丹期教习,是公孙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内门真传弟子。 但是其他课程,侧重修道技艺的,便没那么严苛。 譬如教炼符的,是个外聘的金丹教习; 教炼丹的,是个羽化境的客卿长老; 教炼器的,是内门的普通长老; 还有教修界杂闻,史书典籍的,甚至是一些修为不高,但常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年纪虽大,但只有金丹的外聘教习。 不理解这些,根本不知道,站在传道室中,为自己讲课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甚至即便明白这些,有时候也都不大认得出来。 而最让墨画看不明白的,便是上官旭师兄提及的那个“老长老”。 “教阵法的,资历很老很老,脾气古怪,而且极为严苛,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不容弟子有一点马虎……” 这位老长老,弟子们都尊称“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穿着的太虚门道袍,极为朴素,没有铭绣剑纹,款式也很老旧,不知是多少年前,多少代的道袍。 他年老血衰,气息微弱,看着修为也不高。 唯一的印象,真的就是“老”。 满脸皱纹,有些佝偻,头发胡须,也全是白的,唯有目光矍铄,透着固执和严厉。 比严教习还严厉。 荀老先生教墨画阵法。 墨画上荀老先生的课,一开始极为认真,坐得笔直笔直的。 可几次之后,就有些懈怠了。 因为他发现,太虚门筑基前期的阵法入门课,教的只是一品阵法…… 筑基前期,学一品阵法,算是中规中矩。 更何况,有些弟子,本就不擅长阵法,教他们一品阵法,甚至算是有些“超纲”了,他们学着也很吃力。 可墨画学着就很无聊了…… 这些东西,他早就烂熟于胸了。 荀老先生声音沙哑而严肃,极重阵法基础: “阵法,讲究基础,基础不牢,贸然去学更难的阵法,不过是无根攀援的藤蔓,没有自己的根底。” “任何基础阵式,都要牢牢记住,画上千百遍,千锤百炼地去磨炼,提高阵法造诣……” 墨画觉得很对,但这些他都练过了…… 一开始,荀老先生的课,还有些新东西,对于一品阵法的理解,也极为深厚,墨画还能听听。 但毕竟只是一品,用的范例,也是通用的五行阵法。 墨画听一两次,便理解得七七八八了,再后面,就纯粹是枯燥的重复了。 墨画就有些懈怠。 他没办法,又没事干,上课的时候,只能自己学自己的东西。 表面上在听课,实际上在心中衍算,并且摹画二品阵法,偶尔提前预习,后面更难一点的阵法课程,看看有没有自己没学过的阵法知识。 但衍算,是很耗神识的。 这日墨画上课的时候,算着算着,一不注意,就把神识耗费得七七八八了。 因为在上课,他又不能打坐冥想,恢复神识,便觉神识有些困顿,上下眼皮止不住打架。 墨画只能强行忍着。 可这个时候,荀老先生枯燥而刻板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荡,催眠一样。 “阵法,讲究基础,基础不牢……” 墨画不知不觉,悄悄耷拉着小脑袋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发觉屋内,十分安静。 甚至安静得有点可怕。 墨画抬头,发现果然,荀老先生面沉如水地站在他的面前,显然在克制着怒意。 墨画有点心虚。 荀老先生倒也没先责备他,只是依照惯例道: “你去上面,将我适才说的那副阵法,给画出来。” 算是给他一次机会。 画出来还好,画不出来,就倒大霉了…… 墨画松了口气。 画阵法就好办了…… 阵法室的前面,有个大阵盘,荀老先生会在阵盘上,一边画阵法,一边讲解阵理。 墨画恭敬走到阵盘前,拿起笔,抬头一看,忽而一愣。 他刚才有些紧张,忘了看了,此时一抬头,才发现阵盘上,一共有四副阵法。 “将适才说的那副阵法,给画出来……” 荀老先生适才说的,是哪副阵法? 墨画打瞌睡了,他哪里知道…… 墨画握着笔,有些犹豫不决,只能傻傻地干站着。 下面的弟子,也替他提心吊胆,纷纷压低声音道: “完蛋了……” “荀老先生的课,他也敢打瞌睡……” “他不会画啊,这下倒大霉了……” “不行,我看着都紧张起来了……” “糟了,我刚刚也走神了……不会也被荀老先生发现了吧,下一个不会点我吧……程家老祖保佑,别点我上去,我也不会啊……” …… 墨画还在犹豫,便在这时,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这是……荀老先生的神念? 墨画一怔,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荀老先生真生气了…… “算了,蒙一个吧……” 墨画闭着眼,挑了一个最难的,小手一动,笔走龙蛇,三下五除二,就给画完了…… 画完之后,传道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墨画后背的凉意,也淡了几分。 “蒙对了……” 墨画松了口气。 突然,低语声又起,弟子们又低声道: “刚刚……” “他小手唰唰地,我都没看清……” “画得好快!” “他怎么这么熟练啊……” “……可是,他画错了吧,不是那一个……” 墨画神识敏锐,听得清楚,心里埋怨道: “不是这一个,你倒是跟我说,是哪一个啊!” 墨画无奈,又看了眼另外三副阵法,感觉后背的凉意,又重了几分,便知道荀老先生,又开始生气了。 一不做二不休! 墨画又随便蒙了一个,唰唰唰没几下,又给画完了。 传道室内更安静了。 落针可闻。 没等墨画松口气,便又有弟子窃窃私语: “更快了……” “这是筑基修士能有的手速么……” “他是不是吃阵图长大的?” “是哪个世家的修士?阵法画得又快又好,明家?还是郑家?……” “羡慕,这双手要是能借给我画下阵法就好了……” …… “可是,荀老先生说的,也不是这副啊……” 墨画默默吸了一口气。 还不是?! 他心中无奈,开始有点小生气了。 还不是!! 那我不蒙了,我全给画了! 四个全画了,总该不会错了吧! 墨画小手一挥,手腕生出残影,笔法勾勒如风,行如云,流如水,不到片刻,另外两副阵法,也全被他画完了…… 这下传道室,更是死一般得寂静。 下面的弟子们纷纷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看着墨画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阵法小妖孽”…… 四副阵法画完了,墨画将笔放在一旁,低着头,乖巧地站在一边。 荀老先生目光浑浊,看着墨画,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声音严厉,但藏着一丝颤抖道: “即便有些天赋,也不可骄傲自负,更不可自满懈怠……” “下不为例!” 语气虽严厉,但说了“下不为例”。 墨画心知逃过一劫,长长舒了一口气,恭敬道: “老先生教诲,弟子谨记!”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今天的课上到这里,你们退去吧。” 其他弟子也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恭敬行礼道:“弟子告退!”而后轻手轻脚,鱼贯从传道室离开。 墨画也混在人群里,偷偷溜了。 荀老先生什么都没说。 直到所有弟子都走了,他这才看向阵盘之上,墨画笔走龙蛇,飞速画下的,那四副章法森严,一丝一毫都不差的,位列一品的阵法。 荀老先生浑浊眼眸微开,绽出一丝精光。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二章 乙木艮山 荀老先生负手而立,只看一眼,阵盘上的四副阵法,便一一消解,了无痕迹。 他径自走出传道阁,沿着太虚门中间的玉石大道,孤身向后山走去。 沿路所有弟子,皆躬身行礼道: “荀老先生好。” 荀老先生都颔首道:“好。” 到了后山,所有内门长老,乃至真传长老,见了荀老先生,也都躬身行礼道: “荀老先生好。” 荀老先生只微微点头示意。 回了长老居,荀老先生沏了一杯茶,对门外吩咐道:“你替我去取一份籍贯。” 门外一个道童拱手道: “是,老祖。” 而后荀老先生就在自己房间里,一杯茶,一卷书,一边看,一边皱眉思索着什么。 长老居空旷,肃静,一无所有。 唯有一桌,一蒲团。 茶味也寡淡而素净。 荀老先生却不觉得有什么。 一炷香后,道童捧着一份籍贯,恭敬递给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颔首接过,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 “离州,二品通仙城,散修……” “中下品灵根……” “竟然是散修,灵根中下……” 荀老先生微觉诧异,随后又微微颔首,“不拘一格纳人才,还算有点长进……” 荀老先生再往下看,就看到了特长一栏,写了“擅长阵法”四个字。 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的确还行……” 离州子弟,不远万里,到此求学…… “难能可贵啊……” 荀老先生神色略有感慨,目光微凝,不知在考虑什么…… …… 墨画在弟子居吃饭,身边坐着不少弟子。 入学一个多月了,墨画长得可爱,说话好听,又一派天真烂漫,所以人缘还不错,跟太乙居的同门弟子,混得也比较熟。 世家弟子,一心修炼,也比较晚熟。 虽然大多数都十七八岁,但涉世不深,没见过世间险恶,也还没到“追名逐利”的时候,所以也都心机不深,讲究同门之谊。 有弟子就对墨画道: “墨画,你小心点。” “你摊上大事了……” “荀老先生很小气的……” 旁边有弟子,做了个“嘘”的动作,“伱想死啊,敢说荀老先生的不是……” “我在这里说,他总听不到吧……” “难说……” “被听到了……又能怎么样……” “那你接下来的日子,就能切身体会到,阵法的‘博大精深’了……” “就是,荀老先生会重点照顾你,教你那些很难很难的阵法,你识海枯竭,头发掉光了,都学不会……” “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 弟子说了一半,愣住了,这才发现这些对话中,混进了一条口风不太对的言论…… 他默默转头看向墨画,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墨画小声问道:“荀老先生会教很难的阵法么……” 那弟子神情微妙,“墨画,你怎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没有没有。”墨画连忙摇头。 “胡说,你眼睛都发光了!” “就是!” “我眼睛本来就这样!”墨画振振有词道。 “……” “不过……”有弟子疑惑道,“墨画,你阵法为什么画得这么好?” 墨画腼腆道:“好么?一般般吧……” 有人羡慕嫉妒恨,咬牙道: “谦虚使人进度,但过度谦虚,会使人挨揍!” 墨画便道:“我就是阵法好了一点,所以才以中下品灵根入学的……” “中下品?!” 在座的弟子,全都震惊了。 “你是中下品灵根?!” “怪不得,我说你灵力,怎么这么微弱……” “血气也有点虚……” “道基也不扎实……” “个子也不高……” 墨画不开心了,“差不多得了……” 血气、灵力说说就行了,个子不高,这也是能说的么? 其他弟子纷纷赔笑。 也有人奇怪道:“不对啊,就算阵法学得再好,中下品灵根,也是不能进门的吧……” “对啊,我家老祖,想将族中一个上下品灵根的嫡系,塞进太虚门,找了许多关系,都没能成……” “上下品都不行,更何况中下品……” “中下品,入八大门……” 一群人看墨画的目光,就变得奇怪起来…… 过了一会,远处有几个弟子径直走了过来,站到墨画面前,目光炯炯,抱拳道: “乾州程家,程默,交个朋友!” “离州司徒家,我叫司徒剑,将来必是九州首屈一指的大剑修,有礼了!” “乾州文家……” “艮州……” …… 墨画懵了。 他还以为,他们一堆人气势汹汹过来,是要打架。 结果是来……交个朋友? 什么意思? 墨画没记错的话,自己说的是“中下品”灵根吧,不是“上上品”…… 莫非太虚门的灵根排序,是反着来的? 中下品比上上品还好? 墨画很是不解。 远处有弟子窃窃私语,声音虽小,但还是传到了墨画的耳朵里。 “不过中下品灵根,你们去结交什么?” “你懂什么?” “他要真的只是中下品,能进得了太虚门的山门?” “能进太虚门的,哪有那么简单?” “就是。” “再说了,他中下品灵根,就能进八大门,不是某些修道才能太逆天,就必然是背景足够深,后台足够硬!” “是啊……中下品啊……” “道基又如此浅薄……” “你想想,这样都能入门……” “那他这背景,得有多深!他这后台,得有多硬啊!!” 所有弟子一念及此,都对墨画肃然起敬。 “估计是某个大能的私生子,说不定跟太虚门的老祖宗,还有些渊源……” “若是如此,灵根不会这么差吧……” “你懂什么,灵根遗传,又不是百分百的,总会有些岔子……” “爹娘下品灵根,能生出上品灵根的孩子,上品灵根,偶尔也会生出中下品灵根……” “只不过概率很小罢了……” “你这么一说,中下品……还真有可能……” “言之有理……” 墨画神情复杂,一脸无语,强调道: “我真的只是散修……” 弟子们闻言一怔,纷纷点头,“嗯嗯。” 但又都是一脸看破不说破,“我们心里明白”的神情。 “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保证不说出去……”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又有弟子担心道: “墨画,虽说你背景……咳……” 那弟子意味深长道,“只是个散修……” “……但也不能得罪荀老先生哦,荀老先生的资历很老很老,掌门的面子,他都未必会给……” “你刚入门,在宗门的日子还长,若惹荀老先生不悦,天天被罚着画阵法,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 墨画感激道:“谢谢。” 但他心里,却是在嘀咕,“不知道荀老先生,会不会“教”自己更难的阵法……” 他现在手里,已经找不到“难”的阵法去学了。 他的神识,也停滞在十四纹,久久没有提升了…… 荀老先生…… 墨画眼眸微亮,心中寻思道: “要不,干脆明天上课,再打个瞌睡,睡上一觉?” “看看荀老先生,会不会罚自己,画一些更‘难’的阵法?” …… 次日,墨画发现,自己不用再睡觉了。 因为荀老先生,的确对他特殊对待了…… 上课时,荀老先生每人分发了一份阵法讲义,上面写的,是一品九纹融金阵的阵法要义,后面还附有阵图。 唯独墨画面前没有。 荀老先生拿了另一份讲义给墨画,严肃道: “学阵法,一定要扎实,基础最重要。” “天赋越好,基础便越重要。” “你学这份……” 其他弟子都对墨画,报以同情的目光。 墨画板着小脸,心中忍不住窃喜。 “有阵法学了!” 他连忙将讲义打开,发现里面画着的,是一副金火两系的,一品五行复阵。 这副复阵,墨画还真没见过,但结构也不复杂,何况还是五行阵法,一眼就能看穿。 的确是难了一点。 但也只难了一点点…… 塞牙缝那种程度的难。 墨画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将讲义看了一遍,将一些之前没学过的知识点,梳理记录了一下,而后开始画阵法。 荀老先生在上面讲,他在下面画。 等荀老先生讲完,其他弟子开始动笔画阵法的时候,墨画已经画完了,一脸悠哉,看着其他弟子苦思冥想,抓耳挠腮…… 荀老先生的眼皮跳了跳。 但他神色肃然,什么都没说。 下一堂课,其他弟子,还是在学一品五行系阵法,墨画学的就更难了一些,这次是三系五行复阵。 但仍旧只是一品。 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很快画完了…… 而之后,每次都难一点,但每次都难得不多…… …… 难度递增了四五次后…… 终于,墨画见到了陌生的阵纹。 这是与五行有渊源,但又与五行有些不同的阵法体系: 八卦阵法!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 八卦者,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分别代表天、地、水、火、山、雷、泽、风。 八卦阵法,部分与五行重合,但涉及的事物法则,大道规则,又比五行更广泛,也更复杂了一些。 而且,八卦阵法,涉及到一些阴阳两仪六爻的卦象原理,虽不直接催生阴阳之力,六爻之相,但却以此为骨架,在五行基础上,衍生出不同的阵法逻辑。 两者相较,五行阵法,稍微简单一点,但最为泛用,也是修界最为常见的阵法。 而八卦阵法,有些异变,涵盖更广,内在的阵法逻辑,也更深奥。 这是墨画从太虚门入门时,分发的阵法教材,《阵法入门简义》中看来的。 这本阵书,墨画一有空就看,短短半个月不到,已经被他翻烂了。 只可惜,这本《阵法入门简义》,毕竟是入门用的,内容还是太浅显了。 墨画根本学不到更深的东西,甚至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八卦原理,根本没有完整的八卦阵纹,以及成型的八卦阵法。 墨画想学,也没办法学。 但是现在,“饭”喂到自己嘴边了! 荀老先生给的讲义上,是一副兼容五行,并包八卦的,五行八卦系复阵。 这种复阵,也是墨画从未见过的复阵形式,它兼容了两个不同的阵法门类。 一个是五行阵法:乙木阵。 一个是八卦阵法:艮山阵。 所以这副复阵的全名,是乙木艮山复阵。 复阵间构之间,也掺杂了一些其他,简单的小阵法,以及零碎的阵纹,并不关键。 墨画根据经验猜测,这副乙木艮山复阵,是用在山上,培育灵树、灵植、灵草等“木”类灵物的阵法。 以艮固山,以木养物。 八卦类的阵纹,墨画还没怎么学过,此时要学复阵,便要从头学八卦“艮”系的阵纹。 新的阵法,新的阵纹!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开始研究起来。 荀老先生正在台上讲课,余光瞥见墨画,见他小脸认真严肃,开始认真研究讲义了,不由微微点头。 可随后,荀老先生又是一怔。 他发现,这副乙木艮山复阵,墨画似乎是在从“艮”系的阵纹开始学…… 荀老先生微微诧异。 “没学过八卦阵法?” “不可能啊……” “再怎么没学过,也不应该要从阵纹开始学……” 荀老先生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谁教他的阵法,怎么‘偏科’如此严重?” 一品五行阵法,极为纯熟。 除此之外,其他门类的阵法,根基估计都很浅薄…… 八卦阵纹都没学过,就更别说,那些更生僻的三才、四象、六爻、七星门类的阵法了……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有些可惜。 资质上佳,可惜底子太薄了,眼界也浅了些。 教这孩子阵法的人,似乎是为了让他学些高深的东西,所以一味地,填鸭式地,给他“灌”五行阵法,从而学得有些偏颇了…… 荀老先生心生遗憾,没说什么。 他依旧照常讲课,墨画自学阵法,他也没管。 直到一堂课结束,其余弟子,纷纷将讲义上的“课业”,交了上来。 墨画没动,还在学着,并尝试画着那副乙木艮山复阵。 荀老先生并未责备,而是耐心等着他。 其他弟子交完“课业”,同情地看了看被荀老先生“为难”,还在奋笔疾书的墨画,都叹了口气。 可他们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退去。 传道室中,只有荀老先生和墨画了。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有些惋惜。 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墨画突然便停笔了,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捧着一副阵纸,恭敬上交给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一愣。 这孩子……在上交什么? 画不完就继续画,实在不行,就带回去学,带回去练,练好了再交上来。 现在交上来的,能是什么? 七拼八揍,三鳞两爪的阵法残卷? 荀老先生微愠,接过阵纸一看,眼皮陡然跳动。 乙木艮山复阵…… 这是一副工整的,完美的,一笔不差的,乙木艮山复阵阵法! 荀老先生目光微缩。 “这孩子……画出来了?!” 从阵纹开始学,一个时辰不到,就将一副从未接触过的,包含八卦系阵法的复阵给画出来了…… 现学现画? 荀老先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墨画的目光,也有些复杂难明。 “你……” 荀老先生顿了一下,这才缓缓道:“学过八卦阵法?” 墨画老实地摇头,“没有,弟子只会五行阵法……” 还会一些绝阵,也不在五行范畴内,但这些不太方便说出来…… 荀老先生沉默良久,这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墨画恭敬行礼道: “老先生有礼,弟子告辞……” 说完,墨画松了口气,而后又因为学会了一副新阵法,心中愉悦,脚步也略显轻快,昂着小脑袋,离开了传道室。 传道室内。 荀老先生默默伫立,看着墨画画出的乙木艮山复阵,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之后,他才微微叹气,低声沉思道: “看来……要换个教法了……” “我要看看,这孩子……到底能学多快……” 今天只有一更了,休息一下 明天元旦,再加更一章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奠基 之后的一堂阵法课,荀老先生开口便道: “今日,我们不学阵法,我先教你们更基础的东西。” 墨画微怔。 其他弟子则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各类修道传承齐备,从小耳濡目染,不说有多精通,但一些基础的阵法知识,还是耳熟能详的。 还有什么基础的能教? 荀老先生扫视全场,声音肃然道: “我知道,你们出自世家,有着不俗的传承,修道百业,大多心里有数……” “但阵法不一样,你们知道的那些基础,只是皮毛,甚至皮毛都不算,只是地基之上的一两块砖石。” “阵道若求高远,伱们的基础,还远远不够。” 荀老先生的余光,看了眼墨画,“今日,我便将这天下阵法,万般源流,说给你们听……” 弟子们纷纷正襟危坐。 墨画的小腰杆也坐得笔直,聚精会神听起来。 荀老先生浑浊的目光,微露锋芒,缓缓道: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 “世间的阵法有很多,有自古传下来的古阵法,有渐渐演变派生的改良阵法,也有后人在前人的心血上,推陈出新,自行开创的新阵法……” “不仅阵类驳杂,阵数繁多,阵式也多种多样……” “即便是同一副阵法,也会有不同变种。” “不同传承中,哪怕同一个阵法,从阵纹,到阵枢,乃至阵眼构造,都会有些许出入。” “即便只是最简单的,仅包含三道阵纹的一品明火阵,在不同流派的阵道记载中,就有不下十八种画法……”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一点……” “道无定规,阵无定形!” “你们所学的,是道廷定品规范后,推而广之的基本阵式。” “道廷定品定式,也只是按照最通俗,最泛用的阵法形式,来定了阵法的形式和品阶,这是为了规范,为了易学,易用,易普及,才进行了统一……” “为了定品,你们必须学这种‘统一化’,‘规范化’的阵式。” “甚至因为定品的严苛,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太大,一辈子也只能在这些“规范”的阵式里,殚精竭虑,皓首穷经……” “你们会将其奉为圭臬……” “但是……” 荀老先生顿了一下,目光陡然锋利,“你们必须要明白,这不是阵法的本质,不是阵法,原本的面貌……” “错漏百出,阵纹复杂,阵理混乱,互相矛盾,这才是真正的,原本的阵法……” “这是古往今来,不同时代,不同州界,不同境界,不同修士,各自对天地万物的认知,对阵法的体悟,和对大道的显化……” “错漏,才是正常的。” “复杂,才是正确的。” “人世间万事万物,就是这么复杂……” “阵法,本就是混沌蒙昧,复杂难明的,万千大道的显化……” “若想求得真正的大道,只学道廷定品定式的那类阵法,是不行的。” “那些阵法,是被“人为”修整过的,“人为”归化过的,是人为的“正确”,不是阵法的原貌,也非大道的本相……” “万事万物,光怪陆离,阵法大千,森罗万象。” “真正顶级的阵师,必须超脱定品定式,亲眼去看,亲身体会。” “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从繁多复杂的阵纹中,观衍大道的痕迹,从无尽变式的阵法中,领会大道的流转……” “从而去领悟最真实,最本质的阵法,去形成自己的阵理,去走自己证道的路!” “这是阵理的基础!” …… 荀老先生的话,掷地有声。 一众弟子似懂非懂。 墨画却神色震撼。 类似的话,师父似乎也跟自己说过。 只不过,师父说的,跟荀老先生的话,有一些出入,侧重点也有不同…… 师父是让自己,走自己的路,形成自己的“阵流”。 荀老先生是让自己博观约取,不受框架束缚,从最广泛的阵法中,奠定基础。 两者似乎殊途同归。 具体的地方,墨画现在学识有限,还体会不出。 但从这番话,墨画能感受到,荀老先生的阵法造诣,绝对异常高深! “道无定则,阵无定式……” 得其神韵,舍其形骸…… 以阵为筏,彼岸为道,既渡舍筏,得道而万阵无形。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微微颔首,继续道: “世间阵法,门类驳杂。” “接下来,我便告诉你们,这世间都有哪些门类的阵法……” “有些你们应该知道了,但其他的,即便知道,听过,也未必有什么清晰的认知……” “所以,接下来的话,你们要仔细听,牢牢记住……” 荀老先生的余光,看向墨画。 墨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荀老先生默默颔首,心道“还挺机灵……”而后继续肃声说道: “这世上,万事万物,千差万别,蕴含在事物中的大道,也复杂多样,变化万千……” “这些大道,显为阵纹,归为阵法,便衍生出诸多截然不同的阵法体系……” “混沌、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合、七星……” “这是八类,源远流长,传承久远,脉络清晰,阵理显著的阵法门类……” “下面我一一进行讲解……” …… “混沌两仪,这两类阵法,是古阵法,乃上古修士,最初从天地大道中,归衍显化出的阵法。” “这类阵法很老,构造形式简单,但内含的阵理,又极复杂,符合大道至简又至深的道理。” “因为形制简朴,乃至简陋,简陋则晦涩,现在的修士,很难去理解。” “形简意赅,参悟时所消耗的神识,更是海量,而且苦心思虑,还未必能参悟到什么……” “也正因如此晦涩,既难学,又难解,更难传承,所以混沌两仪类的阵法,渐渐失传了。” “现存的一些阵法,也是只鳞片爪,被各道廷或各世家珍藏研究,但很难系统地去学了……” …… “三才阵法……” “有些弟子,初学阵法之时,可能学过‘三才阵’,但那只是启蒙之时用的,较为粗浅,甚至连皮毛都不算。” “换句话说,那是道廷的一种,基础阵法的启蒙‘定式’……” “真正的三才阵,事关‘天’、‘地’、‘人’三才,格局极大,衍生极广。” “但你们阅历有限,小小年纪,不可能体会到,乾道之无穷,坤道之厚德,人道之诡变的……” “更别说三才合一了。” “我说到这,你们应该也能明白,天地人三才,不是一般修士能考虑的东西,这是道廷统摄天下的学问……” “所以,三才阵的核心传承,被道廷严格把持,是不外传的。” “除非你们将来进入道廷,或者进入道州,接触到道廷高层,否则是学不到三才阵,真正的精髓的……” …… “四象阵法……” “比较特殊,是九州以南,蛮荒之地,那些荒族修士,世代相传的阵法。” “这类阵法,与一些血脉特殊的妖兽有关。” “阵纹形制,也更像兽纹。” “兽者,近妖。五行八卦阵法没学深,没学透之前,最好别学四象,否则容易心性偏颇,失了人性。” …… “五行阵法,这便不必多说了。” “五行,是修界最普遍,也最适用的阵法类型。” “上古之时,五行阵法便有发源,但初始之时,甚为微末,后来经历代修士钻研发展,如今才有如此大规模和如此多的五行阵式。” “对五行阵法发展,贡献最大的,是昔年的五行宗。” “只不过可惜了,五行宗突然没落,残存的几脉,偏居一隅,不思进取,碌碌度日,也难有之前的显赫……” “可即便五行宗式微没落,近乎销声匿迹,但五行阵法,却推而广之,遍及天下九州,广泛应用到各种修道门类之中……” “只是一些核心的传承,估计还是后继无人了……” 荀老先生有些惋惜。 墨画眨了眨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五行宗的老底,那道“五行源纹”,现在就在他身上。 五行绝阵,他也学会了。 但他肯定不能说出来。 “闷声发大财……” 墨画默默告诫自己。 荀老先生惋惜之后,继续道: “六合阵法……” “这个阵法,有些特殊,可简单分为两类,一类是偏重玄学的阵法,讲究阴阳相契,天干相合;另一类是六爻类阵法,三阴三阳,卦爻相生……” “六合类阵法,比较冷门,尤其是六爻,一旦出了岔子,很容易心神失常,被未知的天魔邪神,种下魔念,从而堕入魔道。” “六合阵法,轻易别学……” …… “而后是七星阵法……” “七星阵法,是依据北斗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格局,凝练天象星纹,从而构成的阵法。” “道廷七阁,便以北斗七星命名。” “所以,七星阵法的正统传承,在道廷中央的七阁,以及与七阁并立的钦天监。” “这类阵法,洞察天象,衍算天机,学到精深,可掌控星象之力……” “不过和三才阵一样,这种属于道廷机密阵法,你们此生,大概率是没机会学的,而且即便学了,估计也学不会……” “而且七星阵,涉及天象和衍算,极其艰深,这就根本不是一般修士,乃至一般阵师能参悟的。” “当然,也不必担心。七星阵法,虽然重要,但也偏门,一般阵师学不到,所以也不在阵师定品的阵式范畴之内。” …… “最后,是八卦阵。” “五行八卦,尤为重要,适用广,效果好,威力大,是阵师定品,必考的两类阵法。” “八卦阵基于五行阵,但涵盖更广,包罗更大,阵理也更深奥一些,但若学好了,足以受用一生。” “八卦阵法,也将是你们接下来所学的,最主要的阵法门类。” “具体的,我便不细说了,后面传授阵法时,再一点点教你们……” …… “除此八类之外,也有一些特殊的阵法门类,譬如与七星同源的‘三垣’阵,和‘六爻’同式的‘九幽’阵……” “这些阵法,更加偏门,而且是秘藏的阵法,你也不知,它们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是何处的修道家族、宗门,是失落的道庭,还是罕无人迹的禁地……” …… “以上,便是这世间,号称‘显学’的阵法门类。”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开阔你们的眼界,增长你们的见闻,而非让你们好高骛远。” “饭要一口一口吃,阵法,也要一副一副学。” “三才四象、六合七星,包括一些冷门阵类,你们暂时都学不到,也不必花太多心思。” “当务之急,是学好最基础,也最实用的五行八卦阵。” “但是……” 荀老先生转言又道。 “所有阵类之中,最最基础的阵纹,你们必须要熟悉。” “这是基础,同时也是为了让你们将来遇到陌生的阵法时,即便不知底细,也能通过阵纹,看出其阵法门类,从而见机行事,不至于一头雾水,手足失措……” “所有阵类最基础的阵纹,我这里收录了一份,当然,只是阵纹,构不成阵法。” 荀老先生将一份厚厚的讲义,发了下去,每人一份。 包括墨画。 讲义的扉页上写着《太虚门阵纹集注》。 墨画翻开讲义,就见到了许许多多,他之前从未学过,甚至从未见过的阵法纹路。 形式各异,玄妙无穷。 虽然只是阵纹,但却是万千阵法之道中,无比广袤的地基。 墨画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由抬起头,看向荀老先生,眼睛熠熠生辉,甚至亮得有些晃眼。 荀老先生一怔,心中不由嘀咕道: “有这么开心么,这孩子……” 包罗八类阵法的阵纹讲义发下去后,荀老先生便道: “从今天开始,这本《集注》上的所有阵纹,你们都要带着学,带着练……” “聚沙成塔,汇川成海。” “世间所有的阵法,都由最基本的阵纹构成。” “只有学好阵纹,才能画好阵法……” “我会定期检查,你们学会了多少道阵纹……” “若是偷懒,会受责罚……” 弟子们愁眉苦脸。 墨画看着手中的讲义,却心花怒放。 《太虚门阵纹集注》! 太虚门历代收录的,天下万阵的阵纹! 对阵师而言,这算是最基础,最齐备,但也是最为重要的传承之一。 虽然只是一品的,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再高端的阵法,都要从一品开始学。 墨画对此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此后的每一天,只要有空闲,墨画就捧在手里看。 没人注意时,就自己练各类阵纹。 吃饭的时候,用手指在桌上画;路过山间草地,在地上画; 睡前在纸上画,睡后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继续画…… 因为只是一品阵纹,所以画起来简单而不费力。 在道碑上画完,神识又可以回溯。 所以墨画一晚上,能练成千上万遍阵纹。 他记着荀老先生的指导,阵纹是基础,基础一定要牢固。 所以哪怕这些阵纹,他已经烂熟于胸了,但仍旧继续一遍又一遍地画…… 墨画想将每类阵法,每道阵纹,都死死记在心里,分毫不差地印在识海。 甚至融入本能。 再复杂,再偏僻,再容易混淆的阵纹,只要自己看一眼,不假思索,就能分辨出,阵纹所属的阵法类别。 墨画越练越熟,越熟还要越练…… 练得多了,恍惚间,竟有一种“人阵合一”的错觉。 仿佛这些阵纹,不是外在的,陌生的,客观的阵法纹路,而只是自己神念的一部分,是自己的神识,融合大道留下的痕迹。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墨画有些参悟不透,索性就不管了,继续埋头一遍又一遍练下去。 八门阵法,万千阵纹,在他的笔下,一遍又一遍构生。 也在他的识海中,一遍又一遍显现。 而墨画不知道的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也真正开始奠定了,穷极诸天阵法,神通森罗万道的根基…… 大家元旦快乐~(^~^) 谢谢先天无能、af_uy、一起修仙、心阁里的太阳、督风使、韭菜往事、pyhuang的打赏~ 晚点还有一更,但是会稍微晚点~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二品 墨画没日没夜,将囊括混沌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合七星的阵纹,全部练得滚瓜烂熟。 五行阵纹,墨画本身就很熟。 八卦只熟一点。 三才四象,六合七星,墨画都是刚接触,看着很陌生。 混沌两仪,是古阵法,阵纹有些残缺,不太连贯,墨画更看不太懂。 但不管熟不熟,看不看得懂,哪怕只是死记硬背,墨画也全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半个月,他就已经很熟了。 但荀老先生没考。 直到一个月后,墨画已经画烂了,荀老先生这才估摸着时间,抽查了一次。 “将《太虚门阵纹集注》中,五行八卦的阵纹,全画出来,三才四象,六合七星,每一类,随便画出两道阵纹便可……” 荀老先生吩咐道。 而后他看了眼墨画,微微挑了下长长的眉毛,意思大概是,“你随便画……” 墨画立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他将混沌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合七星所有的阵纹,全都画了一遍。 因为阵纹太多,一个时辰画不完,所以等其他弟子“交卷”走了,墨画还在画着。 墨画小脸专注,下笔如风,胸有成竹,一刻不停地画着阵纹,他面前的阵纸,也也越堆越高…… 荀老先生眼皮忍不住直跳,心中难以置信道: “这孩子……究竟学了多少……” 一个月,不会就学完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等墨画起身,将厚厚一叠,跟讲义差不多厚的阵纸,恭敬放到荀老先生的面前时。 荀老先生这才回过神来。 他略作沉思,而后手掌一拂,翻过厚厚的阵纸,深不可测的神识微动,将所有阵纹尽收眼底后,不由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厚厚一本讲义,那么多阵纹,竟真的全画了出来…… 而且笔迹严谨工整,下笔纯熟,没有一丝涂改,没有一处错谬,宛若印刷一般,分毫不差。 到底练了多少遍,笔力才能扎实到如此地步…… 荀老先生怔忡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荀老先生?”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荀老先生抬头,便见到墨画亮晶晶的眸子,良久之后,微微叹息,颔首道: “学得不错。”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礼貌道:“多谢荀老先生指点。” 荀老先生见墨画一脸欢快从容,心里默默寻思道: “还是教慢了么……” …… 于是,下一节阵法课,为了给墨画一点“颜色”看看,荀老先生终于开始教二品阵法了。 “二品阵法,与一品阵法不同,构成阵法的二品阵纹,基于一品阵纹复合而成,更复杂,威力也更强……” “二品阵纹,是一品阵纹,一定程度上的归总‘道化’,反过来说,一品阵纹,其实是由复杂的二品阵纹,拆解出来的……” …… 荀老先生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讲解道。 其他弟子皱着眉头,听着有些吃力。 有些弟子心中更是疑惑。 荀老先生教阵法,一向以“稳健”著称,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开始教二品阵法了…… 只有墨画听得津津有味。 他已经会画二品阵法了,阵理也明白了几分。 荀老先生说的这些阵道知识,有些是他已经知道的,但有些阵法原理,他之前从不知晓,所以一番话听下来,受益匪浅。 荀老先生说完,发了一份阵图。 是一份二品十纹的金光阵。 “你们自己先学,自行体悟,看能领会多少,然后试着画一下,下次上课的时候……” 荀老先生本想说,“下次上课”的时候交上来。 可他说到一半,忽而一怔,发现墨画,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荀老先生琢磨了一下,有点明白了墨画的意思,迟疑片刻,便神情复杂地改口道: “下课之前,先交上来给我看看……” 而后他又补充道:“能画多少,就画多少,不必勉强……” 一众弟子愁眉苦脸。 墨画则笔走龙蛇。 下课的时候,墨画就将一副完整的,二品十纹的“金光阵”,交给了荀老先生。 尽管已经早有预料,但看着这副,明明是刚学,但已经有模有样的二品十纹阵法,荀老先生还是心中微颤。 他此时才明白。 “原来如此……” “这么点年纪……已经能画出二品阵法了……怪不得……” 荀老先生的眼眸中,露出一丝锋芒。 “看来,还能再快点……” …… 两日后,墨画满怀期待地去上阵法课,刚一进门,就见荀老先生向他招手。 墨画有些疑惑。 荀老先生指着他身边的一张小桌子道:“从今以后,你坐这里。” 墨画一愣,随后小声道:“先生,这合适么?” 荀老先生点头,“很合适!” 墨画有些忐忑地坐在了那张,靠近荀老先生,而且从今以后,都是他一人“专属”的小桌子上。 正好在荀老先生的眼皮子底下。 其他弟子看向墨画的目光,都带着些心疼和怜悯。 “墨画好可怜……” “被荀老先生盯上了……” “倒了大霉了……” “以后天天上课,都要待在老先生眼皮子底下,光是想想,我就心底发寒……” 荀老先生耳朵微动,目光一凛,念了几个名字,“程默……司徒剑、文轩……” “……伱们如果想,也可以坐在墨画旁边。” 程默几个弟子浑身一哆嗦,立马闭上嘴,将头埋在桌上,一动不动装起了乌龟。 荀老先生微微冷哼。 之后开始上课。 墨画发现,他手里的讲义,跟其他弟子,是不一样的。 其他弟子,还是以一品为主,循序渐进,去领悟二品的阵法。 而墨画面前的,则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二品十一纹的八卦阵法。 这份讲义,十分详尽。 荀老先生讲课,主要面对的,还是其他弟子。 但偶尔会涉及二品阵法,并言简意赅地为墨画讲解,一些二品阵法的要义。 这样便能兼顾普通弟子,以及墨画这个严重“超纲”的弟子的教学。 墨画心中感动,也对荀老先生心生敬佩。 之后的课程,荀老先生都是这么上的。 其他人学一品。 墨画学二品。 从十一纹开始,囊括五行和八卦两类二品阵法,荀老先生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一副副让墨画踏踏实实去学。 机会难得,墨画就在荀老先生身边,认认真真学习十一纹之上的二品阵法。 一直留意着墨画的荀老先生,却越看越心惊。 太快了…… 荀老先生知道墨画,没学过八卦阵法,所以传授的侧重点,还是八卦类的二品阵法。 可这些阵法,墨画这孩子明明没见过,没学过,但只看了几遍,心里似乎就有了头绪。 画了几遍,笔下就有了章法。 若是过上一晚,再画起来,笔法就已经十分纯熟了。 再过一段时间,甚至有点“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的味道了…… 这还是八卦阵法,五行阵法更离谱。 荀老先生知道,八大类的阵法中,墨画学过并擅长的,基本只有五行阵法。 但“擅长”……也不是这么个“擅长”法…… 没学过的八卦阵法,墨画好歹还要皱皱眉,寻思几遍,才能画得像模像样。 而二品十一纹,那些他没学过的五行阵法,墨画甚至只瞥了一眼,基本心里就有了框架,下笔就有模有样的…… 这是熟能生巧。 因为画过了大量的一品五行阵法,从而对五行阵理,理解得极为深刻,根基太过扎实,学起二品的五行阵法,进度也极快。 但这个“大量一品五行阵法”,到底能有多少? 十五岁的小修士,能画过多少一品阵法? 又能领悟得多深刻? 哪怕主建过一品五行大阵的主阵师,对五行阵法的领悟,大概也就这种层次了…… 这孩子,总不能建过五行大阵吧…… 荀老先生皱眉腹诽道。 而最让荀老先生费解的,是墨画的神识。 就筑基前期修士而言,墨画的神识,实在太过深厚了,而且似乎,极为坚韧,还有些……生生不息…… 画起阵法来,好像用不完一样…… 这很不合理。 这孩子的神识,朦朦胧胧的,似乎被什么遮着…… 荀老先生极为好奇,甚至久违地,想破例用自己的神识,强行窥探一下这孩子的底细……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是宗门的规矩,也是底线。 荀老先生纠结了一阵,心中便释然了。 这世上,总有些修士天赋异禀,或是福缘深厚,又或者心智不凡,只要一心向道,心思纯净,不入歧途便好。 荀老先生看了眼目光澄澈,一心好学的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便放任墨画去学。 墨画也刚好心无旁骛,一副接一副地学各类二品五行和八卦阵法。 他的阵法根基,越发稳固。 掌握的二品阵法,也越来越多…… 有一点,荀老先生没说。 这些阵法,原本是要用宗门贡献去兑换的。 但荀老先生想看看,墨画到底能学多快,而且几副区区二品阵法,在他眼中,只是小事,他也就没对墨画提这件事。 随着墨画越学越多,越学越快,所学阵法的难度,也逐渐从十一纹,提升到了十二纹…… 最后终于,十二纹常见的五行八卦类阵法,也被墨画学完了。 之后便是……十三纹了。 “十三纹……” 荀老先生有些失神。 这么快的么…… 这……已经到二品初阶阵师的门槛了…… 这已经是筑基前期修士,神识和阵法的极限了…… 荀老先生看向墨画的目光,就完全变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小不点……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最后默默下定决心。 事已至此,他倒真想看看,墨画会不会直接将二品十三纹的阵法也给学会了。 “这是二品十三纹的《化雨阵》,《小离火阵》,《润土阵》和《水泽阵》。” “这几副阵法中,既有五行阵法,也有八卦阵法,是二品初阶阵师定品考核中,最常考的阵法。” 荀老先生道。 十三纹,定品考核阵法! 墨画精神一振。 终于有新的十三纹阵法学了!还是定品阵法! 他现在掌握的,最难的阵法,也不过是二品十三纹的地火阵。 墨画盯着着几副阵法,忽而好奇道: “荀老先生,这几副阵法,似乎都没什么杀伤力……” 不像他的地火阵,一下就能杀十来个人贩子…… 荀老先生颔首,“这些都是修道生产类的阵法,要么用来培育灵植,要么用来作为丹火、炉火的催生阵法,去炼丹炼器。” “道廷不太主张修士,利用阵法杀伐,所以定品的考核,大多用的都是产业类的修道阵法……”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 “只不过,这些阵法,终究还是无法推而广之……” 墨画也不由点了点头。 通仙城,不,不只通仙城,他游历时,经过的所有底层仙城,阵法的应用,都极其粗浅。 阵法造福万生。 但这“万生”中,却不包含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修士。 荀老先生见墨画皱着眉头,一副“心怀天下”的小大人模样,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嘱咐道: “好好学。” “嗯嗯。” 墨画点头道。 十三纹阵法,虽然是墨画所学的,最高难度的阵法,但显然不是他十四纹质变神识的极限。 他只是缺阵图,不缺神识。 原本《五行阵流图》能解决这个问题,但阵流图的破译,太看脸了,墨画解出来的最高难度的阵法,便是十三纹的地火阵。 除此之外,都是一堆“臭鱼烂虾”。 自从荀老先生教自己阵法以来,墨画就“嫌弃”地将这副《五行阵流图》,丢在纳子戒的角落里吃灰了。 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去破译。 现在没空了,他要学十三纹定品阵法了。 而二品十三纹普通阵法,不是绝阵,不涉及更深奥晦涩的大道领悟,所以说难,也不算难。 尤其是墨画神识充裕的情况下。 他缺的只是时间。 将这些阵法,练上几十上百遍,练到纯熟,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掌握了。 墨画先学五行类的《化雨阵》和《润土阵》。 五行阵法学得快,墨画花了一两日,便初步掌握了,而后又花了五六日,练得滚瓜烂熟。 甚至在弟子居的后山头,以神识御墨,画地为阵,布下了这两副阵法。 春风化雨,润土无声。 墨画似乎能隐隐感受到,山间土地,温润的气息,以及那无论身处何地,只要脚踏大地,就能感知到的大地道蕴; 大地的道蕴,在墨画的神识中,也更加明晰起来。 墨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之后便是八卦类的《小离火阵》和《水泽阵》了。 小离火阵,和熔火阵类似,是画在炼丹炉和炼器炉里,用来提炼药性,淬制灵器的。 水泽阵,墨画倒不清楚,估计是养鳄鱼用的。 八卦类的阵法,要难上一些。 但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没有什么阵法,是多画几遍,解决不了的。 十遍不行,就百遍,百遍不行,就千遍。 反正只要有时间,在道碑上,可以无限画。 而且八卦阵法,不是绝阵,远远没有难到那个地步。 半个月后,墨画也能很熟练地画出来了,即便神识布阵,也没什么问题。 至此,四副二品十三纹的阵法,墨画已经都学完了。 墨画将这件事,告诉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看向墨画的眼神,也有一些难以置信。 “学……会了?” 他知道墨画学得快,估计假以时日,也能学会一副半副。 但不至于,也不应当,短短时间,四副二品十三纹的初阶阵法,就都给学完了。 都学完了…… 便意味着,再温习温习,准备一下,甚至可以去参加定品考核了…… 二品初阶阵师的定品。 十五岁,筑基前期,二品初阶阵师…… 这已经是筑基前期的极限了。 至多再学学其他十三纹的阵法。 再往后,没的学了,还教什么? 墨画便表露出了自己小小的野心: “老先生,有十四纹的阵法学么……” 墨画小猫馋小鱼一般,舔了舔嘴唇。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墨画知道荀老先生是个高深莫测的高人,也是个德高望重的好长老。 而且一直在教自己阵法,有传道授业的恩情,所以有些事,也不必瞒着。 “有十四纹阵法学么……” 荀老先生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墨画,浑浊的目光,陡然一震。 十四纹?! 这孩子的神识……超了品阶?! 终于写完了~ 再祝大家元旦快乐~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五章 十四纹 荀老先生心中震惊。 初入筑基前期,就有十四纹境界的神识? 这是……什么小怪物? 难怪他敢说自己“擅长阵法”,也的确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可这……不可能啊……” 荀老先生皱眉。 修士的神识,是有限度的。 血气可以修,灵力可以修,但神识,是没有专门的功法来修的。 观想图可以增强神识,但观想图并不算作稳定可靠的功法。 “观想”这种行为,也等于是“借鉴”,是“借”,而不是“修”。 观想而来的神识,你未必知道,究竟是什么成分。 而且,很难算是自己的。 所以这世间,绝大多数修士,血气和灵力,还有可能破例,稍微超出境界的限制。 但是神识,一定都是在界限之内的。 神识超阶,倒也不是没有…… 道廷两万年史籍,乃至道廷之前的传闻中,也都有记载过,“神识超阶”的修士。 但这些修士,要么只是传闻,真假难辨。 要么就是某类“道蕴”,“真神”,“邪神”乃至“天魔”的寄生之体,纵使神念强大,但自身意志要么蒙昧,要么邪异,要么失常,并不能算作,真正的“人”。 可是墨画不同。 荀老先生看向墨画。 这孩子聪明机灵,双目有神,言谈举止,天真活泼,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小修士…… 他的身上,也没有被邪神异祟“寄生”过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能神识超阶的?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问道: “你……有师父?” 墨画点头。 他没隐瞒,但也没如实全说,只是道: “我师父隐居山林,喜欢清净,阵法很厉害,但他不让我在外说出他的名字……” 荀老先生颔首,没有深究。 有些高人隐居收徒,不想暴露身份姓名,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心中仍是好奇,“究竟是何方高人,能教出墨画这个小弟子……” 神识过人,乃至超阶。 悟性极高,阵法,尤其是五行阵法,基础极牢,根底极深…… 心性也是极好。 不仅天真可爱,心地善良,更难能可贵的是,真心喜欢阵法,而且一心向道,不存杂念。 在他这个年纪,能沉下心,坐得住,不骄不躁,将阵法练到如此扎实的地步,实在难得…… “到底谁能教出来呢……” 荀老先生看了下墨画的眼眸,忽而面色一变,心中凛然。 “不会是……那人的弟子吧……” 他又微微端详了一下墨画的眼睛,回想起当年那人的模样,心中微惊。 从外表和气质看,是不一样的。 当年那人,有着睥睨天下的自负,目光之中,满是桀骜。 而墨画天真如水,温润和善,目光之中,是纯真和澄澈。 但是,两人的神韵,却有一点点相似。 尤其是,仔细看时,墨画清澈的眼眸,偶尔会显得深邃,深邃之中,内蕴光泽,似乎有什么天机在流转。 这和当年那人,非常相像…… “可还是不对……” 荀老先生又有些费解。 若是那人的弟子,不是应该去乾道宗么,怎么掉到我太虚门来了? 乾道宗,才是他们这一派,渊源最深的宗门。 总不可能,乾道宗数典忘祖到,连这种祖辈古老的渊源都舍弃了吧……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 “是不是那人的弟子呢……” 他又看了眼墨画,忽而心中一跳。 墨画的眼睛里,还有什么…… 不只有光泽流转,还有一丝,纯粹的,漆黑的诡色,只不过隐藏在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来…… “这是?!” 荀老先生倒吸了一口寒气,而后连连摇头。 “不,不,这更不可能……” “没这么离谱的事……” 就算墨画这孩子,有师父,有传承,而且沾了那人的机缘…… 但是那师兄弟二人,能有一个教过他,就算是天大的因果了。 两人都教,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种事也绝不可能! 荀老先生又是一怔。 这种事不可能……所以反过来说,这孩子跟这两人,可能都没关系…… “估计是自己的错觉吧……” 荀老先生再看墨画,墨画的眼底,已经没了异常,只有如水一般的清澈。 “应该是其他的机缘……”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这孩子估计只是神识天赋过人,又因缘际会之下,有高人指点,阵法才会学得如此之好,精进如此之快。 而且,他若是那两人之中,任何一人的弟子。 不会这么偏科。 不会只精通五行阵法。 八门阵法的根基,也不会这么薄弱。 还有,他似乎也不会仙天阵流…… “这就对了,是自己多虑了。” 荀老先生心中释然,看着墨画,目光转而欣慰起来。 “是个好苗子……” 荀老先生又认真寻思道: “神识天赋如此惊人……” “这孩子入了我太虚门,将来若是行善,造福九州修士,便是天下之福,但若将来心性偏颇,以阵法之力,荼毒九州,那便是我太虚门的过错了……” “所以,一定要教好,不光是阵法,还有心性……” “若本性存恶,则应谆谆教诲,引之向善;” “若本性为善,就要遵其本心,发扬其善。” “这么好的天赋,若是教得好了,我太虚门真可以算是……捡了个宝贝……” “这代的掌门,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 荀老先生短短的时间内,神情变幻,忽点头,忽摇头,不知转了多少心思,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墨画被荀老先生盯着看了半天,有些不知所以,又莫名有些心虚,便悄悄道: “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怔,这才回过神,想起墨画适才“学十四纹阵法”的请求,神情严肃,略显郑重道: “可以。” 承诺之后,荀老先生想了想又道:“不过教什么阵法,我要考虑考虑……” 墨画心中一喜,笑道: “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点头,目光随和,随后便让墨画回去。 他自己则沿着玉石山道,向后山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沿路有弟子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留意到。 一直到了后山,途径掌门居时,便遇到了一身锦服的太虚掌门。 太虚掌门先拱手行礼,尊敬道: “老先生有礼了。” 可荀老先生还没听到,直到错身,走出了几步,他这才想起什么,回身看了眼太虚掌门,点头道: “你做得不错。” 说完,荀老先生便走了。 太虚掌门破天荒地受到了荀老先生的夸奖,有些受宠若惊,可心中又有些茫然。 “做得不错……” “我做什么了?” …… 回到长老居的荀老先生,仍在皱眉思索着。 一定要好好教。 这孩子既然能将五行阵法,钻研得如此深厚,那八卦阵,也不能落下…… 其他的阵系,有些冷门,用途也窄,可以暂时缓缓。 学好五行八卦,根基扎实,稳如泰山,再去涉猎其他品类的阵法,也不算迟。 可荀老先生琢磨琢磨,忽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乾学州界,并不是风平浪静……” 荀老先生目光微沉。 近些年来,世家昌盛,宗门依附,各派弟子之间争名夺利,矛盾尖锐。 沉寂许久的魔宗,也暗流涌动,不知有什么图谋。 形势复杂,凶险暗藏,人心诡谲。 乾学州界,求学胜地,也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岁月静好。 墨画这孩子,是个散修,没背景,没势力…… 要想个办法,保护好他。 让他能坚定问道之心,潜心修炼,安安心心学阵法,不被人带坏,不误入歧途…… 同时更不能被人欺负! 荀老先生神情严肃。 墨画这种天真纯良的孩子,的确容易被人欺负…… “可什么办法好呢……” 荀老先生陷入了沉思。 他一时,也没想到什么稳妥的好办法,便叹道: “此事之后再说吧,先教他阵法……” …… 次日,荀老先生就递给了墨画一副阵图: 《困山阵》 八卦系阵法,二品十四纹,是一门归属于‘艮’卦的困阵。 荀老先生为墨画讲解了阵法的难点后,就让墨画自己学,若有疑问,再去问他。 墨画连连点头,心中激动。 十四纹! 终于有十四纹的阵法了! 学会十四纹的阵法,夜以继日练习,就又能磨炼自己的神识了。 因为没什么难的阵法学,他的神识,自从筑基之后,就停在十四纹,许久不曾动过了。 衍算以及诡算,虽然神识消耗巨大,会让自己的神识更加坚韧,更加敏锐,但似乎对神识的增长,作用不大。 增长神识,还是要靠阵法。 困山阵是艮系阵法。 艮系阵法,源自八卦,但又契合于五行,包含了五行中,金行和土行的变化。 同时,因为归属八卦,阵枢方位,也会有讲究。 八卦类阵法的阵枢,与五行阵枢,差别还是挺大的。 阵纹的排布,也要遵从八卦的方位,灵力的流转,也必须契合八卦的格局。 这些东西,一开始接触,会比较陌生。 但学久了,练得多了,也就能渐渐理解,并融会贯通了…… 而八卦阵法,还有很多。 墨画越是接触,心中便越是期待。 八卦之中,坎为水,离为火。 这两类阵法,与五行中的水行和火行类似,差别不大。 艮为山,兑为泽。 艮山,包含了五行金土的演化。 兑泽,包含了五行水土的演化。 这两类八卦阵法与五行阵法相比,差别会大一些。 此外,便是巽和震。 巽为风,震为雷。 风系阵法,墨画没学过,不知道巽卦的阵法,包含了哪几类五行的变化。 但是雷! 墨画心潮澎湃。 他亲眼见过劫雷! 诞生自天道大阵之中,可抹杀一切的雷霆,便是自一道雷纹中产生。 而这道包含雷劫的仙纹,墨画亲眼所见,并亲手记下了一笔,刻在了识海的道碑之上! 这笔雷纹,极其恐怖。 就连师伯都承受不住,看了一眼,就灰飞烟灭了。 自己劝了,但没劝住! 师伯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墨画点了点头。 雷系阵法,光听就觉得很厉害。 就是不知道,天劫的雷,和这八卦之中,“震”卦中的雷阵,有没有什么异同…… 此外,就是乾卦和坤卦的阵法了。 坤为地,应该由五行中的土演化而来,但估计会更复杂,更广博,承载万物,包罗万象,甚至有可能会涉及到大地的“道蕴”…… 但自己跟大地的“道蕴”很熟,所以也不怕。 最后,便是“乾”道。 乾者,天也。 墨画能想到的,一个是三才中的“天”; 另一个,就是其他修士都不相信,但是他曾经“偷窥”了一眼,所有能确定其存在的,天道大阵的“天”。 不知道,寓意为“天”的乾卦的阵法,到底是什么模样…… 墨画心里嘀咕,“胡思乱想”了一会,便收起心思,定下心神。 总之,还有好多好多阵法可以学! 这些阵法,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现在,还是要踏踏实实,从“艮”卦的二品十四纹困山阵开始学起。 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先记下困山阵的阵纹阵枢,然后试着简单练了几遍,晚上睡觉的时候,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开始正式的练习。 十四纹神识,学十四纹阵法,虽然没之前十二三纹的轻松,但的确也不算难。 而墨画发现,自己的十四纹,似乎也与其他修士的十四纹,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神识质变的原因,自己现在的神识,十分凝练,异常坚韧。 所以实际的神识量,会比其他十四纹,更多一些。 但是“强度”,却不可同日而语。 其他修士,神识的“强度”,都是根据纹数,也就是神识的“量”来决定的。 纹数越多,神识量越大,自然越强。 但墨画的神识,好像拓宽了一种“维度”,可以用神识的“质”,来衡量神识的“强度”,而不仅仅,只是纹数。 虽然纹数是一样的,都是“十四纹”,最高只能学“十四纹”的阵法。 但因神识“质”的不同,墨画总感觉,自己现在消耗这种更菁纯,更凝练的神识去学阵法,对阵法的参悟,会更加透彻。 对大道的领悟,也会更加深刻。 同时,墨画发现,自己神识的量,似乎是有些弹性的。 明明是十四纹神识,但用完之后,也并不会真正枯竭。 自己仿佛还能从识海中,汲取更多的神识。 神识就像棉花里的水,看着用完了,但挤挤就还会有……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很疼。 仿佛识海,受到了压榨,痛苦不堪。 所以墨画还是只能适可而止,不能过度使用。 最多用比十四纹,再多一两成的神识,就要停手,否则就会头疼欲裂,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十四纹的困山阵不难,墨画学得也很顺利。 但是要花大量时间,去熟悉并接纳八卦阵系: 去运用已经烂熟于胸的“艮”系阵纹,去理解八卦格局的阵枢,去构建八卦流转的阵眼,去整体观衍,八卦阵法的灵力流转…… 如此半个月后,二品十四纹的困山阵,墨画便了如指掌了。 他能真正画出,二品十四纹的阵法了。 而十五纹的阵法…… 墨画的神识境界,暂时还达不到,因此目前还学不了。 知道墨画已经学会了二品十四纹的困山阵,荀老先生已经吃惊不起来了,他有些麻木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默默松了口气。 “总算差不多了……” 十四纹够了,再学下去,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荀老先生语重心长道: “虽说伱能画出十四纹的阵法了,但十三纹阵法,学的不算多,基础还不算牢固……” “所以此后我会准备一些十四纹,掺杂十三纹的阵法,你扎扎实实,都学一遍……” 墨画开心道:“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心中默默道: “十四纹的阵法,估计够这小不点学上一阵子的……” “十四纹……” 荀老先生叹气。 “这是二品中阶的入门阵法了……” “筑基前期,会二品中阶阵法……” “这还做什么弟子,感觉都快能当‘小教习’了……” 荀老先生默默摇了摇头。 之后的日子里,墨画还是废寝忘食地学阵法。 十三纹十四纹的都学。 当然主要是十四纹。 墨画想借十四纹阵法,磨炼识海,使神识更进一步!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 他一副副学,一遍遍画…… 而他的神识,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攀向了十五纹…… 暂时只有一更了哈~ 休息休息,月末的时候再努力~(.)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六章 你来教 墨画的神识,距离十五纹越来越近。 十四纹到十六纹之间,皆为筑基中期神识,突破之时,没有太大的瓶颈,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而这段时间,墨画在太虚门也渐渐安定下来。 他在太虚门的生活,平静而波澜不惊,除了上课,就是每日修炼,画阵法。 太虚门有很多课程。 除了阵法外,墨画的修行课,是上得最认真的。 授课的公孙长老,是太虚内门真传的羽化境长老,修为高深,见识广大。 他传授筑基修行之道,高屋建瓴,又深入浅出。 一些基础的知识点,公孙长老的真传弟子,目前是内门的教习,也会代为补充。 这些修行法门,是太虚门数代长老教习的心血,凝结了数千年前人的经验和修道认知。 得益于此,墨画对筑基期的修行,也有了渐渐清晰的思路。 但他修行仍算是垫底的。 既是因为,他是太虚门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中下品灵根的弟子。 还是因为,他铸就的是“神识证道”的道基,虽然神识极强,但境界不曾打磨,血肉灵力的根基是极薄弱的。 灵根中下品,便意味着灵力周天的上限低,修行速度一般。 尤其是跟这些,举目皆上品,无人资质低的,太虚门的天之骄子相比。 因此在所有弟子中,墨画的灵力周天数,是最低的。 同样,因为根基弱,墨画的修道底子,也是最薄的。 墨画虽修行勤勉,但也只能勉强跟上境界,其他就差得远了。 好在教修行的公孙长老,有教无类,待人也不苛刻。 只要你修行勤奋,态度认真,对结果的要求倒不算太过严格。 墨画也只能这样,水滴石穿,慢慢磨着,灵根有限,修为境界自然快不了,根基也扎实不了。 不过这是墨画早就清楚的事,也不值得气馁。 无论灵根好坏,根基厚薄。 既然要追求大道,便唯有心无旁骛,专心修行一途。 灵根好坏与否,都是既定的事实,与其自怨自艾,浪费时间,不如将这点心思,都用在修行上。 而除了修行课,太虚门内,还有修道百业的课程。 最主要的,便是炼丹、炼器、炼符这三类。 墨画不出意外,学得都很差。 当年在通仙门就是如此,现在在太虚门,就更明显一些。 炼丹的草药太贵,炼器他抡不起锤子,炼符消耗灵力太大。 画阵的笔墨和阵纸,对墨画而言,已经算是价格不菲了。 但阵法的本质,是神识对大道的领悟。 消耗最大的,其实是神识。 而炼丹不同,炼丹的草药,上等丹炉,丹方,以及各种药引,天材地宝,都是让墨画“高不可攀”的天价。 品阶越高,价格越贵。 唯有世家支持,不缺灵石,不缺灵物的世家子弟,才能“烧钱”学炼丹…… 与炼丹相比,炼符不仅贵,还很费灵力。 墨画曾经听通仙城的炼器师陈师傅,说过符箓的事,入了太虚门,他知道的就更多了些。 符箓是一种由“炼器”和“画阵”发展而来,但又完全独立的修道产业门类。 最初始的符箓,画在纸上,有点像是阵法。 但这种纸符,以“纸”为媒介,不易保存,容易“走火”爆炸; 保存期也短,容易“哑火”失效; 封存的灵力有限,威力也不算太强。 随着修界发展,这种旧形制的“符箓”,便渐渐被淘汰。 现在的符箓,都是玉符,以玉石为媒介,融合封存类阵法,和特殊炼器手法,炼制而成。 炼符师,将自己的法术,封存在这种玉石“符箓”之中,炼成有使用次数限制的“符箓”。 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灵力。 而墨画,恰好灵力低微,所以也与炼符无缘。 炼器就更不用说了。 墨画的血气,别说跟体修比,就算在灵修中,也算是最弱的。 世家弟子中,大多数灵修,也会修一些炼体之法,不是为了近身杀伐,而只是提高一些肉身防御。 因此,他们抡个大锤,锻造一下灵器,也没什么问题。 但墨画就不同了。 他拿锤子都费劲。 上课时,墨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将大铁锤抡起来,脸上气呼呼地,心里甚至琢磨着,要不要把大锤拆了,在里面画上阵法,好好“改造”一下…… 教炼器的教习,连忙劝道: “算了,算了,你别为难这锤子了……” “它也不想的……” 你拿不起锤子,也不是锤子的错…… 墨画便问:“那教习,我还用学炼器么?” 教习苦着脸,左右为难。 他在太虚门任教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连铁锤都抡不动的弟子。 锻不了铁,自然炼不了器。 教习只能道:“伱随意吧,能学多少是多少,不要强求,更不要伤到自己……” 他知道,墨画这孩子阵法很好,颇受荀老先生喜爱,若是炼器的时候伤到了手,画不了阵法,他铁定要受荀老先生的冷眼。 墨画叹了口气。 他也很无奈。 炼器要体力,炼符要灵力,炼丹要以财力为基础。 这些他都缺。 果然只有以神识消耗为基础的阵法,才最适合自己。 墨画又开始削减在“炼器”、“炼丹”、“炼符”三个课程上的精力,转而把更多时间,用在画阵法上。 但这三门课,该上还是要上的。 还是那句话,“可以不会,但不能不知道……” 他不必亲手学会炼丹、炼器、炼符,但基本的炼制原理,常用的灵器、符箓、丹药,及其各自的用途,注意事项…… 这些修道知识,是必须要知道的。 避免将来,行走修界之时,被人下毒,被人以灵器暗算,又或者被人以符箓爆杀…… …… 此外,太虚门也有道法课。 道法课分为三类,有灵修课,有体修课,有剑修课。 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 墨画是个灵修,首选是灵修课。 但他发现,太虚门的灵修课,传授的法术,法术的原理,与他的法术路数截然不同。 太虚门的灵修,或者主流的灵修,走的路子,是大招杀伐。 上品灵根,修上品功法,学上乘的法术,依仗深厚修为,凝聚磅礴的灵力,激发强大的法术。 然后一式杀招,逆转乾坤。 就像那个蒋老大一样,积蓄一身灵力,催动御剑诀,凝出纯金剑气,然后一式定胜负,一剑决生死。 虽然他最后劈空了,人也死了,但墨画知道,这不怪他。 他那一剑,的确又威风,又强大。 换个人,说不定就被他劈死了。 可惜他时运不济,碰到了自己,结果壮年早逝了。 墨画有点为蒋老大惋惜。 但是这种招式,威力大,蓄力久,消耗的灵力也大,在准备的时候,要么容易被打断,要么就会站着“挨揍”。 墨画想到了,蒋老大施展“御剑诀”时,提前在身上附加的,那一层金光。 因为有那一层金光加持,自己的水牢术,并未打断他的坚决。 甚至火球术的威力,也受到了削减。 “那层金光……究竟是什么?” 墨画便去请教传授道法的宗门教习。 教习对墨画道: “那是金身术。” “金身术?” 墨画微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门法术。 教习道: “金身术,是一类特殊的法术,主防御,但又与金钟罩这类护身的法术不同。” “金身术的效果,是以金光,加持自身,护住经脉,既可以一定程度上,削减所受的法术伤害……” “同时也能使自身经脉内的灵力流转,不受阻碍。” “这点至关重要!” “也就是说,你的法术,不会被打断。” “在金身术加持的时间内,你可以无所顾忌,施展那些耗时虽久,但威力极大的法术杀招,从而转瞬定生死,刹那决胜负!” “甚至可以,以一当十,凭借一式上品道法,镇杀群敌,力挽狂澜!” “这便是灵修的追求,以极致的法术,催生无上的威力……” …… 墨画听得热血沸腾。 但转念一想,这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又不会什么上乘道法。 就算会了,他灵根差,气海稀薄,也未必有那个灵力,能施展得出来。 就算能施展出来也没用…… 在同阶修士中,他肉身很弱的,即便加持了“金身术”,很可能也撑不到将大招施放出来。 墨画知道,自己不经“揍”的。 本身是一张纸,就算有金身术加持,有了些免伤,最多也就多了一张纸,还是没什么用。 不过他还是受益匪浅。 不愧是乾学州界,有着悠久的传承。 金身御剑,或是金身施法…… 这是一种,他之前完全不知道,而且与他的法术套路,截然不同的斗法逻辑。 可惜的是,自己用不了…… 他走的是傀爷爷教的,“天下法术,唯快不破”的路子,再加上神识强大,灵力流转迅速,真正能发挥威力的,反倒是火球术这种低级法术。 “上乘法术……” 墨画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问道:“教习,这种威力大的法术,一定要神识锁定么?” 教习有些诧异,“你还懂‘神识锁定’?” 墨画矜持道:“略懂。” 教习便因此高看了墨画一眼。 虽然灵根差了点,灵力弱了点,法术会的少了点,上乘法术也基本不会,但难得,竟然有这种见识。 竟然知道神识锁定…… 教习欣慰道:“这是自然,时间万般表象,光怪陆离,眼见到的,未必为‘实’,见不到的,也未必是‘虚’,修士全凭眼睛看,是很愚蠢的……” “神识之中,是万物的本相。” “神识越强,所见的本相越真。” “所以御剑真诀也好,法术杀招也罢,最好是用神识去看,去锁定……” “学会以神识锁定,才是一个优秀的灵修……” 墨画点了点头,也放心了。 这就对了。 威力再大,打不中也歇菜。 自己神识还挺强的。 不过虽说如此,也要早做考虑,未雨绸缪。 想想怎么应付这些,灵根好,功法好,修为深厚,修了上乘道法,或是强大御剑法诀的天之骄子们…… 不能因为神识强,就太过依赖。 多做几手准备也好。 因此,墨画不仅上了灵修的课,体修和剑修的课,他也去蹭了。 他倒不是想炼体,或是修剑法,主要是想着“知己知彼”,看看体修和剑修的套路是什么,攻击手段有哪些,如何护身,命门是什么…… 这样自己以后对付体修和剑修,也就有了章法。 这也是一种“反向学习”,是另一种“学以致用”。 而墨画唯一“正向学习”学得好的,便是阵法。 除此之外,墨画其他各项,包括修为、炼丹、炼器、炼符都无法与同门的弟子相比。 因此,墨画在同门弟子中,是个“另类”。 阵法有多好,其他各项就有多差。 混得熟了之后,其他同门弟子,也渐渐都接受了,墨画这个“中下品”灵根,“散修”出身,修炼认真,但偏科极其严重的弟子。 但也仅此而已。 表面上看,墨画只是一个有些特殊,但并不出众的弟子。 不过他人缘还不错。 太乙居的大多数弟子,待他都比较和善。 少有的几个,出身比较显赫,一脸桀骜自负,一看就很麻烦的,墨画为了省事,也都离他们远远的。 太虚门中也有不少女弟子。 而且大都出身好,肤白貌美,尽管穿着统一的太虚道袍,也都花团锦簇,各有风姿,追求者很多很多。 不过墨画看过几眼,在心里默默比较过,最终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师姐最好看! 想起小师姐,墨画愣了下神。 通仙城和云游时的点点滴滴,又浮在心头。 “也不知小师姐现在在哪……” 墨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小师姐默默放在心底,而后继续努力修行,努力学阵法…… …… 太虚门景色古朴幽丽。 数千弟子,于此修行。 除了太乙居外,还有众多天之骄子,墨画都不太熟,甚至素未谋面。 这其中既有出身显赫的天骄,有令人瞩目的天才,也有姿容绝艳的女弟子…… 这些天骄弟子,齐聚一堂,互相争锋。 偶尔也会争风吃醋,弄得风波起伏。 但这些,都与墨画无关。 努力提升修为,增强神识,学会更高深的阵法! 这才是他要做的事! 其余的事,他不怎么关心。 墨画就这样,每日默默修炼,默默学阵法。 而他的神识,也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突破了十四纹的桎梏,达到了十五纹…… 十五纹,这是筑基中期,修为小成的修士,才能有的神识。 而十六纹神识,就可以学二品中阶的阵法了。 十五纹距十六纹,只差一纹了! 墨画有些兴奋,他想了想,还是跑到荀老先生面前,试探问道: “老先生,我能学……十五纹阵法么?” 荀老先生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之前预料,十四纹阵法,会够墨画学一段时间,但没想到,真的只是“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也太短了…… 甚至他感觉,不久前自己才教了墨画十四纹的阵法。 一眨眼,墨画已经要学十五纹了…… 荀老先生沉默许久,缓缓点头,“行,不过先不急,你先稳固稳固。” “嗯!”墨画点头。 墨画告辞后,荀老先生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目光十分凝重。 他觉得墨画这孩子……已经有点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阵法学不学得快,学不学得好的问题了。 这种超阶的神识,增长还这么迅速,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放纵他这样学下去,怕是真的会在阵道上,养出一个前无古人的“小妖孽”来…… “但是……” 荀老先生皱眉。 学得这么快,绝不是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墨画现在,恐怕不是“木秀于林”了,再这样让他疯狂长下去,他的树枝,都快能越过山头,伸到天上了。 太显眼了。 这样下去,这孩子必遭世家忌惮,遭同门妒忌,遭魔门觊觎。 一旦他真入了魔,那些丧心病狂的老魔头,有一万种方法,拔苗助长,将他养成一个彻头彻尾,心性癫狂的“小魔枭”…… 这种事有前车之鉴…… 神识强大的阵师,一旦入了魔,真的是太可怕了…… 而一旦入魔,也必然会毁了他的道基。 看似实力是强大了,但却断绝了大道,终身沦为了魔道的血肉傀儡。 至于世家…… 墨画本身,没有任何世家的血脉。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沦为世家的走狗,变成为世家牟利的鹰犬。 要么,就必定受世家排挤。 若是他心性正直,胸怀广大,做了与世家利益违背之事,甚至会被乾州世家,联手镇杀。 宗门…… 宗门可以是他的依仗。 但宗门的根基也是人。 墨画的问题是,他现在入门尚短,根基尚浅,就算有一些同门之谊,但终究太过浅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相处时间长了,共过患难,才会有情义。 凭现在这种交情,到了生死危机,不可能真有同门弟子,冒着大风险,去帮他的…… 这样下去,墨画这孩子,很容易无依无靠,沦为魔门,甚至世家争斗的棋子…… 荀老先生的眉头,越州越紧。 “要想个办法……” 但他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次日上阵法课时,荀老先生看着天真烂漫,乖巧又认真的墨画,便有些失神。 既有惋惜,又有心疼,更有不忍。 “这孩子,要怎么办才好……” 荀老先生神情复杂。 墨画却懵懵的,被荀老先生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一直到上课,荀老先生才将目光,从墨画身上移开,摊开讲义,收起思虑,准备讲解阵法。 忽而有个内门长老,在外面敲门。 见荀老先生皱眉看着他,那长老顿觉压力极大,他知道,荀老先生最讨厌授课的时候,被人打扰。 但他又不得不说。 “荀老先生,后山……说有要事商量。” “后山?” 荀老先生微怔,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长老如释重负,拱手告辞离去了。 荀老先生便想暂停课程,布置一些课业,让弟子们自己自习,但话到嘴边,他忽而一愣,目光微亮,点了墨画道: “墨画,你来教他们!” 墨画愣住了。 在座的其他弟子也都张大了嘴,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谢谢一起修仙、桑辰、pyhuang、督风使、天生御兽师、辋水沦涟、宋子、new_new的打赏~ 多写了一点,更得完了,抱歉~ 一般是晚上六点更哈,如果卡文了,或者多写了,就会晚一点。(.)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七章 小师兄 传道室一片安静,随后满座哗然。 “墨画教?” “怎么会让他教?” “……” 荀老先生脸色一沉,目光一扫。 弟子们慑于荀老先生的威严,立马都安分下来,不敢再窃窃私语。 墨画则小声道:“老先生,我教……不合适吧……” 荀老先生淡淡道:“很合适。” 一个根基牢固,能画准二品中阶阵法的阵师,教几副一品阵法,有什么不合适的? “可是……” 墨画有些踌躇。 荀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墨一眼,“好好教。” 墨画一愣。 他觉得荀老先生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缘故…… 见荀老先生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墨画只能拱手道: “好的,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将几份讲义,递给墨画,吩咐道: “你就教这两副,大胆教就是,不用担心。” 荀老先生说完,便起身离开,脚步亦虚亦实,向后山去了。 传道室内,便留下了墨画还有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墨画有点尴尬,但想起荀老先生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讲义,可没等他说什么,便有一个大个子站了起来。 这大个子姓程名默,是个体修,个子较高,虽然叫程默,但平日却是个话痨。 程默见荀老先生走远了,这才壮起胆子,有些不服道: “墨画,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就事论事,你来教我阵法,我不太服!” 我程默也是要面子的! 他心里默默补充道。 其他弟子也都点了点头。 他们在各自家族,都是“天之骄子”,到了太虚门,天骄云集,有所收敛,但心底都是有傲气的。 长老、教习可以传道授业。 但一般的弟子,是没资格教他们的。 即便墨画平日人缘不错,他们对墨画也无恶感,但涉及这种,类似“师徒”传道的事,他们不可能心无芥蒂,也必须要有个说法。 墨画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低调一点,默默修炼,学习阵法。 可荀老先生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让他出这个风头。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事到临头了,墨画也不会怕。 在阵法上,他还没怕过谁! 尤其是这些同龄的小修士! 墨画的眉眼,也不由带了一丝,和庄先生一般的睥睨。 “那你说,怎么才有资格?” 程默目光一凝,“咱们来比一下!” 墨画默默地看着他,“伱么?” 程默被墨画澄澈略带锋芒的目光一看,瞬间就有点心虚了。 “我……我……” 他跟墨画还算熟,大概知道墨画的阵法实力,虽说不知道具体有多高,但肯定是比他好上很多的。 他是一时不忿,脑袋一热,便站了出来。 但真要跟墨画比阵法,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在宗门里,他的阵法,不说垫底,也是最末流的那几个。 他跟墨画比阵法,就像墨画跟他比炼体一样…… 这时另一个弟子站了出来,“你既然要教我们,自然是要跟我们所有人比!” 说完他也有些心虚。 以众敌寡,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可墨画却随意道:“好啊,你们一起来。” 传道室中,瞬间安静了。 一众弟子都神色错愕,他们没想到,平日里一向温和的墨画,竟能说出如此“嚣张”的话! 群情瞬间激愤了。 “好!” “我们一起来比,阵法上论真章!” “小小墨画,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输了以后,你要喊我们一声‘哥’!” “什么‘哥’,要喊大师兄!” “对了,你要喊我们大!师!兄!” …… 墨画撇了撇嘴,谁喊谁“师兄”,还不一定。 阵法论道,一般自有章程。 这种正儿八经的阵法比试,墨画参与的不多,只是在五行宗的时候,小试了一下身手。 虽形式复杂,花样很多。 但归结起来,无非就是比谁画得快,比谁画得好,比谁画得难。 此时的比试也差不多。 而且因为是在传道室里,还要上课,时间有限,只能大概比比,所以还要再简单一些,论个胜负就行。 先比谁画得快。 可这第一步,弟子们就僵住了。 他们之前都见过,墨画画阵法,到底有多快。 行云流水,目不暇接,那双小手,画纹点墨,快得都快有重影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 即便最后输,也不能弱了气势! 不比试一下,胜负仍未可知。 几个自认阵法手速还算可以的弟子,一脸“慷慨”地走了上来,在讲座前巨大的阵盘上,和墨画比谁画得快…… 然后就全军覆没了。 他们刚画了一半不到,墨画已经全画完了,甚至还留有余力,似乎是为了照顾他们的面子,所以刻意放慢了点速度…… 几个弟子面如死灰,惭愧下场。 之后比谁画得好。 同一副阵法,谁画得更准确,笔迹更优美,功底更深厚,谁就赢。 在座弟子都学过阵法,画过阵纹,有过功底,优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另有几个弟子,自信满满地走了上来。 他们也是得了家族的阵法真传,在阵盘上画的阵法,无一不工整优美,画完之后,都有些沾沾自喜。 只是转头看了眼墨画画的阵法,就不免有些失神。 阵纹工整,分毫不差,像是直接从阵书上拓印下来的一样。 不但如此,而且笔迹如银钩铁画,遒劲有力。 这是一副土系阵法。 墨画顺便还沟通了一丝丝大地道蕴,所以整副阵法,还沉淀着一股宽和深厚的神韵。 形神兼备。 “形”的工整,努力努力,还能做到,但“神”的韵味,就不是简简单单能画出来的了。 不用说,他们便知道,自己输了。 最后是比谁画得难。 一个世家弟子走了上来,一身白衣,容貌英俊,墨画记得,这弟子是乾州文家的嫡系,名叫文轩。 文轩神情沉稳,蘸墨起笔,画的是一副二品十一纹的阵法。 墨画有些意外,同时心中感慨。 世家子弟,的确非同小可,筑基前期,竟能有画出二品十一纹阵法的天才了。 真的是很难能可贵了…… 墨画点了点头。 既然是天才,就要好好“呵护”,好好鼓励。 要让他们看到一点差距,有追赶的动力。 但又不能让他们看到太大差距,从而感到绝望,失去了追求阵法大道的信心。 墨画“用心良苦”地考虑着。 而后他想了想,便只随便挑了一副二品十二纹的阵法,放慢速度,神情凝重,“竭尽全力”地画了出来。 文轩脸色见后煞白,失声道: “十二纹……” 他看了眼阵法,又看了眼墨画,拱手道:“我认输。” 但是看向墨画的目光,炯炯有神。 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似乎将墨画,视为了一生的“对手”。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 至此,比试大抵结束了。 所有弟子都沉默了。 不比不知道,真比过才知道,在阵法上,他们竟真的赢不了墨画…… 不专精阵法,对阵法理解不深的,只觉得比试很快。 一群弟子,上去画一副阵法,然后就下来了,有的甚至都没画完,便知道自己输了。 上去得快,下来得也快,意味着输得也快。 而真正精通阵法的,才知道这里面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隐隐觉得,自己和墨画之间,隔着一条深深的,由阵法构筑的鸿沟。 这条鸿沟,看着就在眼前,但又似乎怎么都跨不过。 甚至一个不注意,就掉进沟里淹死了…… 向来随和的墨画,也第一次在他们眼中,显得“深不可测”起来…… 而墨画只觉意犹未尽。 他还没怎么出手呢。 见无人说话,墨画便环视四周,好奇问道: “还有么?” 一众弟子一窒,随后既羞且愧,神情略带“屈辱”地看着墨画。 仿佛墨画是一个,十分可恶,但又无可战胜的“小魔王”。 这时又有一个一脸方正,神情严肃,似乎看不惯墨画“恶行”的弟子站了起来。 “我来!” 墨画见他有些面熟,但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弟子道:“我姓郑,名方,乃震州地界,郑家子弟。” “郑方?” 墨画记住了,便问道:“你要比什么?” 郑方摇头,“阵法这块,我自认不如你,但要你教我,我心有不服,所以,我想考你一下。” “考我?” “不错。”郑方点头,“我郑家,有一套秘传的阵法,我画给你看一遍,你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画出来。” “你若画出来,我便承认,你阵法悟性过人,理解深刻,也有资格来教我们!” “考的,是你的悟性!” 墨画愣了一下,神情错愕,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考我? 还有这种好事?! 你这傻孩子,到底是在考我,还是在送我家传的阵法啊? 墨画眼睛亮晶晶,但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开心,板着小脸,严肃道: “是的,是要考考我!” “好!” 郑方一脸严肃道,而后走到阵盘前,语气不善道: “这个阵法,虽只是一品,也是入门阵法,但却是我郑家独传的阵法,名字我不告诉你,我也只画一次,你若学不会,就老老实实认输!” “嗯嗯!” 墨画满怀期待,连连点头。 郑方开始落笔。 只落第一笔,墨画便是目光一震。 雷纹! “这是……雷纹?” 八卦阵法中的……雷纹?! 郑家独传的阵法,竟然是……罕见的八卦雷系阵法?! 墨画吃了一惊。 其他有见多识广的弟子,也惊讶道: “这是雷系阵法?” “很难学的……” “墨画他悟性再好,一个时辰,也不可能学会吧……” “就是就是。” “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赖皮……” “好像,是有点胜之不武……” “怎么会?是他大言不惭,要教我们阵法的!” “可是……说起来,是荀老先生让他教的,他总不能,忤逆老先生吧……” “你这么一说……” “好像是这个道理……” “是不怪墨画……” “服了,你们到底是哪边的?有没有一点原则?有没有一点立场?!” …… 弟子们议论纷纷。 墨画则专心致志,神识飞速运转,在识海中,衍算着郑方画出的阵法轨迹。 郑方每画一笔阵纹,都被墨画以神识进行拆解,衍算,从而显化成更本质的灵力轨迹。 这副阵法,一笔一画,也在他的识海中,渐渐重构,逐渐清晰起来…… 并一点点,构成了阵法的全貌。 墨画皱了皱眉。 这是一副很特别的雷阵…… 灵力轨迹温和,似乎并不是杀伐用的…… 而且阵纹形制,有些另类,与墨画之前学过的雷纹,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 阵枢结构…… 墨画觉得似曾相识,但细细琢磨,又觉得自己并未见过…… 这真的只是一副,一品九纹的基础阵法,但阵法逻辑陌生。 仅从阵图,墨画还判断不出,这阵法到底有何用途,其他关联的阵法原理,就更看不出来了。 不知阵名,不知用途…… 一种无名雷阵…… 墨画微微点头。 难怪郑方会拿出来让自己学,即便自己学会了,也不知这阵法的奥妙和具体功用。 学了也白学。 墨画又记得,郑方说过,这是郑家“入门”的阵法。 那就意味着,这门阵法,只是基础? 真正核心的,是在此雷阵基础上,衍生的其他阵法? 墨画默默看了眼郑方,心里偷偷给他加了个“送宝童子”的标签。 而这幅一品的无名雷阵,虽然陌生,不知内情。 但凭墨画自身的阵法经验和悟性,学起来其实不难。 更何况,他还会天机衍算。 所以当郑方画完阵法,转过头,胸有成竹地看着墨画时,墨画便拿起笔,蘸着墨,在阵盘上,蜻蜓点水一般,从容有余地将他这只看过一遍,但早已衍算透彻的阵法画了出来。 郑方自信的神情,僵在了脸上,看着墨画,就像在看一个小怪物。 “你……之前学过?” 墨画实话实说道: “刚学的……” 郑方张了张嘴,最后神情无奈而颓唐地走了下去。 墨画却打开了新的思路,看着满座弟子,满脸期待地问道: “还有谁想考我么?” 最好是用难一点的,稀有一点的,我没学过的阵法来考我! 墨画心里期待道。 可是没人答话。 墨画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 墨画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他应该再装装样子。 假装自己“费尽心思”,“竭尽全力”,苦思冥想,才勉勉强强,将这幅雷系阵法画出来…… 这样才好“钓鱼”,学到更多阵法。 失算了…… 草率了…… 自己的修道经验到底还是浅了啊,以后一定要多多注意…… 墨画自我告诫,随后抱着万一的念头,又问道: “还有么……” 仍旧无人答话。 墨画叹了口气,随后只能道: “那我教你们了哦……” 在场的弟子一怔,随后皆心有不忿,脸色微微涨红。 可事已至此,又无可奈何,最后都只能默默低下了头,老老实实接受墨画的“教导”。 “好,那我们开始上课!” 墨画声音清脆道。 之后,墨画开始上课。 一品阵法不难。 墨画教得也很轻松。 他一品阵法造诣极深,教起来游刃有余。 偶尔有些阵法知识,他自己虽明白,但不知道怎么教的,就回忆着荀老先生,有样学样,深入浅出地为他人讲解。 其他弟子,嘴上不服,脸上不服,但心里其实是服的。 他们也知道,墨画的阵法水准,的确高出他们太多。 所以纵使他们一个两个,都绷着脸,一脸傲娇,但墨画教的东西,他们还是都听了进去。 而且荀老先生,虽然阵法造诣深,但恰是因为造诣太深,一些基础的东西,反而不会说太详细。 墨画就不一样了。 他本就是只学了一二品的阵法,根基扎实,所以总结的一些心得,这些筑基前期的弟子,更容易理解。 再加上,荀老先生严厉固执。 墨画却亲切可爱。 所以不知不觉,整个传道室的弟子,只要是一心向学,想提升阵法水准的,都开始认认真真,听墨画讲课了。 墨画站在讲座前,从容不迫,娓娓而谈。 举止气度,宛若一个“小教习”…… 不知过了多久,荀老先生回来,见了传道室里的情景,神色微微错愕。 让墨画教这些弟子,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问题,肯定要墨画自己解决。 能不能“服众”,就看墨画自己的本事了,他不好插手。 只是让荀老先生没想到的是,墨画解决得这么快,这些天之骄子,这么快就这么“听话”了…… 荀老先若有所思,随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没打扰墨画,而是径自离开了。 … 此后只要一有事,荀老先生就让墨画“代课”。 有的时候,即便没事,荀老先生也会偷懒“托假”,让墨画代他,教这一室的弟子。 “弟子”教弟子阵法。 这件事,很快被太虚门的长老们知道了。 一些弟子背后的乾州世家,也知道了这件事,多数因此心生不满,便施加压力,让太虚门的一些实权长老,找到荀老先生,要个说法。 一些真传长老,只能硬着头皮,找到荀老先生,尽管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开口,委婉道: “老先生,此事是不是……不合规矩?” 荀老先生低头喝茶,眼皮都不抬,“什么规矩?” “这……” 长老们迟疑。 他们能怎么说…… 太虚门很多规矩,还是这位老祖宗参与制定的。 他们怎么敢在他面前,提什么规矩…… 只不过,荀老先生与其他闭关修炼,或是隐居幕后的老祖宗不同。 荀老先生一心恪守“传道授业”的本分,这么大年纪,还在亲身教授阵法,虽然脾气古怪执拗,但也没什么架子,他们这才敢多说这么几句。 有个长老沉思片刻,低声道: “让弟子教弟子……这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荀老先生微怔,皱眉思索后,点了点头,“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长老眼睛一亮,“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荀老先生道,“就正式给他个‘小教习’的职位,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了!” 小教习?! 那长老肠子都悔青了,慌忙道: “老先生这……初入门的外门弟子,担任‘小教习’,这种事,太虚门并无先例……” “现在不就有了么……”荀老先生颔首道,“先例么,总归要有人做第一个。” “这,不行啊……” 其他长老也都道,“老先生,此举不妥啊……” “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恕晚辈不敬……但这么做确实有一些……儿戏了……” “小教习什么的,不行不行……” 一众真传长老,议论纷纷。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讲情理,既然你们都反对,那就退一步吧,不做‘小教习’了,给他升一点点辈分,让他做个‘小师兄’算了……” 其他真传长老一愣,心中咯噔一跳。 不好,中套了。 荀老先生是在以退为进,他原本的打算,可能也不是什么“小教习”…… 有真传长老硬着头皮,还想反对。 “这恐怕,还是……” 荀老先生便脸色一沉,微怒道: “什么意思?” “老夫我已经够让步了,不做‘小教习’便罢了,一个‘小师兄’,口头上加一点点辈分,又没实在的职位,你们还有意见?” “你们是觉得我老了,说话没份量了?” 一众真传长老们心苦,额头冒了冷汗,最后只能讨好道: “老先生说得是,一个‘师兄’的名头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道: “……给就给了!” 荀老先生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开始赶人: “散了吧,散了吧,多大点事,兴师动众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一众真传长老苦笑,可也只能默认了。 下堂阵法课,荀老先生便将墨画喊到讲台上,对下面的弟子道: “在外面,你们各论各的,我不过问……” “但是,从今往后,在这间教授阵法的传道室里……” 荀老先生指了下墨画,声音苍老,但斩钉截铁道:“你们所有弟子,都要喊他一声……” “小师兄!”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八章 功勋 墨画被一群,有的差不多大,有的比自己大一两岁,还有的至少看着比自己年纪大的同门,喊“小师兄”,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这些弟子喊得,也扭扭捏捏的。 似是觉得羞愧,蚊子一样,生怕被人听到。 但这是荀老先生的意思。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他说的话,即便内门一些真传长老,都不敢轻易违背。 更何况,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外门弟子。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 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多喊几次,他们也就熟练了。 只是有些人,到底心里不服。 偶尔会有些“刺头”,找个借口,“挑衅”墨画。 墨画倒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不用怎么出手,只需搬出荀老先生的名头,拿出“小师兄”的权柄,多给他们布置一些阵法课业。 这些“刺头”弟子,立马就老老实实了。 筑基前期修士的神识,在十纹到十三纹之间。 这些弟子,初入筑基,大多只有十纹,或是十一纹的神识,画一两副阵法还好,画得多了,真的“痛不欲生”。 墨画天天画阵法,因此对神识量,把握得极为精准。 布置的课业,刚好是他们能画出来,但很勉强,会很痛苦,然而又不至于伤了识海的地步。 算是一点小教训。 慑于荀老先生威严,他们不敢不画。 墨画这么收拾过几次之后,也就没什么弟子,再敢当众挑衅他的“威严”了。 时间长了,墨画“小师兄”的身份,也就被弟子们渐渐接受了。 虽然是“小师兄”,但墨画也没有什么架子,待人做事,还和之前一般无二。 也开始有不少弟子,课间或是课后,偷偷找墨画请教阵法。 有些阵法上的困惑,上课听不明白,但又不敢问荀老先生的,便会跑来问墨画。 墨画可比荀老先生可爱多了。 而别人请教阵法,墨画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至今还记得严教习曾经的嘱咐: “阵道如水,传承下去,才会源远流长……” 敝帚自珍,只会使蕴含大道的阵法朽腐,成为一潭死水。 因此,只要是真心愿意学阵法的,墨画都会真诚相授,悉心讲解。 弟子们受了墨画传道的恩惠,“小师兄”这三个字,喊得就更顺口了一些。 此后荀老先生愈发得“偷懒”,墨画教的课也就越多,与这些同门弟子的关系,也就更密切了。 “半师半友”的同门情谊,也就更深。 荀老先生默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生宽慰。 有了这份情谊,时间一长,墨画在太虚门内,便算有了一分根基。 时间越久,情谊越深,根基越牢。 只是,人数还是少了些…… 太乙居只有近百弟子,这近百弟子,一同上阵法课,才会喊墨画一声“小师兄”。 而这一届的天骄,足有近千人。 不在一个传道室上课,自然而言,也不会被墨画教…… 荀老先生心中默默道: “以后得找个机会,让这届所有弟子,都上墨画的‘课’,都喊上一声‘小师兄’……” 一个都不能少! 荀老先生思虑深远。 宗门的根基,是人,是这些秉承宗门传承的弟子。 与宗门的弟子的情谊,便是与宗门的情谊。 太虚门是八大门之一,门人弟子,虽比不上“四大宗”,但也算是修界各州的翘楚。 与同门关系好了,将来墨画出了宗门,游历天下之时,自然就会有人脉。 九州皆同门,四海有故交。 到哪里都有人喊他一声“小师兄”,这样做起事来,才会方便些。 有了同门维系,他也不会忘了宗门的这份情谊。 而有了宗门依靠,有了同门帮扶,将来就算他孤身一人,也不会太怕世家排挤,或是魔宗蛊惑。 他才能有底气,秉持初心,不入邪途,去寻求真正的大道……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点了点头。 忽而他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虽说宗门的根基是人,但宗门本身,也是有着一套传承的体制在的……” “宗门的规矩,也还是要有的,宗门弟子的传承逻辑,还是要让他接触到的。” “得来太容易,往往不会珍惜……” “也不能对这孩子,太过偏心,这样反而没了锻炼的效果……” “该吃的苦头,也还是要吃的……” 荀老先生微微挑了挑眉头。 …… 荀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墨画还不知道。 他天天忙忙碌碌的,修炼,上课,然后还要负责“讲课”,省下来的时间,还要学阵法。 墨画现在学的,是一副《雨泽阵》。 这是一门,八卦泽系阵法,二品十五纹,也是墨画目前为止,极限的神识下,学到的最难的阵法了。 这副阵法,也是荀老先生给他的。 荀老先生,似乎是想使墨画,心性良善,阵道温和,所以之后给墨画学的,都是一些水木,或是土石类的,滋养万物、促进修道产业的阵法。 并没有一副杀阵。 墨画也既来之,则安之,有的学就好。 太虚门气氛平和,没罪修,没魔修,没人贩子,也没什么邪祟之类的,他暂时也用不上杀阵。 他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学阵法,增强神识。 然后增强神识后,再学更难的阵法…… 这样神识与阵法,相得益彰,齐头并进。 而他的修为突破,也与神识和阵法息息相关。 他修天衍诀,瓶颈在神识,需要解谜阵,尤其是大境界的突破,所要解的,是谜天大阵。 这次再突破,就没师伯“帮”自己了。 估计就要靠自己了,所以神识一定要强,阵法一定要精。 他一身的法术,也都依赖神识的强大。 神识证道,神识才是根基。 修为的事,一向讲究日积月累,水到渠成,暂时急不来。 墨画目前的打算,就是学十五纹阵法,将自己的神识,磨炼到十六纹,乃至更高,这样修为晋升之时,瓶颈也好突破些。 先是十五纹阵法,然后是十六纹,再是十七纹,这样一直学下去…… 可过了半个月,荀老先生却告诉墨画,没阵法给他学了。 墨画呆住了。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我之前忘了告诉你,太虚门里,也是有规矩的。” “规矩?” 墨画眨了眨眼。 “规矩!”荀老先生强调道,而后又耐心为墨画解释。 “这个规矩,是老祖宗定的,我也改不了……”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很合理,根本没意识到,荀老先生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老祖宗”之一。 荀老先生接着道: “课上教的阵法,是宗门规定的,是白给你们学的……” “但课外的阵法,按理来说,是要付费的。” “尤其是,你刚入门,只是筑基前期,学的阵法,理论来说,最高不应该超过十一纹。” “十二三纹的阵法,就算再快,也是明年或是后年的学年,才会教伱们。” “而且,这也不是强制性的。” “一般筑基前期阵师,哪怕是筑基前期巅峰,学十二纹的阵法,还是很吃力的,更别说十三纹了……”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所以,你学的这些,十四十五纹阵法,都是严重超纲了的,是我破例,教给你的。” 墨画心生感动,感激道:“谢谢荀老先生!” 随后他又有些担心,“您……不会是秋后算账,让我付灵石吧……” 虽说他不知道,二品十四纹和十五纹阵法,到底要付多少灵石。 但这种宗门收录的,正经的八卦系的阵法,想来也不会便宜…… 主要是他学的多啊。 不知不觉,荀老先生已经给了他好多副阵图了。 十五纹的,只有一副雨泽阵,但十三纹和十四纹,墨画学了一大堆了。 这要追付起灵石来,他那薄薄的小家底,瞬间就“破产”了。 墨画蹙着眉头,有些犯愁。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墨画一眼,让他愁了片刻,这才道: “这倒不必,既然是我给你的,你便放心学,不用付什么灵石,而且太虚门内,宗门的传承,也不是用灵石买的。” “不用灵石?”墨画微怔,“那用什么?” 荀老先生道:“功勋。” “功勋?” 墨画皱眉,他进门的时候,也没人跟他说过啊…… 荀老先生解释道: “功勋,指弟子对宗门的贡献,或是功绩……” “不唯太虚门,整个乾学州界,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以及百门之下的数千宗门,也都施行‘功勋制’……” “这是乾学州界的先人们,为了改革宗门,提升宗门凝聚力,平抑弟子贫富差距,让每个弟子,都能有一个获取修道资源,提升宗门地位的机会,从而定下的规矩。” “弟子入门,若贫富差距太大,身份权力悬殊,必然会造成拉拢攀附,虚荣攀比。” “贫者为富者的牛马,弱权向强权攀附。” “如此一来,宗门自然会乌烟瘴气,道心为名利腐蚀,无人再一心求道。” 墨画恍然,“所以入门之时,宗门才会对弟子带入宗的灵石,进行限额,其他的丹药、灵器、天材地宝,也会有管制……” 荀老先生颔首,“不错,既然入宗,自然要靠自己的努力。” “出身好的世家子弟,也需凭自己的本事,去挣功勋,换取修道资源,从而体会到修道的不易;” “出身不好的普通子弟,更可以通过努力,自力更生,以宗门功勋,换取他在外面得不到的天材地宝,从而突破境界,问鼎大道……” 只不过…… 现在这八大门中,这种“出身不好”的弟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荀老先生心中微微叹息。 “功勋……” 墨画眼眸一亮,“那这个功勋,能换好东西么?” 荀老先生颔首,“比你想得还要好……” 墨画心中一跳,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自己功勋够高,是不是就能换到,这门可能就藏在太虚门的,极其强大的神念剑诀? 墨画考虑了下,还是没问荀老先生。 这种事,要偷偷的…… 万一告诉了荀老先生,他问自己怎么知道的,自己答不上,或是答不好,就容易漏了“天机衍算”的底。 而且,除了这门神念剑诀,是不是还能换…… 二品绝阵? 墨画眼睛微亮,满心期待。 荀老先生不知墨画的小心思,继续为墨画讲解: “……因此,功勋对宗门弟子,是极其重要的。” “宗门的功勋制,也能提升弟子的向心力,和对宗门的归属感。” 你为宗门做贡献,宗门给了你奖励,助你修行,一来一回,这个关系就深厚了…… 这个世上,没有利益的情分,大多都是镜花水月,经不起波折。 荀老先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墨画又想起一件事,问道: “老先生,您说功勋还和宗门地位有关,这是指外门和内门的晋升么?”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点头道:“是。” 他略作沉思,反问墨画: “墨画,你觉得,宗门收徒,是才能重要,还是心性重要?” 墨画想了想,道:“才能和心性都重要,但心性其实比才能重要。” 荀老先生颔首,“不错,只可惜现在宗门收徒,都只重天赋,而不看心性了……” “虽然人心隔面,多端善变,心性不好的,未必不会改邪归正,心性好的,也可能受影响,变得心术不正。” “而资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简单明了……” “但即便如此,修道不论心,徒有一身修为,到头也是一场空,甚至容易,沦为他人神念的傀儡……” 墨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见过太多,被道心种魔,死在师伯手里的修士了。 心智坚定的,往往还能撑一会。 心性浅薄的,只被师伯看一眼,立马就会发癫了…… 可是…… 荀老先生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了? 墨画有些疑惑,便问: “老先生,这件事和功勋,有什么关系么?” 荀老先生深深叹息,回忆起往事: “最开始的时候,乾学州界的宗门,是没有这种功勋制的,那个时候,规矩也少,收徒极重天赋。” “一个上上品,或是上中品的天骄,往往会遭到众多宗门疯抢。” “功法、道法、灵气、灵丹、天材地宝,予取予求,有什么都给什么。” “可是……” “这也使这些天骄,太过骄纵,觉得一切,都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忘却了宗门的付出和恩惠。” “数典忘祖,叛门,甚至入魔的‘天之骄子’,比比皆是。” “宗门付出巨大代价,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此后先辈们痛定思痛,便定了‘功勋’的规矩,无论天赋再好,若想获得真正的传承,都必须对宗门,有足够大的贡献。” “外门弟子,晋升内门,除了看资质外,也要看他的功勋。” “内门的弟子,无论普通弟子,还是真传弟子,也都要为宗门,做过一定贡献,才有资格晋升长老。” “换言之,只要你对宗门贡献够大,便能进入内门,成为真传弟子,乃至真传长老,甚至……” “晋升掌门!” 荀老先生语气慷慨。 说完他看了眼墨画,见墨画只是点头,但却并无期待的神色,便心中了然,知道墨画无意加入内门。 加入内门,要拜师。 墨画这孩子不想加入内门,也就意味着,他不想放弃原本的师承。 即便有可能做太虚门掌门,对他而言,似乎吸引力也不大。 这也就说明,这孩子的确有师承。 而且他重情重义,只认自己的第一个师父。 荀老先生有些惋惜,但也心生赞许。 荀老先生此后又补充了几句,为墨画讲完了功勋制的来历和目的,而后道: “所以此后,你要学阵法,就得为宗门做点贡献,赚了功勋,才能去换那些十五纹、十六纹,乃至更高级别的阵图了。” 墨画想了想,觉得合情合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鸡腿。 宗门也不可能让自己白薅羊毛。 万一像自己这样的弟子多了,把宗门薅秃了,薅倒闭了,那就不好了……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道: “老先生,那这功勋,我该怎么赚呢?” 荀老先生见墨画没有不满,微微颔首,解释道: “各门功课考核得‘甲’,能得到一些功勋……” “为宗门炼器、炼丹、炼符、画阵法,也可以折算成功勋……” “乾学盛事,譬如论道大会,论剑大会,获得排名,会有功勋奖励……” “此外,宗门也会有一些任务,譬如和道廷司联手,去抓捕一些罪修、邪修、魔修等等,也会算作宗门功勋……” “当然,这种事太血腥危险了,不是你现在能做的……” …… 荀老先生说了一堆。 墨画默默记在心里,随后疑惑道:“老先生,您说的这些,我之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荀老先生挑了挑眉,“那是你没权限知道。” “权限?” 荀老先生指了指墨画的腰间。 墨画恍然,“太虚令?” “不错。”荀老先生道,“你入门的时候,应该有人告诉你,太虚门→虚令至关重要,让你不要遗失……” “不光是修行上课,出入宗门这些事,要用到太虚令,更重要的是……” “太虚令,决定了你宗门的权限!” “你刚入门,这太虚令,只是初始的,除了修道上课,出入弟子居外,基本一点权限没有。” “等你在宗门,修道满一年,宗门也大概对你‘知根知底’了,才会为你,开启真正的太虚权限……” “这也就是‘功勋’权限。” “有了权限,你就能按照太虚令上的名目,为宗门做事,赚功勋,换取一系列,太虚门珍藏的功法、道法、阵法传承,以及灵石,丹药,灵物等修道资源……” 墨画有些震惊,随后又为难道: “可是,我入宗也才四五个月,也开不了太虚令的权限吧……” “没事,”荀老先生道,“我提前帮你开一下。” “啊?”墨画一愣,“这能提前开的么?” 荀老先生点头道,“你跟我学阵法,这么长时间,自然算‘知根知底’,提前开个权限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你把太虚令给我。”荀老先生吩咐道。 墨画恭敬地把自己那枚,初始的,有些简朴的,只有一道剑纹的太虚令,递给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接过,神识微动,太虚令上微光一闪。 而后荀老先生,便将太虚令还给了墨画,“好了。” 墨画有些意外,“这就好了?” 开权限这么简单…… 他心中揣摩,隐隐有了些猜测,荀老先生似乎是以神识,触动了太虚令中的阵法,改变了权限…… 但具体做了什么,只有筑基前期的墨画,还看不明白。 墨画接过太虚令,神识一扫,果然觉得,自己的太虚令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里面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墨画还没细看,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老先生,您说宗门的规矩不能改……” 墨画目光狐疑地看着荀老先生,“可您这,是不是也是在改规矩?” 荀老先生一滞。 这小娃子,这小脑袋,怎么转得这么快…… 荀老先生神情严肃,“不算!” “真不算么……” 荀老先生点头,“我说不算,那就不算!” “……”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荀老先生给自己开太虚令的权限,也是好事,他也就没有再纠结下去…… 规矩不规矩的,他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哪里知道。 墨画握着太虚令,一脸期待,想着待会仔细看看,里面有什么任务,能换哪些好东西……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最后又叮嘱道: “修士修行,稳妥为上,不要好高骛远……” “我虽给你开了权限,但你毕竟刚入门,修为还浅,也没什么经验……” “一开始,就接一些低级的,入门的差事,画画阵法,扫扫道场,看个大门之类的……” “那些什么,追罪修,杀邪修,荡平大小魔宗……” “这种危险的任务,你千万别接啊……” “嗯嗯!” 墨画一脸乖巧地点头。 6k字,又晚了点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阵? 回到弟子居,关好门,墨画便迫不及待地以神识,查看自己的那枚开了修道权限的太虚令。 太虚令中,一片虚白,但有密密麻麻的字迹浮现。 一些是修行课程,宗派门规等等。 这些是原来就有的。 但是现在,宛如水墨勾勒,粉彩天成,太虚令的空旷之处,又多了两大栏文字。 一栏是悬赏箓,一栏是功勋箓。 悬赏箓记录各类宗门任务。 悬示任务,赏以功勋。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既标明了任务目的,说明了大致的任务内容,任务地点,危险与否,奖励的功勋点等。 同时也列出了,接取悬赏的要求。 譬如修士境界,功法,道法,是否有炼丹画阵的专长等等。 功勋箓则显示着,宗门功勋可兑换的各式各样奖励。 有功法、道法、阵图、丹方、炼器谱等等,太虚门密传的修道传承。 也有灵器、丹药、天材地宝等稀有的修道物资。 为了方便弟子查阅,一些刀剑灵器、灵丹妙药、还有一些灵芝、灵草、芙蓉、仙参之类的天材地宝,甚至会附上一张小小的水彩图案,看上去直观且美观,十分贴心。 墨画猜这功勋箓,肯定是门内哪个女长老设计的。 同时,他心中也困惑不已。 太虚令内的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有些违背了他的修道常识。 他之前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这似乎是筑基才能接触到的东西,而且不是一般筑基,必须是太虚门这般的大传承,门内的弟子,才会有这种“宗门令”…… 可是这种宗门令,究竟是什么原理? “天地万般皆是道,森罗万象,万千大道,化繁为一,显化为阵……” “所以这莫非,也是什么阵法?” 墨画琢磨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他想不出来,到底以何种阵法逻辑,才能在一枚小小的令牌中,构建出这种稀奇古怪,但又极为奇妙的功勋箓。 以笔墨凝成文字,传递讯息。 还能以粉墨幻化成图,色彩纷呈…… 但根据墨画的直觉,这些应该都只是表象。 这大概率是一种,自己没见过,也没学过的阵法类型。 需要以一种极其特殊的阵纹、阵枢和阵眼,构成底层的基础阵法框架。 墨画皱着眉,忽然心思一动。 “要不……衍算一下?” 看看自己,能不能从太虚令中,算到什么…… 刚入学的时候,墨画也窥视过太虚令。 但那个时候,他权限极低,神识被太虚令隔绝,再加上阵法眼界还浅,所以什么都没看出来。 如今他跟着荀老先生,学了近半年阵法。 他的神识更强了,阵法造诣更深了一些,阵法阅历也广了。 而此时,荀老先生又给他开了“权限”…… 墨画眼眸一亮,立马坐直身子,神识沉入太虚令,端详令中各种文字与水墨的变化。 与此同时,神念极速运转,依照天机衍算的法门,窥视文图之下的本相…… 太虚令的文字,渐渐模糊,缤纷图案,出现重影。 太虚令的表象,消解了一点点,露出了若隐若现的本相…… 隐约之间,墨画窥出了一丝端倪。 水墨文字,与水彩图画,的确都是表象。 这些文字与图画的本质,是阵纹。 所有的文字和图画,都是由简单的,统一的,虽刻板但却秩序井然的阵纹,排序布列,组合变幻而来。 而这些阵纹,又统一由阵枢控制。 所有阵枢,工整严密,又如同百川归海,归入同一个总的,磅礴的大阵枢。 这种大阵枢,极为复杂,极为庞大。 外面笼罩着层层深奥密集的阵纹“外衣”,形成坚不可破的阵法壁垒。 墨画的神识,在这等阵枢面前,显得渺小而单薄。 随着识海渐枯,衍算至此为止,更多的东西,墨画神识有限,算不到了…… 但他也因此,大受震撼。 “这不会……也是一座大阵吧?!” 由太虚令构建的大阵!! 太虚门所有弟子,每一个太虚令,都是一个阵法“终端”,然后统一汇总,与一个烙印“核心序列”的太虚门的大阵枢联接。 如此,所有太虚门弟子,凭借太虚令,便可以达成“讯息”共享,神识显字传书。 这是另一类截然不同的大阵。 与五行屠妖大阵,五行护山大阵,这种外在的,强大的,气势恢弘的大阵不同。 太虚令的这种大阵,是于方寸之间,构建恢弘而包罗万象的讯息之海,神念洪流。 这……也是天地间的一种大道? 墨画大开眼界,震惊不已,随后心里忍不住默默寻思道: 那假如……自己学会了这种大阵…… 破译了阵枢壁垒,掌控了大阵的“核心阵枢”…… 是不是…… 可以窃听太虚门内,所有长老和弟子的传讯? 可以窥视到,太虚门所有的核心机密? 而且,掌控了这门大阵,是不是也意味着…… 自己可以篡改太虚“权限”? 自己给自己“放权”? 甚至直接手动修改自己的“功勋值”? 什么宗门至宝,先天灵物,神念剑诀,想换什么就换什么? 功勋值无穷无尽,一生一世花不完?! …… 墨画张大了嘴。 邪恶的小念头,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往外冒…… 随后他摇了摇头,肃然道: “不行!” “我现在是正经的太虚门的小弟子,是有原则的,这种损害宗门利益,窃取宗门权柄的事不能做!” “贪欲是修道的大忌!” 只是他的小心脏,还是有点蠢蠢欲动。 太虚门的不能偷,但是…… 墨画心思飞速转动。 这套阵法体系,既然太虚门在用,那说明乾学州界,其他宗门,很可能也在用。 推而广之…… 甚至只要势力大一些,传承久远一些,底蕴深厚一些的宗门,很可能都有这套兼有传讯、奖惩、晋升于一体的大阵。 哪怕不是大阵,也至少是复阵。 规模上有大小,但阵法类型,框架逻辑,底层架构,必然是一样的。 这套阵法,自己现在还不会。 但现成的太虚令摆在自己眼前,等自己阵法学得再好点,神识再强点,天机衍算再精通点,迟早有一天,能衍算出,这一整套的阵法体系…… 墨画忍不住心生雀跃,随后琢磨道: “我是太虚门的弟子,不能对太虚门做坏事……” “但是,其他宗门……我又不是他们的弟子……” “有些正道宗门,也不干好事……” “更何况,这世上还有妖魔外道,邪宗尸门……” “假如自己将来,参透了这套大阵……”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小狐狸一般,心中轻哼道: “你们这些宗门,最好都别得罪我……” “不然的话,将来万一让我捡到你们的宗门令牌,你们就要‘享大福’了……” …… 当然,现在还有点早。 墨画收起心思,开始脚踏实地打算。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太虚令慢慢研究。 现在还是要先接宗门悬赏,赚功勋,换阵法,增强神识。 等到自己功勋攒多了,升了权限,再去看看更上等的功勋箓里,有没有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以及…… 能够“逆生死”的阵法…… 墨画目光坚定。 之后墨画开始接任务。 他记着荀老先生的嘱托,不好高骛远,一开始便只接“入门”任务。 所谓“接”任务,其实是双向的。 既要墨画申请,也要别人同意。 太虚令中,是可以用神识,显化文字的。 悬赏榜上,任务繁多,密密麻麻。 若想申请接取任务,便在任务下面,以神识显化,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中,包含一些弟子的基本讯息。 包括境界修为,所修功法,擅长道法,阵丹符器是何品阶等等。 具体显示哪些讯息,弟子可以自行决定。 发任务的修士,见了这些讯息,会结合情况,慎重考虑,是否同意让伱接取这个任务。 双方都同意,才算达成契约。 而被荀老先生走后门,提前开放太虚权限,还是个“新人”的墨画,在太虚令中接取任务——哪怕只是一些入门任务,也屡屡受挫。 看山门…… 别人不要他,说他年纪太小了,身高样貌更显“小”,会被人说太虚门雇佣学童,影响不好…… 扫道场…… 墨画倒是扫过一次。 宗门执事嫌他扫得慢,而且见他小胳膊小腿,也不忍心让他去扫,所以此后索性就不给他接了…… 炼器、炼丹、炼符这些,墨画又不会。 其他的悬赏,更是接不了。 所以到头来,墨画还是只能画阵法。 “画阵法就画阵法吧……” 原本还想,体验下其他任务的墨画,只好放下心思,安心画阵法。 但他还是想得简单了。 宗门的任务,本质上是一种“悬赏”。 这种悬赏,是太虚门内部,其他临近宗门,或是道廷司,和其他关联势力、个人修士发布的。 有需求,才会发悬赏。 别人有阵法需求,你才能画。 不是你自己画什么都行。 这本也没什么。 泛用的五行阵法和八卦阵法,墨画一个极为精通,一个也算熟练。 太虚令中,大部分二品初阶,乃至少部分初阶以上的阵法类的“悬赏”,墨画是有能力胜任的,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是他根本接不到! 发悬赏的修士,根本不选他! 因为阵法类的悬赏任务,是要看道廷定品的阵法水准的。 跟墨画竞争的,都是清一色的“二品初阶”,“二品中阶”阵师…… 这些阵师,都是高他几届的师兄师姐。 而墨画自己,只通过了一品阵师的定品,挂着“一品阵师”的头衔,别人根本看都不看他。 就算墨画给自己标注了“擅长阵法”,也根本没人信。 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墨画无奈叹息。 他只能回过头,去接一些一品阵法的“小单子”…… 这些小单子,都是一品阵法,基本没什么人接的,因为给的功勋值太少,二品阵师看不上。 一品阵师,多数也就是刚入门的弟子,大多还没开放太虚令的权限。 所以这类单子,只有极少数的,初学二品阵法的师兄师姐去接,拿来练手。 墨画经道廷定品的“一品阵师”的名头,用来接一品阵法的悬赏,就显得很有“份量”了。 他也不客气,神识飞速扫过,但凡有“一品阵法”字样的悬赏,他都点了一下,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墨画!” 过了一阵,太虚令微微颤动,似乎是有了提示。 墨画神识一看,有些悬赏申请,果然被接受了,还有一些“没眼光”的,还是拒绝他了。 墨画哼了一声。 今天你们爱理不理,明天你们就高攀不起我了! 要不是“虎落平阳”,谁会接这些一品阵法的悬赏啊? 然后墨画又扫了一遍“悬赏箓”,又申请了几个一品的阵法悬赏,等了一会,也是有几个同意,有几个拒绝了。 墨画数了一下,一共就有六份一品阵法悬赏。 他还想再接一些,但神识一动,却显化不了文字了。 墨画琢磨了一下,大致就明白了。 这是达到悬赏上限了。 一个弟子,一次最多只能接六份悬赏。 墨画有些可惜。 “不过六份也还行吧,先画完再说……” 墨画将太虚令揣到储物袋里,便起身离开弟子居,根据脑海里的,太虚门地图,找到了“功勋阁”的位置。 太虚名的功勋阁,是掌管功勋体制,用来统一处理发布悬赏,接取悬赏和领取悬赏相关事务的地方。 宗门悬赏,要在太虚令里接。 但涉及到一些必要手续,和奖励领取,就要亲自到功勋阁来了。 画阵法也是一样。 墨画要在功勋阁里,领取笔墨、纸张,基础阵图。 当然简单的阵法,或是有特殊需求的阵法,别人才会提供阵图。 稍微难一些,或是稀有点的阵法,就要画阵的人,自己想办法弄阵图了。 功勋阁里,有不少弟子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 墨画排了一会队,轮到他的时候,他便跑到台前,出示了太虚令,道: “长老,我接阵法悬赏。” 功勋长老也是个老爷爷,白发苍苍的,不过胖乎乎的。 他核对了墨画的太虚令,虽然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取出了六个储物袋,递给了墨画。 储物袋里,便是悬赏要用到的笔墨阵图。 墨画接过储物袋,转身便欲走。 “等等……” 那功勋长老盯着墨画瞅了瞅,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多大了?” “十五!” “十五……”功勋长老皱眉,“那你应该刚入门吧,不满一年,怎么就能用太虚令,来接差事了?” 墨画将一切都推给了荀老先生,“荀老先生让我做任务,赚功勋,学阵法!” 功勋长老一怔,“荀老先生?” 怪了…… 那老头不是一向固执么?怎么开始坏规矩了? 功勋长老又盯着墨画看了眼,见他小小的个子,身上揣着六个储物袋,不由问道: “六副阵法,你能画完么?” “能!”墨画道,“我画阵法很快的!” 画阵法快? 一丁点大,能画多快? 功勋长老摇了摇头,不再问什么,挥了挥手,“好吧,你去画吧,不要贪多,不然完不成任务,风评是会变差的……” “好的,长老。” 墨画答应道。 功勋长老看着墨画离开,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过了一个时辰,墨画就又回来了,将六个储物袋放在桌上。 “长老,我画完了。” 功勋长老一愣。 画完了? 他将储物袋摊开,里面的确都是一品阵法,有的用纸为媒,也有以阵盘,或是灵器胚胎为阵媒的。 每一副阵法都工整严谨,合乎规范,分毫不差。 “真画这么快……” 功勋长老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只是一品阵法而已。 功勋长老神识一掠,点了点头,“的确都完成了,六副一品阵法,合计功勋十九点,已经加在你的太虚令中了。” 墨画一喜,神识进入太虚了,果然就发现自己名字下,有个小小的数字: 十九。 这意味着,他已经赚到了十九点功勋值。 “好了,你……”功勋长老本想说,“你可以走了”,却没想到墨画当即道: “长老,您等等……” 墨画将神识沉入了太虚令,片刻后抬起头,将太虚令交给了功勋长老,“我又接了几个……” 功勋长老眼皮微跳。 这小娃子,不按规矩来…… 哪里有这样接任务的? 而且你小小年纪,接这么多阵法,不怕神识消耗过度么…… 功勋长老迟疑片刻,见墨画精神奕奕,也不像疲惫的样子,便没说什么,另将几个储物袋交到墨画手里。 墨画开开心心走了。 功勋长老目送他离去,心中也默默记住了他太虚令上的名字。 …… 之后的日子,墨画就继续画阵法。 但一品阵法,功勋值太低了,大多也就三四点左右,攒起来太慢了。 而他想换的,十五纹、十六纹阵法,每一副阵图,都要好几百功勋。 好在墨画画得快,一开始进度还不错。 但渐渐地,他攒功勋的计划,就又卡住了。 一是因为,他还要上修道课,不可能天天都画。 就算画,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他还要练习十五纹的雨泽阵,来增强神识,所以时间并不多。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太虚令中,一品阵法的悬赏,越来越少了。 太虚门弟子都是筑基以上,一品阵法的需求,本就不多。 墨画画得又极快,一次五六副,接得又多,所以很快,一品阵法的悬赏,就差不多被他接完了。 剩下零零散散的,一天可能就一两个悬赏。 墨画还未必能接到。 算起来,一天两三点功勋进账。 乌龟爬一样。 攒一年,都未必能换一副十五纹阵法。 墨画叹了口气,蹙着眉头寻思道: “不行,这样太慢了,要想办法,找点其他任务做做,快点攒功勋,换阵法……” “可怎么办……” 墨画一时没头绪,就将神识沉入太虚令,翻看“悬赏箓”,研究了好多天,终于发现了一个靠谱的办法。 他境界低微,资历又浅,接不了悬赏。 但是,他可以“混”悬赏! 有些悬赏,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由一个带头的弟子接下后,会再组上三四个弟子,协同完成。 完成之后,功勋值按贡献分配。 会有一些悬殊,但相差不大。 墨画看了看,一些难一点的任务,悬赏大几百,自己假如“混”进去,至少也能混到好几十点功勋。 等于自己画一个月的一品阵法了。 墨画眼睛一亮,说干就干。 太虚令的悬赏箓上,会附有一些招募的讯息。 就是有人接了悬赏,需要招人,一起完成。 墨画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神识都看麻木了,终于在一条招募讯息上,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可以跟着“混”的任务: “五月初九,二品点苍州界,追缉罪修……” “此罪修精通阵法,擅布阵,不易对付。” “需请一位同门阵师协助,二品初阶为佳,若阵法精湛,有自保之力,一品亦可……” “事成之后,视贡献分配功勋,起步一百点……” …… 墨画又仔细看了看。 “有自保之力”,“一品亦可”…… 这不就是说自己么? 而且起步一百点功勋! 墨画心中欣喜,便在招募上,端端正正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画。” 随后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道: “会隐匿,有自保之力……” “很擅长阵法!” (本章完) 第六百章 水牢术 墨画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满怀期待地等着,终于一炷香之后,太虚令微颤。 墨画的申请,被接受了。 一百功勋! 墨画开心不已。 之后他便开始,为“混”悬赏的事做准备。 带一些灵石,带一些灵墨,带好自己的“隐匿”小披风,千钧棒虽然没什么用了,但陪着自己这么久,姑且也带着。 此外,点苍州界,似乎有座点苍山…… 山中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毒气,瘴气,所以辟毒丹和辟瘴丹也要带着,还要带二品的。 其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墨画也都准备齐全了。 最后的问题,是要准备些克敌的手段。 墨画默默琢磨…… 筑基中期的任务,追缉罪修,那罪修应该也是筑基中期修为。 修为比自己高,那火球术的威力,估计大打折扣。 阵法的话…… 二品地火阵,是十三纹,二品初阶阵法,对筑基中期修士的杀伤力,估计也会逊色一些。 “攻击手段,还是匮乏了些……” 墨画感叹道。 不过他只是筑基初期,打不过筑基中期,似乎也正常。 而且,这次悬赏的要求,是一位“精通阵法”的阵师。 可见,不用自己杀伐。 凭借阵法能力,跟着“混混”就行了…… 但是,可以多做点准备。 万一遇到强敌,自己最好也能帮上点忙。 “现在是初三,距离初九,还有六天……” 墨画寻思道:“六天时间,勉强够自己学一门法术……” “这门法术,不用杀伐……” “因为自己灵力弱,除了火球术,其他厉害的法术,估计也学不来,即便学了,威力也很低……” “那就学一门控制的……” 控制的法术…… 墨画眼睛一亮,“二品水牢术!” 水牢术还是很好用的。 尤其是用来困住敌人,打断攻击,克制那些,身法极好的修士,基本一克一个准。 只是他之前,只有一品水牢术的秘籍,炼气期用得比较多。 晋升筑基之后,这门法术,效果大减,用得也就少了。 而二品的法术秘籍,他又找不到。 这就是传承薄弱的散修的窘境。 墨画也没办法。 但是现在,进了太虚门,就又不一样了。 太虚门传承悠久,底蕴深厚,收集了天下诸多道法。 功勋箓里,应该会有二品的水牢术。 墨画心中微喜,神识立马沉入太虚令,在功勋箓里翻了又翻,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找到了水牢术的法诀! 而且,还是一整套! 一品到四品,完整的水牢术道法秘籍! 下面竟还有一些备注: “水牢术,稀有法术。 曾为水狱门绝学,概不外传。 道历一万九千零八十年冬,水狱门全宗入魔,遭道廷镇压,覆灭之后,水牢术流出,散布天下,然法诀多有缺失…… 道历一万九千九百年,此术经易真人整理成册,收录于太虚门……” 后面还有一句点评: “水牢术功用冷僻,易学难精,慎选。” 墨画看后,有些错愕。 这个水牢术,竟然还是有些来头的。 水狱门,是什么宗门? 怎么会全宗入魔? 还有这易真人,又是谁…… 墨画想了想,也不大在意。 修界这么大,有来历的宗门和修士这么多,他哪里有时间,一个个去深究。 有的学就行了。 墨画看了眼功勋箓,发现完整的水牢术,从一品到四品,一共要一万多功勋…… 墨画倒吸了口凉气。 太贵了!! 把他卖了也买不起。 墨画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门法术,是可以拆开买的。 一品到二品,只要两百六十功勋。 高品的才贵,三品要两千多,四品要八千多。 墨画松了口气,“还好我只要买二品的就行……” 但他转念一想,二品的两百六十的功勋,也根本不便宜啊…… 他现在一共也就两百七八十的功勋。 这还是他辛辛苦苦,接了那么多悬赏,画了近百副阵法,攒了那么久才攒出来的。 墨画有些纠结,在心里翻来覆去,对比了很久,这才痛下决心。 功勋就是拿来用的! 不花的话,自己赚它做什么呢? 不过一两副十六纹阵法的花费。 这门水牢术,若是学得透彻,练得纯熟了,整个筑基期都能受益! “买了!” 墨画咬牙决定道。 然后他小手一划,辛辛苦苦赚的功勋,“哗啦”一下就没了。 墨画心痛得无法呼吸。 但想到自己有新法术学了,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事不宜迟,墨画立马跑到功勋阁,兑换了自己刚买的这本《二品水牢术》。 接待墨画的,还是那个功勋长老,他看了眼“水牢术”秘籍,有些诧异道: “你不是说,要攒功勋学阵法么?怎么攒了这么久,换了本法术秘籍?” “而且……还是这古怪的水牢术?” 墨画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学了法术,才能更好地‘混’任务,赚更多的功勋!然后再去换更多的阵法!” “混任务?”功勋长老一愣。 墨画有点心虚道:“我说错了,是‘接’任务。” 功勋长老摇了摇头,有些稀里糊涂。 “这小娃子,怎么古里古怪的……” “学这种刁钻的法术……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墨画既然要换,他也说不了什么,本身这也符合太虚门的规矩,只要有功勋,想换啥就换啥,他也干涉不了。 功勋长老将二品水牢术秘籍,递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秘籍,便眉开眼笑地跑了,留下功勋长老,一脸的若有所思。 …… 墨画回到弟子居,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水牢术秘籍》。 这份秘籍,是二品的。 但因为太虚门弟子,都是自筑基境界开始入学,所以二品的秘籍,里面也“附赠”了一品的法诀。 “买一赠一……”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不亏。 为了更赚一点,墨画将一品的水牢术,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才惊讶地发现,这门一品水牢术,竟与自己得到的那本水牢秘籍,有很多不同…… 法诀更齐全,关窍更复杂,灵力自经脉间的流转,难度也更大。 墨画想起功勋箓上水牢术的来历,心中恍悟。 自己之前的一品水牢术秘籍,得自大黑山的罪修,是水狱门覆灭后,流失在外,有所缺失的传承。 而太虚门收录的,是经那位易真人整理过的法诀,这才是完整的,正统的水牢术传承。 “这位易真人,可真是个大好人!” 墨画给易真人,也贴了个“好人”的标签。 而后墨画便开始一边温习,查漏补缺,重塑自己的一品水牢术,同时在此基础上,钻研并不断练习,正统的二品水牢术。 正统的水牢术,讲究以“水”凝形,画地为牢。 墨画之前的水牢术,只能简单“束缚”。 但正统的水牢术,更像是一种“桎梏”。 甚至水属性灵力,会侵蚀经脉,造成痛楚。 杀伤力不大,但却会令人,有一种“窒息”的不适感。 宛如真正的“水牢”。 无论“禁锢”,还是“窒息”,法术的效果,都比之前高了一筹。 因为墨画的一品水牢术,用得极为纯熟,在此基础上,优化法术,并为法术升品,就事半功倍了。 而水牢术,虽然冷僻,且修炼很难。 但墨画的神识,强大而敏锐,所以学起来,也不怎么吃力。 五六天后,墨画的二品水牢术,就用得有模有样了。 他试了下效果,觉得颇为满意。 人贵有自知之明。 对自己的定位要清晰。 既然杀伐不行,那就学点水牢术,恶心恶心人也是好的。 也算是为完成任务做了贡献! 到了初九,墨画便收拾好东西,启程出发,前往太虚山的一处山脚,去和几个“队友”碰头了。 太虚门有旬休,每旬休两天假。 每月上旬的旬休,便是初九初十这两天。 这两天时间,弟子可以自由安排,只要不为非作歹便好,宗门并不强加限制。 之前的旬休,墨画都是一个人窝在弟子居里练阵法。 这还是他第一次外出。 墨画穿着太虚门道袍,出了太虚门,按照约定的时辰和地点,到了西南向的一处山脚。 山脚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很显眼。 墨画到了山脚,便见大石头下,已经有两个修士了,而且都是女子。 一个穿着太虚门的道袍,身姿高挑,温婉貌美。 另一个,穿着金粉色,锦簇绣花的道袍,衣着华丽,容颜俏丽,看样子不是太虚门的。 两人都是筑基修为,而且比墨画大一些。 墨画便打招呼道:“师姐好。” 两个女子有些诧异,但见墨画眉眼如画,皮肤白皙,目光澄澈,还穿着玄白交织的太虚门道袍,也都微笑道: “小师弟好。” 不过毕竟都比较陌生,便没再多说什么。 墨画就乖巧地在一旁等着。 两个师姐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以为墨画在等人,便也没说什么,也默默等着。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修士来了。 是个男子,身穿一身金赤色道袍,绣着山纹,气息浑厚,高大俊朗。 他径直走了过来,气质温润,打招呼道: “两位师妹好。” 两个女修也道:“枫师兄好。” 男子四处看了看,然后问道:“人来了么?” 身穿太虚门道袍的温婉女子,微微皱眉,“说了在这里集合,还没见人……” “应该不会爽约吧。” “接了任务,便是定了灵契,应该不会……” “那人阵法如何?” “还不清楚,但至少是一品阵师,我见他接过许多一品阵法的悬赏,想来就算不会二品阵法,一品的阵法,应当十分纯熟……” “只有一品,怕是不太够……”俏丽女子道。 温婉女子叹息道: “阵师一般都只接阵法的任务,这种要外出,要追缉罪修,有些危险的差事,他们寻常是不会接的……” “我等了数日,才有一个一品阵师,愿意接任务。” “而且,我们分的功勋也不算多……” 男子无奈,“确实,只有一百多点……” 这点功勋,二品阵师画几副阵法,就赚来了,还不用外出,不用奔波,更不用冒风险…… “就是不知,这人靠不靠谱……” “一品……估计很难靠谱……” “凑合凑合吧,事到如今,也没的挑了……” “那等等吧,”身穿金赤道袍的男子叹道,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 “时候不早了,不知那阵师,什么时候来……” “我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向一边,就见一个小号的修士,板着小脸,不悦道: “我早就来了!” 还听见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三人都一脸错愕,那温婉女子惊讶道:“你,伱是……” 墨画道:“我是墨画!” 男子微怔,“墨画?” 温婉女子苦笑道:“是接任务的阵师的名字,但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师弟。 筑基前期,修为低微,而且一脸稚气,看样子,还是刚入门不久…… 男子声音温和,问道: “小兄弟,你是……刚入门的?” 墨画点头。 男子有些吃惊,便问那温婉女子,“你们太虚门改规矩了?刚入门,也能接任务?” 温婉女子疑惑道:“没听说改呀……” “那他这……” 三人都看向墨画。 墨画道:“是荀老先生让我接任务的。” 墨画又把“荀老先生”摆出来了。 但他没说,荀老先生是让他接那些,“扫扫台阶,看看山门,画画阵法”的入门任务,没让他跟着混这种“追缉罪修”的,比较危险的任务。 “荀老先生?” 男子有些错愕,倒是出身太虚门的温婉女子,有些恍然。 “竟然是荀老先生……” 难怪…… 荀老先生愿意给这小师弟走后门,提前开了太虚令的权限,那说明这孩子,来历肯定不简单。 至少跟荀老先生关系匪浅。 这件事便不好深问了。 但是…… 温婉女子有些为难。 这么大点的师弟,修为又低,根基又薄,经验又浅,就算会点阵法……又怎么带他去做这种危险的任务? 何况,他真的会阵法么…… 温婉女子便缓缓问道:“师弟,你……会阵法?” 墨画见他们,似乎不想带自己“玩”,知道要靠自己展示一下本事,争取一下机会,便纠正道: “不是‘会’,是‘擅长’!” 另外三个人都懵了。 多大点修士,就敢说自己“擅长”阵法了…… 墨画道:“不信的话,你们考我一下?” 最好是拿那种,很难的,我没学过的阵法,来考我。 金赤道袍的男子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稍微考一下你。” “嗯嗯。” 墨画一脸期待,可随后他又失望了。 金赤道袍男子考他的,只是一些对墨画而言,极为简单的一品阵法的知识,偶尔涉及二品阵法,但也只是皮毛,根本体现不出,自己有多厉害,也“白嫖”不到新的阵法。 墨画不费吹灰之力,答出了男子的问题,见那男子不说话,又问道: “还有更难的么?” “或者,你找个很难很难的阵法来考我?” 男子愣了下,无奈道: “我只能考你这些了……” 他是主修剑诀的,阵法这种东西,并不算精通,平日学一些,只是应付一下宗门考核,并没有花太多心思。 但墨画能经过他的考验,至少说明,阵法基础还是比较扎实的。 而他们这趟,也的确需要个阵师。 男子道:“行吧,我带你去试试吧。” 墨画心中一喜,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那个容貌温婉的师姐摇头道: “不行!” 墨画一怔。 “太危险了,”温婉师姐对墨画道,“虽说以我们的修为,追拿这次的罪修,不算棘手,但修界叵测,难免会有变数,一旦发生变故,我们可能保不住你。” 她放缓语气,劝墨画道: “师弟,你听师姐的话,回宗去好好修炼,等你大一些,再去执行这些危险的任务……” 这个师姐,也是个好人。 墨画心里默默道。 但任务他肯定是要跟着混的! 他已经花了两百多功勋,换了二品水牢术的法诀,不回点血,就真的亏大发了! 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墨画想了想,眼眸微亮,道: “我不去的话,你们不就少了一个阵师?” “我会再找别人……”温婉女子道。 “师姐,你刚才说没人接任务,我都听到了!” 温婉女子一窒。 “放心吧。”墨画道,“我会隐匿术,可以自保的。” “隐匿……” 温婉女子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心中犹豫不决。 便在这时,又有一个男子自远处走了过来,一脸歉意,“抱歉,我来晚了……” 而后他与众人一一打招呼: “枫师兄,浅师妹,慕容师姐……” 最后他见到了墨画,愣了一下,张大了嘴,“墨画?你怎么也在?” 墨画也吃了一惊。 这一队五个人里,竟然还有熟人! 这人正是带他入山门的师兄,上官旭。 此时此刻,他也不管为什么上官旭这么巧也在了,连忙道:“旭师兄,带我一起去!” 说完还连忙给上官旭使眼色,意思就是说: 替我说说好话,让他们带我一起玩! 上官旭苦笑,“这……是怎么回事?” 温婉女子将事情说了,诧异道:“你们认识?” 上官旭点头,“墨师弟,与我上官家……有点渊源。” 他没说太明白,瑜少爷的事,不好对外人说。 但随后,上官旭又头疼不已。 墨画这小师弟,带去的话,有点危险,不带的话,又辜负了婶娘的叮嘱。 最后他也只能道: “墨师弟他……行事知道分寸,人也机灵,慕容师姐,要不就带他去吧……” 温婉女子皱眉沉思,见天色已晚,再拖下去,怕是时间不够了,最后叹了口气道: “好吧,但是千万要小心,上官师弟,你照顾好墨师弟……” 上官旭点了点头。 墨画则保证道:“放心吧,我阵法很厉害的,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温婉女子有些无奈。 阵法很厉害? 筑基前期小修士,还是刚入门,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过这趟任务,本也不需要太高深的阵法。 温婉女子点头道:“我们出发吧。” 墨画连连点头。 于是两个师兄,两个师姐,带着他一个小跟班,便自太虚山出发,取道清州城,前往二品点苍州界了。 一路上,墨画旁敲侧击,也知道了几人的身份。 高大俊朗,神色温和,身穿金赤色道袍的师兄,是太阿门的弟子,名叫欧阳枫。 身穿太虚门道袍的温婉女子,名为慕容彩云,是太虚门的师姐。 一身金粉色,锦簇绣花道袍的女子,名为花浅浅,是百花门的师姐。 百花门是乾学州界,十二流之一的门派,门中弟子全是女修,传承的也都是女子修行的功法和道法。 几人的年纪,都比墨画大七八岁,尽管不全归属一个宗门,但在乾学州界这里,宗门弟子交流频繁,所以也都要礼貌地喊一声“师兄师姐”。 至于,太虚门的任务,为什么会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参与。 墨画也问过了。 通缉罪修的悬赏,一般是道廷司发布的,不只发给太虚门,临近的一些门派,也有可能接到悬赏。 完成任务后,奖励由道廷司发给宗门。 宗门折算功勋,发给弟子。 墨画一路上,偷偷打量着几个师兄师姐,发现他们修为都很深厚,功法必然都是上品,而且经验丰富,显然都是做“悬赏”的老手。 墨画点了点头,暗暗打定主意,这次任务,一定要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厉害”。 见识到自己的厉害,以后,他们才会带自己一起“玩”! 自己才能跟着“混”更多的任务,赚更多的功勋! 想“混”任务,就一定要“人脉”。 不光是太虚门,其他八大门,十二流,乾州百门的师兄师姐,也要多认识一些。 即便是建大阵,也要有很多修士帮忙,才能建成的。 这个年头,有人缘才好办事。 至于“四大宗”……就先算了吧。 自己估计高攀不上。 …… 各个宗门,旬休的日子是一样的,都是两天。 这个时间有点紧,所以众人要日夜兼程赶路,而且要用身法,这样足足花了十多个时辰,才来到点二品苍州界。 点苍州界,是乾州的一个小州界。 州界中央,是点苍山。 他们要缉拿的罪修,也躲在点苍山中。 墨画问过了,这个罪修,不知真名,通缉的外号叫“秃鹰”,筑基中期修为,身法好,而且阵法造诣不俗。 秃鹰恶行累累,在道廷司有案底。 他强行采补过女弟子,杀过人,还做过人贩子,贩卖年幼修士,给魔修做“口粮”。 道廷司给的命令是: 能抓则抓,抓住后打入道狱,以阵法凌迟。 若不好抓,则当场格杀! 谢谢一起修仙、鴹湛的打赏~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一章 秃头 点苍山比较大,也比较荒凉,修道物产匮乏,所以人烟罕至,适合罪修藏身。 墨画随着几个师兄师姐,来到了点苍山。 崇山峻岭,云遮雾绕,淡黄色瘴气氤氲,不辨方向。 慕容彩云道:“我接了宗门悬赏,上面有线报,说秃鹰孤身一人,藏在距此三十里外的一处山洞中。” “但此人警觉,擅长阵法,沿途必会布阵,用来防范追缉……” “这些阵法,未必多高明,但非常隐蔽,不易察觉,需要一名精通阵法的阵师,沿途排查……” “一定要细心,不能有遗漏……” “否则便容易打草惊蛇,让这只‘秃鹰’飞了……” 慕容彩云看了眼墨画,“墨师弟,你……行么?” 墨画点头,“我行的!” 慕容彩云见墨画胸有成竹,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欧阳枫怕墨画有压力,便道: “墨师弟,你尽力而为,不要紧张……” “这份任务,不是一个人的事,一路上,我们也会替你留意,弥补疏漏,毕竟秃鹰此人,极其狡猾难缠,布下的阵法也很刁钻……” “嗯嗯。”墨画感激道,“谢谢枫师兄!” 于是众人往前走,走着走着,墨画一怔,指着路边一小处,翻新过的土壤道: “是那个阵法么?” 其他人闻言,相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慕容彩云微微松了口气,“不错。” 墨画这才意识到,大家都发现了,只是为了“考验”一下自己,所以才没说破。 竟然这么不信任自己…… 墨画心里嘀咕。 花浅浅走到那片翻新过的土壤前,取出一个金色罗盘,置于土上,而后金色罗盘转动,毫光一闪,土下的阵纹波动,便消失了。 墨画一愣,“这个罗盘……是什么?” 慕容彩云微怔,“伱不知道?” 墨画老实点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面前都是师兄师姐,他一个小师弟,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慕容彩云叹了口气,“这叫解阵罗盘,一些简单的阵法,可以用这种罗盘来解的。” “什么阵法都行么?”墨画问道。 慕容彩云摇头,“不同阵法,有不同的解阵罗盘,五行的,八卦的,方位的,必须对应才能解开,而且阵纹不能太复杂。” “哦哦。” 墨画学到了新的东西,默默记下了。 “竟然还有解阵罗盘这种东西……” 自己一直都是自食其力,亲手解阵的,还没用过这种“偷懒”的东西。 不知道里面的原理又是什么…… 墨画有些好奇。 花浅浅以解阵罗盘,解了隐秘的阵法,而后素手一拂,灵力微荡,扫开土壤,便见土里埋了一块小石盘,石盘上刻着阵纹。 阵纹看着眼熟,但又有些陌生,估计是阵纹的变式。 墨画认不出,便虚心请教道: “慕容师姐,这石盘上的……是什么阵法啊……” 慕容彩云一滞。 其他几人也以手抚额,有些无奈。 上官旭更是面带苦笑。 这种简单的阵法都不知道,“擅长”阵法,也不是这么“擅长”的…… 慕容彩云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 “这叫小元磁阵,是一品阵法,利用阵纹内蕴磁性,吸引感应之力,用以侦查,防范……” “小元磁阵……” 墨画又默默记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品阵法这么纯熟了,学得这么多了,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 修界之大,浩瀚无穷,说不定到处都是阵法,等着自己去学! “小元磁阵……” 墨画默默念着,便道:“慕容师姐,稍微等等,我学一下。” 慕容彩云沉默了。 这个小师弟,遇到阵法,竟还要现学…… 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在墨画也没要多久,就将小元磁阵的阵纹记下了,然后众人又出发了。 一边走,墨画一边暗暗琢磨。 小元磁阵…… 一品九纹阵法,功用和自己用过的“司南子母复阵”有些相似,都是用来布阵侦查,监掌山势环境的。 但这道阵法,却有些特别。 墨画琢磨半天,这才发现,这门阵法其实是八卦阵法的变式,是把复杂的阵纹,做了简单的“变式”。 墨画默默在心中衍算了一下,忽而一惊。 他发现这小元磁阵,溯本归源,其本质阵纹,竟然可归溯到“雷纹”之中。 雷纹? 这不对啊…… 墨画困惑不已。 他印象中的“雷阵”,还是天道大阵之上,那记蕴含法则抹杀之力的“仙纹”,恐怖至极,可镇杀万物生灵。 可“雷电”跟“元磁”,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小元磁阵,阵纹逆向变式,会演变为雷纹,归属为“雷卦”阵法? 墨画心生不解。 但此时还有“任务”在身,无暇他顾,墨画便将这疑惑,藏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再仔细琢磨,看能不能领悟到什么。 区区一品阵法,会则不难。 小元磁阵的阵纹,墨画看了一遍,便了如指掌。 再向山间看去时,那些布于草木山石之间,丝丝缕缕的小元磁阵纹,便清晰可见。 墨画神识一掠,便洞察一切。 “大石头后面,有一道阵法……” “前面三丈之处,山路的中间,也有一道……” “树皮之下,也有小元磁阵……” “左侧山林,藏有妖兽,妖兽右腿有伤,皮肉之下,嵌的刀片上,也画了小元磁阵……” …… 墨画走一路,指点一路。 慕容彩云几人,渐渐便有些吃惊了。 一些明显的阵法,他们看出来的,墨画能看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可一些手段蹊跷,不易发现的阵法,墨画也总能分毫不差,一个个找出来。 甚至一些阵法,布得刁钻冷僻,他们都没能发现,或者距离太远,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也都逃不过墨画的神识。 他们这才有点相信,墨画是真的有一些实力的。 “擅长”阵法,可能有些夸大了。 但阵法的天赋,绝对不差。 众人都松了口气,看墨画的目光,也都温和了许多。 执行宗门任务,危机四伏,他们也不想带一个“小拖油瓶”,尽管这个小拖油瓶,长得乖巧可爱。 一个时辰后,众人便来到了一处山坡。 山坡如常,但草木掩盖之下,有一个隐秘的洞口。 被道廷司通缉的“秃鹰”,就藏身在洞里。 几人躲在一处山石后面,商量追捕的计划。 但这些跟墨画无关。 本来他就是来识破阵法的,到了这里,他的任务,已经算完成大半了,接下来的事,不用他出手。 用慕容师姐的话说,就是: “你隐匿好,不要露头,保护好自己,遇事先逃……” 既是关心墨画,也是防止墨画贸然出现,坏了事。 万一他再被秃鹰抓到,当做人质,那形势就极为严峻了。 墨画连连点头,“师姐,放心。” 保命的事,他很在行的。 不过想着,万一师兄师姐出手,直接宰了那“秃鹰”,自己就没机会展示自己的“厉害”,他们下次做悬赏,也就不会带着自己一起玩了…… 墨画心道,自己还是要再发挥点用处才好…… 山林荒僻,山坡寂静。 草深石乱,杳无人迹。 墨画神识微动,扫视四周,眸中光泽微闪,而后低声道: “此地往西,一百五十丈处,有一副陷金阵,二品十一纹;” “此地往东,约一百五十丈处,有一副困山阵,八卦艮系困阵,二品十四纹……” “洞口处,布有艮山阵,二品……” “洞口外十丈之地,布有……小元磁阵?但也是二品的……” …… 墨画将洞穴附近的阵法,“如数家珍”,一个不落,全部数了出来。 几乎将“秃鹰”的老巢,都看穿了。 不光慕容彩云,就连欧阳枫几人,都有些错愕。 “你……学过二品阵法了?” 墨画谦虚道:“学过一点点……” 几人神色微惊,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他们远远低估了这个一脸天真的小师弟。 能将别人布下的阵法,一个不差,全部看破。 这种阵法造诣和阵法领悟,必然是极深厚的。 果然,能进八大门的,没有庸才。 他们这个“阵师”,没有白请。 欧阳枫放出神识,稍微确认了下,见一切果真和墨画说得一样,那些阵法,墨画不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不由点头赞赏道: “不错,多亏墨师弟了。这样一来,我们缉拿秃鹰,也容易许多。” “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将秃鹰引出来……” 墨画笑眯眯的,刚想说什么,忽而脸色微变,叹道: “不必了……” 众人一怔。 墨画低声道:“秃鹰发现我们了。” 欧阳枫等人,面色一沉,随后静心凝神,果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然充斥着一道深厚阴冷的神识。 只一瞬间,墨画便判断出了: “十六纹神识!” “筑基中期巅峰!” “而且……不只一人……” 欧阳枫神色微微错愕,慕容彩云几人也有些失神。 他们还什么都没发现,怎么这个小师弟,竟全都知道了? 不过大敌当前,没时间追问。 欧阳枫目光之中,浮出一丝决断,“杀!” 随后杀机陡然降临。 一股浓烈的,带着几分妖异的剑气,破空而来,击碎了众人藏身的巨石,但却被欧阳枫及时抽剑,一一化解。 石屑纷飞,烟尘消散后。 欧阳枫手握一柄赤金黄枫剑,立于众人之前,身姿高大,剑眉星目,器宇不凡。 上官旭反手掣出一把流光巨剑,气势凛然。 花浅浅纤手伸展,数十道百花灵针,浮在身前。 慕容彩云以手捏诀,发间的簪子,熠熠生辉,发出五色的光芒,她的指尖,也有法术在凝聚…… “要打架了!” 墨画见机不妙,立马远远跑开,施展隐匿术,披着小斗篷,找了个大石坑,趴在地上,躲了起来。 打架的话,暂时就没他的事了。 这么多师兄师姐,他能躲好,不碍手碍脚就行了。 慕容彩云留意着墨画,见墨画十分机灵,敌人的剑气未到,他便有所察觉,早早退到了众人身后,一个人躲了起来,不由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尤其是上官旭。 他受闻人琬叮嘱,要照顾好墨画。 墨画若有什么不测,琬儿婶娘,必然是会怪罪他的。 现在墨画见机不妙,就躲得远远的,而且还会隐匿,模模糊糊的,不知到底藏在了哪里,他也就放心了。 而此时此刻,枯山洞口,走出了几个修士。 当前一个修士,身穿褐衣,狭目鹰鼻,中等年纪,目光阴鸷。 他的身后,跟着五个修士,皆一身黑衣,不像是好人。 墨画躲得远,但耳聪目明,将这些人的长相,看得分明,心中猜测,当前那褐衣修士,想必就是那个做了很多坏事的“秃鹰”了。 可他心中又不由疑惑道: “秃鹰秃鹰……他怎么不是秃子呢?” “莫非他,戴了假发?” 不能吧…… 按理说,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他如果不“秃”,别人怎么会叫他“秃鹰”呢? 墨画有些费解。 而远处的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一方是接了道廷司的悬赏,赚取功勋,追缉罪修的宗门弟子。 一方是被道廷司通缉,恶贯满盈的罪修。 双方都没有罢手的打算,基本没有一句废话,见面便是死战。 灵力激荡,五行法术纷飞,还有一些妖异的灵器和剑气,彼此交错…… 墨画偷偷趴在草丛里,露出脑袋,看别人打架,心思转动,大致估量了双方的实力。 自己这边有五个人。 但自己在草丛“猫”着了,所以上场的只有四人,都是筑基中期修为。 对面共有六人。 只有一个是筑基前期。 另外五人,是筑基中期。 其中修为最高的,是那个鹰钩鼻子的“秃鹰”,筑基中期巅峰,神识也有十六纹。 自己这边的几个师兄师姐,都是大宗门子弟,修为深厚,灵器道法不俗,而且斗法经验丰富,配合也颇为默契。 即便是四对六,也丝毫不落下风。 墨画点了点头。 不愧是乾学州界,各大宗门的天骄子弟。 自己以后就跟着他们混了! 不过墨画也有些担忧。 目前的场面,有些僵持。 这样僵持,肯定不是办法。 尤其是那个“秃鹰”,修为占优势,手持一柄银色长剑,与欧阳枫交手,一脸从容,显然留有后手。 这种情况下…… 墨画琢磨了一下。 “应该先将其他罪修杀了,然后抽出手来,以众敌寡,围殴带头的“秃鹰”……” 而场上的形势,也和墨画预料的差不多。 显然欧阳枫几人,也是这么想的。 首先是那个筑基初期的罪修,被上官旭寻了个破绽,一个闪身靠近,三两下便砍翻在地了。 花浅浅又抽空补了几记灵针。 筑基初期的修士,就这么交代了。 墨画摇了摇头,心道: “这个笨蛋,没有自知之明,筑基初期,贸然参与筑基中期的混战,还不多留点心眼,想办法跑路,活该第一个死……” 之后便是四对五。 墨画也没急着出手,他要先观察观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首先,欧阳枫几个师兄师姐的战斗,是有章法,有默契的。 但这些,与猎妖师之间的配合差不多。 无非就是近战以剑气牵制,远程以法术压制,互相配合,觑敌破绽,增其伤势,取其性命。 他们也没用什么上乘法术。 或是金身术护身,蓄满灵力,御剑杀敌类的招式。 对面的罪修,手段也差不多,只不过灵器上会淬毒,灵力也带着一些妖异,而且道法招式,也稀奇古怪。 墨画看了半天,熟悉了双方的招式,还有攻击的习惯,对敌人的一举一动,一进一退,都了然于心了,便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出手了……” 再不出手,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自己的法术,也就白学了。 远处战斗还在持续…… 山石纷飞,法术激荡,体修近身以招换招。 便在这时,上官旭巨剑横压,迫得一个黑衣罪修,狼狈撤身,露出了破绽。 慕容彩云见状,目光微凝,捻诀一点,便有一道五色灵光,破空杀去,命中了那罪修的肩膀。 灵光穿破衣裳,刺破皮肉,带出一流血迹,又转瞬将血迹蒸干,留下了一道疤痕。 罪修不由踉跄几步,额头冒着冷汗,忍痛骂了几声,见机不妙,转身欲逃。 上官旭一剑下劈,想将他拦住,但巨剑出手慢,还是没留住。 慕容彩云凝结法术,想乘胜追击,趁机宰了这罪修。 可法术到底也是慢了一步,只蹭伤了他的手臂,也并没将这罪修留下。 罪修回头,阴狠狠地看了慕容彩云一眼,恶毒骂道: “贱人!” 他将这几人记在心里,而后催动身法,便想溜走,待找个地方休整之后,再回来找这几个宗门弟子的麻烦。 可他刚一迈步,就觉得心底一凉。 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 未及细想,一道淡蓝色水光,凭空出现,结成牢笼,将他牢牢禁锢住了! 与此同时,一股“溺水”的窒息感传来。 罪修动弹不得,胸闷恶心,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法术?! 而上官旭和慕容彩云也愣了片刻,但这等战机,转瞬即逝,两人立马回神,把握住了这几息的机会。 上官旭剑势横扫,挡住了欲来支援的几个罪修。 慕容彩云,纤手翻转,凝成法诀,结成了一道更明亮的五色灵光法术。 那罪修被水牢术困住,几番挣扎,终于挣脱了。 他是筑基中期修为。 而墨画只是筑基前期,而且灵根差,灵力弱,法术虽快,但效果到底还是会差一些。 但水牢术困住的这几息时间,也已经足够了。 那罪修刚挣脱水牢,抬头便见一道灵光,疏忽而至,贯穿了他的胸口,虽不致死,但也造成了重伤。 一旁的欧阳枫,缠着罪修秃鹰。 花浅浅则蕙质兰心,见到这边的战局,抽空补了两枚灵针,打在了罪修的心脉上。 不过几息的时间,这罪修被水牢术困住,被五行灵光贯胸,又被百花灵针扎心,避无可避,命丧当场。 这番变故,转瞬即生,局势当场大变。 四对四。 还有一个墨画,躲在暗地,“虎视眈眈”。 死了一个筑基前期,一个筑基中期,两个罪修。 秃鹰的脸上,也没了从容。 他阴鸷的目光,冷然扫视四周,寒声道: “何方宵小,竟敢暗算?” 欧阳枫面露诧异。 慕容彩云几人琢磨过来,却是心中震惊。 是墨画…… 他们没想到,墨画这个“小阵师”,竟还会这种刁钻古怪的法术,而且施展得如此之快,时机把握得也十分精准。 最重要的是,十分熟练…… 好像经常做这种事一样…… 四周没有回声。 秃鹰的目光,阴沉四顾,神识也向四周不停扫去。 这个暗施冷箭的小鬼,无论是谁,修为如何,在当前的局面下,都必然是一种隐患。 欧阳枫怕秃鹰找出墨画藏身的位置,当下目光一寒,剑气暴增,加快了攻势,沉声道: “匪类,受死!” 秃鹰微怒,“啧”了一声,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欧阳枫。 慕容彩云三人,知道机会难得,也都全力以赴,不再留手,意图将剩下的几个罪修全解决掉,然后再一起围攻带头的秃鹰。 墨画就轻松许多了,他趴在草地里,哼着小曲,看着别人打架,然后找准机会,以水牢术控制敌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有个罪修挨刀。 再出手,就会有罪修丧命。 慕容彩云等人,都是宗门翘楚,这种机会,怎么会把握不住。 墨画施展了六七记水牢术之后,在场的罪修,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只有一个秃鹰,还在勉强支撑了。 这下他开始急了,怒道: “卑鄙小人,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墨画本不想理会他,打算把他“阴”死,或者“阴”到重伤濒死,再出面说些话,看能不能把他“气”死。 可看着看着,墨画却发觉这个秃鹰有些不对。 他索性直接现身,走上前来,站到了慕容师姐的旁边。 秃鹰见了墨画,神色一震。 他没想到,躲在暗地,以阴险的法术,坑死他兄弟的,竟是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小屁孩? 可下一刻,他便目光微红,死死盯着墨画。 这几个筑基中期的宗门弟子不好对付,可以之后找机会算账。 但这个修为浅薄,阴险狡诈的小鬼,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必须将其碎尸万段,才能泄心头之恨! 秃鹰满眼杀意。 欧阳枫察觉到秃鹰眼中的杀意,目光一沉。 慕容彩云也皱了皱眉,担忧道:“你怎么出来了?” 墨画指着秃鹰,断然道: “他有问题!” 众人一怔。 慕容彩云不由问道:“他哪里有问题?” “他的脑袋有问题!”墨画笃定道。 “脑袋……有什么问题……” 墨画声音清脆,胸有成竹道: “他是个秃子!!” 气氛瞬间凝住了。 在场的修士,也全都愣住了。 慕容彩云几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秃鹰怒气上涌,不仅满眼血丝,就连脸都气得涨红。 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底细被看穿的心虚,转身便想跑。 欧阳枫见状,立马出手,将其拦住。 墨画却喊道:“削了他的头发!” 秃鹰大怒,“臭小鬼,你!” 可他没说完,就被欧阳枫的剑招打断了。 欧阳枫有些无奈,但却下意识,按照墨画说的去做,手中黄枫长剑,剑气锐利,招招冲着秃鹰的头发削去。 秃鹰大怒,狼狈支撑,但他的招式,却有些奇怪。 身上的一些小伤不管,致命的剑气躲开,但却牢牢护住了自己的头顶。 似乎拼尽全力,也要守住自己的头发。 哪怕身上受伤,哪怕皮开肉绽,头发却一根也不能掉! 两人缠斗片刻,上官旭便也上去帮忙。 他握的是巨剑,真要削起来,一刀就是一大片。 秃鹰大急,边打边撤,便想离开,但墨画还在,手指一点,水牢术便浮现,将他牵制在了原地。 终于,数十个回合后,慕容彩云看不下去了,借机凝出一道五色灵光,纤手一点,灵光射出,将左右支绌,无法躲避的秃鹰,打得一个踉跄。 上官旭眼疾手快,巨剑向秃鹰的脖子砍去。 性命攸关,秃鹰只好低头躲避这剑,脖子躲过了,但头发没躲过,直接被削掉了一大片。 剩下的“假发”,也都自行脱落,露出了一个光头。 墨画眼睛一亮,自信点头。 不出他所料,这个中年修士,的确是个秃子! 而且,不是一般的秃子。 他的秃头上,如同“纹身”一般,还画有各种纹路。 墨画眯着眼瞅了瞅,心道果然如此。 这秃鹰秃头上纹着的,赫然竟然是一副阵法,而且其阵纹形制,极为特殊,鹰爪雕目,形如兽纹。 荀老先生说过。 兽者,近妖。 这类阵法,是九州以南,蛮荒之地,那些荒族修士,世代相传的…… 四象妖纹阵法! 谢谢书友昊天日月、20200930152825385的打赏~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二章 金源阵 墨画盯着秃鹰,目光闪闪发亮。 他之前躲在一边偷窥时,神识就隐隐发觉有些不对,这个秃鹰,脑袋之上,似乎有丝丝缕缕的阵纹气息。 而且还是很陌生的气息。 这便说明,秃鹰头上,藏着阵法。 而且还是他没见过,没学过的阵法。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还是极稀有的四象阵法! 按照荀老先生的说法,这种阵法,阵纹形似兽纹,与妖兽有关。 若是五行八卦类的阵法基础不深,贸然去学,容易失了人性。 阵法有缺陷,那太虚门,很可能并不会教弟子四象阵…… 就算有缺陷,但阵法就是阵法。 墨画还是很想看一看,学一学。 可太虚门不教的话,那这秃子,便可能是目前为止,自己能学到四象类阵法的唯一途径了。 更不能放他跑了! 墨画目光炯炯地盯着秃鹰。 欧阳枫几人却有些意外。 墨画喊着要削秃鹰的头发,他们还只当他是“童心未泯”,有些胡闹,却没想到,这秃鹰的头上,真的有些蹊跷。 “四象阵纹……” 慕容彩云默默看了眼墨画,心中暗惊。 这个姓墨小师弟,对阵法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而另一边,秃鹰则神色狰狞,怒不可遏,心中更是惊悸。 他头上的阵法,是见不得光的,更不能留下线索,不然被有心人瞧出端倪,会坏了大事。 刚出道的时候,他倒是没遮掩,因为秃头,烙了四象鹰爪阵,所以才被起了“秃鹰”这么个诨名。 后来他知道其中利害,便乔装收敛了,遮了秃头,掩了阵纹。 知道他真面目的,也大多都被杀了。 这么久了,没人发现。 别人虽仍叫他“秃鹰”,但也只当这是个外号,也没人会管他是不是真的秃。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鬼,竟然如此较真。 听他名字叫秃鹰,竟然就断然认定,他就是个秃子! 还削去了自己的假发,害得自己,露出了头顶的阵法。 秃鹰备觉屈辱,恨得咬牙切齿。 “好!好!” 他目光阴冷,环视四周,尤其是见到墨画,那一副明眸皓齿,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秃头的模样,更觉怒火中烧。 四象鹰爪阵被看到了。 那他们就都要死! 不然的话,自己可没法跟“先生”交代…… 先生的怒火,自己承受不住。 秃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后目露杀意,瞳孔之中,血丝如蛛网般密布。 “要杀!” 忽然之间,秃鹰头顶的阵纹,竟似活了过来。 “图腾”一般的阵纹,泛出墨绿色。阵纹的线条颤动,粘合,变幻,像是淬毒的鹰隼,露出了爪牙,凶戾至极。 鹰形阵纹之中,渗透出诡异妖力,自秃鹰的皮肉,注入经脉,随血液流遍全身,与血肉融为一体。 秃鹰咬牙,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鹰纹逐渐扩散全身。 一股诡谲妖异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欧阳枫目光一震,心知不妙,立马剑尖一指,剑气如虹,直指秃鹰心脉,意图打断秃鹰吸收四象阵法之力。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手。 百花灵针,金光重剑,五色灵光,纷纷向秃鹰杀去。 墨画也补了一记水牢术。 可吸收了阵法之力的秃鹰,却身形如风,将这诸多剑招法术,尽数躲了去。 只有欧阳枫的剑气,划伤了他的胸膛,割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秃鹰在远处站定,冷笑一声。 “太阿剑诀,不过如此。” 他的胸前,血迹渐渐干涸,伤口缓缓恢复如初,宛若受伤的妖兽,凭着强大的血气,血肉再生。 而秃鹰头上的鹰纹,也停止了蠕动。 四象鹰爪阵,完全激发。 秃鹰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妖气,明明看着是人,但又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鹰类妖兽。 欧阳枫皱眉,脸色阴沉,“未修妖功,却有妖力……” “这不是简单的四象阵……” “你身上纹的……究竟是什么阵法?” 秃鹰冷笑,“天地无边无际,阵法浩瀚精深……” “老子的阵法,岂是你们这些,囿于一己之利,以‘天才’自居,目光狭隘的世家子弟,所能参悟得明白的?” 秃鹰说完,阴冷一笑,双手举起,指尖竟凝出锋利的,淬着毒血的鹰爪。 “我开了阵……” “今日,你们全要死在这里!” 欧阳枫沉声提醒道:“小心!” 而墨画在之前就已经溜了。 他见秃鹰,吸收了四象阵法之力,满身纹身,一副可怕的样子,立马便跑远远地躲了起来,同时施展隐匿,隐藏了身形,隐匿了气息。 秃鹰刚动杀意,想先将墨画杀了,就发现墨画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差点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懦夫!” “胆小鬼!” 秃鹰怒骂道。 墨画却无所谓。 我就胆小鬼了,伱能拿我怎么办吧。 秃鹰还真的拿墨画没办法。 他现在实力大增,但增的不是神识,之前找不到墨画,现在必然还找不到。 秃鹰又啐骂了一句,随后目光阴毒。 “好,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先将你这几个师兄杀了,将你这两个师姐凌辱了,你便躲在一边看着吧。” 欧阳枫目露杀意,上官旭和花浅浅也大怒。 慕容彩云面带寒霜,但还是沉稳道: “稳住心神,别被激将,联手杀了他。” 话音未落,秃鹰便突然暴起,鹰爪森森,划出一道绿光,直取慕容彩云的咽喉。 慕容彩云皱眉,施展身法,向后退去。 欧阳枫上前,长剑一横,拦住了秃鹰,将慕容彩云挡在了身后。 秃鹰利爪一挥,妖力激荡,与欧阳枫拼了一招。 欧阳枫只觉虎口一麻,一股隐含而锋利的妖力,刺得手臂生痛,身子也被震退了几步。 “这妖力好强……” 欧阳枫心中微凛,更加聚精会神,准备应付秃鹰的下一招,可抬头一看,却脸色骤变,喊道: “上官师弟,小心!” 原来秃鹰一招震退欧阳枫,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突然转向,利爪如风,抓向另一侧的上官旭。 上官旭见秃鹰与欧阳枫交手,便想施以援手,可刚出招,重剑只劈到一半,就见秃鹰舍了欧阳枫,直奔自己而来。 秃鹰身法快,出招更快。 但上官旭混迹乾学州界数年,交战经验并不少,知道出手不能贸然用尽全力,要留一两分余力应变的道理。 所以即便重剑招式偏慢,但还是能临时变招,用来应对秃鹰的突袭。 可就在此时,秃鹰眼眸之中,红光一闪。 他身上的气息,瞬间又暴涨了一大截。 阵法中,他刻意封存,没有全然吸收的妖力,瞬间充满四肢五骸。 在妖力的强化下,秃鹰的肉身,更加强悍,他的血气,更加浑厚,招式更加凌厉,身形也更快了一筹。 而他的实力,在阵法的加持下,也无限接近…… 筑基后期! 众人全部震惊色变。 此时他们都明白了。 这秃鹰留手了! 他刻意藏了一点实力,为的就是临战之时,突然爆发,逆转战局。 上官旭脸色苍白,处境岌岌可危。 欧阳枫举剑,慕容彩云凝结法术,花浅浅驱使灵针,可都鞭长莫及,根本拦不住实力暴增的罪修秃鹰。 便在此时,水光一闪,一道水行牢笼,凭空出现,罩在了秃鹰身上。 秃鹰冷笑一声,身如鹰隼,骤然加速,从水牢术的锁定中,挣脱了出去,而后扬起绿森森的毒爪,撕中了上官旭的心脉。 但墨画的水牢术,虽没能困住秃鹰,却强迫他变幻了身法,到底还是拖延了一两息的时间。 上官旭于此间不容发之际,后退了一步。 秃鹰这爪,没有撕得太深,而且太虚道袍,也有防护效果,虽被撕出了道道血痕,重伤流血,但却没有伤及性命。 不等上官旭松一口气。 秃鹰乘胜追击,想先将上官旭杀了。 这样少了一个重剑修士牵制,再杀另外几个,尤其是那两个,远程驱使法术和灵器女弟子,就容易了许多。 可墨画比他更快,又一记水牢术,想将他困在原地。 秃鹰皱眉,又极力催动身法,躲过了这一记困术。 而后一身百花锦绣道袍的花浅浅,驱使灵针,攻向秃鹰。 秃鹰屡次三番被阻,心中大怒,身上阵纹蠕动,肌肉虬结,一股深绿色的妖力,缠在了鹰爪之上,猛然一撕,掀起腥风阵阵。 强大的妖力席卷,将花浅浅的百花灵针,尽数毁去。 花浅浅神识刺痛,面色发白,但还是咬着牙,趁机将上官旭带远了。 上官旭胸前有三道血痕,血流不止,还有剧毒,必须尽快疗伤,否则后患无穷。 上官旭立马服丹药疗伤。 花浅浅从储物袋中,取出备用的灵针,护在上官旭身前。 但这种灵针,是备用的,品阶远不及她之前用的百花灵针,对秃鹰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只能用来防守,并护住上官旭,让他好好疗伤。 转瞬之间,四人之中,便失去了两个战力。 秃鹰暗中留手,突然暴起,收效颇丰,不由阴沉冷笑。 目前能威胁到他的,目前就只有欧阳枫和慕容彩云了。 秃鹰并没给两人喘息的机会,目光凶厉,鹰视狼顾,疏忽之间又向慕容彩云杀去。 而欧阳枫,尽管修为上落了下风,也不得不咬牙与秃鹰周旋。 同州界求学,宗门之间,同气连枝。 修士之间,哪怕不同门,也多多少少会有些交情。 他不忍同行的师弟师妹,遭了秃鹰的毒手,否则他必会心生愧疚,抱憾终身。 欧阳枫神情坚定,目光锋利。 局势一下紧张了起来。 秃鹰则又露出了玩味的神色,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能在自己手里,支撑多久。 一旦他们输了…… 秃鹰舔了舔嘴唇,目光从慕容彩云和花浅浅身上掠过,面露垂涎。 困在这点苍山许久,他已经好久没近女色了。 秃鹰欲心蠢动。 忽而一道蓝光,凝成牢笼,又罩在了他身上。 秃鹰大意之下,身法慢了一步,没有躲过,被冰冷的水牢,牢牢禁锢住了。 虽然只有几息,但那种溺入水中,头晕目眩的不适感,他还是体会到了。 他的心中,瞬间没了绮念,只有深深的恶心。 “他妈的!” “臭小鬼!” 秃鹰大怒。 自己大意了,没有闪,竟然被那小鬼阴到了。 而欧阳枫也趁机,一剑扫在了他的喉咙,没刺得深,只破了层皮。 慕容彩云的五行灵光,也破空而来,虽偏了一点,没击中秃鹰的脑门,但也焚焦了他半只耳朵。 秃鹰受了伤势,心中微凛。 “还不是时候……” “要集中精神,速战速决,快点将这两人拿下……” “然后再去找那个小鬼的麻烦……” 秃鹰目露恨意,妖力毫无保留,招式更加凌厉,向欧阳枫杀意。 与此同时,他也提防着墨画的水牢术。 只要一有,被神识锁定的迹象,或是周身,有淡淡的水系灵力波动,就要及时依仗身法躲开,免得遭了那个小鬼的黑手。 秃鹰全力提防,果然没再中过水牢术。 与此同时,他也静下心来,分出了一部分神识,向四周扫视。 他想找到那小鬼的蛛丝马迹。 但四周空旷,虚白的神识视界中,并没有任何人影的踪迹。 秃鹰皱了皱眉。 这个小鬼……相当蹊跷…… 真的一点踪迹没有。 为什么? 是他有隐匿的灵器,还是他的隐匿术太高明了,又或者,神识太强了? 秃鹰暗中摇头。 神识再强……也不可能让自己都察觉不到。 若非自己大意,这小鬼的水牢术,根本锁定不了自己,这便意味着,他的神识,并不会比自己强。 想来也是,这小鬼是筑基前期。 而自己是筑基中期巅峰。 他的神识,怎么可能比自己强。 之所以隐匿得这么好,怕是身藏什么宝物,或者身负什么传承…… 隐匿宝物? 这可是好东西…… 秃鹰目光兴奋。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的大运就来了!” “事后抓住这小鬼,问个究竟……” 秃鹰笑容阴鸷。 …… 趴在草丛里的墨画,忽而心生警兆。 仿佛一只凶恶的鹰隼,盯上了自己…… 墨画眼睛微眯。 敢惦记自己…… 那这只秃鹰就不能留了…… 自己只是一个低调的太虚门小弟子,安安稳稳修炼,认认真真学阵法,可不想被“秃鹰”这种坏蛋惦记。 而且,他得在师兄师姐们面前证明一下,自己很“厉害”才行。 这关系到,自己以后“混”任务,赚功勋的大计。 还有,就是四象阵法。 四象阵法,现在看起来有些妖异,不像什么正经阵法,但正不正经,也得自己看过,研究过才知道。 不能太武断。 要给这种阵法一个机会…… 万一它能“改邪归正”呢? 自己不就能堂堂正正去学了么? 就算不能学,研究研究,将来也好提防一下。 墨画又找了机会,随手丢了几个水牢术,见这些水牢术,都被秃鹰躲掉了,而秃鹰脸上的讥笑和不屑,也越发明显。 墨画点了点头。 “这只秃鹰,今天死定了!” 不过时机还不到,还要再等等。 墨画又等了一会,等到上官旭伤势好了些,花浅浅也服丹药,补充了一些灵力,两人也咬牙,参与围功秃鹰的时候,知道机会来了。 这是己方,实力最强的时候。 而秃鹰,也被消耗了不少灵力。 这个时候,拿不下他,万一被他找到机会,真的反杀了自己的师兄师姐,那就不妙了。 或者他意识到,事不可为,偷偷跑了,也不行。 墨画偷偷跑到慕容彩云的身边,小声道: “师姐……” 慕容彩云正全力施展法术,限制秃鹰,闻言一惊,见到是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可随后她又皱紧眉头,神情凝重,叹道: “墨师弟……你先走吧……” 再打下去,胜负难料,她也无法保证墨画的安全。 墨画却摇了摇头,问道: “师姐,您会那种,威力很强很强的上乘法术么?” 慕容彩云一怔,缓缓点了点头,“会倒是会,可是……” 这种情况下,施展这种法术,风险很大。 而且也未必能命中。 即便命中,也未必一招就能将肉身经阵法强化后,接近筑基后期的,强大的秃鹰给杀了。 施展消耗如此之大的法术,一旦杀不掉,他们就危险了。 墨画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 “师姐你放心,你只管施法,其他的交给我!” 慕容彩云错愕道:“交给你?” “我会一门阵法,可以增幅五行之力,你用上乘法术,威力增幅之下,一招就能把那只‘秃鹰’宰了。” 墨画点了点头。 慕容彩云张了张嘴,“你……还会这种阵法?” 增幅五行之力…… 阵法蕴含大道,精深博大,有什么样匪夷所思的阵法,都不足为奇。 但慕容彩云惊讶的是,这种极罕见的阵法,墨画怎么可能会? 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又是怎么能学会的? 墨画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 慕容彩云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时间有限,她的确也没空纠结这些了。 慕容彩云沉思片刻,决定道:“好,我试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这种时候,若是犹犹豫豫,反倒会遗失战机。 而且,这一路上,墨画这位小师弟,虽年纪小,修为不高,但却十分机灵,对阵法的认知,也极为深厚。 他会的法术虽然冷僻,但手法却很精湛。 更何况,墨画目光澄澈,必然是个极为正直,不会打坏主意的好孩子。 他的话,可以相信一下。 慕容彩云下定决心,便道:“那阵法……” “师姐,你施法就行了,其他不用管。”墨画道。 慕容彩云一怔,但还是信了墨画,略作思索,便对欧阳枫道: “枫师兄,拖延一下。” 欧阳枫闻言微怔,片刻后猜到了慕容彩云的打算,眉头微皱,但想了想,并未拒绝。 慕容师妹既然想以上乘法术杀敌,必然有自己的考虑。 拖下去,本身也是无奈之举。 欧阳枫剑气凛冽,便和上官旭、花浅浅,联手牵制起了秃鹰。 这种时候,大家都很默契。 墨画点了点头。 世家弟子,若有可能,都会学一些上乘道法。 可目前的情况下,欧阳师兄修为深厚,要靠他牵制身形快,出手快,肉身强悍的秃鹰。 旭师兄有伤在身。 花师姐的实力,更多依赖灵器。 所以精通五行法术的慕容师姐,是最好的人选。 墨画也想看看,经五行源阵增幅后的上乘五行法术,威力究竟有多大。 欧阳枫等人,尽全力与秃鹰缠斗。 事不宜迟,慕容彩云也开始凝气施法。 她的身上,泛出强烈而刺目的五色光芒,这些光芒,凝聚在她身边,宛若漫天的云霞,衬得她霞光晶莹,如云中仙子。 五行霞光诀。 这是太虚门真传的,一门五行兼备的,上乘法术。 只不过,这五行之中,唯有一道金光,璀璨异常。 这是因为这套五行霞光诀,异常高深,慕容彩云目前只学了金系的法诀,不能五行合一。 可即便如此,在筑基期间,这门法诀的威力,也很不俗了。 这么大的动静,秃鹰也察觉到了。 他怔忡片刻,心中冷笑。 “蠢货!” “竟想用上乘道法,一招杀了我?” “到底是宗门弟子,论剑论傻了,只知学那些大而无用的招式。” 真正的生死之战,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只讲究朴实有效。 若是乱刀能砍死人,那就别讲章法,就用乱刀砍死,不要有多余的招式,不然死的就可能是你。 上乘法术? 秃鹰看着慕容彩云,冷哼一声。 且不说,凭这记法术的威力,能不能杀了自己。 就算能杀,神识能不能将自己锁死,还是个问题。 一旦失手,这记法术空了,那死的,可就是你们了…… 秃鹰目光阴毒,怡然不惧。 慕容彩云的灵力,在一点点继续,她的气息,也在逐渐攀升,可这种强大的威力,也只是让秃鹰忌惮了一下。 便在这时,墨画小手往地面一指。 一道赤金之色,蕴含五行本源之力的阵纹,蜿蜒浮现,凝结成阵。 一品十三纹,金源绝阵。 正在施法的慕容彩云,瞳孔一缩。 “这是……” “绝阵?!” 而且…… 慕容彩云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个小师弟,刚刚是怎么画阵法的? 手指往地上一点,阵法便浮现出来了?! 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常识有些错乱。 什么时候,阵法是这样画的了…… 而在墨画注入神识,将金源绝阵画完的瞬间,一股玄妙的,澄澈的金光,瞬间升腾而起,覆盖在了慕容彩云身上。 站在金源绝阵上的慕容彩云,只觉得经脉微痛,灵力流转加剧,而她的金系灵力,躁动不安,就像是被注入了五行源力,而在不停地…… 沸腾。 灵力沸腾? 慕容彩云目光震动。 而后法术凝结完毕,她的金系五行霞光诀,灵力凝练,如同滚烫的金水,光芒万丈,汹涌澎湃。 这门绝阵,仿佛把她的上乘法术,又硬生生往上提升了一个品阶! 远处的秃鹰神色大变,瞳孔震惊。 怎么回事? 这个法术威力,怎么会突然强了这么多? 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同样震惊于五行霞光诀威力的欧阳枫几人,瞬间回过神来,纷纷出手,想将秃鹰留住。 而慕容彩云,已经以神识,将秃鹰锁住。 她素手一指,受金源绝阵加持,漫天金色霞光,便铺天盖地,向秃鹰席卷而去。 秃鹰眼眸中闪过绿光,身上的阵纹,也忽明忽暗,他的气息,也隐晦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的身上,妖气陡然浓烈,模糊了神识的感知。 慕容彩云瞬间花容失色,“神识锁定失准了!” 漫天霞光,绚烂而唯美,又蕴含杀机,向秃鹰绞杀而去,但在最后关头,似乎失去了目标,也无法再改变轨迹。 秃鹰脸上既有惊惶,又有庆幸。 不愧是大荒一脉的四象阵法…… 又救了自己一命。 秃鹰冷笑一声,转身便想从霞光中逃出。 可就在此时,远处的墨画也微微一笑,伸出了邪恶的小手。 他的灵力,催发到了极致。 他的瞳孔,浮出漆黑色的诡纹。 他的神识,强大而坚韧,像是条条锁链,穿透四象阵的迷雾,将意图逃窜的秃鹰,死死锁住! 强大的神念降临。 秃鹰心有所感,笑容瞬间僵住,脸上一片惨白。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三章 镇杀 自己被神识……锁死了?! 附近有高阶修士? 怎么会? 神识锁定,随后便是法术。 秃鹰心生警兆。 什么法术,要来了?! 不到一息时间,那种熟悉的,令人恶心的,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传来。 锁链加身,水牢禁锢。 秃鹰瞳孔一缩,难以置信。 水牢术?! “是那个小鬼?!” 电光火石间,秃鹰突然想明白了。 自己被骗了! 被那个小鬼骗了! 他的神识,明明能锁死自己,他的水牢术,明明可以例无虚发! 但是那个小鬼,他留手了,他放水了! 他之前施展水牢术,屡次失手,没能困住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大意,让自己放松警惕,让自己以为…… 他的神识不如自己,他的法术,也锁定不了自己。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在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际…… 他才认真起来,以强大的神识,锁死了自己,以极其迅疾,异常精准的水牢术,控制了自己。 将自己禁锢在了,这些蕴含澎湃灵力,威力强大的,五行霞光之下。 就像一条小毒蛇。 低调,隐忍,蛰伏,然后不知不觉,露出阴险的獠牙。 咬人不疼,但一出口,却能要了你的命! 太卑鄙了! 太无耻了! 秃鹰怒火焚心,几欲吐血,同时也心中震惊。 这个小鬼,为何神识会如此之强? 他混迹乾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屁大点的小兔崽子,用神识给“阴”到。 这是第一次,而且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秃鹰看着漫天霞光,神色凝重无比。 他不知这法术,为何有了如此恐怖的威力,但心中明白,自己只要逃脱不了,被霞光笼罩,就必死无疑! 秃鹰头皮上的阵纹,骤然发亮,阴绿刺目。 他似乎催发了这幅四象阵法的全部力量,头皮不堪重负,开始裂出血纹,鲜血渗出,自头顶流下。 秃鹰满脸血迹,狼狈而狰狞。 他要拼死一搏。 而全力激发之下,秃鹰血肉与妖力,融合到极致,肉身几乎扭曲变形,似是妖力不受控制,在其体内汹涌肆虐。 秃鹰整个人,也变得既不像人,也不像妖。 但它的妖力,却也更加疯狂。 妖力澎湃,肉身扭曲之下,水牢术瞬间被挣破,灵力解构,化为水渍,消散无形。 秃鹰重获自由,狞笑一声,便想再逃。 便在此时,墨画的眼眸之中,诡异的黑雾,仍旧翻涌不止。 眼瞳之中,重影浮现。 诡算施展到极致,神识也流转至极限。 墨画的神识,又再一次牢牢锁定了秃鹰。 而不到一息的时间,墨画灵力流转,又凝结了一记水牢术,又一次精准无误地,将秃鹰锁在了原地。 那一刹那,秃鹰脸色煞白,目露恐怖。 这一次,他清晰感受到了。 这种神识…… 蕴藏着天真且冰冷的杀意。 明明境界上,不超过十六纹,但却有一种碾压式的强横。 甚至可以跨阶锁死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挣脱。 匪夷所思,强大而坚韧,既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深邃感,又有一种变化万千的诡异感…… 这根本不像是“人”的神识! 秃鹰瞳孔剧颤。 那个小鬼……究竟是人是鬼,还是…… 邪神? 他的体内,难道也寄宿着,与神主一样的……道外之神? 他本身不是人,只是一具道外之神的血肉宿主? 秃鹰艰难转过头,可视线中,根本没有墨画的身影,若非自己察觉到了他的神识,可能怎么死的,是死在谁的手里,自己都不知道…… 霞光临近,锐利的金系灵力,切割着他的皮肉。 他的右肢,已经被灵力消解,露出了森森白骨。 即便是白骨,也在被逐渐风化。 秃鹰面露绝望,随后又有超脱的淡然,与皈依的虔诚。 他声音嘶哑而低沉,默然念道: “万劫不灭,荒神不死……” “刍狗众生,魂归……” 可他没说完,就被五行霞光吞没。 金光蔓延,灵力如刃,将他的肉身,切割得遍体鳞伤。 细碎的伤口上,血迹流出,又瞬间被灵力绞杀蒸发。 秃鹰瞬间丧失了性命,匍倒在地,死状凄惨,不堪入目。 而漫天霞光,也随之落在地面,将漫山的林木,绞成飞屑,将遍地的山石,碎成齑粉。 甚至连云雾和瘴气,都被驱散。 金色灵力,仍残留山间,宛若剪碎的日光,唯美之中,蕴含杀机。 欧阳枫等人神色震撼。 “竟然……真的杀了……” 这招法术,威力竟然如此之强! 竟真的一招,就将这被妖异阵法加持,肉身强悍的秃鹰,给镇杀了…… 众人失神之间,忽然便见一发火球术,疏忽间从眼前飞过,飞到远处,炸在了已经死去的秃鹰的尸首上。 轰隆一声。 秃鹰的尸首,被炸得飞了起来,又落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这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显然是死透了。 众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不由全都转过头,看向用火球术“鞭尸”的墨画。 墨画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 “这人太坏了,我补个刀,确认他死没死。” 虽然墨画心中确定,这秃鹰,大概是死透了,神识感知中,他也没了气息,灵力紊乱,且在逐渐消散。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事补几记火球,总归是没错的。 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秃鹰,花招不少,皮糙肉厚,还挺难对付的。 墨画有些手痒,还想再补几个火球,但见大家都默默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要不,你们补几下?我补过了……” …… 有伤在身的上官旭,看着墨画,心中默默叹气。 这墨师弟,跟婶娘交代的,不能说有差别,只能说完全不一样…… 他还记得,入门之前,婶娘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墨师弟天真乖巧,心地善良,没什么心眼…… 修为又不高,肉身又弱,就会一点阵法,打架肯定吃亏,容易被人欺负,让自己多关照他一下…… 自己差点就信了…… 现在看来,这小师弟这么阴险…… 不,这么机灵,筑基中期的混战,都能“混”得游刃有余。 即便是凶狠老辣,奸猾狡诈的秃鹰,都被他的隐匿术“玩弄”,被他的水牢术戏耍,还被他火球术“鞭尸”…… 上官旭叹了口气。 太虚门新入门的那些世家弟子,嫩得跟羔羊一样。 他可不相信,同届的弟子中,谁有本事,能欺负到他这个小师弟。 或者说,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欧阳枫三人,看着墨画的眼神,也有点怪怪的。 尤其是慕容彩云,更是吃惊不已。 他没想到,他半路拉来凑数的,竟是这样一个师弟…… 擅长隐匿,精通阵法,感知敏锐,还有那种匪夷所思的,画地为阵的手段。 以及那极其罕有的,五行增幅的绝阵…… 除了正面交锋的能力太弱,其他各方面,都强得有些离谱。 还有水牢术,太快,而且太精准了。 秃鹰是死于她的五行霞光诀之下,但归根结底,其实是死于那连续两道,没有威力,但却刁钻至极的水牢术之下…… 墨画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一点点心虚,便道: “师兄师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收收储物袋,捡捡东西,该回去了……” 欧阳枫等人闻言一怔。 慕容彩云看着墨画,更是神情古怪。 “师弟,你……经常做这种事?” 杀完人捡储物袋,怎么看起来……这么熟练? 墨画习惯性点头,点到一半,又连忙摇头,道: “不熟,不熟,这么危险的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慕容彩云无奈叹气。 其他几人也相顾苦笑。 不过时间的确不早了,他们经此苦战,灵力也消耗了大半,还有人身上带伤,所以是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回去之前,要先清扫战场,收缴下战利品。 为了避免遗漏,众人一起清缴,其他人心情放松,但难免有些倦怠,唯有墨画精神奕奕。 捡储物袋! 这种事他最喜欢做了! 不过还是阵法要紧。 他先是把附近的阵法,一一都给拆了。 把阵法之中,供给阵眼的灵石,先给“没收”了,然后再查查阵枢,看看阵纹,是否有自己没学过的阵法知识,如果有,就仔细记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天下那么多阵师,总有人会一些自己不会的东西。 要学会取长补短,集思广益。 更何况,秃鹰的阵法水准,明显很强,只不过擅长的阵法类型,偏颇了一些。 拆完阵法后,墨画又进山洞看了看。 这里显然,是这伙罪修临时歇脚的地方,有一些生活痕迹,也有一些灶炉阵法,但极为简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妖兽骨骼。 看着细小,不像是大型兽类的骨头,更像是鹰隼之类的桡骨和尺骨。 附近山石上,也有一些棕褐色的羽毛。 妖兽……鹰…… 墨画皱眉。 他又想到了,秃鹰头上,那鹰纹一般的阵法。 “四象阵法……与妖兽有关……” “可这种关系,究竟是什么?” “四象阵是如何构成的,他们是怎么用妖兽,来画四象阵的?” “通过四象阵,汲取妖力,强化肉身……岂不是会变成人妖?” 就像秃鹰临死之时那样…… 过度激发阵法,汲取妖力,使得一身血肉,都被妖力同化,失了人性,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样…… 自己若学会了四象阵,会不会也变成这幅模样? 墨画想了想,觉得有些后怕。 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可不想真的变成“小怪物”。 变成那种半人半妖的怪模样,以后还怎么见爹娘,还有自己的小师姐呢? 一定要慎重点。 墨画想了想,又在附近找了找,可还是没有其他阵法的痕迹,书册、玉简、阵纹都没有。 他以神识扫视,以衍算窥视,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看来,只能等会从秃鹰身上找了……” 很快,众人便搜罗好了,将储物袋,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欧阳枫等人,出身世家,很多东西看不上眼,所以搜罗得粗疏,只挑了一些显眼的东西。 墨画就不一样了,他搜罗得极为细致。 但凡有一点蹊跷的东西,他都搜刮来了,摆在面前,满满地堆了一小堆。 整个山洞附近,现在干干净净,被蝗虫啃过一般。 上官旭道:“师弟,这些大多……没什么用吧……” “以防万一,”墨画道,“万一留着什么阵法,阵纹的,现在盘查一遍,还能找到漏网之鱼。” “行吧……” 他们发现,这位小师弟,对阵法很是执着,真的一丁点线索都不放过…… 之后开始处理战利品。 墨画也真的从这些七零八落的“破烂”中,扒出了一些零碎的阵纹。 看不出是什么来历,但墨画也仔仔细细,一一记下了。 但也仅此而已。 其他的,都是灵石、灵器、丹药这些,修士常见的东西。 一些书册玉简,也没什么稀奇。 这些由慕容彩云做主。 灵石众人便平分了。 这些罪修,坏事干得不少,身上的灵石,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这只是对墨画而言。 慕容彩云他们,都是世家出身,不缺这些灵石,所以分到灵石的时候,神色如常。 众人中,唯有墨画眉开眼笑,很是开心。 两万三千灵石! 够自己用很长很长时间了。 果然,到了乾州这个地方,灵石花的多,“赚”的也多。 墨画美滋滋将灵石收起来。 剩下的东西,就没办法平分了。 而且都是赃物,不好处理。 按照惯例,要先交给道廷司,登记入册,然后折算成功勋,大家再酌情,将这些功勋分了。 对宗门弟子而言,功勋可比灵石重要。 这些东西,很快就清点处理完了。 但墨画有些失望。 无论是自己搜刮的,还是大家一起搜罗的,都只有零碎阵纹,没有完整的,正式的四象阵法的阵图。 尤其是秃鹰画在秃头上的那副阵法。 天色渐暗,山风料峭。 众人起身要走,墨画想了想,这才委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慕容师姐,我能看看,秃鹰头上的阵法么?” 秃鹰的尸首,被敛入了一具简单的棺木中封存。 这是要上交道廷司,用来完成悬赏,兑换功勋的。 他头顶的阵法,墨画还没来得及细看。 慕容彩云微微蹙眉,斟酌道: “伱……知道那是什么阵法吧……” 墨画点头,“应该是四象阵。” 慕容彩云叹了口气,“这应该……不是普通,或者说,不是正常的四象阵……” “四象阵即便运用了兽纹,也没这般妖异凶戾……” “否则的话,整类四象阵法,便会被归类到‘邪阵’,或是‘魔阵’之中,被道廷彻底封禁了。” “这秃鹰的四象阵,借妖力,融血肉,怕是用了些旁门左道……” “师弟你,最好别学啊……” “嗯嗯。”墨画点头,但还是道:“我不是学,我就是研究研究,‘批判’一下……” 批判…… 这小师弟说话,真是机灵古怪…… 慕容彩云还是有些踌躇。 墨画便道:“我主要是拿回去,给荀老先生看看。” 墨画又将“荀老先生”搬了出来。 这招也果然好用。 慕容彩云一听荀老先生,神色微怔,随后便轻松了几分,缓缓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你看看吧……” 于是众人又为了墨画,将封存秃鹰的棺木打开。 秃鹰过度吸收四象阵,妖力膨胀,肉身变形,又被太虚门上乘法术,五行霞光诀镇杀,死后还被墨画,补了一记火球术。 所以尸首,已经没什么人样了。 但他身上的阵纹,反倒完好无损,像是…… 墨画心中微动。 有着自己的“生命”? 生命…… 墨画心底一颤,专心打量起这副阵法…… 这副四象阵法,不像是“画”上去的,更像是依附寄生上去的。 阵式本身,极为稳固,即便过度使用,又承受了大威力的法术,也能保持自身阵纹和阵枢形制不变。 墨画取出纸笔,心中稍加推衍,而后一边看,一边记。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将秃鹰头上,这副四象阵法的阵图,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慕容彩云几人,便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直到墨画记完阵法,也将阵图收好了,众人这才起身,连夜赶路,到了点苍城。 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先去道廷司,上交了秃鹰的尸首,并将前后因果,简单说了。 当然,如何杀的秃鹰,相关的一些道法和阵法细节,也都只是说个大概。 事关修士功法和道法传承,详细的战斗,道廷司也不会过多追问。 之后,就是道廷司的事了。 如何清点赃物,如何折算功勋,如何将死去的秃鹰定罪示众。 还有,秃鹰虽死了,尸首也送到了道廷司,但他手下还有几个罪修,同样劣迹斑斑,在道廷司有案底。 这几个罪修,死在点苍山。 也要道廷司的执司,前去收尸,然后核对通缉名单,一一销案,同时也能折算一些功勋。 这些事,要道廷司一一处理。 而墨画几人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 此事了结之后,众人便到点苍城的客栈,暂时休息,明日一早,再返回太虚门。 虽然奔波了一天,但墨画晚上,还是在道碑上,练了一晚上阵法。 练习的是普通阵法,目的是为了增强神识。 至于四象阵,为了避免意外,墨画打算回宗门后,再仔细研究。 万一出了问题,也有荀老先生兜底。 次日醒来,众人心情愉悦,便决定逗留半日,稍微放松一下。 墨画也觉得机会难得,便跟着师兄师姐们,蹭吃蹭喝,在点苍城玩了半天,买了些新奇的东西。 下午他们便要启程返回宗门了。 临行前,慕容彩云和欧阳枫,又去了趟点苍城的道廷司,简单办了些手续,补充说了些经过,便算了结了这份差事。 回来的时候,慕容彩云还带着一个,印有道廷司印记的储物袋。 慕容彩云将储物袋打开,“这是道廷司退下来的……” “也是秃鹰这几个罪修身上的东西,但没什么用,折算不成功勋,便退还给我们了……” “你们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便自己拿去吧……” 慕容彩云一件件东西往外翻,有些寻常丹药,有些破损的灵器,还有一些字画之类的…… 的确都不算贵重。 忽而墨画眼尖,看到了一枚令牌。 他忙问道:“慕容师姐,这枚令牌是什么?” 慕容彩云看了看,迟疑道: “这好像是……传书令……” “传书令?” 慕容彩云点头,“就是修士之间,传递文书讯息用的令牌,跟我们的宗门令有点像,但功用要粗浅很多……” 墨画疑惑,“这也是秃鹰他们身上的?为什么我之前没翻到……” 慕容彩云笑道: “搜查这种事,道廷司经验丰富得多,有些手段,也只有道廷司才知道,我们搜不到很正常……”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传书令里,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么?” 慕容彩云神识微微看了看,摇了摇头,“看样子只是普通的传书令,没什么特别,而且这里面的文字,都被人抹掉了……” 墨画微惊,“抹掉了?” 慕容彩云点头,“现在里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就是不知,里面的讯息,是秃鹰临死前抹掉的,还是被道廷司销掉的……” 墨画眼睛微亮,满脸期待道: “师姐,那这令牌,能给我玩玩么?” 我不断章…… 只是写多了,写不动了,只能写到哪停到哪了……(.) (本章完) 第六百零四章 噩梦 “给你玩玩……” 慕容彩云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传书令不是拿来玩的。 不过墨画既然这么要求,她也没拒绝。 这些储物袋的东西,本就是众人各取所需。 一枚空白的传书令,她留着也没用。 “行吧。” 慕容彩云将白玉制成的,内容已经被抹消后的,空白的传书令,递给了墨画。 “谢谢师姐!” 墨画开开心心接过,当成“宝物”一样收了起来。 慕容彩云失笑,微微摇头。 剩下的东西,众人简单分了分。 因为本就是道廷司那边“挑剩下”的,又不贵重,所以基本谁开口要,慕容彩云就给。 最后一笔战利品“分赃”完毕,众人便打道回宗了。 来时时间紧促,回去心情就比较悠闲了。 慕容彩云雇了一辆马车,宽敞而且豪华,焚着雨雾香,铺着貂毛毯,坐着软绵绵的,很舒服。 墨画看着富丽堂皇的马车,猜测慕容师姐家里,一定也很有钱。 他又往前看了看。 拉着马车的,是四匹高大俊武的灵马。 这是二品灵马,是修士专门豢养,用来拉车的。 这四匹灵马,威风凛凛。 墨画不由想到了“大白”。 当初他跟着师父云游,还有傀老、小师兄和小师姐陪着,一路上跋山涉水,拉车的白马,就是“大白”。 大白这个名字,还是墨画给它取的。 墨画猜它肯定很喜欢。 自己一喊它大白,它就很亲昵地用脑袋蹭自己。 至于“大白”的原名,叫什么云,什么龙骥的,有些拗口,墨画就没怎么记在心里。 “也不知大白的品种,跟这些大马比,谁更好一点?” 墨画在心里默默嘀咕着。 白云飘飘,马蹄悠悠。 往事如山色,一片片,浮光掠影,自面前掠过。 走着走着,墨画心中忽而有了一些失落和酸涩。 那些陪伴了自己很久的人,忽然之间,都不在身边了。 而自己却还要,孤身一人,一直往前走。 也必须要,一直往前走…… 墨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又夹杂着一丝坚毅。 “师弟……” 一声温婉清丽的声音,唤回了墨画的思绪。 慕容彩云温和道:“你有心事么?” “没有……” 墨画摇了摇头。 一旁的花浅浅,忽而掩口,笑着打趣道: “怕不是有了心上人,在想着哪位俊俏的小师妹吧……” 墨画脸颊微红,否定道: “不是!” 众人见状微怔。 想着与秃鹰一战中,墨画精通隐匿,擅长阵法,以水牢困敌,以火球“鞭尸”。 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暗施冷箭,以水牢术“坑”死了阴狠狡诈的秃鹰的种种行为…… 不仅心思缜密,从容冷静。 甚至还有着一种包含天真的杀伐果断。 虽然看着亲切可爱,但又有一种,神识深邃,难以捉摸的违和感。 所以这一路上,众人虽神情如常,但心中一直有些忌惮。 但现在提及“心上人”,“小师妹”这种事…… 墨画白皙的脸颊,突然就红了,红晕微染,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还带着一点羞涩和局促。 看着就是一个纯真而害羞的小师弟。 几人心中,忽而便没了芥蒂,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墨画见众人都看着他笑,脸更红了,辩解道: “真不是!” “好好……” “你们不信?” “信,信……” “那伱们怎么还笑?” …… 马车里的气氛,也欢快了许多…… …… 乾州的大路上。 马车一路不停,坐着舒适,虽觉着有些慢,但四匹大马,健步如飞,实际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将近傍晚,马车便进入了乾学州界。 欧阳枫是太阿门弟子,花浅浅是百花谷弟子,他们中途便要下车。 “慕容师妹,浅浅师妹,上官师弟,小墨师弟……” 欧阳枫一板一眼地,温和有礼地,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这才拱手道: “我先告辞了,下次遇到任务,有机会再见……” 众人也都拱手告别。 欧阳枫最后看了眼墨画,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 “墨师弟,有空可以来我太阿门,观山览景,交流论道,我也可以尽下地主之谊……” “谢谢枫师兄!”墨画很开心,连连点头道: “一定一定!” 之后是花浅浅。 她穿着一身,锦绣百花道袍,容颜俏丽,虽看着有些恬静,不爱说话,但那是因为不熟。 熟悉之后,她意外地活泼。 她跟众人道别后,也特意对墨画道:“小师弟,有空也来我们百花谷玩啊……” 墨画一愣,“百花谷……全是女修,男子不能进吧……” 花浅浅促狭一笑,“给你找一身女弟子的裙子穿上,擦点胭脂,施点粉黛,扮成‘小美女’,自然就能进去了。” 墨画有些生气,坚决道: “我才不!” 自己可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穿女子的衣服?! 岂有此理! 花浅浅见墨画气呼呼的样子,笑得更开心。 笑了一会,她又盯着墨画看,似乎是在想着墨画,穿锦绣百花道袍的清丽模样,顾盼之间,眸光流转,一脸的期待。 墨画只觉身上一寒,立马离她远远的,躲到了慕容彩云身边。 慕容彩云无奈叹气。 …… 花浅浅下车后,又远远向众人招了招手,便转身走向繁花似锦,四季如春的百花谷了。 之后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便回到了太虚门。 慕容彩云比墨画高一届,住在女弟子居,所以先告别道: “上官师弟,墨师弟,我先走了,道廷司那边结算完功勋,我便转到你们的太虚令上。” 墨画和上官旭拱手致谢。 墨画想了想,又低声道:“慕容师姐……” 慕容彩云微怔,“有事么?” 墨画便说出了,自己“处心积虑”,筹划了一路的打算: “师姐,你下次再接任务,遇到需要隐匿打探,需要布阵解阵,需要法术困敌,又或者需要五行法术增幅的情况下……” “能带我一个么?” 太虚门的悬赏任务,有诸多限制。 尤其是对墨画这种刚入门,修为不高,经验较浅的新人,要求更多。 接不到任务,就赚不到功勋。 因此,墨画只能想办法,跟着慕容彩云“混”任务了。 慕容彩云一愣,“你……很缺功勋么?” 墨画点头,“我要赚功勋,换阵法。” “可是……”慕容彩云皱眉,“荀老先生那里,有不少阵法吧……” “荀老先生说了,不能坏了宗门的规矩,要让我自力更生,自己赚功勋,自己换阵法……”墨画说道。 只是他没说,荀老先生其实只让他接“入门”任务。 这些追缉、追杀类凶险的任务,荀老先生压根就没想过,墨画会去接,也没想过,他还能完成…… 慕容彩云微微颔首。 确实,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对弟子再偏心,也不能坏了宗门规矩。 这的确是荀老先生做事的风格。 “可是,这些事很……” 慕容彩云本想说“很危险”,但想了想惨死的秃鹰,忽然意识到…… 危险倒的确是危险。 但“危险”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至少现在,墨画安然无恙,而秃鹰,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慕容彩云眸光微闪,心思转动。 这次任务,其实的确是很危险的。 秃鹰的实力,不可小觑。 尤其是他头上,纹着奇异的四象阵法,解开阵法,血肉融合妖力,实力暴增,几乎媲美筑基后期修士。 在她这些年追缉的罪修和魔修中,有秃鹰这般实力的,也并不多见。 更何况,秃鹰还精通阵法。 没有墨画,他们此行还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反倒是墨画,聪明又机灵,会隐匿,擅阵法,神识感知强。 单凭墨画自己,想杀秃鹰,应该是没可能的。 但若是想从秃鹰手里逃走,应该是游刃有余。 所以,真说危险。 最危险的,是被墨画盯上,然后死掉的“秃鹰”。 其次,是自己这几个人。 最后才会是墨画…… 慕容彩云点头道:“好!” 墨画也开心不已,“谢谢慕容师姐!” 他没想到,慕容师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一旁的上官旭,也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这种危险的事,慕容师姐必然会拒绝,哪怕答应,也多多少少会推却几次。 慕容彩云看着墨画,温和一笑。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藏在了心里。 绝阵…… 可增幅五行灵力的绝阵! 这种绝阵,极其稀有,十分罕见。 而且她几乎没听过,整个乾学州界,有哪个筑基弟子能够学会这等功用强大的阵法。 这种阵法,接近五行的本源。 那种灵力沸腾,法术升阶,威能蜕变,镇压邪魔大杀四方的感觉,只要体会过一次,就根本拒绝不了。 那漫天璀璨唯美,又杀机四伏的五行霞光。 至今一回想起来,慕容彩云还有些心潮澎湃。 慕容彩云不由看向墨画,眸子熠熠生辉,仿佛在看一个稀有的,珍贵的,可增幅法术威力的“先天灵宝”。 “可惜了,不能随身带着……” 慕容彩云有些遗憾地想道。 墨画觉得慕容师姐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不由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之后寒暄了几句,慕容彩云也离开了。 墨画和上官旭,向弟子居走去,一路上也聊些有的没的,譬如哪位长老脾气最差,哪里的膳食味道最好…… 山间也有一些“野味”,是后山长老养的金毛鸡,可以烤了吃,味道极好,但别留下手脚…… 因为长老是不能私自推算弟子因果的。 所以偶尔,你偷了鸡,烤着吃了。 他们不能去算,也就不会知道“凶手”是谁…… 但你若留下证据,被长老顺藤摸瓜,朴素地“推理”出来了,那你就倒大霉了…… 上官旭说了许多,墨画大开眼界。 这都是前辈师兄的经验总结! 墨画牢牢记住了。 分别时,上官旭想起什么事,便道: “有空可以去上官家做客,婶娘在家,一直念叨着你,担心你……在宗门有没有……” 上官旭神情有些微妙,“……有没有被人‘欺负’……还一直叮嘱我多关照你……” 墨画笑着点头道:“琬姨人真好!” 随后他又有些疑惑,问道: “上官家……在哪?” 他到现在,都没见过上官家的府邸。 乾州学界,好像是没有。 在清州城,琬姨带他去过的地方,也都是顾家的宅邸。 上官旭拍了拍额头,抱歉道: “忘了跟你说了,上官家的祖宅,距乾学州界较远,上官家的人,到乾学州界,一般都会在顾家借住……” “顾家也是大家族,与上官家世代联姻,渊源很深,来往也很密切,说是同气连枝,也不为过……” “婶娘便带着瑜儿,暂时在清州城的顾家休养,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墨画点了点头,却忽然一怔,“休养?” 上官旭目光微沉,顿了一下,叹道: “瑜儿他……有些不大舒服……” “不舒服?” 上官旭点了点头,踌躇了片刻,似乎不太想说,但念及墨画是瑜儿的“救命恩人”,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瑜儿现在……偶尔会做噩梦……” 墨画一愣,皱眉道:“噩梦?” “嗯,”上官旭叹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仪叔叔和琬姨请人算过因果,也请丹师看过病,但也都没发现什么……” “而且瑜儿不能离开清州城……” “一离开清州城,噩梦就会加剧,有时白日打个瞌睡,也会梦魇缠身,全身颤抖,冷汗岑岑……” 上官旭皱着眉头,心有不忍。 墨画也有些心疼,便问道: “瑜儿,他从小就这样么?” 上官旭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个我倒不清楚,瑜儿身份特殊,小时候的事,我们这些嫡系子弟,为了避嫌,不会多问的……” 避嫌…… 墨画想了下,大概明白了。 世家里面,利益极大,所以有时候亲情反倒冷漠。 一些善意,也很容易被扭曲…… 上官旭叹了口气,又接着道:“瑜儿小时候的事,我不大清楚,不过自从上次……” 上官旭顿了一下,见四处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叹道: “被‘劫’走之后,不知经历了什么,噩梦便加剧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婶娘心痛,担心得茶饭不思。” “而瑜儿有时做噩梦,半梦半醒之间,会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可能是被你救下后,劫后余生,所以心生亲近,一直念着你……” “婶娘也想你有空,能去看看瑜儿……” “但你刚入门,根基不牢,她怕耽误你修行,就没跟你提这件事……” …… 上官旭神色无奈。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点头道: “好的,我有空去看看瑜儿!” 上官旭松了口气,“那便有劳你了。” 墨画笑了笑,而后又叮嘱道: “旭师兄,你也要好好养伤。” 上官旭微怔,心中微暖,点头道:“谢谢师弟。” 两人分别后,墨画便回弟子居了,趴在桌子上,默默琢磨起来。 “瑜儿……噩梦……” “不能离开清州城……” “被拐卖……” 墨画皱眉,觉得有些蹊跷。 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 墨画叹了口气。 他还是很喜欢瑜儿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的,琬姨对自己也很好,现在瑜儿噩梦缠身,墨画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这次旬休,已经用完了。 墨画想了想,便打算下次旬休,抽空去清州城的顾家看看。 有点累了,先4k多字咸鱼几天,为过年攒攒稿子,争取过年不请假~ 别喷我呗(,,.,,)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五章 雷纹 墨画主意已定,第二天,还是正常去上课。 上完修道课程后,又上了一节炼丹课,一节炼器课,最后跟着混了一节剑修的课。 剑修的课,墨画本是不用上的。 他是灵修,专修法术。 而且剑器很贵,他也用不起。 但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更重要的是,墨画一直惦记着,那门他从隐晦的因果中,稀里糊涂“推衍”出来的,只有一个名字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真正的剑诀修不起。 但“神念化剑”,或许可以修一下。 神念化剑,顾名思义,既含“神念”,又含“剑法”,应该跟两者都有关系。 所以但凡“剑修”的课,墨画只要有空,也都会跟着蹭一下。 一边学些剑修基础。 一边留意着,是否有“神念化剑真诀”的线索。 一边在研究着剑修的利弊,心里默默琢磨着,将来若遇到剑修,自己该如何应对。 但或许是刚入门,剑修的课程都很基础。 墨画听了好几个月,也只学了点皮毛,剑气都凝不出,更别说真正的御剑了…… 与此同时,他也从剑修长老口中,听到了不少太虚门,赫赫有名的剑诀: 像什么“太虚离火剑诀”、“太虚两仪剑法”、“太虚归一剑式”……等等。 但从没任何人,有只言片语,提及过“太虚神念化剑真诀”这八个字…… 不知道是这门神念化剑之法,太冷僻了没人学,太难了没人会,还是说太古老了已经失传了……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找了。 来日方长,只要自己一直“惦记”着,总归有一天,能找到一些这门剑法的线索。 更何况,还有荒山破庙里的那个落魄山神。 黄山君…… 墨画点了点头。 等哪天做任务,途径那座荒山,顺路再去找它问问。 现在自己要上课,还没时间去找它…… 下午最后一节,是阵法课,荀老先生又偷懒了。 作为“小师兄”的墨画,只能尽职尽责,替荀老先生代课。 上完课后,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 墨画回到弟子居,有了空闲,开始研究,从罪修“秃鹰”的秃头上,拓印下来的,那副有些妖异的四象阵法。 四象阵法! “又有新阵法可以学了……” 墨画精神大振,眼睛亮晶晶的。 而且这副阵法,还不是一般意义上“新”的阵法。 四象阵法,是脱离了五行和八卦范畴,真正意义上,全新的阵法类型。 只不过,可能带了一点点妖异和凶险。 弟子居内,明火灯盏的光芒,明亮而温暖。 室内朴素,但干净而整洁。 墨画趴在桌子上,摊好阵纸,备好笔墨,取出自己拓印下的那副四象妖纹阵法,开始研究起来…… 这副阵法,纹路奇特。 阵枢结构简单,但阵纹却很是复杂。 而且不像五行八卦类阵纹,形约内敛,端正玄奥。 这副阵法的阵纹,宛如是从妖兽的形态上,临摹而来,笔法象形,如鹰似隼,爪牙外露,张狂而肆虐。 既新奇又妖异。 不过只要是阵法,拆完之后,只有纹路。 只要道心澄净,也没什么好怕的。 墨画开始对阵法解构,拆解阵枢,析出阵纹,如同庖丁解牛,剔骨去肉,目无全牛。 他的天机衍算,越发纯熟,对这类阵法的解析,就越透彻。 很快,墨画就拆完了。 一副四象阵法,被墨画拆成了十多个,独立的四象类阵纹。 墨画看了看阵纹,却不由挠了挠头: “不对啊……” 这个阵纹,细细看来,根本不像是四象阵纹。 与荀老先生之前教自己的迥然相异。 或者说,只有看起来,像是四象阵纹…… 但真要“研究”,或者是“学”,又与一般的四象阵纹,有着极大的差异。 “阵纹变式?” 墨画皱了皱眉。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原理了。 荀老先生教自己的,是基础的,浅显的,入门的四象阵纹。 就像是启蒙用的。 但秃鹰头上的四象阵,更像是进阶的阵纹形式,蕴含了复杂的变化,而且明显是专门用来融合妖力,强化杀伐的阵法。 兽纹,近妖,容易失去人性…… 墨画有些忌惮,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花点时间学一下。 不学一下,亲自画几遍,是体会不了阵法本身的奥秘的。 若是发觉,有什么“妖化”的端倪,或是走火入魔的迹象,自己再停下。 墨画一边临摹,一边衍算,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将四象鹰纹阵法,简单学了个大概。 四象鹰纹阵法,只有十四纹。 墨画在纸上画了一遍,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没用……” 阵纹清晰地画在纸上,跟秃鹰头上的一样,甚至阵纹上,类似羽毛,爪牙的一些极细微的笔迹,自己也都完美复刻了。 但注入灵力后,这副阵法,一点反应都没有。 墨画神识视界之中,这幅阵法,也只有形骸,而没有神韵,更没有流转的阵力轨迹。 “还差了什么……” 可差什么呢? 妖力? 自己去哪里弄妖力去? 总不能不做“人”了,去学那些魔门的妖修,修血腥的妖法,跟妖兽一样,吃人修行,蕴养妖力吧…… 墨画摇了摇头。 这副阵法,暂时没用了…… 可随即墨画又有些好奇。 他记得,秃鹰那人,也没修妖法,他的灵力也是正常的,为什么他能画出这种妖异的四象阵法呢? 又或者,从本质上来说,四象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墨画摸着下巴,仔细琢磨起来…… 五行八卦,体系明确,操控的是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等,天地万象的自然之力。 那四象呢? 不会就是为了,操控妖力吧…… 操控妖力的话,一不注意,不就会被妖力侵蚀,“走火入魔”了么? 墨画总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 他又将四象鹰隼妖纹,和荀老先生教自己的,那些基础的,正规的四象阵纹比对了一下。 墨画借天机衍算,窥视阵纹本源,自行衍化阵纹的诸般变化。 忽而墨画一愣,目光陡然锐利。 识海中衍算的阵纹轨迹之中,这两类阵纹,经过数次演变,对比之后,忽而重叠。 重叠的部分,显出了一些,更本源的纹路! 电光火石之间,墨画恍然大悟。 荀老先生教自己的四象阵纹,是“兽纹”。 而秃鹰头顶的四象阵纹,是“妖纹”。 妖和兽,不完全同类,但是同源。 同样的,妖纹和兽纹,形制有别,但其根本的阵纹,是共通的。 也就是说,四象妖纹和四象兽纹,都是建立在一套,更底层的,也更基础的四象阵纹之上。 基础之下,还有基础。 妖纹和兽纹,都是一种底层“四象阵纹”的基础变式。 所以,它们都是四象阵法,但又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 墨画精神一振,开始细细比对,小心翼翼地通过神识衍算之中,阵纹轨迹的重叠,来解析出这些共用的,基础的四象阵纹。 一道道阵纹,被墨画重新衍算,比对,解析出来,并被他画在纸上…… 半个多时辰后,墨画终于算完了。 他将这些,更基础的,通用的四象阵纹,一道一道,排在一起,仔细看着。 这些阵纹,比起“鹰纹”或者“兽纹”更加抽象一些。 更像是…… 锁链,或者是樊笼…… 看着看着,墨画忽而睁大眼睛,心神一震。 这些阵纹…… 他见过! 墨画连忙打开储物袋,从储物袋的底部,翻找出了几块木板,这几块木板上,就刻着极其类似的纹路。 虽然笔画有些出入,纹路也有很多不同。 但墨画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两类阵纹,的的确确是同出自一脉的阵法传承。 这几块木板是…… 墨画目光微凝,喃喃道: “瑜儿……” 在那间食肆里,他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瑜儿的时候,瑜儿被关在箱子里,箱子上画有阵法。 这几块木板,是关瑜儿的那个木箱上的。 木板上的阵法,也是困住瑜儿,隔绝了气息和感知的,那道陌生的“锁”类阵法。 那套“锁类”阵纹,墨画通过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透彻了一些奥秘,掌握了部分“生克”关系,从而解开了阵锁。 但因为本身是连蒙带猜的,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根本的阵理,墨画其实一窍不通。 后面拜入宗门,功课也多,无法分心他顾,墨画也就将这些阵纹渐渐淡忘了。 他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下,竟又见到了这套“锁阵”的阵纹…… 可对这些阵纹的领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不是完整的传承,墨画也只能摸索到这些了。 必须要想办法,弄到更多的,同类型的四象阵法或是四象阵纹才行…… 墨画皱了皱眉,心思急转。 四象兽纹…… 四象妖纹,罪修秃鹰…… 四象底层阵纹,不知名的锁阵,瑜儿…… 人贩子,蒋老大…… 墨画还记得,道廷司颁布的通缉令中,记载的秃鹰的罪状: “强行采补过女弟子,杀过人,还做过人贩子,贩卖年幼修士,给魔修做‘口粮’……” 做过“人贩子”…… 墨画心思微动。 蒋老大是人贩子,秃鹰也做过人贩子,贩卖修士…… 这是不是意味着,秃鹰和蒋老大那群人,可能有过交集,要么沆瀣一气,一起做过坏事,要么甚至完成就是一伙的。 蒋老大的木箱上,有锁类四象阵法,秃鹰的光头上,有妖纹四象阵法…… 这样一来,他们用的阵法,应该也是同一出处? 墨画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屠先生…… 这个屠先生,是蒋老大提及过的,听起来很神秘。 蒋老大言语之间,对其也极为尊重,甚至有些畏惧。 “跟蒋老大一伙的,大概率不是好人……” “叫‘先生’,应该不是莽夫,不是体修,不是亲自操刀的刽子手……” “要么会衍算,要么会阵法,又或者,两个都会?” “那么这套四象阵,莫非就是出自‘屠先生’之手?” …… 墨画点了点头,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逮到这位神秘的“屠先生”。 他的身上,肯定有四象阵的传承,而且还必然不会是,普通的四象传承。 这种“锁类”阵纹,给墨画的感觉,相当晦涩高深,接近四象阵法最深层的奥秘,甚至有一点“五行源纹”的意味…… 墨画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个屠先生…… 是只大肥羊! 若是真逮到了,不仅能薅羊毛,甚至能吃羊肉,烤羊排,骨头也能拿来炖汤! 还有瑜儿…… 他们打瑜儿的主意,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自己更不能放过他们。 只不过,这位“屠先生”,恐怕修为很高,阵法造诣不低,即便是衍算,估计也很精通…… 而且他还藏在暗处,恐怕没那么容易揪出来…… “要找找线索,徐徐图之……” “实在不行,就向道廷司举报,还有太虚门,有上官家和闻人家,有上官叔叔和琬姨……” 墨画数了一圈,这才发觉,其实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打手”是很多的。 他只要见机行事,跟着“捡漏”就成。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更稳妥些。 “可怎么才能找到这位‘屠先生’呢?” 墨画将进入乾州后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觉这位屠先生的线索,少得可怜。 最明显的,就是“人贩子”。 墨画心里默默想道:“看来以后的宗门任务,要专门找些人贩子的悬赏来做了……” “还有蒋老大,以及秃鹰……” “他们人虽死了,但人际关系肯定还在,而且物以类聚,在一起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大概率也都是被道廷司通缉的罪修。” “找到这些人,严刑拷打……不对,是用火球术‘感化’一下,他们良心发现了,应该会告诉自己一些实情……” “还有就是……” 墨画又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枚玉令。 正是秃鹰手里的那枚传书令。 他检查过了,传书令里面的确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但他是阵师,知道“有无相成”的道理。 “有”可以变成“无”,“无”也可以化为“有”。 更何况,张澜叔叔也告诫过自己,“雨过留痕,雁过留声,修士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墨画打算研究研究,看能不能从传书令中,找出“秃鹰”的线索。 看看他跟谁,都传过什么字,说过什么话。 …… 之后的两天,墨画都用来研究传书令了,可研究了许久,都没什么进展。 传书令里的门道,墨画还是一无所知。 墨画叹了口气。 果然闭门造车,还是不行…… 他现在的阵法造诣,尤其是阵法阅历,还不足以支撑他,快速洞悉一门陌生阵法的奥秘。 哪怕他身兼诡算和衍算。 不过他现在是在宗门,是太虚门弟子,不会就学,不懂就问…… 墨画便跑去问荀老先生。 有些话是不能问的。 譬如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或是涉及天机诡算、天机衍算的事。 但“传书令”这种东西,没有太大因果,问问应该无妨。 荀老先生只是有些诧异,问道: “你怎么突然问‘传书令’的事了?” 墨画腼腆道:“我出身离州的小仙城,之前没见过传书令,所以一时有些好奇……” “我想传书令里,定然包含了一些阵法原理,但我琢磨了几天,没有头绪,便向老先生您请教来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有求知欲,有求道之心。 遇事好奇,知道自己思索。 思而不得,又能虚心求问。 不错…… 荀老先生很满意。 至于“传书令”的事,虽然现在教,还有点早了,但提前点拨几下,让他心里有数,将来再学也事半功倍…… 荀老先生心里默默思索着,而后开口道: “这类阵法,比较复杂,不适合你现在学,但既然你好奇,我便将一些基本的阵理告诉伱,你做到心里有数即可……” “但是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太多心力,还是要踏踏实实,一步步,将常规阵法学扎实了才好……”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荀老先生便道:“传书令,是传书用的,涉及的阵法,是八卦类的‘震’系阵法,也就是俗称的‘雷纹’阵法……” 这点在墨画意料之中。 墨画想了想,问道:“老先生,雷纹是不是与‘元磁’有关?”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不错,但所谓的‘元磁’,与正常的‘雷纹’有所区别……” “传书令涉及的阵纹类别,不是‘雷’,而是‘电’,更确切地说,是‘磁’……” “电纹,或者说磁纹,一般也归类于八卦震系,但统称为‘次雷纹’,意思是由八卦衍生,具有雷性,但是力量微弱,‘次’于真正的雷,是雷纹的次生阵纹……” 墨画恍然。 次雷纹,次生阵纹,也算作是一种阵纹变式。 跟基于四象妖纹和四象兽纹的阵纹变化类似。 荀老先生道:“次雷纹,化电生磁,与五行金系的一些,带有磁性的,有司南功用的阵法类似,可以用作侦查、感应、指示、传讯之用。” “是一种机密类的阵纹。” 墨画点了点头,不由又问: “那……真正的雷纹呢?” 荀老先生目光微凛,神情也不由肃然: “真正的雷纹,就太复杂了,也太强大了,这类阵法极难掌控……” “它不仅仅是‘震卦’,更蕴含了‘乾卦’、‘坎卦’、‘巽卦’的诸多变化……” “因此领悟难,掌控难,布阵难。” “真正的雷阵,威力可怖,抹杀万物。” “那可是真正的天雷啊……”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目露敬畏道:“九天之雷,象征煌煌天威,灭邪诛魔,通天彻地,乃是‘杀’道的衍化。” “‘雷纹’虽数八卦,但蕴含了诸多卦理,与其他八卦阵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执掌雷纹,道心必须刚正。” “稍有邪祟私念,便容易遭天雷反噬,自受‘天谴’,葬身在自身的雷阵之下。” “所以,雷阵的传承极为苛刻。” “这世间,能有真正‘雷纹’传承的世家,屈指可数。” 墨画心中震惊,他想到了自己留在道碑上的那笔抹杀一切的“雷纹”,若有所思。 但他也注意到了荀老先生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屈指可数……” 墨画眼眸一转,“意思是……还是有传承雷纹的世家的?” 荀老先生点头,“有的,但这些世家,大多都被雷劈过,所以要么舍弃传承,另谋发展,要么隐世幽居,不问俗世,恪守己心。” “唯一一个,将雷纹一代代传下来,势力也不小的,是震州的郑家。” “郑家?”墨画一惊,“郑方的家族么?” 郑方…… 墨画还记得,同门之中,有个一脸方正,有些耿直,偶尔呆呆的叫郑玄的弟子。 荀老先生第一次让自己代课时,郑方还用家族秘传的阵法,“考验”了一下自己,也让自己偷学了一副阵法。 那道阵法,莫非就是雷阵? 荀老先生似乎猜到了墨画的心思,微微摇头,“雷阵不轻传,即便是郑家嫡系的子弟,同样如此……” “郑方还小,还没资格去学雷纹的传承,他学的,顶多只是一些基础的次雷阵变式罢了……” “不光郑方,整个乾学州界,拜入各个宗门的郑家弟子中,也都没人有资格学雷阵。” 墨画有些遗憾。 不过想来也是,雷纹关系重大,郑方就是再“笨蛋”,也不可能拿这种阵法来“考”自己…… 除非他被自己“道心种魔”,失了神智了。 再说道心种魔,自己也不会…… “乾学州界,没人会雷阵么?”墨画又好奇问道。 “有的。”荀老先生道。 墨画微怔。 “这乾学州界,唯一有‘雷阵’传承的……” 荀老先生皱了皱眉,回想片刻,而后缓缓道,“应该是……郑万钧……” “郑万钧?” 墨画有些疑惑。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他是四大宗之一,乾道宗的一位,羽化长老……” 本来想写4k偷个懒的,结果不知不觉又写6k了…… (.)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 没礼貌 “乾道宗……羽化长老……” 墨画一愣,有些遗憾。 要是其他宗门的长老,将来若是有缘,自己还能去拜访下,拉拉关系唠唠嗑,顺便请教下八卦雷阵的阵理。 正统的雷阵,是郑家世代嫡传,自己估计学不到。 但若旁敲侧击,请教些跟雷阵有关的知识,想必还是能有所收获的。 墨画很想知道,八卦雷阵,究竟是什么样的,跟自己从天道大阵上截留下的那一笔,蕴含猩红劫雷的“雷纹”,究竟有何异同。 若是两者同本同源,阵理相通…… 自己说不定能触类旁通,借八卦雷纹的阵理,一步登天,直接去学天劫雷纹! 不过可惜了…… 乾道宗门槛太高了,里面的长老,估计也都是眼高于顶。 自己就算去请教,大概率也是吃“闭门羹”。 “算了吧……” 墨画暂时便将雷纹抛在脑后,转而问起囊括“电纹”和“磁纹”在内的次雷纹,以及最重要的传书令问题。 “老先生,传书令中运用的阵法,便是包含了‘次雷纹’的元磁类阵法么?”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眼墨画,斟酌片刻,缓缓颔首道: “远古阵师,参悟九天雷霆,显化为雷纹。” “但雷纹太强,秉承天威,煌煌赫赫,难以驱使,所以便自雷纹之中,弱化、拆解、衍算出弱一些的‘次雷纹’。” “次雷纹,由电生磁,由磁生电,相互感应,相吸相斥,本质上也是灵力的一种特殊形式。” “这种灵力原理,通过‘次雷纹’,构成阵法。” “这类阵法,就叫‘雷磁阵’。” “但‘雷磁’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种阵法,只是天雷的次生,并不包含真正的‘雷’,所以之后的阵师,一般称其为‘元磁阵’、‘灵磁阵’,又或者是‘电磁阵’……” 荀老先生忽而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道廷一统,修界承平两万余年,阵道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但这种阵学发展,颇为复杂。” “一部分古阵法,晦涩艰深,的的确确是失传了……” “但也有一部分阵法,经历代修士,苦心钻研,迭代改良,最终获得了远超上古修士的发展……”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失传的古阵法,我跟你说过……” 墨画立马点头,“混沌两仪类的阵法!” 荀老先生颔首,“不错,这种阵法,至简至深,十分晦涩,所以大多失传了……” “正统的雷纹,太过危险,也遗失了许多传承……” “而另一类,得到长足发展的阵法,便是这‘雷磁纹’。” “如今的修士,对‘雷磁纹’的应用,比古修士高出了不止一筹,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像是传书令,其底层的阵法,便是依托‘次雷纹’,并利用‘雷磁’之理,构建而出的元磁阵……” “但这种只是基础的雷磁阵法。” “而一些大宗门的弟子令,譬如我太虚门的太虚令,是依托一整套,复杂而高效的雷磁大阵,构建而成的,是次雷纹的集大成……” 荀老先生说到这里,忽而心中一跳,不由停了下来。 墨画两眼亮晶晶的,听到一半,忍不住道: “老先生,您接着说啊……” 太虚令,雷磁大阵…… 他刚听了个开头,还没听到关键地方呢……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心中微悸,仿佛自己再说下去,就泄露了大机密…… 荀老先生神色微怔,有些难以置信。 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泄露机密了? 泄露给谁了? 给墨画? 不至于吧,他一个筑基小修士…… “老先生?”墨画疑惑道。 荀老先生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太虚令的事,就先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我先跟你……咳,说说传书令的事。” 墨画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荀老先生不说,他也没办法。 能知道传书令中的阵法原理也行。 他不挑食! “嗯嗯,您说……”墨画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 荀老先生道:“传书令,从炼器师的角度来说,是结合阵法,炼制成的灵器……” “但从阵师的角度说,其实是以灵器为阵媒,构建的阵法……” “传书令其本质原理,是雷磁的感应。” 荀老先生说着,见心中那股“泄露天机”的紧张感,渐渐淡去,便放下心来,继续往下道: “传书令形制特殊,表面上看,是以神识阅文的玉简……” “但其内部刻有‘元磁’或‘灵磁’类阵法,实际上是通过雷磁阵法,阵纹感应,来进行远程传讯的……” “传讯的距离有所限制,传书令品阶越高,传讯距离越远,但一般再远,也不会超过一个大州……” …… 荀老先生娓娓道来,墨画则认认真真听着。 一炷香之后,荀老先生说完了,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墨画在脑海中,将荀老先生说的要点,重新琢磨了一遍,还是有些不大满意。 最主要的是,荀老先生还没说到“重点”。 墨画心思微动,眨了眨眼,便道: “老先生,假如我要‘拆’……不,是要重新炼制一个传书令,要怎么做啊?” 荀老先生眼皮微跳,“拆?” 墨画连连摇头,纠正道:“炼制!” 荀老先生狐疑地看了墨画一眼,低声问道: “伱不会……打算做什么坏事吧?” 墨画一脸严肃,澄清道: “老先生,我是太虚门弟子,是遵律守法的好修士!” 荀老先生盯着墨画看了看,发现墨画目光澄澈,神情清正,的确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也对…… 墨画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算有坏心思,一枚传书令而已,又能做什么坏事…… 再者说了,传书令这种东西,涉及的阵法,极其高深,应用非常复杂,又不是自己说了,他就真能“炼制”出来了。 自己说一遍,他就能学会。 若果真这样的话,教阵法倒简单了。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大方道:“好,我跟你说一下……” 墨画大喜,“谢谢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见墨画一脸笑容,亲切可掬的模样,心中不由熨帖了不少,便微微笑道: “传书令的阵法应用,比较复杂……” “一般画阵法,虽也讲究用墨,用笔,讲究阵媒与阵法的契合,但其实要求都不算严苛。” “但传书令就不一样了……” “阵媒特殊,用墨要求严格,而且阵法的结构,更确切地说,是‘阵枢’框架,与一般阵法,都有很大区别……” 荀老先生一一为墨画解释道: “首先是阵媒……” “传书令以玉制令牌,作为阵媒,这种玉料比较稀有,而且要能屏蔽雷电和元磁之力,隔绝神识窥视,封闭性要好……” “灵墨也与一般墨水不同……” “传书令中,用的是‘磁墨’。” “所谓‘磁墨’,顾名思义,是蕴含了‘雷磁’之力的灵墨,是由一些雷电系妖兽的妖血,加一些磁化灵物,调配而来的……” “一般灵墨,画成什么就是什么,但磁墨不同……” “磁墨并不固定,会根据雷磁感应,阵纹变化,而形成不同的文字。” “此外的阵枢框架,就更复杂了一些……” “雷磁阵法,阵枢结构包含两部分,一部分是固定雷磁阵式,是基础的框架,用以感应磁力。” “另一部分,是可变阵纹。” “这些阵纹,是可以变化的,并通过‘磁墨’,显化为传书令中的‘文字’。” “总的来说,传书令中的元磁阵法,是以固定不变的雷磁阵式,借助雷磁感应之理,引发‘可变阵纹’的变化,从而实时改变‘磁墨’,显化各种文字,以达到传讯的效果……” 这段复杂的话,荀老先生一口气说完,悄悄看了眼墨画,发现墨画目光炯炯,神情了悟,不由一怔。 “你……听懂了?” 墨画微微点头,谦虚道: “懂了一点点……” 荀老先生有些失神。 这可是雷磁阵啊…… 这孩子,怎么也学得这么快…… 这种生僻复杂的阵理,自己当初都学了半年,心里才有个大概的认知。 “莫非真的是神识太强了,根基太牢了,悟性太高了……所以一通百通,一点就透?” 荀老先生忍不住心里嘀咕着。 墨画则问:“老先生,您这里有‘雷磁阵’么?我想看看……” 荀老先生点头。 雷磁阵,他手里自然是有的。 荀老先生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储物袋,阵法掏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轻轻咳了一下,将阵法放回去了。 “我忘了……雷磁阵法,宗门是不教的……” “你要学的话,要自己去赚功勋,自己去换。” “哦……” 墨画有些失望。 就差一点…… 荀老先生差点就把阵图给掏出来了…… 不过他又有些疑惑,“老先生,雷磁阵法,宗门不教的么?” 荀老先生摇头,“这种机密阵法,外门一般不教,即便到了内门,学的弟子也不多……” “而且,很难学的……” “难学?”墨画疑惑道:“神识要求很高么?” “不是高的问题……”荀老先生道,“还是那句话,太复杂了……” 墨画不太明白。 荀老先生道:“这门阵法,因为涉及大量‘次雷纹’,这是变式阵纹,学习所需的神识强度,自然会高些,但也只比一般阵法,稍微高了一点……” “最复杂的是,这类雷磁阵法,不是一个人学了,就有用的。” “这类阵法,是要构建体系的。” “就像复阵和大阵那样,要多个修士,一同构建阵法,彼此联系呼应……” “它不要求单一阵师,神识有多深厚,但要求多个,乃至一群阵师,各司其职,行事默契,互相配合,共同衍算,凝聚成庞大的神识算力,才能构建一套‘雷磁传讯’的阵法体系……” “简而言之……” “不要求单一神识强度,但要求多端的神识广度……” “所以,一般情况下,是由宗门组织,同师承,同渊源的阵师,一同学习,钻研,构建这类雷磁阵法……” “一个人学了,也没什么用,除非……” 荀老先生笑着玩味道,“除非你能一个人,把两个人,三个人,乃至十个人的活,全都干了……” 墨画心中一跳,若有所思,但他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笑着感激道: “谢谢荀老先生指点!” 经荀老先生这一番指点,他心中对“雷磁阵法”,也算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 接下来,自己找一些类似的阵法,先学学就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忽而又问道: “宗门的任务,你做得怎么样了?” 墨画叹道:“我开始做了,不过任务不太好接,功勋点好难赚……” 荀老先生安慰道: “没事,你刚入门,年纪又小,慢慢来……” 越是天才,越要磨炼心性。 先从入门的任务做起,一步步来。 要知道宗门传承的可贵,也要知道功勋的来之不易。 心性稳定了,根基牢靠了,等以后阵法水准更高了,定了品,再去画一些二品阵法,功勋就赚得多了。 而且不用打打杀杀,还很安全…… 荀老先生心里默默寻思,而后又宽慰墨画道: “慢慢来……功勋肯定越赚越多……” 积少成多,阵法画得多了,功勋自然攒得越多…… 墨画也点头道:“对的!” 再杀几个“秃鹰”,功勋肯定能攒更多! …… 请教完荀老先生,墨画便回到了弟子居。 秃鹰,传书令,人贩子,屠先生,四象阵。 墨画决定按照顺序,一步步来。 想从死去的秃鹰身上,获得线索…… 就要先破解传书令,拆解底层阵法,通过“雷磁感应”,看看能不能将“可变阵纹”逆向推衍,回溯磁墨,将被抹去的文字,重新“复原”出来…… 要“破解”传书令,自己得先掌握部分“雷磁”阵法。 小元磁阵那种凑数的不算。 “雷磁阵法……” 墨画在功勋箓上翻了半天,没找到含“雷磁”字眼的阵图。 然后他查了查“元磁”和“灵磁”,不到片刻,果然找到了一些阵图。 但这些阵图并不多。 显然“次雷纹”的阵法,是极冷僻的。 这些元磁阵和灵磁阵,也大多都是二品高阶,乃至三品以上的阵法。 低端的几乎没有。 不知道是本就传承稀少,还是太虚门的长老们有所顾虑,不让弟子过多钻研这类阵法…… 墨画趴在桌上,瞅着功勋箓,又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门,距离他最近的,应用了“雷磁感应”原理的阵法: 《烽火元磁阵》。 十六纹,二品中阶,元磁系阵法,由八卦次雷纹构生。 元磁感应,自构体系,乃“传书”类灵器的底层阵法…… 墨画眼睛一亮。 就它了! “烽火元磁阵……” 元磁感应,烽火传讯…… 可惜的是,这副阵法是十六纹的,所需神识,是筑基中期极限的神识,墨画如今只有十五纹,还不能学。 不过十六纹而已,也只差一纹。 墨画又看了下兑换所需的功勋,脸色一白,不由吸了口凉气。 “八百六十点……” 这么多?! 他都想跑到道廷司举报,说自己的宗门在抢劫了…… 一个二品十六纹的阵法,竟然要八百多功勋?! 太卑鄙了! 墨画又翻了翻其他十六纹阵法,发现大多只要两百多功勋,多一些的,也就三百这样,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 “看来是这门阵法,太稀有了……” “又或者是太难了,没人能学会,所以才这么贵……”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只有这种“层次”的阵法,才配得上自己去学。 就是八百多功勋,还是太贵了…… 墨画叹了口气。 没办法,慢慢攒吧…… 反正自己现在的神识,也才十五纹,等到十六纹,估计还有一段时间。 “先画阵法,将神识磨炼到十六纹,然后跟慕容师姐混任务,攒点功勋,双管齐下……” “等到自己神识十六纹,学了烽火元磁阵,就开始‘破解’传书令,看看秃鹰都跟什么人,聊过些什么,有那些同伙,能找到哪些线索……” “然后顺藤摸瓜,追查下去……这样一边攒功勋,一边换阵图,一边学阵法,强神识……” “神识强了,瓶颈就好突破了……” “等到筑基中期,再继续攒功勋,学阵法……” 墨画点了点头,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之后,他就忙碌了起来。 两天后,慕容彩云找到墨画,特意跟他说了一声:“功勋一共两百二十,我转给你了……” 两百二十! 墨画开心得不行。 当时是说“功勋一百点起……”,没想到多出了这么多。 这样一来,自己距十六纹的《烽火元磁阵》,就更近了一步! “谢谢慕容师姐!”墨画由衷道。 慕容彩云见墨画开心的样子,也微微笑了笑。 墨画想跟着慕容师姐,再混混任务,但任务也不是常有的,而且慕容彩云还要修行,时间也并不是很多。 墨画也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去画一品阵法,几点几点地攒功勋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 之后的几日,墨画忙碌且充实。 白天既要自己上课,还要给同门“上课”。 晚上回到弟子居,先例行修炼,然后学阵法,画阵法。 子夜时分,进入识海,在道碑上继续练习阵法,磨炼神识。 他的功勋,一点点变多,神识也在一点点增强。 很快,就又到了旬休。 墨画挂念着瑜儿,便去找了上官旭,说想去趟清州城,向琬姨道谢,也看望下瑜儿。 上官旭也要回家,所以便喊了车马,载着墨画,一同向清州城驶去。 清州城距离太虚门不算远,不到半日功夫,两人便进了城,到了顾家。 上官家和顾家同气连枝,瑜儿也就留在顾家休养,由闻人琬照看。 有上官旭带路,一路无阻。 时隔数月,墨画也又一次见到了闻人琬。 闻人琬消瘦了许多,脸色憔悴,目光也有着深深的忧虑,偶尔还会浮出痛苦的神色。 只是见了墨画,她还是打起精神,温和地笑着,问墨画在宗门如何,修行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 墨画便道:“琬姨放心,长老们都很好,同门也很友善,没人欺负我的!” 闻人琬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是话没说完,就有些失神,眼眸中有着深深的凄苦。 墨画轻声问道: “琬姨,瑜儿……怎么样了?” 闻人琬一怔,苦笑道:“瑜儿他……时常会做噩梦……所以根本不敢睡觉,神识也逐渐衰弱,我……” 闻人琬忽而一窒,眼眸微红,说不出话来。 墨画担忧道:“我能去看看么?” 闻人琬想了下,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看看他……” 墨画便随着闻人琬,走进了顾家东南角的一座,稍微偏僻些的客房。 这里极为清净,也没有任何修士。 但墨画神识微动,便能感知到,附近有一些极其隐晦的气息。 隐晦,意味着强大。 看似偏僻,但戒备极严。 因为有闻人琬带着,这些境界的强大修士,神识只是略微从墨画身上扫过,就移开了,没有窥视。 但这也只是墨画的猜测。 以他的神识境界,还无法真切感知到,这些高阶修士的神识窥测。 这更像是一种天机因果上的直觉。 墨画心中知道,适才一定有人,以神识扫视了自己。 墨画跟在闻人琬身后,穿过幽静的走廊,路过碧水如玉的池塘,自清新唯美的花园走过,便到了安静的偏房。 偏房外面,画有很高深的阵法,以墨画的修为,根本看不透。 这些阵法,品阶很高,显然是用来保护瑜儿的。 偏房里面,陈设简单,但焚着极名贵的安神香,屏风上山河锦绣,云雾流动,显然也是上品的防护灵器。 小小的瑜儿,就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面白如纸,显得极为可怜。 闻人琬一见,便心如刀绞。 墨画看着,也很是心疼。 墨画没想打扰瑜儿,微微叹了口气,便想离开。 便在这时,床上的瑜儿,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地探头看了过来,声音微弱,但含着一丝期待: “墨……哥哥?” 墨画心中微颤,转头看了眼闻人琬。 闻人琬点了点头,墨画便走到瑜儿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温和道:“没睡么……” 瑜儿虚弱地点了点头,委屈道:“睡不着……” 随后又默默道:“不敢睡……” 墨画微微叹息,摸了摸瑜儿的头,“现在没事了,睡一会吧……” “嗯……” 瑜儿缓缓点头,但还是不肯闭眼。 墨画便问:“怎么了?” 瑜儿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 “哥哥,我闭上眼,你会走么……” 墨画摇了摇头,“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醒。” 瑜儿虚弱的眼中,露出光彩,苍白的小脸,也浮出一丝笑意。 “睡吧……” 墨画轻声道。 这声话语平静安详,又有几分温柔。 “嗯。” 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缓缓闭上了眼。 渐渐地,他的呼吸匀称,紧锁的眉间,也逐渐舒展,不久后,似乎便安心地睡着了…… 闻人琬捂着嘴,眸中泪光转动,既震惊,又有着一分如释重负。 但她不敢说什么,生怕惊扰到瑜儿。 墨画便对闻人琬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 “琬姨,您去休息一会吧。” 他能看到,闻人琬的气色很差,而且感知之中,她的心绪也起伏不定,神识状态极不稳定。 明显是日夜焦虑,忧心过重。 修士毕竟还只是人,若悲伤过度,超过极限,神识是会崩溃的。 闻人琬犹豫许久,不安道: “那瑜儿……” 墨画低声道:“我守在这里就行,这里是顾家,还有这么多阵法,很安全的……” 闻人琬又踌躇良久,见墨画目光澄澈,神情温和,莫名安心了不少。 闻人琬松了口气,目光之中满是歉意: “那便,有劳你了……” 墨画摇了摇头。 他能进太虚门,多亏了琬姨帮忙,来回奔波,还动用了不少人情。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的。 闻人琬又看了眼瑜儿,见瑜儿果真安静地睡着了,这才恋恋不舍,走出了偏房,到隔壁的房间,打坐休息了。 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留了一丝神识,留意墨画这边。 墨画替她守着瑜儿。 她也要守着墨画。 墨画见瑜儿睡得安稳,就放下心来,自己取了个蒲团,在一边坐下,取出一本阵书,专心看着。 他答应了瑜儿,自然要在这里等瑜儿睡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瑜儿安静睡着,墨画也一直守着。 其间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暮色沉沉,而后又转为暗沉而冰凉的夜色。 偏房里安静,一片漆黑。 墨画没有点灯,收起阵书,打坐冥想。 忽而他心中一惊,睁开双眼,目光微凝,转头看去。 就见原本安睡的瑜儿,脸色一片煞白,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像是畏惧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墨画皱眉,环顾四周。 可空荡荡的偏房里,夜色清冷,什么都没有。 墨画心思微动,开始催动神识,借天机衍算之法,窥测四周气机。 刹那之后,墨画神情一震。 他看到原本清冷空荡的偏房里,突然生出了一些,隐秘莫测,难以察觉的因果纹理。 这些纹理,形如锁链,像是从虚空中产生。 而一团团奇形怪状的诡异之物,顺着这些因果锁链,自混沌虚无中浮现,从房顶和四周,缓缓爬出…… 它们身上,有着血腥的污秽和腐臭。 黑浊的黏液,包裹着它们。 有的人身马面,有的驴头妖身,还有犬身人脸…… 像是以罪恶杂交,从罪孽的胚胎中,破“羊水”而出,孵化出的鬼怪妖魔,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它们自虚无产生,循因果锁链,无视房内一切防御的手段,向一脸恐惧和痛苦的瑜儿爬去…… 瑜儿神情惊恐,小小的身子,在无边的恐惧下,不停地挣扎。 偏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死寂。 便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喂!” 紧张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一众妖魔鬼怪,牛头人脸马面驴首,都回过头,这才发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似乎能看到它们…… 墨画看着这群“妖魔”,无语道: “进屋不敲门的么?” 鬼怪们一愣,随后似是受了“蝼蚁”的挑衅,本就狰狞的面容,陡然变得可怖,一双双眼眸凶戾暴虐,猩红刺目,几欲择人而噬。 它们想将这个碍事的人类小鬼,生吞活剥。 房内的气氛,瞬间可怕到了极点…… 群魔乱舞之中,墨画神色平静,缓缓站起身来。 他目光冷漠,微微一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外来的邪祟,太没有礼貌了……” 写太多了,所以太晚了,抱歉~ (.)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七章 捶爆 夜色深沉,偏房死寂。 空旷的房间内,瑜儿仍在蜷缩着,颤抖着,小脸上满是恐惧,一片惨白。 四周鬼怪阴森,妖魔乱舞,黑水浑浊,猩红点点,宛若炼狱,但一般修士,根本看不见。 墨画默默站在瑜儿身前,神色平静,直视这群妖魔。 他的目光,含着一丝睥睨,宛若挑衅。 妖魔愤怒,畸形怪状的妖头鬼面,纷纷神色饥渴,流出口涎,死死盯着墨画,但似乎又不敢轻举妄动。 它们似乎在祈求什么东西的许可。 忽而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 阴森而冰冷,又仿佛蕴含无上的威严。 这群妖魔邪祟,目露敬畏,但神色之间,又掩盖不住兴奋。 仿佛有人跟它们说,“可以进食了……” 这群妖魔立马狰狞嘶吼,化作一团团污浊的阴风,向墨画的识海扑去。 墨画“呆呆”地站着,任由妖魔化为一滩滩黑水一般的魔影,钻入自己的识海。 妖魔入了墨画的识海,房内的阴森之气,渐渐消失。 瑜儿小脸上的恐惧,也渐渐消弭,小手小脚也不再挣扎,逐渐安定了下来。 而墨画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阴翳,双目失神,印堂发黑。 不过片刻,墨画便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在识海中,墨画的神念化身,同时睁开了眼。 入目阴森,浑浊腥腐的黑水蔓延,污染了大半识海。 黑水之中,非人非妖,丑陋畸形的妖魔鬼怪,足有数十余只,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 它们瞳孔巨大,泛着血红,看着墨画,狰狞的嘴角,流着粘稠的口涎。 墨画的识海之中,仿佛开了一场妖魔祭典,鬼怪盛宴。 而祭典的祭品,便是墨画。 至少在这些妖魔的眼里是这样。 原本端坐于识海正中的墨画,缓缓站起身来。 他没有刻意收敛气息,一股“质变”之后,深厚而凝练的,纯净如灵,鲜活如血的气息,荡漾开来。 所有妖魔,瞬间失声。 它们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但转瞬间,所有畸形的眼眸,又全部目露狂热,拼命嘶吼起来。 它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 墨画听不懂,但借天机衍算,他从这些狂热而嘈杂的吼声中,隐晦地“听”出了两个字: “神……胎。” 墨画目光微沉。 神胎? 什么意思? “这些妖魔,是将我视为‘神胎’?还是要拿我,去喂‘神胎’?” “这个神胎,是神识之胎,还是……” “邪神之胎……” 墨画的眼眸,微微凝起。 而另一边,数十只妖魔邪祟,看着墨画垂涎三尺,目光之中,有抑制不住的饥渴。 但它们都克制着自己的贪欲,似乎在等候命令。 忽而,一道诡异的,不知是人是妖的呢喃声响起。 宛若九幽炼狱的低语。 识海之中,安静了片刻,随后又是更大的躁动。 墨画便知道,这些妖魔似乎得到了,某个存在的许可,迫不及待,准备“开餐”了…… 腥风骤然猛烈。 数只妖魔,宛若脱缰的野马,手蹄并用,口牙丑陋,向墨画撕咬而来。 一马当先的,是一只狗头人身,胳膊倒转立地,四“蹄”并行,宛若被“切割”后,拼凑起来的妖魔。 只眨眼的功夫,狗头妖魔便近了墨画的身。 它张开血盆之口,猛然向墨画咬去。 可獠牙撕咬之处,淡蓝色水迹浮现,墨画身如逝水,亦真亦幻,飘然远离。 逝水步! 狗头妖魔目光一沉,手脚并用,扭着头颅,獠牙森森,又向墨画咬去,但撕咬之间,又被墨画躲开了。 逝水步精湛的墨画神色从容,显然并不把这只妖魔放在眼里。 狗头妖魔龇牙怒吼,继续扑杀。 可无论它多快,扑得多猛,叫得多凶,却连墨画的衣角都碰不到。 狗头妖魔怒极,一双竖瞳,越睁越大,血丝狰狞,眼角开裂。 它身上的煞气,汹涌澎湃,而后张开森森獠牙,露出血腥大口,不顾一切,向墨画咬杀而去。 墨画目光从容,逝水步法一变,轻盈转身,躲过了这下扑咬。 与此同时,墨画侧身蓄力,五指微攥,握成小拳,凝聚神念,一拳轰出! 挟十八纹压缩,质变之后晋升的十五纹神念之力。 只此一拳,神威赫赫! 直接轰爆了这妖魔的狗头! 狗头妖魔的头颅,被墨画拳头附带的神念之威碾压,直接被轰灭,炸成一滩黑水,溅了数尺之远。 所有的妖魔,瞳孔微缩,皆是一惧。 墨画则面露微笑。 果然! 神识质变,凝练如汞,异常坚韧。 便意味着…… 他神念意义上的“肉身”,十分强横。 现实中,他先天体弱,血气淡薄。 但是在识海中,他的神念“肉身”,坚不可摧,强横无俦,甚至可以近身,与这些凶残的妖魔拼杀! 这些妖魔,由邪念化生,但身上浸着如同罪孽“羊水”一般的黑水,所以魔影微凝,有了一丝丝“质变”。 这丝“质变”,使得它们与一般的邪祟迥异。 但墨画的神念,由十八纹神识压缩而成,经谜天大阵重构,就连发丝,都凝练如汞。 这些妖魔,本身只是如同“雾化”的邪念,沾了一些黑水的水渍。 而墨画的神念,却如水银浇铸。 他的“质变”,远在这些妖魔之上! 所以,单凭神念强度,也足以碾压这些妖魔。 这便是天衍诀的识海重构,神念质变! 也是真正的,神识证道! 墨画神色振奋,但转念又有些可惜。 这种神识质变,也有一点不大好…… 墨画发现,自从神识被压缩,重构,质变之后,他的神念化身,好像“长不大”了…… 他现在十五岁了,现实之中,明明长大了一点。 但识海中的样子,还是筑基之时的模样,小胳膊小腿的,看着很“稚嫩”。 道心如赤子,神念守本初。 虽说这种神形不变,恪守初心,也是好事,但墨画还是有一点不满意。 不过任何功法,总有些弊端。 神识化身又不示人,这种小事,也无所谓了。 狗头妖魔暴毙之后,其他妖魔心生畏惧,但也受了刺激,激发了凶性,片刻之后,便更加悍不畏死,向墨画冲杀而来。 墨画神情雀跃,眼眸之中,充满战意。 尽管只是在识海中,但他也终于可以体验一下“肉身无双”的感觉了。 妖魔近身,扑杀撕咬,腥风阵阵。 墨画周身,缠绕着淡蓝色水影,在妖魔的厮杀中,闪转腾挪,游刃有余,一旦抓到机会,就给上一拳。 没有什么,是一拳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拳。 而墨画也越打越开心,越打越熟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一只马面妖魔,一个不慎,被墨画抓到破绽,一拳轰穿了胸口。 一只牛头妖魔,被墨画两手并用,掰断了两只牛角。 一只狼身妖魔,被墨画从天而降,踩断了腰身…… 也有被他拧断脖子,打碎门牙,扯断尾巴,踢断脊骨,踹飞脑袋的…… 墨画毕竟不是真正的体修,没有学过正规的修道武学,所以只能用朴素无华的招式,来对付这些妖魔。 一招一式,极为粗浅。 没有技巧,全是力道。 仗着神识强横,“力大砖飞”,一拳一脚,硬生生碾压了这群妖魔邪祟。 强大的神念“肉身”,再加上逝水步的精湛,和神识敏锐,感知清晰,对战机的把控。 这群妖魔但凡近身,都不是墨画的一合之敌。 墨画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群魔震颤。 忽然一记阴毒的水箭,破空而来,击中了墨画的肩膀,破了他神念化成的衣袍。 水箭之中,浸着腐水,仿佛蕴含着恶毒的邪念,可以腐蚀人心,也可以侵蚀神念。 墨画白嫩的皮肤下,果然烫出了一丝黑斑,流出了一些黑血。 墨画皱了皱眉,有些不开心。 他适才拳拳到肉,打得正开心,有些疏忽,却没想到被妖魔暗示冷箭,以邪异的腐水箭伤到了。 墨画转头过,看向远处,便见远方果然有几只蛇头妖魔,双手结诀,目光阴毒,吐着信子。 这腐水箭,便是它们施展的邪术。 其中一只,瞳孔狭长,一脸阴笑,显然适才偷袭墨画的腐水箭,就是它下的手。 墨画被一群妖魔近身围住,它正好躲在远处,阴险偷袭。 偷袭得手,蛇头妖魔得意,忍不住桀桀狂笑。 可它刚笑到一半,一只火球术便迅猛而至,瞬间爆了它的蛇头。 蛇妖就此毙命,脑袋被轰没了,身子也缓缓倒下。 难听的笑声戛然而止。 其他蛇妖一片惊惶。 墨画当然也不会放过它们。 竟然敢偷袭! 墨画目光一冷,手指频点,施展火球术。 二品火球术,火焰熊熊,宛若岩浆,一记又一记,划出道道火光,迅猛而精准地,将远处一只只长着蛇头,结着法诀,口吐长信的妖魔,尽数都爆了头。 周围的妖魔,想阻拦墨画。 但墨画逝水步精湛,足以从容躲避妖魔的攻击。 火球术迅疾,电光火石之间,便可结成法术,凝成火球。 它们根本拦不住。 稍有不慎,还会被墨画的小拳头,抓住破绽,轰穿胸口,就此毙命。 一些远程妖魔想逃。 墨画便会用水牢术,先将其困住,然后再用火球术点杀…… 因为被偷袭,有些生气,墨画不再客气,拳脚并用,法术并施。 一拳一脚,一水一火。 在十五纹质变神念威力的加持下,墨画开始对这群狰狞可怖的妖魔邪祟,进行“屠杀”。 但杀着杀着,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他感觉自己杀了好多,但这些妖魔,又似乎并没减少多少…… “有些古怪……” 墨画没有停手,但同时也放出神识,细心观察,片刻之后,他神情一震。 是黑水! 这些黑水,粘稠邪秽,还可以腐蚀神念,像是曾孕育过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这些妖魔鬼怪,都是由黑水孵化而来。 自己每杀一只妖魔,这些妖魔便会被黑水重新吞没,然后以人或妖的肢体,重新拼凑,孵育出一只,更奇怪的妖魔。 这样下去,自己神念再强,也会被一点点消耗。 而这些妖魔,依托黑水再生,却可以无穷无尽。 墨画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有些危险。 而另一边,见自己孵育出的无数的妖魔,被墨画当成“臭鱼烂虾”一般屠戮,黑水之中,似乎也传出了一阵怒意。 阴寒传来,腥风阵阵。 黑水震颤,翻滚,跳动,似乎是在承受着“分娩”的痛苦。 黑水之上,涌出黑雾,凝结在一起,像是一枚硕大的,邪祟的胚胎,传出心跳般的脉动。 在黑水“胚胎”凝结的瞬间,墨画便发现了。 他目光一凝,手指频点,一枚枚火球术,卷着烈火,向那枚硕大的黑水胚胎攻去。 黑水一颤,似是有些畏惧。 其中传出了一阵急促的怪吼。 四周的妖魔听命,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向火球,以自己的身躯,抵挡墨画火球术的攻击,拼命想保下胚胎。 墨画附近的妖魔,也嘶吼着,杀向墨画。 墨画暂时被牵扯住了,无暇他顾。 而十几息之后,黑水颤动,黑雾翻涌胀大,呼吸之间,从中孵化出了,一只巨大的妖魔。 它周身浸在黑水之中,气息暴虐而贪婪,无手无脚,甚至没有身子,只有一个巨大的头颅。 黑秽招风耳,粗长的鼻子,獠牙倒长。 这是一只“猪头魔”。 黑浊之水,孵出巨大的猪头魔,想直接一劳永逸,将墨画吞掉,而后以黑水腐蚀消化! 猪头魔甫一诞生,也睁大双眼,目光血红,口涎直流,瞳孔无规则转动后,死死聚焦在墨画身上。 四周空气,陡然压抑。 一旁的妖魔,也神色惶恐,似乎因畏惧“猪头魔”而心惊胆颤。 便在此时,杀机陡盛。 猪头魔猛然之间,张开血盆大口,以惊人的速度,直接向墨画吞去。 沿途的妖魔,躲闪不急,也都被它囫囵吞进了嘴里。 墨画神色平静,轻哼一声: “想吃我?” 他小手向前一伸,地面骤然浮现金色阵纹,凝成金色锁链,层层叠叠,如同牢狱。 三莲金锁复阵,金光灿灿,瞬间凝结而成。 猪头魔冲到一半,便被金锁阵捆住,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由墨画神念,借助阵法,凝成的金色锁链,深深勒进它的皮肉,任它如何嘶吼挣扎,也无法挣脱,更无法再接近墨画一步。 墨画反倒一个闪身,骑到猪头魔头顶。 他先是两手抱住猪头魔的獠牙,绷紧小脸,用尽力气,狠狠一拔,直接将猪牙给硬生生拔了下来,还连皮带肉,撤出了“血”一样的黑水。 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响起。 墨画不管不顾,拔完一根,又拔另一根。 两根拔完之后,墨画还是握紧小拳头,骑在猪头魔头上,一拳又一拳,“铛铛”地捶猪头魔的脑壳。 “让你想吃我!” 猪头魔被金锁阵捆死,又被墨画骑在头上镇压,根本动惮不得。 其他妖魔,被墨画气势所慑,也面露惧色,不敢上前。 墨画越发得意,拳如雨下,挟神识质变之力,不一会就将猪头魔轰得皮开肉绽,甚至隐隐伴有骨裂之声…… 不知被“捶”了多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猪头魔也被墨画捶“爆”了。 它的魔体,无法凝聚,变成一滩神念化作的,浓厚的黑雾。 这些黑雾四散之后,重新凝聚,向后收缩,想重归黑水,重新孵育妖魔。 墨画却不让了。 他小口张大,猛然一吸。 这些被他捶得溃散的黑雾,便身不由己,被牵扯着,拉拽着,最终无力抗拒,全被墨画吸入了口中,吞进了肚中。 这番变化,不过弹指之间。 所有妖魔,全部呆立当场,浑身震颤,目光含着极大的惊恐。 它们这些妖魔……被“人”给吃了…… 看着一脸天真,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墨画,这群妖魔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妖魔”…… “吞”下了猪头魔的墨画,身上开始出现黑斑,邪念开始侵体。 但墨画久经阵战,“吃”的邪祟多了,所以这些邪念,污不了他的道心。 他的神识重构质变。 这些黑水污斑,也伤不了他的神识。 不过几息的时间,这些黑雾邪祟的浊气,便被炼化掉了。 墨画的神念之身,也澄澈如洗,完好如初。 与此同时,墨画的神识也进一步壮大,在十五纹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距离十六纹,也只差了一丝。 识海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曾经嚣张狰狞的妖魔鬼怪,四肢颤抖,眼皮直跳,甚至不敢再去看墨画。 墨画却砸了咂嘴,有点意犹未尽。 “猪头肉,不怎么好吃……”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向了其他妖魔……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八章 金髓 被墨画的目光扫过,所有妖魔邪祟,尽皆魂飞魄散,颤栗不已。 它们害怕被“吃”掉。 黑水的颜色,也浅了几分,似乎费尽力气,“分娩”出的猪头魔被吃,伤了它的元气。 黑水之中,传出一股浓烈的怒意。 似乎从不曾有“人”,敢对它如此不敬。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一个一脸稚嫩,乳臭未干的小鬼。 但同时,它心中也生出深深的忌惮。 虽然吃了这小鬼,会是大补。 但若耗费太大力气,伤了神主的本源,就得不偿失了…… 墨画心念一动,似乎察觉到,这滩“黑水”萌生了退意,眼睛一眨,灵机一动,便挺起胸,抬着头,做出极嚣张的模样。 墨画的眼中,满是鄙视。 同时,他还挑衅地舔了舔嘴唇。 似乎是将这团黑水,当成了“点心”。 黑水愣了一下,随后便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被墨画气得不轻。 黑水之中,也传出了更浓烈的杀意。 这次它不再留手。 神主的威严,不可侵犯。 神主的尊严,不容亵渎。 它要“吃”了这个半步神胎的小鬼,为神主的苏醒,献上最美味,最虔诚的祭品! 墨画的识海之中,骤然阴冷,污秽的黑水蔓延,脏了一地。 黑水膨胀,化作黑雾,汹涌翻腾。 不一会儿,黑雾消散,里面妖魔丛生,鬼影重重,一个个都狰狞可怖,畸形丑陋。 而它们的胸口,都有一团黑水,如同心脏,微微颤动,以邪恶污秽的黑气为血,增强着妖魔之力。 这次黑水孵化的妖魔更多,而且明显更强。 不待墨画反应过来,群魔百鬼,便发了疯一般,扑杀而来,似乎不想给墨画任何反抗的机会,要生生将墨画撕碎,活吞了。 墨画皱了皱眉,开始和之前一般,一边以逝水步躲避,一边用小拳头偷袭,偶尔用水牢术控制,或是用火球术补刀。 但这些妖魔,明显更强。 他一拳下去,也就只能将妖魔捶得断骨,破相,或是残疾,但却捶不爆了。 而妖魔的气焰,却更嚣张。 它们不怕死,不怕疼,拼着命,只想从墨画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墨画打了一阵,有些倦了,手脚也有些酸了,只能叹了口气。 “体修好累啊……” 爽快倒是爽快,但打得久了,也有些无聊。 墨画一拳,将一只马脸妖魔的脸打歪了;反手一脚,踩断了一只狼妖的腰;反手抱起一只牛魔的角,用力一甩,压倒了一大片妖魔…… 得此空隙,墨画以脚点地,后撤几步,拉开了距离。 “我玩腻了……” 墨画淡淡道,而后双臂展开,瞳孔瞬间漆黑。 他的身上,气息瞬间从天真澄澈,变为深邃诡谲。 一道道漆黑诡异的纹理,自他周身浮现,密密编织,凝成了一件水墨道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群魔瞬间变色。 黑水之中,更是传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扭曲之后,转为断断续续的惊恐的人声: “天机诡道?!” “你是……” “诡……” “……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懒得废话,神识推衍到极致,眼眸中诡影重重,道袍之上,纹路密布。 他的神识倾斜而出,在识海之中,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凝成了一座巨大的阵法,笼罩了所有妖魔鬼怪。 “离山火葬阵!” 这是墨画自己闲暇时鼓捣出来的,一座二品初阶之上,五行八卦契合,以五行之火和八卦离火并生,以八卦艮山困敌的,困杀式复阵。 这套复阵,是墨画得荀老先生指导后,以自己构建五行屠妖大阵的感悟,自行尝试融合五行八卦阵系,而构建出的复阵。 这套阵法很难。 在现实中,有诸般限制。 以墨画如今的神识境界,画出来很吃力。 但是在自己的识海中,墨画的神念,无拘无束,显化的阵法,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墨画要用这套复阵,将这所有妖魔鬼怪,一锅“炖”了,好让自己“吃”饱。 阵法构成的瞬间,黑水便察觉出了一丝大恐怖。 它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打个牙祭,竟也能遇到一个可借诡道瞬成阵法,有半步神胎之姿的怪物! 可已经来不及了。 墨画目露杀机,小手一握,清脆道: “杀!” 瞬间,离山火葬复阵开启。 神念显化的山石凸起,嶙峋交织,结成山石地牢,将所有妖魔,全部困住。 而后五行之火涌动,八卦离火遮顶,两相交织,宛若岩浆,在山石之间流淌。 整座复阵,如同一座喷发的火山。 妖魔鬼怪,被困于火山之中,遭烈焰焚烧,被熔岩吞没。 它们身上的皮肉,寸寸焦黑,化为飞灰。 在无边的火狱中,无数畸形狰狞的妖魔,抱头呐喊,痛苦嘶嚎。 而作为“胚胎”的黑水,也被烈焰焚化,丝丝蒸发,变为黑雾。 之后又进一步被离火炼化,形成白青之气。 墨画居于离山火葬复阵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无数妖魔,万般鬼怪,在阵法中痛苦哀嚎,化为黑灰,不由点了点头。 “还是阵法好用……” “体修太笨了。” 偶尔动动拳脚,活动下“筋骨”,玩玩还行,但靠自己那没什么章法的三脚猫的修道武学,去斩妖除魔,效率还是太低了。 墨画盘腿坐下。 他要“吃饭”了! 离山火葬阵,焚杀妖魔,同时也将这些妖魔,涤除魔气,炼成白气。 墨画便坐在旁边,一边“烤”,一边“吃”。 一丝一缕,神念入腹,不停壮大着墨画的神识。 只是等墨画“吃”完,他的神识境界,还只停留在十五纹,虽又深厚了不少,但还是没有突破。 而离山火葬阵,葬送了这群妖魔后,也渐渐消失了。 所有妖魔,被屠戮一空。 所有黑水,被蒸发殆尽。 只残留了一只…… 它似乎一直藏在黑水最深处,被黑水包裹,不露痕迹。 但现在妖魔被屠,黑水被焚,它也不得不现出了本相。 这是一只…… 墨画眯起眼瞅了瞅,“羊头?” 白骨人面,狰狞羊角,看着体型倒不大,也就是一般成年修士的身高,但比起那些妖魔,要矮了不少。 墨画疑惑道:“你是什么东西?” 骨面羊角的妖魔,闻言大怒,不知嘶吼着什么,见墨画一脸困惑,它才转为蹩脚而阴森的人声: “无礼的小鬼!” “杀一些神奴妖祟,就自认为了不起!” “我乃神主奉行……” “你冒犯神主,罪该万死,若跪下求饶,皈依我主,我或许会赐伱恩惠,饶恕……” 墨画逝水步一闪,欺近它身,攥起拳头,一拳轰在它的脸门上。 这妖魔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墨画一拳打飞,破麻袋一般,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而后挣扎欲逃。 墨画右手一伸,凝成金色阵纹,将它锁住,而后小手一招。 金色锁链,将这妖魔,又拖曳到墨画面前。 墨画又是一拳,把它打飞,然后再拉回来,再打飞…… 如此三番四次之后,这妖魔便被打瘫在地。 墨画走上前去,将它踩在脚底,一脸疑惑,“你好像是个笨蛋?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都这么强了。 它孵化的妖子魔孙,都被自己用阵法火葬了,烤着吃完了。 这妖魔怎么一点眼色没有,还这么嚣张? 墨画踢了它一脚,问道: “神主奉行,是什么东西?是邪祟的走狗么?” “神主,又是什么玩意?是邪神么?” 骨面羊角妖魔大怒,“辱骂神主,你……” 它本想骂“你该死”,但看着墨画举起小拳头,一脸“凶恶”,又不敢骂出口。 墨画看着这妖魔,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你好像……不怕死?” 这妖魔冷笑道: “为神主献身,乃是无上的光荣,而且……” 妖魔声音癫狂,目露狂热: “我乃神主奉行,有神主庇佑,神念不死不灭。你可以欺我辱我,可以打我伤我,但你永远,杀不死我!” “神主不朽,我便不死!” 墨画微怔,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捶了这骨面羊角好多拳,它的骨头上,也没有裂缝,它的羊角,也不曾折断。 而离山火葬阵,虽焚了它的黑水,但却没有伤到它分毫。 “奇怪了……” 墨画目光如炬,打量着这只妖魔。 这妖魔尽管嘴上嚣张,但被墨画这么盯着看,还是心里发怵。 忽而墨画眼睛一亮,“羊角!” 他伸手摸了摸这妖魔头上的羊角,又用力掰了掰,发现竟掰不断。 仔细一看,墨画神色一震。 “实的……” 普通神念,本质如雾。 墨画的神念,凝练如汞。 而这妖魔的羊角,不,不只羊角,整个羊角头骨,竟都近似“实物”,坚固无比。 “由虚转实……” 墨画震惊了。 他的神情,被这妖魔看在眼里,妖魔极为得意,冷笑道:“知道神主的……你要干什么??!” 它没说完,就见墨画张口,咬在了“羊角”之上。 可惜,没啃动。 墨画又对羊角捶了几下,发现捶不懂…… “果然是个硬骨头……” 墨画嘀咕道。 妖魔讥笑道:“你知道就好……” 墨画却起了好胜心,他今天非把这骨头锤烂了不可。 大骨熬汤,身强体壮! 万一啃了这硬骨头,那自己的神识,岂不是就能更强了? 或许能直接突破十六纹,甚至接近十七纹? 墨画目露兴奋,随后在妖魔惊恐的目光中,墨画各种手段尽施,先用阵法,又用法术,而后又用小拳头乱捶。 可无论如何,这羊角头骨,都纹丝不破。 墨画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妖魔却渐渐放下心来。 “果然!神主的庇佑,坚不可催!” 即便是这个堪称妖孽的小怪物,也奈何自己不得。 羊角妖魔一边被墨画折磨,一边反倒因自己的虔诚,和神主对自己的赐福,而心生自豪。 它嗤笑一声,“别费力气了,乳臭未干的小鬼,刍狗一般,岂知大荒之主的伟力?” 墨画有点生气。 他皱了皱眉,忽而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眯眯道: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妖魔一怔,打死它都不信,墨画真会给它看什么“好东西”。 妖魔冷哼,“休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在神主面前,一切……” 可墨画根本不理它,没等它说完,便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拖到了道碑面前。 此时已过子时,道碑已经可以显现了。 墨画将那妖魔的头,按在了道碑上,命令道: “你看一眼。” 妖魔虽不觉得,真有什么东西,能破了神主的庇佑,但他对墨画心存余悸,还是紧闭着双眼,什么都不敢看。 墨画想了想,便道: “你那神主,是个老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有什么事,都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不对,你说它还没苏醒,那大概就是休眠了……” “活这么久……” “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们神主是王八还是龟?” 羊角奉行被气得浑身颤抖,在墨画轮番的“甜言蜜语”下,它终于忍不住了。 它猛一睁眼,立即便愣住了。 它的眼前,有一笔猩红色的,死寂的阵纹。 羊角妖魔心中的怒气,瞬间消散,无边的恐惧,涌上心头。 劫雷…… 劫雷??! 它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个小鬼,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的识海里,怎么会封存着劫雷?! “你?!” 羊角奉行没说完,便见雷纹微闪,只流露了一丝气息,衍生出微弱的雷流,便瞬间将它的意识抹灭了。 与此同时,它那“坚不可摧”的羊角,得自大荒之主的庇佑之中,也有什么“不朽”的意念,被瞬间抹杀。 羊角头骨之上,生出道道裂痕。 墨画连忙将其从雷纹面前拿开,用手一掰,轻而易举就掰碎了,而自头骨之中,竟流出了一丝,淡金色的液体神念…… 墨画一惊,“这是……骨髓?!” 淡金色的骨髓! 墨画盯着“骨髓”,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用食指蘸了一点,放在嘴里舔了舔。 没什么味道。 但口感很好…… 蕴含的神念不强,但吃下去之后,有着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仿佛自己,自此便与天下众生,截然不同。 他是端居九天之上的神明,神威滔天,俯瞰众生。 而这天下众生,都是蝼蚁,都是刍狗。 是自己的三牲祭品…… 墨画连忙摇了摇小脑袋,将这种荒诞而古怪的念头,抛诸脑后,而后仔细端详自身。 这才发现,自己的神念之体,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丝丝淡金色的血液。 尽管很淡很淡,淡到只有他自己能注意到。 墨画皱眉。 “这金色骨髓,莫非是真正的‘神’念?” 这丝“神念之血”,莫非得自这些妖魔口中的“神主”,也就是那所谓的“大荒之主”? 这些妖魔,又为什么要缠着瑜儿? 它们……想拿瑜儿当祭品? 墨画目光微沉。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阴谋,笼罩在瑜儿,上官家,乃至整个乾州之上…… 但具体是什么,他还一头雾水。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自己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就行…… 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墨画将剩下的淡金“骨髓”,全部喝干净了。 反正被劫雷劈过,这“骨髓”中,哪怕真有“荒神”的神念,也被抹杀掉了,残余的只是纯净的,带一些神韵的神识。 是大补之物! 墨画捧着羊角头骨,喝干了“骨髓”,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他体内的淡金色血迹,也多了几丝。 至此,所有妖魔,全部被他吃干抹尽,敲骨吸髓。 “吃”饱了,又“吃”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墨画便打算出去了。 …… 墨画自识海中退出,刚一睁开眼,便发觉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层软软的毯子。 一个温婉的女子,守在自己身边,一脸焦虑,正是琬姨。 远处有几个长老模样的修士,在低声争论着什么。 “必然是邪祟!” “堂堂顾家,这么多大修士看守,哪里来的邪祟?” “你不懂……” “邪祟跟邪祟不同……” 有老者冷哼,“故弄玄虚,老夫活了几百年,什么没遇见过?哪里会有什么‘看不见的邪祟’?” “不是‘看’不见,是神识感知不到……” “荒谬!金丹、羽化的神识,还感知不到?” “对牛弹琴,我与你说不通……” “……天机因果……” “那这孩子……” “修行出岔子吧……” “胡说什么?” “……必然是邪祟入侵,伤了识海,侵了神智,你看他印堂发黑,面色阴翳,昏迷不醒,若不及早治疗,怕是凶多……” 那人话说到一半,忽然窒住了。 因为他看到墨画醒了……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说不出话。 唯有一脸担忧的闻人琬露出喜色,“墨画,你没事吧……” 墨画点了点头,“没事的。” 闻人琬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你刚刚……” 墨画道:“我刚刚做了噩梦,有一群妖魔鬼怪,进了我的梦里,想吃掉我,但它们不是我的对手,全被我宰掉了!” 闻人琬神色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旁边的长老们,也神情各异。 有的面无表情,只当墨画在说梦话;有的失笑摇头,当墨画在说“孩子话”;还有的面露讥笑,觉得墨画信口胡扯。 没一人觉得,墨画说的,其实是真话…… 墨画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有点无奈。 没办法,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 闻人琬还是担忧道: “你……真的没事吧……” 墨画笑了笑,“放心吧,琬姨,而且……”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眉头舒展,神色安详的瑜儿,轻声道: “……瑜儿也睡了个好觉……” 闻人琬一怔,随后也看向瑜儿,神情温和,柔美如水,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轻轻落了下来。 “是啊,瑜儿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又看向墨画,目光感激。 众人依旧守在瑜儿身边。 墨画的事,有惊无险,他们也看不出头绪,便不再过问了。 只有几个长老,看着墨画,目光专注,若有所思。 天色渐明,朝霞漫天,从窗口洒了进来。 瑜儿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有些朦胧,随后想起什么,立马转头,便见墨画果然陪在他身边。 瑜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 墨画也温和地笑了笑。 …… 瑜儿安安稳稳睡了一晚,气色也好多了,也有胃口吃东西了,只是吃几口,就抬头看看墨画,然后眯起眼睛笑笑。 仿佛待在墨画身边,就安心很多。 墨画就没画阵法,而是抽出时间,陪着瑜儿玩了大半天。 到了晚上,墨画又守在瑜儿身边。 这晚风平浪静。 墨画既放心,又有些遗憾。 放心的是,瑜儿又可以睡个好觉了。 遗憾的是,自己神识的“口粮”没了…… 而小瑜儿,又香甜地睡了一晚,精神愈发地好了,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但到了次日,墨画却要回宗门了。 旬休一共就两天。 瑜儿耷拉着小脑袋,有些依依不舍,一直将墨画送到门口。 墨画答应他,有空会再来看他,瑜儿这才开心些。 闻人琬送了墨画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些阵书和笔墨,以示感激,但又像是有心事,踌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墨画……” 但她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墨画知道闻人琬担心什么,便笑着道: “琬姨,瑜儿若再做噩梦,我再来看看他……” 闻人琬一怔,随后松了口气,看着墨画,目光更是感激。 …… 之后墨画乘着顾家的马车,回到了太虚门。 回到宗门后,花了两天时间,将一群妖魔鬼怪,还有那羊角奉行的邪念,全部炼化吸收。 又打坐冥想,巩固了一下道心。 墨画的神识,也终于突破境界,达到了十六纹! 十六纹,是筑基中期的极限神识。 十七纹,便是筑基后期神识了。 十六纹到十七纹,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没那么好突破。 不过墨画也不急,他现在神识的境界,已经很高很高了,可以稍稍沉淀一下。 而达到十六纹境界,他便有足够的神识,去学那道,二品十六纹的《烽火元磁阵》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功勋不够,换不了阵图。 “要努力努力,多攒功勋了……” 墨画便去拜托慕容师姐。 慕容彩云想了想,便道:“的确有个任务,不算难,功勋也不算多,估计只有八十多点,你若想去的话,可以一起去。” 墨画连连点头,笑着道: “谢谢慕容师姐!” 八十多点,也不少了。 怎么都比自己画一品阵法强。 慕容彩云温和道:“这次任务的地点,在乾学州界外的璧山城,那里山势陡峭,周围大小山川也多……” “具体的舆图,还有任务讯息,我会发给你。” “你有空的话,自己在太虚令里看看……”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璧山城…… 他回去后,就看了看任务讯息,又翻了翻璧山城的舆图,琢磨着要准备什么好…… 看着看着,墨画忽而一怔。 他发现舆图之中,璧山城外,有一处荒山很眼熟。 墨画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座荒山,竟是“黄山君”的那座破山。 落魄山神黄山君,它的破庙,就坐落在这座荒山的山头。 “悬枯山……” 墨画默默记下了这座山名,决定完成任务后,顺道走一下悬枯山,拜访一下黄山君。 有关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事,这个黄山君,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自己要去问清楚! 谢谢一起修仙的打赏~ 昨天本来是要让小墨画“吃”饱的,但写不动了,今天就让墨画“吃”好点…… (.) (本章完) 第六百零九章 跪一下 宗门的日子,波澜不惊,八日之后,很快又到了旬休。 因为璧山城有点远,往返波折,要多花点时间,所以墨画便多请了一天假。 有荀老先生做“后台”,宗门的长老都很好说话。 因此这一天假,就顺顺利利请了下来。 一共三天时间! 墨画收拾好行李,便挎着储物袋,开开心心去找慕容师姐了。 这次任务,还是慕容彩云接的,墨画跟着混的。 慕容彩云知道墨画在攒功勋,换阵图,便道: “这次任务不难,所以连你在内,只有三个人,你也能多分一点功勋。” 墨画笑道:“谢谢师姐!” 两人一起向太虚门外走去,墨画脚步轻快,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三个人……” 墨画想了想,问道,“师姐,还有谁?” 慕容彩云道:“还有太阿门的枫师兄。” “枫师兄……” 墨画点了点头。 枫师兄温润有礼,修为深厚,好像在太阿门,地位也很高,算是内定的内门弟子之一,的确是个“大腿”。 “旭师兄和浅浅姐呢?” “旭师弟要养伤,任务也不难,功勋不多,就不让他奔波了。” “至于浅浅……” 慕容彩云顿了一下,“她比较忙,这次就算了……” “哦哦。”墨画点了点头。 慕容彩云却微微叹了口气。 浅浅那丫头,天天催自己,说想跟墨画一起做任务,还给墨画准备了“礼物”,全是一些小女子的裙子、簪子、胭脂什么的。 说给墨画装扮一下,粉雕玉琢一般,肯定很好看…… 慕容彩云怕她胡来,这次就没喊她。 但花浅浅在她耳边唠叨得多了,她看着墨画,不知不觉间,脑海中就浮现起墨画穿百花锦绣道袍的俊俏模样,有些愣了神。 “师姐?” 墨画见她出神,有些奇怪。 慕容彩云回过神来,面颊微红,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快点……” “哦……” 墨画目光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 很快两人便与一身太阿道袍的欧阳枫会合,雇了辆马车,离开了乾学州界,在宽阔的山道上,风驰电掣一般,向乾学州界外的璧山城赶去。 车外马蹄声疾,车内安静舒适。 墨画坐在窗口,卧在软软的毯子上,一边看沿途的风景,一边跟慕容彩云和欧阳枫说话。 “这次是去抓一个叛门的弟子……” 慕容彩云道,“这弟子十多年前,窃取传承,杀害同门,叛逃出宗,被追查了很久,都没被抓获……” “十年前么?” 墨画有些吃惊。 慕容彩云点头,“窃取的,是一些小传承,杀的‘同门’,其实也只是个杂役,这件事没有闹大,所以没起什么风波。” “而那叛门弟子,也十分低调,叛出了宗门,便销声匿迹,没露出任何马脚。” “道廷司那边,似乎也不大想管……” “因为没油水么?”墨画偷偷道。 慕容彩云一滞,有些无奈,轻轻剜了墨画一眼: “一是因为线索不多,二则是道廷司也确实……人手有限,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 “哦。”墨画“明白”了。 欧阳枫接着道:“后来璧山城谢家库房失窃,追踪贼人的时候,那贼人被逼无奈,使出了‘断金门’的道法,这才露了跟脚……” “璧山城谢家到断金门要个说法……” “断金门查了下传承失窃的名录,两相对照下,这才发现,这贼人便是十年前的叛门弟子。” 墨画皱了皱眉,“断金门?” 慕容彩云道:“是乾学州界,“十二流”宗门之一,擅长五行金系的御剑之法……”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他好像听琬姨介绍乾州十二流宗门的时候,提过一次,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半点交集。 但此时听到“断金门”三个字,他模模糊糊,总觉得这门派,似乎与自己有过一些因果…… 墨画又疑惑道:“断金门的叛门弟子……不应该是断金门去追么?” “追了,没追上……” “没追上?” 慕容彩云点了点头,“那叛门弟子,身法很好……” 欧阳枫也道:“不错,他从御剑门偷的道法里,就包含了一门名为‘遁金诀’的身法,关键他学得还很好,断金门的弟子,都没追上他这个断金门的叛徒……” 欧阳枫有些唏嘘。 正经传承的弟子,比不上这个“偷传承”的叛徒…… “璧山城谢家心生不满,觉得断金门在‘放水’,暗中包庇这贼人,所以另外发了悬赏,缉拿那贼子。” “不过璧山城的谢家,势力不大,所以悬赏的功勋,也不算多。” “而且,还有断金门,他们也不想自己宗门的叛徒,被其他宗门弟子抓到,更不会给别人功勋……” 墨画嘀咕道:“断金门……还怪小心眼的……” 欧阳枫失笑,“的确是,但你小心些,这话别让断金门的弟子听见,小心眼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小心眼’了……” 墨画笑着点了点头。 半日之后,三人便到了璧山城。 璧山城,城如其名,壁立千仞,横山纵岭交错。 多数洞府建筑,依陡峭的悬崖而建,看着奇绝而壮阔。 只不过,璧山城现在封城了,只许进不许出。 因为断金门叛徒,窃了谢家的家族库房,谢家通报道廷司。 道廷司封城,满城搜查那叛徒,声势搞得倒不小。 墨画奇怪道:“谢家到底被偷了什么?” 慕容彩云摇头,“不知道,谢家没说,我们也不好打听……” “封城这么大张旗鼓,还动用不少人手,但发悬赏的功勋,却少得可怜,这谢家也真抠门……” 墨画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他现在可缺功勋了,所以对谢家的“小气”,有些“耿耿于怀”。 而且这个谢家,感觉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库房失窃,封城搜查,怎么都算是“大事”了,至少发布的悬赏,要多给点功勋的。 慕容彩云道:“我们拿功勋做事,其他事也不必去管。” 欧阳枫也道:“早些做完,早点回去。” “好。”墨画点头。 他们的目的,是协助谢家,抓到那个断金门的叛徒。 谢家正在搜城,但说是“搜城”,也只是派出家族弟子,沿街巡逻,四处搜寻,看有没有可疑修士。 真正挨家挨户搜,谢家还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实力。 即便璧山城只算是个小仙城,但在乾州这个地方,也很难保哪个茶楼酒馆里,就坐着个喝茶的真人,或是喝酒的大修士…… 慕容彩云三人也跟着搜了一阵,但没什么收获,而后便分开去搜。 墨画走在璧山城的街上,偷偷放出神识,四处窥视。 他也不是要窥人隐私,而是想找找有没有奇怪的人。 璧山城的修士三教九流,形形色色。 墨画神识质变,大部分修士,他都能窥探清楚,不过为了尊重他人,墨画也没窥太仔细,只浅看辙止,简单判断下是不是那叛徒。 也有些气息晦涩深奥的,墨画神识甫一掠过,便立马收回。 这些大修士,至少金丹以上,还不是他现在能“冒犯”的。 但也有一些修士,穿着平平,但强大莫名,即便墨画神识一触即收,还是被他们感知到了。 他们目光如剑,扫向墨画,但见墨画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子,忽而又是一愣。 墨画恭敬行礼,算作赔礼道歉。 他们见状,也都不会计较,略略点头示意。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心中感慨: “修界果真是卧虎藏龙,尤其是乾州,这么个小仙城,就能遇到这么多高手……” 碰了几次“钉子”,行了几次礼,道了几次歉后,墨画也就熟练了。 即便不通过神识窥视,只凭“直觉”,他也能感知到哪些修士,是不好惹的。 只看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墨画只有以神识窥视,就“识趣”了许多,不会再冒犯那些真人或大修士了…… 这样搜了大半日,墨画仗着神识深厚,感知入微,将大半个璧山城,都搜了一遍,可仍旧一无所获。 那就只能找些没搜过的地方看看了…… 墨画想了想,去了一间“青楼”。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间普通的酒楼,但墨画凭借他在南岳城里,由苏长老带着,那仅有一次的,去百花楼喝花酒的经验,还是可以断定: 这不是酒楼,而是一间青楼! 前面是酒楼,但后面却隐约飘荡着“少儿不宜”的靡靡的气息。 道廷是禁双修的,更禁采补。 或者说,之所以禁“双修”,主要就是为了禁“采补”,避免有人“巧立名目”,打着双修之名,行采补之实。 这还是很早之前,张澜告诉墨画的。 所以对“青楼”这种地方,道廷管得也很严。 当然,道廷管得严,道律规定也很严格,但地方的道廷司,就不太好说了。 具体到不同仙城,情况更是复杂。 譬如南岳城,陆家靠青楼笼络人心,靠青楼赚取灵石,靠青楼剥削矿修,靠青楼拉拢道廷司。 这种情况下,道廷司的很多修士,本身就是青楼的常客,同流合污之下,根本不可能去管。 但乾学州界例外,整个州界之内,都是严禁青楼的。 乾学州界,是修道盛地,汇聚九州年轻的天骄弟子。 宗门不想让门下弟子,耽于声色享乐,损了根基,误了光阴,也坏了道心。 更怕有些魔修,利用皮肉美色,引诱蛊惑宗门弟子,让他们由此正邪不分,沉湎欲望,自甘堕落。 因此不仅乾学州界本州界之内,禁绝任何烟花之地。 附近的几个州界,众多仙城,也都禁止开设青楼。 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可禁却难止。 所以就有前设酒楼,后办青楼,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当。 墨画冷哼了一声,觉得这种事,自己应该批判一下,而且烟花之地,向来藏污纳垢,那叛徒说不定就藏在里面,便直接进了酒楼。 酒楼的小二见了墨画,明显一愣。 他们这酒楼,还从没有如此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来过。 “小公子,您这是……” “我吃饭。” 墨画理所当然道。 “哦哦,对的,吃饭……您请。” 小二还以为墨画不知就里,只当他们这里,单纯是个酒楼,是喝酒吃饭的,便赔着笑,热情地将墨画引了进去。 里面装饰华丽,有着浓烈的胭脂味。 小二引着墨画,找了个桌子坐下。 墨画看了菜单,心道好贵,不光各式菜肴,就连点心酒水,都比外面贵了一倍。 但为了“追查叛徒”,墨画还是忍痛,点了桌酒菜。 正好走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墨画神识窥视了一下,发现酒菜没问题,也没被下药,便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一边四处打量。 前面的酒楼,还算“干净”。 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但中央搭了个粉色帷幕的台子,台子上有花枝招展的女子跳舞。 四周也会有女子,轻丝薄缕,一脸媚笑地在陪酒。 墨画啃着大鸡腿,神识放开,将四周一切,看在眼里。 看了半天,墨画慢慢就琢磨过来了…… 这个酒楼,上面跳舞的女子,才是“菜单”。 跳完之后,下面食客看上了哪个女子,就会“点单”。 跳舞的女子,有食客点单,便会下来陪酒。 陪酒的时候,男女之间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率是在商量“饭钱”。 谈妥之后,便会去后面“吃饭”。 吃完饭,他们才会“结账”。 纯洁的墨画震惊了。 这些修士,乱七八糟的花样好多! 这点心思,不花在正道上,竟全用来设计“酒为色媒”的勾当了…… 酒菜还卖得这么贵! 墨画很生气。 他往中间跳舞的女子中间看了看,忽而又是一怔,眼睛微微眯起。 他发现了,舞台角落,有个陪舞的女子,姿色平平,腰肢纤细,但一举一动看着很有问题…… 墨画神识一扫,心道果然。 这女子,是个男子! 而且他心中微动,忽而很笃定,这人就是那个断金门的叛徒,也就是这次悬赏要抓的人! 烟花之地,男扮女装。 墨画哼了一声。 伤风败俗! 他立马用太虚令,给慕容师姐发了一条讯息: “师姐,我找到叛徒了!” 太虚令是可以用来传讯的,仅限同门。 这是后来慕容师姐教他的,墨画一开始不会玩,所以没怎么用过。 不过瞬间的功夫,慕容彩云便回复了: “伱在哪?” 墨画:“青楼……” 慕容彩云:“……” 对面沉默了许久,似乎想不明白,墨画怎么找着找着,就找到青楼去了,但十几息之后,还是有了回复: “哪有青楼?” 墨画将酒楼的名字发过去了。 慕容彩云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保护好自己。” “嗯嗯。” 墨画点了点头,但心中有些奇怪。 这句“保护好自己”,有点怪怪的…… 我有什么要保护的呢…… 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后,欧阳枫和慕容彩云便到了酒楼门口。 小二同样惊愕了一下,听到他们是来找师弟的,犹豫好久,这才放两人进去,但也难免起了戒心,目光一直盯着他们。 三人便压低声音说话。 “师弟,你怎么到这里了?” 墨画摆了摆手,“这不是重点。” 他又指了指还在台上跳舞的,那个男扮女装的,细腰浓妆的“女子”: “这个很可能,就是那个叛徒。” 墨画几乎可以断定,但还是谦虚了点,没把话说绝。 慕容彩云和欧阳枫都有些惊讶,两人皱着眉头,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目光都微微锐利。 “男扮女装,在这里跳舞,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恐怕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有“副业”也说不定。 就算是叛门弟子,就算是被通缉的罪修,也是要讨生活的…… “怎么办?” “直接下手么?” “会不会打草惊蛇?” 欧阳枫和慕容彩云商量着。 墨画道:“我把他‘点’过来。” 慕容彩云两人一愣,“点?” “嗯嗯。”墨画点头,“能点他过来陪酒,然后我们趁机抓住他!” 这下慕容彩云终于忍不住了,“师弟,你……常来?” 怎么一副熟客的模样…… 墨画板着脸,严肃道:“我是正经修士!这种地方,我从不来的!除非迫不得已……” 慕容彩云狐疑地看了墨画一眼。 “这是为了完成任务!” 墨画补充道。 欧阳枫苦笑道:“抓住那叛徒要紧。” “枫师兄说得对!”墨画点了点头,招了招手,喊来小二,往台上一指,点了那个男扮女装的修士: “我要‘她’来陪酒!” 小二一怔,对墨画“刮目相看”,随后上去,唤了那“女子”下来。 那“女子”知道自己被“点名”,神色有些错愕。 小二指了指墨画三人,“女子”目光微凝,而后低头垂首,一脸温顺地向这边走来,但脚步却越走越慢。 墨画道:“他要跑了……” 欧阳枫立马闪身,冲了上去,伸出大手,便要将那“女子”抓住。 可那“女子”早有所料,身法凌厉,带着淡淡金光,急速向后退去。 欧阳枫一把没抓住他,继续闪身向前,可却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了。 男子一脸轻浮,笑道: “这位道友,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怎么这么不知怜香……” 欧阳枫不耐烦,不待他说完,一脚把他踹飞了,而后继续向那“女子”追去。 那“女子”在前面跑,这下不装样子,看动作的确是个男子,而且身法的确极好。 慕容彩云施展五色灵光,拖延那“女子”的行动。 墨画手抬到一半,然后又停住了,心思微动,便将水牢术,改成了火球术。 而且也不顾及准头,对着那“女子”,一记接一记地放火球。 这火球术放得很随意。 大多数火球,都被那“女子”躲掉了,然后砸在了酒楼里,火光四溢,又轰又炸,搞得一片狼藉。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烟花之地留不得…… 墨画打定主意,更不留手,好好的酒楼,很快就被他用火球术,毁了一大片。 粉色帷幕烧了,台子倒了,酒楼后面传出一片男女的惊叫。 酒楼的老板,更是面色煞白。 他做的是不见光的生意,在乾学州界附近,开青楼暗娼,一旦见光,就会倒大霉。 但他又不敢动手。 因为欧阳枫和慕容彩云一看就修为身后,来历不凡,他未必能得罪得起。 “酒楼”一片喧闹杂乱。 那“女子”也趁机逃了出去,沿着街道向北跑去。 欧阳枫追了过去。 “追!”慕容彩云果断道。 “好!” 墨画点了点头,顺势“逃”了个小单。 外面的喧闹,也引来了不少修为,既有谢家的,也有道廷司的。 道廷司的修士,见到酒楼里,一堆衣衫不整的男女,不用想也知道这“酒楼”,卖的是什么酒。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查也得查。 而谢家也知道,那个在逃的“女子”,便是断金门的叛徒,也是他们谢家追缉的人。 于是双方,一齐开始追这个男扮女装的叛徒。 但这叛徒,身化金光,迅疾而凌厉,极难追上。 而追了几条街后,忽然便没了他的身影。 谢家修士气急败坏,怒骂不止。 欧阳枫和慕容彩云也皱起眉头,墨画却目光明亮。 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那个叛徒,转到街角,躲在一个阴暗的巷口,不过几息时间,就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扮,还有另一副脸皮,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平平无奇的男修士。 “这是……易容?” 墨画目光微动,来了兴趣,便用手一指,偷偷对欧阳枫道: “枫师兄,那个人!” 欧阳枫一怔,他很想问,墨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时间紧急,来不及细问,而他也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墨画的判断。 欧阳枫装作不经意,悄悄向那男修靠近。 可那男修,嗅觉十分机敏,一见欧阳枫近了他十丈之内,立马撒腿就跑。 看他身法上的金光,的确就是那个叛徒! 欧阳枫拔剑继续追去。 就这样,这叛徒一边催动身法,拼命地逃,一边找机会,易容装扮,想从墨画三人手中逃脱。 墨画也没急着出手,而是环顾四周,暗中操纵,在不知不觉中,将这叛徒,逼到了璧山城东,一处没有人烟的山林中。 不能在城里抓,不然他就落到了谢家的手里,自己也没法打探消息了。 一切如墨画所愿。 四周没有其他人。 也那个叛徒,也被他们三人堵住了。 那叛徒现在扮成一个大汉,气喘吁吁地看着三人,难以置信道: “你们……究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墨画笑眯眯道:“你猜。” 大汉面皮抽动,满眼怒意,随后他冷笑一声: “就算你们能认出我,那又如何?在我这门呕心沥血,苦修十年的遁金身法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想抓住我?痴心妄想!” 大汉面露不屑,呸了一声,将身法催到极致,金光渗入双腿,脚下生风,转眼就想再逃。 墨画手指轻轻一点,水牢术瞬间降临。 一脸嚣张的大汉,刹那间就被水牢术锁了个结实,平地摔了个狗吃屎。 墨画摇了摇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这点雕虫小技,还想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 欧阳枫走上前去,大汉还想挣扎,被欧阳枫一剑劈在肩膀上,又一脚踹在地上。 他只是身法好,真论修为,根本不是欧阳枫的对手。 欧阳枫取了这大汉的储物袋,用道廷司的二品灵锁,将这大汉捆了个结实。 慕容彩云看了眼墨画,目光微动,不由问道: “墨师弟,你把他骗到这里,是想问他什么?” “嗯嗯。”墨画点头,“这里没人,方便问点东西。” 慕容彩云想了下,点头道: “行,那你问吧。” 抓到人,任务就算结束了。 在此之前,墨画问点东西,倒无所谓。 墨画便对那“大汉”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 那大汉嘴里吃着土,“呸呸”了几声,冷笑道: “小鬼,你做梦!” 欧阳枫摇了摇头,“这人嘴还挺硬的,恐怕撬不开。” 墨画问道:“能用刑么?” 欧阳枫一滞,“用刑……”他转过头,看着慕容彩云,神情复杂,仿佛在说,“你们太虚门的小师弟,都是这样做事的么……” 一言不合,就想用刑。 慕容彩云无奈道:“别太过分吧……至少……” 慕容彩云想了半天,无奈道:“别太明显……” 到时候让道廷司,或是让谢家,知道自己这边用了私刑,问了东西,就不太好交代了。 “放心!”墨画笑眯眯道,“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墨画点头,“嗯!” 考虑到会面临这种情况,他早就准备好了。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铁板,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看着就“疼”的阵法。 欧阳枫两人眼皮都禁不住跳了一下。 墨画将铁板放在地上,对那大汉道: “你跪一下!”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章 断金玉简 大汉怒道:“我不!” 这铁板上面,阵纹密密麻麻,刀针火狱一般,不用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跪不跪?”墨画板着脸。 大汉嗤笑,“你当我傻……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欧阳枫按住,朝膝盖踢了一脚。 大汉双膝一折,跪到了铁板上面,瞬间发出了痛苦的嚎叫,额头满是冷汗,面容都扭曲起来。 墨画不知他是真疼,还是假疼,一脸好奇地问道: “疼么?” 他真的很想知道…… 这铁板,虽然是他设计的,上面的阵法,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画上去的,但具体效果如何,墨画并不清楚。 他只是估摸着,应该会很疼。 毕竟铁板上面,他画了不只一副阵法,还都是碰到就很疼的阵法…… 有艮山微毫阵,阵法激活后,灵力细密如针,会刺入膝盖,造成痛楚; 有八卦坎水阵,灵力会浸入膝盖,冰凉刺骨; 还有离火阵,火系灵力会缓缓焚烧,造成灼烧之苦…… 这三副阵法,依次流转,使受刑之人体会针刺入骨,水寒刺骨,还有火烧之苦的感受…… 反正肯定不好受…… 但具体有多不好受,墨画心里没数。 他又不傻,总不可能亲自去试。 现在这个断金门叛徒,还是第一个尝试这“山水火刑”铁板的人。 墨画很想知道他使用后的感受如何,也好以此来判断,自己的设计是否合格,阵法是否需要改进。 所以他问得很诚恳。 但大汉却以为墨画是在奚落,在嘲讽,不禁怒气上涌,双目通红,死死咬着牙,忍受着针刺火烧水刑之痛,一句话不说。 “你说话啊,疼么?” 墨画追着他问。 大汉终于心防失守,颤着声音破口大骂:“伱他娘……” 墨画立马掏出千钧棒,塞住了他的嘴,一脸严肃道: “竟然骂人,你素质好低啊……” 大汉嘴被堵住,话也说不出,兀自瞪大双眼,满眼愤恨。 “看来还是不够疼,阵法的威力,还是差了点……” 墨画摸着下巴,寻思道: “看来要再加几副阵法……” “加什么阵法好呢?” “金针?木毒?还是……” 慕容彩云和欧阳枫张了张嘴。 那大汉听得头皮发麻,目光惊悚,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险恶毒,丧心病狂的小修士?! 他这些到底都是跟谁学的? 大汉拼命“呜呜”了两声。 墨画把千钧棒拿开,大汉咬牙道:“我说!” 墨画一喜,点头道:“好。”而后第一句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这铁板跪着疼么?” 大汉羞愤欲死,不愿开口。 慕容彩云看不下去了,碰了碰墨画的肩膀,小声道:“你问点别的吧,别为难他了……” 这么大个修士,被逼着下跪,还要被问疼不疼。 真把人给气疯了,他们也不好跟道廷司还有谢家交代。 “哦哦。” 墨画想了想也对,还是正事要紧,至于这铁板的用刑反馈,之后再找别人问问吧。 墨画有些遗憾,神识牵引阵眼,暂时关闭了铁板上的阵法。 痛楚消失,大汉剧烈地喘了口粗气,也渐渐缓了过来。 墨画开始问正事: “你认不认识蒋老大?” 问完之后,墨画放开神识,看着大汉的眼睛,确认他有没有撒谎,有没有说假话。 大汉皱眉,目光有些茫然,“蒋老大是谁?” 墨画又问:“那你认识秃鹰么?” 大汉脸色苍白,“秃鹰……我只听说过……此人心狠手辣,不是善茬……” “你没见过他?” 大汉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其他秃子么?” 大汉被问懵了,“秃……秃子?” 墨画形容了一下,“就是跟秃鹰差不多,有可能是秃子,但戴着假发,道上的外号里面,含有‘秃’,或者‘光’,又或者是‘罗汉’,‘头陀’之类字眼的罪修……” 大汉忍痛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画不悦,“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大汉迫于压力,尤其是刚刚才体会过的,膝下那密密麻麻的阵纹所带来的痛楚,无奈道: “我隐姓埋名,在暗地里混了一些时日,是听说过一些修士,声名赫赫……” “譬如‘秃狼’、‘秃蛟’、‘苦头陀’、‘恶罗汉’……” “但我修为不够,只做些小偷小摸的小买卖,所以与他们并无交集……” 墨画默默把这几个名字记下,又问: “你拐卖过修士没?” 大汉瞳孔微缩,但却摇头道: “我不敢,乾学州界这个地方,家族云集,我没这个胆子,触这种霉头,去拐卖修士。” 墨画目光微凝,看着他若有所思。 大汉强自镇定,但明显有些心虚,微微移开了目光。 墨画微微笑了下,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道: “最后一件事,把你的易容术交出来!” 大汉神情一变,硬着头皮狡辩道: “什么易容术?” 墨画面露不悦,“跟我装傻?” 见大汉神情固执,墨画神识微动,重新将铁板上的阵法,催动到极致。 大汉眼睛陡然睁大,疼得浑身颤抖,膝盖备受煎熬,但却咬紧牙关,并不松口…… 墨画有些奇怪,“怎么这么能忍?” 他话音未落,大汉就疼得晕过去了…… 墨画有些无奈,心里嘀咕道: “宁可受刑,也不愿交出‘易容术’……” “是因为‘易容术’干系太大,死也不能交出来……” “还是因为,我这铁板上的阵法,威力还是不够,逼不出他嘴里的真话?” 可惜了,这个铁板自己不能用,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 以后再想办法改进改进吧…… 墨画心里默默道。 目前这大汉嘴里,吐出的信息不够多。 墨画打算把他弄醒,再让他吃点苦头,再让他吐些真话出来。 他几乎可以笃定,这个断金门的叛徒,肯定有所隐瞒。 而且他必然也做过拐卖修士的事,只不过心虚,不敢说出来而已。 既是如此,墨画也就不必跟他客气。 墨画举起千钧棒,想把这大汉敲醒,但却被慕容彩云拦住了。 慕容彩云无奈道: “师弟,差不多了……你别把他玩‘废’了,他还要交给道廷司的……” 墨画眨了眨眼,“那我轻点?” 慕容彩云有些头疼,“那也不行。” 墨画有些遗憾,“行吧。” 任务要紧,功勋要紧,情报后面还可以再打听。 慕容彩云却有些疑惑,“那个什么蒋老大,还有秃鹰和人贩子,你问他这些话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四象阵法。 还有他们背地里拐卖修士的阴谋。 不过这些话,不好明说。 墨画便道:“我怀疑他跟一群人贩子是一伙的!我有一个小兄弟,就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我顺便问问,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将他们一网打尽!” 墨画做出一脸嫉恶如仇的模样。 慕容彩云和欧阳枫面面相觑,都不知墨画说得是真是假。 墨画连忙转移话题: “那我能搜他的身么?” 谢家目的是抓人,没让他们搜身。 欧阳枫想了想,叹了口气,“你搜吧……” 他还把从这大汉身上搜的储物袋也拿了出来,递给墨画,“你把这储物袋,也一并翻翻,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墨画神色一喜,立马接过储物袋,却有点不好意思道: “师兄,这样合适么?” 欧阳枫笑道:“无妨。” 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墨画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至于璧山城的道廷司,还有谢家,以他的出身,其实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他之所以恪守规矩,只是因为太阿门的门规,还有欧阳家的家训,不想在外做出有辱宗门和世家门面的事罢了。 墨画立马将大汉翻了一遍,而后皱了皱眉。 他发现大汉身上的血肉,是软软的,全是“假”的,像是什么东西附在身上,捏造了一个特殊的形体。 所以他可以是女子,可以是青年,可以是老妪,也可以是壮汉。 大汉的脸,明显也是什么皮囊糊上去的,看着很怪异。 至于他原本是什么模样,根本看不出来。 神识“看”也不行。 神识所“见”的,是虚白空间中,万事万物的灵力本质,或是气机轨迹,而非真正的容貌。 血肉面容,都是皮肉,只是外象。 不过这大汉的“灵力”本质,墨画却清晰地看到,并默默记在心里了。 这样万一以后再碰到,他也就逃不掉了…… 大汉身上也的确藏了一些东西,墨画一个不差,都搜了出来,最后连同储物袋,放在了一起。 墨画一个个翻阅。 灵石、丹药、灵器…… 大多都是普通修士都会携带的东西。 一些功法、道法也有,但也不算稀有,更看不出与断金门有什么关系。 易容术没有……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白玉制成,镶有丝丝金边。 墨画看着极为眼熟,略作思索,心中一惊:同样款式的玉简,他见到过! 蒋老大! 那个人贩子蒋老大手中,就有两枚同样款式的玉简,但都被封住了,神识窥视不了,墨画就将这两枚玉简,存放在了自己的纳子戒中。 墨画神识微动,发现大汉手中的这枚玉简,同样也被封住了,而且跟蒋老大的玉简,似乎用的是同样的封存之法。 墨画心中一跳,连忙问道: “枫师兄,你知道这玉简是什么么?” 欧阳枫接过,看了一眼,目光微顿,停留在了玉简的金边上,有些惊讶道: “这似乎是……断金门的传承玉简?” “断金门!” 墨画心中微凛。 那这么说,那个蒋老大,也曾是断金门的弟子? 墨画想起什么,忽而又问: “枫师兄,十二流的断金门,是不是以修剑为主?” 欧阳枫颔首,“不错。” “那他们门派,有什么厉害的剑诀么?”墨画目光熠熠。 “有的。”欧阳枫点头道,“断金门有一门,威力极大的,金系镇派的剑诀,其名为——” 欧阳枫沉声道:“断金御剑诀!” 断金御剑诀!! 墨画两眼发光。 镇派剑诀! 这么一说,那个蒋老大施展的那招,威风凛凛的,金光闪闪的剑诀,就是断金门的镇派剑诀,断金御剑诀?! 那他身上的传承玉简,岂不就是…… 墨画的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跳。 慕容彩云默默看了墨画一眼,有些奇怪,“师弟,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脸都红了……” 墨画摆了摆手,笑眯眯道:“没什么……” 忽而他又想起什么,问道: “枫师兄,那这玉简,要怎么看?它好像被封住了……” 欧阳枫道:“这是传承玉简,为了避免传承遗失,这类玉简,都是特意‘加封’的,必须知道‘密纹’,才能解开封印,看到里面的内容。” “加封,密纹?”墨画一怔,“这个‘密纹’,是‘阵纹’么?” “这个……” 欧阳枫一滞。 他阵法学得不太好,还真说不大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慕容彩云便道:“也可以这么说……” “所谓‘加封’,指的自然是用阵法加封,解封的‘密纹’,自然也是机密的阵纹。” “这也算是阵法的一种特殊应用,只不过形式有差别,说法有些不同。” 墨画明白了。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掌握了里面的阵法,破解了加封的“密纹”,就能得到玉简里面的传承了! 欧阳枫见墨画眼睛滴溜转,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但还是无奈提醒道: “这枚玉简,是不能学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玉简里面封着的,应该是断金门的身法,遁金诀……” “这是断金门的传承,不经应允,自行去学的话,会被断金门追责的……” “更何况这枚玉简是失窃的,肯定会被断金门记录在案,偷偷学也不行……” 墨画点头道:“放心吧,枫师兄。” 这枚玉简不学无所谓,他还有两枚呢…… 就是不知,那两枚玉简里,都封存了什么…… 墨画打算回宗门后,一个人悄悄地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利用阵法知识,破解传承玉简中,加封的“密纹”,得到断金门的传承…… 就算不学,研究批判一下,加深对剑诀的理解也是好的。 说不定还可以为自己,学习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打打根基,做做铺垫…… 欧阳枫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 “墨师弟,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墨画连连摇头。 他知道的已经不少了。 不知道的,现在估计也问不出来。 而且,慕容师姐也不让自己问了,怕自己再折腾折腾,那“大汉”的命都没了…… 慕容彩云点头,“那我发信号,喊谢家修士过来。” “好。”欧阳枫道。 之后慕容彩云取出折子,发了一道烟火。 墨画收拾现场,遮掩自己“动刑”审问,还搜身翻储物袋的痕迹。 欧阳枫很体贴地在一旁,为他查漏补缺,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提醒墨画,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很快,谢家的修士就赶来了。 他们见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大汉,神色错愕,看向墨画三人的目光,也有一些微妙。 不像是感激,反倒像是…… 墨画寻思了一下。 像是……后悔? 后悔请自己三人来帮忙? 还是,被自己三人捷足先登,抓到了这大汉,而心生懊悔? 墨画目光微凝。 这个谢家,果然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管了。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很快慕容彩云开始与谢家交涉,商谈任务细节,以及功勋奖励的事宜。 期间很多问题,都被慕容彩云搪塞掉了。 比如怎么抓到大汉的。 大汉怎么晕过去的。 他膝盖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谁罚他下跪了……等等。 慕容彩云语气温和,大致就是说,自己三人巡查,碰巧遇到了,顺手打晕了,交战过程中,法术打到他膝盖了,所以留了伤势。 谢家还想再问,这时候欧阳枫便沉着脸,目光如剑。 谢家的修士,就不敢再问了。 墨画由此猜测,欧阳家的名头,应该很大。 事情办妥了,三人也不逗留,便启程离开了璧山城。 只是离开的时候,墨画回头看了眼云雾缭绕,山势奇绝的璧山城,隐约觉得,这件事,估计还没完…… …… 马车离开璧山城,向乾学州界驶去。 行至一半,墨画便向慕容师姐和枫师兄告别,自行下车了。 “师兄师姐,我想起来,还有点要办,就先下车了,明日我自行回宗便好。” 慕容彩云和欧阳枫都是一怔,看向四周的荒山,不由问道: “你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办?” 墨画笑道:“我有个道友,住在山里,孤零零的,很寂寞,我去看他一眼。” “道友?” “嗯。” “住在这个山里?” 慕容彩云向四周看了看,枯山老林,荒无人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墨画笑道:“他有点怕生。” “行吧。”慕容彩云叹了口气,看着墨画,目露担忧,“一定要小心点。” “放心吧,师姐!”墨画笑道。 说完他招招手,转身向深山里走去了…… 深山之中,有个破庙,破庙之中,有个山神。 这个山神,正愁眉苦脸,欲哭无泪,很快它就不得不见一个,它压根就不想见的“人”……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一章 神念之剑 此时正值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葱翠的山林间。 一条染着青苔的石阶,通向山头。 墨画脚步轻快,身姿轻盈,拾山阶而上,嘴里还哼着小曲。 可等到他走到破庙前,却愣住了。 “没人?” 破庙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神念感知中,也没有山神的气息。 墨画定睛看去,就见供台上,几个馒头已经馊了,几个瓜果也风干了,不知放了多久了。 供台上也没有肉,只有一个酒杯。 酒杯是满的,但里面盛的也不是酒,而是山雨淅沥时,自屋檐流下的雨水,水面清澈,杯底却沉着土灰。 看着凄凄凉凉的。 墨画有些同情。 好惨的一个山神。 “黄山君?” 墨画喊了几句,可破庙空荡,屋檐漏风,山间寂寥,声音回荡了几下,又杳无踪影。 “不在家?” 墨画皱了皱眉,颇有一种,他不远万里,来看朋友,结果朋友外出不在了的惆怅感。 “可不对啊……” 它一个山神,能跑去哪里?庙也不要了? 墨画四处打量,可破庙就那么大点地方,四壁破烂,看来看去,还是没有黄山君的身影。 墨画眯起眼睛,忽而心中一动。 他察觉自己神念化身之中,从群魔头目,羊角奉行的“骨髓”上,炼化而来的那几缕淡金色的血髓,忽然颤动起来。 墨画恍然,心中有数了,便随着淡金色神念之血的牵引,出了庙门,沿着破庙转了一圈,在庙后面墙角处,找到了一个小狗的雕像。 小狗雕像,灰秃秃的,脏兮兮的,耷拉着脑袋,趴在草丛里,一点气息没敢露。 墨画蹲在小狗雕像面前,大眼睛默默地看着它。 小狗一动也不敢动。 “喂——” 墨画小声道。 小狗泥塑的眼睛,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慌乱。 “山君——” 墨画又低声喊道。 泥塑小狗,恨不得闭上眼睛。 “好歹是个山神,躲小狗里,不丢人么……”墨画道。 小狗心中羞愤,但仍没露出任何反应。 墨画脸色有些不开心,竖起三个手指,肃声道:“我只数三下,再不出来,我不客气了……” “三……” “二……” 三下没数完,小狗雕像上,立马烟气袅袅,浮现出黄山君那狭长的笑脸。 看着墨画脸色不太和善,黄山君热情而亲切地笑道: “啊呀……我当时是谁,原来是小友啊,山间无事,我晒晒太阳,不小心就睡着了,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墨画抬头看了看天,奇怪道: “这里背阴,你晒什么太阳?” 黄山君一窒,挤出笑脸,“背阴晒太阳,又暖和,又凉快……” 随即害怕墨画追问,它立马转移话题: “小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墨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走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看了眼黄山君,好奇问道:“你要一直待在这小狗里面么?” 黄山君腹诽,“你当我想啊……” “要不是为了躲伱……” 黄山君一念及此,忽而一怔,不由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躲’……不是,我在这里晒太阳的?” 它可是“降尊纡贵”,连面子都不要了,栖身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土狗泥塑之中,连山神本源都藏起来了,竟还是被找到了…… 墨画道:“我感觉到的。” “感觉?” “嗯,”墨画点头,“我感觉你好像就在这里,然后过来找找,发现你果然就在这里!” 黄山君听得头皮发麻。 完了,这小灾星,躲不掉了…… 太离谱了…… 聪明的小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种不但聪明,还神神叨叨的小鬼。 一点套路不讲,防不胜防啊…… 黄山君叹了口气,慢悠悠从小狗泥塑里出来,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到寒舍叙旧吧……” 于是山神在前面引路,墨画大摇大摆,跟着山神,走进了破庙。 黄山君化为缕缕青烟,还是寄宿在供台正中央,那尊山神泥塑之中。 墨画则坐在供台边上,跟黄山君“肩并肩”地聊天。 只是黄山君显得有些拘谨,墨画便不解道: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黄山君“呵呵”笑着,心道:“你猜我信不信……” 但它表面上还是笑呵呵道: “小友冰雪聪明,道心澄澈如镜,不同凡俗,我结交都来不及,怎么会躲着你呢?” 墨画自然不信,他看了眼黄山君,好奇问道: “山君,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黄山君一怔,笑容敛了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黄山君摇头,“你看我这副样子,像是厉害的样子么?” 墨画看着黄山君,目光明澈,声音平静: “身长十丈,爪牙七尺,棕褐色皮毛,神威遮山,气息浑厚,双眸浸着鲜血,无边的凶戾与恶念,缠绕于身……” 黄山君目光陡然狰狞,随后触及墨画深邃的目光,脸色又转瞬煞白。 “你,你……究竟……” 墨画眨了眨眼,小声道: “你以前,真是这副模样?” 黄山君神情苦涩,“你怎么知道的?” 墨画道:“我晚上做梦,梦见一只黄鼠大妖般的山神,猜有可能是你,就来找你问问。” 黄山君神色复杂,几经踌躇,喟然长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我的确享一方香火,神念强大,笼罩山川,化为神形,在天道法则之下,临一界之巅,近乎无可匹敌。” “可山神和人一样,一旦心生傲慢,就会被邪祟入侵。” “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唉,不堪回首啊,我现在是虎落平阳……” “……被我欺负么?”墨画道。 黄山君点头,“是啊……” 说到一半,它忽而心中一凉,立马笑道,“不是,不是,你可没欺负我……” 墨画想了想,脑海中浮现的,黄山君曾经那威风赫赫,煞气凛然的样子,又看了看它现在这咸鱼一般落魄的样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黄山君似乎看出了墨画心中所想,感叹道: “世间诸般存在,无论是人是妖还是神,大多都是力量、名利、权力和地位的傀儡。” “人尤其如此。” “一个乞丐,成了帝王,有权势加持,他便有帝王之相;” “一个帝王,成了乞丐,没了权势,他也只能摇尾乞怜。” “真正超脱外物,不羁权势名利,神思不凡的人,从来都是凤毛麟角……” “我这个山神,也是如此。” “当年我神念强大,有无边之力时,自然威风凛凛……” “但威风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以我为‘傀儡’的天地伟力……” “后来我那身修为,被一剑斩了,没了那等伟力,我便只是我自己,一个落魄的小山神,只能像如今这样,夹着尾巴混日子了……” 墨画神情诧异,既感慨黄山君的通透,又觉得黄山君可怜。 黄山君被墨画“同情”的眼神,看得浑身难受,不得不道: “你来找我,不是专门为了揭伤疤的吧……” 墨画点头,“那是自然,我又没这么闲……” 黄山君眼皮跳了跳,一脸无奈的表情。 这孩子,明明一脸天真,说起话来,却总是很扎心…… 黄山君叹道: “你有什么事?想问就问吧……” 早早问完,早点回去吧。 黄山君想把墨画打发走。 墨画立马道:“斩你的那式,神念化剑的剑法,你能教我么?” 黄山君嘟哝道:“说过了,我又不会……” 墨画摇头,“你虽然不会,但你神念那么强,还亲身被劈过,肯定知道这招神念化剑的原理,估计也知道,这神念之剑,是怎么修来的!”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墨画目光炯炯,语气笃定。 黄山君被墨画一双明察秋毫的大眼看着,觉得头疼不已。 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小祖宗…… “罢了罢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黄山君妥协了。 早说早解脱,自己要是不说,还不知道被惦记到什么时候…… 黄山君似是想起往事,神色微敛,目光凝重道: “这门剑诀名为……”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黄山君语气顿挫,念完之后看了墨画一眼,见他神色并不意外,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嗯!”墨画道。 “你怎么会知道?” 墨画跳下供台,张开双臂,给黄山君展示了自己身上玄白两色,典雅俊逸道袍: “你猜,我穿的是什么宗门的道袍?” 黄山君盯着看了一眼,忽地一惊,张大了嘴,“不会是……” 墨画笑道:“太虚门的道袍,太虚门……就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太虚’。” 黄山君心里发苦。 它就觉得,墨画的道袍有些眼熟,此时听他一说,这才发觉,这的的确确就是太虚门的道袍。 这小祖宗,跟当年斩杀自己的那人,穿的是一个宗门的道袍! 只不过,墨画身上的,是最初的弟子道袍。 款式和花纹都朴素了许多,而且玄色多,白色少,不像当年那人,近乎一身白衣,自己这才没认出来…… 黄山君目光幽怨,“你是太虚门弟子,自己去学不就行了,何必问我?” “宗门没有,我找不到……” 墨画说道,而后寻思了一下,“也有可能,是我境界太低,权限不够,还学不到……” 黄山君沉默不语,有点不太想说。 墨画便道:“你跟我说呗,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的人情,能有什么用……” 黄山君心里嘀咕道,但嘴上还是很诚实,“行吧,我告诉你……” 墨画又蹦上供台,盘腿坐着,安安静静听着。 黄山君叹了口气,“我是山神,神念的位格,与一般修士不同,所以对神念的理解,也要更深……” “当年我与那太虚门的剑修厮杀,过招之间,被神念剑气,割得遍体鳞伤,也多少明白了一些,这一门剑诀的奥妙……” “神念化剑的剑诀,与一般剑诀不同。” “一般剑诀,是将周身灵力,注入灵剑,凝成‘剑气’,再以凌厉的剑气杀敌。” “神念化剑不同,需要在剑气之上,再凝聚神念显化的,无形无质,但奥妙无穷的‘剑意’……” “必须以剑气为基石,以剑意淬神韵,才能发挥出极强大的威力,有形之物可斩,无形之神,亦可斩!” “简而言之……” “一般御剑,铸的是剑,修的是剑气。” “而神念化剑,是要在剑气之上,更进一步,修得剑意。” “两者缺一不可,剑气修到极致,才能修出剑意,而有剑意加持,剑气便可无坚不摧,斩杀四方!” 黄山君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一分倨傲: “若非这门,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可由实转虚,以有形之剑,斩无形之神,当年一界之内,未必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墨画斟酌道: “那你……岂不就成了‘道孽’了?” 黄山君心底一寒,心中一惊,神色更是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 墨画点头,“我见过,道孽是这么养的……” 而且,我还杀过道孽! 不过这种事,有些犯忌讳,不好说出来…… 尽管如此,黄山君仍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越发觉得,墨画这小祖宗惹不起。 黄山君立马收敛起倨傲的神色。 不能再吹牛了。 再吹牛,把牛皮吹破了,被这小祖宗,又看出马脚,那就不妙了…… 墨画没注意到黄山君脸上细微的神情,而是在心里琢磨神念化剑的事: “要先修剑气,将剑气修到极致,然后由实转虚,修出剑意,剑意融于剑气,才能修炼‘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失望不已。 “我若不做剑修,不修剑气,岂不是学不了神念化剑了?” 黄山君点头道:“这是自然。” 墨画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假如我不修剑气,但神识够强,直接将神念,转化为剑意,这样行不行?” 黄山君觉得墨画异想天开,没好气道: “你都不修剑气了,又哪里来的剑意?” “你是阵师,不画阵法,能明白阵理吗?” “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 “你剑修得越好,剑气越凌厉,修出的剑意,才越纯粹,越强大……” “单靠神念转化,能怎么转呢?你的神念,难道比剑修的剑气还强不成?” “再说了,你神识能有多强?” 墨画小声道:“十六纹够么?” 黄山君嗤笑一声,“十六纹,够什么?” 黄山君还想说什么,忽而一愣,转头看着墨画,“多少?” “十六纹……” 黄山君的神情僵住了…… 十六纹……怎么就十六纹了? 你什么年纪,什么境界啊? 筑基前期,哪里来的十六纹神识? 你总不会是吃了什么…… 黄山君心里咯噔一跳,立马眼观鼻鼻观口,柔声细语道: “十六纹神识已经很强了,但真想神念化剑,还是不够……” “那要多少?” “羽……”黄山君话到嘴边,便降了个档次,“至少金丹吧,二十纹以上……” “而且,金丹也未必能修出来……” “毕竟神念化剑,是剑气化生剑意,剑意显化剑气,而不是单纯的,以‘神念’显化剑气……” 墨画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姑且试一下吧。 等哪天自己神识二十纹结丹了,试试看能不能单凭神念化出剑来。 在此之前,再在宗门打探一下,正统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毕竟黄山君的说法,是“受害者”视角的陈述,未必就是真实无误的神念化剑之法,只能当做参考。 墨画想到这里,又有些埋怨道: “我上次问,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黄山君神情复杂道: “告诉你,让你练好了来劈我么……” 墨画一怔,想了想也是,也就不怪黄山君了,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酒肉来。 来看朋友,自然要带些礼物。 “我特意买给你的……” 有猪肉,有牛肉,有蔬果,有点心,还有酒…… 那一瞬间,黄山君愣住了,它的心里,竟涌起一股暖流…… 这么多年了,它吃惯了馒头,啃惯了野果,天天喝的是雨水,又没有香火供奉,早瘦得不成样子了…… 墨画这孩子…… 坏是坏了点,狠是狠了点,不讲道理也有点,但心地还是蛮好的…… 黄山君深感宽慰。 墨画将酒肉,摆在供台上。 供台是用来祭祀的,祭祀的酒肉,会一分为二。 一部分仍为实体,另一部分转变成神念一般存在的“祭品”,供祭祀的山神,或是某类神祇享用。 山神享用过的肉,会发白无味; 享用过的酒,也会寡淡成水。 墨画将祭品一一摆上,只是摆到一只羊腿的时候,黄山君神色微变,立马道: “不要羊!” 墨画微怔,“不要羊?” 黄山君脸色微白,点头道:“我不吃羊肉……” 墨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深究。 要尊重别人的饮食习惯。 人会挑食,山神自然也会。 不过,也不能浪费…… 墨画就把羊腿留着,自己吃了。 破庙之中,黄山君就和墨画,一起吃着东西。 黄山君享着灵肉的供奉,喝着佳酿灵酒,但心思不属,总是忍不住看向一边的墨画。 墨画坐在供台上,抱着一只羊腿啃着,吃得津津有味。 “自己不敢吃的肉,墨画在吃……” 黄山君目光微颤,猛然一阵心惊肉跳。 隐约之间,它总觉得将来墨画,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来…… …… 吃饱喝足之后,墨画便和黄山君告别了。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思路,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神识、剑气、秘籍。 一共三个方向。 “神识二十纹,还有些久远……” 二十纹境界,神识结丹,必然是道大槛,不知道瓶颈是什么样的…… 而按黄山君的说法,二十纹之后,就可以尝试,神念化剑了。 虽然可能化不了剑,但总归要尝试下。 还有剑气…… 没空的时候,也可以修修剑气,不说多精通,但也要为“神念化剑”奠定一些剑修的根基。 然后,还有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真传秘籍。 等自己多做些任务,多攒点功勋,多开些权限,多认识些弟子,多打听些线索,看能不能想办法提前弄到手…… 虽然现在还早,但可以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了。 墨画点了点头。 “要一步一步来……” 当务之急,还是阵法! 回到宗门之后,墨画一如既往,修行上课,学习阵法,磨炼神识。 每逢旬休,就跟着慕容师姐他们,去做任务,攒攒功勋。 一段时间后,墨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攒够了八百多功勋,然后到了功勋阁,换取了他梦寐以求的,二品十六纹《烽火元磁阵》。 这门阵法,是八卦雷磁系阵法。 这是一门机密类阵法。 太虚门中,很少有弟子去学,甚至整个乾学州界,精通的也不多。 但对墨画而言,却极为重要。 墨画珍而重之地将《烽火元磁阵》的阵图展开,如同打开一扇,崭新的阵道大门……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二章 烽火元磁 元磁感应,烽火传讯。 二品十六纹,价值八百多功勋的《烽火元磁阵》,便是利用雷磁之理,通过构建阵枢体系,利用阵纹传讯的一门八卦阵法。 也是墨画学的,第一副元磁阵法。 太虚门的所有修士,乃至乾学州界,所有宗门,包括暗中所有魔修和魔道门派,此时都一无所知…… 墨画的小手,为自己开了一扇,什么样的大门…… 太虚门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入门弟子,开始学习高深的雷磁阵了。 墨画展开了烽火元磁阵图,看了一眼。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阵图。 无论阵纹、阵枢、还是阵眼的构建,都跟他曾经学的五行,乃至部分八卦阵法,有着很大不同。 即便同为元磁阵,其阵纹也与墨画之前遇到的小元磁阵,有不小出入。 这是正统的,雷磁系阵法。 墨画精神一振,开始全神贯注,学习阵图,阵解,以及一些艰深的备注。 学着学着,墨画一怔,忽然皱起眉头。 他有点……看不大懂…… 明明是一副阵法,但却有着两套阵图,而且两套阵图,全是十六纹…… 这两套阵图,结构近乎类同,但细节处,又全是差别。 而且,这似乎也不像是复阵。 复阵是将复数阵法,整合为一,协调催发阵法的效用。 而烽火元磁阵,这一组阵法,却是相互关联,但又完全独立的两副阵法…… 墨画不大明白,回想着荀老先生的教导,自己又结合阵解,琢磨了许久,这才明白了一些。 这两副阵图,便是荀老先生提及过的,作为固定阵式的“定式阵纹图”,以及作为可变阵式的“不定式阵纹图”。 以定式阵纹为基础,通过雷磁感应,影响不定阵纹,改变磁墨,显化出文字图形。 所以,这两副阵图,是用来“感应”用的,缺一不可。 而之所以有两副,是因为这副阵法,本就不是一个阵师学的,是需要两个,乃至多数阵师,协同构画的。 定式阵图,只有一副。 但是不定阵图,可以有多副。 墨画倒无所谓,反正他神识强,还有道碑,可以回溯神识,定式不定式都可以学。 不过尽管如此,烽火元磁阵的阵纹,变化还是太多了,而且比起一般的五行八卦阵纹,显得更为抽象,墨画学着也慢了一些。 足足花了两天时间,墨画才将阵图完全记住。 入夜之后,墨画就在道碑上练习。 先练定式阵纹,后练不定阵纹,然后两相嵌合,通过阵枢联系,雷磁感应,构成一整套完整的烽火元磁阵。 一开始,练习不太顺利。 因为笔法生疏,画起来也磕磕绊绊。 练习了几天之后,墨画就熟练多了,定式阵纹画得分毫不差,不定阵纹变化太多,但也能画出大概了。 然后就是学以致用。 墨画咬牙,花了六十功勋,兑换了一小瓶磁墨,在一个简陋的阵盘上,粗略地搭建了自己的一套,烽火元磁传书体系。 他以定式元磁阵作为基底,以不定元磁阵作为表层,以磁墨作为显化层。 墨画将神识,传输到定式阵纹,通过雷磁感应,影响不定阵纹,产生阵纹变化。 而后通过不定阵纹的变化,使磁墨感应,显化文字。 经过这套阵法应用逻辑,那一滩墨画花六十点功勋兑换而来的,极为名贵的磁墨,便在阵盘之上,逐渐显化出了墨画他自己的名字: “墨画。” 成功了! 墨画心中一喜,随后又觉得空虚。 墨画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虽然成功了…… 但这玩意……究竟能有什么用呢? 虽然看着简单,但其实阵法原理很复杂。 但虽然看着复杂,其实功能又很简单…… 整体效果,和自己神识御墨,写下自己的名字,似乎没什么区别。 烽火元磁阵……就这? “这门阵法,应该是用来传讯的,可传讯的话,又怎么传?” 墨画将《烽火元磁阵》的阵解,给翻遍了,都没找到传讯的相关说明,有些失望。 阵图就只是阵图,并不包含其他类的传承。 墨画无奈。 太抠门了…… 好歹说明一下,自己有个方向。 墨画又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只能猜到,这或许跟阵枢有关,但具体有什么关联,短时间内,墨画还弄不明白。 墨画想了想,又只能去请教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正在清闲地喝茶,闻言一愣,“你学会烽火元磁阵了?” 墨画腼腆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刚学,还不算学会,所以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就会了。 荀老先生松了口气。 他就说么…… 哪有这么快,那可是十六纹的阵法,还是冷僻的雷磁阵法…… 因为墨画经常问他一些,有些“好高骛远”的话题,荀老先生也没在意。 没有求知心的阵师,不是好阵师。 荀老先生道:“是阵枢。” 墨画点了点头,心道果然…… 荀老先生抿了口茶,为墨画讲解道: “元磁阵法,尽管有两副,彼此互生,算作单阵。” “而传讯阵法,是以元磁阵为基础,以阵枢作传导的,一整套关联密切的阵法体系,基本等同于一整套复阵……” “但这种复阵,又比较特殊,所包含的定式和不定式阵法,全部是同根同源,仅仅是阵枢‘序列’不同……” “序列?!” 墨画一怔,瞪大眼睛。 灵枢阵…… 多层控制,多层权限的阵纹序列! 荀老先生好奇,“你知道阵枢序列?” 墨画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荀老先生觉得墨画这孩子怪怪的,但还是继续道: “单个的烽火元磁阵,由阵枢控制‘正反’‘里表’‘定与不定’两层阵法之间的感应……” “但这只是单个的传讯原理……” “用来传讯,就需要多个烽火元磁阵,彼此联系,定式阵纹统一,构成基础,不定阵纹契合,形成约定,再以阵枢进行维系……” “一套传讯阵法,包含多个元磁阵,每个元磁阵,都有用一个特殊的阵枢序列,用以识别身份……” “序列不同,权限不同。” “权限不同,功能也不同,甚至传讯的定向也不同,有单向的,有双向的,有多向的……” 荀老先生只点了一下,墨画却心思通明。 ‘序列’这种东西他很熟。 灵枢绝阵,就是通过序列,划分权重,以此决定整个灵枢阵系里,权力的大小和归属。 只不过灵枢阵用的,是序列阵纹。 而烽火元磁阵用的,是序列阵枢。 两者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阵法原理是一样的。 “那序列阵枢,是什么样的?序列阵枢统筹之后,是不是要归总到一个总的,大阵枢中去?” 墨画又问。 “这是自然……” 荀老先生颔首,刚想开口,忽而心中又是一跳,立马又将嘴闭上了。 墨画等了半天,见荀老先生没说话,疑惑道:“老先生,您说啊……” 荀老先生微微沉思,道: “你现在学,还太早了,晚点再说……”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荀老先生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伱问些别的吧,别的我跟你说。” 墨画眼睛一亮,刚想开口,荀老先生便道: “但只能问一个问题。” 他怕墨画问个没完没了,自己一时不慎,说得顺嘴了,就又把一些不该这孩子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告诉他了…… “只有一个么?” “只有一个!” “行吧……”墨画叹道。 他想了想,最后问了自己学烽火元磁阵时,感到最违和的一个问题: “老先生,为什么元磁阵,要分定式阵纹,和不定阵纹呢?两者之间,有什么具体关系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关系呢?” 墨画刨根究底,一脸疑惑。 荀老先生心中叹气。 你这也不是一个问题啊…… 不过罢了,虽不是一个问题,但也算作一类问题,而且只涉及单一阵法,说说也无妨。 荀老先生道:“所谓定式阵法,和不定阵法,本质的不同,在于其阵纹。” “定式是基础,不定式就像定式阵纹的影子。” “你可以将这两者,视为同一副阵法,两者的阵纹,视为同一道阵纹。” “但只有两者组合,才能构成同一个阵法,才能生成真正的元磁纹,传讯阵法才能有基础……” 荀老先生说到这里,目光微凝,神情也肃然了一些: “元磁定式阵纹,和不定式阵纹之间,有着极隐晦的联系,但这种联系,太过庞杂,太过高深,不易理解。” “所以后代的阵法大师,才突发奇想,将元磁阵纹,分为定式和不定两类阵纹,来记录雷磁感应,方便阵师理解,也方便阵法构建。” …… “将元磁阵纹,分为定式,还有不定式……” 墨画皱眉。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更深层的隐秘在里面,但碍于自身阵法认知,细细想去,又抓不住思绪。 荀老先生以为墨画不理解,便道: “元磁定式,是统一的,较为固定的……” “但元磁不定阵纹,则有多种变化,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是根据一定条件,自己拟定的……” 墨画一怔。 “譬如……”荀老先生举例道,“我以十天干的‘甲’字,作为元磁定式,以我这手中的‘茶杯’,作为不定式。” “那么当我传讯,写了一个‘甲’字,那显现出来的,便是‘茶杯’。” “这是你我的约定……” “除了‘茶杯’,你还可以约定任何东西,‘茶叶’、‘茶水’、‘茶壶’都可以……” “你若知道这个约定,便知道‘甲’,就是‘茶杯’,你若不知道,则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也根本不知道,我传出去的这道阵纹,意味着什么……” 墨画道:“这是为了保密么?” 荀老先生颔首,“所以说,元磁阵,本身便是一类机密阵法。” “甲、约定、茶杯。” “定式、雷磁感应、不定式。” “这便是这一类阵法,最简单,但却最核心的逻辑。” “当然,说起来简单,真正用阵法应用起来,是很复杂,也是很困难的……” …… 荀老先生说完,喝了口茶。 墨画则皱着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 荀老先生见把墨画难住了,微微颔首,便道:“你自己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 “嗯,谢谢老先生。” 回到弟子居,墨画还在思考着荀老先生的话。 荀老先生的话,他倒是能明白。 但其他问题,他却越想越困惑…… 现在墨画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门阵法,好像白学了…… 虽然烽火元磁阵图上,只有一副定式,还有一副不定式。 但其实不定式,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按照荀老先生的说法,只要遵循一定阵法规则,甚至是可以自行“拟定”的…… 自己换的那副阵图,更像是一种“示例”…… 而按这套“定式阵纹——约定规则——不定阵纹”的,相对封闭的阵法结构,自己是无法破解秃鹫那枚“传书令”的。 因为秃鹫那枚传书令的文字,都被抹掉了。 基础的定式阵纹还在。 因为传书令用料很结实,定式阵纹在最底层,保护得很严密。 但是不定式阵纹,被抹消了。 连带着磁墨都流失了。 自己不知道,这门烽火元磁阵构建的关系,不知道定式阵纹,相“约定”的不定式阵纹,究竟是什么。 所以也就无法,通过定式阵纹,去知悉不定式阵纹,从而复原“传书令”中的文字。 用荀老先生的例子来解释就是: 自己知道了“甲”这个字,但并不知道,对面的“约定”,所以也就无从得知,这个定式“甲”字,指的是茶杯、茶水、还是茶叶…… 而若想知道,对面的“约定”…… 就需要拆解出,传书令中包含元磁‘定式’与‘不定式’阵纹的完整的阵图,从而还原,一整套“约定”的规则…… “怪不得……” 墨画叹了口气。 道廷司将这枚空白的传书令,随随便便就丢弃了。 因为一旦被抹去文字,传书令真的就没用了。 不知完整阵图,抹去不定式,仅靠底层的定式阵法,根本没办法复原。 但墨画还是有点不死心。 不能破解密纹,或是复原磁墨,他学元磁阵,就意义不大了,至少是背离了他原本的打算…… 此后几日,墨画晚上在道碑面前,还是一如既往,不断练习元磁阵。 哪怕只是为了磨炼神识,十六纹的元磁阵,还是要练的。 更何况,八百点功勋! 再怎么都要找回一点本来。 只是墨画一边练,一边一心二用,将荀老先生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回现。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墨画开始抽丝剥茧,一点点思索…… 烽火元磁阵,通过单阵,构建复阵,通过阵枢序列,实现简单传讯。 至于传讯以外,更复杂的功能,自己现在学不到,所以先不管…… 阵枢序列…… 也可以先忽视。 因为自己还没能力,去构建烽火元磁复阵,暂时也不涉及阵枢。 那就是…… 阵纹? 墨画微怔,有一点很在意。 荀老先生说,定式是基础元磁阵纹,是不变的。 不定式是与定式配套的,在一定阵法规则内,是可以根据定式阵纹,自行拟定的,同时也是可以自行变化的。 为什么? 为什么定式可以影响不定式? 仅仅是因为“拟定”? 因为“约定”? 墨画有点较真起来,虽然有些钻牛角尖,但他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些猫腻。 而且,为什么会叫元磁阵纹? 不直接叫雷磁阵纹? 或者叫次雷纹呢? 磁者,正负生斥…… 墨画皱着眉头,觉得十分蹊跷,便自己在阵盘上,画好烽火元磁的一套阵法,然后催动阵法,观察定式和不定式的关系。 但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 定式阵纹感应,不定式就跟着变,普普通通,也很寻常。 墨画神识微凝,动用天机衍算,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墨画眉头皱紧。 这种情况下,一般就两种可能: 一种是,自己真的钻牛角尖了,元磁阵之间,的确没什么猫腻。 另一种则是,自己神识不强,抑或衍算力不足,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墨画觉得,凡事可以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自己判断没问题,而是神识能力欠缺了点。 墨画下定决心,瞳孔漆黑,神念披上水墨“道袍”,神识出现黑色重影,催动天机诡算。 同时在天机诡算的基础上,目光又有一半,澄澈如水,云纹流转,激发天机衍算…… 可两相加持下,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墨画不服气,继续消耗神识去算,而墨画的神识,也越来越痛,仿佛被两种算法,生生扭曲而撕裂,…… 就在墨画快承受不住,神识枯竭,两眼发黑的时候,忽而眼前微亮,于虚黑之中,浮现了丝丝,极其细微的,淡蓝色纹路。 这些纹路,极其细密,毫无规则。 在正负两极之间,不停流转变换,如同微弱的…… 雷流。 墨画心中一震。 便在此时,墨画神识耗尽,识海剧痛传来。 他也不得不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可与此同时,墨画的目光,却极为兴奋。 他明白了! 阵师对阵纹的命名,是严谨的。 为什么元磁阵纹,不叫雷磁阵纹。 是因为元磁阵纹之中,并不真的含“雷”! 元磁阵法,是利用定式与不定式阵纹的,正负两极生斥的关系,产生微弱的雷电,从而引发雷磁感应。 但其阵纹本身,与雷无关。 真正与雷有关的,是两种阵纹之间的感应,从产生的微弱的雷流。 也就是,自己适才利用天机诡算,将天机衍算催生到极致,才看见的,那一些些微弱的蓝色纹路! 那些,才是真正的“雷”! 那些纹路,才是名副其实的“次雷纹”! 只要掌握这些,与雷纹同源的,真正的“次雷纹”,便能洞悉元磁阵法的本质,从而一步步,加深对雷磁阵法的理解,窥探此类阵法的根底。 而若有一天,自己神识足够厚,诡算足够强,衍算足够深…… 甚至有可能,以神念驱使次雷纹,洞穿一切磁类阵纹的壁垒,在不知不觉中,侵蚀阵枢,掌控浩瀚的雷磁大阵! 墨画眼睛越亮,却顶不住识海越来越疼,最终小脑袋一懵,倒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了…… …… 而在某处不知名的地下密室。 阴森暗沉。 密室之中,祭坛之上,供着一个人面羊角,獠牙狰狞,血迹斑斑的巨大头骨。 屠先生仍旧跪于头骨之前。 他脸色苍白,眼眸泛着绿光,手指修长,渗出鲜血,低声呢喃着。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 “那个孩子,是神主最好的胚胎,纯粹的善,一经恶堕,会生出无边的恶,魔孽正在生根发芽……” “但是……” 屠先生咬牙。 “奉行大人……死了……” “不知怎么死的……” “像是被人斩杀,形神俱灭,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吞灭了,‘尸骨’无存……” “我无法理解……” 他面色惨白,口唇皲裂,颤声道:“究竟什么存在,能威胁到奉行大人……” “虽然只是二品,但奉行大人,奉的是大荒的意识,行的是神的主权,它的身上,有神主的血,它是受神主赐福的……” 屠先生说到这里,忽而冷汗直冒,嘶声辩解道: “不!不!” “我没有恐惧,没有生异心!” “我对神主的忠诚,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 屠先生赌咒发誓,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神情笃定道: “此人,必是个高人……” “至少是洞虚……” “不可力敌……需要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还是推行计划要紧……” …… 屠先生压低声音,又神神叨叨,念叨了什么,最后五体投地,深深跪伏在白森森的羊角骨雕之前。 他怀着崇高的敬意,与无畏的意志,坚定道: “血祭的殿堂,无人可知。” “神主的圣胎,亦无人可窥视。” “而神主的威严,必将自大荒孕育,颠覆九州!” “让这世间,血流成河,让这芸芸众生,沦为刍狗……” “唯有吾主,永垂不朽!” 设定好难写,头发都掉光了,还要被说水……(,,.,,)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天机融合 次日墨画醒来,头疼不已。 他将神识沉入识海,这才发觉,识海中的神识,多了丝丝裂痕,每次运转,都带有些微的刺痛。 墨画琢磨了一下,忽而傻眼了。 “这是……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共用的副作用?” 天机衍算洞悉本质,侧重核心深度。 天机诡算分化诡影,侧重多端广度。 两者无上的神识算法并用,便会使识海产生极大负荷,从而造成神识的撕裂与崩溃…… 如今神识的裂痕,便是征兆…… 墨画皱了皱眉。 自己神识质变,本就比一般修士深厚而坚韧,而且衍算和诡算并用的不多,所以此时虽然刺痛,但也不算严重。 可若一直这么用…… 除非自己的神识,和那羊角奉行的“头骨”一般,彻底由虚转实,坚硬无比,否则肯定承担不了,衍算与诡算共用的强大负荷。 否则迟早有一天,神识会被两种算法割裂,从而彻底支离破碎…… 墨画倒吸了口冷气。 “完蛋了,不能一起用……” 怪不得这种天机算法,师父学了一个,师伯学了另一个…… 以师父的天资,还有师伯的心眼,都没能两个都学。 自己天资比不上师父,心眼比不过师伯,能两个都学,已经算是赚了大便宜了…… 现在还想两个一起用,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了…… 想到这里,墨画的心情平衡了点。 知足常乐,见好就收。 撞到墙了就回头,也是一种“明智”…… 墨画点了点头。 现在他神识刺痛,也没法继续学下去了。 之后墨画休养了几日,没有画阵法,没有看阵书,也没怎么用神识,等神识复原,运转之时,不再刺痛了,这才继续研究烽火元磁阵…… 如他之前衍算到的一般。 烽火元磁阵最重要,也最核心的,是定式和不定式元磁阵纹之间产生的微弱的,具有磁性灵力的雷流。 这些雷流,极其隐晦,很难感知。 它既像灵力,又像阵纹,介乎二者之间,是一种微妙的“次生雷流”。 若要“作弊”,破解元磁阵,就要掌握这些“次雷流”,或者是叫“次雷纹”。 这种真正的次雷纹,就是“约定”,是规则本身,是定式与不定式之间的桥梁。 墨画又模拟元磁阵,之后放出神识感知。 却发现没有诡算和衍算加持,以自己的神念之力,根本感知不到次雷纹了…… 墨画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神识都感知麻了,还是一点迹象又没有。 感知不到,就学不了了…… 墨画又皱起了眉头。 知足常乐,好像不大行了。 知足常乐,就没办法进步了…… 客观情况,逼得自己不得不“贪心”了…… 衍算和诡算,自己必须都用,还必须一起用才行。 不然窥视不了“次生雷流”,怎么研究烽火元磁阵的奥秘,去破解“传书令”的机密呢? 可一起用的话,神识会被撕裂…… 同时驱动诡算和衍算,这种负荷太沉重了。 偶尔用一下还行,一旦用久了,自己的识海肯定会崩溃。 墨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蹙着眉头,眼睛望着素净而古朴的屋顶,眨啊眨的。 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一直转动,将自己能用的手段,一一思索,最后猛地一怔,心中恍然: 道碑! 道碑可以回溯神识! 自己在道碑上画阵法,消耗的神识,可以回溯。 那假如,自己在道碑上,利用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推衍元磁阵中的次生雷流…… 即便识海痛苦,神识撕裂,但只要推衍后的阵纹被抹消,是不是意味着…… 自己的神识,依旧能回溯,并且完好如初?! 墨画心中一颤,随后立马坐起身来。 他觉得这种设想有点离谱,“作弊”作得有些过分了,但又觉得,这种设想,其实非常合理。 道碑看似一片虚无,但又仿佛包含一切。 化神识为阵纹,逆阵纹为神识。 神识从有转无,又从无转有,有无相生而又相化…… 墨画眼睛一亮,将此事斟酌妥当,待晚上子时时分,便迫不及待,进入识海。 识海正中。 古朴玄妙,一片虚无,又似乎蕴含万千法则的道碑,默然矗立。 墨画先在道碑上,画下一副完整的,包含定式和不定阵纹的烽火元磁阵法。 而后激发阵法,使定式和不定式磁纹互相感应。 墨画目光微沉,同时施展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 他的目光,一半漆黑,一半澄澈。 神念化身之上,披着水墨道袍,但纯黑道袍之上,又开始出现白色裂痕,像是两类算法,互相交织矛盾,无休止地纠缠撕裂着…… 识海颤动,神识痛楚。 墨画忍着刺痛,不管不顾,观想元磁阵隐藏的次生雷流。 这次,他的神识感应中,终于又浮现出了,经元磁感应,而生成的淡蓝色的次生雷流。 这些雷流,微弱但玄妙。 像是雷系灵力,最弱小,最本初的状态。 宛如“襁褓”之中的雷电。 它是一种灵力流,但又明显能看到,丝丝刻刻宛若阵纹的痕迹,仿佛蕴含了一丝阵纹演化的韵味…… 墨画立马照葫芦画瓢,将一道“次生雷流”,简化成“次生雷纹”,画在了道碑之上。 这个过程,痛楚加剧。 墨画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坚持着,将这道次生雷纹记下。 记下雷纹之后,衍算和诡算便戛然而止。 他的神识消耗殆尽,识海也承受着天机双重算法的负荷,隐隐有皲裂的征兆。 墨画心中一惊,立马将道碑上,一切阵法和阵纹全都抹去。 抹去的瞬间,有无相逆。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墨画的神识,重又充盈起来,识海的皲裂消失,神识的撕裂感,也无影无踪。 墨画微怔,随后心中喜不自禁。 自己猜得没错! 道碑果然可以作弊! 师父和师伯,他们都是大人,修了几百年道了,所以衍算和诡算只能二选一。 而自己年纪还小,辈分也小,可以都要! 墨画脸上笑眯眯地,情不自禁摸了摸道碑,心中夸奖道:“道碑好厉害!” 神识回溯了,但经验和认知还在。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利用道碑,“作弊”地同时施展天机衍算和诡算,推衍元磁阵法,感知次生雷流,从而记录次雷纹。 反过来说,借元磁双阵,推衍次雷纹,也就是在不断练习,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的融合! 一举两得! 既领悟了阵法,又融合了算法! 墨画目光兴奋。 虽然神识撕裂,会有点痛苦,但就结果而言,这点痛觉,是可以忍受的。 事不宜迟,墨画立马就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画元磁阵,融合诡道和衍道的算法,推衍次生雷流,参悟次雷阵纹…… 他的神识,一遍遍撕裂,又一遍遍完好如初。 墨画不知道的是…… 他的神识,也在这个过程中,一遍遍重溯,一点点坚韧。 一步步迈向千锤百炼,不朽不灭之境。 虚无的道碑之中,有无相生的道蕴,也一丝丝地,明晰而深刻地,渗入他的神念之中…… 这个过程,隐晦却又细密无声地发生着…… 墨画却只关心着阵法。 …… 三日后。 墨画依旧心无旁骛,专心研究着元磁阵和次雷纹。 可推衍了数日,他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以诡算增幅衍算,推衍元磁阵纹,可以感知次生雷流,领悟到蕴含元磁阵法根本规律的“次雷纹”…… 但是,次雷纹却根本没办法学…… 墨画这几日,记下了不少“次雷纹”,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迥然相异的,根本没有统一的共性。 变化太多,太细微,太复杂。 没有规律,没有规则,无法记忆,无法应用,无法归拢…… 这便意味着,这种“次雷纹”,本质上不算是“阵纹”,而更接近具象的“雷电”…… 墨画叹了口气。 难怪修界的一般阵法传承中,只是用定式和不定式阵纹,进行雷磁感应,模拟次生雷流,来传讯和显化文字。 没人真正的去学“次雷纹”…… 正是因为,次生雷流极其隐晦,寻常修士,没有算法加持,根本感知不到。 即便感知到了,次雷纹本身太过复杂,太过细微,根本无法统一归类为“阵纹”。 有些次雷纹,看着一模一样,但仅仅只是末尾的雷流痕迹,有极微末的出入,便算作两道完全不同的“次雷纹”,极难分辨。 而这种“雷同”又完全不同的“次雷纹”,在元磁阵中,更是不知凡几。 这样根本学不了。 墨画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折腾了半天,窥测到了元磁阵的核心,结果却是更深奥,更复杂,而且根本无法掌握的东西…… 墨画灰心了一会,但转念又想: 假如这个东西不难,早就滥大街了,又怎么能体现自己阵法的“厉害”呢? 正因为是极难的东西,才有钻研的价值! 也正因为难,才能体现,自己阵法造诣的不凡!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就充满了斗志。 “区区次雷纹……” 自己连大阵,绝阵都学会了,小小阵纹,岂有学不会的道理? 最多也就是,阵纹形式复杂了点,差异细微了点,数量庞杂了点。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墨画取出一个大大的玉简,取名为“次雷纹”玉简。 他决定把所有推衍出的,形式万千,差异细微的“次雷纹”,一道一道,全部记在这副玉简里。 凭自己深厚的神识,敏锐的感知,和强大记忆力,死记硬背! 有一千记一千,有一万记一万…… 墨画神情坚决。 他就不信了! 等自己将元磁阵纹,推衍成千上万遍,记下了成千上万道次雷纹,怎么着也能归纳出一些门道,掌握一些诀窍了…… 既然取不了巧,那就用最笨的办法! 此后的时间,墨画就这样,将次雷纹一道道记下来,有空就翻出来琢磨……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好在这个过程中,墨画也是在不断练习阵法,增强神识,融合算法,所以也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异常充实…… …… 过了一个月后,太虚门年休了。 所谓年休,就是宗门规定的,每年两次的例行假日,每半年一次,每次大概半个月。 年休是为了让弟子,尤其是一些世家宗族弟子,回族祭祖,述学,请安或是处理一些私事的。 据说,还有回族定亲的…… 墨画没法回家。 通仙城太远了,他想回也回不去,只写了一封书信,托乾州的驿站,送回了通仙城。 信中说了自己的近况,说自己一切都好…… 乾道宗门槛太高,没去成,但机缘巧合下,进了乾州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 认识了上官世家一位好心又好看的阿姨,名叫闻人琬,进宗门的事,受了她不少照顾…… 在宗门中,教授阵法的荀老先生,对自己很看重,阵法学得也很牢固。 同门弟子,和睦友爱。 一些师兄师姐,也待自己很好。 灵石自己不缺,宗门这里,有很多羊毛可以薅…… …… 墨画絮絮叨叨,写了很多,最后想了想,在最后总结道: “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等我金丹,我就回家!” “……爹娘你们要好好修炼,不要偷懒,也不要心疼灵石,等我回家的时候,你们一定要筑基!” 墨画想了想,觉得“筑基”有点低了,就提高了一点要求: 筑基中期! 墨画写完,花了些灵石,就将信寄出去了。 离州路远,山水迢迢,就是不知道这信寄到的时候,又是何年何月了。 墨画惆怅了一小会,然后就去清州城的顾家了。 上官旭跟他说,瑜儿又有些睡不着觉了。 墨画舔了舔嘴唇,就蹭着上官家的马车,去了一趟清州城的顾家。 闻人琬看到墨画,就像看到“辟邪”的先天法宝一样,既是欣喜,又是宽心。 嘘寒问暖之后,闻人琬皱了皱眉,叹道: “瑜儿这次倒没之前严重了……” “不会再发抖,全身冰凉,惊惧不已,不敢入睡……” “只是还是会皱着眉,觉得头疼紧张,会做噩梦……” “但是瑜儿说,梦中的妖魔鬼怪,比之前少了不少……” 墨画点头道:“琬姨,您放心吧,马上就更少了……” 闻人琬面露诧异。 晚上瑜儿还是躺在床上睡着。 因为有墨画在旁边,他睡得乖巧又安稳。 墨画则在旁边打坐,翻着阵书。 他现在神识已经很强了,但还是远远不够。 一是融合天机算法,推衍元磁阵,记录次雷纹。 烽火元磁阵,是二品十六纹阵法。 以十六纹神识推衍元磁阵,尽管墨画的神识经过质变,坚韧无比,但因双重算法太复杂深奥了,还是显得十分吃力。 神识强一点,就多一分从容。 还有黄山君所说,必须神识结丹,达到二十纹境界,才能去修那门可斩有形之物,也可斩无形之神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所以,神识越强越好。 但神识增强的手段,极为有限。 除了刻苦钻研阵法,磨炼神识外,墨画就指望捞些“外快”,打打牙祭了。 墨画在看书,但心思又全不在书上。 夜色渐深,偏房内空荡。 忽而阴风一阵,彻骨的寒意,森然降临。 墨画一怔,嘴角微微一笑,抬头望去,果然见虚无之处,因果纹理凝成的锁链延伸而出。 血腥的污秽,和邪恶的腐臭蔓延开来。 这种气息“闻”不到,只有神识能“感知”到。 浓稠的黑水滴落。 畸形怪状的妖魔,浸着“羊水”一般的黑水,孵育而出,沿着因果锁链,从房顶和四周,倒悬身躯,缓缓爬出。 还是之前那样…… 有的人身马面,又的驴头妖身,还有犬身人脸…… 它们无视墨画,手脚并用,向瑜儿爬去。 瑜儿开始皱着眉头,小手小脚划来划去,低声呢喃着什么。 墨画挡在了瑜儿面前。 这群妖魔鬼怪,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见墨画只是一个小鬼,目光不由猩红,神情又一一狰狞起来。 它们并不知道墨画的“真面目”。 因为知道墨画“真面目”的妖魔,根本走不出墨画那“屠宰场”一般的识海。 而它们的命运,自从在墨画面前现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它们嚣张着,化作阵阵阴风,钻入了墨画的识海。 鬼怪们畸形的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容。 然后就见到了,一座烈焰崩腾,宛若熔岩喷发的火山一般的,规模宏大的阵法。 一群“臭鱼烂虾”。 墨画这次就懒得玩了,直接守株待兔,在识海中,提前显化了二品离山火葬复阵。 妖魔气焰嚣张,但刚入识海,便掉进了“火锅”。 墨画直接激发离山火葬阵。 山石嶙峋,铸成监牢,烈焰奔腾,如同火狱。 妖魔们目光迷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转瞬即“逝”,被墨画“一锅炖”了。 离山火葬阵上,袅袅青烟升起。 墨画一口吞了,砸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 没怎么吃饱…… 神识增强了一些,但也没增强太多,远远无法填补十七纹那沟壑的瓶颈。 最遗憾的是,这次黑水里,好像没有“羊角奉行”了。 没喝到那淡金色的“骨髓”,十分可惜…… 不过这本就是意外之喜,有“外快”就好,墨画也不贪心。 至少他的神识,是实打实地又增强了。 墨画“吃”完妖魔醒来,偏房里的妖邪之气,彻底消散。 夜色静谧,月光祥和。 瑜儿躺在床上,眉头舒展,小脸安详,睡得香甜。 墨画微微笑了笑,忽而又皱眉想到: 瑜儿身上,笼罩着一个大阴谋,那这些妖魔鬼怪,便会一直化为梦魇,来侵蚀瑜儿的心智。 现在看似消停了一些,但因果所在,只要有机会,它们必然不会放弃。 甚至,还会遇到有着淡金神髓的羊角奉行。 乃至,比羊角奉行,品阶更高的神念之体…… 最终恐怕,还会有邪神?! 墨画想了想,觉得邪神不太可能。 邪神太强大了,真的降临的话,瑜儿的肉身和识海,根本承受不住…… 那就有可能是…… 邪神的幼体,或是胚胎? 邪神的胚胎,是不是会弱一些…… 是不是…… 墨画眼睛一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神色期待,心里嘀咕道: “不知道真正的邪神,是什么味道……” 谢谢书友ag_uy、韭菜往事、20240118103203263、一起修仙、祥老戴、pyhuang的打赏~ (.)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四章 解封 墨画只尝过以雷纹开壳,碎裂神念头骨后,羊角奉行头上流出的,淡金色的神念“骨髓”。 这种“骨髓”,类似邪神的血。 虽然量少,但口感很好。 就是不知,真正的邪神,炼化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吃”下去后,自己的神识,又能增强到什么地步…… 墨画想了想,忽而皱起眉头。 不行…… 自己现在有些“膨胀”了…… 邪神这种东西,估计很强大,也很可怕,真要遇上,必然面临着未知的凶险。 就算真想打邪神的主意…… 也要等自己神念足够深厚,神念杀伐的足够强大,仔细打算,周密筹备,掩人耳目,不声不响地偷“吃”才行…… 现在就惦记着“吃”邪神,还太早了…… 而且这种想法,对邪神也太不“尊敬”了。 墨画将这个想法,埋在心底。 “不是邪神吃不起,而是妖魔鬼怪,更有性价比。” 邪神太强了,能不惹就不惹。 但是这些妖魔邪祟,实力不强,一锅就能炖了,多吃点倒无所谓。 而且吃干抹尽,也不怕它们告密。 何况,它们打的是瑜儿的主意,自己就更不用客气了。 墨画又看了眼睡得香甜的瑜儿,心里不由想道: 假如把瑜儿带在身边,是不是就能一直吸引妖魔鬼怪,来给自己打牙祭了? 这样一来,自己就有随身的“口粮”吃了。 神识也能一直增强了。 跟钓鱼一样。 这些邪恶狰狞的妖魔鬼怪,就是“鱼”。 那这么说的话,小瑜儿就是…… “小鱼饵”? 墨画一怔,立马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个对小瑜儿太不礼貌的想法…… 床上的瑜儿,也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乐意。 墨画失笑,摸了摸瑜儿的头。 睡梦中的瑜儿,感知到一股安静静谧的气息,憨憨地笑了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画继续守在瑜儿身边,神识则沉入识海,继续模拟元磁阵,推衍次雷纹…… 之后一整夜,都不再有妖魔出现。 次日墨画例行修炼,画阵法,又陪着瑜儿玩了一会。 到了晚上,依旧守着瑜儿。 房间内虽然空荡,但却很是安静,没有因果纹理,没有虚无锁链,没有妖魔鬼怪,只有夜色静谧,月色安详。 这一晚上,依旧风平浪静。 墨画便知道,这茬“韭菜”割完了,得让它们长一阵了…… 第二天,墨画便跟闻人琬辞别,启程回太虚门了。 小瑜儿依旧攥着墨画的衣摆,有些不舍。 但与之前相比,瑜儿的气色明显更好了,尽管有些失落,但眼眸中有光泽,小脸也红扑扑的。 墨画和众人挥别,瑜儿也学着墨画挥手。 墨画离开后,闻人琬沉思了良久,最终下定决心,跟上官仪道: “我要把瑜儿,送到太虚门!” 上官仪正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了两声,无奈道: “你这怎么……” 想一出是一出啊…… “我想好了!” 闻人琬目光坚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 上官仪微怔,皱了皱眉,轻声道: “瑜儿资质很好,将来可以进‘四大宗’的……” “进了四大宗,所学的传承,结交的同门,结识的人脉,比八大门都高了一筹……” 闻人琬摇头,“我不在乎瑜儿资质如何,修道如何,将来成就如何,我是他娘亲,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你们那些世家宏图,命格因果,我不想瑜儿牵涉太深,我怕……” 闻人琬面色微白,“……我怕将来有一天,我又见不到瑜儿了……” 闻人琬闭了闭眼睛。 又或者…… 小小的瑜儿,冰冷地躺在自己怀里…… 这些时日,瑜儿噩梦缠身,消瘦不堪的时候,闻人琬总会做这样的梦。 甚至,还有更可怕的…… 闻人琬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上官仪握住妻子的手,一脸愧疚。 让儿子受苦,让妻子担忧,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但让瑜儿入太虚门这件事,他还是不太同意。 上官仪沉思片刻,缓缓道: “琬儿,你想让瑜儿进太虚门,是因为……墨画那孩子?” 闻人琬也不隐瞒,道: “不错,我想让瑜儿,跟在墨画身边。” 上官仪眉头皱得更紧。 他并不讨厌墨画,相反,他也觉得墨画这孩子乖巧有礼,真诚可爱,因为瑜儿的事,他对墨画也心存感激。 但上官仪心中,总对墨画有一丝顾虑,甚至是…… 忌惮。 他总觉得,墨画的那双眼眸,天真之下,藏着诡异,澄澈之中,又透着深邃。 让他这个见人无数的,乾州上官家的“准家主”,也捉摸不透。 上官仪也曾动过念头,找人往深处,算一算墨画的因果。 但这种事,比较犯忌讳,对墨画也是一种冒犯。 而且每当他心生这个念头,就不自觉一阵心惊肉跳,似乎一旦窥视,就会触犯到什么极可怕的禁忌…… 这种恐惧,无比清晰。 上官仪又想起了玄机谷的梅长老。 梅长老就是应他所求,拨开迷雾,见了什么因果禁忌,才心智失常,说什么自己“被僵尸咬了”,“要变僵尸了”,什么尸山,什么大恐怖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 上官仪不知道,梅长老到底算的是谁,才陷入了癫狂。 但此人因果如此恐怖,必然精通天机算法,甚至有可能,是暗中推动此事的幕后高人之一。 而墨画那孩子,也很有可能与此人有关。 尽管墨画他自己,都未必知晓…… 上官仪踌躇良久,还是对闻人琬吐露了自己的担忧。 闻人琬嗤笑道:“那是伱自己,勾心斗角惯了,所以见谁都有因果,什么事都有算计……” “墨画这孩子,我看挺好的。” “你以诚待他,他自然以诚待你,你觉得他不对劲,那是因为你不对劲……” 上官仪苦笑,片刻之后,神色肃然,叹道: “你好好想想,瑜儿被劫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找不到,偏偏墨画能找到……” “瑜儿受噩梦惊扰,长老们说,这是因果恶祟,无法根治。” “可为什么,墨画一来,瑜儿就能睡安稳了……” “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 “我怕……” 上官仪忧心忡忡,没有明说。 闻人琬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她皱眉想了许久,忽而想明白了: “那是因为墨画这孩子,就是瑜儿的‘福缘’!” 上官仪愣了下,不知说什么好。 闻人琬却越想越觉得对,点头道: “墨画这孩子,必然福缘深厚!” “所以瑜儿被劫走,别人找不到,墨画却能找到,别人救不了,墨画却能救!” “瑜儿受噩梦惊扰,墨画那晚也在,我亲眼看到墨画倒在地上,一脸阴白,邪祟缠身,显然是替瑜儿,挡了‘灾祸’,这才晕了过去。” “但我说了,墨画这孩子,‘福缘’深厚,所以这些‘灾祸’,奈何他不得!” “墨画的福缘,也就是瑜儿的福缘。” “瑜儿年幼坎坷,要想平安长大,就要待在墨画这种福缘深厚的孩子身边才行!” 闻人琬语气笃定,有理有据。 上官仪被她说得,差点就信了…… 好在他对因果,邪祟之类的事,略有耳闻,知道所谓的“福缘”,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上官仪还想拒绝,“瑜儿年纪还小,也只是炼气,太虚门不收的……” “不算作正式弟子,只当学前寄宿……” “太虚掌门不会同意的……” “上官家和闻人家嫡系血脉,灵根又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同意?就算破例,也会收的……” “这……”上官仪有些头疼,又道:“恐怕会耽误墨画的修行……” 闻人琬愣了一下。 这倒是…… 她没想过这件事。 墨画平日修行,应该还是挺忙的,肯定不能照顾瑜儿。 闻人琬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我派个护卫,去照顾瑜儿,督促瑜儿修行,平日不叨扰墨画,若是瑜儿噩梦缠身,睡不着觉,再麻烦墨画,让他去看看就行了……” 上官仪喟叹:“太虚门那边,没这个先例……” “那是以前,现在就有了。”闻人琬道。 “父亲那边不会同意的,太虚门那边,估计也会阻碍重重,尤其是一些恪守宗门规矩的长老们,是不会同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琬儿……” 闻人琬坚定道:“我决定了!瑜儿必须送进太虚门!” 上官仪道:“瑜儿现在……已经很少做噩梦了,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闻人琬目光一沉,“那以后呢?” 上官仪一怔。 闻人琬皱着眉,情绪深沉,寒声道:“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有更恐怖的噩梦呢?” “若是瑜儿以后……” 闻人琬声音微颤,似是想起自己梦中,那可怕的未来,“……以后遭遇了更强大,更绝望的梦魇……” “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 闻人琬死死攥着上官仪的手臂,修长的指节,攥得发白。 上官仪神色错愕。 他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看到了妻子眼中,那份深切的情义,和对某种未知存在的恐惧,心中颤动。 上官仪深深地点了点头,柔声道: “好,我会想办法,把瑜儿送进……太虚门!” …… 瑜儿的事,墨画还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多了一个“小邻居”。 墨画回到宗门,还是没日没夜,研究元磁阵,推衍次雷纹。 他的那枚次雷纹玉简中,记载的次雷纹,也越来越多。 尽管还是很复杂,变化很多,细节很多,但这些“纹路”,在墨画的眼中,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了。 像是素未谋面的道友,见得多了,也就熟了…… 而这个道友,还有一大家子人。 虽然长相各异,但血脉相通,会有共性,看得多了,总归能都认出来…… 墨画就这样,不急不躁,不断推衍总结,最终次雷纹玉简中,记载了大概有一百种,纹理不同的次雷纹。 而墨画的推衍,也更游刃有余了一些。 天机诡算和衍算的融合,也渐渐得心应手。 对次雷纹的领悟,也更深刻了几分。 墨画觉得,自己应该找什么东西练练手…… “传书令”还是太深奥了…… 经过墨画这些时日的研究,和对一些师兄师姐的请教,乃至与一些家学渊源的阵法同门的交流,墨画渐渐拓宽了一些,对于烽火元磁阵,或者类似的元磁阵的认知…… 元磁阵,是修士记录、传书、传讯的基础。 除了以笔墨纸张记录,传书以外,修士用的最多的记录手段,便是玉简。 修界所有玉简,基本都以元磁阵作为构建基础,用来显示文字、记录文字、传讯文书的。 定式磁纹,次生雷流,不定磁纹,磁墨显字…… 这一整套,既是“传讯”类灵器,譬如传书令的,底层阵法结构,也是所有修道玉简的阵法基础。 玉简记载传承,依赖的就是元磁阵。 墨画想起了蒋老大的那两枚玉简。 那两枚玉简,大概就记载着,断金门的镇派传承,断金御剑诀! 但玉简被封住了,无法窥视。 解封比复原简单些。 墨画打算,循序渐进地学以致用,先利用自己对元磁阵的理解,将断金门的传承玉简解封,然后一步步,再去研究“复原”传书令…… 断金玉简,白玉制成,边缘刻有金纹。 墨画取出玉简,晚上在弟子居,一个人偷偷研究了许久,可最终还是没研究明白…… 他预判得都对。 断金玉简,是以元磁阵为基础,包含定式磁纹,不定磁纹,以次雷纹作为“桥梁”。 所谓的“加封”,的确是在元磁阵上做手脚,掩盖了玉简中原本的文字。 需要“密纹”,才能解封传承玉简。 这“密纹”的本质,其实就是“次雷纹”…… 但设想只是设想,真正去解,就发现自己完全无从下手…… 断金玉简,到底是怎么“加封”的?又该怎么解封?密纹是次雷纹,可究竟是哪类次雷纹?没有密纹,又该如何解封? “没有传承,自己摸索,的确好难……” 墨画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找人问问。 墨画原本的打算,是去找荀老先生,可他寻思了一下,摇了摇头。 解封和解密这种事,不能请教荀老先生。 自己只要开口一问,荀老先生必然就能猜出,自己偷偷摸摸,在鼓捣着什么…… 在宗门里,解封,大概率就是解传承玉简的“封印”。 这样不太好,容易影响自己在荀老先生心中,“安分守己”的形象。 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在荀老先生眼中,一定是“乖巧”,“正经”,“勤勉”的好弟子。 要是让荀老先生误会自己,就不太好了。 他以后肯定也不会将太虚门的秘密告诉自己了…… 所以要换个人问。 墨画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郑方。 郑方是震州郑家子弟。 郑家世代珍藏,密不外传的传承,是真正的雷纹阵法。 次雷纹,是雷纹的一种衍生。 郑方不会雷纹,但出生郑家,从小耳濡目染,对次雷纹,或者说相关联的元磁阵法,肯定熟悉。 墨画去找了郑方。 郑方对墨画有点小芥蒂。 因为他输给墨画了。 他引以为傲的,很难学会的郑家密传阵法,虽然只是比较基础的,但也被墨画轻而易举就学会了。 更过分的是,阵法世家出身的他,要被墨画教阵法,还要喊墨画一声“小师兄”。 但他又知道,墨画的阵法,的确强过他太多,所以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大爱跟墨画说话,和墨画的关系,也不算太好。 墨画知道郑方心地不坏,只是心性有点耿直,便“甜言蜜语”夸了夸他。 说郑家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能排除万难,将刚正不阿的雷纹传承下来,郑家弟子,想必也都心性磊落,坦荡正直! 然后再夸郑方,年纪小,天赋好,将来阵法一定不可限量…… 郑方在墨画“糖衣炮弹”般的夸奖中,败下阵来,心中芥蒂顿消,尽管很尽力地绷着脸,但也难掩嘴角开心的笑容。 墨画便趁机请教元磁阵的事。 郑方对墨画的观感好了许多,而且墨画也教了他很多阵法上的知识,还是他的“小师兄”,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 郑方便和墨画聊了一会元磁阵。 郑方得了郑家传承,眼界较宽,而墨画自己摸索,研究得深。 两人聊了一会,都受益颇多。 郑方越发觉得,墨画这个“小师兄”,阵法悟性很厉害,心中也认可了不少。 墨画便趁机问道: “那假如,我有一枚玉简,想把它封住,不给别人看,要怎么做?” “玉简加封么?” “嗯嗯。”墨画点头。 郑方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再盖上一层‘阵纹’,遮住内容,然后留一道‘封纹’,当做钥匙就行……” “封纹?”墨画微怔,“是‘密纹’么?” 郑方摇头,“不一样的,一般不懂阵法的修士,或者不精通元磁阵法的阵师,才会混淆,将这类阵纹,统一称为‘密纹’……” “但是在正统的传承中,这些命名,都是很严格的,不能弄错的……” “‘封纹’是用来解‘加封’的,‘密纹’是用来解‘加密’的。” “玉简加封,你看不到玉简的文字。” “玉简加密,你能看到玉简内的文字,但你看到的文字,其实是‘伪装’的……” “两种方法,基于同一的阵法原理,但形式却有很大区别……” 墨画恍然,又赞叹夸奖道: “你懂得好多!” 郑方脸上微红,心里一得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加封”和“加密”的事,又全都说了: “所谓加封,是在完整的元磁阵上,再加一层‘不定磁纹’,形成密布匀称的‘磁墨云雾’,遮盖玉简内真正的内容……” “加密则不同,是扭曲定式磁纹,和不定磁纹之间的磁流,也就是‘次生雷流’,从而使磁墨显现的文字,发生扭曲……” “若要解封,就要破解出‘封纹’,解开‘不定磁纹’。” “若要解密,就要破译出‘密纹’,纠正‘次生雷纹’……” …… 郑方口若悬河,一股脑说完。 虽然有些东西,是他死记硬背下来的,他自己也不太懂,但他学得确实极为扎实。 墨画对郑方刮目相看。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谦虚好学,多看多问,总归是有收获的。 墨画满载而归,就开始兴冲冲地琢磨起“解封”的事来。 断金门的断金玉简,表面空白,如同云雾遮盖,但仔细看时,又有细密的磁墨斑点。 这便是“加封”。 而明白原理后,想办法找到“封纹”,进行解封,也就有了思路。 方法也很简单。 这两枚玉简,都是旧的,蒋老大平日也肯定时常查阅。 查阅之时,他必然会以“封纹”解封。 只要解封,就必然会留下磁流的痕迹。 这种痕迹,其他修士或许看不到,但墨画凭借天机融合的算法,是能窥测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窥测到磁流,也就是次生雷流的痕迹。 然后再根据经验,将次生雷流,初步简化为次雷纹。 但这道次雷纹,是墨画自己简化的,未必精准。 墨画还要从自己归纳过的“次雷纹库”中,圈定一些类似的次雷纹,一一枚举尝试…… 二品的次雷纹,都是在同一范畴中。 上百道次雷纹,总归会有一道“次雷纹”,会是解封断金玉简的“封纹”。 没有也无所谓,只要确定范畴,自己摸索着加点变化,再一一尝试就行。 而次雷纹,不完全算作阵纹,没有规范,其实也并非完全精准。 只要大概脉络相同,其实就差不多可以用作“封纹”了。 就像两把钥匙,即便有些差异,也是可以开锁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推衍的过程,不能在识海的道碑上做。 只能在现实中,尝试诡算和衍算的融合。 因此墨画只能小心翼翼,一点点尝试,避免以诡算增幅衍算之时,识海负荷过重,神识产生裂纹…… 数日之后,墨画通过融合算法,感知到了次雷流的痕迹。 墨画花了半天时间,将这些次雷流,初步简化为“次雷纹”。 之后墨画又耗费两日,从自己的次雷纹玉简中,找出了几道相“雷同”的次雷纹。 墨画将这些“次雷纹”,当做“封纹”,一一尝试着,去解封断金玉简。 结果还算顺利。 在尝试了十多遍之后,墨画听到轻微的“呲溜”一声,似乎有微弱的雷流涌动,磁流感应流转。 与此同时,断金玉简中,云消雾散。 玉简之上,用来加封的不定磁纹,一一变幻消退,露出了玉简抬头之上的五个鎏金大字: “断金御剑诀!”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万法皆通 乾学州界,宗门十二流之一,断金门的镇派绝学: 断金御剑诀! 墨画摩挲着玉简,心中开心不已,立马接着以神识扫视。 这玉简里面,文字详实,传承齐备,的的确确,就是断金御剑法的剑诀,而且其中整整包含了三大类剑法修行的内容: 《剑气修炼之法》; 《剑器锻造之法》; 《神识御剑之法》。 墨画有些惊讶。 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断金门内门真传的剑诀。 难怪威力这么大…… 也不知那蒋老大是怎么偷出来的…… 墨画心里嘀咕着,而后粗略扫了一眼,就将《断金御剑诀》的玉简收了起来。 里面东西太多,等自己有空再仔细琢磨。 现在还有另一枚玉简,被不定磁纹封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墨画之前以为,两枚断金玉简,分上下篇,记载的都是断金剑诀。 但现在看来,有些不对。 解封的玉简中,剑诀的传承,已经很完整了,那么另一枚玉简,里面必然藏着其他内容。 “莫非是断金门的其他传承?” 墨画心里嘀咕,有些期待,开始专心推衍,对另一枚玉简进行解封。 让墨画意外的是,这两枚玉简,从形制看,是一模一样的,但实际上的“封纹”,却大相径庭。 一个是传统的,有宗门风格的“封纹”。 另一个,却很偏僻冷门,仿佛完全是另一类道统修士的手法,对次雷纹的使用习惯,也很怪癖。 这跟墨画已经积累,默默攒下的“次雷纹库”,出入太大。 墨画没办法,只能重新再取出一个玉简,将这些另类道统修士,习惯用的“次雷纹”,再归纳在一起。 墨画心里隐隐觉得,这虽是自己第一次,接触这类次雷纹,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如此,就要早做准备。 将他们的次雷纹,一笔一道,都收集起来。 不打无准备之仗。 但因为要从头推衍,归纳,破译,这个过程,就漫长了一些。 年休过后,墨画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及一点点运气,“碰巧”推衍出了,另一枚断金玉简解封的“封纹”。 墨画松了口气,随后满心期待地,以神识窥视玉简。 加封的手法,如此严密,解封的封纹,如此另类。 想必这玉简之中,肯定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传承,或是“机密”。 但一看之下,墨画却傻眼了: “三月初七……” “拐一人,已卖,入灵石八十万。” “兄弟情深,分他们十万,我留七十万。” “为免兄弟离心,谎称只得十二万,我得两万……” “兄弟们称我为好大哥。” …… 这是…… 墨画皱眉。 类似日记一样的手札? 正经修士,谁写日记啊? 蒋老大有毛病? 还把分赃的事,也记上了…… 亏自己还以为,这是什么珍贵的传承,期待了很久。 墨画很失望。 不过费这么大劲,封纹都解了,不看白不看,墨画就津津有味地读了下去…… …… “三月廿八……” “老六手脚不干净,走漏了消息,被道廷司追杀……” “不能因为他一人,连累这么多兄弟……” “老六死了……” “我杀的,我很伤心。” “但想必老六也是死而无憾……” “他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必不会怪罪我……” …… “四月初一……” “老四怀疑我……” …… “四月初十……” “我私吞灵石的事,被老四知道了。” “他要跟我平分。” “兄弟一场,他这样贪婪,我很失望。” “含泪,杀之……” “但是我顾念旧情,给了他姘头,还有私生子一些抚恤的灵石,其他兄弟们都很感激,称赞我有情有义……” “兄弟们是懂我的,我很欣慰……” …… “五月初四……” “死了两个兄弟,又招揽了三人……” “这三人看着挺机灵,不知能做多久的兄弟。” …… “七月十二……” “死了四个,痛心不已……” …… “叹,这岁月,做点事业难啊,留不住兄弟……” …… “事业屡次受挫,人心有些涣散……” “兄弟们不努力,绑不到票,赚不到灵石,金丹遥不可及,我心甚急。” …… 后面有些地方,涂涂抹抹,文字零零碎碎的,墨画只能跳着看: “行情不好……” “道廷司欺人太甚,一群走狗!” “该死的顾长怀!该死!” “他年我若成金丹,必以顾长怀的血,祭我的断金剑……” …… “今日又杀一高手,快哉……” “断金御剑诀,不愧是断金门镇派绝学,迄今为止,没人能在此剑之下,苟存性命……” “难怪当年,断金门对此剑诀视若珍宝,不肯传授于我……” “断金剑气,例无虚发,金剑索命……” “此剑一出,金光荡荡,不知谁能从剑下活命……” “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可惜顾长怀是金丹,修为差距太大,否则必让他,尝尝此剑诀的威力……” …… “赚了二十万灵石……” “又折损了两个兄弟……” “兄弟不经用啊……” …… “九月初三,有笔大买卖……” 后面抹改的痕迹很重,似乎全都被涂掉了,墨画接着看: “屠先生不让说,我不敢记……” “只知道做成之后,甚至可以超脱……” 后面又被涂掉了。 “不能记下……只能藏在心底,这让我很难受……” “罢了……” “九月初十,大吉大利。” “行事不利……” “糟了……” “九月十二……” “没糟,很顺利,其他几波修士都死了,我们这批人,修为最弱,也最不起眼,竟然做成了……” “我蒋经天洪福齐天,金丹有望。” “屠先生最后嘱托,将……” 这里写过什么,又被抹掉,改成“货物”两字。 “……将‘货物’送到清州城外,有人接应,黑衣……会转送神殿,此事便可完成,不要节外生枝……” “清州城外,接应,神殿!” “必须牢记!” …… “九月十四……” “途径枯山破庙,捡了个‘外快’,是个小傻子,不值一提……” …… “九月二十……” “今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临行前,特意翻了黄历……” “宜:上路、送行、火葬、开箱、会友、动土、入殓……” “忌:言语招灾、开灶、御剑……” “宜上路,宜送行,诸事皆宜……” “是个好日子。” …… 日记也就到这个“好日子”为止。 之后蒋老大就上路了,后面没有了…… 墨画又翻了翻,想找些跟拐卖“瑜儿”有关的内容,可惜没有,相关的寥寥数语,也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 此外关于家产,秘宝,传承之类的记载也没有。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对蒋老大很失望。 他这个日记,一点价值含量都没有。 墨画只能先将这个“日记”收好,然后重又把《断金御剑诀》翻出来看…… 在学剑诀之前,必须考虑好一件事。 就是不能被断金门找麻烦。 这剑诀虽好,但毕竟是断金门的传承。 自己偷偷学了,万一被断金门知道了,要追杀自己,那就不好办了。 就算断金门不追杀,但他们小心眼,不允许自己用,那自己学了也是白学了…… 墨画忍不住又往后翻了翻剑诀,多看了一些修剑之法,这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就算让自己学,这门剑诀,自己也未必能学会…… 墨画上过剑修的修道课,知道剑修是分好几种的: 一种是单纯修剑气的。 就是将灵力,凝练为剑气,外放剑气远程杀敌,类似灵修的剑修。 张澜叔叔就是这种,他修的应该就是水形剑气。 一种是手持剑器,类似体修的剑修。 将自身灵力,化作劲力,融入剑器,仗着剑器之威,近战杀敌。 欧阳枫师兄修的,应该就是这类剑法。 还有一种,就是将剑气和剑器融合,蓄力凝剑气,剑气入剑器,然后以神识御剑杀敌的剑法。 这是一种,将剑气和剑器,合二为一的御剑法门。 也就是,断金御剑诀中记载的剑法。 这三种剑法,各有优劣。 但论威力,必然是断金御剑诀这种,充分发挥剑气之威,和剑器之利的剑法,杀伤力最强。 问题是,一般剑修,从小开始,就接触剑法,学着凝练剑气了。 墨画没修过剑法,凝练的剑气,十分暗淡而涣散。 而且他灵力弱,剑气自然也弱。 施展断金御剑诀的金灵剑,要特殊锻造,墨画也造不起。 剑气修炼、剑器锻造,御剑之法。 三者之中,墨画唯一可能擅长的,应该就是“御剑之法”,毕竟他神识强。 但没有凌厉的剑气,没有上好的灵剑,光会御剑,也根本无“剑”可御…… 墨画叹了口气。 “从长计议吧……” 剑气慢慢修,日积月累,看能不能有些进展。 攒攒灵石,或者功勋,看能不能凑齐材料,找人“低价”替自己锻造一柄灵剑。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学会了断金御剑诀,然后再考虑,怎么去应付断金门也不迟。 不然就跟没赚到灵石,就担忧灵石太多,不知道怎么花的笨蛋一样了。 “可惜了……” “威风凛凛,金光闪闪的大宝剑,暂时学不了了……” 墨画有些不开心。 而修剑的事,也给墨画提了个醒。 剑诀学不了便罢了,他现在的法术,整体还是偏弱了…… 尤其是杀伐类的法术。 隐匿术还是一品的,残缺的,必须在隐匿阵的加持下,才有不错的隐身效果。 水牢术还行,但火球术…… 在筑基期,而且是在天骄云集的乾州,烂大街的火球术,尽管又快又准,但威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也就补补刀还行。 正面作战,火球术的威力,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没太大威胁了。 尤其将来的对手,可都不是善茬。 “剑法还学不了,得想办法,学些更厉害的法术了……” 墨画心里默默想道。 一次道法课后,墨画便去虚心请教,传授道法的宗门长老。 道法长老中等年纪,体态微胖,对墨画印象很深。 毕竟太虚门这么多年,中下品灵根的弟子,屈指可数。 尤其是最近这数十年,中品灵根的弟子,几乎一个没有。 墨画是唯一一个。 再加上,荀老先生对墨画的偏爱,他们这些长老有目共睹,所以尽管墨画灵根差了些,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长老,我能学什么厉害的法术么?”墨画试探着问道。 道法长老看着墨画,斟酌许久,不知该不该开口。 墨画一脸“认命”道: “长老,有什么话,您直说就行……” 道法长老咳嗽了一声,委婉道: “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法术越厉害,条件越苛刻……” “首先是灵根品阶……” “一些厉害的法术,需要上品,乃至上上品的灵根,才能去学,才能去用……” “不是上品灵根,不修上品功法,气海微薄,灵力微弱,是无法驱使这类大威力的法术的。” 道法长老给了墨画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什么灵根,什么功法,你自己应该清楚吧,就不用我多说了。 “此外,还有灵根属性……”道法长老接着道: “一些法术,需要特殊的灵根属性,譬如雷、冰、风,以及纯金、乙木、重水等,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伱的……嗯……” 道法长老顿了一下,有些寒碜道,“小五行灵根,就是一样有一点,但又哪样都不大行……” “所以能学的法术,一般也都是,比较‘中庸’的法术……” 道法长老措辞比较含蓄,说的是“中庸”,而不是直接说“烂大街”。 “这类法术,威力很难说有多厉害……”道法长老轻声道。 言下之意,就是没戏。 墨画脸色有些颓唐。 道法长老于心不忍,想了想,又道: “但是,你之前的法术路子,还是很有见地的……” “不以威力见长,而以速度取胜,出手快,打得准,的确可以出奇制胜。” “而且你的火球术,十分精湛,威力也的确算不错了,只可惜,火球术毕竟只是火球术,上限摆在那里……” 道法长老有些可惜。 墨画心里也清楚。 他的火球术,威力已经很强了,但真的跟乾州这些天骄们,家族世代传承的上乘法术想比,还是相形见绌。 尽管出手快,可以先发制人。 但万一要遇到,需要大威力压制的时候,单靠火球术还是不行的。 阵法虽然厉害,但毕竟费灵石,费灵墨,也要花些心思和手段,没法术简单方便。 墨画便请教道: “长老,那您觉得,我以后的法术,学哪些比较好呢?” 道法长老斟酌片刻后,缓缓道: “按理来说,我不该这么跟你说的,毕竟宗门的考核规矩在这……” “不光是太虚门,整个乾学州界,所有宗门,都注重法术的品阶,讲究‘一力降十会’,以最浑厚的灵力,催发最上乘的法术,一术绝杀,横压一切!” “道法考核,也是按这个规矩来的。” “但你不同……” “你既然灵力弱,那不如就多学一些,灵力消耗低,出手速度快,功用性强的下乘法术,而且五行的都学。” “灵力是有生克的,法术也是。” “你法术会得多,招式就多,出手快,便可克敌机先。” “而且,有些法术虽然看着低级,但低级的,只是这些法术的威力,其功用并不低。” “譬如有些法术,出手隐蔽,有些法术,变化多端,有些法术,防不胜防……” “五行流转,万法皆通。” “哪怕只会低阶法术,也能以量取胜,法术迭出,压得别人还不了手。” “当然,前提是得先破了别人的‘金身术’,之后才好用法术,把别人压制住……” 墨画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法术大师! 洞悉五行,精通万法,灵力流转不灭,法术生生不息。 如果再在自己脚下,显化“五行源阵”,强化五行,增幅法术,那自己就是一个“法术”炮台! 光靠低级法术,也能把人给“堆”死。 “可是……”墨画又问,“一定要五行法术都学么?单学一个火球术行么?” 自己就算学了法术,也应该就火球术威力最强。 道法长老道:“这不只是威力的问题,有些法术,功能性强,是无可替代的。” “就像别人给自己加持了金身术,你用火球术攻击,威力会骤减,但你用金刃术,虽然威力并不强,但会削减金身术的时间……” “你的火球术虽然快,但有些法术,比火球术更快一筹。间不容发之际,你就能打断别人的攻击……” “还有些法术,可以破‘水甲’,灭‘火盾’,施‘木毒’,坏肉身……” “万般法术,总有其妙用……” 墨画心中一凛,想起很早之前,傀老曾经的教诲,恍然大悟,喃喃道: “道法万千,各有千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道法长老神色有些诧异,但也不由颔首道: “是这个道理……” “你现在刚入筑基,斗法经验不多,等以后修为渐长,交手的修士多了,就知道这里面,学问其实很深。” “法术威力强,固然是好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下万千法术,就完全是无用之术。” “法术之中,也蕴含天地之理,掌握的法术越多,领悟的法理越深,你的法术,也就越强。” “你阵法学得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墨画连连点头。 道法长老见墨画明白了,很是欣慰,但也提醒道: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若能修上乘法术,自然还是上乘法术好,威力大,简单粗暴……” “但你学不了,我才这么跟你建议的。” “而且你学这些下乘法术,学得再好,宗门考核也不会给你高分,大概率还是得个‘丙’……” “这点我必须再提醒你一遍,别到时候怪我……” “更别去荀老先生那里告状,说我误人子弟……” 墨画笑道:“我明白的,谢谢长老。” 道法长老又跟墨画确认了一遍,得到墨画的保证,这才放心。 …… 墨画回去之后,就开始琢磨自己成为万法皆通的“法术大师”的事了…… 断金御剑诀,暂时未必能用上。 但法术的修行,却是迫在眉睫。 尤其是,自己接下来要攒功勋,还要跟慕容师姐他们,混好多任务,多一门法术,就多一分把握。 技多不压身。 但太虚门法术,也是要功勋换的。 墨画翻了翻功勋箓,发现里面的确记载着,各类五行法术,林林总总,不下数千种。 但也都不便宜。 少的几十点功勋,多的数百。 一些上乘五行法术,竟要上千功勋。 墨画心中庆幸。 还好自己学不了,不用花这个“冤枉钱”…… 但几十点…… 跟阵法比起来,自然不算贵。 可自己学得多啊,还要再学阵法,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富裕的功勋点,更是雪上加霜了…… 更何况,便宜没好货。 里面的一些法术,尽管是下乘法术,不能要求太多,但看来看去,还是太平平无奇了一些…… 而假如自己要成为“法术大师”,必然要学茫茫多的法术。 都用功勋去换,就吃了大亏…… “有没有不花功勋,就能学法术的办法呢?” 墨画皱眉思索,可连着想了几天,都没什么头绪。 直到有一日,他学完阵法,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翻着蒋老大的日记解闷。 翻着翻着,墨画眉头一皱,发现这日记有些不对。 隐约之间,他在日记的行文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磁流…… 磁流…… 次雷纹? “不对啊……” 玉简封纹上的次雷纹,是用来解封用的。 玉简内部的次雷纹,是用来联系磁纹,显化文字用的。 可玉简字里行间,文字表面的这些次雷纹,是哪里来的? 墨画一愣,忽然想到了郑方跟自己说过的,封纹和密纹的事,心中一惊。 这些次雷纹的痕迹是…… 密纹?! 蒋老大这个不正经的东西,写个日记,他还加密? 谢谢10110hong、督风使的打赏~ (.)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 名单 加密的日记…… 里面会有什么? 墨画眼睛一亮,好奇心大盛。 蒋老大此人,在一堆啰里啰嗦的手札文字里,隐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信息…… 而且先加封,后加密,如此费尽心机,不想让别人察觉,里面肯定藏着什么好东西! 墨画嘴角勾起,眯眯一笑。 他想解开看看。 郑方说过,加密与加封不同。 加封是另外构建不定磁纹,形成空白的“雾状磁墨”,掩盖文字。 加密是“伪装”文字。 更准确的说法,是扭曲次雷纹,改变磁流,篡改定式与不定式的“约定”,使呈现的文字,发生改变,形成“伪装”。 你见的文字,并非玉简之内,真正的内容。 “若要解密,就要破译出‘密纹’,纠正扭曲后的‘次雷纹’,使玉简中的文字还原……” 换言之,就是矫正,定式磁纹与不定磁纹之间的“约定”。 关键还是次雷纹…… 修士所做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 玉简加密也不例外。 蒋老大只要用“密纹”,看过玉简真正的内容,那这道密纹,便会产生磁流,留下痕迹。 这个痕迹,其他修士或许看不到,但神识质变,又融合诡算和衍算的墨画,是能感知到的。 这和墨画“解封”玉简,用的原理一样。 感知痕迹,归纳出次雷纹,然后在已知的次雷纹中,进行校比配对,就能解出真正的密纹。 只不过解密比解封更复杂。 观想玉简,感知磁纹,不能在道碑上推衍。 因此不能推衍过久。 否则神识会因负荷过重,被诡算和衍算撕裂,造成损伤。 所以耗时也会更多。 墨画耐着性子,一板一眼,一道道磁流,慢慢推算。 好在这枚“日记”玉简,加封的封纹,与加密的密纹,同归一个类别,所以大半个月后,墨画就解出了真正的“密纹”。 墨画深深松了口气。 继第一次解出“封纹”之后,他又第一次成功解出“密纹”了! 他的次雷纹库,也更充实了。 在雷磁阵法上的造诣,又踏实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步步学下去,学到极致,能学出个什么来…… 墨画皱眉寻思了一下。 洞悉磁流,彻底掌握次雷纹,就等于有了无数钥匙。 那么到时候,全天下传承玉简的封纹和密纹,对自己都形同虚设? 那岂不是,全天下的传承,都能被自己薅光? “太吓人了……” 墨画自己都不敢想。 墨画摇了摇头,之后便收起这种“痴心妄想”的心思,继续折腾蒋老大的“日记”。 具体怎么解密,郑方也都一股脑跟墨画说过。 墨画回想了下,而后神识沉入玉简,以游散的磁墨,凝结出一道费了好多功夫,才破译出的次雷纹。 以这道次雷纹,作为“密纹”,与那些有磁流痕迹的文字,一一叠加覆盖。 密纹产生的次雷流,从表层的磁墨,渗入不定磁纹,流入底层,校正因“伪装”而扭曲的磁流,“矫枉为正”,从而构建真正的桥梁。 玉简之中,蒋老大的日记文字,也开始变形扭曲,最后定格,露出了“伪装”之下的本相。 墨画迫不及待地看去。 看着看着,墨画的神情,就耐人寻味起来。 这些文字…… 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面,一溜烟的,全是修界行走的诨号: “毒罗刹、火工头、金罗汉、花郎君、人屠、血樵夫、阴雷子、妙夫人、鬼面煞、过江龙……” 江湖气十足,又很不正经。 这些名字对应的修士,估计保底是个罪修,很多可能还是邪修,乃至是魔修。 墨画大感惊讶,心里嘀咕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蒋老大这个人,交际圈这么广的么?” “但是也不对……” 这些诨号,看着就很狠,这些修士,一看也不是善茬,跟“蒋老大”这种名字平平无奇的修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这些人,未必都是蒋老大结识的……” “那这个名单,是蒋老大意外得来的?” “还是说……是他走上歪门邪道,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做坏事的时候,从道上听来的?” “又或者,这是同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呢?” …… 墨画想不明白。 此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名单”,自己留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上交道廷司,换功勋?” 没抓到坏人,不是实际的功绩,而且没发布任务,就算上交了,也不一定能换到功勋。 万一道廷司问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份“名单”的。 自己该怎么答呢? 恰巧被人贩子拐卖,然后屠了人贩子,杀了蒋老大,扒了他的储物袋,拿了他的断金玉简,又精通元磁阵,解了“封纹”,破了“密纹”,找到了这个“名单”? 这一连串的事,好像都不能跟道廷司说。 要是撒谎,还得扯一个逻辑严密的大谎,不然肯定会露马脚。 就算自己是“正当防卫”,道廷司不追究,也肯定会给自己贴一个“危险分子”的标签,对自己多加提防。 自己以后行事,就不方便了。 “可不上交道廷司,自己费这么大力气,破译出来的这份名单,拿来做什么呢?” 墨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头望房顶,眼睛眨啊眨地琢磨着。 忽而墨画灵光一闪,眼睛一亮。 名字,名号…… 俗话常说,人的名,树的影。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那个秃鹰就是。 墨画不知他叫什么,但他外号,既然叫“秃鹰”,那大概率就真是个秃子,而且头顶,还刻有四象鹰纹阵。 一“秃”一“鹰”。 分毫不差,没有一个字的谎言。 那这名单上,这么多外号,大概率也都是根据这些修士的体貌、功法、道法,或是行走修界,擅长的手段来取的。 譬如“毒罗刹”,一听就擅长用毒; 火工头,必然修火系功法,也擅长火系道法; 金罗汉,罗汉么,肉身强横,带个“金”字,估计修金系道法,而且很可能,修的是“金钟罩”之类的防身法术。 花郎君,必是个油头粉面的采花贼,修的是“采补”的邪教功法…… …… 换句话说,这些修士身上,必然一个个,都带着“传承”! 能在天才云集,宗门林立,底蕴深厚的乾学州界附近,混得风生水起,还能闯出一番名堂,在道上留下名号…… 那他们身上的这些“传承”,肯定也都是非同小可的! 蒋老大的这份名单,既是罪修名单,也可以算作一份…… 传承名单! 墨画的思路豁然开朗。 做人的格局,要大一些。 不能只想着薅宗门的羊毛。 罪修邪修的羊毛,也是可以薅的! 只要抓住他们,“以理服人”,问出传承的下落,那自己以后,就不用再花功勋,去买什么法术了。 甚至抓住他们,还能赚功勋! 血赚不亏! 至于怎么选传承…… 墨画也想好了。 自己想学什么样的法术,或是传承,就去抓同属性的罪修或是邪修。 譬如自己想学火系法术,就找名单之中,外号带“火”、“炎”、“焱”的罪修。 想学金系法术,就找名号带“金”、“金刚”、“金罗”类字眼的恶人。 想学水系法术,就找“水”、“浪”、“江”、“鱼”、“蛟”类的坏蛋…… …… “按图索骥”,一找一个准。 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法术,肯定也要看一点运气。 可就算没合适的法术,至少也能赚功勋。 墨画一双大眼炯炯发光。 “蒋老大,是个好人!” 这份名单,简直就是另一本‘功勋录’! 至于先学什么法术,点哪个罪修的名,怎么去找他,怎么接任务…… 这些事还要将细节考虑好。 一旦筹备好,万事俱备,就可以开始“点名”了…… 墨画握着玉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死去的蒋老大还不知道,他是死了,但他留下的这份日记,却变成了一本“死亡日记”。 …… 先学什么法术好? 经历了半天的深思熟虑后,墨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学一门更为完善的隐匿术。 进可攻,退可守,逃命的时候也好用。 他现在的隐匿术,太不方便了。 墨画所学的隐匿术,本是单系水灵根才能修行的。 他是小五行灵根,虽然也含水灵根,但到底驳杂了些,隐身不彻底,偶尔会露个手,露个脑袋。 加上隐匿阵,双重隐匿,这才完善了些。 但现在他已经筑基了,还入了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将来遇到的对手,不是一众天骄,也大多都是棘手的罪修和邪修,需要“更新换代”,提升一下隐匿的手段了。 墨画开始翻名单。 擅长隐匿术的罪修,大多做小偷,或者盗贼,名字里可能带“隐”字,又或者是什“妙手”,“摘星”之类的字眼。 翻了半天,墨画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幸运儿: 隐老二。 只有名字,没有介绍,但墨画直觉上,就感觉这人,一定是个隐匿高手! 名字确定好了,下一步,就是找这个隐老二了…… 但怎么找呢? 墨画皱了皱眉,从道廷司下手? 他一个小小的太虚门弟子,道廷司可不认得他是谁…… 他手里有道廷司的青铜腰牌。 但这腰牌,是编外的,还是离州偏远二品仙城,通仙城道廷司的腰牌,乾州这里,可未必会认。 而且,就算找到了隐老二,肯定也要找人帮自己抓捕。 不然自己一个筑基前期的小修士,未必能拿得住隐老二这种老油条。 墨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一个办法:接任务。 他需要碰碰运气,看宗门的悬赏箓里,会不会恰好发布,抓捕隐老二的任务。 蒋老大名单里的,都是乾学州界附近的罪修。 隐老二只要为非作歹,肯定会被道廷司惦记上。 道廷司人手不够,肯定会将悬赏,发到宗门。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去抓隐老二,从他身上薅羊毛,得到隐匿术的传承了。 这就要讲究一点运气和“机缘”了 之后数日,墨画课余饭后,有空就翻出太虚令,盯着“悬赏箓”,一个一个任务翻着。 但凡看到,贼寇,隐身,隐匿字眼的,墨画都会留意。 但这种悬赏很少,一直翻了八九日,都没什么进展。 一日午后,墨画吃饱喝足,在弟子居里,跟几个同门弟子,坐在一起聊天。 有大块头程默,离州剑修天才司徒剑,震州郑家的郑方,还有其他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弟子。 墨画跟他们说故事。 说大黑山里的妖兽,多么多么厉害。 猎妖师猎妖,多么危险刺激。 僵尸是什么样的。 什么是行尸,什么是铁尸,什么是铜尸,怎么又才能成为尸王。 尸潮漫山,是什么景象。 还有一些荒山野岭,邪修勾魂,魔修吃人的勾当。 将这些足不出户,养在家族里的世家天骄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程默张大了嘴,喃喃道: “墨画,你不会在骗我吧……” “不信就算了……” 墨画说得口渴了,端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程默还是有些不相信,“你多大年纪?又是猎妖,又是尸潮,又是邪魔外道的……没吹牛才有鬼了……” “爱信不信!”墨画懒得理他。 “我不信……” “那伱刚刚还听得津津有味?” 程默一滞,他虽然不信,但墨画说得跟真的一样,绘声绘色,听着确实引人入胜。 司徒剑也听得入迷,但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猎妖……”司徒剑道,“宗门里面,好像也能猎妖。” “宗门?猎妖?”墨画一愣,“还有这种事?” 司徒剑疑惑,“你不知道?” 墨画点了点头。 他是散修,第一次来乾学州界,第一次拜入宗门,也没人跟他说这些。 闻人琬倒是交代过一些,但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交代清楚,总会有些漏掉的。 墨画问:“哪里能猎妖?” 司徒剑道:“乾学州界,这里是有一座‘炼妖山’的,里面有很多妖兽,是修士大能,特意留在那里的,为的就是让宗门弟子,磨炼道法,协作斩妖……” “不过,这还有点远。” “刚入门的弟子,是禁止入炼妖山的,至少要筑基中期才行。” “炼妖山里,可是有不少稀有妖兽的,这些妖兽身上,材料都很贵重,是专门用来炼制灵器,尤其是灵剑的……” “锻剑?!” 墨画眼睛一亮。 司徒剑也有些期待,“不错,据说有些灵剑,必须要用乾学州界,炼妖山里的一些妖兽骨骼为材,才能锻造出来……” 墨画微微颔首,不由想到,自己手里那副断金御剑诀的传承中,有一类就是“剑器锻造之法”。 讲的是御剑所需的剑器,该如何锻造…… 他还想继续问清楚,却忽而心中一跳,仿佛自己一直期待的什么事,已然发生了。 隐匿术! 墨画立马翻开太虚令,发现太虚令上,果然多出了一批任务。 其中有一个任务,明明看着普通,但墨画看在眼里,却觉得特别显眼: “乾学州界道廷司发布悬赏……” “一桩诡异的劫杀案……” 今天加更一章,不过会稍微晚点~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七章 顾长怀 “三日前,乾学州界外,沧浪山以南,罗盘山道,三名家族弟子身死,储物袋失窃……” “道廷司问询,前往勘查……” “这三名弟子,皆筑基境界,聚会论道之后,沿罗盘山道回宗,途径沧浪山,被人不知不觉,靠近身后,以淬水毒的匕首灵器,一一捅穿胸膛而死。” “而三人至死,无丝毫察觉……” “上山下山的修士,也都未见可疑修士路过……” “不知凶手是谁……” 后面有一行备注: “行凶修士,定然狡诈,十分机敏,且极其精通隐匿之法……” “接此悬赏者,千万慎重!” 来了! 墨画精神一振。 隐匿术! 不过跟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他还以为,隐匿术是拿来偷东西的,却没想到,有人仗着隐匿的手段,暗中杀人,而且手段还比较残忍。 墨画立马用太虚令,给慕容彩云,发了一句废话: “师姐,在吗?” 片刻后,慕容彩云无奈回道: “什么事,说吧。” “师姐,你有空么?要接任务么?” 没等慕容彩云回答,墨画又忙不迭道:“我找到了一个好任务,你要接么?你接的话,能带我一个么?” “我权限太低了,很多任务,都不让我接。” 慕容彩云迟疑片刻,传书道: “什么任务?” 墨画立马将“一桩诡异的劫杀案”的条目,发了过去。 慕容彩云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这个“好任务”,究竟“好”在哪里…… 劫杀案。 三人死得不明不白,行凶修士是谁,什么模样,什么功法,有没有同伙,有没有案底,什么样的境界修为,什么都不知道。 只根据情况推测,此人极其精通隐匿之术。 但这还只是推测。 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即便只是找人,也要花不少时间,更别说之后的追踪和抓人了,很可能花上不少时间,还是徒劳无功。 慕容彩云想委婉地拒绝,便在此时,又见到太虚令中,墨画一连串的“师姐师姐师姐,接一下吧……” 她仿佛看到,墨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慕容彩云不忍心拒绝。 甚至想到拒绝后,墨画这个小师弟失望的样子,她心中竟莫名有些愧疚感…… 慕容彩云叹了口气。 罢了,接就接吧。 完不成也无所谓,不过两天旬休的时间,浪费就浪费了,之前也不是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 慕容彩云便答应道:“行吧……” 墨画开心不已,“谢谢师姐!” 慕容师姐,果然是大好人! 之后果然,慕容彩云接了“隐匿劫杀”的悬赏,然后邀请了墨画。 墨画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这样,追查“隐匿劫杀案”的事,就敲定了。 墨画神识退出太虚令,却发现程默他们,都盯着他看。 “怎么了?” 墨画一脸懵懂。 “伱……”司徒剑好奇道,“在太虚令里,看什么呢?” 墨画眨了眨眼。 权限啊,悬赏啊,功勋啊,这些东西,是荀老先生给自己开的后门。 说出去不太好。 而且这种“悬赏通缉,追拿罪修,追杀恶人”的事,对他们来说,还太早了…… 他们养在家族,“涉世未深”,承受不了这种风险。 自己不一样,自己可是“小师兄”。 这种危险的事,自己来做就好了。 墨画很有“责任感”地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借口: “我在看课程表,看等会要上什么课,有什么法术要学……” 其他弟子,都狐疑地盯着墨画。 那副表情,仿佛在说,我信你才有鬼…… 墨画见他们不信,只好道: “好吧,我刚刚在想,阵法课的时候,给你们布置多少功课好……” 这下群情瞬时激愤起来。 没人不相信。 “墨画!” “还能不能做朋友?” “我劝你好自为之……” “我的阵法水平我做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不念同门之谊!” “阵法笨蛋”程默更是都快哭了,“哥,求你了,差不多得了,那么多功课,我做不完啊……” 墨画露出勉为其难的神色,叹道: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程默立马笑逐颜开,搂着墨画的肩膀,高声道:“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我亲哥!” …… 两日后,旬休。 为了保险起见,墨画又请了一天假,算起来,一共就有了三天时间。 上完课后,墨画离开太虚门的山门,在老地方,也就是太虚门山脚的那处大石头那里,和众人会合。 这次还是五个人。 慕容彩云、欧阳枫、花浅浅、上官旭都在。 上官旭伤养好了,可以跟人动手了。 上官家虽然是大世家,但弟子也多,上官旭是嫡系,但并不是太核心的嫡系,所以功勋这种东西,要靠自己努力挣。 花浅浅是百花谷一位真传长老的女儿,很受宠爱,将来也必然是会进百花谷内门,接受百花谷真传的。 但她不想别人说闲话,想自食其力,赚取功勋,晋升为百花谷内门真传弟子。 这些都是墨画从慕容师姐口中打听,然后再结合身边弟子的案例,自己揣摩出来的。 估计大差不差。 反正乾学州界,这么多宗门弟子,没谁不想挣功勋的。 上官旭和墨画比较熟,点头笑了笑。 花浅浅也巧笑倩兮,目光盈盈地和墨画打着招呼。 但墨画总觉得,这位花师姐,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心怀不轨”。 不知她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见墨画看向她,花浅浅眼眸中,更是顾盼生辉,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墨画感觉有点危险,就立马往慕容师姐身边凑了凑。 慕容彩云神色无奈。 众人集合后,便开始前往沧浪山附近。 沧浪山离乾学州界不远,而掌管乾学州界的,五品道廷司,就在前往沧浪山的路上。 几人还要先去趟道廷司,确认身份,接取悬赏,顺便问下死者的线索。 马蹄声滴答,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道廷司。 墨画下车,抬头一看,入目便是一座极其恢弘威严的廷司阁,阁楼高耸,飞檐金翼,端庄肃穆。 像是一枚镇山的大印,落在山间,镇守住了整个乾学州界。 上面有七个大字:乾学州界道廷司。 这便是,乾学州界,五品的道廷司…… 墨画心中震撼不已。 在如此宏大森严的道廷司面前,墨画感觉自己,就像大山脚下的小树苗,弱不禁风。 欧阳枫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温声道: “这份威严,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你多来几次,便知道了……” 墨画一怔,抬头又看了看,恍然道: “阵法?” 欧阳枫有些错愕,随后笑道: “不错,这道廷司阁楼建造之时,融入了增幅威严的阵法,所以旁人第一次见,会觉得自身渺小,也会觉得……” 欧阳枫向上指了指,低声道,“道廷权威赫赫,不可侵犯……” “原来是这样……” 墨画点了点头。 知道了其中的猫腻,他心中的敬畏,也就少了几分,而后跟着慕容彩云,进门一看,就更是大失所望了。 这道廷司,从外面看,的确威严十足。 但从里面看,人浮于事,机构冗杂,暮气沉沉的。 而且大多执司典司,都板着个脸,说话时,刻板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视。 脸难看,话难听。 若是三品四品,也就罢了。 几个小小的二品执司,竟也一脸了不起的样子。 偶尔也有神情干练,目光锐利,修为深厚,一看就很厉害的道廷司修士,但寥寥无几,而且与整个道廷司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想问什么,但想着隔墙有耳,更何况还是在五品道廷司内,那么多大修士,可能一张口,话就被人听去了,就忍住没问。 慕容彩云带头,核对了身份,接了悬赏,然后又领了几份卷宗,办齐了手续。 她是世家子弟,又是太虚门弟子,样貌天赋都很不俗,道廷司这边的修士,都还很客气。 一趟下来,没受什么冷遇和刁难。 “原来是看人下菜碟……” 墨画心里嘀咕道。 即将离开的时候,几人被拦住了,一个执司道:“你们等下,顾典司有话要交代……” 顾典司? 墨画微怔,心中一跳,不会是…… 过了片刻,从远处走来一人,墨画瞅了一眼,心道果然…… 来人容貌俊美,一身道廷司典司道袍,风度翩翩,态度倒不算倨傲,但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桀骜不群。 正是与墨画有过几面之缘的顾家公子,顾长怀。 顾长怀的声音清冷,平缓,从容,但又透露着几分自负: “这事很棘手,我不想让你们这些弟子接,通知了道廷司,刚将这任务撤下,却发现你们已经接了……” “凡事皆有章程,你们接了,那就没办法了,但有几点,我要叮嘱一下……” 顾长怀一边走,一边自顾自说着,甚至那双凌厉的眸子,都没怎么看慕容彩云几人。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墨画…… 顾长怀明显愣了一下。 墨画甚至能看到,顾长怀还微微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人。 一张天真乖巧的脸,一双澄澈深邃的眸子,整个乾学州界,找不出第二个,他不可能认错。 顾长怀沉默片刻,缓缓道: “墨……画?”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很有礼貌道:“顾叔叔好。” 慕容彩云神色都有些错愕,一旁的执司,显然也没想到,墨画竟认识顾长怀。 顾长怀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问墨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墨画指了指慕容彩云,“我跟师姐,来接悬赏。” 顾长怀皱眉,“什么悬赏?” 墨画道:“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悬赏……” 顾长怀眼皮直跳,看着面容还带着些稚气的墨画,有些费解道:“你刚入门吧……” 刚入门,怎么就能做任务了? 还能找到师兄师姐跟着混? 这孩子……面子这么大? 顾长怀很不理解。 墨画摇头纠正道:“不是刚入门,我入门半年了!” 言下之意,仿佛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顾长怀看着头疼。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再跟墨画“叙旧”,便神情严肃,冷淡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顾长怀又用余光瞥了墨画一眼,开始说起正事: “行凶之人,大概筑基中期修为,精通隐匿,手法冷静且残忍,极其隐蔽,防不胜防……” “筑基后期,哪怕是初入筑基后期的修士,遇到这样,擅长‘隐杀’修士,都很危险。” “被隐匿近身,猝不及防之下,是防不住他毙命的杀招的……” “你们都是宗门弟子,经验尚浅,很难是这种奸猾阴毒的修士的对手。” “而这凶手,也必然是惯犯。” “我查了下卷宗,擅长隐匿杀人的,恶行累累的罪修,有一人最为吻合,他的本名,道廷司没查到,但据说道上的修士,都称他为‘隐老二’……” 隐老二…… 欧阳枫等人,都面露沉思。 唯有墨画默默点头,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顾长怀看在眼里,更是一怔。 墨画这个反应,莫非……早就知道,凶手就是这个隐老二? 自己都是翻了半天道廷司机密卷宗,才翻出来的,墨画这个深居宗门的小修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孩子,十分蹊跷…… 顾长怀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察觉到顾长怀的目光,立马眼观鼻鼻观口,一脸认真装老实。 顾长怀又接着道: “这种老辣的罪修,还擅长隐匿,原本是应该三品典司出手,以雷霆手段,将他杀了的……” “但道廷司人手有限,几品修士,抓几品的罪修。” “筑基的罪修,还轮不到金丹来抓。” “但这人又确实棘手,很难对付,所以我来与你们说一声,你们若取消任务,不会有什么责罚。” 欧阳枫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心中也都是有傲气的。 一个筑基中期的罪修,哪怕再棘手,也不足以让他们退却。 顾长怀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些赞许,递出几份卷宗: “这是那隐老二的卷宗,里面有他的籍贯,功法、道法等等,你们仔细看看,有个提防。” 慕容彩云接过卷宗,拱手道: “谢谢顾典司。” 顾长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只是离去之时,又瞅了眼墨画,见墨画一脸轻松,不知利害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隐老二阴险狡诈,是很难对付的。 即便经验老到的执司,都未必能窥破隐老二的隐匿,更不一定,能防住阴老二的偷袭。 他都不知道,墨画这小鬼,跟着凑什么热闹。 顾长怀觉得墨画这小鬼,看着可爱,但蹊跷古怪,本不想管他。 但想了想,念在他救了瑜儿,而且很得表姐关怀的份上,顾长怀还是微微叹气,出言提醒道: “你小心点……” 墨画微怔。 其他几人更是意外。 尤其是道廷司的执司,他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生人勿近的顾典司,竟然还会担心别人…… 真是见鬼了…… 墨画笑道:“好的,顾叔叔。” 顾长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一切办理妥当,之后众人便启程,前去缉拿隐老二了。 据卷宗记载,这隐老二,寿元二百余岁,曾经是乾州百门之一,五隐宗的弟子。 但五隐宗传承太偏门,很难收徒,便逐渐没落,最终资不抵债,卖了山门,于五十年前,举宗迁出了乾学州界。 宗门兴替,起起落落,这也是正常。 但五隐宗走了,隐老二却留了下来,并且仗着五隐宗的绝学,为非作歹。 这门绝学,便是一门隐匿法门,名为:小五行匿踪术。 墨画心中一喜。 小五行…… 自己的灵根,也是小五行灵根,他感觉这门隐匿术,仿佛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天机衍算,果真好用。 几人离开了道廷司。 慕容彩云几人,记着顾典司的话,神情还有些凝重。 墨画却脚步轻快,心情轻松。 他觉得小五行匿踪术,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墨画其他都平平无奇,唯有神识极强。 因此他最喜欢,也最擅长,欺负精通隐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修士了…… …… 而此时此刻,沧浪山的深山中。 原本空无一人的林木中,忽而显露出了一道人影。 这是一个枯瘦,身矮,面容阴鸷且带着皱纹的修士。 他四处观望,而后皱紧眉头。 杀了三个人后,他便跑到这深山里,避避风头。 这也是他惯做的事。 可这数日来,他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仿佛自己被什么不怀好意的“坏东西”,给盯上了…… 隐老二不解。 无缘无故,没露什么痕迹,究竟谁能盯上自己,又是怎么能盯上自己的? 隐老二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定要忍着,不能再出岔子。 那三人本就已经是疏漏了。 再出岔子,屠先生一定会杀了自己,肢解之后,献祭给神主的妖奴。 隐老二打了个寒颤。 他喜欢给人开肠破肚,但不喜欢,自己被人开膛破肚,去喂那些半人半妖的东西……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八章 老鹰抓鸟 半日后。 沧浪山,罗盘山道。 墨画几人,来到山道旁的一座崎岖的山石处。 那三个家族弟子,就是死在了这里。 尸体已经被收殓,但一些碎石,还有草木上,还残余淡淡的血迹。 这些血迹比较集中,显然死者没有惊惶,没有挣扎,瞬间就被人一击毙命,当时鲜血流尽,直挺挺地倒下了。 而且据道廷司的人说,死去的弟子,死后莫名其妙被开膛破肚,死状也比较凄惨。 当然,这在墨画眼里,其实也不算什么。 他是猎妖师,从小就见过很多血淋淋的场面。 墨画好奇地盯着地面的石头,看来看去,一脸奇怪。 慕容彩云疑惑道: “师弟,你看什么呢?” 墨画琢磨道:“根据我的经验,这个隐老二,肯定不是临时起意,想杀这几个弟子的……” “他是一路盯梢,盯了很久,到了这偏僻的地方,骤然出手,一击毙命……” “杀完人后,开膛破肚……” “这要么是隐老二的习惯……” “要么就是,他想掩盖什么……” 墨画托着下巴,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慕容彩云几人神情微妙。 “你的经验……” “师弟,这种事……你常做么?”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一怔,立马摇头道:“我是正经修士!‘杀人越货’什么的,我怎么可能会做?!” 伱们不要污蔑我! “好吧……” 慕容彩云也没追问,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古灵精怪的,有时一肚子坏水,问了也白问。 “能看出隐老二的下落么?” 慕容彩云又问众人道。 欧阳枫神识扫视了一圈,微微摇头,“隔了几日,残留的灵力很淡了,看不出什么……” 上官旭也道:“这还是山里,山风、雾霭、瘴气、妖气混在一起,修士的灵力痕迹,就更不易分辨了……” “那个隐老二,或许也是想到这些,才在这里下手。” 慕容彩云皱眉。 这样一来,就没了线索,不好追查下去。 墨画也蹙起了眉头。 他神识感知到的,也跟大家一样,血迹之上,残留的灵力很淡,而且混杂着山间,瘴气和妖气,有些驳杂。 墨画神识敏锐,他倒是能将这些气息分辨清楚,但也没用。 隐老二留下的灵力痕迹,的确太淡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知道,隐老二逃去了哪里。 “痕迹太淡了……” 墨画忽而心中一跳,不知不觉,联想到了次雷纹。 天地之间,有些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修士神识不强的时候,无法看出来罢了。 就像次雷纹。 融于磁流的次雷纹,纹路细微,十分隐晦。 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出,但并不意味着,次雷纹就不存在。 同样,痕迹太淡,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线索…… 天地万物,一气化生。 灵力是天地万物之一。 阵法则蕴含天地万物之理。 那么,既然阵法可以衍算,那么天地万物,包括修士的灵力轨迹,是不是也能“衍算”? 墨画心思微动,开始偷偷,以天机衍算,感知那丝微弱的灵力痕迹。 但片刻后,什么都感知不出来…… 灵力依旧只是灵力。 没有丝毫变化。 墨画不信邪。 他觉得灵力之中,必然蕴含某些奥秘,自己感知不出,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是因为自己,神识算力不足罢了…… 墨画瞳孔微微漆黑,又开启天机诡算,强行增幅自己的天机衍算。 十几息之后,墨画神情一震。 他发现,隐老二留下的,那丝灵力痕迹,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那些具象的灵力,开始生出莫名的,虚妄的纹理…… 这些纹理,环环相扣,宛如因果锁链…… 跟觊觎瑜儿的那些可怕梦魇,那些畸形扭曲的妖魔鬼怪,从虚空之中爬出时,牵引的因果锁链,极其相似…… 不同的是,妖魔的因果锁链,呈灰黑色,邪异腐臭。 墨画如今看到的因果痕迹,呈淡蓝色,纹路细密,循环相扣…… 墨画心中震撼。 这莫非就是…… 真正的天机衍算? 天机衍算,衍算诸天万物,洞彻天地至理…… 从大道显化的阵法开始,而后到阵法本质的灵力; 遍诸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灵力气息; 乃至世间一切人和事物的因果命运,最终衍算天机,彻悟天道? 这才是……天机衍算?! 墨画只觉心神通透,思绪豁然开阔,一瞬间,对天机有了一丝明悟。 但也仅此一瞬,随着神识消耗,这一丝明悟,也渐渐消退,神识视界中,那些天机纹理,因果痕迹,也渐渐消退。 “不好……” 墨画心中一凛,连忙抓紧时间,继续推衍隐老二的灵力。 隐老二的残留的灵力,渐渐剥离因果,纹理重叠,循环相扣,凝成一丝气机,自灵力之上,袅袅升起,而后如同指路一般,向远处延伸…… 墨画精神一振,伸手往西边的沧浪山一指,断然道: “他往山里逃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 慕容彩云一脸疑惑地看着墨画,问道:“你怎么知道?” 墨画想了想,编了个理由,一脸认真道: “我要是凶手,也往那边跑!” “……”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欧阳枫失笑,温和道: “行吧,那我们就听你这个‘小凶手’的,过去看看……” 慕容彩云无奈道: “只能如此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姑且就听墨画的话,去西面的沧浪山看看吧。 而且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直觉一向很准…… 慕容彩云几人便出发,向沧浪山以西走去。 墨画走在最后,回头又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以及血迹之上,残留的灵力轨迹。 这种轨迹,是通过天机衍算,推衍出来的,一丝灵力因果的“气机”,而并非真正的“天机”。 但这丝“气机”,应该就是“天机”的征兆。 自己神念有限,还只能看出“气机”。 但只要继续努力,衍算下去,终有一日,衍算大成,神念升格,会窥破灵力气机,从而推演出真正宏大的,包罗万象因果,和苍生命格的,真正的“天机”。 墨画的眸子熠熠生辉,生出一丝丝天机纹理,灿若星辰。 他转身离开时,眼眸中的光泽,又尽皆内敛,沉淀到眼底。 他的目光,更澄澈了一分,也更深邃了一点。 …… 罗盘山道以西,是沧浪山深处。 这里地形复杂,除了嶙峋的山石外,还有溪水,有沼泽,有厚厚的,混杂着落叶的土壤,也有深深,雾瘴缭绕的林木。 走了数十里,众人终于发现了异常的踪迹。 一条小臂粗的妖蛇,被拦腰砍成了两半,伤口平滑,可见砍杀所用的灵器,十分锋利。 大概率是匕首。 而这蛇是二品境界,虽只是前期,但死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搏斗的痕迹,显然死之前,什么都没察觉…… “隐老二……” 众人目光微凛,不由看向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 “我猜得真准!” 慕容彩云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赞许道: “不错,是猜得很准……” 而后她神情微肃,看了眼蛇妖的尸骨,轻声道: “蛇血半干,显然没死太久,那隐老二,很可能就在山里。” “依顾典司所言,此人精通隐匿,心性狡诈,下手狠毒,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 几人都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众人就开始在深山之中,动手抓捕隐老二了。 能抓则抓,不能抓就杀。 这是众人之前商量好的准则,对所有罪修都适用。 具体怎么抓,在墨画的建议下,也已经有了章程…… 墨画准备了很多小元磁阵,一边搜山,一边布阵。 沧浪山比较大,深山这里,地形也更险恶复杂。 这些小元磁阵,未必能完全掌控山里的风吹草动,但总归能有个定位。 辨方向,查人,追人,或是互相救援,都很好用。 唯一的问题是,有点贵。 单个小元磁阵倒不算贵,但用得多了,成本就高了。 好在慕容师姐说了,她可以“报销”。 这些阵法,她会折算成灵石,付给墨画。 对世家子弟而言,灵石不太缺,只要能赚到功勋,都是值得的。 有了慕容师姐的“报销”,墨画因此便更加“肆无顾忌”了,走一路,小元磁阵撒一路,将小半个沧浪山,织成了一张“元磁网”。 隐老二这只“飞蛾”,不入网还好,一旦入网,就“插翅难飞”了…… 花浅浅看墨画撒了一路的阵法,手里还捧着好几个罗盘,走一路看一路,忍不住关切道: “墨师弟,你布这么多阵法,神识兼顾得过来么?” 小元磁阵布得越多,铺得越光,监控这些阵法,就越费神…… “没关系的。” 墨画谦虚道,“我神识还行,不算弱的……” 花浅浅还是有些担心。 片刻后,墨画忽然一愣,指着一个罗盘上的一处浮点道: “这里有人!” 众人一怔,随后面露喜色。 沧浪山的深山,杳无人烟,此时有人,大概率便是隐老二。 “去看看!”慕容彩云道。 “嗯。”墨画点头。 随后墨画等人,来到了罗盘所指的地方。 这是一小片树林,林中一棵大树的树脚,被墨画埋了小元磁阵。 而此时小元磁阵附近,又多了一具妖兽的尸体。 这是一只猴妖,它倒在地上,喉咙被隔开,又被开膛破肚,取走了内丹,鲜血浸透了腐泥和落叶。 猴妖类人。 它的这个死法……跟那三个弟子,几乎一模一样。 的确是隐老二! 慕容彩云放出神识,见四周死寂,没有修士的身影,便问墨画:“知道人在哪么?” 墨画看了眼元磁罗盘,往右面一指,“在那边。” “好。” 慕容彩云点头。 而后众人继续追去,到了一条小溪处,可又没了隐老二的踪影,墨画又看罗盘,又指方向…… 就这样,虽没能找到隐老二,但却一步步,将他死死盯住了。 而且几人都能感觉到,距离隐老二,越来越近了。 继续追下去,必然能追上。 一想到这,慕容彩云看向墨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郑重。 墨画这种布阵,搜山,追踪的能力,实在太强了…… 这还是因为,隐老二擅长隐匿,生性机警,这才追了这么久。 若是一般筑基修士,肯定早就被墨画“逮”住了。 众人在心中,又默默对墨画,刮目相看了一番。 墨画倒是专心致志,一心看着罗盘,同时在脑海中,回想沧浪山的山形,猜隐老二到底躲在了哪里。 他感觉,过不了多久,就能碰面了。 追踪仍在继续……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就追上了隐老二。 低矮枯瘦,面容阴鸷的隐老二,在一处山石前,烤着不知什么肉。 在墨画等人,追上他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了。 但他没有逃走,也没有隐身,而是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慕容彩云几人,目光阴冷,声音嘶哑,又带着不解道: “你们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慕容彩云当然不会告诉他,而是沉声道: “隐老二,你屠杀修士,罪行累累,若不束手就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隐老二嗤笑,“不客气,就凭你们四个?” 慕容彩云一怔。 四个? 她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墨画不知何时,已经施展隐匿术,悄无声息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所以隐老二只见了他们四个人。 “真是机灵……” 慕容彩云心中感慨,随后目光一冷,清声道: “我们四个就足够了!” 隐老二冷笑一声,割下一块烤肉,丢进嘴里,大口嚼着,随后不屑道: “不自量力,想抓我?下辈子吧……” 说完当着众人的面,他的身形渐渐暗淡,最后直接消失不见。 在他身形暗淡的瞬间,慕容彩云已经凝结法术,五色灵光,破空杀去,但灵光落在地面,震碎了山石,却并无隐老二的身影。 欧阳枫和上官旭也围剿过去,同样扑了个空。 隐老二已经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不知不觉地逃走了。 慕容彩云皱眉。 便在此时,她耳边响起了一道轻轻的,清脆的声音,“师姐,右边,小溪……” 慕容彩云循声看去,果见小溪边,潺潺水流中,有个暗淡的脚印,当即纤手一指,一道灵光照过。 隐老二以匕首,挡住了这道灵光,但也不由显出了身形,面露困惑。 慕容彩云目光一凝,道: “追!” 欧阳枫等人也都颔首,催动身法,向隐老二追去。 隐老二见状,兀自冷笑,而后又消失不见了。 慕容彩云追到一半,不见了隐老二的身影,只好停下,便在此时,又听墨画道: “他钻草丛了……” 这句话,欧阳枫几人也听到了。 众人相视一眼,神色惊讶,随后互相点头示意,继续向隐老二追去…… 隐老二钻进草丛,越过小溪,攀过山崖,随后来到一处荒林。 他隐着身,爬到一处大树上,目光隐晦地,向来时的路观望,眉头皱得很紧。 甩不掉? 怎么回事…… 这几个宗门弟子,也就二十多的修龄,明明看不破自己的隐匿,为什么又总能追上自己? 他们也没有什么,破隐的手段。 自己一路上,也仔仔细细,将衣物和储物袋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追踪”的灵物留在身上。 他们靠什么来追踪自己的?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隐老二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就藏在沧浪山以西,这片深山里的。 自己没留下什么痕迹啊…… 莫非是…… 隐老二心中一颤,“哪位精通天机鬼算的大能修士,推算出了自己的因果,锁定了自己的命格,断定了自己的方位……” 隐老二心底冰凉,琢磨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种大能,算自己这个小角色做什么?” 隐老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冷哼道: “罢了,陪这群小鬼玩玩……” 可玩着玩着,很快,隐老二又觉得不对劲了。 他发现了小元磁阵。 这些小元磁阵,布置精巧,手法隐秘,是经验极其老道的二品阵师的手法。 而深山中,这种小元磁阵,仿佛到处都是…… 恍惚间,隐老二感觉自己,就像只小鸟,而这沧浪山,却像只大网。 幕后有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心思缜密,用心险恶的黑手,想将这张网,一步步收紧,将自己像小鸟一样抓住! 不是他陪这群小鬼玩。 而是自己在被他们“玩”。 隐老二面色一沉,心中隐生怒意。 真是好大的胆子! 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拿捏?! 隐老二面皮颤动,心生杀意。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这种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这几个宗门修士,身份应该不低,若真杀了,也会惹上麻烦。 而假如自己一着不慎,真的被他们抓住,送到了道廷司,那麻烦就更大了…… 更何况,还有个隐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在虎视眈眈。 隐老二克制怒意,继续在沧浪山里逃窜。 可他很快又发现了,无论怎么逃,自己似乎都逃脱不了,这几个宗门弟子的追踪。 一直持续了大半日,钻过草丛,淹过溪水,陷过沼泽,还抹过妖粪,可都未能逃脱的隐老二,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猛烈的杀意。 “好!一群小兔崽子!” “真当老子,不敢杀你们?!” 区区几个筑基中期修士,还在宗门修行,没有毕业,不知刀尖舔过几滴血,就不知天高地厚,敢来围杀自己…… 隐老二目露红光。 “我这便让你们,死个痛快……” “至于那两个女弟子,山间无聊,先将她们杀了,再用来消遣……” 隐身匿形,偷偷接近,一刀一个。 人多也没用。 自己又不是没杀过…… 眼看几人又追了过来,隐老二一声邪笑,随后将小五行匿踪术,催到极致,彻底掩灭了身形,甚至连灵力,都淡不可见。 有一瞬间,就连一直盯着隐老二的墨画,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隐老二……彻底消失了…… 墨画心中微凛。 这便是……小五行匿踪术? 竟然可以,消弭自身的灵力存在? 墨画将神识,外放到极致,而后瞳孔深邃。 他能看到,一丝丝淡淡的影子,但这种感知,断断续续,不容易抓住。 身形消散,灵力淡薄,模模糊糊…… 墨画却突然感知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他心中一惊,立马喊道: “慕容师姐,身后!” 正在山林之间,轻手轻脚,搜寻隐老二的慕容彩云,闻言变色,心中凛然,于间不容发之际,用力捏碎了早就握在手中的符箓。 金钟符! 一层淡淡的金光,凝成金钟,护佑在她周身。 与此同时,一枚锋利的,淬着水毒的匕首,骤然出现,割向了慕容彩云的后颈。 但却割在了金光四溢的金钟之上。 金光层层消退,匕首寸寸向前。 金钟罩支撑不住,但到底争取了一两息时间,慕容彩云施展身法,抽身撤退。 欧阳枫身形一闪,挡在慕容彩云身前,而后一剑刺出,向那匕首之处攻去。 上官旭也斩出一剑,从后面围杀。 花浅浅也散出道道百花灵针,封堵住了空隙。 隐老二啐骂一声,身形扭曲,从两道剑气中逃走,只是肩膀被一根灵针刺中。 逃走的隐老二,重又施展匿踪术,彻底消失不见。 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欧阳枫等人,神色凝重,全神戒备,提防着隐老二的偷袭。 可山林死寂,枯叶层叠,没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慕容彩云忽而看向远处,花容失色,急声喊道:“墨画!” 远处一根大树下。 原本什么都没有,但却凭空出现一道迅疾而阴毒的匕首,缠着冰冷的灵力,猛然刺出。 匕首之下,原本同样什么都没有。 但匕首刺出,却凭空有淡蓝色水影浮现。 水流无形,叠影重重。 一道轻盈的人影,自匕首之下浮现,宛若江河退潮,逝水流身,姿态从容地向后退去。 二品逝水步! 墨画施展逝水步,躲过了这一击,但也显露了身形。 而另一边,握着匕首,一击不中的隐老二,也露出了面容。 他看向墨画,神情一窒,目光满是难以置信…… 隐在暗处,在沧浪山布下元磁网,老鹰抓鸟一般,盯着自己,将自己逼得东逃西窜的“幕后黑手”…… 怎么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小鬼?!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九章 是我的了 隐老二仅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倒持匕首,揉身而上,匕首尖划出一道深蓝色,毒森森的水光,直取墨画的咽喉。 他要先下手为强,宰了这个小鬼。 无论这个小鬼,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在这沧浪山中,他都必须要先死! 精通元磁布阵,擅长隐匿,能像鹰隼一样盯着自己,窥破自己的踪迹。 对自己这样隐匿暗杀的修士来说,简直是天敌。 这等“心腹大患”,必先除去,自己才能空出手来,慢慢跟剩下那几个宗门弟子玩。 隐老二神色凝重,目光狠毒。 匕首化作毒光,眨眼之间,划到了墨画的喉咙前。 墨画不疾不徐,身子向后一仰,躲过这记割向他喉咙的阴毒的匕首。 而后墨画周身,水痕激流,如同从虚空借力,凌空上翻,身姿轻盈地绕到隐老二身后,一脚踩着隐老二的后脑袋,借力一个后空翻,迅速向后退去。 隐老二一击不中,还被墨画绕到身后,跳到头顶,踩了下后脑勺,倍觉羞辱。 他愤而转身。 可头刚转过来,迎面就见墨画,身缠流水,飘在半空,伸手向他一指。 随后一道火球,瞬间凝结,直奔他面门而来。 隐老二躲闪不及,被火球糊脸,脸上炸开一团火光,向后栽倒在地。 片刻后,隐老二爬起,满头焦黑,目眦欲裂。 墨画心道可惜。 火球术的威力,目前的确是差了些。 正脸命中筑基中期巅峰的隐老二,虽然让他蓬头垢面,一脸狼狈,但造成的杀伤却很有限了。 法术是自己最常用,也最快捷的攻击手段。 如今看来,的确是要想想办法,提升下法术的威力,同时拓宽下法术的门类了。 以阵法为主,阵法固然要学,但法术也不能落下。 多学一门法术,将来遇到危险,就多一门应变的手段。 另一边的隐老二,神情怒不可遏,但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屡次三番,以身法躲避自己的杀招,这绝不是巧合…… 这個身法…… 还有这个火球术出手的时机,速度,准度…… 这个小鬼,竟是个法术高手! 可这怎么可能? 隐老二瞳孔微缩。 这个小鬼才多大?这种千锤百炼的身法,生死厮杀的从容,还有对法术时机的把握,究竟是从哪学来的? 慕容彩云几人,也都呆住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墨画,施展这等流畅如水,惊艳如虹的身法。 这个身法…… 虽不知根底,但绝对不是一般的传承。 还有利用身法,拉开空间,卡住位置,再找准时机,施展火球术阴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实在是太熟练了…… 几人感慨到一半,忽而一愣,这才想起,要上前帮忙。 墨画身法再流畅,法术再娴熟,毕竟只是筑基前期,与隐老二这种阴毒的修士交手,稍有疏忽,就凶多吉少了。 事不宜迟,欧阳枫和上官旭立马激发剑气,向隐老二冲杀过去。 慕容彩云施展法术,花浅浅御使百花灵针,从旁掩护,牵制隐老二。 四人联手,精通暗杀的隐老二,自知不是对手,便红着眼,咬着牙,想在欧阳枫等人的攻势到来之前,先杀了墨画。 墨画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墨画不死,他就有可能要死! 可当他转头看去时,就见墨画身形渐淡,就快要消失了。 隐老二怒道: “小鬼,有种别隐身!” 墨画才不理他,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就不见了。 隐老二大怒,不住啐骂,但眼看欧阳枫等人的剑气,法术,灵针就要杀来,他也不得不远遁,而后开启匿踪术,隐藏了身形。 墨画和隐老二都消失了。 慕容彩云等人,四顾茫然,不知杀向何处,无奈之下,便结成阵仗,互相戒备,防止隐老二偷袭。 而躲在暗处,隐身后的墨画,也皱了皱眉。 他放出神识,去窥视隐老二的身影。 可隐老二的气息,仍旧很淡,灵力模模糊糊,身影断断续续,偶尔能以神识锁住,但偶尔又察觉不到…… “为什么?” 墨画有些想不明白。 这门小五行匿踪术,有些蹊跷…… 一定程度上,这门法术竟能收敛灵力,使自身灵力的存在感,变得更为淡薄,从而躲避别人神识的窥视。 这跟墨画隐匿术的原理,是不同的。 墨画学的隐匿术,只能遮掩身形,让别人肉眼看不到。 而后仗着神念强大,别人才无法以神识,识破墨画的隐匿术。 但小五行匿踪术,可抑制他人,对自身灵力的感知,从而不完全依赖神识,就能增强隐匿的效果。 墨画早就感知过了。 隐老二的神识,大概在十五纹到十六纹之间,远不如自己。 理论上来说,他的隐匿术,是瞒不过自己的。 但隐老二隐匿后,却能一定程度上,躲过自己的感知,依赖的就是这门“小五行匿踪术”的特殊。 墨画眼睛发亮。 这门匿踪术,一定要弄到手! 若是自己学会了,隐匿之后,悄无声息,走到别人身后,贴着别人的后脑勺放火球,别人都未必能察觉…… 墨画认真起来,将神识外放到极致,在山林间来回扫视,想将隐老二彻底“锁定”…… 忽而墨画神色一变,身如水流,从原地离开。 墨画离开的刹那,一道匕首,险而又险地扎在了空地上。 阴毒的灵力交错,将地面的落叶土石,绞得粉碎。 见墨画又躲过去了,隐老二啐骂一声,匕首反握,继续向墨画扎去。 可墨画周身,淡蓝色水光盈盈,牵引着墨画,在隐老二的攻势间,轻盈流转,将他的杀招,一一躲开。 远处的慕容彩云等人,见隐老二现身,也围攻过来。 隐老二拼着一口气,出招更快,更狠,更强,想一鼓作气,将眼前这可恨的小鬼宰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匕首离墨画,都有一丝距离。 这一丝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又宛若天边。 隐老二终于破了心防,气急败坏骂道: “你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身法?”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挨千刀的王八蛋教你的?!” 墨画回道:“你爷爷教的!” 他念着张澜的好,所以默默给张澜,加了两个辈分。 隐老二受不了墨画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但他又拿墨画实在没办法。 而另一边,欧阳枫等人赶来,也将隐老二围住了。 众人便与隐老二对峙起来。 隐老二没再急着隐身。 他屡次三番,杀墨画而不得,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反倒是墨画,有些好奇地问他: “你竟能识破我的隐匿术?” 自己躲在一旁,不声不响地隐着身,却连续两次,被这隐老二揪出来了。 他之前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隐老二嗤笑,“黄口小儿,班门弄斧,在我面前也敢施展隐匿术……” 隐老二一脸嘲讽。 墨画度量大,不跟他一般计较,眼睛微眨,试探问道: “你用神识找出我来的?” “何须用神识?”隐老二冷笑,“只有眼睛看,我便能窥出你隐匿术的破绽。” “用眼睛看……” 墨画微微琢磨,便想明白了。 他这隐匿术,是以纯净的,近乎透明的水系灵力,覆盖全身,从而使光影穿透,隐去行踪。 他身上还披了隐匿斗篷。 但两者的效果,是差不多的。 一般修士,或许看不出来,但像隐老二这种,浸淫隐匿术多年,常年靠隐匿吃饭的罪修,必然能看出破绽。 所以,他可能没说假话,而是真有可能,是用“眼睛”来看破自己的隐匿术的。 墨画微微颔首,心中叹气。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坏蛋。 修界浩瀚,才人辈出,别人花了那么多心血,苦心钻研,肯定会有自己的心得和特长。 小觑别人,很容易阴沟翻船。 墨画暗自告诫。 隐老二见墨画神色凝重,显然知道了自己的厉害,阴鸷的面容,浮出一丝得意。 可没等他得意多久,便面容一沉,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小鬼……是怎么识破自己的隐匿的?” 不能说“识破”,更像是“察觉”。 经历适才一番交手,隐老二知道,即便自己全力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但还是有些踪迹,被墨画察觉到了。 不然的话,他是不可能躲过自己的杀招的。 可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在隐老二眼中,墨画虽然隐匿术用得纯熟,但传承上,却极其粗陋,甚至有拼接凑合的痕迹。 传承粗浅,这便意味着,他不可能凭借经验,用眼睛看出自己隐匿的破绽。 灵器? 他也没有施展灵器的迹象。 那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可能: 神识…… 可是……神识? 隐老二觉得有些荒谬。 难道说,自己看破这小鬼的隐匿,靠的是技巧。 而这小鬼看破自己的隐匿,则朴实无华,就靠神识? 这怎么可能…… 隐老二讥笑一声,再定睛一看,忽而发现,对面那小鬼的瞳孔,骤然深邃,带了一丝漆黑。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诡异,但又无比坚韧的神识,宛如锁链一般,悄悄地缠在了自己身上…… 隐老二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真他娘的是神识?!” 眼看自己,即将被这诡异的神识锁死,隐老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枚符箓,当即捏爆。 一阵强烈的沙尘散开,遮住视线,混淆了气息。 与此同时,隐老二立马施展小五行匿踪术,身形消失不见。 但他现身之后,为了卖弄,说了不少废话,给了墨画不少神识锁定的时间。 所以尽管他施展隐匿消失了,但墨画的神识,还是能比较清晰地,捕捉到他的踪迹。 隐老二很快发现,他的噩梦来了…… 无论他逃到哪里,总归有一记火球术,“明灯”一般地打过来,逼他现身,让他左右支绌,狼狈不已。 而很快,慕容彩云等人,也反应过来了。 火球术指哪,他们也便打哪。 隐老二脸色煞白。 隐匿暗杀的修士,一旦被破了隐匿,就仿佛被砍断了两条腿,跟个废物差不多。 他极力想摆脱,可墨画的一缕神识,坚不可摧,颠扑不灭,牢牢地缠在了他的身上,无论如何,他都摆脱不了。 “见他妈的鬼了!” 隐老二活到现在,斗法无数,还从没遇到过什么修士,有这么古怪而可怕的神识。 而且这缕神识,捆得越来越紧,锁得越来越死。 像是捕猎的鹰隼,伸出利爪,死死扣进了自己的血肉。 只等着取自己的性命。 这个小鬼,不只是神识强大,而是神识彻底地碾压了自己! 隐老二后背冷汗直冒。 他觉得一柄利剑,悬在自己后颈三寸之地,寒光彻骨,不一会就会落下。 生死一线,隐老二激发潜能,用尽全力,逃窜了数回合。 每次他总能险而又险地,在墨画的火球、剑气和法术的空隙中,逃出生天。 隐老二心生庆幸,这样下去,自己未必没有生还的机会。 可他忽而一怔,又觉得不对。 那小鬼的神识,已经彻底将自己锁死了,按理来说,自己命在旦夕,为何还能逃窜这么久? 而且那个火球术,虽然索命一样,追着自己。 可每当自己,真正逃无可逃的时候,那枚火球,又总会延迟一会,留给了自己一丝喘息的时机。 让自己能施展隐匿,重新逃遁…… 为什么? 猫捉老鼠? 那个小鬼,他在玩弄我? 隐老二目光狠毒,略作回眸,以余光瞥了一眼墨画,却见墨画神情专注,一直盯着他,目光灼灼,似乎在洞悉着什么…… 洞悉? 隐老二一怔,随后心神俱震。 洞悉…… 这个小鬼! 他在学我的隐匿术?! 以神识锁定自己,以火球术逼迫自己,让自己当着他的面,穷尽毕生所学,全力施展隐匿术逃命。 然后他再光明正大地偷学! 岂有此理! 隐老二既惊且怒,心中又是深深的后怕。 “不行!” “绝不能让他学去,甚至不能让他窥破这门法术!” 小五行匿踪术,是五隐门的绝学。 按理来说,绝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偷学会,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窥破的。 但这个小鬼,很不对劲。 隐老二不敢赌。 他决定“摆烂”了。 他明白了,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这小鬼的神识锁定。 再怎么挣扎,也无法从四个宗门弟子的联手中逃脱出去。 努力下去,还有可能,被这小鬼窃取自己多年钻研隐匿术的心得。 传承决不能丢! 这门小五行匿踪术,一旦流露出去,自己就没了立身的根本,也无法在乾学州界的“黑”道上立足。 隐老二心一横。 既然如此,不如放弃抵抗。 隐老二的动作,立马消极了很多,他只用身法,躲避剑气法术,隐匿术也开始“藏拙”起来,只用最粗浅的技巧,不再全力施为。 反正简单施展的隐匿术,那四个宗门弟子,也识破不了。 而哪怕极力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也根本瞒不过那个小鬼。 结果都是一样的。 墨画叹了口气。 这个隐老二,太没“上进心”,也太没“求生欲”了。 他很失望。 隐老二猜得没错,他的确在放水,以火球术逼得隐老二亲身演示,隐匿术该怎么施展,怎么与敌人周旋。 怎么借隐匿躲命,又怎么借隐匿偷袭。 小五行匿踪术,又有什么奥秘…… 看了片刻,墨画就学到了很多隐匿技巧,受益良多。 而小五行匿踪术的原理,他也隐隐约约,大体弄明白了。 “小五行”匿踪,核心在于五行。 这门隐匿术的关键,并不是真正能掩盖自身的灵力,而是借助天地万物,所蕴含的五行之气,遮掩自身的灵力气息。 靠近林木,借五行木气遮掩。 靠近水源,借五行水气匿踪…… 同样,接近土壤、金石、火焰之类的事物,都可以加强小五行匿踪术的隐匿效果。 若周遭没有五行之物,那这门匿踪术,效果就和普通的隐匿术相差不大。 但一旦接近五行,融于天地气息,借万物,隐自身。 这门五行匿踪术,就异常强大。 所以适才,自己神识对隐老二的感知,才会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接近五行之物,他的隐匿就强。 脱离五行,他的隐匿就会削弱。 呈现在识海的踪迹,也就明晦不定。 墨画心中明悟,本想再观察观察,参考参考,以隐老二作为“实例”,提升自己隐匿的水准。 可隐老二已经有了察觉。 “小白鼠”摆烂了,自己就没办法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 墨画不再留手,直接伸手一抓,虚空之中,淡蓝色水纹浮现,凝成水牢,将隐老二禁锢在原地。 水牢术加身,隐老二有一瞬间动弹不得,溺水一般眩晕恶心。 “禁锢法术……” 隐老二一阵心凉。 果然,这可恨的小鬼,还留着后手…… 有着这门诡异的禁锢法术,自己从一开始,根本就逃不掉…… 隐老二已经出离了愤怒。 他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 后悔自己,出门怎么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一个小灾星,还是“天敌”一般的克星…… 被水牢术定住的一瞬间,隐老二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时间,欧阳枫的赤金黄枫剑,刺穿了他的左腿; 慕容彩云的五色灵光,洞穿了他的左臂; 花浅浅的百花灵针,扎在他的膝盖上;而上官旭则以重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阴险狠毒的隐老二被制伏了。 墨画立马从远处跑来,见隐老二目眦欲裂,恶毒地盯着自己,便“善意”地建议道: “先断两条腿吧……” 众人一怔,看着墨画,神色十分微妙。 他们虽然出过不少任务,对付罪修,经验也比较丰富,但也没有“丰富”到这种地步…… “防患于未然!” 墨画认真道。 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 欧阳枫想了想,觉得墨画说得也对,便手腕一抖,划出两道剑气,断了隐老二的两条腿。 隐老二吃痛,目光更加恶毒。 墨画视若无物,而是开始翻起隐老二的储物袋。 隐老二的储物袋里,只有一些灵石,几把阴毒的匕首,几本书册,记载着修士死穴,用来暗杀用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枚玉简。 但玉简里,都是一些淬毒的毒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功法等。 整个储物袋,并没有什么关键的东西。 显然隐老二行事阴险,为人也阴险,并不会把机密的东西,放在储物袋这么明显的地方。 墨画便问隐老二道:“小五行匿踪术在哪?” 旁边的慕容彩云等人,也不意外。 这一路上,他们也能猜到一二。 墨画这个小师弟,兴冲冲地想抓住这隐老二,大概就是对他的隐匿术感兴趣。 不过这种事,也算是理所当然。 缉拿罪修,搜刮下战利品,学几门法术,只要不是干系太大的宗门密传,或是邪术魔功,无伤大雅。 而现在隐老二抓到了,功勋也到手了。 至于隐老二,就任由这个小师弟折腾吧…… 慕容彩云和花浅浅提防着四周,避免受到妖兽,或是其他罪修偷袭。 上官旭站墨画身边,这样万一有危险,他可以将墨画护下。 欧阳枫则站在隐老二身后,防止他还有什么手段,暴起伤人。 隐老二则啐出一口血,冷笑道:“休想我交出来!” 墨画冷哼,“骨头还挺硬!”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铁板。 这块铁板,他后来抽空,又“改良”了一下。 山阵、水阵、火阵的效果,感觉还是有些弱了,互相之间,没有相辅相成的效果。 这次他去掉了山阵,而是加上了金系阵法。 金针刺膝盖,应该比山石要疼。 隐老二要是不嘴硬,他还不好意思“上刑”。 但他现在,不但嘴硬,还用恶狠狠地目光看着自己,墨画刚好拿他来试验这个改良过的“阵法刑板”。 墨画将铁板放在地面,激活阵法,然后用清脆的声音对隐老二道: “待会你跪一下,看看疼不疼,不疼的话,我再想办法,优化优化,改良一下……” 隐老二人都傻了。 这小鬼,在说什么东西啊? 这么恶毒的话,说在他嘴里,怎么就跟说: “我这有颗糖,待会你尝一尝,看看甜不甜,不甜我再多加点糖”一样? “枫师兄!” 墨画看了眼欧阳枫。 欧阳枫心领神会,轻车熟路地拎起隐老二,将他按在铁板上,顿时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慕容彩云无奈扶额。 旁边的上官旭和花浅浅,更是目瞪口呆。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铁板”,但并不会是最后一次…… 墨画又好奇问隐老二道:“疼么?” 隐老二疼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差点把牙给咬碎了。 “伱说话啊……”墨画又道。 隐老二气得吐血。 过了一盏茶功夫,眼看隐老二就要晕过去了,墨画这才神识一动,关掉铁板上的阵法。 可隐老二尽管摇摇欲坠,但整个人透着一股狠劲,拼死一句话不说。 墨画皱眉。 他有点高估自己的铁板了。 疼归疼,但还是缺一些变化,需要一些“改良”。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低估隐老二了。 这隐老二,的确是个狠人! 这隐匿术的传承,真的有这么重要? 即便痛死了,他也不说? 又或者,他觉得自己被抓住了,早晚难逃一死,说不说都无所谓? 再或者,他受过什么训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一旦被抓,就咬紧牙关,绝不开口? …… 一瞬间,墨画思绪纷呈。 不过其他的事,他都不关心,他最关心的,还是小五行匿踪术。 到嘴的鸭子,绝不能飞了! 隐老二不说,那就自己找。 这么珍贵的传承,隐老二绝不可能不随身带着。 就像自己的那些传承,都藏在师父给自己的纳子戒中一样,这隐老二身上,肯定也有藏传承的地方! 墨画又想到了传书令。 秃鹰的那枚传书令,当时自己就没搜出来,还是被道廷司找出来的…… 墨画有些不服气。 忽而他心中一动,想到之间他衍算天地灵气,感知到的因果气机。 衍算! 墨画目光一凝,瞳孔之中,浮出漆黑的底色,而后在此基础上,有着丝丝天机纹理生成。 隐老二一怔,被墨画看得全身颤抖。 他总觉得,自己的隐秘,似乎被墨画那双诡异深邃的眼睛,给看“穿”了…… 片刻之后,墨画神色一喜,取出千钧棒,递给了欧阳枫,指着隐老二道:“枫师兄!帮我把他的牙打碎!” 欧阳枫一怔。 “牙?” “嗯!”墨画点头。 欧阳枫踌躇了一下,还是照着墨画的意思做了。 在隐老二惊恐的神色中,欧阳枫运起灵力,汇成劲力,一棍子下去,便打碎了隐老二的牙。 鲜血流出,隐老二的牙撒了一地。 墨画稍稍分辨了一下,从中挑出一颗,脸上笑眯眯的。 这颗牙,是个“储物袋”! 很小很小的储物袋,里面的空间,巴掌大小,只能放一枚玉简。 墨画将玉简取出,在隐老二面前晃了晃。 隐老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墨画笑眯眯道: “你的隐匿术很好,但它现在是我的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章 五隐门 以牙齿做“储物袋”,封存传承玉简。 这个隐老二,当真阴险狡猾。 慕容彩云几人,神色惊讶,随后他们又看向墨画,更是震惊。 他们这个小师弟,怎么感觉比隐老二,还要狡猾…… 连别人藏在牙齿里的玉简,都能发现,还打碎了牙,找出了玉简。 隐老二一脸惊惶,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枚玉简的位置,他藏得隐蔽至极,一百年多来,除了自己,从没有他人知道。 这个小鬼,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看着墨画,笑眯眯地握着玉简,一脸开心,隐老二又心生怨毒,他冷笑道: “小鬼,别……高兴得太早……” 他掉了一嘴牙,说话有点漏风。 “这是传承玉简,加了封纹。不知道封纹,解不开封印,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里面的……小五行匿踪术的法诀……” “玉简封纹,这个世上,只有我这個五隐门的传人知道!” 隐老二露出得意的狞笑。 欧阳枫挑了挑眉毛,以剑指着他,“封纹交出来,你可以不受苦……” 隐老二啐出一口血,皮笑肉不笑,“区区皮肉之苦,老子不在乎……” 欧阳枫皱眉,“你想要什么?” “还能要什么?”隐老二的眼中,露出奸猾的寒光,“自然是我这条命了……” “我交出封纹,你们放我走!” 隐老二狞笑道。 欧阳枫摇头,“你别做梦。” “那就算了,”隐老二嗤笑,“你们杀了我,这玉简也就作废了。” 慕容彩云皱眉,回过头看了眼墨画。 见墨画正一心一意,鼓捣着那枚玉简,神情十分专注,一副很想知道,玉简里隐匿法诀的模样…… 她有些心软,想了想便声音微沉,威胁隐老二道: “加封的玉简,又不是没有阵师能解……” “不错!”隐老二冷笑,“是有阵师能解……” “但精通元磁阵法的阵师,本就屈指可数,能反过来,利用元磁阵,去解封纹的阵师,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构建元磁阵,施加封纹和密纹,与破解元磁阵,解封解密,可完全是两回事。” “能画未必能解……” “即便能解,这等阵师的时间何等宝贵,神识更是要精打细算,会为了区区一门筑基期的冷僻传承而出手么?” 慕容彩云神情凝重。 其他人也有些犹豫。 他们的确想替墨画,问出小五行匿踪术的法诀,但隐老二的要求,又不可能答应。 隐老二作恶多端,即便不为功勋,也不可能放跑他,纵虎归山这种事,是绝不能做的。 若是请其他资深阵师解封玉简,付出的代价,又太大了,甚至远远比这次任务所得的功勋还高,这就得不偿失了。 隐老二见众人有些动摇,又咧嘴笑道: “更何况,解封也没那么安全,万一解错了,毁坏了里面的磁纹,那这枚玉简,就废掉了。” “以后想再得到五隐门的这宗传承,就不可能了。” 欧阳枫目光如剑,哼了一声: “胡说什么?正统的传承,在五隐门。五隐门还在,传承就在,你不过是个五隐门的孽徒罢了。” 隐老二笑容忽然癫狂,声音扭曲。 “五隐门还在?” “呵呵,五隐门还在?!” “没了,已经没了!” 隐老二的笑容带血,“这枚玉简,是最后的传承了,五隐门,也要被除名了……” 慕容彩云几人互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隐老二,你胡言乱语,说什么痴话?” 隐老二的笑容,狰狞而意味深长,“信不信由伱们,我只跟你们说,这大概是你们所能见到的,唯一一枚五隐门玉简了,若是解错了,坏了磁纹,你们就永远别想……” 隐老二话音未落,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好了!” 众人一愣,回过头去,就见墨画额头贴着玉简,眉开眼笑,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 慕容彩云等人张了张嘴,面容错愕。 好了…… 是解开封纹了? “不可能!” 隐老二神情瞬间陡变,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随后细细琢磨,怒斥道: “对!不可能!” “无耻小鬼,装模作样,休想骗我!” “我五隐门的玉简封纹,岂是你说解开,就能解开的?” 墨画见他不信,想了想,便照着玉简念道: “小五行匿踪术,五隐门绝学,概不外传……” “感知五行,融于天地,以匿自身……” “小隐隐于一叶之目,大隐隐于天地五行。” “其义精深,其用广博……” “可攻,可守,可生,可杀,可匿,可以有形见无形……” “修道之人,不欺暗室……” “而隐匿者,藏于阴暗,固不可恃法行恶,窥人隐私,谋人性命,采花行盗,为同道不齿,令宗门蒙羞……” “有违此者,废其法术,逐出宗门……” …… 墨画每念一句,隐老二的脸色,便白一分。 待墨画念完,他已面如白纸,无分毫血色,满眼不可思议。 “你……” “这……怎么可能……” 墨画却叹道:“你违背了五隐门的祖训了啊……” 精通小五行匿踪术,却专门用隐匿来偷袭杀人,还开肠破肚,手法残忍。 其他什么,窥人隐私,采花行盗的事,估计也没少做。 人一有机会,就想作恶。 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心思善良,道心坚定的! 墨画点了点头。 小五行匿踪术到手,隐老二已经没用了。 这个隐老二,是个老罪修了,心性恶毒,手段狡猾残忍,而且嘴还很硬。 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只能自己撬开他的嘴,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现在墨画想要的,都到手了。 之后只要把隐老二交到道廷司手里,换成功勋点,就万事大吉了。 “你去道廷司,吃断头饭吧!” 墨画居高临下,对跪在地上的隐老二道。 隐老二仍旧恶狠狠地看着墨画,似乎要将墨画,永远记在心里,做鬼也不放过墨画。 墨画才不怕他。 他要是做“鬼”,自己就更不怕了。 不过见隐老二一脸恶毒看着自己,墨画也没那么大度。 在墨画“善意”的建议下,隐老二的两只胳膊,又被打断了,右手的手筋也挑了,经脉也废了…… 这样一来,他就再也翻不出风浪来了。 欧阳枫攥着隐老二的衣领,将他一路拖着,离开了沧浪山,经罗盘山道,带到了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道廷司那边,交接得比较顺利。 断手断腿,门牙也没了,“残疾”一般的隐老二,被临时打入道狱,经廷司会审后,定罪发落。 众人便可以回宗,等任务结算后,发放功勋了。 墨画还想见见顾典司,但左瞅右瞅,看了一圈,没见到顾长怀那,颀长倜傥,有些自负,还有些骚包的身影。 墨画问了执司,经执司告知,这才知道,顾长怀执行任务去了,暂时不在道廷司。 他是三品典司,平日里还是挺忙的。 墨画有些遗憾。 他还想跟顾叔叔,商量点事来着…… …… 此间事了,众人便要回宗了。 回宗的时候,慕容彩云还是雇了一辆马车,车内有清甜的瓜果,还有清香的茗茶。 众人的心情,都很轻松。 这一趟,原本以为要花很长时间,要多费很多功夫,也难免会经历些凶险。 但没想到,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 没人受伤,时间耽搁得也不多,而且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任务,可以返回宗门了。 因此,车内的气氛,就比较悠闲。 慕容彩云和花浅浅,喝着花茶,低头交耳,说着什么贴心的话,纤手掩着嘴笑着。 上官旭擦着自己的重剑。 墨画双手捧着一个大瓜,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又香又甜地啃着。 唯有欧阳枫,似乎有心事,偶尔看着墨画,几次欲言又止。 正在他面露纠结的时候,就见眼前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只红彤彤的灵果,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枫师兄,吃果子。” 欧阳枫一怔,不由失笑,从墨画手中接过果子,温和道: “谢谢。” 墨画点了点头,又啃了一口瓜,鼓着腮帮子道: “师兄,你想问我什么事么?” 欧阳枫微微错愕,沉默了一下,叹道: “这件事,其实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下……” 欧阳枫顿了一下,沉声道: “墨师弟,那道封纹……你是怎么解开的?” 马车之中,安静了片刻。 上官旭不再拭剑,慕容彩云和花浅浅,也不再窃窃私语,而是抬起头,目光看向墨画。 显然他们都想知道解封的事。 但又担心这种事涉及修道隐秘,所以不好开口。 墨画坦然道:“我运气好,猜出来的!” 欧阳枫咬了一口灵果,默默看着墨画。 慕容彩云几人,也眯着眼,显然不信。 墨画便解释道:“我记下了一些次雷纹,也就是跟‘密纹’差不多的阵纹,解封的时候,就碰运气,一道一道去试。” “运气好的话,就能解开了……” 他能解开小五行匿踪术玉简的封纹,的确有一些运气成分。 隐老二是蒋老大“名单”上的人。 墨画便存着万一的心思,用从蒋老大玉简上,收集起来的“次雷纹库”,去一一尝试,解隐老二的玉简封纹。 大概试了十来道,就解开了。 的确算作运气好,猜出来的。 只不过这点运气之上,还需要一些庞大的神识算力,“扎实”的阵法积累,和“过硬”的阵法实力。 这些更高深的东西,欧阳枫并不知道,他只是惊诧道: “你学了元磁阵?” 墨画也不隐瞒,点头道:“学了一点点。” 欧阳枫心中感叹。 真正的元磁阵,涉及元磁之理,要画两重阵纹,跟小元磁阵这种,粗浅的元磁阵法,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墨画的阵法水准了。 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小师弟。 “那么……” 欧阳枫低声道,“你……会解封了?” 墨画道:“我刚学,不算会,也不是所有都能解,而且大概率还要碰碰运气……” 墨画尽量夸大了“运气”的成分,掩盖了自己的“实力”。 “碰运气……” 欧阳枫松了口气。 怪不得…… 他还以为,墨画真的能凭自己的阵法造诣,稳定地去解封阵纹…… 那就太离谱了。 也太危险了…… 既然是凭“运气”解的,众人都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了。 墨画突然想起一件事,翻开储物袋,把小五行匿踪术的玉简拿出来,问道: “师兄,师姐,这门隐匿术,你们要抄录一份么?” 隐老二是大家一起抓的,功勋一起分,法术讲道理,也应该分一下。 几人微怔,随后都摇了摇头。 欧阳枫道:“我们不学隐匿术,学了也没什么用,你留着吧。” “嗯。” 墨画将玉简收起,又问道:“对了,我把法术,上交宗门的话,能换功勋么?” 慕容彩云略作沉思,颔首道:“可以,但有些麻烦……” “麻烦?” “嗯。”慕容彩云道,“宗门的功法和法术,其实已经很庞杂了,你上交的话,长老们要跟已有的法术比对,然后才能决定,要不要收录……” “这倒没什么……” “问题是,很多法术,是要与其他宗门‘避重’的……” “一些法术,如果与其他一些宗门,渊源颇深,是不太适合,收录在太虚门的藏书阁中的。” “贸然收录,偶尔会引起一些争端……” “虽然只要你上交,只要不是太烂大街的法术,且来路清白,宗门多少,都会奖励一些功勋。” “不过这些功勋,大概率不会多……” “总的来说,宗门还是希望弟子,通过做悬赏,做任务,来换功勋,而不是上交传承……” “对的对的!” 花浅浅声音清脆,连连点头,给墨画说起八卦来: “据说‘小气门’,也就是断金门,曾经就闹出过这种事……” “有些弟子,为了赚功勋,从自己家族里偷传承,上交给宗门,兑换功勋。” “断金门贪图传承,就默默收下了,还恬不知耻地将之列为断金门祖传道法……” “后来被别人家族,找上门来,断金门为了脸面,死不承认,两方因此发生争执,让人看了很多笑话……” “从此以后,宗门收传承,就收敛了许多,给的功勋,也少了不少……” 慕容彩云无奈,瞪了花浅浅一眼,“浅浅,断金门小心眼,你少说些他们的坏话……” 花浅浅嘿嘿笑了笑。 墨画微微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 “慕容师姐,假如……” 墨画眨了眨眼,强调了一下: “我是说‘假如’……” “我‘无意’间,恰好得到了几门法术的传承,是乾州其他宗门的,我能学么?” 慕容彩云目光寻味,轻声问道:“品阶高么?” 墨画摇头,“不高,都是低阶的,下乘的……” 上乘的,高阶的法术,他也用不起…… “那无所谓……”慕容彩云道。 “他们不会找我麻烦么?” 慕容彩云摇头道: “除非你是‘杀人夺宝’得来的,来路不正,害怕见光……否则一般这种,低阶的,下乘的法术,学一学,用一用,影响不大。” 见墨画还有些不明白,慕容彩云又解释道: “低端法术,学的修士多,用的修士也多,而且流派繁多,脉络复杂,很多时候,又大同小异,很难证明,哪一门法术,就一定谁家的传承。” “就比如火球术这种东西……” “你用,他也用,外表看上去,都是一团火球而已,就算有差异,一般修士,也分不清这里面的门道,想追究也无从追究。” “但上乘法术,就不同了……” “这类法术,特征太明显了,你一用,别人就能看出来,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所以,这乾学州界里,但凡下乘法术,只要来路清白,你学了也无所谓。” “但上乘法术,只要不是自己宗门的,一旦得到,要么上交道廷司,要么物归原主,交付对方宗门。” “否则麻烦很大……” “谢谢师姐,”墨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意思就是,下乘法术,自己可以随便薅羊毛。 但是中上乘法术,尤其是上乘法术,就不能随便学,随便用了。 像是断金御剑诀。 假如自己要学,就一定要谨慎。 要么不随便用,用的时候,就不能让“人”看到…… 就跟蒋老大那样。 明白了这点,墨画就放心多了。 马车回到乾学州界,欧阳枫和花浅浅一一辞别。 欧阳枫下车的时候,还是多看了墨画一眼,似乎仍旧有什么心事,但没说出口。 花浅浅看着墨画,眼波盈盈。 她发觉墨画这个小师弟,一脸天真单纯,有点腹黑,偶尔凶凶的…… 反倒更讨人喜欢了。 之后墨画三人回了太虚门,上官旭有事,先告辞走了,墨画便和慕容师姐,一起走了一阵。 离别的时候,慕容彩云想了想,又叮嘱墨画道: “解封的事情,轻易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嗯。” 墨画点头,而后疑惑道: “解封这种事,会有什么忌讳么?” 墨画心里知道,元磁阵难学难精通,解封这种事,也有些非同寻常。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具体的事由,他知道得并不清楚。 慕容彩云叹道:“解封很难的……” “乾学州界,宗门这么多,而宗门大多的传承,都记录在玉简里,玉简又靠阵纹来‘加封’……” “正因为解封很难,所以传承玉简,才被广泛应用,用来封存法门,构成传承的壁垒……” “若谁都会解封,那这乾学州界,浩瀚传承,大半都会失窃了……” “所以……” 慕容彩云点到为止,意味深长地看了墨画一眼,“无论你是凭自己本事解的,还是凭‘运气’解的,都不要随意说出去……” “哪怕是凭‘本事’解的,也要说是凭‘运气’解的……” 墨画心领神会,笑眯眯道: “谢谢师姐,我记住了!” 慕容彩云见状,也温和地笑了笑。 …… 两人分别后,墨画回到弟子居,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研究起这门,五隐门密传的,融于五行,隐于天地的绝学:“小五行匿踪术”。 这门匿踪术,比他现在的隐匿术,效果要强上很多。 隐老二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神识不强,无法将隐匿的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 更何况,他还是在用隐匿来做坏事,这门匿踪术在他手里,就更是明珠蒙尘了。 墨画取出玉简,正准备仔细看看,忽而脑海中,又想起隐老二的一些话…… 当时隐老二笑容带血,说五隐门…… “已经没了……” “这枚玉简,是最后的传承了,五隐门,也要被除名了……” 墨画缓缓皱起眉头。 因经营不善,不得不迁出乾学州界的五隐门,被……灭门了? 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隐老二故意说假话还好…… 可如果是真的,那五隐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一章 大恶因果 寂静的夜晚,弟子居中。 墨画思绪纷杂。 为什么,隐老二会说五隐门已经灭门了? 为什么会灭门? 又是谁下的杀手? 当年五隐门迁出乾学州界,真的是因为经营不善,收不到弟子,还是因为另有隐情? 墨画皱起眉头,忽而又是一怔。 这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 自己只是个太虚门的小弟子,乾学州界,自己又不熟,那么多门派,自己也没接触过多少。 五隐门,更是才听说过。 就算想打听,也不知从哪里打听…… 而且自己很忙的,又要上课,又要做任务,又要攒功勋,又要修炼,又要学阵法,还要学法术…… 哪里有空,去打听这种事。 小五行匿踪术到手就行了,五隐门的事,就算是真的,好像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小修士来管…… 墨画摇了摇头。 他又翻出蒋老大的日记,破开密纹,翻看里面的名单,心里琢磨着另一件事: 蒋老大是断金门的叛徒。 隐老二是五隐门的叛徒…… …… 那这名单里的其他人,会不会……都是乾州宗门的叛门弟子? 这个名单,是“叛徒”的名单? 墨画沉思片刻,越看越觉得像。 如此说来,这些罪修的传承,其根源还是在乾学州界的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以及百门千派,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里? 羊毛出在羊身上。 说是薅罪修的羊毛,但归根结底,薅的还是乾州的这些宗门…… 这样一来…… 墨画一愣。 自己学法术,吃的是“百家饭”? 术承百家,汇成一流,万法皆通? 只要一直学下去,终有一日,能汇通百家之法,凭借强大神识,百千法术,信手拈来,以彼之法,破彼之术…… 成为真正的,万法皆通的法术宗师! 墨画开心不已。 随即,他看着手中的玉简,又有些疑惑: 乾学州界,为什么这么多宗门叛徒呢?他们又为什么会聚在一起?还留了一份名单,在蒋老大手里? 报团取暖? 还是觉得,自己虽然做了罪修,但毕竟曾是名正言顺宗门子弟,所以与其他罪修不同,要别树一帜,自成组织? 墨画有些不解,忽而心思微动,稍加衍算了一下。 可只算了一下,便有彻骨的寒意,侵袭全身。 墨画瞳孔微缩。 他于混沌蒙昧之中,瞥见了一张庞大的,邪恶的,充斥着引人堕落的欲望的,罂粟一般的因果网。 这种因果,呈黑紫色,明明无比丑陋,但又仿佛,散发着香甜而糜烂的气味,撩拨着心中的欲望,使修士深深地沉溺其中。 这是…… 真正的邪欲的大因果! 是已经成型了的,经罪孽沉淀过的,恶纹深植,因果锁链粗壮的,堕败的天机! 墨画只觉双目刺痛,后背冷汗直冒。 他连忙闭眼,再睁开眼时,一切杳然无踪。 虚妄纹理,因果锁链,黑紫色,罂粟一般,充满罪孽与欲望的天机大网,已然消失不见了。 就像幻觉一般…… 但墨画知道,天机的暗示,绝非虚妄。 这种“罂粟”一般的因果,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而且这种充满罪孽,强大而深沉的因果之网,绝不是以墨画现在的神识能力,能看见的。 这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启示。 又或者…… 是谁让自己看到的…… 墨画的心情,瞬间凝重起来。 来到乾学州界后的种种事迹,走马灯一般,自他心间浮起,又如镜花水月,化为破碎的涟漪。 乾学州界。 修界最顶尖的,求学胜地…… 如今在墨画的心中,印象就完全变了。 虽然表面上,依旧是修道之风蔚然,宗门林立,天骄如云,一派昌盛,但背地里,却又藏着什么腐坏的东西…… 墨画蹙着眉头,心里嘀咕道: “有点危险……” 墨画心中明白,因果之中,有大凶险。 大道莫测,天机流转。 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 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已经开始滋生了…… 这种时候,这些未知的大阴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师父跟师伯的因果…… 墨画叹了口气,又挂念起师父来…… 那些笼罩在师父身上的,天大的阴谋,自己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插不上手。 还有师伯…… 墨画至今还记得,师伯以道心种魔,杀金丹,杀羽化,都跟砍瓜切菜一样。更遑论,自己这一個不起眼的筑基了。 没了师父的天机衍算制衡,师伯真的太可怕了…… 何况,自己和师伯,还有一些“芥蒂”。 自己偷学了师伯的诡算,偷吃了师伯的魔念,还有师伯的一碗面…… 虽然诡算,是堂堂正正学的! 魔念,是无可奈何吃的! 面,是自己花灵石买的…… 但以师伯的性子,肯定是会记仇…… 墨画趴在桌上,胡思乱想了一通,便渐渐捋清了思路…… 乾学州界,肯定有大阴谋。 师伯那里,肯定也有大凶机。 但阴谋也好,凶机也罢,都跟目前的自己,关系不大。 自己当前的任务,是要想办法,保住小命,安稳发育。 在增进修为,增强神识之余,要尽可能地,多学点东西。 阵法、法术、以及其他一些修道知识,都要多学点。 保证自己,能从太虚门,顺顺利利毕业,安安稳稳结丹…… 情报也要打探一些,防患于未然。 这样万一将来,真的遇到凶险,才好未卜先知,有所准备。 墨画点了点头,因此修行学习,也更刻苦了…… …… 乾学州界,道廷司。 顾长怀忙完典司的事务,回到了道廷司,虽一身风尘,但俊美的面容上,依旧透着清冽与一丝孤傲。 外出追缉罪修,餐风露宿,十分辛苦。 回到道廷司,依旧有繁琐的手续要办。 他有些不耐烦,但到底压制着性子,慢慢看着手下的卷宗。 翻着翻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执司道:“那桩劫杀案,怎么样了?” “您是说……” 执司有些紧张。 道廷司案子太多,执司一时不知,顾长怀说的是哪一件,又怕答不上来,因此有些战战兢兢。 顾长怀皱眉,“隐老二。” “是。”执司想起来了,有些慌乱地翻了卷宗,这才道:“回禀典司,快结案了……” “结案?”顾长怀目光微凝。 执司咽了口唾沫,有些揣摩不透顾典司的心思,“典司,是,是快结案了……” “隐老二抓到了?” “已经打入道狱,依罪论刑了……” “怎么抓到的?” 执司立马又翻了翻卷宗,答道: “据说……是在沧浪山,循着踪迹,找到了隐老二,识破了隐老二的隐匿,太虚门、太阿门还有百花谷的几个弟子,联手将其抓住,送到了道廷司……” “确定是隐老二?” “核对过血脉,灵根,功法,以及所修的灵力,都没错,的确是隐老二……” 顾长怀不解,“没其他修士帮忙?” “卷宗上没说,应该没有……” 顾长怀目光一沉,心绪起伏。 不应该啊…… 卷宗所载,合乎事件的顺序,但并不合乎事件的情理。 踪迹怎么找,隐匿怎么识破,又怎么联手抓人? 抓一个擅长隐匿,精通暗杀的罪修,究竟有多棘手,他是道廷司典司,怎么会不清楚? 几个经验浅薄的宗门弟子,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将隐老二缉拿,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带我去看看隐老二。”顾长怀道。 “是。”执司点头。 执司带路,进了地下的道狱,顾长怀也见到了隐老二。 隐老二关在禁灵的牢里,被二品锁链锁着,还受了刑,四肢废了,牙齿也掉了,模样凄惨。 顾长怀皱眉,“我们道廷司的刑法,有这么重么?” 执司苦笑,“不是……是他来之前,就差不多这样了……” “四肢断了,手筋被挑了,满口牙也碎了,还有膝盖,不知跪了什么邪门的东西,彻底废掉了……” 顾长怀愣了下,问道:“谁弄的?” “那几个宗门弟子吧……” 顾长怀眉头紧锁。 执司道:“典司,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顾长怀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这是罪修,你不对他们狠,他们就对你狠了,只不过……” 顾长怀看了眼隐老二,眼皮一跳,“这个手法,也太过熟练了……” 现在的宗门弟子,下手都这么狠的么…… “那几个弟子,受伤了么?”顾长怀又问。 “他们将这隐老二,押送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个倒都是生龙活虎的,没看有什么伤势……” “嗯。” 顾长怀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可临行前,余光一瞥,看到隐老二的脸上,有烧焦的痕迹,目光一凝。 “你们用了火刑?” “没有。”执司低声道,“只用千钧灵木,打了一些板子……” 顾长怀看着隐老二脸上的火痕,“这是……五行火系法术……” 不像剑,不像刃,也没有火烧的针痕…… 像是一团火,爆炸后灼烧的痕迹,那就是…… “火球术么……” 顾长怀喃喃道。 火球术也没什么,入门级别的法术,修界但凡有火灵根的修士,都会一手火球术。 谁都会…… 顾长怀一怔,目光陡然锐利。 一件往事,不由浮在他的脑海。 他记起了,半年多前,清城外的那间食肆里,劫走瑜儿的十多个人贩子,大多都是死于火球术之下。 顾长怀在心中快速思索…… 他们此行,一共五人。 欧阳枫,学的是欧阳家的剑法,上官旭也是用剑的,花浅浅修的,是百花谷的白花灵阵。 慕容彩云,修的是太虚门的五行灵光法术。 他们之中,并没有人惯用火球术,也不太会以火球术攻击。 这么算下来,就只剩一个人了。 顾长怀目光一凝。 那个小五行灵根,据说恰好路过,救下瑜儿的,那个小修士…… 墨画! 顾长怀皱眉。 此事看来,必有蹊跷。 墨画那小修士说他只是路过,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瑜儿的话,必不可信! 不是他捡的,那难道是…… 他一个人,用火球术,杀了十几个人贩子,然后救下了瑜儿? 这好像…… 更不可信了…… 这种话,拿去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顾长怀心中困惑。 以他身为道廷司典司,办案多年的嗅觉来看,墨画这个小修士,身上肯定有大问题。 可是表姐对这小子十分信任,瑜儿与他也十分亲近。 自己又不好下手去查。 但这么放任下去,肯定是个大隐患…… 顾长怀目光微闪,脑海中又浮现起墨画的那双眼眸,那双眼眸,表面通透,细看又十分违和,有着异于常人的深邃…… 一半是善,一半是恶。 仿佛处在正邪的边界上。 顾长怀总有种直觉,有这种眼神的修士,不是惊才绝艳的修士,便是惊天动地的魔枭。 “要找个时间,去探探底细……” …… 太虚门。 这日墨画吃完饭,找了个草地躺着,翘着腿,悠哉悠哉地翻看着阵书,突然有个大个子“师弟”跑过来,喊道: “墨画!” 墨画一抬头,发现是程默,好奇问道。 “怎么了?” “长老跟我说,有人找你。” “谁啊?” “我哪里知道……” “行吧。”墨画收起书,拍拍道袍上的草尖,“我去看看。” 程默看了眼墨画,狐疑道: “墨画,你怎么感觉好忙啊……” 墨画道:“那是因为,我修行刻苦!” “不是修行的事,”程默摇了摇头,“我总感觉,你在做其他的事……” 墨画垫着脚,拍了拍大个头程默的肩膀,叹道: “你们还小,有些事,知道得还早,等你们入门满一年了,‘师兄’我再带伱们玩……” 程默有些羞恼,“你比我还小两岁!” “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那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声‘小师兄’,你不要膨胀了……” “之前谁还喊我‘亲哥’来着……” “你……” …… 两人吵闹了一会,墨画就去了山门外的侧殿,见了长老,又经长老指路,在山门外,见到了找他的人。 是顾长怀。 墨画十分意外。 他在乾学州界,认识的人不多,能来宗门找他的,要么是琬姨,要么就是奉琬姨的命令,来给他送东西的上官家的护卫。 但他没想到,来人竟是顾长怀。 “顾叔叔?” 墨画惊讶道。 顾长怀微微颔首,“我来看看你,顺便……隐老二的事,有些话,想问一下……” “哦。”墨画点头。 而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太虚门的长老,表面上是在喝茶,但也分了一丝神识,看着顾长怀。 顾长怀心中叹气。 他来这一趟,可不容易。 他的身份特殊,道廷司典司,一举一动,烙着道廷司的印记。 到宗门找弟子说话,也难免会遭顾忌。 顾长怀费尽口舌,说自己是奉家族之命,来看望一个后辈子弟,这才得到长老应允。 但问什么,说什么,还是会遭到太虚门长老的提防。 顾长怀只能含蓄地,先问些隐老二的事。 因为大多都是卷宗上的事,只是补充一些细节,墨画也就挑挑拣拣,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就装个傻,说自己不知道,不记得,记不清了…… 顾长怀也没办法。 问了一些之后,墨画口风严谨,滴水不漏。 顾长怀终于忍不住了,便缓缓开口道: “墨画,你是不是……会火球术?” 墨画则是一怔。 火球术? 顾叔叔为什么问我这个? 他眼睛一眯,刚想回答,远处便传来一阵咳嗽声,太虚门的长老淡淡道: “我太虚门的弟子,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不容他人置喙……” 顾长怀皱眉,心中无奈。 这太虚门,果真是一点空子都不让自己钻。 墨画眼睛一转,便回过头,感激地向长老行了一礼,然后道: “长老,您放心吧,我跟顾叔叔很熟的,有些家事要聊……” 长老挑了挑眉,“当真?” “嗯嗯。”墨画点头,又躬身行礼道,“有劳长老了。” 长老的神色,这才舒缓一些,对着墨画点了点头,道,“你们聊。” 说完之后,他便收起神识,安心喝茶。 顾长怀诧异地看了眼墨画,“你在宗门,‘面子’还挺大?” 墨画矜持道:“一般般吧。” 主要是荀老先生面子大,自己跟着沾了一点点光。 而适才这点时间,他也想明白了。 顾长怀是典司,担心的事,肯定和案子有关。 同时他是琬姨的表弟,对琬姨和瑜儿的事,也很关心。 特意来问自己,说明这件事,跟自己也有关系。 自己“犯”下的案子…… 不是。 是自己用火球术,除掉了人贩子! 墨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留下了“火球术”的痕迹,引起了顾长怀的猜忌。 不过墨画也不怕。 他被人贩子拐卖,然后“正当防卫”,杀了十来个人贩子,还救下了瑜儿。 这事即便上报道廷司,也没什么问题,更不触犯道律。 只是自己怕麻烦,做好事不留名,这才没说出去。 一旦说出去,道廷司说不定还要表彰自己! 即便跟顾叔叔说了,应该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自己有琬姨撑腰。 琬姨重情重义,肯定向着自己。 顾叔叔尽管看着威风凛凛的,但在琬姨面前,就是个弟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相反…… 墨画眼睛一亮,反倒是打起了顾长怀的主意。 因为墨画发现,自己根据蒋老大的“名单”,抓罪修,学法术,吃“百家饭”,走“以彼之法,破彼之术”的法术大师的路子,还是有很多不便…… 找罪修是很麻烦的。 找到罪修,也不一定有相匹配的任务。 任务的发布,又自成体系,繁琐而且麻烦。 因此,就需要有“熟人”,暗中操作一下…… 例如自己通过名单,确定想学的法术,点名要抓的罪修。 之后就需要从道廷司那里,打听这罪修的情报。 然后假如,自己和顾叔叔关系好的话…… 就可以让顾叔叔通过道廷司发任务,让慕容师姐接任务,自己跟着混任务,辅助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传承到手,功勋到手,完美“闭环”。 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人! 省时省力效率也高。 一念及此,墨画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顾长怀见墨画眼睛忽然就亮了,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点发毛。 他总觉得,自己这趟来找墨画,不是来“打探”的,反倒像是来“自投罗网”的……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二章 小邻居 不待顾长怀反应过来,墨画便“反客为主”,打探道: “顾叔叔,道廷司的任务,你能发么?” 顾长怀一怔,心里不悦。 这个小鬼,怎么这么“自来熟”,搞得我跟他很熟一样…… 顾长怀看着墨画,神色警惕道: “你想做什么?” “我就问问,”墨画随意道,而后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目光,“假如……” 墨画强调道,“我是说假如,我无意间,知道了罪修的线索,您能通过道廷司发任务么?” 顾长怀皱眉,拒绝道: “道廷司行事,有自己的章程,给宗门的悬赏,也是要经典司慎重斟酌的,岂是能随意发布的……” 墨画点了点头,瞬间明白了。 慎重、斟酌、不能随意…… 言下之意,就还是看心意。 慎不慎重,斟不斟酌,是否随意,全看典司的主观判断,并没有客观规矩。 顾叔叔身为典司,假如他决定了,的确是有发布悬赏的资格的! 顾长怀看着古灵精怪的墨画,一时不知墨画想明白了什么,皱眉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自己问他的问题,这小子还没回答呢…… 自己到这里,是要打探墨画与蒋老大之死的关系的。 结果一不注意,被墨画东扯西扯,把话题给带歪了…… 顾长怀板着脸,“我先问的,你先答。” “你问的什么来着?”墨画眨了眨眼。 顾长怀头有点疼,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会火球术么?” 墨画倒也不隐瞒,点头道: “火球术这种法术……想不会,也挺难的吧……” 火球术是修士最基础的法术之一,也是最泛用的法术。 墨画一脸坦然。 顾长怀看了墨画一眼,即便以他作为道廷司典司的经验,从墨画稍带稚气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一丝心绪和忐忑。 瞬间他就判断出来了。 这是个小“油条”,油盐不进,问不出来。 顾长怀想了想,目光微沉,索性直接问道: “劫持瑜儿的那些人贩子,是你杀的么?” 说完顾长怀目光如剑,直勾勾地盯着墨画看。 墨画倒是想敷衍敷衍,但他觉得,以后有很多事,要拜托身为道廷司典司的顾叔叔,那两人之间,就要有基本的信任,撒谎就不太好了…… 墨画点头道:“是的!” 墨画承认得很干脆。 顾长怀却是一愣。 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宕机。 他设想了诸多情况,但没想到,自己一问,墨画直接就承认了,这让他很多话,根本无从说出口。 顾长怀犹豫良久,问道:“你怎么杀的?” 墨画答道:“我用火球术,将那些人贩子,全都宰了!” 顾长怀心道果然。 这跟自己设想的还算吻合。 但他转瞬又迟疑了下,将这句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不得不摇头道:“不可能……” 用火球术……怎么杀? 墨画这小子,筑基前期修为。 那十来个人贩子,也至少都是筑基,而且修道多年,经验丰富,修为也比墨画深厚多了。 用火球术…… 顾长怀实在想不到,用低级的火球术,怎么将十几個同阶修士,全部杀死。 就是杀一个都费劲…… 墨画一脸无奈: “我不说吧,伱怀疑我,我说了真话,你又不信,顾叔叔,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顾长怀一滞,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他还是坚持道: “肯定不单纯是火球术。” 墨画想了想,便道:“要不……我提前布下阵法,将他们炸成重伤,然后再用火球术补刀,要了他们的命,这样行么?” 顾长怀顺着墨画的思路想了想,不由赞同道: “这样确实合理点……” “那就这样?” 顾长怀情不自禁点头,点到一半,又是一愣,没好气道: “什么叫‘那就这样’!你筑基前期,十来岁,哪里能布下那等杀伤力强大的阵法?” 墨画又实话实说道:“我阵法很厉害的!” 顾长怀明显不信。 “我进太虚门,特长就是阵法!”墨画又道。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岂能不知,墨画是闻人表姐,花了不少灵石,托了许多关系,才送进太虚门的。 说他特长是阵法,就是做做样子,找个说辞罢了。 一个离州偏僻小仙城的中下品的小五行灵根的小屁孩,能精通什么阵法? 还能布下杀阵,坑杀十几个人贩子。 吹牛也要打个草稿。 顾长怀轻轻哼了一声。 墨画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每次他想以诚待人,奈何别人总是不信,他也没办法。 “我阵法真的很厉害的!” 墨画又强调了一遍。 “哦。”顾长怀淡淡道。 不信拉倒…… 墨画撇了撇嘴,懒得说了。 顾长怀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又问道:“那个蒋老大……临死前施展了御剑诀,威力极大,你竟能毫发无伤?” 墨画刚想开口,顾长怀便截口道: “你别跟我说,你是运气好躲过去了……” 墨画讷讷道:“我……是想这么说来着……” 顾长怀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不已。 问了半天,他根本不知,墨画说的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抑或是哪句真话里掺了几分假话,哪句假话里掺了几个字的真话…… 他又不能用刑。 拿“道廷司”吓唬他一下…… 看他这自来熟的样子,根本不带一点怕的。 更何况,表姐肯定偏心向着这小子,真做得过分了,必然惹表姐不开心。 自己拿这姓墨的孩子,似乎的确没什么办法…… “罢了……” 顾长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蒋老大的事,我便不问了……” 顾长怀面露厉色。 不过是一堆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别人不杀,他也会杀。 更何况,他们绑的还是瑜儿,自己更不会放过他们。 顾长怀其实也不在乎,是不是墨画亲自动手,杀了那些人贩子。 他只是想通过蒋老大的死,确认一件事。 只是现在看来,墨画年纪不大,但心眼不少,而且城府也深,他看不透,也猜不到,只能直接问了…… 顾长怀神情严肃,目光如剑,直视墨画: “你是不是,故意接近瑜儿的……” “你是不是……另有什么图谋?” 墨画恍然。 他这才意识到,顾长怀是真心诚意地关心琬姨,也关心瑜儿。 他们虽然是表姐弟,但看样子,情分并不比亲姐弟差多少。 至于瑜儿的事…… 他碰到瑜儿,的确是巧合,至于有没有其他因果算计,他就不清楚了。 瑜儿这孩子,乖巧可爱,心地纯良。 即便没有因果利益,在自己力能力的范围内,肯定是会救的。 顾长怀担心瑜儿,猜忌自己,倒也情有可原。 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墨画刚想开口,忽而听到一个清脆而稚嫩,满含喜悦的声音喊道: “墨哥哥!” 墨画神色错愕,转过头一看。 就见一个穿着超小版玄白两色太虚道袍,挽着发髻的孩童,正张开两只手,迈着小腿,开开心心,向他跑过来。 墨画愣了一下,“瑜儿?” 另一旁的顾长怀也愣住了。 而瑜儿跑到一半,这才见到墨画对面的顾长怀,笑容立马消失,拘谨地行了一礼,生分地喊了一声,“顾舅舅好。” “嗯……” 顾长怀的面容,有些生硬,既想露出和蔼的笑容,跟瑜儿亲近一些,但又碍于平常的习惯,眉宇间掩不住生冷。 看起来,就有些……凶巴巴的。 瑜儿小脚向后挪了挪,转过头偷偷看了眼墨画。 墨画笑着向他招手。 瑜儿小脸立马开心起来,小腿向前快速走了几步,一下扑到了墨画怀里。 顾长怀看着,心里又酸,又羡慕,牙都要咬碎了。 墨画摸了摸瑜儿的头,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瑜儿露出小脸,笑道:“我要进太虚门了!” “太虚门?” 墨画十分意外。 一旁的顾长怀,更是难以置信。 墨画在太虚门,若他真是心怀不轨,那瑜儿进太虚门,岂不是……羊入虎口? 顾长怀眉头紧皱。 过了一会,有一个身材高大,气息深沉,面容方正而沉稳的大汉走了过来。 他向着顾长怀和墨画行了一礼。 “顾公子,小墨公子。” 一向倨傲的顾长怀,竟也神情凝重,还了一礼。 墨画跟着还礼,但神色有些疑惑。 大汉便声音厚重道: “在下闻人卫,乃闻人家护卫,随小少爷入门,照顾小少爷的起居,请小墨公子多关照。” 闻人卫态度温和,但不卑不亢。 墨画很有礼貌笑道:“卫大叔好。” 闻人卫神情不变,但目光也不由温和了一些。 顾长怀却很是不解,“瑜儿这么小,怎么可能进太虚门?这不合规矩吧……” 闻人卫只道:“这是大小姐的意思。” 言下之意,他只能听命,无权决定。 顾长怀皱眉。 闻人卫沉默不语。 墨画就捏了捏瑜儿的小脸逗他玩,瑜儿黏着墨画,待在墨画的身边,一脸满足。 过了片刻,闻人琬便与一位身穿太虚道袍,身姿婀娜的女长老,携手并肩走了过来。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显然关系很好。 走到近前,闻人琬便与墨画打招呼,然后介绍道: “墨画,这位是内门的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 墨画心思一动,姓慕容,莫非跟慕容彩云师姐有关系。 他便恭敬行礼道:“慕容长老好。” 慕容长老笑着颔首,声音轻柔道:“这便是你说的墨画了……” 闻人琬笑道:“墨画这孩子乖巧懂事,修行刻苦,只是散修出身,没什么背景,慕容姐姐,你若有机会,在太虚门关照他一下,别让他受欺负了……” 慕容长老微微含笑道:“妹妹放心。” 她看了眼墨画,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荀老先生看中的孩子,恐怕还轮不到自己来关照。 一旁的顾长怀,更是神色复杂,心里无奈。 这个小鬼,满口谎言,十分腹黑,危险得很…… 他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还刚入门半年,就已经能跟着他的师兄师姐,去抓隐老二这等阴险狠毒的罪修了。 他不欺负同门就不错了,谁还能欺负他…… 闻人琬又与慕容长老低声说了几句私语,这才看到一旁的顾长怀,有些意外道: “长怀,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顾长怀心里发苦,“我一直都在……” 闻人琬不解,“你一个典司,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顾长怀叹了口气,道: “我来找墨画,有点事。” 闻人琬神情疑惑,“你找墨画?” 她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沉,“有人欺负墨画,他找你们道廷司告状了?” “不是……” 顾长怀心累。 他这个表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情绪用事,看不清事实。 但他又不能多说,只好道:“宗门悬赏上的一些小事,问清楚就没事了……” 闻人琬有些不信,但也没追问。 她又跟慕容长老说了几句之后,慕容长老便告辞道: “我先走了,瑜儿的事,我都办妥了……” “你带着他入门,办些手续,就算提前成为我太虚门的弟子了……” “不过太虚门没这个先例,他年纪又小,所以暂时住在弟子居那边,由你们家族里的护卫照顾。” “修行方面……” “毕竟炼气期,要温养经脉,打牢根基,我们就不安排了,他的功课,你自己考虑好。” “进了宗门,若有什么需求,再来找我便是……” “我们姐妹一场,也无需客套……” 闻人琬感激道:“多谢慕容姐姐了,此番破例让瑜儿入门,费了不少心,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慕容长老摇了摇头,“妹妹客气了,我也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正和瑜儿说话的墨画。 让炼气弟子入学,太虚门的确没这个先例。 既然要破例,就要老祖宗的首肯。 这件事,原本老祖宗们是不同意的。 但后来不知为何,荀老先生听闻了此事,不知算到了什么,竟破天荒地点头答应了,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 而瑜儿和墨画的关系,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慕容长老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 “荀老先生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个孩子,可真是非同一般地看重……”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慕容长老又默默看了眼墨画,便告辞离开了。 墨画也要回宗了。 他其实还有些事,想跟顾叔叔再聊聊。 主要是想办法让他答应,做自己在道廷司的“内应”,成为发任务的“工具人”。 不过现在不方便,以后有机会再说。 刚好瑜儿也要进宗,墨画便和闻人琬道别,而后与瑜儿一路,走进了太虚门的山门。 瑜儿恋恋不舍地和娘亲道别。 闻人卫向闻人琬和顾长怀行了一礼,默默随着墨画两人,也进了太虚门。 他是护卫,要照顾瑜儿起居。 几人分别后,四周便没有他人了。 闻人琬的目光,追随瑜儿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神色略显惆怅。 而后她便收回目光,瞪了顾长怀一眼,“说吧,你打什么主意呢?” 顾长怀在闻人琬面前,就没了那份孤傲,反倒有点心虚道:“姐,你说什么呢?” 闻人琬哼了一声,“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无缘无故,你找墨画做什么?” “我……” “别找借口。” 顾长怀叹了口气,“我怀疑他,心怀不轨……” 闻人琬皱眉,无奈道: “你啊,跟你姐夫一样,就是心眼太多,所以觉得别人都各怀心计……” “你以什么眼神看人,别人就以什么眼神看你,你对别人耍心机,别人自然对你也耍心机了。” 顾长怀苦笑。 闻人琬见他这副模样,心软了些,又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和瑜儿,不过你也别找墨画的麻烦。” “墨画若有什么事,你也多帮帮他,他一个孩子,没家族支撑,在宗门里修行不容易。” 闻人琬说完,拿出“长姐”的气势,拍了拍顾长怀的肩膀,“墨画若有事求你了,你能帮就帮,你别敷衍我,也别想骗我。” 闻人琬看着顾长怀的眼睛。 顾长怀很是纠结,半晌才不情愿道:“我知道了……” 闻人琬很满意,点了点头,对顾长怀道: “休假的时候回来,我做翡翠酥给你吃。” 顾长怀叹了口气,见闻人琬欲离开,最后又问了一句,“姐……” 他目光微沉,“把瑜儿送进太虚门,你真的放心么……” 闻人琬一怔,身子一颤。 待她回过头来,原本清丽温和的面容,褪去了几分颜色,蒙上了一层不舍,忧郁,还有一丝丝……恐惧。 “姐……” 顾长怀不知发生了什么,神色焦急。 闻人琬清减的面容,露出一丝苦笑: “长怀……” “我……做过噩梦……” “梦里漫天血雨,妖魔乱舞……” “瑜儿他冰冷地看着我,目光空洞,皮肤惨白,他的血流尽了,脏腑被掏空了,神识被吸干了……” “他用冷漠的声音问我,问我这个做娘亲的,为什么不救他……” 闻人琬胸口窒闷,面容痛苦,“那是在梦里,即便我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努力,也救不了瑜儿……” “滔天的邪念下,人心太弱小了……” “我救不了……” “所以,我只能希望……” 闻人琬声音呢喃,渐渐低不可闻,最后抬头看向太虚山,美眸之中含着卑微的希冀,美好而易碎。 顾长怀心神剧震。 他这才意识到,有些事,自己根本不知道! 而他的表姐,也并非像他以为的那样,是在一味地“意气用事”…… 顾长怀深深地叹了口气,神色郑重道: “姐,我知道了。” …… 太虚门中。 这些事,瑜儿一无所知。 他正牵着墨画的手,开开心心,一蹦一跳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弟子居。 墨画刷了下太虚令,进了门,然后发现小瑜儿也掏出一个小令牌,刷了之后,也跟着进来了。 墨画愣了下,“瑜儿,你也住这?” “嗯嗯。” 瑜儿开心地点头。 墨画往里面走,然后发现瑜儿还跟着他,一直到了墨画太乙五十号房的门口,瑜儿才停下。 墨画看了眼瑜儿。 瑜儿小手往旁边一指,“墨哥哥,我住这里。” 墨画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他右手边空着的弟子居,已经被打扫过了,还解封了门牌。 上面写着:太乙,五十一。 墨画张了张嘴。 他没想到,瑜儿竟真的入了太虚门,还成了自己的小邻居…… 瑜儿身后的闻人卫,也拱手道: “以后还请小墨公子,多多关照。” 瑜儿也笑眯眯道:“墨哥哥,多多关照。” 墨画低头,看了眼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瑜儿,温和笑道: “好。” 因为下午还有修行课要上。 为了不打扰墨画,闻人卫便将瑜儿,带进了旁边的,太乙五十一号弟子居。 瑜儿跟墨画招手。 闻人卫也跟着走了进去。 墨画却忽然将他喊住,“卫大叔。” 闻人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容沉稳地看着墨画,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小墨公子,有何吩咐。” 墨画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公子,喊我墨画就好了。” 闻人卫颔首不语。 墨画顿了下,目光深邃道:“若是瑜儿再做噩梦,卫大叔,记得喊我一下……” 闻人卫肃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 “好。”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不传而传 小瑜儿的宗门生活便开始了。 每天饮食起居,都和墨画一起,当然上课就不行了。 因为他刚炼气,要温养经脉,要打牢根基。 这种固本之法,成本很高,需要大量天材地宝,珍贵灵液,具体方法也因人而异,而且每个世家的传承方法,都不一样,太虚门也不教这些。 所以墨画去传道阁上课的时候,瑜儿就自己在弟子居中,固本,修行,做功课,再由闻人卫指点着,学一些修道典籍。 墨画下课了,回到弟子居。 瑜儿就端着小碗,坐在墨画旁边,和墨画一起吃饭。 其他弟子看到小小的瑜儿,都傻了眼。 身上穿着小巧的太虚门道袍,看着像是太虚门弟子,但年纪太小,又不可能是太虚门的弟子…… 程默便问墨画:“墨画,这个小不点是谁?” 瑜儿不开心了,奶声奶气道:“我不是小不点,我叫上官瑜!” “上官瑜?”程默皱眉,“上官家?” 瑜儿却不理他了,低头学着墨画,开始往嘴里划拉米饭。 程默无奈,他总不能跟一个小娃子置气,又问墨画: “你弟弟?” 墨画摸了摸瑜儿的头,道:“算是吧……” 程默盯着墨画看了看,又盯着瑜儿看了看,嘀咕道:“长得还真有点像……” “上官家……”另一旁有弟子一脸吃惊,悄悄问道,“墨画,你有上官家的血脉?” 墨画摇头,“没有。” 程默低声骂那弟子道: “笨蛋,这种事能说出来么?肯定是要藏着掖着,依我看,墨画肯定是上官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墨画也不开心了,道: “有时间的话,可以多做做功课,多练练阵法,我觉得你应该用有限的时间,去研究八卦阵法,而不是在这里研究八卦……” 程默一听阵法头一疼,立马就老实了,讪笑道: “别别,‘小师兄’,我说着玩的……” 瑜儿见墨画一句话,就让这个高高壮壮的大個头服服帖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钦佩。 “看来墨哥哥在太虚门里,也很厉害!” 原本因为进了太虚门,见了一堆陌生人,而有些忐忑的瑜儿,小腰杆立马硬了起来。 他又往墨画身边凑了凑,安安心心地端着小碗,吃起了饭。 瑜儿此后便在弟子居住下了。 他长得可爱,心性纯良,仿佛吉祥物一般,很是讨喜。 瑜儿和墨画很亲近。 墨画又算是他们的“小师兄”。 有了这层关系,大家也都对瑜儿很是照顾。 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卫,气息隐晦,但气度不凡,如渊渟岳峙,沉稳如山,显然修为极其深厚。 破格入学,带着护卫。 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有些弟子,与上官家有些渊源,回族询问了长辈,知道了瑜儿的身份,更是心中震惊。 他们也因此知道了“上官瑜”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再看向墨画的目光,就更加“意味深长”了。 上官家把下任家主的嫡子,送进太虚门,做你的“小跟班”。 这得是有多深的“关系”,多硬的“后台”啊…… 还说你没背景?骗鬼呢? 这些弟子对墨画越发客气了。 墨画反倒有些不明所以…… …… 瑜儿住进弟子居,墨画的日子,有了些变化,但适应了数日,很快又安定了下来。 白天他还是去上课,修行,学习。 偶尔替荀老先生代课。 本来应该是“偶尔”,但荀老先生越来越懒了,说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做起了甩手掌柜,阵法现在基本都是墨画在教。 就是不知有几分真假。 上完课后,回到弟子居,墨画有空就和瑜儿一起做功课。 他琢磨琢磨法术,练习练习阵法。 瑜儿则认认真真,做着基础的启蒙课业。 白天瑜儿静不下心,有些紧张,有些不安,不想做功课,只有傍晚跟墨画待在一起,才觉得安心,学起来也更认真。 子夜时分,瑜儿睡觉。 墨画也睡觉,只不过一边提防,有妖魔滋扰隔壁的瑜儿,另一边神识则沉入识海,继续学阵法。 好在没有妖魔不识趣,来打扰瑜儿。 但可惜也就可惜在,没有妖魔不长眼,来给墨画送“口粮”…… 就这样,宗门日常的生活,平静而安详,忙碌且充实。 到了旬休,墨画就跟慕容师姐他们外出,去做悬赏任务。 墨画原本的设想,是自己先指定任务,然后顾叔叔发任务,慕容师姐接任务,自己跟着混任务,抓到罪修后,既得传承,又得功勋。 但这还是太理想化了。 他很少去道廷司,根本碰不到顾叔叔,也就无法让顾叔叔发任务了。 从源头上,就失败了。 墨画叹气。 只能后面,有机会碰到顾叔叔,再想想办法了。 道廷司那边,暂时没门路,现在的墨画,还是只能随缘接悬赏。 自己费点心,有空盯着太虚令,见到直觉上很“可疑”的任务,就连忙联系慕容彩云,让她先接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墨画意外地发现,慕容师姐在太虚门同门中的地位,比他想得还高很多。 威望高,人缘好,家世天赋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是同届弟子中,名副其实的“大师姐”。 所以她接取任务的权限,也是极高的。 墨画想接的任务,慕容彩云都能接到。 得益于此,尽管只是“随缘”接悬赏,墨画也时常能抓到一些罪修,缴获一些法术。 而慕容彩云,也渐渐习惯了墨画这个小师弟,随她一起做任务。 因为任务是她接的,基本每次任务,她都跟墨画一起,所以对墨画了解得也最多。 墨画虽然肉身弱,灵力单薄,个人的杀伐能力比较弱。 但除此之外,他擅长隐匿,身法精湛,足以自保…… 侦查、打探、追踪、布陷阱、策应围杀、法术控制……样样精通。 又极擅阵法,什么稀奇古怪,刁钻冷僻,甚至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阵法都会。 除了杀伤力略显不足以外,简直就是个阵法百宝箱,万能小师弟…… 每次带着墨画做任务,都很省心。 但她心中也有遗憾,就是那门五行增幅阵法。 慕容彩云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根本忘不掉,那种阵法加持,灵力沸腾的感受。 她心心念念,都想再体会一次,五行增幅之下,灵力急速流转后,那种法术增伤,大杀四方的感觉。 可惜后面都没什么机会。 能解决的对手,不需要五行增幅法术,也能打赢。 打不赢的对手,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强行动手。 原本势均力敌的,经过墨画侦查,设伏,围攻,控制等一系列手段用上,也变得弱了不少。 同样不需要法术增幅。 更不需要以消耗极大的上乘法术,来一决胜负。 除非遇到真正的强敌,或是不得不拼死一搏的生死之战…… …… 如此又过了两月,墨画一直跟着混任务。 完成了不少悬赏,抓捕了七八个罪修,缴获了几门五行法术,他的功勋,也越攒越多,达到了一千一百三十点。 其中五百点,是隐老二的任务给的。 隐老二的任务,本没有这么多功勋,但他本身,是道廷司通缉的要犯,精通隐匿暗杀,手下有不少人命。 这些杂七杂八的罪行,累积起来,就折算成了一大笔功勋。 墨画开心得不行。 之后抓的七八个罪修,只是普通罪修,乏善可陈,所以多的只有百余点,少的也就几十点。 不过墨画也很知足。 再怎么少,也比自己画一品阵法,几点几点得攒,要好得多。 一千一百三十点! 墨画觉得自己阔了! 这些功勋点,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墨画有点舍不得用,但凡事讲究“物尽其用”,攒了不用,自己赚功勋,就没意义了。 他便到了功勋阁,在功勋长老震惊的目光中,十分阔绰地,一口气买了六副二品十六纹的阵法。 总共花了一千多点功勋。 功勋长老愣了半晌,这才难以置信道: “你这孩子,打劫去了?” 墨画摇头。 “那你杀人越货了?” “抢了别人的太虚令?” “还是你……偷偷篡改了太虚令?!” 墨画一脸无语,“长老,我是这样的人么?” 功勋长老盯着眉眼如画的墨画,瞅了一眼,摇头道: “看着倒是不像,但背地里就不知道了……” “杀人越货,篡改太虚令这种事,我也得能做得出来啊……”墨画无奈道。 功勋长老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对,是我高看伱了……” 功勋长老又琢磨了一下。 太虚令这套体系,用了这么多年,应该不可能出错,他既然得了,还光明正大地来用,应该心里没鬼。 至于具体来路…… 既然录入了太虚令,想必都是合乎规矩,合乎手续的,自己也没必要为难个小娃子。 “你等等……” 功勋长老转过身,自后面层层林立的玉柜之中,取出了几副阵图,封装在一起,做好记录后,递给了墨画。 但他又有些好奇。 “八合坎水阵,浮云巽风阵,艮土山泽阵……” “这些都是二品十六纹的阵法吧,你才筑基前期,换了做什么?” 墨画笑眯眯道:“我研究研究……” 功勋长老肃然道:“这可不是儿戏,你神识不够,研究这些阵法,识海会枯竭,坏了根基的……” “嗯嗯!”墨画领了功勋长老的好意,笑道:“长老您放心,荀老先生知道的。” 墨画又把荀老先生搬了出来。 荀老先生的名头,果然好使,功勋长老一听,便释然道: “那行,你去吧,跟着荀老先生,好好学。” “好的,长老!” 墨画行礼告辞了。 回到弟子居后,陪着瑜儿做功课的时候,墨画就将这几副二品十六纹阵法,一一摊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足足六副。 都是八卦系阵法,十六纹,算是常见的阵式,也都是墨画比较生疏的阵法。 但阵法之理,一通百通。 墨画研究八卦阵法,已经有些时日了,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此时哪怕阵法生疏,自己琢磨琢磨,也就把握到了门道。 子时之后,再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地练。 大概花了一个月,墨画便学得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墨画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时日太忙了,忘记了一件事情: 二品十六纹阵法,已经是二品中阶阵师,定品考核要学的阵法了。 而自己现在的阵师品阶,还只是一品,实在是太低了。 “自己要不要,去换一个二品的天枢戒戴戴呢?” “不知道二品的天枢戒,好不好看。” 墨画心里嘀咕着,就又去了长老居。 乾州这里世家太多,势力复杂,定品这种事,墨画不好决定,还是要虚心一点,请教荀老先生。 长老居中,荀老先生在悠闲地喝茶。 阵法课都丢给墨画上了,荀老先生很放心,他现在有点闲,可以抽空整理一下,自己毕生阵法教学的心得了。 然后这份心得,再交给墨画,他差不多就能当甩手掌柜的了。 荀老先生的居室,墨画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门口的小童,也没拦他。 室内简单,素净,一尘不染,也无杂饰,有些返璞归真的趣味。 墨画进门后,行了一礼,便小声问荀老先生道: “老先生,我现在去定二品初阶的阵师,合适么?” “定品么……”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微微沉思,颔首道,“也行,定吧……” 似是想起什么,荀老先生放下茶杯,顺带问道:“你学到哪了?” “差不多十六纹了……”墨画道。 “十六纹了啊……”荀老先生点头,“那的确差不多了,再多学点,巩固巩固,就是二品中……” 荀老先生滞了一下,皱眉道:“多少纹?” “十六……” 荀老先生怔忡半晌,看着墨画,一句话说不出来。 墨画这才记起,自己神识十六纹的事,还没跟荀老先生说过。 而太虚门的长老,也是不会窥视弟子的识海的。 “老先生……” 墨画轻声道。 荀老先生这才回过神,眉头一颤,“什么时候的事?” 挺早之前了…… 那次去上官家,晚上守着瑜儿,杀了一堆妖魔鬼怪,“吃”了一只羊角奉行,消化之后,神识就十六纹了。 不过墨画怕荀老先生接受不了,便委婉道:“就这两天……” “嗯。” 荀老先生点头,故作镇定,心里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六纹! 这才过去多久,就十六纹神识了! 筑基前期,十六纹神识,还不知到没到极限!这他祖师奶奶的,是什么小怪物? 太虚门敞开门收徒,上千年了,怕是也没收过这种小妖孽! 他要抽空去后山禁地的太虚祖坟上看看。 看看有没有冒青烟! 荀老先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皱了皱眉,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心中恍然。 难怪…… “之前拿十六纹,烽火元磁阵的阵法来问我……” “原来竟是,神识快到十六纹了,所以事先请教一下,方便之后参悟……” “稳扎稳打,还能有前瞻性地预习,不错……” 墨画见荀老先生,一向严肃刻板的脸上,神色变换,不知想些什么,便问道: “老先生,我能去定品么?” 荀老先生一怔,眉毛一挑。 当然能! 你不能去定品,谁还能定? 十六纹神识,如此深厚的阵法造诣,这要是定不了品,我去把那些定品考官的鼻子都给揪下来。 可荀老先生刚准备开口,又顿住了,眉宇之间,又浮上一丝担忧。 十六纹…… 太离谱了…… 这要真去定了品,必然闹出轩然大波。 他这才刚入门,不到一年,如此出尽风头,必遭人嫉恨,也遭人觊觎。 盛名之下,也容易心浮气躁,失了平常心,很难再潜心钻研阵法。 还会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盯上…… 这么好的苗子,还没长大,不能毁了…… 荀老先生斟酌许久,摇了摇头,叹道:“有点难……” 墨画震惊了,“十六纹,去定品,也还难么?” 荀老先生肃容道:“你应该知道,神识强,只是学阵法的底子好,并不意味着,阵法就一定强。” “阵法这种东西,也看天赋,看悟性,更看磨炼的。” “这里是乾学州界,天骄无数,阵法天才,也浩如繁星,不可胜数……” “要保持谦逊之心……” “不要小看别人……” “有些人,神识未必如你,但他们从小启蒙,就接触阵法,家学渊源,底蕴深厚,阵法阅历和认知上,未必就不如你……” 墨画琢磨了下,也不禁点了点头,觉得荀老先生的话很有道理。 不能小觑了乾州的阵法天才! 墨画诚恳道:“老先生说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弟子明白的!”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墨画一眼,心道这话别人说就行了,你自己就别说了。 天外的那道“天”,还指不定是谁呢…… 不过他也不好明说。 荀老先生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补充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即便你有定品的能力,但道廷定品,要看名额,要有举荐,你毕竟年纪太小,资历太浅,不太方便举荐过去……” “而考核的过程,其实是比较死板的‘应试’,有一套繁琐的流程,必须要学很多,规范化,程式化,但又虚而不实的东西……” “这会浪费大量时间,而且实话实说,并不会增强你的阵法水准。” “你当今的任务,还是要学阵法,踏踏实实,提升自己,不要在这些死板的,应试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等你将来,造诣足够高了,有了需要,再去考虑定品的事。” “在绝对的阵法实力面前,那些琐碎的,应试的门槛,也就不值一提了……” 墨画听得连连点头。 但同时,他又有一丝顾虑:“老先生,我定不了品,接不了二品的阵法任务,攒功勋很慢的……” 其实他现在攒功勋,已经不慢了。 但他还想更快些…… “功勋么……” 荀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微微颔首。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他之前给忽略掉了。 墨画十六纹神识,自然要学十六纹阵法。 可兑换十六纹阵法,所需的功勋点可不少,指望他做那些“入门”任务,一点点攒,估计真要攒到猴年马月。 这会大大拖累,墨画学阵法的进度。 这也悖离了自己的初衷。 让墨画攒功勋,是让他受些磨炼,结识同门,互帮互助,有宗门荣誉感,而不是刻意刁难他。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便道: “无妨,我给你改下权限,在太虚门内,你就是二品阵师了。” 墨画愣了愣。 这也能行么…… 墨画小声问道:“您改二品,就当做二品了么?” “那是自然……”荀老先生道,“你定了品,经宗门认可,会给你对应权限,现在虽然你没定品,但经过我的认可,还是可以给你权限……” “宗门权限,就是一种许可。” “有了许可,你就能接任务。” “不然的话,你接个二品阵法任务,难道还要出示二品天枢戒么?” “哦哦。” 墨画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太虚令给我……” 墨画将太虚令,递给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接过太虚令,没想其他,便当着墨画的面,开始动手,修改太虚令的权限…… 一旁的墨画,看着看着,忽然愣住了。 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开权限简单,时间也短,可改权限,就不一样了。 若是之前,墨画也不会明白。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学会了元磁阵,并以诡算增幅衍算,洞悉了磁纹之间的本质——次雷纹。 他甚至积攒了“次雷纹库”,并用次雷纹,解了封纹和密纹。 现在的他,能明显感知到…… 所谓的“修改权限”,本质上是荀老先生,在以一种极特殊的次雷纹,反向影响阵法,改动双重磁纹,从而修改太虚令底层,更改了自己的权限!! 墨画惊呆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 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用金灿灿的钥匙,亲手演示了一遍,如何去打开秘藏的宝库……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四章 韭菜 一无所知的荀老先生,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当着墨画的面,做了什么…… 而当改完权限时,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惊颤。 但这种惊颤,十分隐晦,转瞬即逝。 荀老先生怔忡片刻,内心十分不解: “我也没做什么,怎么突然感觉,有点不安分呢……” 替墨画这孩子改个权限而已,也不算违背门规祖训吧。 再说了,一些门规祖训,还是我自己定的呢…… “莫非,有其他缘故?” 荀老先生再去想时,一切杳无踪影,仿佛逝去的东西,已然逝去。 被偷学的东西,也已经被学去了。 因已经铸成了果。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片刻,心里再三确认了下,默默松了口气。 这个应该……跟太虚门没关系…… 那我就不管了! “其他门派的事,我一个老头子,也管不着……” 荀老先生心安理得,不再理会了。 他转过头,将太虚令还给墨画,却忽然一愣。 墨画白嫩的小脸上,一脸惊喜,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荀老先生愣了下。 这孩子……又琢磨出什么来了? 可我也没教他什么啊? 改个权限而已,他能学到什么? 荀老先生皱紧眉头,很是费解。 “太虚令,你收好了……” 荀老先生嘱咐道。 墨画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嗯嗯。”而后接过太虚令,一脸笑意地收了起来。 “这孩子……到底高兴個什么劲呢?” 荀老先生心里直犯嘀咕。 太虚令也改了,不该偷学的也学了,墨画告辞欲走。 “对了……”荀老先生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功勋点,好像攒了不少?” 他刚刚修改墨画的太虚令时,无意间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有一百多点功勋。 入门的功勋任务,一般就几点。 一百多点功勋,要攒很久的。 也不知画了多少副阵法,扫了多少遍台阶,看了多少次山门…… 墨画不由点头道:“是的,我攒得可辛苦了!” 这些时日,经他手抓捕到的,或是宰掉的罪修,在道廷司那里,都能连成号了。 黄泉路上,也能排出一列小队了。 因此足足赚了一千多点功勋! 他买了六副二品十六纹阵法,都没花完! 墨画一脸了不起的模样。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夸奖道: “不错,继续努力!” 墨画点头道:“老先生,您放心吧!” …… 墨画向荀老先生告辞,回到弟子居后,便迫不及待开始琢磨“篡改”……不是,是“修改”权限的事。 修改权限! 这是次雷纹,真正的应用。 墨画之前推衍并收录次雷纹,虽然攒了不少,但难免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这次雷纹的原理和根本用途。 但是现在,好心的荀老先生,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复现荀老先生修改太虚令的过程,并自己总结了其中的要点: 首先,要掌握次雷纹。 单纯积累“次雷纹库”还不行,还要深刻理解,并且真正掌握次雷纹的用法。 自己之前的用法,只是连蒙带猜,挑选次雷纹,去解封和解密。 这种就像是,自己攒了一堆“钥匙”,然后碰运气,去开别人的锁。 虽然这种“运气”,是基于扎实的阵法造诣,和极其复杂的,诡衍融合,天机两算的神念运用之上。 但毕竟还是粗糙了些。 阵法的技术含量低了些。 然而现在,荀老先生却演示了一种全新的手法。 就是掌控次雷纹,去反向影响不定磁纹,更改定式磁纹,从而重构底层阵法,篡改核心权限。 就像是将钥匙,融为“金水”,随心所欲去修改作为“门锁”的阵法。 这种行为,不像是“开锁”,而像是“改锁”。 将别人的锁,按照自己的心意,改成自己想要的形制。 “开锁”之后,底层阵纹不变,进的还是别人的“家”。 但是改了锁后,底层阵纹更迭,权限变更。 这个由元磁阵法,构成的“家”是谁的,就不好说了。 谁能进,谁不能进,就全由自己说了算了…… 而这一切的核心,就是磁纹之间,那种虽然微弱,隐晦,但却更为本质的联系——次生雷流,也就是“次雷纹”。 第二,是磁纹形制。 以次雷纹,更改磁纹,就要学习各种各样的元磁阵法,掌握多种定式磁纹和不定磁纹的契合方式。 这样将来,自己能用次雷纹,更改元磁阵法的时候,才知道怎么改,改成什么模样,有什么效果…… 第三,是元磁阵枢。 不过元磁阵枢的问题,墨画目前,还不太明白。 他所学的元磁阵,还不涉及阵枢,他也不太明白,要怎么应用。 但根据荀老先生之前,只言片语的指点,墨画推测,所有大型元磁阵法,每个元磁终端,都是由阵枢更迭,层层控制的。 权限的核心,也依赖阵枢。 传承玉简的解封和解密,都是单一的元磁阵法,并不涉及阵枢的权控。 但传书令,太虚令这类更复杂的阵法,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些阵法,都是十七纹之上的事了。 墨画只能等以后神识足够强的时候,学到相关阵法,再慢慢参悟…… …… 墨画心中总结归纳了一下。 从次雷纹,到双重定则磁纹,再到雷磁层级阵枢。 这便是荀老先生,“用心良苦”,亲手给自己展示的,以次雷纹为起点,层次明晰,结构严谨,并循序渐进的,雷磁阵法的领悟及应用流程。 墨画默默感激了一下荀老先生,而后给自己元磁阵法的学习,做了规划: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多学元磁阵,多积累次雷纹,然后初步尝试,用次雷纹去篡改磁纹。 等神识再强些,再学更高深的,十七纹及以上的元磁阵法。 然后再学包含阵枢结构的元磁复阵。 等到磁纹烂熟于胸,阵枢了然于心,次雷纹的运用,驱如臂使…… 最终再一步步,去参悟并掌控,真正的应用于宗门功勋体系之中的雷磁大阵! 成为元磁密纹,次雷流转之中,窃取机密的“暗影”,支配雷磁的“主人”。 一旦可以破解大阵,自己的“权柄”,将君临一切大阵的阵枢层级之上。 整个乾学州界宗门的机密,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墨画心里美滋滋地憧憬着。 不过现在也就只能先想想。 他现在才刚筑基,刚学十六纹的烽火元磁阵,距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 饭要一口一口吃,阵法也要一副一副学。 神识的增强,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墨画静下心来,还是一如既往,钻研着阵法,推衍记录着“次雷纹”。 但心里有了框架,再学起来,就不像之前那般懵懂了,对次雷纹的感受,也更深了。 一道道次雷纹,也仿佛活了过来,与墨画有了微妙的感应…… 墨画仿佛能感受到,这些繁复的次雷纹,与伴生的微弱磁流之中,那些晦涩的大道法则。 它们仿佛在与自己的神念,缓缓契合…… 深奥而玄妙。 只是碍于神识的强度,这个过程,还是比较缓慢。 墨画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神识,还是不够强…… 很多他想学的东西,根本还没办法去学。 十六纹神识。 虽然比起同届,以及同境界的修士,他的神识,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但真正涉及深奥的神识衍算,以及高端的阵法参悟,十六纹的神识,哪怕质变了,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他目前的神识,还不足以支撑自己,去研究更高深的阵法学问。 但神识增长,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一点一滴,又急不得。 墨画叹了口气。 没有“加餐”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默默学阵法,慢慢磨炼神识…… …… 大概半个月后的晚上,子时十分。 墨画趴在桌上,做完了今日的功课,学完了几门八卦阵法,正准备进入识海,模拟元磁阵法,推衍次雷纹,忽而神色一怔。 他感知到,隔壁有些异动。 那是一种,隐晦的,冰冷的,邪异的感觉。 仿佛有妖异的因果,暗暗滋生,狰狞的邪祟,流着口涎,自屋顶倒悬而下…… 墨画眼前一亮。 韭菜! 长出来了! 他立马起身,刚出门口,就碰到了闻人卫。 闻人卫身材高大,站在他门口,神色凝重,带着几分踌躇,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打扰墨画。 见墨画出来,他有些诧异,随即便拱手道: “小墨公子,瑜少爷他,似乎又做噩梦了……” 墨画点头,又强调了一遍道: “我不是世家出身,不用喊我公子。” 闻人卫颔首道:“是。” 但他一脸肃穆,显然是一副,我答应归答应,但礼数在这里,不会改口的模样。 墨画无奈,只能先去看瑜儿了。 瑜儿的房间,布置得舒适而温馨,中间以屏风隔开,外面住着闻人卫。 瑜儿住在里面,床铺素净柔软,有个毛绒绒的毯子,四周立着山河屏风,焚着安神的香炉。 四周景象,肉眼看上去,一片典雅静谧。 但床上的瑜儿,却皱着眉头,小手小脚胡乱挣扎,似是处在惊恐之中。 闻人卫面露担忧,只隐隐觉得不对,但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墨画抬头看去,瞳孔瞬间深邃,便见虚无之中,生出因果纹理,粘稠的黑水,自屋顶渗出,一只只妖魔的胳膊和手爪,宛若“韭菜”,从虚空缝隙之中,“长”了出来…… 墨画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便对闻人卫道: “卫大叔,你在外面休息会吧,我在这里看着。” 闻人卫微怔,担忧道: “小墨公子,这……” “没事的。” 墨画笑道,而后便捡起蒲团,坐在瑜儿旁边,挡在瑜儿和妖魔之间,一脸轻松从容,甚至还有点…… 期待? 就像吃席的时候,在等着“上菜”…… 闻人卫皱眉,迟疑片刻,拱手道: “那便有劳小墨公子了。” 之后闻人卫来到外面,目光沉稳,警惕四周,同时也分一丝神识,留心着墨画。 他的心中,有些不安。 瑜少爷的事,十分蹊跷,他只听说过,但未曾真的见过。 而今日他亲眼所见,瑜少爷在做着噩梦,似乎有妖孽缠身。 可是他触目所及,神识扫视,仍旧什么都察觉不了。 仿佛是因果螺旋,虚实两界的事。 以他的修为境界,竟也都看不出一点端倪…… 但他知道,这位姓墨的小公子,适才的的确确,“看”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诡异邪门…… 自己一个金丹后期巅峰的修士看不到,而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却能看到…… 闻人卫目光凝重,心中困惑。 便在这时,室内气氛骤变。 闻人卫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十分愤怒,恶意滔天,掀起了阵阵邪风。 而后一阵恍惚。 那姓墨的小公子,脸色一白,面容阴翳,缓缓闭上了眼。 仿佛是,他以身为盾牌,为瑜少爷,抵挡了什么“煞气”。 闻人卫心中一颤,看向墨画的眼神,多了一丝敬重。 这么大点的孩子,竟有如此“舍己为人”的侠义胸怀,当真难得…… …… 而识海中,墨画睁开了眼。 入目还是一如既往。 黑水弥漫,畸形的妖魔,丑陋的狞笑,荒诞邪异,如同炼狱。 妖魔鬼怪看到墨画的神念化身,如此“幼小”,如此“纯真”,纷纷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在它们的眼中,墨画只是个“开胃菜”。 但很快,墨画就让它们明白了。 究竟谁,才是“开胃菜”。 墨画冷冷一笑,手指一划,如同无情的判官,铁笔一挥,便将这些妖魔小鬼,判了生死。 一道恢弘的阵法显现。 地面之上,鲜红的阵纹,错杂横生,岩浆流动。 四周山石嶙峋,化为牢笼。 阵法化作熊熊烈火,将这群妖魔鬼怪,活生生地困住焚杀并炼化掉了。 而后墨画小口张开,又将这些妖魔,囫囵吞掉了。 吞掉之后,墨画砸了咂嘴,意犹未尽,之后又在四周翻找了半天,神色失望。 他见黑水蔓延,魔气很浓,以为里面,还会藏着羊角牛角或者什么角的奉行。 自己还能有金色的神念“骨髓”喝。 可惜没有。 只有填肚子充饥用的低级妖魔。 “不知道羊角奉行,什么时候来……” 墨画摇了摇头,退出识海,睁开了眼,面容之上的阴翳,一扫而空,苍白褪去,变得红扑扑的。 而那一双眼睛,更是精神奕奕,神识饱满。 一直留意着他的闻人卫,神色一怔,微觉骇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留意着墨画,在他的眼里,这小墨公子,原本一脸苍白,印堂之上泛着阴气,但没过多久,又如汤沃雪,都消散殆尽。 闻人卫有些失神。 莫非……这小公子,真的是万邪不侵之体,福运广大之身? 如大小姐所说,他是瑜少爷的福缘之人? 墨画看了眼瑜儿,见他没了恐惧,睡得香甜,便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走到闻人卫身前道: “卫大叔,应该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闻人卫目光之中,难掩惊意,拱手郑重道: “小墨公子,有劳了。” 等到墨画离开,闻人卫忽然喊住他,沉默片刻后说道: “小墨公子,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墨画有些意外,但也没拒绝闻人卫的好意,笑着道: “谢谢卫大叔。” …… 回到房间后,墨画继续打坐冥想。 因为吃多了,所以需要“消消食”。 所以他冥想守心,摒弃邪念,那丝丝缕缕的妖魔神念,便一点点被他吸收,并彻底炼化。 墨画的神识,也有了明显的增强。 大概抵得上,一个月的阵法磨炼…… 虽距离十七纹还远,但这种“意外之喜”得来的神念,也相当客观…… “若是天天都有的‘吃’就好了……” 墨画忍不住想道。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贪心。 偶尔吃一顿就好了,哪还能天天吃。 妖魔又不是真的“韭菜”。 就算是“韭菜”,也不可能一天一茬,长这么快。 墨画继续打坐,静心修行,凝神冥思,可想着想着,妖魔出现时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 虚无纹理,因果锁链,粘稠黑水…… 墨画皱眉嘀咕道:“也不知这些妖魔,是受谁号令的,又是如何通过因果锁链,送到瑜儿身边的……” 墨画想了想,忽而眼睛微亮。 假如自己知道了,控制妖魔的方法,那是不是能想办法…… 远程操控,让他们多‘送’点? “甚至不让这些妖魔,再去找瑜儿了。” “瑜儿一个小孩子,天天受惊吓,睡不着觉,蛮可怜的。” “直接让它们,来找我吧……” “我不用睡觉,可以一直陪它们玩……” 墨画心里的算盘,打得“哐哐”直响。 他将这件事,默默记下了,想着以后有空,一定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因果法门,然后想办法,改个“地址”。 妖魔鬼怪,很危险的,不能总让邻居代收。 直接送货上门,一步到位,放到自己家里,那多方便……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需求很合理。 …… 而片刻之前,太虚门的后山禁地。 漫山森严的剑冢之中。 一位全身枯瘦,长髯垂地的老者,睁开了双眼。 如混沌初判,太虚流转,老者的眼眸中,绽出一丝极锐利的剑光,蕴含无上气势。 “何方妖邪,敢在太虚现身?” 他手指一捻,便想天机溯源,循果推因,剑斩邪祟。 可刚一推衍,他便皱起了眉头。 “没了……” “消失了……” “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老者有些错愕。 “我太虚门,什么时候,养了一只吃邪祟的‘神兽’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五章 后山 太虚剑冢之中,老者目光变幻。 “自万年前……” “天机污秽,苍生神念薄弱,不可能有什么神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团迷雾,笼在心头。 老者心神化剑,推衍妖邪消失的根源。 神念如剑,转瞬破开迷雾,而后景色一变,入目一片血红。 天边殷红似血,尸山遍野之中,一头狰狞而威严的尸中王者,周身被锁链束缚,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充斥着暴虐,血腥,以及扭曲的道蕴。 “道孽!” 老者目光骇然。 须臾之间,阴风骤起。 无边的行尸和铁尸,如潮水一般,侵入他的识海,悍不畏死地撕咬着他的神识。 老者怔忡片刻,而后枯瘦的面容中,流露出一分傲然之气。 他的神念,凝为凛然的剑意,宛若两仪混沌,太虚流转,玄奥的剑光,刹那绽放,绞杀而出。 所有行尸铁尸,触及剑光,皆被碾为齑粉,绞杀殆尽。 见尸潮被剑光剿灭,尸王怒吼,周身因果锁链颤动。 不过眨眼时间,它便循着隐晦的因果锁链,欺近老者,张开血腥巨口,一口咬在了老者的手臂上。 老者面露决然,神念化剑,一剑斩去。 这一剑,斩中了尸王。 但仿佛斩在了空处。 尸王周身因果缠绕,似乎存在了于另一层虚妄之界中。 老者皱眉,又斩一剑。 这一剑,斩的是因果。 太虚剑意,浩浩荡荡,如九天银河,一剑斩去,断了因果锁链,也断了尸王的血海道孽之象。 尸山血海,瞬间消失。 后山寂静,剑冢荒凉,满地残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老者知道,他的神识中,有了一道咬痕。 伤势并不重,但一丝嗜血的邪念,渗入了他的识海,侵蚀着他的道心,让他生出冰寒的杀意。 与此同时,长老居中,正在秉烛夜读,翻着阵书的荀老先生,神色骤变。 “杀意震荡,神念化剑!” 荀老先生面沉如水,伸手一划,自虚空之中,划出一道漆黑的裂缝,而后迈步进入裂缝,再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了后山禁地的剑冢之中。 漫山剑冢,并无异状。 唯有中间的老者,似乎道心不稳,神识四溢,一股蕴含着惊天杀气的剑意,蓄而不发,令人不寒而栗。 但这种剑道杀意,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 整座太虚山的长老和弟子,仍旧安然入睡,没有意识到,禁地之中发生了什么。 可荀老先生知道。 他望向剑冢中的老者,眼眸中露出复杂的情绪,而后叹了口气,“师兄,你又出剑了……” 白发长髯老者脸色苍白,似乎在克制着什么,面容之上,剑气纵横,杀意流转。 许久之后,他才凭借高深的修为,强行稳住道心,抑住杀意,神色恢复如常,但他的神念还是受了因果“尸毒”的污染。 一丝丝扭曲的,血红的道蕴,缠绕其间。 荀老先生见状,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 长髯老者抬头,看了荀老先生一眼,苦笑道: “没想到,竟是……道孽。” 荀老先生闻言,神色严峻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髯老者摇头道:“宵小妖邪,入我太虚,我本想推其因果,一剑斩之,但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斩出了一只道孽……” “若非这道孽,境界低,且只有半步之境,还没修成完全之体……” “否则以我残存之神念,有缺的道心,怕是已经被污染,成了道孽的傀儡,肉身是人,道心成尸了……” 长髯老者深深松了口气,心生寒意。 荀老先生目光凝重,“有人布局,在养道孽?” 老者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太像,不像是处心积虑,养的道孽,更像是……” “我剑斩因果,无意之间,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犯了禁忌,惹到了这孽畜……” 荀老先生不解,“因果道孽?” 长髯老者颔首道:“这只半步道孽……像是已经‘死’了,但怨气难消,寄宿在什么‘东西’身上……” “道孽……已经死了?”荀老先生眉头皱得更紧,“一界之地,大道守则之下,道孽岂是那么轻易能死的?” “何方神圣,竟有那么大本事,能绕过天道法则,斩杀道孽?” 长髯老者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睁开双眼,神色肃然,缓缓道: “世间万物,有生便有死。” “道孽只是大道畸形的产物,天道法则下,一界无敌,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是不死不灭之物……” “它能生,自然也能死。” “只是我没想到,我枯守剑冢,闭山不出,竟也能莫名其妙,被道孽咬了一口……” 长髯老者抬头,看着夜无繁星的天空,喟叹道: “那人死了,归墟天葬的仙缘现世,天机悄无声息转动,不可捉摸之事,也越来越多了……” 荀老先生皱眉。 乾学州界,世家昌盛,承平日久,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道孽”这两个字了。 现在听起来,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荀老先生掐指一算,忽而心中一悸,默默把手又放下了,只问道: “是什么样的道孽?” “尸山血海中的,一具尸王……” 尸王…… 荀老先生默默记下,而后抬头看了长髯老者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师兄你……没事吧……” 老者咳了几下,声音沙哑道: “静养一些时日便好……虽今时不同往日,但一只因果道孽,还不至于,让我神念大伤……” 老者说完,又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的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是原本的伤势,又加重了。 荀老先生心生不忍,叹道: “师兄,神念化剑……别再用了。” “我知道分寸……” “师兄!” 长髯老者,神情漠然。 荀老先生叹息,目光凝重,沉声道:“你修神念之剑,应该比我更清楚,神念化剑,虽有无上剑意,可斩有形之物,亦可斩无形之神,但……” “成也剑意,败也剑意。” “这剑意,不是外在的剑器,而是你自己的神念。” “剑意既出,要么伤人,要么自伤,甚至伤人的时候,也在损耗自身的神念。” “寻常剑修,以剑器斩人。剑器损伤,还能修复,剑器断了,还能重铸,剑器毁了,再炼一把便是……” “可神念不同……” “神念化剑,剑损则神伤,剑断则神寂,剑毁则神亡……”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荀老先生看着长髯老者,“神念化剑,剑意离窍,是很容易,被邪祟污染的,一旦被污染,道心便染了污秽,再难问鼎大道,甚至……” 荀老先生心中一痛,没说下去。 长髯老者却苦笑一声,自嘲道: “……甚至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枯守皮囊,画地自囚么……” “师兄……” “我知道……” 长髯老者叹了口气,“我知道啊,这门剑诀,不能再修了……” “我是修此剑诀的,最后一人……” “此后太虚门历代弟子,都不得修‘神念化剑真诀’,也不得告诉他们,这门剑诀的存在……” “这门传承,至我而终。” “便随着我,一同湮灭枯死在这太虚剑冢之中。” “可是,我还没死……” 长髯老者面容枯老,但双目却尽露锋芒: “我还是太虚剑诀的传人……” “那些犯我太虚的邪祟,自神念,因果,天机中衍生的杀机,我不得不以剑斩之……” “哪怕神念损耗,哪怕神死道消……” “这也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荀老先生心中既敬佩,又难过,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 “乾学州界,世家鼎立,宗门昌盛,一片繁华,一些妖魔魑魅,宵小之辈,不敢冒犯八大门的……” “师兄,你也不必……” 长髯老者神色冷然,轻笑道:“这些话,你自己信么?” 荀老先生一怔。 长髯老者看着荀老先生,叹道:“师弟啊,你是阵法宗师,何尝不是比谁都清楚……” “我们太虚门,根本没有天机算法的传承。” “我太虚门,向来不靠算法,靠的是剑法……” “若有天魔邪祟入侵,便以太虚神念化剑,斩杀邪祟,斩断因果,隔绝天机之中的凶险……” “我们只能杀……” “真正的算法,我们学不会,也精通不了,所以有些东西,根本看不到……” 荀老先生沉默了。 他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兄,说的是事实。 天机算法,远在阵道算法之上。 自己的那些推衍,都只是基于阵道算法,而非真正的天机算法,所以只能窥见一些因果,但无法窥视根源…… 长髯老者又道:“既然算不到,只用眼睛看,你又如何知道,所谓的繁华昌盛,便是真相呢?” 荀老先生皱眉,“我太虚门不精通算法,但其他宗门……” 长髯老者摇头,“整个乾学州界,无论是阵道算法,还是天机算法,都已然没落了……” “曾经的乾学州界,阵道昌盛,修士道心坚定,胸怀天下,故而天机修士辈出……” “可如今……” “算法虽在,但世家宗门只算一己私利,不算苍生,不算天命。” “把持宗门,乃至世家要位的掌门长老,食利而肥,有些东西,他们根本看不到,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不愿看到。” “利欲熏心,则天机蒙蔽。” “天道一旦蒙蔽,域外天魔,蛮荒邪神,必蠢蠢欲动,以人心作为温床,泛滥滋生……” 长髯老者神情漠然: “那些人,便只看到繁华的表象,看不到堕败的根基……” “更预知不到,天机因果之中,那些人心的糜烂,那些可怖的邪魔……” “终有一日,这些邪魔,会坏我太虚门的道统。” “我活着,还能以剑斩之。” “我若死了,又如之奈何……” 长髯老者有着视死如归的冷漠,但又透着几分悲凉。 荀老先生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师兄,伱言重了……” “乾学州界,强者无数,总归会有办法的,你不必太过思虑,好生休养才是……” 长髯老者沉默,闭口不言。 荀老先生不再说什么,但目光之中,也是忧心忡忡。 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他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长髯老者,又缓缓睁开双眼,摩挲着手边的一柄断剑,低声喃喃道: “对不起了……” “要让你陪我……” “一起‘死’在这剑冢里了……” 古旧的断剑同样沉默,一片死寂。 整座后山,空荡寂寥。 漆黑的剑冢之中。 老者枯坐于地,四周落满残剑,古旧锁链密布,仿佛是以剑为阵,将自己囚禁于太虚禁地之中,永世不得脱困。 …… 弟子居中。 “小神兽”墨画,“吃”了妖魔,消化之后,又休息了一会。 次日天亮,便没事人一样,去上课了。 天机隐晦,因果潜伏。 他还不知道,有个宗门的老祖宗,被他养在身上的尸王,咬了一口。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修行,上课。 只不过课余的时间,多了一件事: 接二品阵法任务,赚取功勋! 荀老先生为他改了权限,现在他虽然还没定品,但在太虚门内,至少在太虚令里,已经算作一个“二品阵师”了。 旬休的时候,接任务缉拿罪修,虽然赚的功勋不少。 但相较而言,肯定是画二品阵法,赚取功勋的性价比更高。 毕竟旬休只有两天,只来得及做一個任务。 而在宗门上课,却有八天,只要有空,每天都能接任务,画阵法。 更何况,两者还不冲突。 自己平时画阵法赚功勋,等旬休的时候,外出“散心”。 抓几个坏蛋,继续试验并改良“铁板”,再缴获几门法术,还能再赚到功勋。 这样双管齐下,功勋赚得就更快更多了…… 二品的阵法任务,不用再找慕容师姐,墨画可以自己接了。 他盯着太虚令,一直找着任务。 只是申请了一上午,不出意外,根本没人愿意将任务交给他…… 太虚令中,弟子的名字下,会有条目记录,条目下附有说明。 墨画现在的名字下,就新增了一个条目: 二品初阶阵师。 这个条目下,会有一些说明,记载墨画画了多少阵法,接过多少任务,又完成得如何等等…… 这算是功勋的记录。 也算是一种资历的证明。 可墨画如今“二品初阶阵师”的条目下,空空荡荡。 因为他迄今为止,还没在太虚令中,接过任意一个二品阵法任务,没画过一副二品阵法,所以这个条目,自然是空的。 也就是说,他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所以别人的阵法,一般都不会找他画。 墨画只能不断放低要求,从二品十三纹,到二品十二纹,再到二品十一纹…… 可他“资历”浅,还是没人同意把任务给他。 墨画不服气了,便锲而不舍地,一直申请…… 终于,在申请了将近三十多遍后,终于成功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二品十纹阵法,花火阵。 墨画叹了口气。 二品十纹,实在太低端了! 但没办法,万事开头难。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从低级阵法画起,积累“资历”,别人也不会把更高端的阵法,交给自己画。 墨画放平心态,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完成,自己在太虚门内的,第一个二品阵法任务……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六章 火球 墨画先去功勋阁,找到功勋长老,要二品阵法的材料。 功勋长老对其他弟子,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唯独见到墨画,每每总觉得稀奇,便会情不自禁,多留意一眼。 他瞄了眼墨画的太虚令,奇怪道: “你现在……能接二品初阶的阵法了?”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却道: 我早就能接了! 不只是二品初阶,二品中阶的阵法,我也能接! 只不过是你们不让我接罢了! 对自己要“放下身段”,“降尊纡贵”,画区区二品十纹的阵法这件事,墨画心里还是有一点介意的。 功勋长老却啧啧称奇,“不得了……” 即便是太虚门,不乏阵法天才,但能刚入门不久,就上手接二品阵法任务,哪怕只是十纹,也是不容易的。 更何况,墨画年纪不大,看着更是面嫩。 “不过,不对……”功勋长老又皱眉道,“你没定品吧……” 阵师定品考核,也算是大事。 对宗门也有好处,可以提升宗门排名,进而影响太虚门在乾学州界,几大灵矿的占比份额。 功勋长老有些疑惑。 宗门内的弟子,通过阵师定品之后,名单会传到功勋阁,他是能看到的,但印象中,他没见过墨画的名字。 因为权限是荀老先生替他改的,墨画腰杆很硬,所以并不怕人查,就算怪罪,也是先怪罪荀老先生。 墨画便老实道:“没有。” “那你这……”功勋长老皱眉,忽而一愣,问道:“又是荀老先生,给你开的后门?” 墨画点头,“是的!” 功勋长老叹了口气。 无法无天了,门规都不顾了,这种事也能随便乱改。 但改的人是荀老先生…… 又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符合门规…… 功勋长老没办法,只能在心里,偷偷埋怨荀老先生太偏心了,对这孩子,也太过纵容了。 没定品,就先把头衔给了,让他接二品任务。 拔苗助长,这样对这孩子来说,必然是有害无益的…… 功勋长老心里忍不住腹诽。 墨画默默看着他半天,悄声问道:“长老,您琢磨什么呢?” 快把阵法材料给我啊…… 怎么还开小差了…… 功勋长老这才回过神,踟躇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把墨画要的笔墨阵图,都给了他,心道: “罢了,荀老先生的打算,自己管不着……” 不过二品阵法,也不是那么好画的。 没定品,就接二品阵法任务,若力有不逮,迟早捅出篓子。 希望这孩子,到时候别完不成任务,闹出笑话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年轻气盛,吃点苦头,也是好事,可以磨炼磨炼性子,让他知道,阵法没那么简单…… 一念及此,功勋长老便放宽心了。 墨画拿着材料,回去便着手画了。 一品花火阵,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但这个花火阵,似乎又有点不一样,阵纹改过,加了一些变式,虽然简单粗糙,可见改阵法的人,水平不高,但又明显是很用心的。 按照备注的说明,这个花火阵,是放在花灯上的。 花灯升天的时候,激活阵法,花火璀璨,如千树万树,梨花盛开,美不胜收。 同时上面还有字。 是一些情诗。 墨画便明白了,这是宗门不知哪个男弟子,用来追求女弟子,特意设计的花灯。 墨画哼了一声,“玩得还挺花……” 这种阵法,是二品入门阵法,平时没人用,定了品的二品阵师,也不屑于去画,赚这七八点功勋。 墨画也是不屑的。 但无奈的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得不从最低的阵法开始画起。 好在这种阵法,实在太过简单,墨画花了点课余时间,很快就画完了,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傍晚时分,他便把阵法交付到功勋阁了。 功勋长老见了墨画,明显愣了下,担忧道:“怎么,画失手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画错了,重新要纸墨来了? 总不可能,是这么一点时间,就画完了吧…… 墨画有点无语,“长老,您就不能念着我点好么……” 二品十纹的阵法而已。 墨画想不到,自己怎么失手。 除非自己喝果酒喝醉了…… 但果酒里的酒很少,他也喝不醉。 “我画完了!” 柜台有点高,墨画踮着脚,抬头挺胸道。 功勋长老神色诧异。 画完了? 他将墨画交上来的储物袋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阵法,发现真的丝毫不差,而且笔迹端庄,阵纹唯美,显然极用心,一点不像是敷衍着,随手画出来的…… 功勋长老狐疑地看了眼墨画,“这是你自己画的?” “不是,”墨画摇了摇头,“是我花功勋,雇一些师兄师姐帮我画的。” 功勋长老一怔,他还认真考虑了一会,墨画说的是不是真的…… 随后才反应过来,终于是没忍住,揉了揉墨画的头发。 “你这小娃子,拿我寻开心是吧……” 墨画捂着脑袋,一脸无奈,“我不是怕我正经说,您不信么……” 功勋长老没好气,“就你心眼多!” 墨画嘿嘿笑了笑。 功勋长老核实了阵法,而后将花火阵的功勋,发给了墨画。 不多,也就九点。 因为花火阵虽是二品阵法,毕竟太简单了。 但也总算开了个好头。 墨画之后,继续在太虚令中找阵法任务。 十一纹到十三纹的阵法,他都想接,但别人都不同意,没办法,墨画还是只能挑十纹的阵法画。 让墨画奇怪的是,功勋箓中,之后突然又冒出好几個,二品十纹花火阵的任务。 似乎是放花灯,追求心仪女弟子这招奏效了,引来了不少男弟子的效仿。 甚至似乎还有女弟子效仿,去送给师兄师弟的。 墨画摇了摇头,便全都全笑纳了。 他画得很快,画得还好,所以很快,便有一些弟子通过太虚令联系他,请他帮忙画花火阵。 墨画倒也来者不拒。 只是心中难免腹诽: 这些弟子,不务修行,整天想着这些儿女情长,太没出息了。 同时也默默鄙视他们,花灯设计得太差劲了,技术含量太低了。 也就是小师姐不在身边,不然自己肯定给小师姐,做个大大的,绚丽的花灯,让他们都长长见识…… 就这样,墨画的十纹花火阵,越画越多。 因为画得好,款式多,一些弟子便加了一些需求,譬如用阵纹,显示一些五彩的文字。 这些文字,似乎用磁纹加了“密”,比较隐晦,单纯从阵纹上看不出来,估计是怕被人知道。 但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墨画。 墨画都不用推衍,单纯“读”阵纹,就能知道,他们想留什么文字。 像是什么“此情绵绵,天长地久”,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愿携君思如青丝,不恨不悔不回首”…… 还有一些土气些的,“与卿共白首,世间不白走”…… 墨画尴尬得不行。 不过他也将这些花言巧语,先偷偷记着了,想着将来哪一天,或许自己能用得上。 画了大半个月的十纹阵法,墨画攒了两百多点功勋点。 他的二品初阶阵师的“资历”,也算是有了根底,名目下面的说明,也丰富了些。 也终于有十一纹的任务可以接了。 墨画开心不已。 十一纹的阵法,本也不难。 墨画接了后,也很快就画完了,同样又快又好。 而后有了初一,便有十五,陆续便有其他弟子,接受了他的任务“申请”。 十纹,十一纹的都有。 就像碎石落深潭,溅起点点涟漪。 墨画的“阵师”名号,在太虚令的弟子中间,也慢慢有了些知名度。 有弟子开始认可,墨画的阵法造诣了。 还有一些弟子,会特意“邀请”墨画,接他们的悬赏“任务”。 墨画很是满意,觉得这些人,不愧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师姐,的确很有眼光。 旬休的时候,墨画还是跟慕容师姐混任务。 平日里,他便继续做阵法任务。 他的阵法任务,越做越多,名目上的“履历”,也越来越厚,阵法任务的难度,也在一点点增加。 从十纹到十一纹,接着到十二纹,最后到了十三纹…… 十三纹,是二品初阶,最难的阵法了。 即便如此,墨画也从未失手,甚至比一些定过品的阵师,画得还要好。 渐渐地,墨画也算“小有名气”了。 一些“邀请”他画阵法的弟子,不知他具体身份,还会尊称他一声“墨师兄”,言语之间,十分客气。 有时墨画没空,他们还会特意等着墨画。 为了让墨画亲手替他们画阵法,他们还会特意加功勋,不算多,一般也就几点,但功勋虽少,却是一种认可。 墨画后来打听之下,才知道有些二品阵师接单子,是“外包”的。 他们先把任务接下,画不过来了,就雇一些虽没定品,但大概有十一十二纹阵法实力的师弟师妹帮他画。 然后得到的功勋,再按比例分。 所以,才有人加功勋,请墨画“亲手”画。 怕的是墨画,任务接到手之后,再“外包”给别人。 墨画摇了摇头。 做阵法任务,也就等同于别人提供笔墨,给他练习阵法。 他自己都嫌不够,哪里还会给别人画…… 从十纹,一直到十三纹。 功勋阁的功勋长老,全都看在眼里。 等他亲眼见到墨画,取了一份十三纹阵法的纸墨,而后次日,便将这份阵法,完美无缺地画了出来,交到他手里的时候。 功勋长老的脸色就变了。 他看着墨画,忍不住眼皮颤动。 他这才意识到,墨画这看着乖巧,但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娃子,竟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二品初阶阵师! 筑基前期,二品初阶阵师…… 功勋长老心中惊叹。 难怪……荀老先生,对这孩子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走后门,给他开权限…… 有如此惊人的阵法天赋,的确值得培养。 而且不骄不躁,做任务也很用功。 虽说是走了后门,开了权限,但阵法都是他自己画的,功勋点也都是他自己赚的。 功勋长老点了点头,对墨画的态度越发和蔼,看向墨画的目光,也越来越欣赏。 甚至有时,一些繁琐的手续,他都直接给墨画免了。 墨画接任务,交任务也愈发方便起来。 而十三纹的阵法,一般来说,一次任务能得二十左右的功勋。 这种任务,也不是常有,但只要有,墨画半天之内就能完成,因此他的功勋,水涨船高,越攒越多。 墨画拿攒的功勋,又换了好多副十六纹阵法。 现在他功勋多,差不多够他自给自足,去学太虚门收录的,各类八卦阵法了,甚至还有不少盈余。 墨画会的阵法,也越来越多,他的神识,也越来越强。 而因为抓捕的罪修越来越多,缴获的法术,同样也不少,墨画挑挑拣拣,也新学了不少法术。 像是什么金刃术,木毒术,流沙术等等。 这些法术,品类皆为下乘,但又都是乾学州界,一些宗门珍藏的法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全是法术精要……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又是十分上乘的传承。 而且,因为是下乘法术,墨画也能放心大胆地用,不用怕被人找麻烦。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法术,威力都不大。 甚至,比不过墨画原先的火球术。 低端法术,本就不以威力见长,这点墨画也知道,但还是觉得失望。 他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威力的杀招。 大阵崩解这种,太过麻烦,威力太大,限制太多,太过惹眼,根本不能当作常规杀伐的手段。 神识御墨,布下杀阵…… 要找机会,要出其不意,要用心设计,出手毕竟还是慢了点。 而且这种布阵手法,十分特殊,太扎眼了,不够低调。 布阵还要费灵墨,烧灵石。 偶尔用用还好,经常用的话,自己就要“破产”了…… “最好是能学一门,威力不俗的法术,品阶不能高,灵力消耗不能太大,施法要快,要能见光,不怕在人前展示……” 墨画琢磨了好久,都没什么头绪。 一日傍晚,墨画吃完饭,和瑜儿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太虚山上,泼墨一般璀璨的晚霞。 墨画还在想着法术的事。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晚霞暗淡,太阳落山。 收敛了所有光芒,沉入山下的太阳,最后一瞬间,似乎有万道火光交织于其中,霞光陡然明亮,而后重归暗淡。 火光,交织……夕阳…… 墨画眼皮一跳,一段尘封的记忆,蓦然浮出脑海。 那是云游之时,泗水边上,自己向傀爷爷请教法术…… 傀爷爷摊开手掌,一个火球浮现…… 火球呈现淡红色的气状,而后随神识牵引,灵力向内压缩,凝成一道深红的火丝。 火丝蕴含着惊人的灵力,浮在空中。 之后傀爷爷的手掌中,又生出一枚火球,再将火球,凝成火丝。 之后又将火球,凝成火丝…… 如此十来个回合,傀爷爷的手掌中,不再有火球,而是多了十多道深红色,灼热惊人的火丝。 最后这些火丝缠绕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小火球。 这个火球术,灵丝缠绕,与其说是火球,更像是以火焰为线,编织成的灵力线团。 多重压缩,灵力重构。 看似是简单的火球术,但又透着几分诡异。 傀爷爷随手一挥,这记火球便迅速飞出,落入河中,河面瞬时沸腾起来。 一条大河,偌大的湖面,被小小的火球术,生生蒸发出了一个大大的空洞。 四周水气形成云雾,热气蒸腾。 片刻之后,河水倒灌。 原本平静的河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 这一副画面,不停地在墨画脑海中回现。 与此同时,耳边又响起傀爷爷的话:“复杂的法术原理,往往藏在最简单,最普通的事物中……” 多重压缩,灵力重构,凝成火球,蕴含巨大的威能…… 墨画心中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火球术……”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七章 火球术? 傀老的“火球术”,浮现在眼前。 墨画默默沉思着…… 借助神识,一个接着一个,将火球术压缩,凝成丝线,以编织嵌合的形式,进行重构,在有限的空间中,凝练组合成新的火球术式,释放出极其强大的威能…… 这便是傀爷爷展示的,蕴含在普通事物中的,高深的术理。 经过复杂的变化,简单的火球术,也能产生异变,衍生出强大的杀伤力…… 有点像阵法,但具体形式,又有些不同。 毕竟法术还是跟阵法不一样的。 墨画还没到万法殊途,大道同归的返璞归真的境界,在他如今的修道认知中,这两者还是有很大悬殊的。 可是,这种火球术,怎么才能修炼出来呢? “压缩,重构……” “强大的火球术……” 墨画心中有了些眉目,但涉及到具体的术式,还是一头雾水,觉得琢磨不透。 他便望着夕阳落山的地方,怔怔出神。 一旁的小瑜儿,功课早做完了,便在软软的草地上打滚,玩腻了,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墨画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瑜儿有些懵懂,但也没打扰墨画,乖巧地趴在一旁。 夕阳彻底落山,忽而天色一暗。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下来。 瑜儿习惯性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之中,残留着不安与恐惧。 这是深夜时分,无边噩梦之中,残留下的本能,是对黑暗和黑夜的恐惧。 瑜儿的小脸,皱在一起,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似乎周边的黑暗中,有无数垂涎的妖魔,有着数不尽的未知的邪祟。 瑜儿小脸苍白。 不知何时,一只温暖的手掌,摸在了瑜儿的脑袋上。 瑜儿抬头,便见墨画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 “天黑了,回去吧。” 瑜儿一怔,随后露出安心的笑容。 “嗯!” 就这样,墨画牵着瑜儿,沿着狭仄的山道,自渐深的夜色中,向亮着温黄灯光的弟子居走去。 瑜儿被墨画牵着小手,跟在墨画身后,忽然觉得,四肢百骸之中,又生出了勇气,可以驱散一切不安和恐惧。 黑夜也好,妖魔也罢,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瑜儿的小脸上,缓缓绽出开心的笑容。 ……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又陪了瑜儿一会,待瑜儿睡后,抽空画了几副阵法,然后就又开始琢磨火球术的事了…… 如果在五行法术中,只选一门攻击类的法术,那他一定选火球术。 毕竟火球术陪自己很久了,自己要一心一意,不能变心。 哪怕自己将来学了剑法,学了御剑,乃至学了神念化剑,也一定不能喜新忘旧,把火球术丢了。 要把火球术修到极致! 自己不仅要当法术大师,还要当火球术大师! 更何况,剑法也好,神念化剑也罢,都还遥遥无期,目前能依赖的,还是只有火球术。 墨画将傀老展示的火球术,一遍遍回想,一遍遍琢磨,可还是没什么进展。 法术不像阵法。 阵法他有道碑,可以不停练习,不断推衍。 但法术就不行了。 墨画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找个地方,亲自上手,尝试火球术的各种变化。 第二天,墨画抽空,去了道法室。 道法室,顾名思义,除了传授道法外,也有专门的居室,供弟子自行修行法术。 室内有阵法,是防护用的。 室内还有一个法术木偶,是用来供弟子练习法术,并测试法术威力的。 道法室外,还有丹师坐守。 一旦有些弟子,修炼法术时走火,伤到了自己,这种时候,丹师就会出马,以灵药治疗,或用丹药固本,以免弟子伤情恶化。 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毕竟修行这种事,谁也难保不出错。 自从追缉罪修,缴纳传承后,墨画偶尔也会租用道法室,用来修行法术。 他神识强,法术控制也极为严谨,迄今为止,还没失过手,更没被自己的法术炸伤过! 墨画眨了眨眼,想不出什么情况下,自己会被自己的法术炸伤…… 租用道法室,需要一些灵石,还要向道法长老登记。 墨画跟道法长老比较熟。 虽然他的道法成绩,只有“丙”,但这是因为他灵根有限,学不了上乘法术,没办法。 这点传授道法的长老也很体谅,所以并不介意,墨画上他的课,但学来学去,只能得個“丙”。 而墨画虽不能修上乘法术,但对低级法术,研究很深,法术套路也别具一格。 这点很对他的胃口。 道法长老正百无聊赖地跟一位丹师长老下棋,见了墨画,善意地打了招呼,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伤到自己”,就放墨画进去了。 墨画进了一人的道法室,便开始迫不及待尝试着,改良自己的火球术了。 首先是火球术压缩。 墨画尝试了下,想按照傀爷爷展示的样子,以神识将火球术,强行压缩成丝线。 但他失败了。 他的神识,还不够强,又或者说,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对灵力的掌控,也没到那么纤细如丝的地步…… 墨画只能将大火球,压成小火球。 拳头大小,颜色深了一些,威力也的确强上一些,但没什么用。 墨画用法术木偶试了。 筑基前期的法术木偶,被他的小火球,烧出了一团较深的焦痕,而后又渐渐复原了。 法术木偶,用料特殊,里面还画有阵法,是能自行修复的。 墨画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十分惊奇,尤其对里面的阵法,十分好奇,他甚至还动手,想把法术人偶拆开,看看里面的阵法…… 但法术人偶“报警”了,引来了道法长老,制止了墨画这种“不礼貌”的行为。 墨画就放弃了。 现在墨画用压缩后的“小火球”,轰击法术人偶,可以看到,法术的威力,的确提升了。 但这种提升,并不算大。 而且因为这种“压缩”,比较耗时间,火球术的出手就变慢了,实战之中,就显得太“笨”了,基本用不上。 而这种拳头大的“小火球”,便是墨画现在压缩的极限了。 墨画叹了口气。 “差得太远了……” 自己的法术造诣,与傀爷爷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 傀爷爷的修为,比起自己,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就连师伯,都对傀爷爷十分忌惮,不敢亲自动手,要借助血道人的……什么什么血,才能加以克制。 墨画想了许久,才记起那个名字: 灭道之血…… 灭道…… “傀爷爷……应该没事吧……” 墨画记着那日,傀爷爷对师伯说的话,“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必杀你……” 这便意味着,一直陪着自己的,是一具分身,又或者是傀儡,并不是傀爷爷的真身。 墨画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 也不知,傀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他到底在哪…… 还有那个‘血道人’…… 墨画两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那个圣子拦自己的路,被师伯吓得求饶的时候,搬出了“血道人”后裔的身份,师伯这才饶了他一命。 第二次,便是师伯以“血道人”的灭道之血,克制傀爷爷…… 既然是“道人”,师伯也要给他面子,还要借他的血,想必也是一尊恐怖的大魔头…… 不过现在还早,考虑这些,有点不自量力,以后再说吧…… 墨画默默将“血道人”的名字也记下了。 之后他集中精神,继续研究火球术。 做不到傀爷爷那个地步,但法术思路,还是可以借鉴的。 法术化丝,压缩重构。 达不到傀爷爷的水准……那就简化一下,哪怕只学个样子,有个十之一二,威力估计也不会差。 法术不凝丝,就压缩成球。 无法“编织”重构,那就……相互融合? “将两个火球术,融成一个?” 墨画眼睛一亮。 他开始尝试着,施展两个火球术,然后将两个火球术,融到一起…… 但刚一尝试,就又失败了。 他这才想起,道法课上,学到的一些通俗法术定理: 人无法同时施展两道法术。 哪怕这两道法术,是一模一样的,也必须有时间的先后。 墨画之前的火球术也是,哪怕施展再快,其实也是有先后次序的。 必须先凝结第一个火球术,释放之后,才能凝结第二个。 哪怕再快,也会有先后。 持续类的法术,譬如金身术,金钟罩等。 先施展金身术,再御剑; 先施展金钟罩防身,再施展其他法术…… 看似两道法术同时生效,但施法也是一先一后。 墨画摸了摸下巴,沉思道: “傀爷爷展示的火球术,也是一个一个火球依次凝结,而后统一为一个术式……” 但这种高难度的术式,自己做不来…… “要换个形式……” 墨画皱眉,心里琢磨着。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没有传承底蕴的散修了。 进了太虚门,天天上课修行,接受太虚门正统传承,他的修道学识,已经丰富了不少。 一些法术“基础”,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知道了不少。 人不能两术并施,是因为,人的神识是单一的,无法分心二用。 “无法分心二用……” 墨画眉毛一挑。 “天机诡算!” 自己的神识,或许是单一的。 但学师伯那样,借助天机诡算,是可以分化的…… 分化之后,有两道神念,岂不是就能,突破通俗法术定理,同时施展法术了? 同时施展法术,不就能尝试,法术融合了? 墨画精神一振,而后瞳孔深邃,神识分化诡念,产生重影,一心二用,开始尝试同时凝结两个法术。 可数次尝试,都失败了。 他之前没试过分化诡念,同时施术,所以一开始很生疏。 要么神识不稳,要么灵力走岔,要么法术没有凝结完成…… 但火球术的施展,墨画太过熟练了,多试了几次之后,他的神识诡念便渐趋稳固,灵力流转,法术也构成了完成术式……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灵光一闪,眼眸一亮,伸出了两只手。 他的左手上,有一枚火球术。 他的右手上,同样凝结了一枚火球术。 神化诡念,双术并施! 墨画兴奋不已。 随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双术并施,那岂不是威力更强了,好像也不需要研究更复杂的火球术了…… 墨画决定试试,双手一伸,两枚火球术瞬间飞出,划出两道火光,命中了法术木偶。 木偶上出现两道焦痕,而后依旧恢复如初。 墨画摇了摇头。 “不太行……” 神识分化,同时施展的两枚火球术,威力都降低了…… 一个原因,是自己手法还不熟练; 另一个原因,应该是自己的灵力并不充沛,经脉中的灵力存量,不足以支撑同时施展两枚火球术,并保证威力不衰减…… 这样一来,反倒不如按部就班,一前一后施展两枚火球术。 自己施法快,两枚火球术之间的间隙也很短,而且威力不会衰减。 除非…… 墨画想了想。 除非需要法术“狂轰乱炸”,在短时间内,快速迅捷地,释放大量火球术。 这种情况下,双术并施,才会有奇效。 但这样一来,神识和灵力,就会像洪水一般,大量倾泻。 自己的神识还好,但灵力肯定支撑不住。 这不是自己目前能用的手段…… 墨画有点遗憾。 双术并施,威力不行,还是要研究法术融合……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瞳孔一黑,重新分化诡念,双术并施,左手右手,各凝结了一个火球。 墨画皱眉,略显吃力,两手渐渐向中合拢,想将两枚火球术,融合在一起…… 可两枚火球术,就像元磁同极一样,互相排斥。 越是靠近,斥力越强。 很快,墨画便支撑不住,法术溃散,两枚火球也各自熄灭了。 墨画大口喘着气,心中叹道: “好像还是不行……” “火球之间,相互排斥,融合不到一起去……” “这又是为什么?” 墨画想了会,从储物袋中,掏出自己的《太虚道法精要》,从其中记载的,一些法术定理中,自己琢磨着,寻找答案。 一盏茶的时间后,墨画翻到了“术式结构”一页,回想了一下长老上课的知识,这才恍然大悟。 每个法术内部,都有一定的术式结构。 这个结构,是稳定的,是规范化的,是由历代修士大能,归纳创造而出的,是决定法术本质的一种“范式”。 术式结构,也是灵力结构,里面蕴含了法术灵力的流转和变化。 而同样,不同法术,其内部的术式结构,是相互排斥的。 所以灵修以法术对战,不同法术对轰,胜负便是由各自术式结构决定。 上品的法术,术式结构稳定,灵力强大,会碾压下品法术,使其法术破灭,灵力溃散,从而在对决中落败。 若两者法术,威力接近,谁也胜不过谁,便会因术式结构的排斥,两者同时溃散,产生灵力爆炸…… 墨画点了点头,可随后一怔,心生不解。 “法术碰撞,同时溃散,产生灵力爆炸……” “但自己的两枚火球术,互相挤压靠近时,也没爆炸啊……” “为什么?” 墨画越想越觉得茫然,不由感叹: 阵法博大精深,法术也不简单。 一旦深入去学,就会发觉,有太多复杂晦涩的学问了…… 墨画只能从自身考虑。 自己的两枚火球术,虽然有诡念分化,但又同根同源,本质上是同一个神识,同一种灵力,同一个术式结构,同时施展出的。 就像是“复刻”,两者都是彼此的影子。 所以两道法术,本源相近,互相亲和。 但既然是不同的法术,它们又有着,虽然形式一样,但彼此独立的术式结构。 术式结构,是必然想斥的。 所以这两道火球,本源相近,可以接近,但又因术式独立,而相互排斥…… 彼此互为矛盾,灵力纠缠不休。 墨画脑袋有点疼。 既然同源,说明是有“融合”的可能的…… 但术式结构独立,彼此相斥,显然又是无法“融合”的…… 墨画有些费解,但并不气馁。 此后好几天,他想了好多方式,想促使这双术并施,同本同源的两枚火球术,进行“法术融合”。 譬如以神识,一点一点,强行挤压火球,促进融合; 又或者,以“螺旋”的形式,使两枚火球彼此旋转,相互契合…… 但如论如何尝试,都没能成功。 墨画皱起了眉头,反思道: “是不是……太温和了……” 这些挤压、螺旋、契合的法术“融合”的形式,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尝试的,而两枚火球,却很“顽皮”,一点都不听话。 是不是要再“强硬”一点? 但是,怎么强硬? 墨画想起迄今为止,见过的法术对轰的场景,忽而灵光一现,默默嘀咕道: “碰撞?” “两枚火球,彼此对轰?” 自己神识够强,强行催使两枚火球,迅速碰撞,说不定,能将两者聚合? 仗着神识强大,大力出奇迹? 墨画有点犹豫,但想了想,目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不如尝试一下。 反正在道法室里,还有长老他们守着,区区两个小火球而已,应该没什么事…… 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他开始故技重施,瞳孔漆黑,诡念分化,左手右手,各自凝结一枚火球术。 这次墨画不再一点点尝试,而是神情一凝,刹那之间,将十六纹质变神识,催动到极致,神识瞬间强压…… 而后法术骤变! 极致的神识,骤然产生强大的压力,使火球猛烈颤动。 而后两枚火球,猛然之间,由静转动,拉出两道刺目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呼啸着冲击彼此,产生足以使术式结构崩溃的对撞…… 这不过刹那间的事。 须臾之后,墨画只觉得一阵头晕耳鸣,双目因刺目的火光而失明…… 他只感觉,有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而后所有声音,又似乎被牵引,吞噬,一片死寂…… 神识仅有的一丝清明,让墨画意识到…… 他的灵力,彻底失控了…… 火球术不知从何处,诞生了肆虐的灵力,如同不羁的怒龙,嘶吼着,咆哮着,想脱离他的掌控,将一切吞噬…… 墨画拼尽最后一丝神识,给这股灵力,套上了一根“缰绳”,牵引着它,向前方轰杀而去…… 而后他两眼一闭,缓缓栽倒在地,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 …… 正在外面下棋的道法长老,猛然一阵剧烈的心悸,他低头一看,就见道法室的中枢玉简上,一道红色警报,红得刺眼。 与此同时,一股虽是筑基期,但却极其诡异扭曲,还带着一丝可怕的灵力波动,荡漾开来。 道法长老心底一颤,一个闪身,连忙来到右手边的一处道法室。 从外面看,道法室完好无损。 道法长老右手微颤,打开了门…… 入目一片狼藉,裂痕遍布。 地面有一道狰狞的焦痕,向远处蔓延,强大的灵力威能,压迫着四壁,将防护用的三品阵法,都给震出来了。 阵法倒是完好无损,但墙皮溶解,露出了道道阵纹。 看上去,像是四周被轰出了斑驳的裂纹。 焦痕的起点,是一个小修士。 他晕倒在地,左手焦黑,右手有裂痕,嘴角带着鲜血。 焦痕的末端,是法术人偶。 或者说,原本应该是有一个法术人偶。 可现在,那个用来测试法术威力的,筑基前期的法术人偶,已经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了…… 道法长老张大了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火球术?!”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八章 伤势 不过片刻后,另一位身穿太虚道袍,但衣襟上绣着丹炉的丹师长老也过来了,见一地焦黑,满墙阵纹,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而后,他便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墨画。 “别愣着了,先救人。” 两人连忙上前,查看墨画的伤势,随后都松了口气。 墨画看着凄惨,伤势不轻,但没什么大碍。 丹师长老取出一瓶灵液,洒在墨画的伤口上,化解残余的火毒,清洗焦灰的血迹,同时止住伤口的流血。 而后又取出一枚丹药,给墨画服下。 再以手抚着墨画的胸口,不停运气,以浑厚而菁纯的木系灵力,滋养墨画的经脉,治疗他的伤势…… 一段时间后,墨画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下来。 只是他肉身太弱,所以创伤恢复慢,一时还醒不过来。 丹师长老如释重负,“差不多了……” “还好,只是受了少量的法术灵力波及……” “养半个月的伤,调理调理,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手伤了,经脉也受损了,这段时间内,不能动用灵力……” 丹师长老有些庆幸,又摇了摇头: “就是,体质实在太差了……” “身娇体弱的,磕着就伤,伤了还不好养……” 丹师长老看着晕倒的墨画,有点心疼,转过头埋怨道法长老道: “你好歹是道法长老,没事教他炼炼体,不指望能有什么成就,好歹强身健体,受了伤,恢复得也快些……” 道法长老苦笑,“这我岂能不知?” “可哪有这么简单,他要真能练,我早就让他练了……” “学那点皮毛,实战一点用没有。” “还是磕到就伤,砍到就死,不如多花点时间,学好身法,一点伤不要受……” “更何况,炼体的功法,刚健威猛,哪里是那么好学的。” “他底子又差,若是练得多了,肉身枯萎,血气逆冲,还会伤到自己……” 丹师长老闻言摇头,无奈道: “那我炼几炉丹药,给他养养血气吧……” 虽然功用未必多大,但也聊胜于无吧。 丹师长老说完,又同情地看了道法长老一眼,“你小心点,荀老爷子肯定找你麻烦。” 道法长老头皮发麻。 “你说你没事,教这孩子上乘法术做什么?”丹师长老不解。 “我没教……” “你猜我信不信?” 道法长老嘴里发苦,“我真的没教……” 丹师长老一怔,见他不像说假话,四处看了看,脸色微变,“那这是……” “是法术……” “你这不是废话?不是法术,还能是阵法?问题是,是什么法术?” 道法长老寻思着,“看样子,似乎就是……火球术……” 丹师长老面无表情,“好厉害……什么火球术,你教教我呗,让我长长见识。” 道法长老说不出话。 丹师长老指了指,原本放置法术木偶的地方: “这个木偶,虽说是筑基前期的木偶,但炼制之初,目的就是为了承受法术轰击,所以法术防御极高,一般筑基中期的弟子,都未必能打破,更别说现在……” 丹师长老眼皮微跳,“被轰成飞灰了……” 而这孩子,不过是个入门不满一年的,筑基前期弟子。 丹师长老又看了看墨画,心中震惊。 道法长老心中也犯嘀咕。 他也不记得,自己教过墨画,什么大威力的法术啊。 再者说,就算有这种法术,以墨画的灵根品阶,还有气海的灵力周天,也根本学不了,也用不出来啊…… 除非…… 道法长老感受着四周,残余的灼热之气,以及异变的灵力,神情越来越严峻。 丹师长老问:“伱看出什么了?” 道法长老皱眉道:“这不单纯,是法术的威力,而更像是……” “像什么?” 道法长老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只是想到墨画那点年纪,还有修为,心中难以置信,口中喃喃道: “应该……不会吧……” …… 墨画醒来时,觉得头好晕,手好疼,经脉还有些滞涩。 他往四周看了看,就发现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柔软的床上,四周素净,焚着凝神香,空中飘着淡淡的,发苦的丹药味。 身旁有一位穿着太虚长老道袍,身姿婀娜,面容端庄,但带着些妩媚的女子,默默地看着他。 墨画有些意外,“慕容……长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虚弱,像是残留着火灵力的创伤,说话有些艰难。 慕容长老微微颔首,“荀老先生怕你伤势恶化,便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了。” 墨画微怔,这才知道,慕容长老竟然是一位丹师。 慕容长老靠近墨画,手指白皙而修长,轻轻摸了摸墨画的额头,声音如晚风般轻柔: “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左手烧伤,损伤了经脉,半个月内,不能动用灵力,右手是皮肉伤,七日之内,不能握笔……” “我给你几瓶丹药,每日早晚,服上一粒。” “嗯。”墨画有些艰难地点头,“谢谢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微微笑了笑。 此后陆续就有其他修士,来看墨画了。 首先是瑜儿。 见墨画受伤后,他就守在墨画旁边,小眉头皱在一起,眼睛湿润,怎么赶都不走。 慕容长老只好给他备了一個小床,还有小毯子,让他睡在附近。 瑜儿安安静静,不吵不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墨画。 墨画醒了,瑜儿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开心。 但因为墨画要休养,所以瑜儿看了一会,就又要回弟子居做功课了。 慕容彩云也来了一次,送了些丹药,还有补品。 见墨画没事,她便安心了,只是叮嘱墨画,修行法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不要再伤着自己了。 墨画老实地点头。 他也知道了一件事: 他听到慕容师姐,喊慕容长老“小姑”,可见两人的确是有关系的。 上官旭也来看他了,除了养伤的丹药外,还带了很多好吃的。 “这些是婶娘,让我带给你的……” “这里是太虚门内,她不太方便进来,但让你伤好了,去一趟顾家,她再请上官家的丹师,给你调理调理,不要留什么后患……” 墨画点头感激道: “谢谢旭师兄,也替我谢谢琬姨。” 此外,就是同门的一些弟子,也来看了看他们的“小师兄”。 见墨画气色还行,没什么大碍,他们便放心了,围着墨画,叽叽喳喳地跟他聊天: “墨画,听说你修法术,把自己炸伤了?” “真的假的?” “你到底修的什么法术?” “不会是火球术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墨画就会火球术……” “墨画,出了太虚门,我们就装作不认识……” “你是我们‘小师兄’的事,千万别说出去……” “哪有被火球术炸伤的小师兄……” 墨画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悦道: “火球术怎么了,等我修炼好了,让你们见识见识,一个火球术就能把你们打哭!” “我不信!” “吹牛也打个草稿……” “区区火球术……” …… 墨画和他们吵吵闹闹,氛围也热闹了些。 慕容长老却淡淡道:“这里是丹室,要静养,你们都去上课去。” “是……长老。” 原本还想着翘课的弟子们,老老实实地拱手行礼,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唯有程默,一脸不舍,抓着墨画叮嘱道: “墨画,你早点养好伤,回去教我们阵法……” 荀老先生太严厉了,讲的课太高深了,布置的功课太多了,他根本承受不了…… 还是墨画这个“小师兄”好。 …… 荀老先生也来看了眼墨画。 他一脸严肃,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墨画一句,好好养伤,但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声劝慰道: “法术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擅长便算了……” “你底子不好,没必要非得学着别人,修这些杀伐的法门……” “你将阵法学好,便足以在修界立身了,别人也不敢欺辱你。” “若是遇到难处,有人找你麻烦,你只管说出来,自有宗门为你撑腰。” “不必勉强自己,硬要学这些法术……” “更不要伤着自己……” …… 墨画心中感动,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也不知墨画,听没听进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 将近傍晚的时候,道法长老也悄悄地来看望了一下墨画。 他是负责传授道法的长老,弟子受伤,虽说并非他造成的,但作为长老,多少都要承担些责任。 见墨画坐在床上,左手缠着绷带,小脸虽然发白,但眼睛炯炯有神,气息平稳,真的没什么大碍,道法长老这才放下心来。 道法长老寒暄了几句,踌躇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 “墨画啊,你在道法室里,到底用的什么法术……” 他传授法术,也研究法术,所以对未知的法术也十分好奇。 他想知道,墨画究竟施展什么样的法术,才能造成如此大的威力,将一具完好的法术木偶,硬生生地轰灭了…… 墨画一怔,眼睛微亮。 醒来之后,他有空就琢磨“法术融合”的事。 但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两枚火球术,神识强压融合之后,威力如此之大。 若非自己最后,以神识强行逆转了法术的方向,而是放任法术的灵力失控…… 恐怕不只双手受伤,自己的小命都有危险…… 墨画很不理解。 单纯两个火球术融合,怎么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威力。 甚至一点余波,就让自己受了如此大的伤势…… 这个不合常理。 所以道法长老在问他,他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道法长老。 墨画想了想,便答道: “我觉得一个火球术,威力不够大,就想将两个火球术,‘融合’在一起,增强一下威力,然后就爆炸了……” 道法长老皱眉,“胡闹,哪里有这样‘融合’的?” 墨画虚心道:“那应该怎么融合?” “你理解错了,”道法长老摇了摇头,“所谓法术‘融合’,并不是指,将两个法术,像面团一样,混在一起……” “法术融合,本质上是术式融合。” “而且,不是施法后,再融合,而是在施法之前,就已经是一个‘融合’的术式了,只不过看起来,像是在‘融合’罢了……” 墨画恍然大悟。 他记起来了,傀爷爷给自己施展“火球术”的时候,依次将火球凝丝,再编织,形成法术。 本质上,不是将数个火球术融合。 而是其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单独的法术。 自己是照着傀爷爷的方式练的,但因为闭门造车,稀里糊涂之间,好像学歪了一点…… 可虽然学歪了,但威力好像也很强…… 甚至强得,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又是为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看了眼道法长老。 道法长老被墨画看得,心里有些嘀咕,不知墨画这孩子,肚子里又打什么主意…… “长老……”墨画小声道,“假如说,有一种可能……” “两个‘双胞胎’修士,神识一样,灵根一样,施展的法术,也一模一样……” “没有这种‘双胞胎’修士……”道法长老道。 “我是说假如……” 墨画一本正经道,“……假如有的话,他们的法术,碰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会融合么?” 墨画一脸好奇。 道法长老有些头疼,他最怕遇到这种,想法天马行空,问题稀奇古怪的弟子。 他们问的吧,也有些道理。 但是真去答的话,又很费神识。 道法长老揉了揉额头,顺着墨画的思路,想了想,缓缓道: “神识一样,灵根一样,那这两道法术,也未必完全一样,因为时间上有先后……” “对修士而言,时间也是一种法则。” “法术的施术时间,和法术的灵力构成一样,也是一种固有特征,只不过一般修士,完全忽略了这点……” “那就施法时间也完全一样……”墨画道。 “这样的话……”道法长老嘀咕了一句,“那这两道法术,便近乎一样,同本同源,它们接触的话……” “会有两种可能……” 道法长老依据法术原理推测道: “要么瞬间“融合”,变成一道大火球……” “要么就是处在可接近,不爆炸,但不可融合的,这种‘相吸相斥’的状态。” “就像太虚两仪一样,共生共存但又互斥……” 墨画眼睛一亮,心生敬佩。 不愧是太虚门的道法长老,仅凭术理,就能推测出事实来。 “那如果,这两枚火球,就是‘相生相斥’,但不融合呢?”墨画又问。 “那……”道法长老刚开口,忽而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试过了! 还把自己炸伤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但这种事,他又不好明说,便敷衍道:“我猜的……” 随后不等道法长老回过神来,墨画又连忙追问,“假如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排斥呢?” 道法长老果然顺着墨画的思路,又思考下去了…… “因为本质上的术式,还是不同的。” “术式结构,便是法术灵力结构,是法术的本质。” “术式必然互相排斥。” “一般法术,哪怕是同一修士,施展的同一法术,术式结构相似,但术式本身存在,又是独立而不同的。” “就像是,炼制制式灵器,所有灵器都是一个‘范具’,炼制出来后,形制看着相同,但实际每个灵器,又都是不同的存在……” “你说的这个,‘双胞胎’火球,也是一样的,它们虽然其他都一模一样,但本质的‘术式结构’,是相互独立的……” 墨画点了点头。 不愧是道法长老,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自己也猜测,火球相斥,是法术内在的,术式结构的问题。 墨画又问:“那这两个‘双胞胎’火球,能形成不同法术的‘融合’么?” 道法长老摇头,“不行,术式结构相斥,融不到一起去……” “有办法让它们融么?” 道法长老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还是摇头。 墨画眨了眨眼,“假如……” “使用蛮力,以强大的神识,控制火球,快速对撞,会产生融合么……” “对撞?”道法长老摇了摇头,“应该还是融合不了……” “最多算是‘聚合’,但这种聚合,风险很大,会影响法术术式的稳定……” “以神识瞬时强压,迫使火球聚合,会瞬间产生强大斥力,使两枚火球内在的术式结构崩溃,灵力失去束缚,产生异变,内在威能释放,从而……” 道法长老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忽然一愣,目露骇然。 他看着墨画,震惊得说不出话,“你不会……” 你不会真的,是通过火球碰撞,使术式结构崩溃,而造成强大的破坏力,轰杀了法术木偶吧…… 随即他又不解,“你是怎么……” 是怎么做到的? 同本同源的“双胞胎”火球…… 神识强控,聚合火球…… 这是筑基前期,能做到的么? 墨画小声道:“我就是胡乱想想,随便问问……” 道法长老默默看着墨画,心道我信你才有鬼。 同时他也心中感慨。 不愧是荀老先生。 慧眼识珠! 看重的弟子,不光在阵法上很有才能。 在法术上,也能另辟蹊径,有如此鞭辟入里的研究…… 只是……既然是荀老先生看重的弟子,这些根底,自己就不方便多问了。 道法长老想了想,目光微沉,似是下定决心,将原本不该传授的“法术术理”,告诉了墨画: “灵力向外构成法术,法术是灵力的外衣。” “但灵力内在的本身,其本质变化,也蕴含强大的威能……” “一般法术,是以灵力,构成术式,结成法术,从而拥有杀伐之力……” “但反过来……” 道法长老目光一凝,声音微沉: “通过法术,引起术式结构变化,从而引起灵力异变,释放大量不稳定灵能,同样会造成,极强的破坏力……” 墨画目光一震。 这岂不就是…… 阵法崩解! 虽然方式不同,一个是阵法,一个是法术,灵力的异变也不同,一个是崩解,一个是聚变。 但其本质原理,是一样的! 道法长老见墨画目光通彻,这么快就明白了,有些愣神。 这孩子……不会以前,就做过这种事吧…… 怎么感觉,一点就透的样子? 道法长老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便咳嗽了一声,起身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墨画很有礼貌道:“长老,您慢走。” 但他又有一件事很在意,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 “对了,长老……” 墨画小声问道:“……您贵姓?” 道法长老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有些生气,还有些难以置信,伤心道:“这么久了,你竟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 没办法,宗门长老太多了,还有代课的,偶尔还换来换去,有些长老他真的只是面熟,但叫不出姓名。 墨画尴尬地笑了笑。 道法长老无奈道:“我姓易……”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九章 禁术 “易?” 墨画一怔,想起了水牢术秘籍上“……此术经易真人整理成册,收录于太虚门……”的记载。 “功勋箓里的水牢术,是您收录的?” 易长老愣了愣,“你还学了水牢术?” “嗯!”墨画点头。 易长老有些惊讶。 水牢术易学难精通,也很难用的啊……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那是我们易家的一位前辈收录的……” “前辈?” “嗯。”易长老点头,“我们易家,是法术世家,长老弟子大多都是精通法术的灵修,也喜好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法术……” “哦……” 墨画点了点头。 易长老看了眼天色,道:“行了,我走了,你若有法术的问题,可以再问我。” “谢谢易长老!” 墨画乖巧道。 听了这声“易长老”,易长老这才舒服点,转身欲走,但又临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画啊……” “你受伤这件事,的确是我有些疏忽,但是吧,咳……荀老先生那……” 墨画立马明白了。 “易长老,您放心,我会跟老先生说明白的,这次是我失手,不怪您的!”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易长老的错。 何况易长老还告诉了自己,这么重要的法术原理,就更不能连累他了。 易长老见墨画如此聪慧,又通情达理,大感宽慰,也不计较墨画跟他学了这么久的法术,还不知他姓甚名谁的事了。 “行,你好好养伤。” 易长老一脸轻松地走了。 “长老慢走。” 易长老走后,墨画左手缠着绷带,躺在床上,心中琢磨道: 双胞胎火球术……神识牵引碰撞……术式结构崩溃……灵力聚变的威能…… 这种类似“崩解”的法术手法,威力大,但不稳定,容易失控。 自己琢磨尝试的话,一旦失控,就容易受伤,风险很大。 这次是运气好,法术虽然失控,但自己还是凭借神识,强行控住了失控的灵力,没有被正面波及…… 再加上在太虚门内,有很多高明的丹师长老,悉心治疗,才没有受太重的伤,休养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若是有下次,就不好说了。 自己是个“小脆皮”…… 火球强压对撞,术式结构崩溃,灵力内在聚变的威力,和阵法崩解一样,秉承了一定大道法则的变化,杀伤力惊人。 一旦失手,真的有可能,小命立马就没有了…… 但是不研究的话…… 墨画又不太甘心。 作为一个灵修,法术出手快,锁定准,是极大的优势。 但若法术本身威力有限,打中别人跟挠痒痒一样,那这个优势,就大打折扣了。 威力再大,打不中别人,就没什么用了。 反过来说,打得再准,没什么威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在二品州界混迹,遇到的对手,大多都是散修,或是一些传承微薄的小家族子弟。 凭借强大神识,施展的特殊火球术,威力还算可观。 但到了乾学州界,世家宗门林立,上品灵根的天骄弟子,不知凡几。 哪怕是一些自甘堕落,被道廷司通缉的罪修,都有不俗的根底,灵根也比自己好很多。 其中一些弟子,更是身负上乘道法的传承。 火球术的威力,就不大够看了。 这种火球术聚合,还是要继续研究下去…… 墨画想了想,结合易长老的“指点”,将这种法术伤害的原理,大致梳理明白了: 寻常法术定理,灵力由内向外,构成术式,结成法术。 法术威力,由灵力强弱决定。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灵力消耗大,术式结构强,威力惊人的上乘法术。 但自己灵力弱,修不了上乘法术,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靠法术变化,逆转术式结构,引起内在灵力变化,从而爆发强大的灵能。 法术只是个引子。 是导火索。 靠法术,引起类似阵法逆解一般的,灵力本质异变。 这样消耗少量灵力,便可造成强大的杀伤力。 这一过程,需要天机诡算,分化神念,双术并施。 还需要强大神识,瞬时高速地操控法术,神识消耗也大。 但墨画神识强,灵力弱。 这种逆向法术思路,正好完美地扬长避短,发挥了他神识强的长处,规避了灵力弱的短板…… 墨画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要将这种聚变的火球术,彻底地研究出来。 法术原理他已经明白了。 目前这种火球术,唯一的问题…… 是不稳定。 术式结构崩溃,灵力聚变,很容易失控。有可能没伤到别人,先伤到自己。 “需要想一個稳定的,可控的方式,来进行术式崩解,火球聚变……” 墨画心里默默道。 …… 次日,墨画便去上课了。 他的伤势,经荀老先生“钦点”的数位丹师长老医治,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需要休养一下。 课是可以上的。 但除此之外,灵力不能用,阵法不能画。 墨画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去研究“火球聚变”。 修行课余只要有时间,他便琢磨,究竟如何才能稳定地进行火球对撞,术式崩溃,灵力聚变。 只要术式可控,伤害低一点也行。 但研究了数日,进展极慢。 墨画想不到任何方法,能使术式结构,稳定崩溃,并且定向操控,聚变的灵力。 墨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自大了。 这种另类的,逆思维的法术术式,绝非自己灵光一闪,就能创造出来的,更别说将这个术式稳定和完善了。 一个固定的法术,哪怕再不起眼,也都要经历代修士,修行实践钻研归纳,并最终完善的。 自己一个人,法术造诣,又没多深。 时间也有限,想自创术式,的确有些痴心妄想。 墨画叹了口气,但也并不气馁。 既然一个人,闭门研究没用,那就要想办法,多研究研究其他火系法术,从其法术术式结构中,找一些能借鉴的地方……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完善自己的法术。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行。 墨画并不觉得,这种“火球聚变”的思路,只有自己才能发现。 修界天才那么多,有些问题,他们肯定早就替自己想好,并总结出来了。 道廷两万余年,法术大能不知有多少,他们肯定有更成熟的研究,说不定,还有既成的术式,给自己“抄”一下。 只不过,这种异变法术,显然又难又危险。 所以学的修士很少,流传下来的术式,估计也不多。 “抄一下……” 墨画最先想到的,是易长老。 这里面的原理,还是易长老告诉自己的。 易家是法术世家,不说会这类法术,但至少肯定研究过。 于是墨画小胳膊缠着绷带,就去找易长老了。 易长老一听,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墨画自己瞎鼓捣,把双手炸伤了,他都因此受了荀老先生好几天的白眼。 若是自己真教了什么给墨画……墨画照着练着练着,再炸到小胳膊小腿的。 那荀老先生,估计会把自己的宗门俸禄,都给扣光了。 一念及此,易长老又补了两句,“不行不行……” 这也在墨画意料之内,墨画好奇道: “因为太危险了么?” “那不是一般的危险……” 墨画眨了眨眼,“有多危险?” “那……”易长老刚开口,忽而一怔,警觉地看了眼墨画,“你小子,不会是想套我话吧……” 墨画腼腆地笑了笑,“长老,您说哪里话,我这么点年纪,又没多少心眼,怎么会套您的话呢?” 易长老默默看着墨画,明显一个字都不信。 “我就是有一点点好奇……”墨画道。 “好奇也不行。” “行吧……”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易长老见状,见墨画小脸颓唐,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道: “我只跟你说一点点,你听听就好,别自己瞎捉摸,更别自己瞎练,千万别伤到自己……” “嗯嗯。”墨画点头,“我不会‘瞎’练的。” 易长老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 “这种法术,涉及‘灵变’,自然是极危险的……” “威力强,易失控,伤人伤己,而且修炼后,还极易对自身经脉,或是气海,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所以,这类法术,一般都被封为‘禁术’,传承要么断绝,要么尘封,要么销毁。” “禁术?!”墨画一惊,“禁止修炼么?” “嗯。”易长老点头。 墨画有点心虚,小声道:“我若练了,道廷司会上门,把我抓住铐起来,关进道狱么?” 易长老叹道:“那倒,也不至于……” “虽说是‘禁术’,但也是分好多种的……” “采补、邪术、尸术、鬼术……这些魔宗修行的道法,被列为禁术,是因为草菅人命,危害极大。” “而‘灵变’类法术,是因为威力大,不可控,才被封为‘禁术’。” “只要不拿来大肆屠戮,滥杀无辜,只是自己偷偷修炼,最多法术失控,伤到自己——就像你把自己炸伤一样,道廷司也懒得管……” 易长老说完,立马警觉道: “我不是让伱偷偷练啊!” “你别练啊!” “嗯嗯。”墨画点头道,“您继续说……” 易长老微微颔首,接着道:“但虽说如此,既然被列为‘禁术’,那这类法术,多多少少,都有着严重的后患的。” “像是经脉受焚,灵力逆流,阴阳失调等等……” “甚至有些修士,就是为了克服‘禁术’的弊端,才走上了邪修,或是魔修的道路……” “所以道廷不得不‘一刀切’,对所有‘禁术’,施行封禁。” “不稳定的法术,是不宜推而广之的,否则便是大隐患……” 易长老神情凝重道。 墨画小声道:“道廷是不是会偷偷收录‘禁术’……” 易长老一怔,随后也没瞒着墨画,“道廷是有收录,毕竟……” 易长老没说,但墨画也明白。 道廷一统,这修界都是道廷的。 道廷地位自然尊崇,想做什么,也没人能管。 墨画又问:“那宗门……也会收录么?” 易长老立马摇头,“没有。” 墨画目光狐疑,同样一点不信。 易长老被墨画盯着,叹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咳嗽了一声,这才低声道:“宗门也……咳,也会收录一些……” “当然,不是魔功邪术这类的‘禁术’。” “妖、魔、尸、鬼类邪术,有伤天和,这种是必然是被封禁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宗门收录的,一般那种,涉及到大道规则,威力极强,但基本无法修行,极难无法掌控,或是修行后,后患极其严重的法术……” “这些禁术,会由掌门,长老,或是老祖宗他们斟酌裁定。” “有些法术,过去能修,但可能修行代价太大,不宜传承下去,老祖宗们便会决定将其列为‘禁术’,进行封存……” 易长老说完,又肃然地看了墨画一眼,“你千万别打这类‘禁术’的主意。” “这类法术,虽收录在宗门,但严禁弟子修行。” “我太虚门,门规森严。但凡弟子罔顾规矩,偷偷修‘禁术’,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会被直接逐出宗门的!” 墨画心中一凛,目光也凝重起来。 易长老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叹道: “荀老先生如此看重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荀老先生这份心意,你可千万别打歪主意,让荀老先生心寒……” 墨画郑重地点头,“易长老,您放心吧。” 易长老看着墨画的眼睛,见他目光一片澄澈,神情诚挚,便放下心来。 易长老走后,墨画便回到了弟子居。 和易长老的交谈,墨画总结了一下: 蕴含“火球聚变”原理的法术,一定是有的,而这类法术,肯定都是“禁术”。 修这类“禁术”,会有后遗症。 后遗症有大有小,有的甚至会让人入魔。 太虚门内,肯定藏有“禁术”。 但藏在哪里,肯定不会让弟子知道,至少正常修行课程,以及功勋箓里,是不可能有“禁术”的。 而自己也不能偷学太虚门的禁术。 门规是森严的。 自己若偷学了,触犯了门规,荀老先生就算再偏袒自己,恐怕也不得不狠心把自己逐出宗门。 荀老先生对自己这么好,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但是! 墨画转念一想。 只要不偷学太虚门的禁术,就没有问题! 只要不是学妖、魔、尸、鬼类邪魔“禁术”,道廷司也不会管。 有后遗症,也不怕。 自己并非,真的要“学”禁术。 而是通过禁术,研究一下“法术聚变”的术理。 “抄”一下他们的术式结构,从而想办法,不断优化,改良术式,完善出真正的稳定可控的“聚变火球术”。 而据易长老所言,宗门弟子,偷学“禁术”,就会被强行逐出宗门。 换而言之,就是“叛门弟子”! 墨画眼睛一亮。 这么一来,蒋老大的那份名单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罪修中,很有可能,就有那么一两个,是修习了“禁术”,才会叛离宗门,在外为非作歹,沦为罪修的。 蒋老大可真是自己的“福星”! 他这名单,就跟传承的“藏宝图”一样。 墨画笑眯眯地想着,而后又将蒋老大的那份名单,翻了出来。 里面一些,名号带“火”字的罪修,被他标注了出来。 这是墨画原本想学火系法术,而特意“筛选”出来的。 墨画将这些罪修的“名号”,一一排查。 “火工头、火狼头、烈火掌、火屠夫……” 墨画皱起了眉头。 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些罪修像是学过“禁术”的样子。 他们的法术,也不像是能涉及到术式崩溃,灵力聚变,对自己的“禁术”研究,有参考意义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墨画没有那种,天机警示,因果预兆后,“怦然心跳”的感觉。 “没有么……” 墨画大感失望。 墨画将玉简,收回纳子戒,但想了想,又不甘心,重新取出了玉简,放在桌上,以诡衍融合后的天机算法,仔细看去。 这时候,他发现玉简上,似乎有一条淡淡的,红色的因果锁链。 墨画一怔,心中一惊。 有! 天机纹理,因果预兆中,这份名单里,是有类似“火球聚变”的“禁术”传承的! 墨画连忙又打开看去。 可玉简中,所有罪修的名号,都“平平无奇”,没有异常。 仿佛适才的“因果预兆”,只是错觉。 墨画衍算了下,还是没什么发现。 “怎么回事……” 墨画趴在桌上,托着下巴,蹙眉沉思。 “是有什么东西……我没发现?” “蒋老大的这份名单里,还有藏在深处,没解过密的东西?” 墨画重又将蒋老大的日记,读了一遍,一边读,一边放开神识,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甄别。 读了一遍,没什么发现。 墨画又接着读了一遍…… 一直读到第三遍,墨画终于发觉了一丝端倪。 一些行文断句,有空白的地方,被加了“密”,而且手法更加隐晦,墨画看的时候,下意识跳了过去,所以不曾发现。 墨画有些感慨。 “这个蒋老大,心眼好多啊……” 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墨画眼睛一亮,开始试着解密,但这些空白地方的密纹,又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没办法,墨画只能故技重施,耐着性子,用“次雷纹库”里的次雷纹,一道一道去对比解密。 三日之后,墨画终于在玉简空白处,解密出了一个新的名号。 这个名号,藏得极深,用墨浓重。 似有血色缠绕,火海之中,深沉的杀孽涌动,让人隐隐觉得心悸。 墨画目光微凝,缓缓念道: “火佛陀。”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章 花郎君 这个名号,凶残内敛,仿佛浸着火光与血光,给墨画的感觉,与名单之中其他所有罪修名号,都截然不同。 仿佛比其他罪修,都“坏”了一个档次。 墨画皱眉。 “蒋老大究竟是什么人……” “他这份名单,又到底是从何而来?” “这些形形色色的罪修,完全不像是他一个筑基前期的‘人贩子’,所能接触到的人物……” “更别说,这个一看就非同寻常的‘火佛陀’了……” 这样一份名单,竟会藏在蒋老大的日记里。 墨画总觉得有些违和…… “莫非,这名单,不是蒋老大的?” “可不是蒋老大的,又能是谁的?又怎么会藏在蒋老大的日记里?” 墨画想了想,没有头绪,便只能将这個疑惑暂时放下,继续琢磨“火佛陀”的事…… 火佛陀…… 目前自己知道的,只有一个名号。 火佛陀什么出身,什么境界,多大年纪,修什么功法。 他身负的,对“火球聚变”的术式,具有借鉴意义的‘禁术’,究竟是什么。 还有,他在“名单”中的地位,显然很特殊。 如果名单中的罪修,是一个组织的话。 那这火佛陀,至少是个“头目”。 而且不是非同一般的头目。 那他说不定,还有不少“小弟”…… 他现在会在哪呢? 墨画疑惑重重,可他现在一点线索没有,便想着找人打听打听。 可门内的慕容师姐,旭师兄,太阿门的枫师兄,百花谷的浅浅师姐,他都抽空问了。 甚至一些,偶尔临时做任务的师兄师姐,他也问了,但都没人听说过“火佛陀”这个名号。 这个火佛陀,就像不存在一样。 又有可能,是道廷司从未发布过,相关的任务。 既然如此,那唯一的办法,只有去向道廷司打听了。 整个乾学州界道廷司里,墨画唯一的“熟人”,就是顾长怀顾叔叔了…… 墨画主意已定,之后旬休,就拜托慕容师姐,多接了一些道廷司的任务。 慕容彩云不明所以,但因为是墨画的请求,还是答应了。 她去道廷司问询、申请看卷宗的时候,墨画也跟着去道廷司溜达,看能不能“偶遇”一下顾叔叔。 只是顾长怀是典司,是大忙人,墨画足足去了三次,他都不在,第四次才碰到他。 顾长怀似乎是刚从外面进来,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倦色,但还是微微昂着头,目光傲气,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但很快他这份“傲气”,就变成了“惊愕”。 因为他看到了一脸喜悦,目光炯炯有神的墨画。 就好像被不怀好意的小狐狸盯上一样…… 顾长怀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 墨画笑眯眯地,声音清脆地,一脸热情地挥手打招呼道: “顾叔叔,好巧啊!” 顾长怀额头跳了跳。 他并不觉得,这真的是“巧”。 说不定是墨画这一肚子坏水的小鬼,是守株待兔,在这里等着自己。 顾长怀面无表情,“你又来做任务了?” “嗯。”墨画道,“主要是靠慕容师姐他们出手,我就是帮帮忙,跟着混混……” 墨画说得很谦虚。 顾长怀哼了一声。 你就扯吧。 那是你师姐,又不是你亲姐姐,无缘无故地,能带着你混? 宗门功勋是很重要的,宗门任务,也是很严肃的。 你一点用没有,就算是真的亲兄弟,也未必能带着你…… 更别说还是慕容家,欧阳家这种,表面就算温和有礼,但内心多少都有些自负的大世家子弟。 你没点本事,别人会跟伱一起玩? 就算你长得再可爱也不行! 只是…… 顾长怀又盯着墨画看了几眼,心中疑惑。 这小东西,能有什么用呢? 灵根肉身都不行,灵力又弱,还只是筑基前期,看着就完全是一个“小拖油瓶”…… 他跟着做任务,能帮到什么忙? 顾长怀不解,摇了摇头,淡淡问道:“你这次,跟着‘混’的是什么任务?” 墨画道:“抓采花贼!” “什么境界?” “只有筑基中期。” 顾长怀无语。 还只有筑基中期…… 你自己不也才筑基前期么,口气这么大,抓一个采花贼,筑基中期,你说得跟抓小鸡一样…… 顾长怀想到了表姐的嘱咐,无奈道: “不用我帮忙吧……” 墨画有些意外。 顾叔叔竟然这么热心? 他之前还以为,顾叔叔对自己有些顾忌,所以会有些小心眼,轻易不会帮自己的忙。 没想到,小心眼的是自己。 顾叔叔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墨画有些感动,便道:“抓采花贼是小事,不用您帮忙,但是……” 墨画腼腆地笑了笑,“我有其他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顾长怀眼皮一跳。 这孩子一笑,准没什么好事…… “说吧,什么事……”顾长怀不咸不淡道。 “顾叔叔,”墨画小声道,“您知道,‘火佛陀’么……” 墨画说完,抬头看了眼顾长怀,就见顾长怀身子微僵,身上散发出寒气,眉眼之中,甚至带着几分戾气。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墨画。 “你从哪里……” 顾长怀顿了下,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听到这个名号的……” 墨画一怔。 他没想到,顾叔叔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这个火佛陀,莫非跟顾叔叔,有什么宿怨? 蒋老大的名单,肯定不能透露…… 墨画想了想,便半真半假道: “我从一个罪修口里听来的,他说火佛陀会一门很厉害的火系法术,方圆数百里内,没人是他对手……” 顾长怀目光锐利,直视墨画。 墨画目光如水,深不见底,神色如常,一片坦然。 顾长怀皱眉,问道:“哪个罪修?” 墨画摇头,“我不认识,偶尔碰到的,我偷听了几句话,他们就离开了,我一个小修士,又不敢去追……” 顾长怀明显不信,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墨画察言观色,小声问道:“顾叔叔,这个火佛陀,很厉害?跟你有过节么?” 顾长怀一愣,见墨画一脸好奇,神态语气,的确不像是知道当年的往事,也不像是与火佛陀有过交集的样子,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件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顾长怀似是想起什么往事,心情很差,语气也有些生硬。 墨画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但看这样子,顾叔叔心有芥蒂,必然不会说。 墨画也不勉强,他心中默默琢磨着,再找别人问问看。 顾长怀虽看不穿墨画的心思,但看他这一脸好奇的样子,便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诉他,他也会继续打听下去。 顾长怀叹了口气。 火佛陀这个人,杀孽太重,是个禁忌。 墨画这孩子,若真的身份猫腻,对上官家和瑜儿图谋不轨,那倒还好。 窥测火佛陀的秘密,运气不好,撞到火佛陀手上,死了便死了。 但如果他真正只是恰好路过,救下了瑜儿,那便是瑜儿的恩人。 自己不说清楚,害死了他,那就是罪过了。 更何况,他这么大点小修士,只活了十来年,若枉送了性命,也实在太可惜了。 顾长怀犹豫许久,这才叹道: “这些事,本不应该跟你说的……” “但我怕你不知天高地厚,贸然打听,牵扯其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平白送了性命……” 墨画十分意外,“这个火佛陀,究竟是什么人?” 顾长怀目光微凝,“他是个穷凶极恶的邪修。” 墨画心中微凛,“金丹?” “筑基后期。” 墨画皱眉,“筑基后期……抓不到么?” 顾长怀叹道:“火佛陀生性谨慎,从来只在二品州界厮混,修为深厚,法术极强……” “道廷多次围剿……” “可此獠心性狡诈,手段狠辣,再仗着法术之威,大杀四方,筑基之下,几乎没有修士,是他的对手。” “即便调动金丹修士,在天道限制,无法动用金丹本命法宝的情况下,能赢他,却杀不了他……” “一旦让他跑了,他便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重新出来杀人……” …… 墨画大致明白了。 道廷司三品金丹典司,没空去抓他,即便去抓,有天道限制,也很难杀他。 二品的执司,去抓又会被杀…… 墨画道:“火佛陀那门极强的法术,是‘禁术’么?” 顾长怀目光一凝,但想到墨画是太虚门弟子,“禁术”的事,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点。 “不错。”顾长怀点头道,“是禁术……” “但他所修的法术,是有残缺的‘禁术’。” “修行此‘禁术’之后,血气因火气而躁动,心性暴虐嗜杀。” “这种杀意,抑制不住……” “故而此孽畜……常因肝火邪生,滥施‘禁术’,大开杀戒,屠戮无辜,以泄‘杀欲’……” “迄今为止,被他以法术焚烧,痛苦而死的修士,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顾长怀目中流露出浓重的杀意,右手指节攥得发白。 “这种孽畜,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墨画有些怔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叔叔这种恨意入骨,杀意外露的模样。 墨画便安慰道:“顾叔叔,你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种恶人,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顾长怀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神色。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情绪到了,还想说什么,忽而神情一变,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跟墨画这小鬼说的太多了…… 有些东西,根本不该告诉他的! “好了,不说了。”顾长怀拂袖,又告诫道: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火佛陀这人,十分危险,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修士,别瞎打听了。” 墨画不悦,“我不小了,我十五了!” 顾长怀哼了一声,“我一百多了。” 墨画大惊,“顾叔叔,您这么老了?” 顾长怀气得牙疼,恨不得揪墨画的耳朵,“一百多,怎么就老了?我堂堂金丹,一百多岁,年轻得很!” “好的,好的。” 墨画安抚道,心里默默嘀咕,“你一百多岁,还算年轻,那我岂不还是小孩子了……” 墨画想了想,又悄悄问起火佛陀的事。 机会难得,现在不多问点,以后万一顾叔叔心情不好,估计就不好问了。 “顾叔叔,你知道火佛陀,现在的行踪么?” 顾长怀不想说。 墨画就明白了。 “没有么……” “那道廷司会向宗门,发火佛陀的悬赏么?” 顾长怀仍旧没说话。 但墨画从他难看的脸色上,看出了答案: “不会。” “火佛陀的悬赏,是不是会很贵?” “看样子会很贵……” “火佛陀有帮凶吧……” “估计有,不然不可能从道廷司的围捕下逃走……” “火佛陀是不是销声匿迹了很久了?” “好像是……” …… 墨画盯着顾长怀的脸色,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自问自答。 顾长怀终于忍不住了,拎起墨画,就往外走,“你赶紧回宗门,好好修行去,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墨画两腿离地,空蹬了几下,挣脱不了,然后就老老实实被顾长怀拎着,但嘴上却道: “我要等师姐!” “我还有任务呢!” “抓完采花贼,才能回去!” 顾长怀没办法,就把墨画丢在前厅,嘱咐道: “你在这里等,别烦我了。” “哦……” 顾长怀转头就要走。 墨画却突然喊住了他,“顾叔叔!” 顾长怀转身,墨画笑眯眯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呗……” 顾长怀刚想拒绝,但想到表姐的叮嘱,叹道: “你问吧。” “火佛陀,长什么模样?”墨画问道。 顾长怀一皱眉,“不是说了,不让你打听么?” 墨画道:“我是怕万一遇见了他,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我好提前逃跑。” “哪里就那么巧,让你碰到了?” “我是说万一!” 墨画强调道,“万一我碰到他,认不出他,还傻乎乎地,跟他套近乎,被他杀了怎么办?” 你这思路,可真清奇…… 顾长怀默默腹诽道。 可他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规避危险,当然要提前知道危险,不然身在险境而不知,又如何规避? 顾长怀有些头疼,最后只能叹道: “身材高大,面容慈善,身穿血色袈裟,头顶有火红香疤,肤色微红……” 墨画默默记在心里。 顾长怀转身又要走,墨画想起什么,又把他喊住。 “顾叔叔……” “又怎么了?”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顾长怀眉头一拧,“你刚刚不说是最后一个么?” “这次是真最后一个了!” 墨画笃定道。 顾长怀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说!” 墨画眼睛微眨,压低声音问道:“顾叔叔,火佛陀修的法术,叫什么名字?” 顾长怀警觉道:“这不能告诉你。” “真的,我就问这最后一个!” 顾长怀面露怀疑。 墨画道:“你告诉我,我就不烦你了!” 顾长怀挑了挑眉,“真的?” “嗯!” 墨画信誓旦旦点头。 顾长怀摇了摇头。 他虽然不信,但想了想,知道个法术的名字,应该也没什么。 那是禁术。 这小鬼,总不能自己去修吧。 他要是真修了,自己就把他逮住,丢道狱里关禁闭! 顾长怀心里默默道。 见墨画一脸期待,顾长怀又叹了口气,缓缓道:“火佛陀修的禁术,名为……” “陨火术!” 墨画一怔,随后两眼放光,炯炯有神。 “陨”火术?! 顾长怀看得一愣,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这小子…… 不会真的不知分寸,胆大妄为,想去学“禁术”吧…… 可他再胆大妄为,也应该不可能,把主意打到“火佛陀”的头上吧…… 顾长怀很不放心,皱眉叮嘱道: “这是禁术,你可别学啊……” 墨画点头,“放心吧,顾叔叔,我不会学的。” 我就是拿来借鉴借鉴,参考参考,“抄袭”一下术式,不会“学”的…… 顾长怀不知墨画的小心思,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墨画心满意足。 这几趟总算没白跑,顾叔叔果然知道火佛陀的事。 禁术! 陨火术! 这门法术,一听就很强,而且“陨火”……与火球术,似乎还有一些渊源。 只可惜,不知道火佛陀究竟在哪。 道廷司这边,也没消息。 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 墨画就在原地,等慕容师姐,而后又与迟来的枫师兄几人,在道廷司外汇合,一同乘车,前往二品峦山城,抓捕采花贼——花郎君。 峦山城在二品璧山城以北。 城内有几个小家族,族中有几个女弟子,近日来脸白消瘦,气息微弱。 家族一查才发现,她们被采补了。 采补的人,正是道廷司通缉的采花贼,花郎君。 这几个女弟子,被花郎君的花言巧语哄骗,自愿当了炉鼎,被采补后,元气大伤,但却贪恋男色,执意维护花郎君,说什么: “他是爱我的……” “即便被采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情我愿的事,你们管不着……” 之类的话。 这些话,是慕容彩云去打听后,回来说给墨画听的。 墨画大开眼界。 这年头有些修士,只看容貌美丑,却连正魔好坏都不分了。 别人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采补你的元气,竟也心甘情愿,甚至乐在其中…… 好在道律还是铁面无情的。 采补是有罪的。 花郎君在峦山城几个女弟子之间,左右逢源,缱绻流连,时间管理得很好。 但因为管理得太好了,时间排得太紧凑了,所以事发之后,他也没来得及逃走,而是不知躲在了哪个烟花柳巷,或是深宅大院。 雨过留痕,雁过留声。 既然留了痕迹,就别想逃,尤其是在墨画面前。 墨画神识扫视,细心观察,衍算因果,很快就发现了花郎君的痕迹。 众人跟着痕迹,一路找去,就找到了……峦山城最大的二品家族,王家家主结发道侣的闺房里……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一章 茶馆 神识虚白的视界中,王家家主夫人的闺房里,有两道身影,不知在做什么。 墨画想进去,把花郎君揪出来,但慕容彩云不让他进去。 “你还小,别脏了眼。” 墨画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但也听话地没有进去。 于是欧阳枫和上官旭在外守着。 慕容彩云和花浅浅进入闺房。 短时间后,房内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而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法术和灵针打得吐血,狼狈破窗而出。 墨画还是有点好奇,便顺着破窗,偷偷往闺房里面瞄了一眼。 闺阁之内,一片狼藉,衣袍和裙摆散落一地。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用被子遮着身子,气急败坏叫嚷着: “大胆!” “你们是什么人?” “王家内室,岂是你们能乱闯的?” 外面花郎君已经被欧阳枫和上官旭拦住了。 慕容彩云则对那妇人冷笑道:“你是家主夫人,引采花贼入室,竟还恬不知耻!” 那妇人倨傲地瞪了慕容彩云一眼: “什么采花贼?”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郎君他是爱我的,他说过了,他去采补那些女子,只是为了炼功,并不曾动真心……” “而他待我不同,所以只肯与我欢好,不曾采我元气……” 妇人说到这里,忽而心中酸妒,“那些贱人,能被郎君采补,真是便宜她们了……” 慕容彩云只觉怒气上涌,气得牙痒,一时说不出话来。 墨画在外面偷听到了,就“善意”提醒道: “他不采补你,有可能是把你当‘猪’养,等你修为高点,然后再一次性采补完……” 墨画言语诛心,却一脸同情。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狗改不了吃屎,采花贼也不可能不采补。 “猪,都是要养肥了才杀的……” 妇人闻言一怔,瞬间破了大防。 她一口血气上涌,脸色涨红,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墨画,“伱,你这……” 她刚欲破口大骂,就被花浅浅以灵针,刺入穴位,晕了过去。 这妇人虽有筑基修为,但养尊处优,只知道背着丈夫养情人,实力弱得令人发指。 至于这妇人怎么处置,就要看王家,还有道廷司那边的意思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抓住那采花贼。 那采花贼破窗而出,夺路而逃,被守在外面的欧阳枫和上官旭,出手拦住了。 欧阳枫长剑如风,上官旭重剑如山。 两人将采花贼围住,并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墨画出来一看,便见这男子容貌英俊,肤色却白得阴沉,一脸放荡,看样子就是那“花郎君”了。 和多数采花贼一样,花郎君身法很好,但道法稀松。 与欧阳枫两人交手,他尽落下风,但周身粉色缠绕,身法翩如落花,一时之间也能周旋,也没有性命之忧。 而很快,王家的修士也聚集了过来,一個两个神色震惊,但态度却是各异。 有人冷笑着,在看笑话;有人掩面,觉得丢脸;有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不少王家修士,便一齐上来围攻,想抓住花郎君。 但他们身手不行,碍手碍脚的,反倒给了花郎君喘息的机会。 墨画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见王家修士,目光闪躲,似乎心怀鬼胎,想了一下才恍然。 抓住花郎君,这件事就坐实了,王家的颜面,就不保了。 家主夫人养采花贼,这可是桩天大的丑闻。 王家会沦为整个峦山城的笑柄,数百年遭人奚落,抬不起头来。 最好的情况,是王家抓住花郎君,然后直接打死,毁尸灭迹,对外声称没这回事。 其次,就是放跑花郎君,抓奸不成双,这事就可以只是“谣言”。 最坏的情况,是花郎君落到自己和师兄师姐他们手里,还被押到了道廷司,定了罪,入了案。 那这件事,就是铁的事实。王家全族,都要跟着丢人。 所以他们出手,优先是想抓住花郎君。 在抓不住花郎君的情况下,也不能让花郎君,落在自己这几个宗门弟子的手里…… 墨画明白了,微微一笑,并没有出手,而是坐在一边看戏。 而王家修士的作为,也没出乎墨画的预料。 在知道他们王家,抓不住花郎君的时候,便开始故意使绊子,阻拦欧阳枫和上官旭。 欧阳枫和上官旭也想明白了这点,顿时有些生气,下手便不分轻重。 既然王家修士,假装帮忙,来碍他们的事,他们就假装“失手”,砍王家修士几剑。 王家修士心虚,也不敢声张。 但这样一来,反倒便宜了花郎君,越乱他越容易脱身,而几次身法闪转后,他距离欧阳枫两人,已经有数丈的距离了。 这个距离,足以脱身。 欧阳枫微怒,灵力激荡,剑气凛冽,便想强行动手,将这些拦路的王家修士,一并砍了。 耳边却忽而听到一声细微的喊声,“枫师兄……” 欧阳枫一怔,转头看去,却见墨画在一旁袖手旁观,神情从容,还冲他使了个眼色。 欧阳枫便明白了,他收手了,上官旭也收起了重剑。 众人眼看着花郎君自后院翻墙,破了阵法,向王家外面的围墙逃去。 一路上惹得人声喧沸,鸡飞狗跳。 整个王家,人影噪杂,乱成了一锅粥。 花郎君这便逃走了。 墨画看够了热闹,点了点头,便起身和慕容彩云几人,一起向王家外追去。 花郎君身法很好,但在墨画眼里,只是班门弄斧。 在花郎君施展身法,与众人周旋的时候,墨画早就以神识,死死地锁住了他。 他根本逃不出墨画的掌心。 即便逃出去了,墨画还有天机衍算,总归能找到他的因果踪迹。 可以说,从他在墨画眼前露面开始,他就已经是个“煮熟的鸭子”了,飞不了的。 慕容彩云几人离开王家,摆脱了王家修士,而后在墨画的指路下,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在峦山城的荒郊,遇到了拼尽全力,逃了半天,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正在一处隐秘的洞穴里,打坐休息的花郎君。 花郎君一脸震惊,“你们怎么找来的?” 这处洞穴,是他藏身的地方,除了他自己,基本没人知道。 欧阳枫懒得答他的话,只以黄枫长剑指着他,冷声道: “你受死吧。” 花郎君冷笑,神情还有点嚣张,并不太将欧阳枫等人放在眼里。 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凭借他的身法,在这二品仙城里,采花行盗,来去自如,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之前能逃掉,是因为有个躲在暗处的小修士没出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墨画不打算放过他了。 花郎君桀骜一笑,身法翩然,起身欲逃。 远处的墨画手指一点,水气瞬间凝结,锁牢降临,将乘风踏步,跃在半空的花郎君,捆了个结实。 花郎君被突如其来的水牢术锁死,脸上桀骜之色消退,目光一片惊悸。 而后他便像还没起飞,就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栽倒在地。 早憋了一肚子火的欧阳枫,提剑上前,将扑棱着想挣脱水牢术的花郎君,重又砍翻在地。 上官旭也上前补了几剑。 慕容彩云对这类人渣,深恶痛绝,所以下手不留余地,以五色灵光,狠狠地灼穿了他的四肢。 旁边的花浅浅,也板着俏脸,不停用灵针扎他…… 花郎君只能倒地抽搐,拼命求饶了,全没有一开始嚣张的样子。 抓捕至此就结束了。 花郎君被断了腿,拷上了灵锁。 墨画掏出“铁板”,给他走了一遍流程。 共得到了玉简若干,采补功法一门,邪术身法一卷,春宫图两幅,灵石若干,迷魂丹药若干,还有一些女子的私身的香囊衣物等等。 这些东西刚“拷打”出来,就都被慕容师姐“没收”了。 慕容彩云怕墨画学坏了。 “回头我多给你点功勋,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就别要了,之后上交给道廷司,或是物归原主……” “哦……” 墨画点了点头。 邪修邪术,他用不上。 但他倒是想看看花郎君的身法秘籍,研究研究,邪修修炼的身法,是什么原理,有没有什么破绽。 还有玉简里,有没有什么罪修的情报或是线索。 不过慕容师姐不给他看,他也没什么办法。 既然是采花贼,估计随身带的,都是些少儿不宜,看了脏眼睛的东西。 不看就不看了吧…… 墨画自我安慰道。 之后的事,就是简单地收尾了。 花郎君被抓到了,要押到道廷司,入狱候审。 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倒是王家那边,炸开了锅。 一个家族,背地里怎么样,没人在乎。 但一旦摆到明面上,这种家风不严,秽乱后院的事,就极为致命了。 后来打听了一下,墨画才得知,王家家主和道侣,早就貌合神离,各玩各的了。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王家家主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夫人背着他,竟玩得这么过分。 对一个采花贼,“用情至深”,还将其养在深闺…… 墨画摇了摇头。 这一对夫妻,渣男渣女,倒还是挺般配的。 不过这些风流韵事,墨画还小,不太感兴趣。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抓住花郎君,换功勋,去学阵法。 其他的事,他就懒得管了。 花郎君落网,这次任务便了结了。 欧阳枫和上官旭,押送花郎君去了峦山城的道廷司,同时还要录些口供,办些手续。 慕容彩云和花浅浅,则将花郎君偷窃,或是抢夺的一些,女修的私物,像是簪子,香囊,贴身的衣物等等,一一物归原主。 这些女子,有的是被花郎君哄骗,心甘情愿被采补的。 但还有些女子,则是被强迫的。 她们身上的贴身物件,是被花郎君事后偷走,或是抢走,用以勒索和威胁的。 这些东西,不太方便交给道廷司。 慕容彩云贴心地为这些女子着想,便和花浅浅一同,将这些私物,私下还给了那些受迫害的,可怜的女子。 无论是押送,还是归还私物,都要花一点时间。 众人分头行事,之后再一起在峦山城外汇合,返回宗门。 这些事,都用不上墨画。 墨画没事,便在峦山城外看着风景,等着他的师兄师姐。 等着等着,墨画便饿了,放开神识一扫,便见不远处,青山碧水间,有一处茶馆。 墨画眼睛一亮,传书给慕容彩云: “师姐,我在城外的茶馆等你们!” 而后他便施展逝水步,自山道间,轻盈跳跃,开开心心地来到了茶馆前。 茶馆不大,但搭了个篷子,在外面摆了不少桌案。 有零散几个修士,吃着干果,喝着凉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店家是个老人家,佝偻着背,满脸笑容地问道: “这位小公子,可要喝茶?” 墨画主要是肚子饿了,便问: “老人家,有吃的么?” 老人家面带歉意,“只有些佐茶的干果,面食也有,但点的人少,不常做,怕不合小公子胃口……” “没事,我要一大碗面!” “好,”老人家笑着答应着,“小公子稍等。” 墨画便挑了个有风有水,风景还好,看着也整洁的桌子坐了。 不一会儿,面端上来了。 看着倒还不错,墨画尝了尝,味道的确不算好,但也不差,他也不怎么挑食,便专心“呼噜呼噜”地吃起面条来。 吃着吃着,墨画又想起了这次任务的事。 花郎君…… 没记错的话,“花郎君”这个名号,也是蒋老大那个“名单”里的。 那么这花郎君,也是乾学州界,哪个宗门的叛门弟子?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峦山城? 之前在道廷司,墨画翻阅过“花郎君”的卷宗。 这个花郎君,行事十分谨慎,出没的地方,大多都是乾学州界以外,比较偏远的仙城。 那里的仙城,受道廷司管束不严,风气糜坏,烟花柳巷比较多。 他们这些采花贼也好藏身。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到峦山城这种地方,采补几个小家族的女修呢? 修炼邪功走火? 瘾犯了? 他不会真的以为,在二品州界,就没人能抓得到他吧…… 墨画捧着大碗,嘴里吸溜着面条,脑海里默默寻思着。 忽然人声响起,墨画抬头看去,就见外面又来了一队修士。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面容和善,后面跟着两个大汉,一个瘦子。 “两壶茶,两碟肉干,四碟果脯……” 他们点了茶水和吃食,便找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下,低声闲聊着。 墨画本也不在意,自顾自吃着自己的面条,但他神识强,听力好,若有若无间,似乎听到了“花六郎”三个字。 “花六郎?” 墨画一愣,还以为听错了,便放慢了吃面的速度,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过了一会,那边又道: “花六郎……” “……怎么还不来?” “说好的……” 墨画心中有些错愕。 这个花六郎…… 不会就是花郎君吧? 他们是一伙的? 墨画没有露出声色,还是低头吃着面,但神识已经外放到极致,偷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误了时辰……担当得起么?” “坏事的玩意……” “懒驴上磨屎尿多……” “修这种鸟功法,管不住下半身,真是个废物……” “不知……又赖在哪个贱人的床上……” “不会死在……肚皮上吧……” “那也是他活该……” …… 墨画皱眉听着,越听越觉得像。 总觉得他们口中的“花六郎”,就是自己跟师兄师姐,刚刚抓的那个采花贼——花郎君。 怎么办? 想办法将他们拿下? 布地火阵一锅端了? …… 墨画摇了摇头。 没问清楚,不知根底,贸然就动手,如果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还有,自己仓促之间,没看清他们的修为。 若这几人,都是筑基前期还好,若是筑基中期,那就比较棘手了。 地火阵,只是十三纹阵法。 能伤筑基中期,但未必能杀他们。 十三纹之上的阵法,自己秉承荀老先生的指点,学的大多都是生产类的阵法,或是困阵,学的杀阵不多。 而且十三纹之上的杀阵,以自己如今的神识,还做不到转瞬成阵的地步。 十几息的时间,出手有点太慢了。 这又是大白天,阵纹太显眼了,也容易被人发觉。 还是要稳妥点。 墨画心里默默道。 “先吃完面条,等一会……” “等师兄师姐来了,有了帮手,再想办法拿下这些修士,问个清楚……” 不然自己一人动手,太过鲁莽,风险也有些大。 墨画打定主意,就继续安心吃面。 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墨画还是抽空,以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几人的一举一动,看能不能看出他们的修为,还有道法底细。 这群修士,一共四人。 两个大汉,走的似乎是炼体的路子,血气很强,但又很收敛。 墨画离得太近,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不太敢用神识窥探太深,以防引起他们的察觉。 此外,还有一个瘦子,阴沉沉的。 看样子是个灵修,就是不知道,修的是什么路数的法术。 而四人之中,为首的,便是那个身材高大,一脸和善的修士。 同坐的几个修士,聊着天,咒骂着“花六郎”,他却一言不发,只喝着茶,吃着果脯。 桌上的肉干,他也一块没动。 墨画觉得很奇怪,便微微侧目,多看了这修士一眼。 可知看一眼,墨画便觉得心中一震,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传来,仿佛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可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墨画皱眉,又看了这带头修士一眼,瞳孔微缩。 身材高大,慈眉善目…… 他的衣袍,是寻常修士的衣着,但衣袖口下面,却露出了一小截红色的,镶着金纹的衣物。 他的头上有浓密的头发,扎着发髻,但发髻之中,又有几点火红色的点状物,深深地藏着…… 红色袈裟,火点戒疤…… 他是…… 墨画瞳孔一震。 火佛陀?!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火佛陀 筑基后期,被道廷司通缉,修火系“禁术”的,杀人如麻的火佛陀! 墨画心中凛然。 他略作思索,便知道打不过! 自己筑基前期,火佛陀筑基后期,两人都是筑基,但一头一尾,修为悬殊太大了。 阵法也不行。 这种杀孽深重的恶人,必然心思狡诈,警惕性高。 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布阵杀他,恐怕就跟掩耳盗铃一般,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 更何况,他还有三个帮手。 两个大汉,一个手掌粗糙,一个满脸横肉,一個瘦高个修士。 他们能跟在火佛陀身边,修为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有可能,是筑基后期。 而且必然都是罪修,为非作歹,手段狠辣。 墨画瞬间就判断出来了,这几个坏蛋,不是目前的自己能解决掉的。 尤其还是在这种,没有准备,偶然邂逅的情况下…… “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墨画默默收回视线,神色如常,继续低着头,吸溜着面条。 只是悄悄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腮帮子圆圆的,“呼哧呼哧”,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面给吃完了,汤也喝干净了。 墨画掏出两枚灵石,放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出异样,脆声道: “老板,结账!” 店家笑着道:“小公子慢走。” 墨画点了点头,起身便走。 可刚迈出一步,耳边就听一个低沉和蔼的声音道: “小公子……” 墨画心中一紧,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强大的神识锁住了。 十八纹巅峰神识! 墨画无奈,装出一脸懵懂的样子,转过头看去。 便见另一桌,那个身材高大,面容慈祥,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男子,正死死看着自己。 那男子神色平静,声音平缓,但目光却透着几分深邃道: “你……认得我?” 墨画不动声色,一脸疑惑: “叔叔,你是谁啊?” 男子目光微沉,面露不悦,心中也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他不可能被人认出…… 凡是见过他面容的,无论男女老幼,该杀的他都杀了,然后烧成灰,没留活口。 杀不掉的,那也是道廷司的高层,或是经验丰富的典司。 修为至少都是金丹以上。 这个一脸稚气的小鬼,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更没理由,能认出自己。 男子眉头微皱。 但他刚刚,的确是察觉到了一丝神识窥测的迹象。 尽管很淡薄,很轻微,而且神识窥测的手法老到,蜻蜓点水一般,一掠而过。 但瞒不过常年死战,生死一线的自己。 蹊跷的是,这丝神识,一闪即逝。 自己再去查探时,杳无痕迹,唯一一个有些异常的,就是附近这个吃面的小孩。 他似乎用余光,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埋头吃面了。 男子目光微沉。 这丝窥测的神识,十分深厚,按理来说,不可能是这么小的修士所能修出来的。 这种经验老到的神识窥探,也不可能是这个小修士所能会的。 但常年的直觉,告诉自己…… 这个小孩有些违和。 尤其是,他在瞥了自己一眼之后,吃面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然后起身就要走。 这点很不正常。 就像是…… 他认出了自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了规避风险,想溜掉一样…… 男子神情温和,目光却渐渐深沉。 那一瞬间,墨画也心中微紧。 这个有可能是“火佛陀”的男子,在怀疑自己! 警觉性太高了,疑心病也太重了…… 要想个办法,糊弄过去…… 墨画神色不变,心思急转。 另外一个大汉,看了眼墨画,不解道: “大哥,这小鬼有问题?” 其他两人也低声议论道,“不会吧……” “看不出来……” “太小了……” “宗门弟子?” “一个人在这里吃面?” 墨画没穿太虚门的道袍,穿的是自己平常的衣物,所以他们不知底细。 为首的男子,目露思索,沉默不语。 一个大汉便冲着墨画道: “小鬼,你是哪家的,姓甚名谁,什么宗门,一个人到这里做什么?” 说完他冷笑道,“别跟我说,你到这山里,就是为了吃碗面……” 墨画的脸上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做出一副“逞能”的样子: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汉嗤笑,“小鬼,别不知好歹。” 其他几人也都缓缓站起身来,面露不善地盯着墨画。 墨画“害怕”地退后两步。 旁边便有修士站出来,上前指责道: “你一个大人,没事为难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见有人敢管他闲事,大汉脸上戾气一闪,一个闪身,欺近那人身前,拳头缠着灰土色的灵力,猛然轰出。 这一拳势大力沉,气势惊人。 “筑基后期!” 那修士猛然瞪大双眼,勉强交叠双臂,挡住了这一拳,但还是被轰出了一丈之远,口吐鲜血。 大汉向前踏了一大步,顺势摸向腰间的储物袋,似乎就想抽刀,将这爱管闲事的砍死。 为首男子的目光厉然。 大汉觉得后背生出冷汗,这才想起,不能节外生枝,讪笑着收回手,对那管闲事的修士啐骂道: “滚!” 那修士自知不敌,愤恨离去。 周围的茶客,见势不妙,也都各自散了。 店家担忧地看了眼墨画,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地躲到了远处。 在二品州界这种小地方,筑基后期的修士,根本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茶馆里,就只剩下墨画,还有那身份不明的四人。 墨画一脸紧张,怯生生道: “你们……是坏人?” 大汉舔了舔嘴唇,阴恻恻笑道: “伱说呢?” 另一个大汉和那个阴沉的瘦子,也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你还别说,这小子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模样倒是不错……” 便在这时,为首男子目光一凝,淡淡道: “小修士,别演了,你不怕我们。” 此言一出,大汉三人都愣住了,神色有几分错愕。 墨画收敛起“害怕”的神情,一脸好奇道: “我演得不好么?” 为首男子眉头一皱。 那两个大汉觉得受到了戏耍,怒不可遏。 那个瘦子的神色就更阴沉了。 当前那大汉冷笑道:“好啊,阴沟难走,小鬼难缠。没想到,老子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今日竟看走眼了……” “你这小鬼,胆子大得很。” “说吧,你是不是认出我们来了?” 墨画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不认识你。” 他只是猜测,为首的男子,有可能就是恶贯满盈的火佛陀,但另外这三人是谁,他还真的不知道。 为首的男子目光一凝,看着墨画,默默沉思。 墨画的神情并不作伪,似乎并不认识他们。 便在这时,那个阴沉的瘦子冷笑道: “樵老五,废什么话,直接将这小子抓了,该杀就杀,该卖就卖,要么留着,做个玩物也行……” 大汉呸道:“你个阴损货,要抓你自己动手。” 樵老五? 阴损货? 一个“樵”字,一个“阴”字。 墨画核对名单,很快就认了出来。 带“樵”字的,在名单中的名号,叫“血樵夫”。 带“阴”字的,名号叫“阴雷子”。 还有另一个大汉…… 墨画余光一瞥,见他满脸横肉,发怒之时,神情狰狞如恶鬼,瞬间便想起来了: “鬼面煞”! 火佛陀,血樵夫,阴雷子,鬼面煞! 这四个人,的的确确,都是蒋老大那份名单上的人物。 而且都是满手血腥的罪修! 墨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了然,目光也明悟了些。 而墨画这刹那间,了然的细微表情,瞬间就被火佛陀捕捉到了。 火佛陀目光陡然锐利,心中有一丝难以置信。 被这小鬼认出来了…… 全都被认出来了?! 这个小鬼,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自己这些人,身份隐蔽,而且互相不常联系。 即便是道廷司的典司在这里,也未必能把自己这几个人认全。 这个小鬼…… 就凭这短暂的照面中,只言片语的聊天,就能将自己四个人的身份,全都确认出来?! 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火佛陀温和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有些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事已至此,这个小鬼,决不能留! “樵老五,”火佛陀以不容置疑的声音,冰冷道,“杀了这小鬼!” 樵老五一怔。 而墨画在听到“杀”字的时候,神情机敏,脚底抹油,瞬间就溜了,只在原地留下了淡淡的水影。 樵老五见状大怒,“好你个小鬼!” 他反手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把长长的带倒钩的,血迹斑驳的柴刀,挥出一道血光,拦腰向墨画追砍而去。 可墨画身法如水,形如鬼魅,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樵老五再砍。 墨画再躲。 如抽刀断水,但水流不断。 无论怎么砍,都未能伤到墨画分毫。 火佛陀端坐着,目露沉思,并未出手。 另外两人也坐着看戏,见樵老五与墨画你来我往,相持不下,十来个回合还没将墨画抓住,不由嘲笑道: “老五,你到底行不行?” “一个小鬼,你都抓不住?” “你这些年修道,修的是个狗屎?” …… 樵老五大怒,出刀更急。 墨画“冷汗”直冒,左右支绌,狼狈不堪,但每次总能恰到好处,躲过樵老五的刀光。 火佛陀有些诧异。 “鬼面煞”和“阴雷子”也沉下了脸。 “这小子的身法,有点东西……” 樵老五虽然突破不久,但也有筑基后期修为,短时间内,竟拿不下这小鬼。 固然是因为樵老五,本身只重杀伐,身法不行。 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小鬼的身法,过于精湛了。 火佛陀使了个眼色。 鬼面煞二人点了点头,身形如风,恶狼一般扑上前来,与樵老五成掎角之势,一同将墨画围住。 三人围抓,墨画神色慌张,闪转腾挪之时,显得更加吃力了。 阴雷子三人冷笑,志得意满,觉得十回合之内,必然能将这小鬼逮住。 可三回合之后,就见墨画狡黠一笑,寻了个契机,手指频点,三枚火球依次飞向三人的面门。 这次出手,电光火石一般。 三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就被火球术糊脸。 伤势不大,但面容焦黑狼狈,围攻之势也断了,心中不由大怒。 而这刹那的功夫,墨画的身法,眼睁睁地竟又快了一筹。 他身如流水,自三人的围堵中,逃了出去,径自向旁边的小树林逃去。 阴雷子三人这才恍然,心中暗骂道: “好阴险的小子!” 好快的火球术! 更快的身法! 这个小鬼,在自己三人的围抓之下,竟还能游刃有余,留了一手。 为的就是等到破绽,出其不意,谋求逃生的契机。 而且,还真的就让他逃了出去! 简直是奇耻大辱! 樵老五三人不顾脸上的黑灰,继续追去。 墨画继续逃,眼看山林就在面前,就要逃出生天之时,前面却突然多出了一尊高大的人影。 火佛陀! 墨画目光一凝,不得不停下脚步。 后面樵老五三人,却也追了上来,缓缓站定,和前面的火佛陀,一同将墨画堵住了。 余怒未消的三人,戏谑地看着墨画。 “小鬼,你再跑啊?” 墨画没理他们,而是看着前面不动如山的火佛陀,寻思片刻,手指频点,发出三枚火球术,径直攻向火佛陀。 他想试探一下,看看火佛陀的实力。 只是让墨画没想到的是,火佛陀不躲不避,站着不动,硬生生地吃下了墨画的这三枚火球。 而这三枚火球,命中火佛陀,就像泥沉大海,直接被炼化了,一点波动没传出。 墨画神色震惊。 这是…… 怎么回事? 而火佛陀神色不变,轻描淡写道: “你这火球术,不过尔尔,不如,我教教你……” 火佛陀张开双臂,周身火气荡漾,眸色血红,如同火海。 好强的气势! 墨画眉头一皱,放开神识,感知火佛陀的气息,这才发现,火佛陀的胸口,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 这两团火焰,十分炽烈,像是两枚心脏,同本同源,寄宿于火佛陀体内,其中蕴含极澎湃的火系灵力。 这便是……陨火禁术的特征? 触犯禁忌,在体内“种”下两枚火球,当做心脏,用以催发法术? 这便是,真正高端的火系法术? 阴雷子三人兀自冷笑,似乎也在笑话墨画不自量力,“班门弄斧”,竟敢在火佛陀面前,施展火球术。 墨画有些不服,看着火佛陀,神情严肃道: “我的火球术,可不止如此!” 火佛陀微觉诧异,随后露出饶有趣味笑容,“那,让我见识见识……” 他很感兴趣。 “大哥,不如先……”樵老五憋着一肚子火,想先抓住墨画,省得麻烦。 火佛陀目光凛冽,如刀一般看过去,樵老五心生畏惧,只能将话咽下去,不敢多言。 火佛陀重又看向墨画,面容慈祥道: “来吧,让我看看……” “好!” 墨画目光凛然,充满战意,还有一丝视死如归的无畏。 “这个法术,我此生只施展一次……”墨画沉声道。 这话让火佛陀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而后他便见墨画,开始以手掐诀,做出各种匪夷所思,复杂晦涩乃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手诀…… 墨画一本正经,掐了半天诀,假装自己要放大招,塑造出了一种,这招很强很强,需要蓄力很久很久的气氛。 这个法术,他此生的确只能用一次。 因为这些手诀,都是他临时瞎编的…… 他不保证,下次还能不能原模原样地“编”出来…… 但火佛陀不知道。 他摸不透墨画的深浅,不知墨画在做什么,只秉承着修士的直觉,越是未知的东西,越是危险…… 而等墨画,掐完了手诀,猛然一喝,左手右手,同时浮现了一枚火球。 这一招,是真的把火佛陀震住了。 “双术并施?!” 阴雷子三人不明白,但火佛陀对法术钻研至深,明白这招看似简单,但术理极其复杂,难度难以估量。 这个小鬼……他来真的?! 火佛陀天性谨慎,本能地催动灵力,在身前凝成一层火气屏障。 墨画将神识催到极致,压迫着两个火球,扭曲变形,而后双手一合,使两个火球急速对撞。 这一招,让火佛陀莫名心悸。 他双手一挥,凝成火盾,架在身前,想接下墨画这一招。 可他预想的,汹涌的灵力,猛烈的爆炸,诡异的法术,一概没有。 墨画的两个火球,并没有对撞在一起,而是各自偏离了轨道,向前飞出,炸在了地面上,溅起了碎石和灰尘。 火佛陀几人,有一瞬间的怔忡。 他们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几息时间后,烟尘消散,他们回过神来,发现墨画…… 又溜了。 火佛陀这下脸色极为难看。 被耍了! 什么厉害的火球术? 全他妈在鬼扯! 自己在乾州这么多年,犯了这么多罪,杀了这么多人,还从没有谁敢如此戏弄自己! 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当真胆大包天! 火佛陀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冷冷道: “想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跑?” 四人身形如风,恶狠狠地向墨画追去,一直追到一处山林,环顾四周,却见林木萧萧,根本没了墨画的踪影。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祸起 山林寂静,树木繁茂,阳光照射进来,被折成斑驳的碎影,碎影层层叠叠之下,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樵老五皱眉,“那小鬼人呢?” 阴雷子的脸色也很难看,“躲树林里了?” “躲哪里去了?” “遁地?” “地面一点痕迹没有,怎么遁地?” “那就是……”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瞳孔微缩。 隐匿?! 这个小鬼,竟还修了隐匿法术? 樵老五破口大骂,“他娘的,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便罢了,竟还能隐匿,见鬼了。” “这他妈怎么抓他?” 这事火佛陀等人都始料未及。 他们见这小鬼年纪轻轻,身法了得,显然下过不少苦功,哪里能想到,他竟还学了隐匿。 正经法术不修,尽修这种让人恶心的旁门冷僻之术。 果真是个阴险的小东西! “不对劲……” 阴雷子想到什么,皱眉道,“这小鬼是筑基前期修为,即便学了隐匿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等筑基后期的神识?” “他这隐匿术,很蹊跷……” “神识太强了?遮蔽了感知……”樵老五疑惑道。 阴雷子冷笑,“说什么屁话?筑基前期,一个小鬼,神识能强到哪去?” “撑死了十二三纹,难不成还能强上天去……” 樵老五反骂道:“那你他妈说是什么原因?” 阴雷子目光一凝,“必然是隐匿术太精湛了。” “放你娘的狗屁!”樵老五骂道: “隐老二活了两百多岁,才将隐匿术修得炉火纯青,这小鬼多大的岁数?走过多少夜路?能把隐匿术学得如此精湛?” 阴雷子脸皮涨红,却回不了口。 一直沉默的鬼面煞,忽然皱眉,“他这隐匿术,我总觉得有些眼熟,莫非是……” 鬼面煞脸上横肉一沉,“隐老二的……小五行匿踪术?” 三人皆是一怔。 火佛陀也目光微沉。 “不可能……”阴雷子摇头,“那是隐老二看家的老本,他其他不行,就靠这匿踪术混饭吃,这门法术,他攥得很死,谁也没敢告诉……” “隐老二进去了吧……” “牢门深似海,估计出不来了,命也要留在里面。” “入了道狱,死到临头的隐老二,更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横竖是一死……” “被抓进去之前呢?” “被抓之前……跟这小鬼有什么关系?隐老二难不成,是这小鬼抓进去的?” “再者说,隐老二是块赖皮肉……” “之前他被人抓住,受严刑拷打,牙被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他也一声不吭,没将这匿踪术的法诀交出来……” “想撬开他的嘴,可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 阴雷子又看了眼四周的山林,目露忌惮。 “这种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既消弭痕迹,也隐蔽神识,一点痕迹没有的隐匿……” “隐老二也做不到这個程度。” 樵老五烦闷道:“那怎么办?四处去搜?” “山林这么大,怎么好搜……” “纵火烧山?” “你想死?现在就把道廷司的走狗引来,我们还怎么做事?” 樵老五大怒,“那怎么办?” 阴雷子皱眉,看向为首的火佛陀。 火佛陀目露戾色,但转眼又平和下来,面色慈悲,声音和缓道: “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一命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樵老五不满。 他受墨画戏弄,恨不得现在就将墨画宰了。 但他又不敢忤逆火佛陀,只将这恨意,埋在心底,想着下次见面,必以血柴刀,将这小鬼碎尸万段。 众人转身离开。 行了数十步,火佛陀却突然止步。 樵老五三人微怔,看向火佛陀,却见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困惑。 “大哥,出什么事了?” 火佛陀斟酌片刻,不解道:“那位小修士,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等的?” 一人还好,但他怎么可能瞬间,将四个人,全都认出来了? 阴雷子三人,也纷纷皱眉。 “这个小鬼,莫非是道廷司的小走狗?” “道廷司那群蠢货,养不出这么狡猾的走狗……” “莫非……” 阴雷子神色凝重,“那份……歃血名册,落在了他的手里?” 火佛陀目露杀意,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应该没这么巧……” 那份东西,极其机密,怎么会好巧不巧,偏偏就落在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小鬼手里? 更何况,还加了封纹和密纹。 其中的秘密,更不是一个小修士,所能窥测到的…… “那这……” 阴雷子等人,更是不明白了。 火佛陀收敛起一切情绪,换上慈悲的面容,转身看了眼,墨画消失的山林,声音空洞且平缓道: “正事要紧,至于这位小修士……” “会再见面的……” 火佛陀目光灼灼,如业火燃烧,透着冰冷的杀意。 “下次见面,我便教教你,火系法术究竟,该怎么用……” 而后他便肃然回身,向西而去。 樵老五几人,也凶神恶煞般,盯着山林看了一眼,而后各自愤恨,转身随火佛陀去了。 …… 而山林中,早已没了墨画的影子。 墨画早早就借着山林之中,五行木气的遮掩,施展小五行匿踪术,偷偷溜走了。 火佛陀凶险。 其他三人,也不是善茬。 既然不能力敌,自然要趁早跑路,免得横生枝节。 墨画施展隐匿术,进了山林深处,又在山道迂回,确定摆脱了火佛陀四人,而后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峦山城门口,等自己的师兄师姐。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施展着隐匿术。 大概一炷香后,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便出现了两道倩影。 正是一身彩衣,容貌昳丽的慕容彩云,还有身穿百花衣裙,俏丽的花浅浅。 而欧阳枫和上官旭,就跟在她们身后。 墨画松了口气,便撤了隐匿,挥手打招呼,“师兄师姐!” 慕容彩云见到墨画,有些诧异,走上前来,问道: “师弟,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茶馆喝茶么?” “我遇到坏人了!”墨画一脸严肃道。 坏人? 慕容彩云四人面面相觑,随后担忧地看着墨画,“你没事吧。” “嗯。”墨画点头,“他们想杀我,我跑掉了。” 想杀墨师弟? 欧阳枫目光一冷,慕容彩云几人也面带怒意,“那些人在哪?” 墨画心生暖意,但还是摇头道: “那伙人,一共四个,至少两个筑基后期,而且带头的学了禁术,非常危险……” 筑基后期?禁术?! 慕容彩云神色微变,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墨画,见他衣服上虽有些脏兮兮的,但人的确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但她同时,也有些惊讶道: “这你也能跑掉?” 墨画便道:“我运气好,侥幸跑掉了……” “行吧……” 慕容彩云也不深究。 他这个小师弟别的不说,稀奇古怪的保命的手段还是挺多的。 只是能孤身从筑基后期的围堵下跑掉,还是有一点离谱了…… 欧阳枫的面容,也有些严峻,思索道: “四人,至少两个筑基后期,那便只能上报道廷司了,峦山城的道廷司,恐怕还不大行……” “稳妥起见,上报给乾学州界的道廷司才好。” 其他人都微微颔首。 墨画也连连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顾叔叔说的没错,那这个火佛陀,法术极强,二品之下难有敌手。 那二品峦山城道廷司,即便派人去追,怕是也要在陨火术下,死得干干净净。 最好是回乾学州界,上报五品的道廷司。 事不宜迟,几人便雇了马车,立马启程,半日之后,回到了乾学州界,进了道廷司的大门,找到主事的执司,说要报案。 只是“报案”的手续,也比较繁琐,流程也慢。 墨画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还报了一长串罪修的名字: “血樵夫、阴雷子、鬼面煞、火佛陀。” 执司还以为墨画在说笑,愣了半晌,不解道: “你怎么知道,那四人叫这些名号?” 一个五品州界,偌大的地界,鱼龙混杂,罪修邪修不少,这几个名号,有些他听着都比较陌生。 一个小修士,怎么认出来的? “他们聊天,我听到的。”墨画随便找了个借口。 执司半信半疑。 不是他不信,而是他很难相信,一时间便有些举棋不定,不好抉择。 墨画嫌他墨迹,便道:“伱们顾典司呢?我跟他说。” “你认识顾典司?” “是的。”墨画点头,“我跟顾叔叔,关系可好了!” 执司一脸不信。 那个跟“冷面判官”一样,见谁都板着个脸,不屑一顾的顾长怀,能跟你一个小修士关系好? “顾典司公务繁忙……” “这是大事。”墨画认真道,然后看着执司,压低了声音,“顾叔叔小心眼,这事你回禀得晚了,当心他给你小鞋穿……” 执司闻言,神情一震。 这几个罪修的事,是真是假,他不清楚,但有一件事,这小修士倒没说错。 顾典司的确小心眼! 而敢说小心眼的顾典司是小心眼的修士,别的不说,至少胆识,异于常人! “行,我带你去找顾典司。” 那执司爽快道,而后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但是……别说是我带你去的。” “嗯!” 于是慕容彩云在大厅等着,执司则带着墨画,在堂皇威严,阁楼林立的道廷司里,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廷司室。 这里似乎便是顾长怀在道廷司内办公的地方。 墨画之前没来过,便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条线路,下次有事,他便能直接来敲顾叔叔的门了。 执司只敢把墨画带到门口,然后就溜了。 墨画摇了摇头,看来顾叔叔在道廷司,人缘不行啊。 别人都怕他。 不像自己,这么讨人喜欢。 廷司室外有门铃,样式古朴,墨画摇了摇,便有清脆的声音传出。 而后室内,也传出了一道冷淡且倨傲的声音,“进来。” 大门打开,墨画走了进去。 室内简洁整齐,陈设精致典雅,顾长怀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不知提笔写着什么。 墨画进门后,顾长怀抬头一看,怔忡片刻,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是你?” 他往四周看了眼,见只有墨画一人,问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道廷司内部的廷司室,是典司办公的地方,虽说也不是什么重地禁地,但也是禁止外人走动的。 墨画道:“是一个路过的,好心的执司带我来的。” 他很讲义气,没把执司的外貌,泄露给顾长怀。 顾长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继续低头写着东西,淡淡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我碰到火佛陀了!” 顾长怀手一抖,卷宗上就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火……佛陀?” “嗯!” “你怎么碰到的?” “我在茶馆喝茶,就碰到了。” 顾长怀怔忡无语。 火佛陀又不是赶着跟你做生意的小贩,你在茶馆喝口茶,也能碰到…… 还是说,你这小子当真“言出法随”,说碰上火佛陀,出门就能碰上…… 墨画见顾长怀不信,便认真道:“是真的!” 顾长怀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过于离谱。 道廷司追查那么久,依旧没有下落的罪修,你一个宗门小弟子,去喝个茶,说碰到就能碰到了? 你是小神棍不成? 更何况…… 他们道廷司,也要讲证据的,就算墨画是八大门之一太虚门的弟子,也不可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道廷司也没那么多人手浪费。 顾长怀叹道:“你怎么知道,你碰到的,就是火佛陀?” 墨画凝声道: “他身材高大,面容和蔼,不太说话,寻常的衣物下,套着一身袈裟,头上束了发,是假的,里面遮着数个火光戒疤……” “同行的还有三人,一个大汉,擅使一把血色柴刀,叫‘樵老五’,有可能是外号‘血樵夫’的罪修……” “还有一个瘦子,面色阴沉,应该是‘阴雷子’,另一个大汉,满脸横肉,神色狰狞,估计是‘鬼面煞’……” 顾长怀收起漫不经心的面容,越听神情越凝重。 墨画说的,根本不像是假的。 这些人,的的确确都是二品州界里,恶贯满盈的罪修名号。 只是…… 顾长怀目光严肃地看着墨画,“你从哪知道,这么多罪修的?” 什么“血樵夫”、“阴雷子”、“鬼面煞”,张口就来,“如数家珍”一般。 仿佛这些罪修,都是他菜单上的“菜”一样…… 墨画一本正经,义愤填膺道: “我虽然修为不高,但牢记宗门教诲,匡扶正道,斩妖除魔,嫉恶如仇,痛恨罪修,早就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平时就喜欢收集罪修的情报,知道的就多了那么一点点……” 顾长怀听着头疼。 你这小鬼,在鬼扯什么? 什么匡扶正道,嫉恶如仇…… 你说的那是你么? 谎话也打个草稿。 不过他心里,也隐隐觉得,火佛陀的事,很可能是真的。 但是证据还是少了些…… 身材相貌,袈裟,戒疤…… 只能证明,此人跟火佛陀有些像,这世间也不是没有其他信佛的,烫了戒疤,身穿袈裟的修士。 顾长怀皱眉道:“还有别的线索,证明他是火佛陀么?” 墨画想了想道:“他精通火系法术,施展法术时,体内燃起两团烈火,像是两颗心脏……” 顾长怀心中一颤,惊道:“他动手了?” “动手了。” 顾长怀目光一凝,看向墨画,“你跑掉了?” “嗯。”墨画点头,“他一动手,我就跑了。” “怎么跑的?” 墨画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此一举,“当然是用腿跑的……” 顾长怀有些气结。 “我是问你……” 顾长怀平复下心情,说到一半,忽而一怔,目光一沉,不再问了。 有些话,的确不宜多问。 尤其是修士保命的手段…… 只是墨画在他眼里,也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你知道,火佛陀去了哪么?”顾长怀沉声道。 墨画摇头,“我能跑掉就不错了,哪里敢跟踪他们……” “你在什么地方碰到他们的?” “峦山城外……” 墨画想了下,又说得具体了些,“峦山城和璧山城外,山道交接的地方,有片山林,还有座小茶馆……” “峦山城和璧山城山道交接……” 顾长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带人去看看,若是情况属实……” 顾长怀看了墨画一眼,“会给你折算成功勋。” 墨画心中一喜,“谢谢顾叔叔。” 顾长怀点了点头,皱眉沉思着什么。 “顾叔叔,你说……”墨画小声问道,“火佛陀突然现身,究竟要做什么?” 顾长怀摇头,“不知道,你别管,也别插手了。” 顾长怀说完这句,整理好手里的卷宗,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他还唤来了几队执司,分头行动,似乎要去追查火佛陀的行踪。 墨画很想跟着一起去,但不用想也知道,顾叔叔肯定不同意,他便只能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回了宗门。 回到宗门后,墨画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 怎么才能抓到火佛陀? 怎么才能从火佛陀身上,弄到“陨火术”这门禁术的修炼法诀? 还有面怀悲悯,杀人如麻的火佛陀…… 他突然现身,究竟想要做什么? 相关的线索太少了,墨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墨画便拜托慕容师姐,帮忙打听一些消息。 他隐隐觉得,火佛陀既然现身,肯定要做什么…… 数日后,慕容彩云便找到了墨画,顿了片刻,她才神情凝重道: “璧山城谢家,被火佛陀灭门了。” “谢家沦为一片火海,男女老少,都被烧成了焦炭,没留活口……”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四章 灭门 墨画瞳孔一缩。 灭门?! 谢家? “璧山城的谢家,不就是……” 慕容彩云点了点头,“便是那日,我们去抓断金门的叛徒,接触到的那个二品谢家。” 墨画记起来了。 那日他和慕容师姐,还有枫师兄接了任务,去璧山城,抓捕一个断金门的叛徒。 那个叛徒,据说偷了谢家的东西,销声匿迹,谢家抓不到,便将任务发到宗门里。 谢家为了抓人,封城搜街,大费周折。 但不知为何,功勋却给的很少。 而那个叛徒,也的确不好抓。 似是想到那副场景,墨画一时心中凛然。 墨画同情之余,又有些疑惑: 离开璧山城的时候,墨画只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还没完。 抓捕他也花了不少功夫。 “有说火佛陀是为了炼邪功,所以拿谢家满门当祭品的……” “无边的业火中,罪魁祸首火佛陀身穿袈裟,双目火红,口念佛号,面容透着冷漠的慈悲……” “谢家全死了……” “按理来说,火佛陀怎么也不可能,将一个家族的修士,全部杀光……” “更离谱些的,是有些人是非不分,说谢家被灭门,必然是多行不义,火佛陀杀人,是替天行道的……” “但事实就是……” “据璧山城的修士说,那一夜,整个谢家府邸,笼罩在火海之中,血光染红了半边天,谢家所有修士,宛如炼狱中的恶鬼,被杀死,分尸,而后在业火中,化为焦灰……” “师姐,谢家为什么,会被火佛陀灭门?” “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墨画好奇道。 墨画小声问道: “有说谢家当年得罪过火佛陀,结了怨仇,火佛陀此行,是来复仇的……” 那个叛徒的易容术,十分精妙,一会男,一会女,一会老妪,一会侏儒,抓到他的时候,他的模样是个大汉。 这件事蹊跷的是…… 慕容彩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道廷司还在查,外面风言风语,也不大可信。” 慕容彩云低声叹息,“没有……” 慕容彩云深深叹了口气,神情凝重无比。 “还有说谢家家主,当年夺了火佛陀心仪的女子,火佛陀因此心灰意冷,出家入魔,如今法术大成,便以谢家满门的命,祭奠心爱的女子……” “谢家再弱,也是璧山城数一数二的修道家族……” “这件事很蹊跷……” “什么样的都有……” “火佛陀再强,也只是一个二品罪修。” “谢家好歹是个二品家族,族内修士也有不少,就算不敌,也能支撑一会,怎么也能逃出一两个吧……” 还有那门陨火术的威力,或许也比自己想象得,要可怕很多…… 他修的是断金门的“遁金诀”身法,还精通“易容”,男扮女装,藏在一個挂羊头卖狗肉,名为酒楼,实为青楼的窑子里。 慕容彩云竖起白皙的手指,一一数给墨画听…… “谣言随风起,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慕容彩云摇头道。 “有说火佛陀与谢家勾结,分赃不均,所以才下杀手,屠戮谢家满门的……” 根本不知,他原本的相貌是什么。 …… 而且,那叛徒到底偷了谢家什么,墨画也不知道。 神识窥测的,只是灵力存在,而非血肉表象。 所以墨画神识虽强,能辨认出他的灵力,却无法还原,那叛徒灵力之外的血肉相貌。 “谢家没有反抗么?” 但没想到,竟是以谢家的“灭门”为开端…… 墨画皱眉,而后心有不忍,问道: “真的……一个活口都没留么?” 慕容彩云目光微凝,“我也是这么想的……” 火佛陀,似乎比自己想得,要危险得多…… 墨画想起了“樵老五”,“阴雷子”三人,又疑惑问道:“火佛陀……有帮凶么?” 灭门这种事,他一个人,未必能做到。 “这我就不知道了……” 慕容彩云摇了摇头,“灭门绝户之事,手段凶残,影响也极其恶劣。道廷司那边会封锁消息,一切线索不对外透露。” “之前有过灭门的事么?”墨画问道。 慕容彩云想了想,才开口道,“很少……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一百多年前,有个小家族,被邪修灭门了……” “具体的不清楚,我也是听我小姑说起,才知道这件事。” “那次灭门之事,因为性质太过恶劣,一些小家族人心惶惶,道廷司上层震怒,派遣大量典司和执司,没日没夜,搜寻那伙邪修。” “最终那伙罪修,也被尽数抓获,以阵法凌迟而死,悬榜示众,以儆效尤……” “此后灭门之事,就没怎么听说了。” “然后就是现在,谢家被火佛陀灭门的事了……” “这种事,同样会动摇人心,所以在罪修落网,真相澄清之前,道廷司是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的。” “那……”墨画小声道,“道廷司会向宗门,发布悬赏,追缉火佛陀么?” “不会。”慕容彩云肯定道。 “不会么?”墨画有点失望。 “嗯。” 慕容彩云点头,解释道: “这种事,太凶险了……” “道廷司发布的悬赏,所追缉的,一般都是筑基前中期罪修,虽然实力不弱,但凭宗门弟子的配合,也是能对付的。” “而火佛陀不同,这种杀人如麻,极度危险的罪修,道廷司不敢将任务,发给宗门。” “宗门弟子,大多出身世家,一旦有了闪失,道廷司那边也要被问责。” “更何况,涉及灭门之事,道廷司为了保密,更不会将消息泄露。” “顶多也就是,火佛陀被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发些任务,让宗门弟子帮忙抓些漏网之鱼……” “哦……” 墨画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彩云看了眼墨画,叮嘱道: “你别动歪点子啊……” 墨画一怔。 慕容彩云便道:“你是不是,对火佛陀感兴趣?” “算是吧……” 墨画含糊道。 他也不是对火佛陀感兴趣,主要是对火佛陀的禁术感兴趣。 慕容彩云见墨画目光微亮,无奈道: “追缉火佛陀,是道廷司的事,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 “而且此事凶险万分,若是你落到火佛陀手里,怕是会凶多吉少,你能从火佛陀手里逃一次,未必能逃第二次……” 慕容彩云面露担忧,“所以,千万别冒险,蹚这趟浑水……” 墨画认真思考了下,郑重道: “师姐,你放心!” …… 慕容彩云走后,墨画就在琢磨火佛陀的事。 师姐说的没错,这件事的确太危险了。 但禁术可不好得,功勋也换不到。 更何况,火佛陀的陨火术,还是火系禁术,体内两颗火焰,燃烧澎湃,如同心脏。 这很有可能,是自己研究火球对撞,术式崩溃,灵力聚变的关键。 假如有机会的话,这门陨火术,一定要弄到手! 一旦错过,下次再碰上,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只是一定要足够谨慎。 保住自己的小命。 自己还要给爹娘养老呢! 墨画皱了皱眉,开始认真思索: “可怎么才能得到陨火术法诀呢?” 在道廷司之前,抓住火佛陀? 一旦道廷司抓住火佛陀,哪怕火佛陀供出了《陨火术》的法诀,自己也不可能得到这门禁术。 道廷司不可能把危险的禁术,交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太虚门弟子。 更何况,以火佛陀的行事风格,他大概率宁愿“玉石俱焚”,也不可能交出禁术。 只要火佛陀被捕,这门火系禁术,就会和他一起陪葬。 “在道廷司之前,抓住火佛陀?或者直接杀了火佛陀,搜他的尸?” 怎么杀呢? 靠自己杀? 墨画寻思了下,无奈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 火佛陀为人警觉,个人修为,法术,手段都太强了。 更何况,他还有阴雷子,血樵夫,鬼面煞之流的罪修,当狗腿子。 他那几个狗腿子,也不好对付。 靠自己杀的话,估计要周密准备,提前设伏,崩解一整个一品大阵,才能将筑基后期的火佛陀给宰了。 可自己哪里去找一座一品大阵来崩解? 再者说,一品大阵,耗资如此巨大,崩解掉,杀个火佛陀,实在暴殄天物。 而且火佛陀心机谨慎,即便布下陷阱,他也未必会往里面跳。 所以,只能靠别人杀…… 自己从旁辅助,帮帮小忙。 那么,靠谁来杀? 墨画摸了摸下巴,心中寻思…… 慕容师姐和枫师兄他们,肯定不行。 师兄师姐他们,只有筑基中期修为,尽管是八大门的天骄弟子,但与筑基后期,杀人灭门的火佛陀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能不能赢另说。 一旦失手,怕是还要搭上性命。 慕容师姐关心自己,不想让自己犯险。 自己同样,也不想让帮了自己很多忙的师兄师姐们,承受这种凶险。 他们可没自己这么多的保命手段。 那还有谁呢? 墨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凑合着帮忙,杀了火佛陀。 那就是顾长怀顾叔叔…… 金丹境修为,道廷司典司。 身份也合适,修为也足够。 而且顾叔叔似乎也一直想着,将火佛陀绳之以法。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他是道廷司的人,即便抓了火佛陀,拷问出《陨火术》秘籍,于公于私,他都不大可能交给自己。 设身处地地想,假如自己是“顾叔叔”,也是不会把陨火术,交给不知底细的“墨画”的。 自己在他心里,可是“危险”分子。 他是不可能让一个本就“危险”的小修士,去学一门更加“危险”的禁术的…… 可墨画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其他选项了。 顾叔叔已经是唯一的人选了。 墨画微微叹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想办法通过顾叔叔,介入道廷司,打听线索,追缉火佛陀……” “然后见机行事,能不能跟在顾叔叔后面浑水摸鱼,把《陨火术》的法诀偷偷弄到手……”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此后墨画还是一如既往上课,修行,陪瑜儿做功课,画阵法,然后抽空打听火佛陀的事。 但慕容师姐说得没错。 道廷司的确不会对宗门,派发火佛陀的任务。 对大多数宗门弟子而言,“火佛陀”这三个字,几乎只能是传闻,是课后的谈资。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 墨画无奈,只能抽空,去道廷司找顾叔叔。 但道廷司森严,廷司室也不是随便能逛的。 墨画凭着记忆中的路线,还有自己的机智,瞒过了一路上的执司,到了顾长怀的廷司室,却发现扑了个空。 顾长怀外出,缉拿罪修去了。 墨画不知道,顾长怀缉拿的,是不是火佛陀,他也找不到人问,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道廷司里没人,做事真不方便……” 墨画感叹道。 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旬休的时候,墨画有了空闲,就陪瑜儿,回了一趟顾家。 这是瑜儿进入太虚门后,第一次回顾家。 顾家门口,闻人琬早早就在等着,一脸期待。 将瑜儿送进太虚门,虽然是她的主意,但母子连心,她无日无夜,不在担心着瑜儿…… 担心瑜儿修行怎么样,能不能吃好,过得开不开心,更重要的是…… 能不能不受梦魇困扰,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很快,马车停在了顾家门口。 瑜儿跳下了马车,脆生生喊了声“娘”,就撒着小腿,奔到了闻人琬的怀里。 闻人琬拥着瑜儿,见瑜儿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精神头很好,而且入手沉甸甸的,似乎恢复了元气,还胖了一点,喜不自胜。 这便说明,瑜儿在太虚门,开开心心,无病无灾。 也无可怖的梦魇侵扰。 闻人琬看了眼墨画,心生感激。 晚上闻人琬便张罗着一桌子珍馐海味,都是墨画没吃过的。 墨画吃得大快朵颐。 瑜儿也坐在他身边,抱着小碗,学着墨画的样子,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闻人琬坐在一边,托着脸颊,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目光中透露着温和的笑意。 过了一会,顾长怀就来了。 他似乎是刚从道廷司回来,一脸风尘,但听说瑜儿回来了,还是来看了看。 只是一进门,就看到了瑜儿身旁的墨画,神色就复杂了起来,头皮也微微发麻。 他感觉,麻烦似乎来了…… “长怀,你刚回来,正好也吃点吧……”闻人琬语气温和。 瑜儿则有些拘谨,一板一眼道:“舅舅好……” 顾长怀听着这一声稚嫩的“舅舅”,心都化了,但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生硬,有一种想表达善意,却表达不出的笨拙。 墨画看着直摇头。 闻人琬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顾长怀,心领神会,便笑着道: “我带瑜儿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长怀……”闻人琬看了顾长怀一眼,给了一个锐利的眼神,“你招待下墨画。” 顾长怀嘴里发苦。 闻人琬便牵着瑜儿离开了。 顾长怀叹了口气,坐在墨画对面,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无奈道: “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墨画实话实说道:“也不全是……” 他送瑜儿回来,一是想把瑜儿,送回琬姨身边,让瑜儿见见娘亲,也不让琬姨忧心。 二是免得,瑜儿一人回来,半夜又遭妖魔滋扰,睡不着觉。 而自己也漏掉了一顿神识的“口粮”。 最后一个目的,自然就是顾长怀了。 “说吧,什么事?” 顾长怀叹道。 这小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的。 墨画眨了眨眼,小声道:“顾叔叔,道廷司追缉火佛陀,能带我一个么?” 顾长怀就知道他要这么说,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墨画追问道。 顾长怀看了眼墨画,叹道:“年纪太小,修为太低,刚刚入门,最重要的是,伱不是道廷司的人……” 墨画好奇道:“我要是道廷司的人,就可以了么?” 顾长怀心中冷哼了一声。 道廷司的人…… 道廷司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从下面的执司、典司到上面的副掌司和掌司,都是要经考核,才能录用的。 考核很严,门类繁多,灵根、功法、武学或法术、家世背景,有无案底,三代之内有无嫡系血亲入狱入魔等等…… 道廷司审核极严,要求极高。 更何况,你还是个散修,没身份没背景的,怎么可能入得了道廷司…… 顾长怀敷衍道:“嗯,你如果是道廷司的人,我勉强能考虑考虑……” 墨画默默掏出了一个青铜腰牌。 形制古朴,很低端,但很眼熟…… 顾长怀愣了一下,眉头狂跳。 墨画目光狡黠,但一脸严肃道: “顾叔叔,其实……我也有一个道廷司的身份……”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六百三十五章 内鬼 顾长怀的脑袋,像是麻花一样,绞在一起,半天没理清楚。 这腰牌的确是道廷司的腰牌。 墨画这孩子,就算再胆大,也不可能冒着大不违,仿造道廷司腰牌。 青铜,意味着就是编外。 可编外的腰牌,也是腰牌,隶属于道廷司,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弄到手的。 “你这腰牌,从哪偷来的?” 顾长怀一脸狐疑道。 墨画不悦道:“什么偷来的?这是我们通仙城道廷司的掌司,亲自发给我的!” “通仙城?” 顾长怀想起来了,是墨画出身的,那个离州偏僻的二品小仙城。 墨画摇头,“不是。” 顾长怀不解,“那他凭什么,送你青铜腰牌?” 不太可能…… “没有!” 顾长怀眉头直皱。 “……让我为道廷司效力,造福通仙城修士,为修界的安宁做贡献!” 不然顾叔叔,就知道自己虽挂着名,但却是个道廷司小混子的事了。 关键自己哪里能想到,他一个十来岁的散修,刚入太虚门,手里还偷偷藏着一枚道廷司的青铜腰牌…… 顾长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你就吹牛吧…… 墨画也懒得解释,反正他说了,别人也不信,他都习惯了。 “造福?”顾长怀摇头,“你小小年纪,能造什么福?” 以后自己耍赖,拖延,就用这招。 顾长怀一脸不信。 以后顾叔叔,还有可能是自己的“领导”。 墨画便顺势改口道: 墨画看着顾长怀,一脸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神情,自信道: “当然是掌司看我年少有为,所以才给我腰牌,让我混……” 这两个大字,墨画每次路过,都要瞅上好几遍。 大妖是自己杀的。 在领导面前,要表现出一副“积极上进”的样子! 墨画学到了。 不能说“混功勋”。 “你入赘他们家了?” 他想了想,还是推脱道:“我只说考虑,没说答应……” 大意了。 “我造了大福了!” 刻在最上面一行,字最大,还镀了金的! 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行吧。” 墨画理直气壮道。 顾长怀心中一紧,目光一凝,“你不会到我表姐,还有瑜儿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这孩子鬼灵精一样,心眼多得很,下次跟他说话,得再谨慎些,不能一时大意,留下话柄…… 墨画看着顾长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充满诚挚的信任,“顾叔叔,伱是一百多岁的大人,说话不能不算话!” 顾长怀一怔,他没想到,墨画突然这么好说话,竟这么轻而易举,就善罢甘休了? 通仙城外的镇妖碑上,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呢。 顾长怀皱眉,“你们掌司,是你亲戚?” 顾长怀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拿起酒壶,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随意道:“现在忙,还没考虑好,过几天再说……” “不管怎么说,腰牌是我的!我也算半個道廷司的人……” 这就是大人的“耍赖”方式么…… 一时草率,掉这小子的圈套里了,被他的话给套住了。 墨画差点又把“混功勋”三个字说出口了……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墨画看着顾长怀,沉思半晌,诚实道: “顾叔叔,你也没什么‘好话’,能让我说的吧……” 脾气又不好。 人又有点骚包。 请他帮忙,他也不帮。 还出尔反尔,对自己“耍赖”…… 自己就是想在琬姨和瑜儿面前,说他点“好话”,也无从说起吧…… 顾长怀一愣,随后沉默了,神情有点复杂。 墨画说的,好像是没错…… “是吧,”墨画看了顾长怀一眼,叹道,“你不对我好点,我怎么和琬姨,还有瑜儿,说你的好话呢?” “我若只知你的坏处,那说出来的,可不都是坏话么?” “这也不能怪我吧……” 墨画一脸自己情有可原,无可奈何的样子。 顾长怀眼皮直跳,但想到表姐还有瑜儿,最终只能叹气,“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画眼睛一亮,“我想抓火佛陀!” 顾长怀还是不明白,“你一个入门弟子,跟火佛陀较什么劲?” 墨画一本正经道:“我小心眼,比较记仇,火佛陀想杀我,我也不想放过他。” 顾长怀愣住了。 小心眼,记仇…… 这也太“坦诚”了。 不过小心眼,应该不是假话…… 顾长怀一双俊逸的眸子,看着墨画,微微眯起,“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抓火佛陀的理由,肯定没这么简单……” 顾长怀笃定道。 不愧是道廷司的典司,真不好糊弄…… 墨画想了想,便道:“假如我帮你们,不,是‘我们’道廷司……抓到了火佛陀,能分点功勋给我么?” “你这么缺功勋?”顾长怀疑惑。 “功勋还有嫌多的么?”墨画反问道。 顾长怀微怔,不由点了点头。 确实。 宗门弟子,修炼资源,修炼法门,一切用度,还有宗门体系的进阶,都依赖功勋。 功勋自然是越多越好。 哪怕道廷司,也是如此。 “火佛陀这件事,没有功勋。”顾长怀道,“这是道廷司的事,不会给宗门发任务。” 毕竟火佛陀是灭人满门,双手血腥的凶徒。 万一宗门弟子,接了任务,鲁莽出手,死在了火佛陀手里,那就麻烦大了。 “不算宗门功勋,那能算道廷司功勋么?” “给功勋就行……” 墨画一副“我不挑食”的模样。 顾长怀叹了口气。 “行吧……” 道廷司的功勋,他总不能克扣着不给。 只是看着墨画一脸开心的模样,顾长怀总觉得有些违和。 墨画这孩子,一颗心里,藏七八个心眼,这事肯定还有其他理由。 顾长怀将有关墨画的事,从头到尾,快速回想了一遍,心中一颤,惊道: “你不会,想偷学火佛陀的陨火术吧?!” 墨画不动声色,默默看了顾长怀一眼: “顾叔叔,你觉得,我学得会么?” 顾长怀仔细打量了一下墨画,松了口气,渐渐放下心来: “也对,你也学不会……” 陨火术是禁术,灵威极强,这便意味着,需要上品灵根,以及浑厚的灵力支撑,才能修行并施展。 墨画这孩子,虽然聪明,但自身的灵根和灵力,不及悟性的十分之一。 学禁术,即便他有这个脑子,也没这块料。 顾长怀沉思片刻,便同意了。 “你可以跟着道廷司混,一起去抓火佛陀,但是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嗯。”顾长怀一一列举道: “第一,不能耽误你宗门的修行,更不允许请假。只能旬休的时候,来帮帮忙,平日里你别离开宗门;” “第二,你不能动手。火佛陀,乃至火佛陀的一众帮凶,至少都是筑基中期修为,不是你能应付的。你或许侥幸能逃一两次,但只要有一次逃不掉,可能性命就交代在那了……” “万一你有个三才两短,我也不好和表姐交代,瑜儿肯定也会伤心……” “第三,若是外出,追捕火佛陀,你就跟着我,寸步不离,不要擅自行动,肆意妄为……” …… “嗯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他要求也不高,打入道廷司,能跟着混就行了。 以后的事,再见机行事吧…… 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道廷司的身份,而且与顾叔叔,达成了“互相合作”的“约法三章”,墨画也就不客气了,连忙问道:。 “顾叔叔,璧山城谢家灭门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佛陀怎么进璧山城的?” “谢家为什么一个人都没逃出来?” “谢家因为什么被灭门啊?” “谢家被灭门之后,火佛陀又去了哪里?没找到吗?有线索吗?” …… 墨画“好奇宝宝”一样,小嘴哒哒哒哒,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顾长怀听得头疼不已。 他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大麻烦。 不过已经上了“贼”船,后悔也晚了。 顾长怀放开神识,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皱眉沉声道: “那日你报了案,我便亲自带人,去搜寻火佛陀……” “可峦山城与璧山城的交界,只有些许火焰痕迹,却没有火佛陀几人的身影。” “我又派人四处查了,只是火佛陀几人,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似乎有人,替他们遮掩了痕迹……” “而数日后,谢家灭门案,就发生了……” “具体的案情,还在查,不太好确定,我只能和你说些大概的东西……” “谢家的阵法,被人动了手脚。” “原本是对外的防御阵法,被人改成了对内的困阵。” “那日深夜,火佛陀突然出现在谢家之中,骤施法术,陨火天降,当即便杀了不少人,点燃了房屋,火势很快蔓延,逐渐扩大……” “而后数十个狠辣的罪修,趁着火势掩杀,屠戮谢家修士……” “谢家遭到袭击,匆忙之间,开启阵法,想借阵法御敌,但却反被阵法困死,逃生无门,葬身于火海之中……” “火佛陀的手段,也极为残忍。” “似乎真如传言那般,火佛陀与谢家,有着深仇大恨,只杀人还不行,还要将谢家之人,剖腹分尸,挫骨扬灰……” “因为阵法隔绝,外面的人,包括道廷司的一众典司和执司,想进进不去,里面的人,想出却出不来……” “就这样,火佛陀当着道廷司,以及整个璧山城修士的面,将谢家满门,尽数屠戮……” 顾长怀说到这里,难掩面容的愤怒。 墨画也心有不忍,默默叹了口气。 “之后呢?”墨画又有些不解,“阵法封闭,成了困阵,困住了谢家满门,那应该也困住了火佛陀,谢家逃生无门,火佛陀同样也逃不掉啊……” 顾长怀面容肃然,“问题就在这里……” “火佛陀灭了谢家,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便消失在了困阵里,璧山城中,根本没有火佛陀的踪影。” “不仅火佛陀,与他一同行凶的数十罪修,同样消失了。” “这些时日来,道廷司搜遍了璧山城,以及璧山城附近的所有仙城,一点蛛丝马迹没有……” “迄今为止,线索也少得可怜……” 顾长怀面容冷峻,有些烦闷。 墨画想了想,问道:“顾叔叔,道廷司请人,推算过因果么?” 顾长怀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你还懂因果?” 墨画矜持道:“懂一点。” 顾长怀没在意,只摇了摇头,“请过,算过,但算不到,说是痕迹被遮掩了……” 随即顾长怀有些不悦,“依我看,他们就是学艺不精,找了个借口推脱罢了……” “更何况这年头,还讲什么天机推演,因果预判?不过是故弄玄虚,糊弄人的的东西罢了……” 墨画闻言,便知道了,顾家应该是没有“天机算法”的传承。 他们家,是“天机因果”中的“笨蛋”。 墨画也懒得解释。 天机莫测,因果晦涩,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墨画只顺着他道:“是的,是的。” 顾长怀虽然不懂天机衍算,但直觉敏锐。 他总感觉,墨画看自己的目光,带着点同情,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墨画见顾长怀有些面容不善,连忙转移话题: “顾叔叔,还有其他线索么?” 顾长怀被他打岔,果然分了心,忽略了自己在墨画眼里,是个天机“笨蛋”的事…… “没了,就这么多线索了。”顾长怀道,“所以你也别缠着我了,回宗门好好修行去吧……” 顾长怀想把墨画这个“小拖油瓶”给甩了。 墨画见状,便道:“我有个线索!” 顾长怀不信,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线索?” “你不信,那我就不说了。” 墨画低头,开始对付自己碗里的鸡腿。 这只鸡腿,似乎是什么锦鸡上的,又大又嫩,味道也很好。 顾长怀被墨画一晾,心情有些复杂。 问吧,显得自己没面子。 不问吧,万一真的是重要的线索呢? 这孩子虽然会“吹牛”,但这种关键的事上,似乎也不会说假话。 顾长怀沉思片刻,只能无奈叹气。 还是火佛陀的案子要紧。 “我信,你说吧……”顾长怀叹道。 墨画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花郎君!” “花郎君?”顾长怀皱眉。 “就是那个采花贼,”墨画解释道,“我碰火佛陀之前抓的……” “我听火佛陀他们,喊花郎君‘花六郎’,想必他们是认识的,而花郎君之所以在峦山城出没,估计就是为了,跟火佛陀去灭门……” “但去之前,因为修采补功法,邪瘾犯了,欲火焚身,又不能在璧山城下手,这样会打草惊蛇,所以才会在璧山城附近的峦山城,挑女子下手……” 顾长怀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墨画理直气壮:“你早也没问我啊……” 更何况,报案的时候,花郎君已经落网了,被押入了道狱,等于已经“伏首”了。 墨画下意识,就把他给忽略掉了。 现在没线索了,墨画想了许久,这才又把“花郎君”从记忆里,给拎了出来…… 顾长怀点头,“事不宜迟,我这便去一趟峦山城。” “不是在乾学州界的道狱里么?” 顾长怀摇头,“当地的案子,手续没结清,一般是不会转交的……” 墨画想了想,便道:“我也去!” “不行。” 顾长怀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行吧,”墨画也不强求,只淡淡道:“那你问他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再跑回来问我吧……” 顾长怀皱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花郎君,是‘我’抓的!” 墨画又强调了一遍。 顾长怀一窒,无奈道:“行吧,你也跟着。” 墨画两眼一亮,“嗯嗯。” 于是顾长怀和闻人琬说了下,要带墨画,出去一趟。 闻人琬有些奇怪,不知道顾长怀带墨画外出,能有什么事。 但见顾长怀一脸不愿,墨画却神情雀跃,想必对墨画而言,不是什么坏事,便点了点头,叮嘱道: “路上小心些。” “照顾好墨画……” 闻人琬又嘱咐了一遍。 “是。” 顾长怀叹气。 之后墨画跟顾长怀一起,乘着顾家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连夜赶到了峦山城。 进了峦山城,入了道廷司。 顾长怀出示了典司腰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峦山城地下的道狱。 只是找到花郎君的时候,顾长怀面色一寒,墨画也目光一凝。 花郎君…… 待在牢里,气息寂然。 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得无声无息。 墨画抬头,看了眼森严潮湿,暗无天日的道狱,压低声音,悄悄对顾长怀道: “顾叔叔,你们道……不是,咱们道廷司,是不是也有‘内鬼’啊?” 顾长怀面寒如冰,不发一言。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六百三十六章 葬土艮山 花郎君死得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人为干预的痕迹。 他被抓进道廷司,受了刑,一番审问之后,就被丢进了道狱。 此后就仿佛没这个人了。 锁链加身,没吃没喝,伤势渐重,没人再看他一眼,没人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就这样“自生自灭”了。 即便死了,似乎也没人知道。 甚至,都没人收尸。 但这明显,不符合道廷司的规矩。 所以墨画才觉得,道廷司里,是不是出了内鬼,这样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在森严封闭而暗无天日的道狱里,杀了花郎君灭口。 而花郎君身上,显然就有火佛陀的线索。 顾长怀的脸色很难看。 他唤来道狱中几个主事的执司,厉声问责。 那几个执司,满脸惶恐,作揖俯首: “典司恕罪,这我们实在不知……” “提审之后,便没人管他。”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死了。” “下官一时疏忽大意,没注意到这罪修的死活,请典司恕罪!” 言语之间,说是“恕罪”,但却全是推脱。 花郎君若是论罪,必是死罪。 疏忽大意,没注意,致使一个“必死”的死囚,提前一些时日死了。 这本就不算什么大过。 就算报上去,也顶多是斥责几句,罚些俸禄。 顾长怀虽生气,但也很难拿他们怎么样。 况且,这两個道狱执司,还真就未必知道什么内情。 他们口中的“疏忽大意”,很有可能,真的只是疏忽大意。 只不过是在他人控制下的“疏忽大意”。 但有一点,墨画可能说的没错。 道廷司里,有些人,怕是真的不太干净…… 甚至包括上次,瑜儿那件事…… 顾长怀皱眉思索,忽而心中一颤,猛然转身,看向旁边的墨画。 他感觉,墨画刚刚的气息突然变了,变得十分诡异,而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的意蕴。 像是被什么附身了…… 又像是,他的神识,在发生什么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顾长怀心中惊疑不定。 便在这时,墨画转过身来,眼中漆黑的诡色一闪而逝,重又变得清澈而通明。 “顾叔叔,怎么了?” 顾长怀眼皮微跳。 墨画还是之前的那个墨画,眼神清澈,又如潭水一般,光泽内敛,看不见底。 但他明明感觉到了,那一丝危险的诡道的气息…… “错觉么……” “还是我疑心太重了……” 顾长怀眉头紧皱。 墨画眨了眨眼。 他刚刚的确趁着顾长怀走神,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时候,偷偷以诡衍算法融合,窥视了一下花郎君的因果。 这一瞬间的功夫,神识异变,竟被察觉到了。 不愧是道廷司的典司。 墨画心中引以为戒。 看来在金丹境以上的大修士,尤其是大州界道廷司的典司面前,这种天机融合,窥视因果的手段,还是要谨慎点用。 免得被有心人,看出底细…… 师父的天机衍算,倒还好些,只是沾的因果大了些,表面上还是正道的手法。 但师伯的天机诡算,就不同了。 这世间,修诡道神念的,除了师伯,估计也没旁人了。 万一自己被当成“小诡道人”,那就不得了了。 见顾长怀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似是疑心未消,墨画便“先下手为强”,抢先问道: “顾叔叔,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这花郎君,是怎么死的?” “谁杀了他?” “会不会是……” 墨画挑了挑眉,看了眼旁边的两个,道狱主事的执司。 两个执司,立马冷汗直冒,纷纷对顾长怀道: “顾典司!” “我们虽有疏忽,但这罪修之死,真的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怎么敢知法犯法,在道狱杀人……” “顾典司,您千万明鉴!” “顾典司……” 顾长怀被两人一吵,思绪一断,便忘了纠结墨画的事。 “好了。”顾长怀目光一冷,扫视两人,“此事按规矩办,该罚则罚,你们下去吧。” 两人不敢忤逆顾长怀,纷纷行礼道:“是。” 而后两人便退下了。 顾长怀想跟墨画说什么,可抬了抬头,看了眼道狱阴沉封闭的屋顶,摇了摇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出去吧……”顾长怀道。 “哦。” 墨画便跟顾长怀,离开了道狱。 只是离开之时,墨画又悄悄回头,看了眼死去的花郎君。 这个花郎君,生前粉面如花,英俊倜傥,流连温柔乡,不知采补了多少女子。 死后却无人知晓,徒留褴褛的衣衫,和一身肮脏腐烂的皮囊。 果然世间万象,皮肉欢愉,皆是虚妄。 还有…… 花郎君死得太自然了。 没有一点人为干预的迹象。 适才自己瞳孔漆黑,诡衍融合,都没能看出一点因果痕迹。 这个杀人的手段,极其高明。 “遮掩因果的最好方式,就是顺其自然,不沾因果……” 墨画心底默默记下了。 “要好好学学……” …… 离开道狱后,顾长怀面沉如水。 他想了想,便命人将花郎君的一些遗物,证物,还有储物袋,全部送来。 而后他一个人,选了一个安静的廷司室,自己翻看着。 墨画在他旁边,凑着脑袋,也想瞅瞅。 顾长怀见状,却连忙将东西盖了起来,摇头道:“你不能看。” “为什么?”墨画问道。 “你年纪还小……” 墨画不明白。 顾长怀见墨画是真没明白,叹了口气,提醒道: “花郎君是采花贼……” 他这储物袋里,什么房中术,春宫图,采补功,鉴花录……一堆低俗下流,少儿不宜的东西…… 肯定不能给墨画看。 不然他要学坏。 墨画恍然,也想起来了,自己当时抓到花郎君的时候,储物袋里的这些东西,慕容师姐也没让自己看。 “行吧,不看就不看……” 墨画就趴在一边,盯着顾长怀。 顾长怀被墨画看得不自在,便有些不悦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在查案呢……” 墨画竖起了三根手指: “约法三章!” “第三条,若是外出,就跟着你,寸步不离,不要擅自行动,肆意妄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墨画理直气壮。 顾长怀头一疼。 大意了,自己一时不慎,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孩子,心眼转得也太快了…… 一丁点的空子都能钻。 “行吧……” 顾长怀无奈,索性不管墨画,自顾自翻看花郎君的储物袋,在里面找着线索。 这储物袋,是道廷司封存的。 外面的修士,接触不到。 道廷司内部的修士,若要动手脚,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目前来看,里面的东西,还没人动过。 顾长怀凭借多年道廷司办案的经验,一件件仔细地翻看,留意着蛛丝马迹,寻找着可用的线索。 可这里面,大多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顾长怀越看越烦。 终于,当他看到一枚玉简时,神情一震,目光之中有一丝了然。 不能看储物袋,但是能一直盯着顾长怀看的墨画,也瞬间捕捉到了,顾长怀脸上的这丝情绪的变化。 墨画眼睛一亮,“顾叔叔,有线索了么!” 顾长怀刚想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将那枚玉简,收在了身上,淡淡道:“没有。” “我看到了!”墨画笃定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伱目光变了,”墨画道,“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顾长怀头皮发麻,心里不由腹诽: 墨画这个小鬼,肯定是被哪个老妖怪夺舍的。 小小年纪,精明得跟鬼一样。 但顾长怀还是嘴硬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行吧。”墨画叹道。 他堂堂一个金丹境的道廷司典司,不顾颜面,耍起无赖,自己一个小小修士,又能怎么办呢? 墨画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 “顾叔叔,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顾长怀不假思索道:“花郎君死了,线索‘断’了……” 随后见墨画一脸质疑地看着自己,顾长怀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嘴里轻松道: “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墨画点了点头,“那顾叔叔,你先回去吧。” “嗯。”顾长怀颔首,忽而一怔,“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 “什么事?” 墨画也不隐瞒,“我想去璧山城,看看被灭门的谢家。” 顾长怀皱眉,“谢家沦为焦土,被道廷司封了,你进不去。而且现在的璧山城,有些危险,你不能去。” 墨画小声道:“那要不,您带我去?” “不行。”顾长怀拒绝。 “那我自己去,”墨画道,“你回去,跟琬姨说一声,就说我不回顾家了,去了璧山城之后,我自己就回宗门了。” 墨画一脸淡定,但目光狡黠。 顾长怀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 墨画这小子,是在威胁自己。 自己把墨画这小子带出门,要是没把他带回去,必然会被表姐责备,还会惹得表姐担心。 自己是一定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到表姐面前的。 而且,他若不愿回去,自己也不好用强。 不然对话,强行把他掳回去,他一告状,表姐那里,自己更没法交代了。 毕竟明显上,他是上官家的“小恩人”,不能不尊重。 所以这趟,只能由着他,他去哪里,自己跟着去哪里…… 顾长怀恨得牙痒。 墨画一脸从容,等着顾长怀答复。 顾长怀沉思良久,终于妥协了,“行吧,我带你去,但是说好了,去了璧山城,你就跟我回顾家,别再动其他小心思。” “嗯嗯!”墨画笑眯眯道,“一言为定!” …… 天色已晚,不宜动身,两人便在峦山城的客栈,休息了一晚。 次日天明,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启程出发,离开了峦山城,前往附近的璧山城。 这是墨画第二次进璧山城。 悬崖横断,壁立千仞,山岭交错。 多数洞府建筑,依陡峭的悬崖而建,看着奇绝而壮阔。 但城内的氛围,却有些压抑。 路上行人来往,皆缄口不言,神色也都忐忑凝重。 火佛陀当着道廷司,以及全城修士的面,屠戮了谢家满门修士。 让谢家沦为一片火海,满门断绝,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璧山城多少有些人人自危。 顾长怀的神情,就更难看了,一路上铁青着脸,恨不得立马就将火佛陀一众罪修斩首示众。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谢家府邸的遗址。 入目一片废墟,满目焦土。 谢家以外的地面上,嵌入了一道道地砖。 这些地砖,上面画着阵法,首尾衔接,撑起一层淡淡的,无形的屏障,将沦为一片焦土的谢家,封闭隔绝了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 这是道廷司的警戒阵法。 “你就在外面看。”顾长怀道。 墨画不同意,可是没办法,便只能隔着警戒的阵法,往里面瞅了瞅。 这一看,便见了一些端倪。 虽然已经一片焦黑,但谢家的外围,还是残留着阵法的痕迹。 “二品金土艮山复阵……” 墨画喃喃道。 顾长怀听了这阵法的名字,不由一怔。 墨画继续看,同时放出神识,没再用诡算,而只是动用了衍算,推衍着阵法残留的灵迹,嘴里低声嘀咕着: “谢家外围……” “原本是……二品金土艮山复阵,五行金土和八卦艮山复合的防御阵法……” “但是,阵纹被人改了……” “只改了金系阵纹,其他的没改……” “不是……是通过金系阵纹的改动,使土系阵纹,阵式变更,效果更迭……” “二品金土艮山复阵,就变成了……” “二品‘葬’土艮山复阵……” “这门困阵,将谢家满门,埋葬在了自己的家中……” …… 顾长怀越听越心惊,语气肃然道: “你是听谁说的?” “什么?”墨画微怔。 “谢家阵法的事……”顾长怀一脸凝重。 墨画疑惑道:“这种东西,还用听说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么……” 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长怀转过头,看了眼面前黑黢黢的焦土。 一眼看出你个大头鬼? 这怎么看出来? 乌漆抹黑的,全是残渣,什么都被烧了,这能看出来什么? 顾长怀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说的,跟道廷司勘验出来的内容,基本一分不差…… 区别就是,道廷司这边,是请了好几位二品阵师,从早到晚,勘验了足足三日,又仔细比对,这才从一堆废墟中,还原了这些阵法的变化。 也因此,知道了谢家的阵法,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 但是墨画…… 他就走过来,看了那么一眼…… 甚至隔着警戒阵法,都没走进去看,就全都看出来了? 顾长怀心情复杂。 事实虽摆在眼前,但常识又使他拒绝相信这种离谱的事。 “你……真的是看出来的?” 顾长怀皱眉问道。 “那是当然!”墨画一脸自豪,”我可是太虚门的弟子!” 更何况,自己还跟着荀老先生学阵法。 这些时日,一有功勋,就去功勋阁换阵法学,二品阵法不知学了多少。 有了荀老先生教导,以及太虚门历代前辈收录的,深厚的阵法传承支撑,墨画现在的阵法根基,比以前更牢固了。 他现在已经算是,有着真正大宗门底蕴的二品阵师了! 不过有实无名,还没定品罢了。 顾长怀眉头皱得更紧。 这跟太虚门,有半根毛的关系吗? 太虚门又不是以阵法立宗的宗门,门下的弟子,哪里来的这种离谱的阵法造诣? 就算是阵法立宗的宗门,也不可能! 更何况,你这入门,还没满一年呢…… 你能学到多少东西? 顾长怀盯着墨画看了几眼,忽而心思微动,问道: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墨画吃了一惊,“真的?” 顾长怀点头。 墨画有些狐疑。 顾叔叔……有点反常…… 本来自己想进谢家看看,他不让。 现在自己没说,他倒主动让自己进去看了。 不过这种好事,他也来者不拒。 “好!”墨画点头道。 顾长怀取出一枚的金色腰牌。 这枚腰牌,纯金制成,典雅华贵,比墨画自己那枚寒酸的青铜腰牌,一看就要贵重不少。 墨画看着有些眼馋。 不过现在也只能看看。 顾长怀手执金制腰牌,在警戒阵法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层无形的,淡淡的屏障,便被打开。 “走吧。” 顾长怀率先走了进去。 墨画犹豫了下,也迈开脚步,随着顾长怀,越过警戒阵法,走进了满门被杀的谢家。 他的脚步,刚一踏下,踩在鲜血被焚干的焦黑地面上。 忽而耳边惨叫声响起。 这道声音,十分凄厉,含着无边的痛苦。 青天白日之下,墨画目前一片朦胧。 黑夜中的火海乍现。 火海之中,有着密密麻麻的身影,他们奔跑,挣扎,痛苦嘶吼,宛如在地狱受苦的冤魂。 一个个神色狰狞的刽子手,举起屠刀,在屠杀,在肢解,在狂欢。 一柄柄刀刃,刺进血肉,划开胸膛,剖开腹部,取出一颗颗血淋淋的内脏…… 火海沸腾,血与火交融。 人面狰狞,如妖魔乱舞。 而那些惨死之人,宛如被屠宰的牲畜……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孽变 墨画瞳孔一缩。 这是……谢家灭门之日的景象? 是谢家修士,被屠戮焚杀,苦痛惨死之后,于此地残留下的魂魄记忆? 是残魂的神念? 光天化日之下,眼前一片火海。 墨画强忍着不适,凝神看去,想将这场残忍的“屠宰”,看到最后…… 他想知道,谢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火交融的屠戮,仍在继续。 妖魔般的罪修,狞笑着举起屠刀,宰杀猪牛一般,将谢家修士,一一砍死分尸。 谢家修士被杀后,尸首被聚集在一起…… 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运转了起来。 之后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 血色突然浓烈,火海蔓延,将眼前的一切,都遮住了。 耳边的惨叫和哀嚎声,也如同被撕裂一般,断断续续。 似乎接下去的事,是禁忌。 是有某种存在,掩盖了因果,不让墨画看到,屠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画皱眉,瞳孔漆黑,诡念附身,施展天机衍算,继续窥视。 似乎是感知到了墨画的窥视,火海骤然暴涨,火光猩红如血,迎风升腾,将屠杀之人和惨死之人,全部包拢,隔住了墨画的视线。 墨画不管,继续看去。 火海骤然沸腾。 火苗蔓延如蛇,对着墨画张牙舞爪,似乎在示威。 但它们没有擅自冒犯墨画。 而墨画也没有能力,“看破”这片火海。 墨画叹了口气,知道这是遮掩因果的力量,太过强大,而自己衍算的火候,又根本不够。 所以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火海表象,窥视到真正的因果。 自己的“天机衍算”之法,是基于师父的教导,自己尝试着,瞎摸索出来的。 衍算阵法还好,衍算天机,就捉襟见肘,逊色了不少。 毕竟真正的天机衍算,师父没正式教过自己。 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正式教自己…… 一副温和而宠溺的面容,又浮现在脑海…… 墨画心中微痛。 而很快,火海消退。 墨画的视线清晰了些。 他看到火佛陀等狰狞的罪修,已然消失。 谢家的修士,也全都不见了,仿佛从血肉到神识,都被彻底“蒸发”了。 墨画皱眉不解。 便在这时,墨画心中一悸。 因果仿佛有一瞬间的错乱。 一丝孽变骤生,景象忽变。 地面上,诡异的虚影交叠,重又出现了,被“分尸”惨死后的谢家修士,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足有数百具。 它们像是被焚烧后,只余灰烬的薪柴。 像是被宰杀过,血液流尽的牲畜。 它们似乎,被榨干了一切。 随意丢弃,无人在意。 很快,孽变的气息加重,一股扭曲的气息,荡漾开来…… 这些谢家残尸,有了动静,它们似是饱含不甘,挣扎着,狰狞着,怪异地,又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它们的肢体,开始变形。 原本是人的“手脚”,渐渐变成了牛的前肢,马的蹄子,恍如非人的“牲畜”…… 而它们,也成为了一种妖异的罪恶的“孽”物。 它们已经“死”了,却以“孽”的形式活着。 它们不再是人,而像是“吃”人的…… “妖魔?!” 墨画心中惊悸。 那些垂涎瑜儿,使瑜儿遭梦魇缠绕的,畸形怪状的妖魔,又浮现在脑海…… 墨画仔细看去,心中默默对比了一下,又目光一凝。 “不是……” 两者似乎很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 瑜儿梦魇中的那些妖魔,是妖祟的爪牙,是邪念的化身。 其存在本身,是一种“念体”。 而眼前这些谢家修士的“畜”化,更近似天机的异变,因果的孽化。 更像是…… 道孽?! 墨画心中一寒,目光沉重。 他能感觉到…… 尽管孽变的迹象,十分微弱,规模也很微小,但眼前的一切,的的确确,是“大道孽变”的征兆。 就在墨画皱眉沉思之时,这些孽变后的,半人半畜的“妖魔”,忽而双目血红,看向了墨画。 它们含恨而死,想择人而噬。 而墨画,便是处在此因果层面中的,唯一一个“人”。 这些“妖魔”扭曲着,挣扎着,站起身来,而后一个接一个,目露凶残地看向墨画。 墨画伫立原地,神色平静。 刹那之间,杀机汹涌。 这些“妖魔”嘶吼着,咆哮着,手脚四蹄并用,张开血盆大口,向墨画冲来。 墨画默默看着它们,神情带着一丝悲悯。 与此同时,墨画的身后,血海升腾。 一座尸山,骤然浮现。 漫山遍野,尽是狰狞的行尸铁尸。 一尊高大威严的孽变的尸王,双目猩红,气息可怖,君临于无数群尸之上。 孽化的非人的,想吞噬墨画的妖魔,纷纷惊惧止步。 尸王目光冷漠。 这些仅有一丝孽变征兆,数量也只有几百的妖魔,在它眼中,不过一群蝼蚁。 片刻之后,尸王仰天震吼。 无数群尸沸腾,数百妖魔惊恐。 而后血染天空,漫山遍岭的行尸,直接冲杀而下,如同汹涌洪流,只一個照面,便将这些“孽化”的妖魔,彻底席卷撕碎,镇杀殆尽。 谢家这一丝孽变的征兆,也被彻底抹杀。 可杀了孽变“妖魔”之后,尸群激发了凶性,纷纷仰天嘶吼,杀意漫天。 尸山上的血海,越发猩红。 道孽的气息,也越发深重。 遮天血海之下,尸王的气息越来越暴虐。 它狰狞的双目越来越红,隐隐有挣脱束缚,进一步孽化的迹象。 便在这时,一声清脆,但不容置疑的命令声响起。 “退下!” 原本躁动不安的尸山,瞬间安静下来。 尸群纷纷俯首,不敢出声。 尸王猩红的双目,浸透着彻骨的杀意,涌动着暴虐的凶性,死死盯着墨画,盯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主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墨画目光漠然,与尸王对视。 这道目光,澄澈剔透,又蕴含了“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威严。 目光中的意思似乎是,“别让我说第二遍”。 尸王触及墨画的目光,瞬间勃然大怒。 它刚想反抗,可烙印在身体深处的印记,又猛然作痛,它的身上,淡蓝色的灵枢阵纹,宛如大道法则,因果锁链,将它死死缠住。 尸王心中惊惧,只好作罢。 它的双目,仍旧透着凶残与桀骜,但身体又诚实地“臣服”了。 血海收拢,僵尸回巢,尸山渐隐。 唯有尸王,消失之前,仍以可怖且凌厉的眼眸,看了墨画一眼…… 仿佛在说:“我还会回来的……” 此后尸山血海彻底退去,因果罪孽消散。 谢家的一丝孽变,也被抹杀消失。 肆虐的火海也渐渐熄灭…… 墨画只觉得眼前又是一片朦胧,火与血的红色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白日刺目的日光,让人恍惚,睁不开眼…… …… “墨画?” “墨画!” 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起。 墨画愣了下,缓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顾长怀旁边。 顾长怀皱着眉头,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见墨画醒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要真出个三长两短,他回去真没办法,跟表姐还有瑜儿交代。 可随即他又疑虑重重。 适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墨画刚进了被灭门的谢家,神色便是一震,脸色一阵苍白,而后双目失去焦距,两眼一闭,就晕过去了。 似乎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而且更诡异的是,墨画晕倒后,整个谢家的气息,忽然变得阴森压抑起来。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渐渐异变…… 邪祟在滋长。 青天白日之下,却有着透骨的寒意。 即便是金丹境的顾长怀,都觉得胸闷气短,心中一阵惊悸。 而当墨画睁开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顾长怀看着墨画,目光凝重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画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来,同时在脑海中,将此事的因果,快速地回想了一遍。 火海……谢家……屠杀…… 被火海笼罩的,看不清的谜团…… 大道孽变的迹象…… 这些好像都不能说。 一旦说了,会给自己惹大麻烦。 尤其是“道孽”的事,这可是道廷的禁忌…… 墨画想了想,便道: “我阵法学得太刻苦了,画得太多了,神识消耗过度了,所以偶尔会晕倒,过一阵就好了……” 顾长怀一听,就知道墨画在胡扯。 之前还精神奕奕,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忽闪忽闪的,怎么可能突然间,神识就消耗过度晕倒了? 这小子肯定是有些话,不想说出来…… 顾长怀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问道: “那这谢家,你还看么?” 墨画点头,“要看。” 顾长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而是带着墨画,花了一个时辰,将一片破坏,遍地焦黑的谢家,逛了一圈。 整个谢家,都被付之一炬。 所有东西,都成了焦灰。 逛了一整圈,墨画也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 偶尔发现一点线索,但这些东西,顾长怀早就知道了。 顾长怀修为深厚,经验丰富,观察敏锐,还有作为典司的直觉。 除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无法捉摸的,天机因果之事以外,墨画能发现的,顾长怀肯定早就察觉了。 一些墨画发现不了的,顾长怀同样能看出来。 在搜查办案这块,顾长怀还是极为专业的。 墨画随顾长怀,将谢家大致走了一遍,到处看了看。 火佛陀他们,手脚很“干净”。 谢家从人到屋,烧成了一片焦土,也因此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 除了他见到的那片火海中的景象外,的确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墨画有些遗憾。 顾长怀见墨画失望的神情,并不意外。 道廷司将谢家,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多遍,真有什么东西,也早就被发现了。 不可能等着墨画来看出什么。 “回去吧……” 顾长怀淡淡道。 他想把墨画带回顾家,安然无恙交给表姐,这样他也省事些。 免得带着这小鬼乱跑的时候,横生枝节,再发生什么意外。 就像刚才那样…… “嗯。”墨画点头。 他没发现什么,也只好先回去了。 只是转身离开时,墨画忽而一怔,转头又看了眼谢家的废墟,眉头渐渐皱起。 顾长怀有些错愕,问道:“怎么了?” 墨画斟酌片刻,缓缓道:“顾叔叔,你有谢家的修道建筑图么?” 顾长怀颔首道:“有。” “能给我看下么?”墨画道。 顾长怀目光微沉,“你要做什么?” 墨画道:“我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 顾长怀皱眉,略作沉思后,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 “行。” 顾长怀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副图来,铺在地面,对墨画道: “这便是谢家府邸的建筑图……” 图上标注着谢家府邸的地形,建筑,以及建筑上所用的阵法等等…… 这种图,墨画很熟。 他一点点,专心在建筑图上翻找起来…… 在适才浮现的火海景象中,火佛陀杀人后,将谢家修士的尸首,集中放在了一起。 之后关键的场面,被火海笼罩,遮掩了因果,墨画看不到。 但他虽看不到大火遮掩下的秘密,不知道大火之中,火佛陀杀人之后,究竟做了什么。 但他隐隐约约,还记得附近的场景。 这些场景,明明就在谢家之内。 可是他刚刚逛了一圈,都没发现记忆中类似的景物。 “应该是有个地方,自己忽略掉了……” 墨画在脑海中,将火海中的景象,一遍遍回想,而后对照谢家的地图,找类似的地方。 终于,墨画眼睛一亮。 建筑图之上,谢家后院的一角,有个隐蔽的阁楼,阁楼前有片空地,比较空旷,周围有厢房,有栽花的盆鼎。 整个格局和陈设,都和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十分吻合。 墨画伸手,指着地图上的那个阁楼庭院,“顾叔叔,我们去这里看看。” 顾长怀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便按照图示,沿着面目全非的道路,踩着一路灰烬,来到了那处阁楼所在。 阁楼四周坍塌,焚毁的木梁墙壁,倾颓而下,将路堵住了。 所以墨画之前没发现。 顾长怀取出一把纸扇,随手一挥,一股灵力激荡开来,扫清了道路。 墨画继续往里走,便走到了阁楼前的庭院里。 此地偏居一角,僻静而隐蔽。 阁楼同样被烧毁了,而且似乎此处火势更大,残留的建筑残骸也更少。 庭院一片荒芜,入目仍是焦黑一片,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 两人搜查一番,没找到什么线索。 顾长怀回头看了眼墨画。 墨画皱眉,沉思许久。 “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应该啊……” 墨画放开神识,虚白之中,同样一片虚无,只有废墟残留的火系灵力,此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没有么?”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忽然他一愣,忍不住嗅了嗅鼻子。 “顾叔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顾长怀也轻轻嗅了嗅,皱眉道,“焦味?” “不是……” 墨画说道,随后他又嗅了嗅,目光微凝。 “很淡……” “清冽,但有点异味,似乎带点粘稠,很润……” 一旁的顾长怀有些无语,皱眉道: “你确定你说的是鼻子闻到的气味,不是尝在嘴里的味道?” “藏在嘴里的……味道?” 墨画一愣,猛然一惊。 他想起来了! 这是…… 金色骨髓的味道?! 羊角奉行……神念之髓! 这是……邪神的气息?! 墨画精神一振,翘起鼻子,又嗅了嗅,然后循着这丝神念的“气味”,找到了庭院的一处角落。 墨画又嗅了嗅,然后翻了翻,便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堆焦黑的残渣。 顾长怀上前看了看,也闻了闻,甚至用神识看了看,最后神色有些失望: “普通的残渣,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烧焦的……” 墨画摇头,一脸凝重,“这个不普通!” 他在上面,闻到了“邪神”的味道。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团黑漆漆的残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也分辨不出。 但这些东西,肯定非同一般。 这是大火遮掩下的真相,是某些未知的存在,遮掩因果后,余留下的残骸。 里面很有可能,便藏着惊人的秘密。 顾长怀见一向天真,目光狡黠的墨画,十分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也不由重视了起来。 他取出一个储物袋,将这些残渣,分成两份,小心封存了起来。 “我带回去,找道廷司负责勘验的查查看,这些残渣,究竟是什么的残留……” 是灵器,灵物,丹药,还是…… 人的血肉。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查出来了……” 顾长怀叹了口气,“查出来了,我告诉你。” “嗯。” 墨画抬头看了看被焚化灭门的谢家。 屠灭满门,毁尸灭迹。 因果遮蔽。 孽变的痕迹。 还有…… 漆黑残渣上邪神的气息…… 墨画皱紧眉头。 他原以为,这只是以火佛陀为首的,一众罪修的一次,惨无人道的恶行。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水,或许很深很深…… ……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传书 谢家的府邸,该看的看了,该找的也找了。 此间事了,谢家也非久留之地。 墨画便跟着顾长怀离开了。 走到门口之时,墨画忽而又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壶酒。 只是他这酒是果酒,不太合适。 墨画便抬起头,问顾长怀道:“顾叔叔,你有烈酒么?” 顾长怀一怔,点头道:“有。” 而后他也没多问,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翡翠酒壶,递给墨画。 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墨画将一壶烈酒,洒在谢家门口。 谢家那些被当成“牲畜”一样屠杀,惨死之后,又畸形孽变的身影,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墨画心中默然道: “好好安息吧……” “我会让火佛陀,下去给你们陪葬的……” …… 回去的路上,墨画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皱眉沉思: 火佛陀为什么要杀了谢家满门? 杀了谢家满门之后,他又做了什么? 黑色残渣是什么? 上面为何会有大荒邪神的气息? 这件事,又跟号称“大荒之主”的邪神,有什么关系? 献祭? 谢家的修士,是被当成了祭品? 火佛陀那些罪修,是大荒之主的仆人? 可献祭的仪式又是什么? 还有他曾经见过的,那“昙花一现”的,罂粟花一般,黑紫色的,无比丑陋,但又糜烂的,浸透着堕落的欲望的天机因果…… 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最奇怪的,还是道孽…… 墨画原以为,只有在贫苦之地,底层修士受到迫害,绝望与罪孽孵化,才会滋生“道孽”。 但没想到,修道求学盛地,繁华昌盛,锦绣升平的乾学州界附近,竟然也有道孽的征兆。 而且似乎…… 根本没人意识到。 是乾学之地,天机算法没落,没修士能算到。 还是利欲熏心,汲汲于名利,没修士能看见? 抑或者,天机被蒙蔽了? 就像那片火海,掩盖了火佛陀的一些行迹,道孽的事,也被人盖住了? 墨画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蹊跷,脑海中的谜团越来越多,思绪也一团乱麻…… 想久了,他头便有些疼了。 这回是神识真的有些消耗过度了…… 墨画便放空思绪,躺在软软的毯子上,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什么都不去想。 谜底总会一步步揭开的。 先从抓住“火佛陀”开始…… 他答应了谢家那些惨死的修士,要让火佛陀下去给他们陪葬。 虽然谢家的修士都已死了,从肉身到残魂都消亡了,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自己说了,就要做到。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另一边,顾长怀也在默默看着墨画。 他带着墨画,本是无奈之举,但没想到,墨画竟真的出人意料,找出了一些,自己这个道廷司典司,都没能看出的线索来。 这个孩子…… 是因为他年纪小,孩童心性未泯,所以思维异于常人? 还是他本人聪颖,心思细腻,神识敏锐? 又或者…… 是其他缘故…… 顾长怀心中疑虑重重。 他发觉,自己不能再将墨画,当成一个单纯的,十来岁的孩子来看了。 瑜儿那件事也是。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孩子,很有可能,真的能看到一些,寻常修士看不到的,未知的隐秘…… 既然这样的话…… 顾长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案,沉思片刻后,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 天色渐晚,日头西沉。 暮色降临之时,夕阳如同打翻了墨水,泼了漫天的晚霞。 墨画两人,也终于回到了顾家。 闻人琬在门口等着,见到墨画虽有倦色,但手脚俱全,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又责备顾长怀道: “怎么这么晚?” “墨画的旬休就两天,明日就要上课修行,耽误了功课怎么好?”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做事还没分寸……” 顾长怀一脸无奈,叹了口气。 打小他寄宿在表姐家,就常被表姐这么训斥着。 如今都一百多岁了,成了金丹大修士,道廷司典司,还是免不了…… 墨画就替他开脱道:“琬姨,是我不好,我贪玩了,所以耽误了时辰……” 墨画一脸歉意。 闻人琬拍了拍墨画的肩膀,“这不怪你……” 说完她又瞪了顾长怀一眼,“你看,墨画一個孩子,都比你懂事……” 顾长怀脸色一苦。 墨画无奈,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琬姨只逮着顾叔叔责备,自己也帮不了忙。 而后几人一起吃了晚饭。 闻人琬做了很多好吃的,墨画和瑜儿吃得很开心,顾长怀在一旁闷闷不乐。 吃完饭后,天色有些晚了,闻人琬便打算亲自将两个孩子,送回太虚门。 顾长怀道:“姐,我送吧。” 闻人琬看了顾长怀一眼,语气放缓道:“你去休息吧,道廷司事务繁忙,别太累了。” 顾长怀一怔,心生暖意,只是脸上看不大出来。 闻人琬便不再管他,抱着瑜儿,先行上了马车。 吃饱喝足的墨画,心满意足跟在后面,也往马车上走。 “墨画。” 顾长怀忽然道。 墨画有些疑惑,转身看向顾长怀。 顾长怀犹豫了片刻,取出了一枚令牌,递给了墨画。 令牌是白玉制成,通体莹润,但没刻字,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墨画狐疑地接过令牌,略一打量,心中一跳,“顾叔叔,这是……” “传书令。” 顾长怀神情有些不情愿,淡淡道: “以后有什么事,用这玉令传书给我……” “但这令牌有限制,不能太远,若不在同一州界,你发的消息,我收不到……” “执行公务的时候,有时我不能带传书令,伱发的东西,我也收不到……” “用的时候也小心些,别弄丢了,也别弄坏了……” “虽说只是二品传书令,但也没那么好弄到手,尤其是这种道廷司特制的,保密性好的,有灵石也没地方买……” 顾长怀虽板着个脸,但还是事无巨细,“贴心”地为墨画说明了注意事项。 “嗯嗯!” 墨画接过玉令,开心不已。 传书令! 这是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功能齐全的传书令! 墨画两眼炯炯有神。 顾长怀看着墨画的眼神,忽而有一点不安。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把这个传书令给墨画。 而且这个感觉,十分强烈。 就像…… 不应该拿小白兔,去喂大灰狼一样…… 这是他作为道廷司典司的直觉。 可已经送出去了,总不能再要回来吧。 这似乎……有失体面? 顾长怀皱眉。 而这一瞬间,墨画似乎察觉到了顾长怀的想法,小手刷得一下,拉出一道残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传书令收了起来。 根本没给顾长怀反应,以及反悔的时间,传书令就已经进入了墨画的储物袋! “谢谢顾叔叔!” 墨画一脸开心道。 顾长怀愣了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神色僵硬道:“不用客气……” 马车内的闻人琬看到这一幕,有些诧异。 她这个表弟,自己从小看着长大,脾气有些孤僻,性子也有些孤傲,和人说话,向来说不了两句。 但没想到,他现在竟和墨画关系这么“好”。 还主动送了墨画礼物。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闻人琬心里宽慰。 墨画揣着传书令,和顾长怀告别后,便登上了顾家的马车,由闻人琬送着,和瑜儿一起返回太虚门了。 天色已晚,夜色渐深。 马车沿道路行驶,两旁是长长的漆黑色的夜幕,夜幕之上,缀着点点昏黄的灯火。 静谧而安详。 马车伴着“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一路前行。 墨画这一日一夜,从峦山城的道狱,到谢家的废墟,来回周转奔波,没怎么休息。 此时心情一放松,又有琬姨在身边,困顿的倦意便袭来。 墨画上下眼皮打架,不一会儿,便缓缓闭上双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他呼吸匀称,漆黑的睫毛,映在白嫩的脸颊上,显得纯真而可爱,在灯火映照下,又有几分如画般的惊艳。 闻人琬看了一眼,心中惊叹。 墨画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气息清正,眉眼柔美,两种气质浑然天成,有一种清澈如玉的美感。 此时还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显得可爱。 若是长大了,模样必然极为俊美。 就是不知将来,到底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姑娘…… 闻人琬嘴角含笑,心中促狭地想着,而后轻轻为墨画,盖上了毯子。 墨画醒来时,已经到了太虚门。 他和闻人琬告别,便牵着瑜儿的手,走进了太虚门的山门。 瑜儿有些舍不得娘亲,三步两回头,眼睛湿润。 闻人琬也很不舍,但她还是轻轻挥了挥手。 太虚山下,凄冷夜风渐起。 闻人琬孤身一人,站在山脚的夜色中,目送瑜儿由墨画牵着,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太虚门。 …… 回到宗门后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墨画每日修行,他的修为,在慢慢增长。 他的阵法造诣,也在一点点加深。 而有空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起,顾叔叔送他的那枚传书令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传书令。 太虚令也能传书,但功能太多,内在的阵法构成太复杂了,他看不懂。 不像手里的这枚传书令,功能简单,结构单一。 传书的时候,墨画甚至能感知到,磁墨的显现,不定磁纹的变化,还有微弱的次雷纹的感应。 传书令的阵法逻辑,基于一般的烽火元磁阵,但要更复杂一些。 为了弄明白这种阵法应用,也为了打听火佛陀的消息,墨画有空,就试着给顾长怀发讯息: “顾叔叔。” 顾长怀没回。 过了一会,墨画又发了一条,“顾叔叔……” 顾长怀还是没回。 “传书令坏了?” “没收到?” 墨画心里嘀咕道,他想了想,继续发: “顾叔叔?” “顾叔叔?” “在吗?” 或许是不堪其扰,对面终于回复了: “不在。” 墨画:“你不在,是谁回我的?” 顾长怀似乎被气得够呛,过了一阵,他才缓过来,问道: “什么事?” 墨画:“那个黑色残渣,查出来了么?” “还没,没那么快……” “花郎君的那枚传书令呢?上面有信息么?” “没……” 顾长怀发到一半,忽而一愣,“你怎么知道,那个是传书令?” 墨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日花郎君死在道狱后,顾叔叔搜了花郎君的储物袋。 墨画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翻到一枚玉简时,神色有异,便猜测那个玉简,一定有问题。 墨画怀疑是传书令。 原本他还不太确定,但看现在顾叔叔的语气,肯定就是了。 顾长怀有些郁闷: “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天天一眼就看出来…… 你长了三只眼不成? 墨画传书道:“这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而后墨画迅速转移话题:“顾叔叔,传书令里有线索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 “没有么……” 顾长怀无奈:“你怎么又确定没有了?” “我猜的,但肯定没有,上面的消息,一定被抹掉了……” 这个墨画有经验。 不是花郎君自己抹的,就可能是道廷司的“内鬼”抹掉的。 但肯定被抹掉了。 他手里就有一枚,被抹掉讯息的传书令。 是从那个明明是个秃头,但带着假发,头上纹着四象鹰爪阵的“秃鹰”手里得来的。 墨画一直想将这传书令上,被抹消的文字还原。 但他现在,接触的元磁阵不多,水平有限,只能碰运气式的“解封”,或是“解密”。 还无法“还原”磁纹,复原文字。 “还原”的原理,会复杂很多。 墨画现在还没琢磨明白。 正在道廷司办公的顾长怀,叹了口气。 他四周看了看,恍惚间总觉得,墨画似乎是在自己身边,安装了什么监视阵法,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他盯着…… 要么就是这小子能掐会算,料事如神…… 顾长怀摇了摇头,叹道: “是的,被抹掉了……” 墨画立马问:“能还原么?” “不好说。” 不好说,而非不好还原…… 意思就是,道廷司那边,是可以“还原”传书令的? 至少有还原传书令的方法? “这个要怎么还原?”墨画虚心问道。 顾长怀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画用磁墨,显化了一张“笑脸”:“我好奇……” 顾长怀:“我不是阵师。” 意思是具体怎么“还原”,他不知道。 墨画有些可惜,又问:“那你们把传书令给谁‘还原’呢?” 顾长怀还没回答,墨画突然就想起来了: “天枢阁?” 顾长怀一怔。 墨画:“是吧?” 顾长怀:“你怎么知道的?” 墨画想了想,回复道:“我在宗门了解过,元磁阵是机密阵法,一般阵师,是不会学的。” “道廷司外聘的阵师,就算会基础元磁阵,但也大概率不会还原磁纹。” “因为‘还原’传书令,涉及复杂的阵理……” 自己都还没学会…… 墨画心里嘀咕,而后继续发讯息: “天枢阁外聘的阵师‘还原’不了,那就只能找到道廷中枢的天枢阁了。” “天枢阁隶属中央道廷,是负责阵师定品的,阵学广博,大阵师无数,肯定有能‘还原’传书令……” 墨画有理有据,娓娓道来。 顾长怀面无表情。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墨画“猜”到了。 但事实就是,墨画一猜一个准,说得都没错。 真的跟个“小神棍”一样…… 顾长怀:“算是吧……” 墨画好奇道:“真能‘还原’出来么?” 顾长怀:“不好说。” 墨画画了个“无语的小脸”。 顾长怀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 “‘还原’传书令是很麻烦的,的确必须要交给天枢阁……” “中央道廷的天枢阁里,有我的故交,所以我才将传书令,托付……” 墨画惊道:“顾叔叔,你还有故交?” 脾气这么差,人缘也不好,竟然还有故交…… 顾长怀气结,发了个:“你还想不想知道?” “哦哦。” 墨画连忙老实下来。 顾长怀整理了下思绪,接着道:“我将花郎君传书令,交给天枢阁,请人‘还原’一下……” “但这个流程,时间长,代价大,申请手续繁琐……” “元磁类阵法,又比较偏门,不是所有阵师,都能精通的。” “而真能‘还原’传书令的阵师,无一不是显赫的大阵师,身份都很尊贵,时间更是有限,未必有空,替道廷司一个二品的案子,来‘还原’这么一枚小小的传书令……” “更何况,道廷司是道廷下属,论地位,论职权,即便是五品的道廷司,也远不及七星阁之一的天枢阁尊贵……” “愿不愿意帮忙,既看他们时间,更要看他们心情,还要看他们脸色……” 顾长怀不悦道:“阵师架子真是大……” 墨画道:“我也是阵师,我架子不大!” 顾长怀有些鄙夷:“你连二品阵师都不是吧?” “我有二品的实力了,只不过没定品罢了。” “哦。”顾长怀敷衍道:“每个定不了品的阵师,都是这么说的。” 墨画冷哼一声,决定不跟顾叔叔这个“阵法文盲”解释。 墨画道:“假如……天枢阁那边,不愿意‘还原’这枚传书令,你给我试试看呗……” 顾长怀那边愣了半天,没有回复。 过了不知许久,才回了一个字: “你?” 墨画感受到了浓浓的质疑。 他有些不服气。 莫欺少年穷。 他虽然现在还不会,但他已经会了解封,会了解密,进一步“还原”磁纹,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要等自己,再研究研究。 墨画冷哼了一声。 等自己真学会了“还原”磁纹,顾叔叔怕是要看自己的“脸色”了。 他是典司,天天办案,早晚会遇到还原传书令的情况,到时候他肯定要来求自己…… 想到顾叔叔求自己的样子,墨画有些小得意。 不过现在自己还不会,所以还是要低调些。 墨画:“我在学了……”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便又敷衍地回复道: “好,等你学会再说……” “我还有事,你别打扰我了。” 顾长怀说完,又补充了两句: “有要紧事再联系我!” “这枚传书令,不是给你用来聊天的!” 之后顾长怀那边,便没了消息。 墨画疑惑。 自己聊的,是正经事啊…… 顶多就是,话多了一点点罢了…… 还有比抓捕火佛陀的线索,更正经的事么? 不聊这个,还能聊什么? 墨画摇了摇头。 顾叔叔这人,真不会说话,怪不得人缘这么差,别人都不想跟他玩。 也就自己心地好,不计较他这坏脾气了…… 不过虽然不计较,但也不能被小看了。 墨画决定,把其他事先推在一边,先把传书令“还原”的本事给学会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到时候给顾叔叔点“颜色”看看。 而且顾叔叔还说了,这种磁纹“还原”,只有天枢阁的“大阵师”才能会。 大阵师才会! 那自己也一定要学会!将来好成为“大阵师”!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便翻找功勋箓,以及一些元磁类阵书,开始从中琢磨传书令中,磁纹“还原”的原理。 他要在“解封”,“解密”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加深自己对元磁类阵法的理解,掌握更深层次的阵法应用……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还原 “怎么‘还原’传书令?” 通过几天摸索,又翻找了大量阵书,再结合自己对《烽火元磁阵》的理解,墨画大致有了一些头绪。 还原传书令,基于“元磁传书”的原理。 寻常玉简的元磁阵,是元磁单阵。 而传书令涉及的元磁阵,是元磁复阵。 元磁复阵,需要通过阵枢,控制不同元磁阵之间的磁纹传感,以及讯息传达。 墨画通过自己手中的传书令发现: 自己若想发一条讯息给顾叔叔,就要先通过神识,操控磁墨,显化文字。 文字显现,磁墨变化,会引起不定磁纹变更。 不定磁纹变更,通过隐晦的次雷纹,传达到定式磁纹。 定式磁纹中的阵枢控制,和磁纹传感,将这种阵纹变化,传递到同一复阵中的,另一枚传书令——也就是顾叔叔的那枚“传书令”中的底层定式磁纹中。 而后顾叔叔的那枚传书令,通过底层定式磁纹,接收传感。 再通过次雷纹,不定磁纹,磁墨,文字的流程,将这种感应,显化成文字。 整个过程,便是将一枚传书令中的文字信息,由表及里,依次通过磁墨,不定磁纹,次雷纹,定式磁纹,以及阵枢传感,传递到另一枚传书令。 另一枚传书令,再由里及表,通过底层定式磁纹,次雷纹,不定磁纹,磁墨的依次传递,最终显现为文字。 两者联系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复杂的元磁复阵的循环。 墨画叹了口气。 只是这些,不是他如今能学的。 以他如今的神识水准,还学不了这种复式的元磁阵法。 至少要十七纹以上,筑基后期神识才行。 好在“还原”传书令的文字,不需要掌握整套元磁传感的复阵,只需要截取,最后终端的那一段元磁传递就行。 因为文字一旦传递,整个过程,便是既定的。 抹消文字,也只是抹消掉了最后的磁墨,更改了不定磁纹,其他过程,不会变动。 定式磁纹,是固定不变的。 磁流,是次生雷流,是隐性的,是元磁流动中,残留下的次雷纹,同样是固定的。 这样一来,只需要重构出,传书令中的定式磁纹。 同时以衍算,窥视并记录下磁流残留下的次雷纹。 以定式磁纹,加上次雷纹,便可模拟出不定磁纹。 一旦不定磁纹确定,便可通过磁墨,“还原”成文字。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一整套阵法逻辑,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或许会有些瑕疵,但大体应该没什么谬误。 传书令一旦使用,必然会产生磁流,残留次雷纹的痕迹。 这种次雷纹,微弱而隐晦,一般修士看不到。 而自己借天机算法融合,增幅神识,可以观测到这些隐而不显的次雷纹痕迹的。 目前唯一的问题,反倒是定式磁纹…… 墨画发现了,不同传书令中,定式磁纹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他之前没意识到。 是拆了顾长怀送他的“传书令”后,墨画才深刻明白的…… 墨画看着手里这枚,已经被拆成两片,暴露了底层定式阵纹,但因为手法“粗暴”了些,玉令上有了些裂纹,已经是“战损”版的“传书令”,不由叹了口气…… 为了研究阵法,墨画“忍痛”,把顾叔叔送自己的传书令,给拆掉了…… 他手里有三枚令牌,涉及元磁传书的阵理。 太虚门的太虚令,他肯定不能拆。 想拆也没那个能力拆…… 秃鹰的那块传书令,暂时也不能拆。 里面可能有秘密,一旦拆坏了,秘密就没了。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拆掉,顾叔叔送自己的这枚传书令了。 拆坏了,顶多就跟顾叔叔赔個礼,道个歉,也没多大损失。 而通过“学以致用”的拆解,墨画切实地,明白了里面的一些阵法逻辑。 也明白了,他若想通过还原“磁纹”,来复原“文字”,目前最大的障碍,就是定式磁纹。 因为墨画发现,传书令中的定式磁纹,他看不懂…… 二品十六纹,烽火元磁阵中的定式磁纹,墨画学会了,而且烂熟于胸。 但传书令里的定式阵纹,他看着却一头雾水。 两者阵纹,形制相似,但细节的变化,又非常多。 可以看出,是一类阵纹,但又分不清楚,具体的阵纹,具体有什么含义。 这跟五行八卦类阵纹不同。 五行八卦阵纹,虽有变式,基本式样是相同的。 可以明显看出,每道阵纹,对应五行八卦中的何种属性,何种八卦。 就像火系阵纹,自然象征“火”。 但元磁阵纹,却很抽象,更像是一类“指事”或“会意”的文字。 根本分辨不出,具体是在“象征”着什么。 而记载玉简、传书令、乃至太虚令的功能,又都由定式磁纹决定。 搞不明白这些定式磁纹的含义,以后学元磁类阵法,估计只能“依葫芦画瓢”。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墨画叹了口气。 他原以为,学会《烽火元磁阵》,至少也算入门了,却没想到,自己可能只是照着范本,学了一点皮毛。 越学到深处,高深复杂的东西越多。 “定式磁纹的含义……” 墨画又取出太虚令,在《功勋录》里翻了翻,可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什么有关“定式磁纹”的阵图,阵书,或是阵解…… “太虚门没有?” “应该不可能吧……” 墨画想了想,便在课后,跑到长老居,找到了荀老先生。 “定式磁纹?” 荀老先生诧异。 “嗯。”墨画点头,“老先生,我想知道,定式磁纹,究竟有哪些含义……” 荀老先生有些纠结。 这又超出他预期的阵法传承范围了啊…… 而且越学越细了…… 一些传承范畴内的,墨画若问,自己倒可以不假思索,没有保留地告诉他。 但这孩子,老是问自己超纲的问题…… 不告诉他,让他自己瞎捉摸,万一学到了些不知所以的东西,也不太好。 但告诉他吧,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这个修为,所应该学的东西。 学得太超前,没了框架,谁也不知,他最后会学成什么样子……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 “老先生?”墨画试探着问道,“这种东西很机密,您不方便教么?” 荀老先生回过神来,微微颔首,“这种东西,一般来说,是不教的……” 宗门的阵师,基本不可能用到。 但是,既然墨画想学……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那便教吧…… 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本身阵法进度,就已经非常快了,而且基础也很扎实,没必要再约束什么。 他若想学,那便让他学去。 自己若不教,一来二去,以后他遇到问题,可能就不会来请教自己了。 这孩子聪颖,任由他自己瞎捉摸,肯定能摸到一些门道。 但这些门道,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那就不好说了。 若是学歪了,学坏了,走上了阵法的邪道,就悔之晚矣了。 自己教他,他有问题来问,那自己还能替他把把关,不至于让他误入歧途而不知。 也不至于让这孩子,将时间和天赋,都花在了无用的牛角尖上。 不过不能让别人知道…… 以免别人说自己偏心。 荀老先生思量之后,悄悄道:“我只偷偷教你,你偷偷学,别说出去……” 偷偷学…… 墨画连连点头,“老先生,您放心。” 这个他熟! 荀老先生便温声解释道: “定式磁纹,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阵纹,它与五行八卦,乃至其他两仪三才阵纹,都不一样……” “其他阵纹,取之于天地,法之于自然。” “但定式磁纹,是阵学发展的产物,‘人为定制’的痕迹更重……” “这便意味着,你若不了解,定式磁纹中‘人为’赋予的阵法含义,单从阵纹的角度看,是很难明白的。” 墨画一怔。 怪不得…… 他习惯以传统的阵法思维,去看定式磁纹,所以才会觉得十分违和。 荀老先生接着道:“定式磁纹,你可以简单理解成,一种特定的‘文字’。” 墨画一怔,“文字?” “不错。”荀老先生颔首,“定式磁纹,其实是一种,依托于基础八卦纹,人为衍生定制的,用以阐述元磁阵功能的,特殊的一套阵纹。” “这套阵纹,蕴含多种变化,同样也有着极其丰富的表义。” “所以才说,它更像是,一套特殊的‘文字’。” 荀老先生取出笔,在一张阵图草稿的空白处,写下了几道阵纹,而后问墨画: “知道这些阵纹,是什么意思么?” 墨画认真看了看,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这些阵纹是元磁阵纹的一种,但具体是什么含义,一概不知。 荀老先生又提起笔,在阵纹后面,一一加了文字备注: 墨画。 十五岁。 太虚门入门弟子。 籍贯:离州,二品大黑山州界,通仙城。 权限:太虚门外门初阶弟子; 身份:二品初阶阵师。 …… “这是……”墨画心中一震,“太虚令中的定式磁纹?” 荀老先生颔首,“不错,你那枚太虚令中,最底层的阵纹,其中一部分,就是由这些定式磁纹构成的……” “只不过,太虚令封存严密,你看不到这些阵纹。” “即便看到了,也看不明白。” “因为你不懂,这些定式磁纹,到底是什么含义,更通俗地说,你读不懂,这些以磁纹‘编译’过的特殊文字……” 墨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随后便问道: “那老先生,这种定式磁纹,要怎么学呢?” 荀老先生神情微妙,“伱想学?” 墨画老实地点头。 荀老先生不大情愿,“太繁杂了,极其耗费时间,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画几遍八卦阵法……” 墨画目光清澈,充满好奇。 “那您就教一点……” 荀老先生被墨画一双水灵灵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有点拒绝不了。 他想了一会,终于是心肠一软,叹了口气。 “我只教一点啊……” “嗯嗯。” 荀老先生略作思索,反问道:“假如,你要学一种,异族的文字,你需要什么?” 墨画沉思片刻,斟酌道:“辞典?” 荀老先生颔首,“不错,需要一本辞典。” 他又道:“定式磁纹,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可以将其,视为一种阵纹编码后的‘文字’,若是要学,自然就要找一本‘阵纹辞典’,互相对照,这样你才能知道,什么磁纹,对应什么含义。” “若想表达自己的意图,需要画什么样的磁纹……” “这样以后……” 荀老先生说到这里,心中又“咯噔”一跳,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又说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荀老先生皱眉,随后心里有点烦了。 一教墨画东西,就有这种“征兆”。 有时候明明没教什么,这种“征兆”也会出现…… 没完没了了…… 去他娘的,不管了! 荀老先生神色一肃,来了脾气。 反正他以自己那,虽不算精通,但还算凑合的天机算法,稍稍推衍过。 这种预兆,应该对太虚门,没多大坏处。 既然对太虚门没坏处,那太虚门外的事,他也管不着。 宗门立派,传道受业解惑。 他总不可能,因为一点不明所以的“征兆”,就因此畏首畏尾,放着这么一个好苗子,什么都不教了吧? 一念及此,荀老先生只觉得浑身通泰,念头通达。 他想了想,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里面,记载了一部分,不定磁纹的注解……” “你有空可以看看,但还是那句话,不要浪费太多时间,这种东西,应用范围很窄,你别钻牛角尖,大路不走走小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蹉跎了时间……” “嗯嗯。”墨画忙不迭道:“谢谢老先生!” 他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本《不定磁纹注解》,捏在手里,有些薄薄的,翻看了几眼,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便小声问道: “老先生,还有么?” 这个“辞典”,好像有点少…… 荀老先生摇头道:“没了!你把这点学了,就算不错了。” “那我学完了的话……” 荀老先生截口道:“学完了也没有。” 墨画不信,“您这里也没有么?”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叹道: “阵法博大精深,门类繁多,再有天赋的阵师,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样样精通……” “不瞒你说,”荀老先生坦然道,“不定磁纹这块,我只是有所涉猎,但研究得不算深,所以手里也只有这点《注解》,多的没有了……” 墨画觉得,荀老先生在说假话,但他没证据。 而且荀老先生德高望重,按理来说,也没必要骗自己…… 墨画又问:“那哪里多呢?” “道廷司里多。”荀老先生道。 墨画一怔,“道廷司?” 荀老先生颔首,“这种涉及机密传讯的磁纹注释,自然是道廷司收录最全,不过不是道廷司内部的人,应该也看不到……” 内部的人…… 墨画不动声色,面露遗憾道: “好吧……” “量力而行,不要贪多……”荀老先生又叮嘱墨画道。 墨画连连称是,问题问完了,他便起身行礼,告辞离开了。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离开,也没多想。 …… 墨画回去后,就开始学那本《定式磁纹注解》了。 他现在神识卡在瓶颈了,阵法也卡在十六纹,学不到更高深的阵法了。 晚上在道碑上练阵法,也以磨炼神识为主,巩固根基为辅。 所以学什么阵法,差别不大。 此后墨画便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定式磁纹注解”上了。 掌握一门阵法上的“外语”,还是很重要的。 而且这个东西,也没墨画想象中得难。 只是要花大量时间,去记忆,去练习,去融汇贯通。 这对拥有“道碑”的墨画来说,不算什么。 就这样,墨画一直学了小半个月,没日没夜地练,就差不多能领会定式磁纹了。 也能初步通过“定式磁纹”,表达自己的阵纹意图了。 荀老先生给的这本《定式磁纹注释》,虽然很薄,但涵盖广,而且很实用。 学会之后,墨画也终于能“读懂”,传书令上,那些定式磁纹的“表意”了。 至于更多,更全,更深奥的定式磁纹“辞典”…… 以后有空,可以想办法从道廷司那边“薅”羊毛。 而现在,自己就要尝试“还原”传书令了! 墨画精神一振,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先拿顾叔叔送给自己的“传书令”练手。 万一坏了,自己还能修。 也方便自己,验证“还原”的文字是否正确。 墨画便又发了几句“顾叔叔,在吗”之类的废话,等顾长怀回复后,他将这些回复的话抹去。 而后他在另一个阵盘上,开始进行模拟,尝试“还原”磁纹。 首先,墨画复刻了一套,与传书令中,一模一样的定式磁纹。 通过荀老先生给自己的《定式磁纹注解》,现在的定式磁纹,看在眼里,就不像是一套阵纹。 更像是一套,无比直白的说明“文字”。 仿佛是解了密的暗语,拨去迷雾,展现了原本的含义: 整个传书令中的各个序列,传讯方向,传导方式,呈文逻辑等等…… 墨画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复刻好底层的定式磁纹后,墨画又将传书令中,适才传书时,磁流传导的“次雷纹”痕迹,一一记录了下来。 而后墨画在阵盘上,开始进行元磁阵运转的模拟。 可墨画之前料想的一样: 既定的定式磁纹,加上既定的次雷纹,经一系列元磁感应,果然衍生出了,一套特殊的不定磁纹。 而这套不定磁纹,也通过磁墨,在阵盘上显现出了文字: “有事说事,不要问‘在么’!” “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别找我聊天么?” “什么事?” “怎么不回话了?” …… 的确是刚刚,顾叔叔通过传书令发给自己,然后又被自己抹掉的文字! 墨画开心不已。 见顾叔叔的消息,自己还没回,墨画就回复道: “火佛陀的线索,有进展了么?” 他在宗门里,闭门学阵法,这小半个月,也没听到火佛陀的线索。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有什么顾虑,便道:“后日旬休,你来趟顾家,我再跟你说……” 墨画一怔。 出什么意外了? 还是因为有什么忌讳,所以不能在传书令里说? 墨画想不明白,便回复道: “好。” 而后顾长怀也没再发消息。 墨画摇了摇头,不再纠结。 有什么事,后天去顾家,当着顾叔叔的面再问吧。 就是不知,那火佛陀,究竟藏在了哪里,竟如此难找…… 明明杀人满门,大火焚尸,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结果事后,却销声匿迹了…… 墨画觉得很不对劲。 距离后天的旬休,还有一天时间,墨画有些心急,也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间,他想起来了一件事。 秃鹰的那枚传书令。 自己现在可以还原磁纹了,那秃鹰传书令里的内容,自然也就可以复原了? 秃鹰的传书令中,会有什么? 这事虽然可能跟火佛陀没关系,但墨画还是很好奇。 反正还有点时间,在去顾家找顾叔叔之前,先把秃鹰的传书令“还原”看看…… 墨画精神一振。 事不宜迟,他便如法炮制,先拆了秃鹰的传书令,复刻下底层磁纹,记录下次雷纹的痕迹。 而后在另一旁的阵盘上,开始重构……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阵盘的磁墨之上,开始有文字显现: …… “六月十日,云苍城,母猪,六只……” “十二日,青云城郊,鸭,三只……” “七月,锦城,雏鸡,八只……” “廿日,百花,得仙鹤一只,赠与公子……” “十月,流山城,牛马共二十……” …… 墨画看着一头雾水。 “什么玩意……” 这个秃鹰,还做贩卖灵畜的生意? 墨画又盯着这些文字,看了几眼,一个令人心寒的猜测,慢慢涌上心头。 “这些灵畜,不会是……” 墨画目光一凝,神情严肃。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七章 暗杀 整个魔窟的构造,比外面看时要复杂一些。 魔殿之中,一共分三部分: 外殿、中殿和内殿。 这是墨画根据阵枢走向判断的。 阵枢密室位于中殿,连通外殿和内殿,是整个元磁复阵的中枢,以总阵枢控制所有元磁阵法。 从外殿到中殿,沿路巡逻的魔修魔犬不少,但他们很少接近阵枢密室。 显然阵枢密室,对魔修而言,也是禁地。 一个精通元磁阵的邪阵师坐镇中枢,一般来说,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但现在,一个“不一般”的小修士,领着三个“保镖”,来“刀”这个邪阵师了。 中殿之中,巡逻的魔修和魔犬交错,虽说守备严密,但交替之际,总会有空隙。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墨画隐匿身形,躲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总结出了巡逻交替的规律。 而后趁着巡逻的人和狗交替之时,带着顾长怀三人,从外殿绕到了中殿。 沿着中殿,向右走了片刻,便来到了阵枢密室前。 从外面看,这间密室,也只是一间普通的石室。 但整间石室,给人的感觉,更加肃穆森严。 墨画能从石室外面,看到墙壁上刻画的,重重叠叠的门锁阵法。 也能感知到,密室之中汹涌有序的元磁流动。 “就是这里……” 四周无人,墨画压低声音道。 顾长怀看了眼密室,凝声道:“怎么进去?” 密室紧闭,看样子被上了锁。 而且还是隐藏了阵纹的阵锁。 “我来解……”墨画悄声道。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来到密室前。 顾全在走廊口戒备。 顾长怀抽出短刀,站在墨画右侧,顾安握着千钧棒,站在墨画左侧。 两人盯着密室的门口,若是墨画弄出太大动静,惊动了里面的邪阵师。 他们便立马冲进去,先将那邪阵师砍死。 二品高阶的邪阵师,可是个大祸害,甚至可能比金丹前期的邪修,危害还要大。 金丹邪修,只造杀孽。 而邪阵师,以阵法为害,流毒深远。 所以无论事成与否,这二品高阶邪阵师,都必死无疑。 墨画轻手轻脚,解着阵纹。 这门锁阵法,用的是二品十六纹的金系锁阵,刚刚好卡在墨画的神识界限上。 有可能是那邪阵师,虽然神识强,但并不会十六纹以上的锁阵。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二品中阶的门锁阵法,已经足够了。 毕竟有他在密室里看着,也没人敢擅闯。 这也正好给了墨画可乘之机…… 墨画不敢一次性解完,怕画得太快,灵力波动强烈,引起了邪阵师的警觉。 他都是轻轻画一笔,稍稍停一会,看看动静,然后继续再画。 顾长怀和顾安都耐心地等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上的阵纹轻轻“嗡”了一声,而后光芒微微暗淡。 墨画停手,屏气凝神。 顾长怀两人也都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没有反应,似乎里面的邪阵师并未察觉。 墨画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眯着眼往里看去。 就见那邪阵师,躺在椅子上,正在“发癫”,不停用手撕着自己的双臂和脸颊,甚至撕出道道血痕。 血肉渗入他的指甲。 门缝开了,一些低沉压抑,带着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也传了出来…… “我看不到……” “为什么看不到……” “我的神识……” 墨画一怔,没听清他说的是神“识”,还是神“视”。 “……看不到真神的姿态,看不到世间的真理,看不到永恒的大道……” “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 “喝了它的眼眸,泡出的血水……” “为什么,我的眼,还是无法成为祂的眼?” “为什么,我所见的,还是这世间的肮脏和丑陋?” “为什么我看不到……” “真神无所不在,它就在这里,我应该能看到的……” …… 那邪阵师陷入了呓语般的癫狂。 墨画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邪阵师,在发什么疯? 因为喝了那邪异眼眸泡的血酒,神识被污染,而有些神志不清了? 墨画回头,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也皱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道廷司典司,见过不少神识发狂,失去理智的罪修。 但这种诡异而“疯癫”的阵师,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那邪阵师癫狂呓语之后,手脚一阵抽搐,血液四流,而后他便渐渐停止了动作,如同一具死尸。 片刻后,他缓缓回过神来。 身上被撕破的血肉,渐渐愈合,他的皮肤更加死白,眼中血丝更多。 “为什么……还是看不到……” “因为我的信仰,不够虔诚么,还是我的道心,不够堕落……” …… 墨画心里腹诽。 死到临头,还堕落呢…… 到黄泉里再堕落吧。 墨画对顾长怀使了个眼色。 顾长怀目光渐渐锋利,顾安也全神戒备。 正从喝血酒后“疯癫”状态恢复,神识半明半昧的邪阵师,刚准备看向元磁中枢。 忽而胸口一阵凉意传来。 他低头一看,便见胸口露出一小截刀尖。 与此同时,一股风系灵力,化作细碎的刀刃,在他胸膛炸开,将他心脉处的血肉经脉,一一绞碎。 邪阵师心中寒意彻骨。 暗杀!! 他有些难以置信。 在这璧山天外洞天,孤峰魔窟,无人可知的祭祀魔殿,万分机密的元磁密室之中…… 竟会有人暗杀自己?! 怎么可能?! 可胸前那一截刀尖,绞心的痛苦,以及身后那气息深厚的修士,都告诉他,这已然是个铁一般的事实。 而且暗杀他的,还是一个强大的金丹修士! “要死!” 邪阵师心中惊恐。 他想大声呵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紧紧将他的喉咙扼住。 手掌之上,附有强大的灵力,压迫着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 邪阵师眼睛陡然睁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咬了口舌尖,以鲜血刺激神识,保证思路清明。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陡然变红,眼眸诡异畸变,和酒壶中泡着的那枚眼眸,有了几分相似。 一股未知的血色的神识,渐渐弥漫开来…… 神识邪术! 可还没等血色神识弥漫,一记铁棒“哐当”一声,狠狠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顾安记得墨画的叮嘱,一旦邪阵师神识异样,便朝他的脑袋,狠狠敲上一棍子。 这一记铁棒,敲得邪阵师头皮发麻。 顾安炼体,力道极大。 邪阵师却不是体修。 他的肉身,根本遭不住这一棍。 头顶流出鲜血,阵阵剧痛传来。 邪阵师神识一窒。 血腥的神识邪术,刚刚施展,就被打断了。 可片刻之后,从血色眼眸中借来的,残留的血异的神念之力,又使他的神识渐渐复苏。 他一只手,藏在衣袖里,以极其隐蔽的手段,去摸传书令。 他自觉动作十分隐晦。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手!” 邪阵师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手臂一痛。 顾安一棍子,砸断了他的手臂,他的传书令也甩落在地。 邪阵师不服,另一只手去摸储物袋。 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响起。 “还有一只!” 话音未落,顾安又是一棍子,将邪阵师另一只手臂,也打断了。 邪阵师既惊且怒。 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动作,都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他妈的! 邪阵师心中怒火顿生。 他刚想动,却发现自己身体麻痹,动不了了。 丝丝毒液,早已从顾长怀的刀尖,渗入邪阵师的血液,并随着他的鲜血,渐渐流遍全身。 毒?! 竟还用毒?! 一个金丹暗杀筑基,竟然还要用毒?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来不及了……” 邪阵师心中一狠,他直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将鲜红的血液,吞入自己腹中。 他的鲜血,如同妖异的酒。 血酒入腹,他的眼眸也彻底凸出,扭曲畸变,像是一只邪魔的眼眸。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骤然增强。 邪阵师以这双邪异的眼眸,看向密室正中的元磁阵枢。 他想借邪眸增幅神念,瞬间沟通阵枢,借元磁复阵,唤来整个魔殿中全部的魔修,将这暗杀自己的修士,全部围杀! “棍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安神情严肃,立马又一棍子砸上去。 只是这一棍子,砸得邪阵师满头鲜血,但却无法阻挡他增幅后的邪念。 他的邪念,依旧在沟通阵枢。 他的眼睛,狰狞畸形,满是血丝,狠狠地盯着正中央的阵盘。 就在他快要得逞之时,眼角火光一闪。 两枚火球术,瞬发而至,一左一右,炸在了他的脸上,灼伤了他凸出的双眼。 眼眸被灼伤,邪阵师痛苦万分。 邪念有所消退。 可即便双目满是焦痕,无法视物,神识依旧能够外放。 邪阵师又将邪异的神识,外放到极致,去沟通密室正中的元磁中枢阵盘…… 墨画见状,身形一闪,立马站到阵盘前,正对着邪阵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副图展开。 图中有一道深渊般的源纹。 五行阵流图! 图画展开的瞬间,源纹仿佛活了过来。 饥渴了许久,压抑了许久,担惊受怕,安分守己了许久,同时也因破译概率太低,被墨画“冷落”了许久的源纹,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阵流图中,源纹开始蠕动,仿佛“瘟疫”的源头。 邪阵师的神识,刚想沟通阵枢,却一头扎进了源纹图中。 那一瞬间,他的神识觉得无比压抑。 仿佛自己置身于“瘟疫”的潮水之中。 邪阵师心中发凉,神识稍作感应,瞬间如坠冰窖。 他仿佛“看到”,一只五色斑斓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瞳孔在冷漠地看着他。 “这是?!” 邪阵师心中骇然。 可没等他细想,他便发现,密密麻麻的阵纹,如同病毒一般,渗入了他的神识。 不过眨眼的瞬间,他外放的神识就被寄生,感染,分化,而后吞噬殆尽。 回天乏力! 邪阵师心如死灰。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暗杀! 他被算计得死死的。 所有反击的手段,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一点机会没有。 就连神识的手段都被防得滴水不漏。 “有一个卑鄙无耻且阴险毒辣的老阵师在算计我!!” 邪阵师目眦欲裂。 “究竟是谁?!” 临死之前,他想看一眼,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 邪阵师费劲力气转过头,他记得有一道清脆而诡异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可他的双眼,已经被灼伤,目光朦胧。 他根本看不清! 顾长怀最后激发灵力,扼断了他的喉咙,又以刀气,彻底绞碎了他的心脉。 这邪阵师死了。 至死他都没见到墨画的长相。 更不知,自己究竟是被谁算计死的…… 这一切变化迭起,转瞬暇接,你来我往,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邪阵师便已经被暗杀了。 阵枢密室,重又安静了下来。 墨画去门口,将在外防风戒备的顾全喊了进来,而后又悄悄关上密室的门。 这样一来,魔修就不知道,他们坐镇元磁阵枢密室的二品高阶邪阵师,已经是个死人了。 顾长怀松开了扼断邪阵师脖子的手掌,抽出了绞碎邪阵师心脉的短刀。 邪阵师像烂泥一样,缓缓瘫倒在地。 墨画也收起阵流图。 顾长怀见状,眉头微皱,“你这图是……” 墨画眼也不眨便道:“专门坑阵师用的,顾叔叔你不能看。” 顾长怀一怔,将信将疑。 邪阵师躺在地上,桌面上还有一个酒杯,杯中泡着一只诡异的眼眸。 邪阵师适才的异变,又浮现在脑海。 墨画想偷偷把这只眼眸收起来,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顾长怀已经先他一步,将酒杯拿走了。 “这酒有问题,你不能碰。” 墨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长怀将酒杯,连同杯中的眼眸一起封存好,装进了储物袋里。 墨画无可奈何,只小声提醒道: “顾叔叔,你把这东西收好了哦……” “你别担心。” 墨画叹了口气。 之后一切妥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墨画还是建议道: “顾叔叔,要不……你再补几刀?” “识海、气海还有心脉,都再废一遍……” “这邪阵师太诡异了,必须死得透一点,这样才万无一失。” 顾长怀一窒,看墨画的目光就更微妙了。 顾安和顾全却一脸钦佩: “不愧是小墨公子,行事真是稳健。” 一向冷漠无情的自家公子,做事都没这么狠…… 顾长怀叹气,还是照做了,在邪阵师的额头,气海和心脉处,都各刺了一刀。 一个筑基修士,这下无论如何都是死透了。 墨画也就放心了。 他盯着死状凄惨的邪阵师看了一眼,心中感叹。 这个邪阵师,神识很强,邪念诡谲,手段好厉害。 还好他先死了。 墨画点了点头。 不能出手的对手,才是一个好对手。 身为猎妖师,讲究的就是一个“胜之不武”。 这是父亲墨山,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妖师,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自己一定要紧紧牢记,并且身体力行! 之后几人简单清理了一下战场,墨画便开始打量着面前的阵盘。 阵盘之上,磁纹密布,道道纹路交错,深奥而规整,刻画着一整副元磁复阵的核心阵枢。 墨画看了几眼,发现看不懂…… 元磁复阵他没学过,更何况,这还是一副十七纹之上的元磁复阵。 墨画挠了挠头,想了想,便问道: “顾叔叔,这邪阵师的储物袋呢?翻翻看里面有没有阵图……” 顾长怀有些迟疑。 因为这阵师是邪阵师,他的储物袋里,必然会有些魔道功法或是邪道阵法,所以邪阵师的储物袋,他便收了起来。 这里面的东西,不能给墨画看。 顾长怀身为道廷司典司,深知天赋越好的阵师,对邪阵的领悟也就越深,学得也越快。 可能只是看上一两眼,就会走上不归路。 墨画也明白,便道: “元磁类的阵法给我看就好……” 顾长怀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元磁类阵法应该还好…… 他打开邪阵师的储物袋,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了几本阵书,还有一大副复杂的阵图。 顾长怀分不清元磁阵纹。 但这些书和图上,明明白白写着“元磁”两字,应该不会错。 《元磁灵视阵》、《元磁灵视复阵图》、《元磁阵枢层级初解》…… 墨画眼睛一亮。 都是好东西! 而且比自己学的元磁阵法,还要高深许多。 这个邪阵师的阵法造诣,尤其是元磁阵法的造诣,的确相当了得。 元磁阵法如此精通,其他阵法,尤其是邪阵,想必钻研得也十分透彻…… 还好他先死了! 不然就麻烦了。 “对了,也不知道这邪阵师叫什么名字……” 墨画心中疑惑,转念又想。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他死了。 墨画心安理得地翻看这些元磁阵书,尤其是那副《元磁灵视复阵图》。 看着看着,墨画皱起了眉头。 顾长怀问道:“你能看懂么?” 墨画摇了摇头,“这个复阵,是十八纹的,比一般十八纹阵法都更难一些……” “而且里面涉及的元磁阵法知识,也比较陌生。” “元磁灵视阵是十七纹的……” “还有元磁阵枢层级序列控制,这个还要更高深一些……” 顾长怀听着都觉得复杂。 “既然如此,那把这元磁复阵给毁了?” 墨画摇了摇头,“这个元磁复阵,是双向的,我们如果毁了,那魔殿中的元磁预警会失效,魔修之间的传讯也会失灵,这样反而会惊动他们……” “那就丢在这里不管?” “无人监管,也容易出问题……” 墨画沉思片刻,道:“我学学看吧,看能不能学会……” 顾长怀一愣,“伱……现学啊?” “嗯……”墨画神色有些茫然。 不会可不要现学么…… 顾长怀神情复杂,随即又道:“但你神识,应该不够吧……” 墨画点了点头,“我不需要会画,只要会用就行了。” 他指了指面前那个元磁阵枢,“别人已经构建好了,我只要学会如何掌控这个元磁中枢就行,神识要求没那么苛刻,我现在的神识也够了……” “哦……”顾长怀也不太懂,只点头道:“行吧,你学学看吧。” 他在道廷司任职这么久,明白“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于是顾长怀几人在周围戒备。 墨画就静下心来,开始钻研这些,明显更高一层次的元磁复阵。 时间有限,他也学不了太深。 而且他的神识也有限,这些阵法他还学不会。 他只能先想办法,弄明白其中的阵理。 他先看的是元磁灵视阵。 元磁灵视单阵,是元磁灵视复阵构建的基础。 墨画将阵纹,和基础阵枢结构,以及阵法图解都看了一遍,又根据元磁灵视阵中的定式磁纹,大概明白了这副阵法的功用。 这是一门“灵力监视”阵法。 他能通过磁流感应,显化修士灵力的存在状态。 只不过范围有限,而且是“灵力呈象”,易受天地之间,各类气息干扰,所以影像会有点模糊。 墨画恍然。 之前在走廊上,那三魔修一魔犬,之所以去而复返,大概就是附近的元磁灵视阵,捕捉到了自己几人的灵力痕迹。 但这邪阵师有些不确定。 所以才派那三人一狗,回来查看。 明白阵法原理,就好办了。 至于具体的阵法,现在还学不会,可以先留着。 墨画偷偷把阵书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之后便是元磁灵视复阵了。 明白了单阵的原理,再化分为总,整体窥测元磁灵视复阵,一些关窍就容易理解了。 这套元磁灵视复阵,是集监视,监控,传讯于一体的,魔窟元磁防御体系。 元磁防御,防的不是修士进攻,防的是机密不被泄露。 借这套元磁灵视复阵,能将整个魔殿的魔修,统一调度,凝为一体。 从而使整个魔窟,密不透风,“固若金汤”。 只是可惜,成也阵法,败也阵法。 阵法是魔殿的屏障,但在墨画眼里,也成为了最大的破绽。 墨画心无旁骛地研究元磁阵…… 顾长怀在一边默默看着。 他见墨画低着头,醉心于阵法,一会皱眉,一会舒眉,偶尔沉思,偶尔低声嘀咕什么,又或是以手代笔,在地面比划着什么…… 仿佛天地间,除了阵法,再无他物。 顾长怀心中默默叹息。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一瞬间就能如此专注,聚精会神于阵法上。 难怪年纪不大,阵法学得这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眼睛一亮。 顾长怀见状,目光一凝: “阵枢……学会了?” “会了一点。”墨画道。 而后他站起身来,同时眼疾手快,抢在顾长怀前面,将所有元磁阵书还有阵图,都塞进了储物袋里。 发大财了! 十七纹以上的元磁阵,还有元磁复阵。 真要去宗门买,还不知要花多少功勋。 想想都心疼。 然后墨画假装没看到顾长怀,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走到元磁复阵的中控阵盘前,开始尝试着操控整个阵枢。 顾长怀眼睁睁看着墨画偷偷“贪墨”了东西。 但这种时候,他又不能出声打扰,只能叹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元磁灵视复阵的阵枢,表面蒙着一层雾状的“磁流”。 墨画以神识,一遍又一遍,尝试沟通阵枢。 但复阵的阵枢,一直十分排斥。 里面的磁流紊乱,对神识的压力也极大。 墨画试了几次都没用,最后脸色一沉,没了耐心。 他以十六纹质变的神识,硬生生承受着紊乱的磁流,强行破除了“磁雾”。 而后利用适才所学的元磁知识,掌控了元磁灵视复阵的阵枢。 那一瞬间,墨画只觉神识豁然通明。 整座魔殿,以一种抽象的,严整的阵枢脉络的形式,在他脑海中浮现。 一道道阵法,如同锚点。 一个个魔修,如同兵卒。 一处处灵视阵,如同天眼,呈现出灵力表象,窥视着魔殿的关键角落…… 墨画恍然间,有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这个魔殿,现在是我的了!” (本章完) . 第六百四十章 线索 这些“灵畜”,其实是人? 鸡鸭牛马,还有母猪,仙鹤,这些都是不同修士的代称? 墨画瞳孔微缩。 传书令上,是一本“账目”。 账目之中,记录的数量众多。 这便意味着,秃鹰这伙人…… 他们不只是简单地“拐卖”,很可能暗地里在做着,大规模的修士“贩卖”。 把人当“灵畜”一样贩卖! 墨画目光一冷,秃鹰这个大王八蛋,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看着被还原的,一长串“灵畜账目”,墨画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疑惑。 秃鹰实力虽然强,但还没强到,能靠自己,做出如今大规模的违禁“买卖”的地步。 他可能,只是一个小头目。 是整条“贩卖链”上的一环。 这条贩卖链上,必然还有其他更多的罪修。 而且,如此大量的修士贩卖,表面上却风平浪静,没露出什么端倪。 这便说明,“秃鹰”这伙人,有着长期稳定的犯罪流程。 有着根深蒂固的利益链。 甚至说不定还有幕后“黑伞”…… 他们的背后,也很有可能,有什么“大修士”,替他们遮掩了天机…… 墨画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默默将这份“传书令”,收进了自己的纳子戒。 这种事,暂时还管不了…… 以后有实力,有人脉,或者摸清了里面的机密之后,再去想办法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在此之前,这份传书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定会引火烧身。 自己一个小修士,孤身在乾学州界,无依无靠的,若是自不量力,贸然介入这种事,被幕后的“黑手”盯上,很可能就自身难保了。 即便荀老先生,还有琬姨他们想保自己,也未必能保得住…… 不能太依赖他人。 也不能给他们,添太大的麻烦。 墨画微微颔首。 师父告诫过自己,出头的椽子先烂。 强如师父,天机衍算如入化境,还是被人算计,陷入绝境,生死不知了。 自己不如师父,若想保命,就一定要学会“隐身”。 从因果中“隐身”。 就算露头,也要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墨画心意已定,收好秃鹰的“传书令”,暂时便不再去想。 眼前的事,还是先抓火佛陀。 …… 次日,旬休。 墨画牵着瑜儿,由闻人卫护着,登上了一辆富丽的马车,离开了幽丽古朴的太虚门,前往清州城的顾家。 到了顾家,瑜儿去向闻人琬汇报功课了。 家风严正的世家嫡系子弟,修行要求十分严格。 瑜儿之前受噩梦惊扰,虚弱不堪,修行自然只能落下。 但现在,瑜儿跟在墨画身边,吃好睡好,元气充沛,自然而然,那些落下的修行功课,就要补回来了。 墨画见了闻人琬,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便去找顾长怀了。 一個顾家子弟在前引路,将墨画带到了顾长怀的书房。 顾长怀的书房,十分整洁,一尘不染,精致而华贵。 一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名门世家弟子的书房。 一旁的屏风上,还绣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昂着脖子,一脸倨傲地开着屏,显得很骚包。 很符合墨画对顾叔叔的“刻板”印象。 带路的顾家弟子,只将墨画引到门口,便行礼退去了。 墨画站在门外,往书房里瞅了瞅,想看看顾叔叔在干什么。 顾长怀知道墨画来了,叹了口气: “进来吧。” 墨画便大大方方进门。 顾长怀坐在红木镶金的书桌前。 墨画左右看了看,见书桌前没有位子,就自己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摆到书桌前,跟顾长怀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顾长怀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之后墨画便说起正事来。 “顾叔叔,火佛陀有线索了么?” 虽然一看顾叔叔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没什么线索,而且进展也不大,但墨画还是照例问了一下。 顾长怀摇了摇头,但他显然不想多说什么。 “那……”墨画又问,“花郎君的传书令,还原了么?” 顾长怀脸色难看,“没,还原不了……” 墨画眉眼一喜,但还是表示出了遗憾。 顾长怀默默看着墨画,皱眉道: “你怎么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没有,没有……” 墨画有点“言不由衷”。 他学元磁阵,就是为了“还原”磁纹,恢复传书令中被抹消的文字。 若是被别人还原了,那自己不就白学了么。 顾长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说什么好。 墨画便小声试探道: “顾叔叔,要不,交给我试试?” 顾长怀有些错愕,“交给你什么?” “传书令!” 顾长怀狐疑地看着墨画,“你别跟我说,这几天的功夫,你已经学会‘还原’传书令的磁纹了?” 墨画“矜持”地点了点头。 顾长怀沉默了。 他其实有点想相信,也愿意相信,但理智又让他很难相信。 元磁阵是机密阵法,一般修士,不会去学,就算去学了,也不可能精通。 即便精通了,大多也都是构建阵法。 想反向还原阵法,又是另一回事。 阵法门类驳杂,浩瀚无穷,即便是一些大阵师,也无法做到门门精通。 术业有专攻。 阵法同样如此。 墨画年纪太小了,能将一些基础阵法,学得扎实就不错了。 磁纹还原这种,比较冷门,“专业”性极强的阵法,他哪里来那么多神识和时间去钻研…… 顾长怀摇了摇头。 “顾叔叔,你不信么……”墨画道。 “废话……” 墨画不解,“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顾长怀没好气地瞪了墨画一眼,“你怎么不说,你还主建过大阵呢?”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 顾长怀冷笑,“怎么,伱还真主建过大阵?” “我说是,你信么?” 顾长怀面无表情地看着墨画,“我只是不精通阵法,不是真的‘阵盲’……” 还主建大阵…… 你这小屁孩,想什么呢? 牛皮都给你吹天上去了…… “我真学会磁纹还原了!” 顾长怀还是不信。 墨画叹了口气。 那没办法了。 事实胜于雄辩,看来自己只能露一手了。 墨画取出传书令,递给顾长怀: “顾叔叔,你用传书令,偷偷发条消息到这上面,别让我知道,然后你再抹掉,我‘还原’给你看……” 墨画没说完,就见顾长怀神色大变,盯着传书令,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 “这是……” 顾长怀指着那枚,道道裂痕,破破烂烂的传书令,手有些抖,气得声音都变了。 “这是我给你的那枚传书令?” “这才多久,你就弄坏了?!” 墨画有点心虚,但还是纠正道: “没坏!” 顾长怀冷漠地看着墨画,一脸“你再说说,让我听听,你怎么狡辩”的神色。 墨画眨了眨眼道: “只是……我无意间,碰巧把它拆开了,有了点裂痕,不太美观罢了,但我已经修好了!” “虽然外表有些破烂,但功能完好,不影响使用。” 墨画正色道:“修道之人,不可被表象蒙蔽,要重视事物本质的功用……” 顾长怀冷冷道:“你懂得还挺多,把东西弄坏了,还能扯出一堆道理……” 墨画见顾叔叔还在生气,便连忙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是为了学习磁纹还原……” “这枚传书令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墨画一脸正经。 “好,好……” 顾长怀余怒未消,接过传书令,发了几条消息,而后又自行抹去,再将传书令丢还给了墨画。 “你复原一下,看我刚刚传的,是什么字?” “嗯嗯。” 墨画胸有成竹。 他取出罗盘,将底层定式阵纹复刻好,而后以神识,窥视并记录次雷纹。 再通过阵盘,以定式磁纹,加上次雷纹,进行推衍。 顾长怀见墨画神色镇定,手法娴熟,画了一堆他从未见过的阵纹,有模有样地做着复杂的推衍,心中的怒气,便渐渐转化为惊愕。 他虽看不懂,但也知道,这种推衍手法,绝非等闲…… 而一旁的阵盘之上,磁墨凝聚,渐渐显化,还原出了几个字: “小坏蛋……” 墨画神情一喜,随后一怔,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顾长怀。 “小坏蛋……不会是在说我吧?” 顾长怀却没管墨画的不高兴。 他彻底愣住了,望向墨画,一脸匪夷所思,“你……真的还原出来了?” 这可是天枢阁里的大阵师,才会的手段…… 你一个筑基小修士,也能学得会? 墨画见他一惊一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不计较他,说自己是“小坏蛋”的事了。 墨画一脸自豪道: “我可是在跟荀老先生学阵法……” “荀老先生……” 顾长怀一怔,而后肃然起敬。 他虽不知,墨画口中的荀老先生究竟是何身份,但能在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传授阵法,而且被尊称为“老先生”,资历必然很老,阵法造诣,也必定不凡。 有这种阵师教墨画,那一切似乎还说得过去…… 顾长怀看向墨画的目光,也更加不同了。 只是真让墨画,尝试去“还原”花郎君的传书令,顾长怀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画似乎看穿了顾长怀的想法,便问道: “顾叔叔,花郎君的传书令,现在在哪?” 顾长怀斟酌片刻后,缓缓道: “天枢阁那边退回来了……” 顾长怀不悦,“天枢阁的阵师,要么身份太高,我请不动,要么没时间,帮不了,要么嫌麻烦……总之,没人愿接道廷司这个差事……” “那你只能靠我了啊……” 墨画两眼闪闪发光。 顾长怀一窒,叹了口气,无奈道:“你随我去趟道廷司,我把传书令给你,你试试看……”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顾长怀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堂堂金丹境的典司,竟沦落到,要靠一个刚入门的小修士找线索的地步……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长怀和闻人琬说了一声,便带着墨画,启程折返,回到了道廷司。 顾长怀办了些手续,取来了花郎君的那枚传书令。 这是一枚,莹白之中,带了些翡翠之色的玉牌。 墨画打量了下,而后神识进入,窥测传书令,见令中空白一片,的确都被抹掉了。 墨画又扫视片刻,见传书令中,没有“加封”,或是“加密”的痕迹,这才将传书令,递给顾长怀。 “顾叔叔,帮我拆一下吧……” 他怕自己拆,又给拆坏了。 顾长怀想拆,但动手前,又有些迟疑。 他怕墨画学艺不精,把里面的阵法给弄坏了。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给天枢阁那边还原,该坏还是要坏。 没有百分之百,稳妥“还原”的方法。 现在不赌一把,等火佛陀跑了,这传书令,即便真的还原出来了,也一点用都没了。 一念及此,顾长怀便下定决心了。 他三下五除二,将传书令给拆开了,而且手法细腻,动作娴熟。 拆开之后,传书令便露出了底层的阵纹,顾长怀便将传书令,递给了墨画。 墨画立刻便开始复刻定式磁纹。 传书令的定式磁纹,都是不同的。 这枚传书令的定式磁纹,与秃鹰的那枚,又有很多不同。 墨画将定式磁纹,复刻在阵盘上,而后通过自己学的《定式磁纹注解》,一一比对,大概明白了,这些磁纹的含义。 功能性的磁纹,大体相同。 只是“撰写”刻画磁纹的习惯,有些出入。 而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枚传书令,其实是单向的。 只能单向接收讯息,不能向外传递文字。 “火佛陀他们,还是很谨慎的……” 而后墨画如法炮制,以定式磁纹为基准,以次雷纹为磁流“契约”的痕迹,开始重新推衍。 很快,阵盘之上,开始有文字显现…… 顾长怀心中一震。 “竟然真的……还原出来了……” 他又默默看了眼墨画,心绪起伏,随后转过头,定睛看向阵盘上,还原出的文字。 因为次雷纹千变万化,墨画观察再敏锐,也总会有些疏漏。 所以文字,总会有些错谬。 而且次序是乱的。 但大体上,还是能看明白的…… …… “花老六……你到何处了?” “若是坏了事,大家都要死……” “王八蛋……” “十一月初一……” “全家死绝……” “一切都备妥了,神不知,鬼不觉……” “璧山城,胭脂铺……” …… “那些残花败柳,有什么好玩的?” “事成之后,公子会赏你一个上等货色,是你这辈子,想舔都舔不到的……” “花老六,别误了时辰。” “花老六?” “这次你若再精虫上脑,坏了大事,老子就把你阉了……” …… “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死定了……” …… 墨画和顾长怀,将这些文字看完后,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这个口吻,不像是火佛陀……” “有可能,是火佛陀手下发的……” 里面的线索,似乎也不多。 大体上,都是已知的信息。 花郎君跟火佛陀,是一伙的,他们相约一起去璧山城,将谢家灭门。 除此之外,让墨画在意的,有两点。 一个是“公子”。 “事成之后,公子会赏你一个上等货色……” 这个“公子”是谁? 蓦然间,墨画想起了秃鹰那枚传书令上,还原后的“账目”文字,其中有一条记载: “廿日,百花,得仙鹤一只,赠与公子……” 仙鹤一只,赠与“公子”。 这里两个“公子”,是不是指的同一个人? 还是说,只是巧合? 毕竟这里是乾学州界,世家弟子太多了,叫“公子”的很多。 墨画自己,还被人叫“小公子”呢……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小声问道: “顾叔叔,有哪个恶行累累的罪修,外号叫做‘公子’的么?” 顾长怀皱眉沉思,摇了摇头,“我没听过……” 墨画点了点头。 顾叔叔都没听过,那就意味着,很可能是藏在暗中的人……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另外一个,让墨画在意的地方。 “胭脂铺。” 这是整个传书令中,唯一一个,明确的地名。 要么是接头的地方。 要么就是有暗哨。 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藏身的地方…… 这点顾长怀,显然也想到了。 “顾叔叔,璧山城里,有胭脂铺么?”墨画又问道。 顾长怀沉吟,“有几家……” “要不,去看看?”墨画试探道。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顾长怀颔首,起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就发现墨画“小跟屁虫”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显然想跟他一起去。 顾长怀不想带他,但又知道,自己肯定摆脱不掉墨画,便不白费力气了,只是强调道: “约法三章,别忘了!” “嗯嗯。”墨画点头。 顾长怀叹了口气,刚想走,忽而又想起什么,神情凝重道: “还原磁纹的事,你别跟其他人说。” “尤其是道廷司的人……” 墨画一怔,随后心中明了,微微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口风可紧了。” 顾长怀这才放心。 之后两人,便乘着马车,前往璧山城。 此行只是打探消息,顾长怀没有兴师动众,叫上道廷司其他人。 马车疾行,一路颠簸,很快便到了璧山城。 璧山城内,共有四家胭脂铺。 两家大一些的,装饰奢华,脂粉味很重,店铺里男女结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还有一家,生意不行,快倒闭了。 这三家,看着没什么问题。 可疑的,是最后一家。 店名就叫“胭脂铺”,开在一个小巷里,铺子不大不小,人流很少,也很安静。 店里的确摆着不少胭脂水粉,但成色很旧,显然都是陈货。 而且整个铺子,透漏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偶有修士进去,但过了一会,又都出来了。 墨画和顾长怀,在附近的茶馆,喝了一壶茶,嗑了两碟松子,同时盯着胭脂铺的动静。 他们没有贸然动手,想先看下情况。 看了一个多时辰,墨画轻“咦”了一声。 顾长怀一挑眉,“看出什么来了?” 墨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不露声色,压低声音道: “这家店,没有客人……” “那些来来往往的客人,虽有男有女,样貌各异,但其实都是一个人……” 顾长怀微露诧异,点了点头。 墨画见他没太大反应,不由好奇道: “顾叔叔,你也看出来了?” 顾长怀轻轻哼了一声,“区区障眼之法,怎么瞒得住我……” 墨画有点见不惯他这副倨傲的模样,便问道: “那你知道,这假扮客人的修士是谁么?” 顾长怀微怔。 这他如何知道? 顾长怀看了眼墨画,“你知道?” 墨画得意地挑了挑眉。 顾长怀皱眉不解,“你怎么知道?” 墨画道:“因为不久之前,就是我,把他抓进道狱的!”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一章 贾壬 “他是断金门的叛徒,偷了谢家的东西,谢家将任务发到宗门,我和慕容师姐,还有枫师兄接了任务,来璧山城抓了他,之后就把他送进了道狱……” 墨画言简意赅。 “这人会易容,一身血肉,会扭曲变形,看不清样貌,而且修的是断金门的遁金身法,身化金光,跑得很快……” 墨画又补充道。 顾长怀目光微凝,沉声道: “偷了谢家的东西……” “而之后,谢家就被灭门了……” 墨画点了点头。 他之前没想起这茬,现在看到这断金门叛徒,也觉得这里面很是蹊跷。 而且…… 墨画低声道:“他怎么从道狱出来的?是不是……” 道廷司里有内鬼? 墨画没明说,但顾长怀显然明白了墨画的意思,神色更加凝重。 “我让人查下。” 顾长怀取出道廷司的金色腰牌,似乎发了什么消息出去。 墨画眼睛一亮,“道廷司腰牌,也能传书?那我这枚……” “你那枚不行。” “为什么?” “编外。” 顾长怀同样言简意赅。 墨画无奈,“行吧……” 谁让编外没人权呢,干一样的事,两样的待遇。 墨画又看看胭脂铺,问道: “顾叔叔,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要抓人么?” 顾长怀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不急,先看看……” 顾长怀不急,墨画就更不急了。 他也很好奇,想知道顾叔叔作为道廷司典司,平日都是怎么办案的。 线索怎么找。 抓人怎么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假如…… 将来某一天,自己被道廷司通缉,被顾叔叔追捕,要怎么才能从他手里逃掉…… 当然,这只是假如。 自己可是乾学州界,奉公守法的好修士! 是太虚门,安分守己的好弟子!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这不妨碍,自己多多学习,增长一点阅历和经验。 修界很深奥复杂。 不光修道的法门要学,洞明世事,也是一种学问。 于是墨画又耐着性子坐下,继续喝着茶,一边盯着顾长怀,一边盯着胭脂铺,观察着这断金门叛徒的动静。 那叛徒的行为,也很奇怪。 在胭脂铺中,来来往往。 每次进出,都换一张脸,换一副打扮,似乎是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墨画留意到,他每次进门,身上都只有一个储物袋。 而当他出门时,身上却有三四个储物袋。 墨画悄悄地用神识盯着他,发现他也没走远,只是带着这些储物袋,在附近漫无目的地乱逛。 璧山城依陡峭的山势而建。 街道旁,常有错落而深不可测的悬崖沟壑。 他便趁人不注意,将这些储物袋,丢进这些悬崖沟壑之中。 丢完之后,再回来拿,而后继续丢…… 就像……丢“垃圾”一样…… 而且看样子,他这个行为,已经持续了不少时间了。 墨画磕着松子,凑近顾长怀,像是在聊八卦一般,低声请教道: “顾叔叔,他这是在……销赃么?” 销毁赃物…… 顾长怀目光一凝,“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抓他,人赃并获?” 顾长怀摇了摇头。 “他销赃有一段时日了,显然这些赃物很多,不能操之过急……” “贸然抓他,可能打草惊蛇。” “若是附近还有火佛陀的爪牙,或者是耳目,一旦动手,就会被察觉到……” “要等个机会,避人耳目,将他悄悄抓了……” 墨画点了点头。 顾长怀还想说什么,忽而神情一动,拿起了腰牌,轻轻瞄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墨画眼尖,便道: “查出内鬼了么?” 顾长怀看了墨画一眼,叹道:“不是……” “不是?”墨画皱眉,“进了道狱,这么快又被放了出来,不是因为内鬼么?” 顾长怀摇头,“他被放出来,是合乎规矩的。” 墨画有些惊讶。 顾长怀便道:“我让人翻了卷宗……” “此人名为贾壬,没有案底……” “谢家说库房被偷了,但却不说,到底丢了什么,而这人身上,又没搜出任何,有谢家库房标记的灵器、丹药或是秘籍……” “偷盗之事,无法定罪。” “至于断金门……” “断金门那边,说是看错了,此人并非断金门的弟子,当年偷窃断金门传承,叛出断金门的,另有他人……” “所以,他也不算是,断金门叛徒。” “唯一能定罪的,是他在违规私设的青楼里,当‘暗娼’……” “但是……” 顾长怀神情有些微妙,“他又是個男人……” “所以,道廷司只能以‘欺诈’和‘有伤风化’的罪名,关了他一个月,之后便将他放了出来……” “这事暗中有何猫腻,无从得知,但至少明面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墨画无语了。 这也行? 他又看了眼这套了很多皮,一会一副模样的的“贾壬”,心中腹诽。 这人没问题才有鬼呢……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首先是谢家…… 谢家到底丢没丢东西? 如果丢了,丢的是什么? 是不是“贾壬”偷的? 如果没丢,谢家为什么要撒谎? 这个东西,与谢家被灭门,有没有关系? 断金门那边,为什么一开始,说这个“贾壬”是叛徒,但后来又矢口否认? 这里面,又发生了什么? 谢家灭门,火佛陀消失…… 这些事,具体跟贾壬有什么关系? 墨画正思索间,忽然见贾壬的行动轨迹,有了变化。 一队璧山城道廷司的执司,例行巡逻,路过此地,引起了贾壬的警觉。 他不方便销赃,便揣着三个储物袋,寻了条僻静的路,向北面的杳无人烟的山上走了。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果然眼神一亮,在桌上放下三枚灵石,而后起身便走。 墨画心中估算了一下,这三枚灵石,也包含了自己的茶钱,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起身离开,悄悄跟在了顾长怀身后。 璧山城北面的后山,山势更加陡峭。 贾壬十分警觉。 他这次易容扮演的,是个矮壮的修士,背着个采药的竹篓,在山道里左绕又绕,偶尔还会驻足,回头盯着山间看。 顾长怀和墨画,只能远远跟着。 好在两人神识都很强,贾壬根本不可能逃掉。 墨画问道:“顾叔叔,要下手么?” 顾长怀颔首。 “怎么抓呢?”墨画又问。 要抓活的,要快,要准,要速战速决,不给“贾壬”反应,或是逃跑的时机。 也不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 抓人这种事,墨画还算擅长,但他还是想听听,顾叔叔,或者说道廷司,一般会怎么做。 自己有了办法,再找顾叔叔“对下答案”,这样他才好查漏补缺,精益求精。 顾长怀的心思,都放在贾壬和火佛陀身上,不疑有他,声音平静道: “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上陷阱,布上阵法,用来埋伏……” “地上布镣铐,镣铐上淬毒药……” “阵法用音爆阵,让他短暂失神……” “趁机将其制伏……” “之后以灵锁,封了他的四肢……” “准备要周密,动作要快,下手要狠,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同样不要给他自尽的机会……” “这是道廷司抓人的基本流程……” …… 顾长怀在这边说着,墨画在一旁,一直点头。 虽然有些东西,他之前是知道的,但细节的手法,又有很多不同,可以借鉴的地方很多…… 顾长怀说完,又叮嘱墨画: “记住了,约法三章,你别出手。” “嗯嗯。” 墨画答应道。 顾长怀微微颔首,之后身形一闪,从崎岖的山岩上,几个起落,便赶到了贾壬前面。 墨画同样静悄悄地跟着。 不过他只躲在一边,放开神识,老老实实地看着。 贾壬还一无所知地往前走着。 他的目的地,是前面的一处断崖。 顾长怀在断崖前,布下了几个道廷司特制的阵盘,地下又埋了几只镣铐。 他的手法娴熟,动作干净利落。 而且陷阱也布置得很好。 墨画本着谦逊好学的态度,将道廷司布置陷阱的手法和习惯,也默默记在心里。 一切准备妥当,顾长怀就埋伏在一旁。 片刻后,贾壬便出现了。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便一步步向悬崖走去,同时从身上取出储物袋,想向悬崖下丢去。 只是走了几步,脚下“咯噔”一声,一阵剧痛传来。 “不好!” 贾壬低头一看,就见一个镣铐,宛若虎口一般,咬住了自己的小腿。 镣铐上,有绿色的毒汁。 毒液顺着血液,向自己的全身蔓延。 麻痹感渐渐扩散。 陷阱,麻药! 贾壬神色大变,不管不顾,忍痛用力一扯,撕掉了小腿上一大块肉,挣脱了镣铐,转身要跑。 可就在此时,四角的音爆阵炸开。 墨画在阵外,只听到细微沉闷的噪声。 而贾壬在阵内,却觉得头晕目眩,耳鸣震痛,一时之间,神识有些迟滞。 他周身血肉,似乎都因音波而震颤。 但不过片刻,贾壬身上的玉佩碎了一枚,一阵清光闪过,贾壬便回过神来。 “道廷司的音爆阵?” 贾壬瞳孔一震,他伸手从身上,摸出了一枚符箓。 可不过片刻,一道风刃割来,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血痕,符箓也应声掉落。 这道风刃术,迅疾而锋利。 贾壬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脸冷漠的顾长怀。 感知到了顾长怀的气息,贾壬面露绝望。 “金丹?!” 不待贾壬再做什么,顾长怀身形如风,已经近了贾壬的身,一只手捏住贾壬的肩膀,灵力激荡,瞬间捏碎了贾壬的左臂。 贾壬疼得冷汗直冒,目光惊恐,而后右手一抖,将衣袖中几枚丹药,捏在手中,趁机便想向嘴里塞去。 顾长怀手一指,一道风刃,割断了贾壬右手的手筋。 贾壬右手垂下,几枚丹药,滑落在地。 丹药呈阴森的绿色。 顾长怀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这些是致死的毒丹。 “想自杀?” 顾长怀目光微缩,忽觉不对,抬头看去,就见贾壬已咬碎了一颗牙,想吞入腹中。 牙里藏了毒? 顾长怀眸中冷光一声,右手迅速扼住了贾壬的脖子,左手猛然一拳,打在贾壬腹部。 贾壬痛哼一声,吐出了口中的藏毒的牙齿。 他再想反抗,再挣扎,可手段已然用尽,即便是寻死的招数,也都被破解。 与此同时,镣铐上的麻药,已经随血液流遍全身。 贾壬眼心道不妙,可神识却渐渐昏聩,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顾长怀取出锁链,将贾壬四肢全部锁住,而后卸了他的牙齿,将他拎起,丢在一旁隐蔽的山石后面。 至此,贾壬便被拿下了。 墨画看着有些愣神。 这个顾叔叔,跟自己想得,好像有些不一样。 明明看起来很自负,一副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模样。 但行事却十分细致。 即便是以金丹典司的身份,抓个筑基修士,也极为认真谨慎,筹谋周密,不容一丝意外。 不给对面一点逃生的机会。 连自杀的机会也不给! 墨画觉得受益匪浅。 整个过程,墨画老老实实听顾长怀的话,没有贸然插手。 此时贾壬已经被制伏。 墨画便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跑到顾长怀面前,看着昏迷过去的贾壬,有些惊讶道: “这个贾壬,竟然会想着自杀?” 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一被抓,觉得事无转机,便立马寻死的罪修。 顾长怀皱着眉头,沉声道: “我原本也只是以防万一,所以将该做的都做了,但没想到,这个贾壬,竟真的宁愿死,也不愿落到我手里……” “这便说明……” 顾长怀目光微微凝起。 墨画接口道:“……这人知道很多,身上的秘密很大!” 他或许,真的跟谢家灭门案有关,也很有可能,真的有火佛陀的线索。 甚至,知道更多事情…… “现在要审么?”墨画问道。 “要。” 顾长怀点头道。 不过在此之前,要例行搜一下储物袋。 顾长怀将贾壬身上,那原本要丢弃的四五个储物袋,全部打开了。 一股血腥味,铺面而来。 果不其然,里面全是“赃物”。 其中一些是灵器,或是鬼头刀,或是剔骨剑,又或者是一些开膛破肚的刃戟,无一例外都沾着血。 墨画一见这些血,便觉脑海“嗡”地一声,眼前一红。 一片火海中,谢家修士惨死哀嚎,狰狞孽变的身影,重又浮现在脑海。 “这是……谢家修士的血。”墨画凝声道。 顾长怀一怔,“你怎么知道?” 墨画道:“我看出来的……” 顾长怀无奈,“罢了,当我没问……” 除了这些带血的凶器外,还有一些“干干净净”的灵器。 上面没有血,似乎没沾染杀孽。 就是普通的灵器,而且不是杀伐用的。 照明的,通风的,辟火的,除尘的,焚香凝神的……应有尽有。 是修士生活中,常用的一些灵器。 墨画两人都有些错愕。 “这些东西,是谢家的?” “他们杀了谢家的人,抢了谢家的财物?” 可是,抢了之后,不自己留着,现在又为什么要丢掉呢? 那不是白抢了么? 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杀人越货。 事后冷静下来,后悔了,怕被道廷司发现,再将赃物丢弃,消灭证据吧…… 火佛陀那伙罪修,杀人如麻,也不像是这种人…… 顾长怀目光审慎,皱眉沉思。 墨画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他们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 顾长怀看着墨画,“找东西?” “嗯。”墨画斟酌道,“他们灭了谢家满门,是想从谢家,找到什么东西……” “这个贾壬,一开始去谢家,也是想偷这个东西……” “但是他没偷到……” “而这个东西很重要,他们非弄到手不可。” “于是火佛陀,便将谢家灭门了。” “他们将谢家的东西,全都搜罗起来,带出来仔细找,而后将谢家,付之一炬,消灭痕迹……” “至于这些要丢的东西……” “是因为他们找过了,没找到,所以要把多余的东西丢掉……” “还有这些,杀人灭门之后,带有谢家修士鲜血的灵器,也要丢掉……” “以免留下罪证,被道廷司抓到……” “又或者是,留下因果,被人算到……” 这些“赃物”,若要强行以炼器炉销毁,动静太大,耗时太长。 不如利用璧山城的地势,将这些“赃物”,弃于悬崖深壑,悄无声息,无人可知。 就算之后被人发现,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顾长怀有些诧异。 这孩子,小脑袋转得真快,而且似乎也能说得通。 他想了想,点头道:“有这种可能,但也只是可能,不要先入为主。” “真相未知之前,先入为主去考虑问题,是容易误入歧途的……” 顾长怀提醒道。 “嗯。” 墨画点头。 话虽这么说,墨画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有几分可能性的。 至少,也是一种思路。 顾长怀又翻了翻贾壬的储物袋。 贾壬的储物袋很普通。 和寻常修士一样,里面有灵石、丹药、灵器、和一些秘籍玉简。 但墨画看了,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玉简上,也没有加封,加密,或是被抹消过的痕迹。 显然这贾壬很谨慎,重要的东西,都没带在身上。 墨画又将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 这些东西,证据有,但线索少。 只能证明,贾壬跟谢家灭门案有关,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事前帮忙踩点,事后帮忙销赃,这种从头到尾,都介入很深的关系。 但除此之外,就没其他线索了。 尤其是火佛陀的线索。 既然如此,就只能审一下贾壬了。 顾长怀取出一粒丹药,喂贾壬服下,不到一炷香时间,贾壬便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 入目便是顾长怀,那张俊美,但“面目可憎”的脸。 顾长怀冷冷道:“你是火佛陀的人?” 贾壬兀自冷笑,一脸等死的表情,并不言语。 顾长怀一句接一句地问: “火佛陀在哪?” “为何要灭谢家满门?” “你跟火佛陀有何关系?” 可贾壬行尸走肉一般,一点反应没有,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顾长怀皱眉,也没了耐心。 这种情况下,他不动刑也不行了。 顾长怀取出一枚二品“烙铁”刑具,上面刻了一副火系阵法,烧得通红,烫在身上,皮焦肉绽。 可烙铁加身,贾壬吃痛,面皮抽搐,却仍不发一言。 一旁的墨画,有些看不下去了。 “顾叔叔,你的那个好像不太行……” 墨画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铁板”,“要不,用我的试试?” 顾长怀看着那个血迹斑斑的铁板,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另一旁的贾壬,听到这声清脆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此地还有别人。 只是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而且跟那个,自己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小鬼很像…… 贾壬艰难侧目,看了一眼。 一张白皙的小脸,眉目如画。 行尸走肉一般的贾壬,瞬间“诈尸”一般,目眦欲裂道: “是……你?!”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 密室 墨画有些意外,“你还记得我?” 贾壬的眼里,冒着怒火,咬牙切齿道: “你这挨千刀的小鬼,化成灰,我都认得……” 一旁的顾长怀,也有些意外,问墨画: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这么恨伱?” 这个贾壬,原本还一副滚刀肉一般,生死看淡的样子,怎么见了墨画之后,像是从油锅里滚过一样,整个人都炸了…… 墨画皱眉不解,“我也不知道啊……” 他回想了一下: “那次任务,是慕容师姐,还有枫师兄出手抓的他,我就是跟着混了混,帮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不知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估计是欺软怕硬,打不过师兄师姐,看我年纪小,修为低,所以想针对我……” 顾长怀一脸不信。 贾壬闻言,吐出了一口血,“你,你……” 可他见了“仇人”,气得脑袋发蒙,话也说不出口。 墨画却不跟他客气了,把“铁板”往地上一丢,又命令道: “你跪一下……” 这话刚说出口,墨画一怔,忽而就想起来了。 这块铁板的第一个“受害”者,可不就是这个“贾壬”么? 那个时候,他的身形,还是个大汉。 只可惜那时候,自己学艺不精,铁板做得粗糙。 所以这贾壬,跪在铁板上,还是咬着牙关,一句话都没说。 自己问他“疼不疼”,他也就像现在这样,眼睛喷火一样看着自己,但就是不松口。 墨画印象很深。 从那时起,墨画就立志要“改良”铁板,一板又一板迭代优化。 争取跪在铁板上的罪修,都能“坦白从宽”,说出真话。 而现在,机会又来了,缘分又到了…… 墨画眼睛一亮,对贾壬道:“你快点,再跪一跪……” “这块铁板,自上次你跪过之后,我已经改了好几版阵法,改良了很多了……” “你现在再跪一下,看看和你第一次跪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区别?” “具体感觉怎么样?” “会不会有一种,想说真话的冲动?” 墨画的语气有几分好奇,有几分天真,还有几分真挚。 唯独没有一丝嘲讽。 但贾壬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血丝了。 顾长怀叹了口气,立即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贾壬,这么恨墨画。 仿佛有杀父之仇一般,恨不得将墨画生吞活剥。 他甚至很是理解。 这小破孩,有时候真的能把人给气死。 不过顾长怀也好奇,这“铁板”的效果,究竟怎么样。 于是他捏着贾壬的肩膀,不顾他的挣扎,将贾壬按着,跪在了墨画的“铁板”之上。 铁板之上,阵法瞬间激活。 墨画这次的阵法改良“返璞归真”,没有掺杂八卦阵,而是单纯依靠五行阵法,五行生克循环,构建了一套复阵。 跟五行屠妖大阵中,基本的“杀阵”原理类似。 但规模要小很多。 而且目的不是“杀生”,而是五行循环,赋予金木水火土,不同的灵力痛感。 金针,木毒,水刑,火烧,土窒。 五行深化,痛楚循环。 而且为了避免,过刚易折,过痛易晕的缺点,这种五行刑阵,痛感会温和一些。 讲究钝刀子割肉。 先割几刀,然后再慢慢加深疼痛,消磨罪修的意志,让他们心防失守,坦白交代…… 想到这里,墨画叹了口气。 自己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修士来着。 但这些罪修,一个比一个坏,还一个比一个嘴硬。 逼得自己,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研究这种用刑的阵法了。 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 墨画心中喟叹。 随后立马目光炯炯,开始观察贾壬的反应。 贾壬刚跪上去,虽面带怒意,但脸色如常,而且似乎还带有一丝不屑,看着墨画,冷哼了一声。 好像在说,就这? 你改良的,就是这种东西? 越改良,越差劲。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痛感渐渐加深,而且五行阵法循环,不同层次,丰富细致的痛楚,不停折磨着他的肉身。 也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毅力。 片刻功夫后,贾壬的脸色,就变得一片煞白。 就像是喝老酒。 入口柔,但后劲异常凶猛。 一股让人震颤的痛楚,直顶脑门。 贾壬神情扭曲,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可这痛楚,又在界限边缘徘徊,让他想晕倒,都晕不过去,只能沉溺在痛楚的苦海中,苦苦挣扎…… 一旁的顾长怀,看得眼皮直跳。 道廷司的“酷刑”,不是没有。 五花八门的刑具,他也不是没用过。 但像这样,又温和,又残忍,还别出心裁的刑具,他还真没见过…… 墨画这孩子,看着一脸单纯,但肚子里的坏水,也太多了…… “感觉怎么样?” 墨画声音清脆地问道。 仿佛他做了道菜,在问别人味道怎么样…… “小鬼,总有一日,我会杀……啊——” 贾壬忍不住,发出一阵沙哑的哀嚎。 墨画小脸同情,“你不说,就会越来越痛的……” 然后他默默,增加了“铁板”阵法的灵力供给…… 贾壬的五官,都在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在铁板带来“痛苦”和墨画带来“气苦”的双重折磨下,贾壬的道心终于崩溃了。 贾壬声音颤抖着,认命一般道: “我……说!我说……” 他可以死了一了百了,但承受不了这种气愤与痛苦。 墨画神色一喜。 贾壬肯说,那便说明,他这段时间来,对“铁板”的优化和改良,是卓有成效的。 并且得到了,第一位体验者的认可! 顾长怀将贾壬拎起来,墨画又把之前的一些问题,重又问了一遍。 “火佛陀在哪?” “为什么要灭谢家满门?” 贾壬冒着冷汗,咬牙道:“这些,我不能说……” 墨画脸色一板,“你敢耍我?” 贾壬只觉背后冷汗直冒,膝盖阵阵发疼,连忙道:“不,不敢……”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些,我说不出口……” 墨画皱眉,“什么意思?” 顾长怀目光一凝,“禁言咒……” 墨画不解,“禁言咒?” 顾长怀道:“是一种邪门的法术,以灵力咒术的形式施展,可禁止修士,说出某些特定的言语,一旦违背,便会受到法术反噬,伤及喉咙乃至识海……” “竟然还有这种法术……” 墨画吃了一惊,随即他脑袋一转,道: “让他写下来呢?” 禁言禁言,禁言语,也没说禁写字。 顾长怀摇头,“写也不行……” “若是这么简单就有漏洞让你钻,那这门法术,岂不是很蠢?” “所谓禁言术,目的就是让修士严守秘密,不得对外透露,无论是写是说都不行。” 墨画点头,“倒也是……” 那就只能,旁敲侧击,问一些东西了。 不能跟“火佛陀”、“谢家”、“灭门”之类的事有关。 墨画想了想,便问贾壬: “你真正的储物袋……藏在了哪里?” 贾壬一怔,目光惊颤。 顾长怀也有些意外。 见贾壬不太想说,墨画的目光越来越危险。 贾壬神色沉郁,最终叹道:“璧山城,胭脂铺,密室后,第三暗格……” “胭脂铺,密室,暗格……” 墨画默默记下,转头之时,瞥见贾壬的眼中,有一丝阴冷的余光。 这丝余光,转瞬即逝。 他又变得一脸诚惶诚恐。 墨画心中冷哼。 “在我面前,耍这种小把戏……” 很快,有几个道廷司执司赶来。 他们不是璧山城的执司,而是乾学州界的。 而且也不是一般执司,他们都姓顾。 顾家只是四品世家,但在乾学州界的地位并不低,因为顾家世代,都有很多弟子,在道廷司任职。 门生故吏旧友,遍及乾州。 而顾长怀虽然脾气不好,但从小身处道廷司世家,耳濡目染之下,刑侦能力极强,又有家族扶持,所以在道廷司,威望很高。 火佛陀之事,极为机密。 顾长怀暂时还不放心,让其他执司插手,他只信任,顾家的自己人。 这些执司过来,对顾长怀拱手行礼: “公子。” 顾长怀微微颔首,指着贾壬,吩咐道:“看着此人,别让他跑,更别让他死。” “是!” 顾家的执司,拱手领命。 顾长怀点了点头,便和墨画一起,回到了璧山城中的那座胭脂铺中。 两人都放开神识,确认四周无人监视,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胭脂铺内,陈设整齐,但有些简陋。 空中弥漫着,胭脂的香气,但时间长了,有些怪味。 胭脂铺后面,有座屏风,屏风后面,有间密室。 虽然隐蔽,但也瞒不过顾长怀二人。 顾长怀是金丹修士,道廷司典司,修为深厚,经验丰富。 墨画神识强大,精通阵法,而且对找密室这种事,更是轻车熟路。 但密室之上,却有阵法。 看着是二品阵法,用来封住密门的。 阵法并不高端,但怕是有些猫腻。 精通刑侦,但并不精通阵法的顾长怀,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喊几个道廷司的阵师,过来看看,这些阵法有没有机关…… 可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墨画已经掏出了笔,蘸了墨水,在密室外面,不知画了什么阵纹。 然后密门上,五色纹路,骤然亮起,而后又一一消散。 封门的阵法,被解掉了。 密室的门,也打开了。 手法太快了,太娴熟了…… 他都没仔细看,墨画到底画了什么…… 顾长怀神色错愕,看着墨画,“解阵……你也会?” 墨画点头,“这个简单。” 解阵而已,他从炼气期就开始学,经常用,已经十分熟练了。 而且为了低调,他都没神识御墨,而是老老实实,用笔沾着墨水,一道道解的。 不然他手指一点,就把阵法解开了…… 当着顾叔叔的面,未免有点太张扬了。 解完阵法后,密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的。 墨画寻思道:“顾叔叔,你先进去?” 虽然是密室,但在璧山城里,里面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 火佛陀那么多人,也不能躲在里面。 但以防万一,墨画还是谨慎地,没有贸然下去。 天塌下来,有顾叔叔这个“大个子”顶着,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小修士冒险。 顾长怀点头,走进了密室。 墨画过了十息的时间,见里面没什么异常,这才跟着进去。 一进密室,墨画一抬头,就见顾长怀站在密室中央,一脸凝重。 墨画向四周看去,就见还算宽敞的密室之中,杂乱不堪,摆满了许多储物袋。 一些储物袋,已经开封了。 还有一些,在墙角堆叠着。 与此同时,四周还满是带血的灵器,以及像是从谢家抢来的,杂七杂八的灵器。 看样子,像是在翻找之后,将“无用”的东西,打包在储物袋里,然后准备丢弃。 这个贾壬,是在做“善后”的脏活。 而他擅长易容,也最适合掩人耳目,做这种收尾的事。 密室之中,也的确有个暗格。 暗格周围,没有异常,但里面肯定布有阵法…… 顾长怀神色迟疑,他在犹豫,要不要再喊道廷司的阵师过来。 但他看了眼,身旁一脸从容的墨画,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什么阵法?” 顾长怀问墨画。 墨画有些意外。 这还是顾长怀,第一次问自己阵法上的问题。 墨画放开神识,将暗格结构端详了几遍,稍加衍算后,斟酌道: “这是二品十四纹的土封阵,将东西封在里面,与土石气息融在一起,不易被修士察觉……” “土封阵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里面,还隐隐嵌套了一副元磁阵……” “这里的暗格,都算是元磁阵的阵媒,同样也是一种阵法‘机关’……” “若是开启时,手法不对,便会触动元磁阵,通过隐晦的磁流,传递信息……” “这个消息,大概就是……” 墨画想了下,缓缓道:“提醒一些人,暗格被‘外人’发现了,让他们多加提防……” 这也就是,贾壬心里的那点小算盘。 死到临头,他还想着通风报信…… 顾长怀神色镇定,心中却不由一震。 表面平常的几块暗格,光凭眼睛看,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真正的阵师,原来是这样的么…… 见微而知著。 观一叶,可见春秋。 墨画说完了,转头问顾长怀,“顾叔叔,我说得对么?” 顾长怀含糊道:“嗯……” 他莫名有点心虚。 下面就是把暗格内的东西取出来。 见顾长怀没有反对,墨画就自己动手了。 他还是按照旧例,先极其细致地,用阵笔,画阵纹,解开了二品“土封阵”。 而后小心翼翼,规避所有元磁阵“机关”,将暗格里的一个储物袋,取了出来。 就像是一只小老鼠,悄无声息地,从老鼠夹上,偷走了“肥肉”。 墨画将储物袋递给了顾长怀。 顾长怀没想到这么简单,无奈叹了口气,将储物袋打开,一一翻看。 里面有不少灵石。 有一卷功法,名为《血肉化形功》。 这是一门邪道功法,修炼之后,会舍弃自身原本容貌,将一身皮囊,化为血肉,随意变形易容。 但在这个过程中,修士的自我认知,会逐渐紊乱。 渐渐不知自己,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会忘了,自己是不是“人”。 一身血肉,一旦失控,就会扭曲变形。 必须喝人血,才能保持人形。 墨画瞄了几眼,啧啧摇头。 他原本还想学这个“易容术”来着,现在看来,这门功法如此邪异,自己是学不了了。 万一学了,将来自己的爹娘,师父,小师兄小师姐他们,认不出自己了怎么办。 更何况,还要喝人血…… 他才不喝。 除了这门《血肉化形功》外,还有其他几门邪术,虽然邪异,但没什么特殊。 最后,便是一枚玉简了。 这枚玉简,墨画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传书令!” 顾长怀目光也陡然锐利。 这枚传书令,贾壬没带在身上,他出事前,也不知道自己被盯上,所以里面的内容,大概率没被抹掉。 而这传书令,很可能就有火佛陀藏身的线索! 顾长怀凝神一看,神色一滞。 传书令中,白茫茫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顾长怀皱眉。 “加封了么?”墨画在一边道。 顾长怀看着墨画,有些麻木道: “你不会……解封也会吧……” “还成,”墨画点头,“会一点……” “这……怎么解……” 聊到阵法原理,墨画就来了兴致。 解封解密的事,他研究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显摆”了。 “加封的原理,建立在元磁阵的磁纹原理上……” “定式磁纹,通过某种协定,适配不定磁纹,这种协定本身,是一种磁流,磁流运转之后,会生成次雷纹……” “那么解封,就是要找出作为封纹的次雷纹,以次雷纹,反向作用于不定磁纹,消弭‘磁墨云雾’,从而解开封印,还原被遮掩的文字……” …… 顾长怀听得人都麻了。 他只觉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明白了。 墨画的声音清脆有条理,但说出的话,就很让人费解。 这些什么“磁”,什么“纹”,就像磁流一样,密密麻麻,从他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跑了。 他什么都没记住,心中就像被大雪覆盖的田野,白茫茫一片,十分茫然。 “原理差不多就是这样……” 墨画说完,问顾长怀道:“顾叔叔,你听懂了么……” 顾长怀愣了下,而后强自镇定道: “嗯,我知道了……” 当着墨画的面,他只能假装自己听懂了。 虽然实际上,根本一丁点也不懂…… 顾长怀害怕墨画再说下去,便立马道: “事不宜迟,先把玉简上的‘封纹’解了吧……” “抓火佛陀要紧……”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顾长怀不知为何,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见墨画,精心凝神,一边看着玉简,一边还在纸上,不停画着什么,稀奇古怪的阵纹,口中偶尔也低声嘀咕…… “这个不是……” “不是……” “有点像……” “不是……” …… 墨画一脸专注,眼眸之内,光泽流转,宛若星辰。 顾长怀目光一颤,情不自禁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墨画。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解开了!” 顾长怀心中暗惊,同时也有些难以置信。 “里面写了什么?” 墨画则将神识,沉入玉简。 玉简之中,空空荡荡,仅有八个字: “璧山魔窟,天外洞天。”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死线 璧山魔窟,天外洞天? 墨画和顾长怀面面相觑。 “璧山魔窟,意思是说,璧山城这里,有一个供罪修邪修栖身的魔窟?” “天外洞天,是指这个魔窟的位置,天外之地,别有洞天?” 墨画默默寻思道。 “璧山魔窟……” 顾长怀的目光,也渐渐锋利。 墨画又默默念叨了一声,有些疑惑。 璧山城,是一座仙城,修士众多,人来人往的,还有道廷司驻扎,哪里来的“魔窟”? 这个魔窟,是魔教的大规模据点? 还是只是罪修和邪修,暂时栖身的地方。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火佛陀现在,就躲在这个魔窟里? 墨画想不明白,便凑近顾长怀,低声问道: “顾叔叔,这个什么‘璧山魔窟’,你听过么?” 顾长怀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道廷司从未收到过,任何有关这个所谓的“璧山魔窟”的线索。 而在璧山城内,道廷司眼皮子底下,哪里又能建出什么“魔窟”? 但是贾壬是意外落网的,他的储物袋是秘藏的,传书令还是加封后的。 这里面的文字,应该不会有假。 墨画皱眉沉思着,忽而目光微亮。 顾长怀有些诧异,“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墨画点头,他在心里简单梳理了下,而后问道: “顾叔叔,谢家被灭门后,火佛陀他们,当着璧山城全城修士的面,直接就在火海中消失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会不会……” 墨画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是传送?” 顾长怀一怔,随后摇头。 “不会。传送涉及空间之力,乃五品洞虚境的神通,这是二品州界,天道法则限制,不能传送……” 墨画猜也是。 只不过他毕竟修道认知有限,对五品洞虚这类“高不可攀”的修为神通,不太清楚,所以才想着跟顾叔叔确认下。 至少先排除“空间传送”的可能。 但是,墨画有一点很疑惑。 空间之力,是洞虚境的老祖才有的能力,天道限制是五品。 可储物袋,内有方寸,不也蕴含空间之力么? 那为什么,一二品的低级州界,也能用储物袋? 墨画便问了下顾长怀。 顾长怀有些意外。 这些东西,在世家大族里,也不算是什么秘闻。 但墨画一脸迷茫,显然是真的不懂。 顾长怀心里,莫名其妙,就平衡了许多。 原来你这小子,也有不懂的东西…… 顾长怀眉梢微微上扬,破天荒地耐心解释道: “储物袋,是死物,其空间之力,是客观的,只能容纳一些无生命的事物。” “而五品空间之力,可被修士主观掌控,同时也能容纳有生命的‘活物’,进行虚空瞬移,或是传送……” 墨画恍然大悟,随后他又问道: “那储物袋是怎么做出来的呢?会涉及阵法么?” 顾长怀摇头,“储物袋不涉及阵法……” “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涉及五品空间阵法,上面即便有阵法,也只是寻常的,用来加固,美化,除尘,遮掩气息的阵法……” “这些阵法,是普通阵法,不涉及空间之力。” “储物袋空间力的构成,来源于‘蚕丝’……” 墨画愣了下,“蚕丝?” 顾长怀随便从地上,翻出一个储物袋,撕开口子,露出口子上细密的丝线。 “储物袋,是由蚕丝编织而成的。” “这种蚕丝,是‘青空蚕’的蚕丝,‘青空蚕’蕴含空间之力,吐出来的蚕丝,天生便带有额外的空间。” “以特殊的炼器手法,将这种蚕丝,编织成储物袋,自然附带额外的空间了。” “所以我才说,储物袋的空间,是死的,是客观存在的……” “原来如此……” 墨画不由点了点头,又道:“那这种‘青空蚕’,既然蕴含空间之力,一定很贵吧……” “不算贵……” 墨画很意外,“蕴含空间之力,竟然不贵……” 顾长怀道:“嗯,贵的是‘金空蚕’,‘星空蚕’这种古老的空间蚕种。” “金空蚕?星空蚕?” 墨画听都没听过,神色有些茫然。 顾长怀心里瞬间舒服了很多,继续道: “远古之时,可以储物的灵器、法宝,数量是极其稀少的。” “因为炼制这些灵器法宝,所用的蚕种,天生蕴含强大的空间之力,难以捕捉,难以养殖,产出的蚕丝,也非常少。” “上古蚕种少,炼制的空间灵器法宝,自然也少。” “可这些空间‘古宝’,数量虽少,但品质极高。” “无一例外,不是用极上品,极名贵的空间蚕种产出的蚕丝、蚕蜕或是蚕蛹炼制而成,所以皆为修道至宝,内在的空间,自然也是极大。” “是真正的,袋有天地,戒纳乾坤……” “而随着修界发展,修士繁衍,不可亿计,空间灵器的需求,也与日剧增。” “历代御兽师,便只能想尽办法,人工培育一些,更易繁衍,更易养殖,同时也更低廉的空间蚕种。” “同时一些惊才绝艳的炼器师,也在不断改进储物袋的炼制方法,以期让整个修界,绝大多数修士,都能用得上储物袋。” “青空蚕便是迄今为止,修士所培育出的,最适合养殖的空间蚕种。” “青空蚕丝,价格低廉,而且十分耐用,只不过空间稍微小了些。” “如今修界,八成以上的储物袋,都是由青空蚕丝编制而成。” “也有些比青空蚕,更名贵的蚕种。” “但这些蚕种,吐出蚕丝,制成储物袋,价格就要贵上很多,不是一般修士用得起的。” “至于更名贵的,古老的金空蚕、星空蚕……” 顾长怀叹了口气,有些可惜。 “……这些蚕种,本就繁衍稀少,数万年来,又经修士疯狂抢夺,猎杀,至今大多濒危,甚至已经绝种……” “少数存活下来的,要么成为了中央道廷,或是地方大世家,大宗门的‘禁脔’。” “要么就栖身于,某些上古道场,深渊禁地,天地绝境的隐蔽空间之中,不为人知……” …… 顾长怀将储物灵器的来历都说了。 墨画不禁大开眼界。 他没想到,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储物袋,竟藏有这么多秘辛。 看似普通的储物袋,也是修界绵延数万年,无数修士心血凝结,各项修道技艺发展演变的结晶。 看似普通的事物,却蕴含广阔的道理。 墨画怔然出神,同时心生感慨。 洞虚境界,空间之力。 五品空间阵法……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到洞虚,才能学会五品阵法…… 墨画怅然叹了口气,愣了会神之后,这才想起来,目前还是火佛陀的事要紧。 既然不是传送……那就好办了。 在二品法则的限制下,可动用的修士能力,也就那么多。 墨画是阵师,而且是学识渊博的阵师,对二品的各种修士能力,和修道法则,都清楚得很。 墨画沉思道: “不是真正消失了,不是传送,那意思就是,看不到了……” “看不到,也就意味着,他们隐身了。” “未必是隐匿术,很有可能,是隐匿用的灵器,最有可能的,是隐匿阵……” “火佛陀他们,灭了谢家满门,然后利用隐匿阵,从火海中消失了,不知躲到了哪里……” “而这传书令上的八个字,‘璧山魔窟,天外洞天’,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群罪修藏身的地点和暗号……” “璧山城是仙城,人多耳杂,按理来说,魔修无法藏身。” “可如果真有魔窟,那这个魔窟,很有可能是被隐匿阵遮住了痕迹……” “璧山城山峰交错,山势复杂……” “建个魔窟,隐匿阵一藏,寻常修士还真未必能发现……” “还有一句,天外洞天……” “那就是说,城中那些悬崖峭壁,偏僻陡峭之处,很有可能就是魔窟的所在。” “天,有可能意味着‘一线天’……” “一线天的地方,有些被隐匿阵遮住的通路,如同‘天路’,天路之外,别有洞天……” …… 墨画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娓娓道来。 顾长怀有些错愕。 这孩子,的确太聪明了。 不仅思维敏捷,而且阵法知识渊博,就连这些奇奇怪怪的“经验”,看起来也很丰富…… 就像常年跟罪修邪修打交道一样…… 知道他们如何行事,如何藏身。 这不太对劲。 顾长怀迟疑片刻,疑惑问道: “伱……怎么知道这么多?” 墨画也不隐瞒,说道:“我见过,所以印象很深。” “见过?” 顾长怀不解。 “嗯。”墨画点头道,“想当初,我还在通仙城,做猎妖师的时候……” “大黑山里的罪修,就是用隐匿阵,隐藏了通向后山的路,然后借助大雾遮蔽,杀人越货,为非作歹……” “我也见过,有些邪修为了炼尸,在一线天后建山寨,尸殿什么的……” 顾长怀皱眉,“你不是阵师么?什么时候又是猎妖师了?” 墨画道:“我爹就是猎妖师,子承父业,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可是祖传的手艺,不能丢了……” “不过我天生体弱,猎妖不太在行,所以要找些别的出路……” “除了是猎妖师,还是阵师,以及道廷司混……道廷司编外修士……” “唉……”墨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没办法,从小家里穷,所以难免吃点苦,什么都要做一点……” 顾长怀看他这一脸细皮嫩肉,还有偶尔胆大包天的样子,一点也不信他吃过什么“苦”…… 只不过…… “你这区区十几年人生,倒还是挺丰富的……” 顾长怀道。 又是猎妖师,又是后山里杀人越货的罪修,又是山寨尸修什么的……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他在编故事。 “还行吧……” 墨画点头道。 顾长怀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墨画的推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尤其是阵法这块…… 顾长怀如今已经确定,墨画说自己“擅长阵法”,的的确确,是大实话。 他原本还以为,所谓“擅长阵法”,只是表姐走后门,把墨画塞进太虚门,为了面子上好看,才找的一个借口。 但现在看来,墨画甚至不只是“擅长”阵法这么简单。 他的阵法水准,已经有些“匪夷所思”了。 自己长这么大,见过天赋好的弟子,见过阵法好的弟子。 但没见过,阵法好到自己都看不懂,天赋夸张到,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地步…… 顾长怀无奈。 表姐费那么大劲,把墨画这孩子塞进太虚门,反倒有可能,是太虚门捡了个“大便宜”。 不是表姐意气用事,浪费了太虚门的人情。 太虚门说不定反过来,还欠了表姐的人情…… 顾长怀心情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对墨画点了点头: “我会让人,按照这个方向去查……” 墨画眼睛一亮,“那我……” “没你的事了……” 墨画一怔。 顾长怀道:“你要回去上课了。” “啊?”墨画傻眼了。 顾长怀瞥了墨画一眼,“不然呢,你还想混到什么时候?” “旬休就两天,明天你就要回宗门了,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再者说,真碰到火佛陀,真刀真枪地搏杀,你又帮不上忙……” 说完顾长怀还拍了拍墨画的肩膀。 “好好修行。” 墨画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他感觉自己被“卸磨杀驴”了。 顾叔叔在他心里,已经被贴上了“过河拆桥”的标签。 可宗门又不得不回。 无故旷课,是会被开除的。 墨画道:“我能请假么?” 顾长怀一脸无所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道廷司的典司,不是太虚门的长老,又不能批你假……” 墨画没话说了。 顾长怀便摆摆手,“回去吧……” 于是无可奈何的墨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太虚门了。 回到太虚门,墨画每天还是修炼,上课,画阵法。 但他心里,日思夜想的,都是火佛陀的事…… “我的陨火术……” 不抓住火佛陀,得不到陨火术的法诀,没有稳定的术式参考,自己的火球聚变法术的研究,就陷入死胡同了。 自己法术的杀伤力,也不会有显著的提高。 怎么办呢? 墨画不死心,每天都发消息,问搜查火佛陀的进展。 “顾叔叔……” “顾叔叔……” 见对面不回,墨画就发: “顾长怀!” 顾长怀果然回了,“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墨画连忙“从善如流”问道: “顾叔叔,顾叔叔,查到了么?魔窟在哪?” “没有……” 过了一天,墨画又问:“顾叔叔,查到了么?” 顾长怀依旧回:“没有。” 之后每天,墨画都问,顾长怀都是回:“没有。” 墨画察觉出了一丝猫腻。 “顾叔叔,你不会骗我吧……” “做人要诚信!” 对面沉默了。 墨画心道果然。 “查到魔窟的位置了么?” 顾长怀犹豫片刻,回复道:“你安心修行,这种事就别管了。” 墨画不开心:“你不告诉我,以后万一有事要请我帮忙,我也是不会出手的!” 顾长怀心中嗤笑一声。 请你帮忙? 我堂堂道廷司典司,金丹修士,能有什么事请你这个筑基小修士帮…… 顾长怀愣了一下。 墨画还原传书令时,那一系列复杂难明的阵法手段,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还有解阵,解封…… 以及对阵法的感知…… 顾长怀克制住了自己说大话的冲动,觉得自己作为大人,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不能对一个小孩子撒谎。 顾长怀叹了口气,回复道:“查到了。” 墨画精神一振,“怎么查到的?” 顾长怀无奈,只能从头说起: “外松内紧地搜查……表面上放出消息,说火佛陀很可能藏在别处,放松了璧山城内的戒备。” “暗地里,派了更多人手,昼夜盯梢。” “火佛陀藏身在璧山城,肯定会趁机逃走,他不可能躲一辈子。” “果然几天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修士。” “璧山城早已封城,修士籍贯,一一登记,但所有的籍贯中,都没有这个修士的记载。” “他是凭空出现的……” “是凭空从‘魔窟’里出来,打探风声的……” “我们跟踪这个可疑修士,发现他在城中绕了一圈,而后独自一人,去了城北的险山,之后人便消失了……” “道廷司抽调了阵师,以及一些破隐,窥隐的灵器,终于发现了魔窟的入口……” 顾长怀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墨画忙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 “不是魔窟么?火佛陀不在里面?” “进不去……” 顾长怀叹了口气,“悬天孤山,断崖一线,对面魔气森森,不知里面有多少邪魔修士。” “贸然进入,生死难料,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而且,里里外外,都布有阵法。” 墨画有些疑惑,“道廷司人手不少吧,阵师也不缺……” 顾长怀沉默半天,回复了一句: “这个,不能跟你说……” 墨画一怔,心里嘀咕着,“故弄玄虚……” 随即他琢磨了下,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顾长怀很固执,“不用。” “不用客气。” “不客气。” “我不冒险,不出手,就帮你看看阵法,找找阵法上的漏洞……”墨画“循循善诱”道。 顾长怀果然动摇了。 “你……要上课吧。”顾长怀迟疑道。 墨画心道果然。 看来顾叔叔的确遇到了难处,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厉害的阵法来出手相助。 “我可以试着请假。” 顾长怀沉默了。 墨画心中大概明白了。 顾叔叔肯定是死要面子,拉不下脸来请自己帮忙。 墨画想了想,便“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传书道: “顾叔叔,若是宗门批了我假期,那我就去帮你们,抓火佛陀?” 顾长怀这才矜持道: “行吧……” 但字里行间,明显是松了口气。 墨画摇了摇头,拿他没办法。 顾叔叔这边解决了,但请假……也没那么好请。 一般长老,批一两天假期还行,多了就没那个权限了。 而进魔窟,抓火佛陀,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 估计就算顺利,至少也要六七天。 如果用两天旬休凑一下,那也至少要请五天的假…… 只能去找荀老先生了。 但是荀老先生…… 他不可能批自己假吧。 墨画有些犯难。 跟荀老先生说,老先生,我要请五天假,帮道廷司,抓一个筑基后期,穷凶极恶,灭人满门,还学有禁术的罪修? 除非荀老先生昏了头,不然不可能同意。 那就只能,说得含蓄些了…… 墨画便找到荀老先生,换了个说辞,说道廷司要请自己去画阵法,大概要画五天。 荀老先生一脸疑惑,“道廷司?请你?画阵法?还画五天?” 墨画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为什么?” 荀老先生问道。 墨画含糊道:“道廷司的顾典司邀请我的,我也不清楚……” 荀老先生摇头,“阵法哪里不能画,何必去道廷司,而且五天假,也太长了……”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荀老先生刚想说什么,忽而一怔,“你刚才说……道廷司的顾典司……”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你怎么会结识顾家的典司?” “我认识上官家的琬姨,顾典司是琬姨的表弟……” 荀老先生微微怔忡,又问: “有说画什么阵法么?” 墨画摇头,“没有,只说是二品阵法,很难,估计要画很久,所以要请五天假……” 荀老先生有些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 道廷司……顾家…… 顾家在道廷司根深蒂固,人脉很广。 墨画这孩子,若跟顾家结识,有了交情,以后在道廷司那边,行事也方便些…… 至少不会被道廷司针对,受些无妄之灾。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又问墨画: “只画阵法,没其他危险吧?” “没有!”墨画斩钉截铁道。 “嗯。”荀老先生点了点头,“你去找宋长老,就说我说的,批你五天假。” 墨画大喜,眉开眼笑道: “谢谢老先生!” “嗯。”荀老先生颔首,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个阵法,你好好画。道廷司里,顾家还算正派,可以结交一下,混个脸熟。” “嗯嗯,老先生您放心!” 墨画点头。 自己跟顾叔叔现在混得可熟了。 “行,你去吧。”荀老先生挥挥手。 墨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而后忍不住心情雀跃地离开了。 他找到宋长老,说自己要请五天假,荀老先生答应的。 宋长老神情错愕不已,同时心中不满。 荀老先生对这孩子,也太过纵容了! 五天假,真是成何体统! 然后他签了字,盖了印章,同意了墨画的请假。 “反正我也管不了,爱请几天就几天,我只管盖章就是……” 宋长老心中无所谓道。 墨画得了许可,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弟子居。 他算得刚好。 请五天假,加上两天旬休,刚好七天。 必须在七天之内,抓到火佛陀,才有可能得到陨火术法诀,从而为自己改良火球聚变的禁术,奠定术式基础。 一旦超过七天,自己就插不了手了。 七天之后,火佛陀被道廷司抓住,又或者逃掉了。 自己得不到陨火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 所以…… 墨画小脸一板,目光坚定道: “七天之内,火佛陀,必须要死!”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六百四十四章 水隐玉 次日,墨画便告了假,离开了太虚门,先去了趟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这是他和顾长怀约好的。 先在道廷司会合,然后再出发,前往璧山城。 道廷司内,顾长怀特意回来了一趟,来接墨画,同时递给了墨画一个储物袋。 “这是什么?”墨画问道。 “算是道廷司出任务,分发的供给。”顾长怀淡淡道。 墨画打开储物袋,见里面有一些丹药,一些灵石,一些符箓,还有一身制式道袍。 “别穿太虚门的衣服,这样太显眼了,你把制袍换上……” “哦。” 墨画换了道廷司的制止道袍,显得可爱而端庄。 只是袍子松松垮垮,袖子长了一截,明显大了一号。 “顾叔叔,衣服大了……” “凑合穿吧,这已经是最小号了……” “不能定制么?” 顾长怀有些无奈,“你一个编外,凑合凑合就行了,怎么给你定制?” 墨画小声嘀咕,“真是小气……” 堂堂五品乾学州界道廷司,也太抠门了。 没办法,火佛陀的事要紧。 墨画只能勒紧腰带,撸起袖子,跃跃欲试道: “我们出发吧。” 七天时间,要抓到火佛陀,搞到陨火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了。 “嗯。”顾长怀点头。 之后顾长怀带着墨画,往道廷司外走。 刚走到一半,迎面遇到一个中年样貌的男子,身穿黑色典司制袍,目光狭长,脸色微白,但一脸笑容。 “顾典司。” 那男子笑着打招呼。 顾长怀目光微冷,不情愿道: “肖典司。” 墨画在一旁,偷偷打量着顾长怀,见他神色冷淡,看来对这位姓“肖”的典司,并不友善。 估计两人之间,关系不太好。 肖典司还欲说什么,忽而见到墨画,神色微露诧异。 “这小修士……” 一身道廷司制袍,但明显不合身,像是临时找了件,随意套上去一样。 身穿制袍,意味着他是道廷司的人。 可看着他身高面相,都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修士,不可能进得了道廷司。 更何况,他还跟在生人勿近的“冷面判官”顾长怀身后。 这就更蹊跷了…… “这位小兄弟是……” 肖典司一脸如沐春风,只是目光略带阴鸷,让人看着不舒服。 墨画当即就默默在心里给他起了個“笑面虎”的外号。 正当他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编个理由,糊弄这个笑面虎的时候,顾长怀就冷漠道: “肖典司,我们还有公务。” 肖典司被打岔,只好转向顾长怀,目光微异,但脸上笑容不变,问道: “顾典司,还在忙火佛陀的案子?” “是。” “拖了很久了吧……” 顾长怀默不作声。 肖典司叹了口气,“火佛陀灭门,太过恶劣,引得人心惶惶,上面很重视,掌司压力也大……” “只是……虽说此案棘手,但再怎么说,拖了这么久,也的确不好交代。” “也不怪上面,怪顾典司办事不力……” “不如……”肖典司目光微凝,低声道:“先抓几个,结了案,对上面也有交代……” 顾长怀目光深邃,“这是掌司的意思,还是肖典司,你的意思?” 肖典司神色一滞,皮笑肉不笑道: “顾典司,可不敢开这种玩笑……” “你我都是典司,上头有命,我们奉命行事便好,切记不要……” 肖典司的笑容微敛,意味深长道:“自作主张……” 顾长怀不耐烦了,当即脸色一沉,一点不客气道: “做好你自己的典司,别想着教我做事。” 肖典司一滞。 顾长怀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墨画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亦步亦趋地跟着顾长怀离开了。 只有肖典司一人站在原地。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轻声嗤笑道: “顾家的人,还是这么耿直,早晚死得干净……” …… 坐在前往璧山城的马车上,墨画小声问道: “顾叔叔,那个肖典司,是不是跟你有仇?” 正沉思着的顾长怀,没有答话。 墨画又问道:“他不会是道廷司内鬼吧……” 顾长怀闻言一怔,“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像……” 顾长怀无奈,“道廷司做事,不能光凭感觉……” “肖典司……” 墨画念叨了一句,沉吟道:“能做到典司,应该也是世家子弟,姓肖,肖家……这个‘肖’家跟顾家一样,也是与道廷司关系密切的世家么?” 顾长怀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道: “是,肖家在道廷司的势力,比顾家要大,现任乾学州界,五品道廷司的掌司,就姓肖……” “哦……” 墨画点了点头,随即又好奇道: “那这肖典司……” “别问。”顾长怀打断了墨画的话,“肖家的事,伱别乱打听,最好也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惹祸上身……” “别无缘无故,被栽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我可不去道狱捞你……” “好吧……” 墨画答应道。 老老实实听取别人的建议,也是一个好习惯。 肖家的事,他便不问了,反正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车疾马快,一路颠簸。 但到璧山城,还有一段路程,墨画正好趁这个时间,问起火佛陀的事。 “顾叔叔,魔窟进不去么?” 顾长怀眼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有阵法……” “什么阵法?” 顾长怀默默看了眼墨画。 墨画恍然。 顾叔叔是个“阵盲”,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让自己过来了。 不过,也幸好顾叔叔是个“阵盲”,不然自己没机会插手火佛陀的事了…… 顾长怀狐疑地看了墨画一眼,直觉告诉他,墨画心里肯定没琢磨什么好话。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墨画否定道:“没有!” 顾长怀轻轻哼了一声。 墨画又问:“道廷司,应该有其他阵师吧?” 顾长怀神情复杂起来。 四下没别人,接下来还有事,要麻烦到墨画,顾长怀也就不顾及,将实话都说了出来: “修界最好的阵师,大多都在天枢阁。” “天枢阁的阵师清贵,即便是道廷司,一般也请不动……” “道廷司能请到的阵师,一般来说,水准都会差些……” “而火佛陀这件事,发生在二品璧山城,罪修都是二品,所以尽管性质恶劣,但还只是算作二品的案子……” “二品的案子,三品的阵师看不上。” “而这伙罪修,穷凶极恶,二品的阵师,又不敢来。” “一般勘查现场,破解阵法还好些,像这种围杀之战,寻常阵师没保命的手段,十分凶险。” “虽说如此,我还是动用了顾家在道廷司的关系,调了几个二品阵师过来,只是……” 顾长怀眉头紧皱,叹道: “山路隐蔽,阵法晦涩。” “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更别说,能帮上什么忙了……” 墨画心里大概明白了。 怪不得一向死要面子的顾叔叔,竟也会松口让自己过来帮忙。 墨画道:“放心吧,顾叔叔,只要是二品阵法,就没问题!” 随后墨画觉得,自己有点夸海口了,便补充道: “二品中阶以下,不到高阶,都没问题。”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火佛陀那伙罪修中,肯定有阵师。 火佛陀是筑基后期,他是老大,那他手下的阵师,应该也不超过筑基。 而一般阵师的水准,都是落后于境界的。 譬如筑基中期,成为二品初阶阵师。 筑基后期,成为二品中阶阵师。 筑基后期巅峰,或者金丹,才能成为二品高阶阵师。 这些都是正常情况。 阵师品阶跟修为境界相匹配的,已经算是阵师中的佼佼者了。 这种阵师,都算作是阵法天才,一般也不可能沦落到,与罪修邪修为伍的地步。 所以,璧山魔窟中的阵法,应该也就二品中阶,自己完全能应付得了。 墨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顾长怀第一次,觉得墨画这副成竹在胸,还洋洋得意的样子,有点顺眼…… ……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了璧山城。 进了璧山城,穿过城中街道,一直走到城北山脚,入目便是险山,奇峰竞秀,重峦叠嶂,山势崎岖。 顾长怀领着墨画,走到一处山洞。 洞口有青藤遮蔽,但洞中开阔,是道廷司的临时据点,有数十个执司正在里面低声议论着什么。 顾长怀和墨画走进山洞。 这些执司都连忙起身,向顾长怀恭敬行礼,只是看向墨画时,不免神色疑惑。 顾典司带着个小修士过来,是什么意思? 顾长怀也没跟他们解释,而是点了两个人,“顾全、顾安,你们随我来。” 人群中,两个身穿执司道袍,身材样貌一般无二的修士,站了出来。 他们躬身行礼道:“是,公子。” “姓顾……” 墨画不用猜,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顾家的人,而且两人长得很像,应该还是对双胞胎。 顾长怀便带着墨画,以及顾全、顾安两人,离开了山洞,在山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在一处巨大的岩石处停住了。 墨画抬头一看,便见山岩横亘于山巅。 中间有一道天然裂痕,两侧掩映,宛若天地一线。 “一线天……” 墨画喃喃道,随后又看向顾长怀,“天外洞天,那这魔窟,就在这一线天之后?” 顾长怀点头。 一线天狭隘,仅可一人通行。 顾长怀带头走在前面,墨画跟在他身后,顾安顾全殿后。 过了一线天,视线豁然开朗。 天高云阔,白云浮在天外,又飘在身边,脚下是一块断崖,除此之外,别无路径。 顾长怀往远处一指,墨画顺着看去,便见远方,朦胧之地,似乎有座悬空耸立的孤峰。 “那个就是魔窟。” 顾长怀顿了一下,又道: “你说的没错,脚下有一道石桥,上面刻着隐匿阵,隐藏了踪迹,所以对面的魔窟,根本没人能发现……” 墨画看着天边的断崖,有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看到了,大黑山后山之中,那道被隐藏起来,断崖上的石路。 隐匿阵…… 墨画叹了口气。 世家宗族,利用阵法剥削牟利。 罪修邪修,也会利用阵法,隐藏踪迹,为非作歹。 反倒是最底层的散修,艰苦度日,连最低级的阵法,都用不起。 离州的通仙城如此,南岳城如此,如今这乾州的仙城,似乎也有这种迹象…… 什么时候,秉承天地大道的阵法,才能真正惠及苍生呢? 墨画心生感慨。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 墨画放出神识,扫视了断崖之下,空空荡荡的云雾。 墨画的神识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一道石桥。 石桥上,刻着道道阵法。 有加固的土石阵,有监察用的小元磁阵,以及隐形用的隐匿阵。 墨画看着看着,忽而一怔。 “隐匿阵……” 这个隐匿阵,似乎是…… 墨画凝神感知,心中不由一惊。 二品十九纹阵法! 墨画之前所学的隐匿阵,是一品九纹阵法,二品的隐匿阵,他还没学过。 墨画立马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点。 隐匿阵,是普通阵法中,最难学的那一类。 一品隐匿阵,一共九道阵纹。 那二品隐匿阵,也很有可能,便是二品顶级阵法,拥有十九道阵纹…… 自己判断错了。 火佛陀那伙罪修中,有一位二品高阶阵师! “大意了……” 墨画心中叹道。 能瞒得住筑基修士的隐匿阵,大概率是二品的。 而二品的隐匿阵,有十九道阵纹也不奇怪。 能画出十九道阵纹的阵师,必然是二品高阶阵师。 那他的修为……金丹? 墨画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金丹。 金丹境,二品高阶阵师,这种人物,不可能为火佛陀做事,火佛陀他还不配。 大概率还是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修为。 筑基后期,二品高阶阵师…… 墨画目光一凝。 这人是个阵法高手! 而且很有可能,还有很高的阵法天赋…… 墨画皱了皱眉头。 二品高阶阵师,就很棘手了…… 但魔窟又不能不去,火佛陀也不能不抓…… 墨画心里默默琢磨着。 二品高阶就二品高阶吧。 自己到了乾学州界,还从没真正意义上,和二品阵师交过手。 这也算是一种交流历练。 而且阵师交锋,也不像斗法厮杀,一定要分什么生死。 虽然难度高,但危险性没那么大。 所以,这个魔窟去还是要去的,只不过,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墨画回想了一下。 当初的黑山寨,自己是一个人去的,但事后想想,的确太冒险了,也让爹娘他们担忧了。 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少,做事自然要更稳重些。 去也可以,但要找个保镖。 一个“金丹”保镖。 墨画偷偷瞄了顾长怀一眼。 顾长怀见墨画神色蹊跷,不知他在想什么,便问道: “看出什么了?” 墨画想了想,便如实道:“火佛陀手下,应该有二品高阶阵师……” 顾长怀闻言,眉头紧皱。 二品高阶阵师……这就很麻烦了。 “现在怎么办?”墨画问道。 顾长怀沉思片刻,缓缓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火佛陀跑了,二品高阶阵师也无所谓,找个机会,一并杀了……” “可是……你们怎么过去呢?”墨画有些疑惑,“堂而皇之过去,会被发现吧……” 顾长怀道:“我从顾家,拿来了几件隐匿用的珍贵灵器,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我们也隐身过去。” 墨画眼睛一亮。 不愧是顾叔叔,很有“保镖”的自我修养! 他连怎么过去,都自己考虑好了。 墨画道:“我也去!” 顾长怀一怔。 顾安和顾全也面面相觑。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顾长怀拒绝:“你不能去。” 万一死在里面,他没法跟表姐交代。 墨画道:“我不去的话,你们即便隐着身,也会被发现的……” 顾长怀皱眉。 墨画指了指面前的断崖,“这下面的石桥上,除了隐匿阵,还有小元磁阵……” “这种小元磁阵,是用来预警的……” “一旦你们碰到阵法,元磁感应之下,火佛陀就能知道,有人在走石桥……” “他们堵住路口,或者攻其不备,半路截击,或者再狠一点,直接击坠石桥,你们就凶多吉少了……” “但是……”墨画眉眼上扬,“你们带上我,就没问题了!” “这些小元磁阵,瞒不过我。” 顾长怀脸色不大好看。 这也是他之前,虽准备了隐身灵器,但却没有贸然过桥的原因。 他怕桥上,有一些未知的手脚。 但对面是魔窟,让墨画一起过去,顾长怀还是不放心。 “小元磁阵罢了,我再让人回顾家,取一些元磁司南过来,一点点试探……” 墨画摇头,“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万一还有其他预警阵法呢?” “一旦看错漏掉了,你们就会被火佛陀发现。” “他若事先有了准备,从魔窟逃了,这次行动就功亏一篑了。” 我的陨火术,也就学不成了…… 墨画心里嘀咕道。 顾长怀果然有些动摇了。 墨画察言观色,又继续道: “这还只是石桥,到了火佛陀的‘魔窟’,里面阵法估计更多……” “这种情况下,你难道不需要一个,聪明的,机智的,阵法造诣不凡的‘小阵师’,来帮你排忧解难?” 墨画眨了眨眼。 顾长怀虽不愿承认墨画“自封”的这些修饰头衔,但又没办法否定。 他若真拿这些阵法有办法,就不会请墨画来了。 顾长怀沉默不语,末了终于叹了口气: “行吧,你先跟着我们,过去看看情况,记得‘约法三章’。” “嗯嗯。”墨画连忙道,“跟着你,不出手,做个混子。” 这点事他还是记得的。 顾长怀叹了口气,神色无奈。 一旁的顾安和顾全,神色如常,但心底却异常震惊。 他们在道廷司任职,很少回顾家,这还是第一次见墨画。 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和公子“讨价还价”到这个地步。 甚至能让公子,“让步”到这种程度。 他们更是第一次,在一向倨傲的公子脸上,见到头疼麻烦而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一瞬间,他们不禁对墨画肃然起敬。 而后,顾长怀取出几件玉佩,一人给了一件。 “这是水隐玉,二品隐匿灵器,佩戴后水光覆身,可以隐匿身形……” 顾安和顾全恭敬接过玉佩。 墨画想了想,也“从善如流”地接过了。 他虽然会隐匿术,而且是高端的五行匿踪术,但多一道保险,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这玉佩看起来那么名贵,肯定值很多灵石。 自己不能辜负了顾叔叔的好意。 墨画默默将水隐玉揣进了怀里。 启程之前,顾长怀又叮嘱墨画: “遇事别管我们,你能跑就跑,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墨画点头,“我会的!” 于是众人便启程出发。 一行共四人,金丹期的顾长怀,筑基后期的顾安和顾全,还有筑基前期的墨画。 四人尽皆隐匿着身形,依次迈步踏上了,通往魔窟的,看不见的石桥。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辨灵画阵 悬天断崖,孤峰云岭。 横断云海之上,有一座看不见的石桥。 三大一小四个隐匿着身形的修士,正一步步走在桥上,宛如隔空漫步,走在天边,脚下就是无边深壑。 几人难免心中震撼。 墨画倒还好,他不是第一次走。 虽然这次悬崖更高,路更长,对面更危险,但自己身边跟着三个“保镖”。 其中一个还是金丹境的顾叔叔。 其实还算安全。 石桥空荡,没有人影。 几人一步步向前走。 墨画放开神识,一路观察感知,偶尔会出声提醒: 哪里有小元磁阵,哪里有土爆阵,哪里有预警阵,哪里有狂风阵…… 罪修在石桥上,的确布了很多阵法。 这些阵法,或是预警,或是陷阱,设置地都十分隐晦。 不过自然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这一路上的阵法,都被墨画一一识破。 顾长怀看了一眼神色从容,万“阵”丛中过,片点不沾身的墨画,心生庆幸。 还好把这孩子带来了…… 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走在阵法密布的石桥上,如履薄冰一般,真不一定能走到对岸。 墨画指路,顾长怀三人老老实实,跟着墨画走。 如此走了一半,石桥之上,天色陡然变暗。 墨画驻足石桥之上。 身后的路,如在云间,天朗日清。 前面的路,邪气阵阵,孤峰如鬼窟,阴森压抑。 几人对视一眼,目光坚定,继续向前走。 在阴沉的邪气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见到了断崖。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隐匿着身形的几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踏上了对面悬崖的石阶,来到了对岸。 面前是一处孤峰,四周空荡,阴云缭绕。 如同云海中的孤岛一般,没有人烟。 孤峰正中,就是一处巨大而狭长的洞口。 洞口闭合,宛如邪兽紧闭的眼眸。 两侧山石狰狞,凸出的石头,互相嵌合,如同邪兽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鲜红的血色。 墨画目光微凝,“邪阵……” 火佛陀手下的阵师,是二品高阶的邪阵师…… 顾长怀神色淡漠,倒是顾安和顾全两人,有些紧张。 “小公子,这门能打开吗?” 不知是顾安,还是顾全开口问道。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是邪阵,而且阵法闭合,看不透里面的阵纹,再加上是二品高阶邪阵,解是解不开的……” “至少我暂时还解不开……” “解不了阵,那就只能用蛮力,强行破阵……” “但是这样动静很大,肯定会惊动火佛陀他们……” …… 顾安和顾全眉头紧皱。 顾长怀俊朗的眼眸,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明白了。 这是顾叔叔在问自己,这些阵法该怎么办。 只是他向来有些孤傲,一时半会,开不了口,尤其是当着顾安和顾全两人的面。 他是典司,还是顾家公子,总归是要面子的。 墨画想了想,不待顾长怀开口问,便说道: “魔窟虽然听起来阴森可怕,但归根究底,也是一种修道建筑,要用到建筑类阵法……” “那这孤峰里面,肯定也构建着各类阵法。” “我要先从外面看看,整个孤峰的结构,然后推测一下里面的阵法,再考虑下,该怎么进去……” “好。”顾长怀点头。 于是墨画背着手,昂着头,“视察”一般,绕着孤峰走了一圈,同时感知着里面的阵法。 顾长怀三人,就在后面默默跟着,神情戒备,环顾四周,像是三個“跟班”。 走了一圈后,墨画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以石为桌,铺上阵纸,开始初步还原,魔窟最外围的阵法构造。 他一边回忆着,适才从山石上感知到的阵法灵迹,一边在纸上画下一道道阵纹。 偶尔还抬起头,将整座孤峰尽收眼底,校正着阵法的联系…… 片刻之后,一副由阵纹构成的,魔窟外围的阵法轮廓,便一点点浮现在了纸上…… 顾长怀瞳孔一缩,看着墨画,失声喃喃道: “辨灵画阵……” “辨灵画阵?”墨画有些错愕,问顾长怀,“辨灵画阵是什么?” 顾长怀一怔,“就是你在做的这个……” 墨画愣了下,随后明白了。 从外部辨认阵法灵力,还原内部阵法构造,就叫“辨灵画阵”。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基础的阵法衍算,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头…… 墨画赞叹道:“顾叔叔,你懂得好多啊……” 顾长怀:“……” 要不是墨画一脸认真目光澄澈,他差点就怀疑,墨画这小子是在“讽刺”自己了…… 又花了半个多时辰,墨画就初步将“魔窟”的外围阵图,还原出来了。 纸上是一座魔窟。 但这座“魔窟”,像是被神识“透视”了一般,没有山石草木的外表,而显露出了内在的,各种阵纹阵枢的“骨骼”。 虽然只是外部表层的阵法结构,但顾长怀还是极为震惊。 他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筑基前期的阵师,能做得出来的事么? 这跟他以往认识的所有阵师,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另一旁的顾安和顾全同样看不懂,同时愈发觉得墨画人不可貌相。 这位小阵师,当真非同小可…… 不愧是能跟说一不二的公子讨价还价,还让一向固执的公子都不得不让步的人物。 墨画不知他们的想法,而是继续道: “魔窟的阵法,十分严密,但既然是修道建筑阵法,为了节约成本,就不得不有所‘妥协’……” “主干部分,用二品十九纹的阵法,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阵法品级会降低,阵纹数也会递减……” “十八纹,十七纹,乃至二品中阶的十六纹,都会用上……” “甚至一些部分,会用一品阵法凑数……” “这些阵法薄弱的地方,就是破绽。” “修道建筑阵法,规模铺得越大,外面看着越是恢弘,但在内行人眼里,破绽也就越多……” 内行人眼里…… 顾长怀三人看着墨画,附和着点了点头。 墨画将“魔窟”阵图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之后带着三人,来到孤峰背面的一处小山坡。 山坡下,有一处坚固的岩石,碎石嶙峋。 “此处岩石坚固,不易开凿,也不易构建阵法,所以构建魔窟的阵师就偷了懒,偷工减料了……” 墨画又放开神识,眼眸深邃,看了一会,指着一处平平无奇的石坡道: “这里的破绽,是最大的。” 顾长怀盯着石坡看了看,根本无法判断,这里怎么破绽就最大了。 但一旦涉及阵法,墨画的话,总让他产生一种无可置疑的感觉。 “那我们……挖穿山石,偷偷潜入进去?” 顾家兄弟两人其中一人建议道。 墨画猜他应该是“顾安”。 这兄弟两人长相一样,声音相似,但灵力流转有差别,一个偏左侧经脉,一个偏右侧经脉。 就像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 左撇子是顾安,右撇子是顾全。 墨画摇了摇头,“动静还是太大了,挖坑这种事,用阵法就行了……” 这也是他才学的,八卦艮阵的一种,名为开山阵。 二品十四纹的开山阵,可以化山石为齑粉,威力不算大,动静也小,用来挖这种暗坑最好。 墨画取出笔墨,开始在石头上画开山阵。 他画得极快,一会功夫,就画完了一副。 而后阵法之上,灰色一亮,阵纹生效,山石便簌簌溶解,化为细粉,随风吹散。 顾长怀在一边看着,总觉得哪里很违和。 看了一会,他这才恍然明白。 太快了…… 之前他也看过墨画画阵法,但那时没怎么留意。 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墨画笔走龙蛇,完完整整地画出了二品十四纹的开山阵。 顾长怀这才惊觉,这个笔法实在太快了。 就像时间在‘快进’一样,他的那只小手,都挥出残影了。 这个手速,比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阵师,快了足有数倍不止。 顾长怀皱眉。 “墨画这孩子,怎么跟‘六边形’阵师一样,一点短板没有……” “他不会是被哪个阵法‘老妖怪’给夺舍了吧……” …… 而在他费解的这段时间,墨画一副接一副地画开山阵,将山石一层一层消解。 终于,最后一点山石消失,面前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之中,阴风阵阵,而且有淡淡的腥腐气味传来。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明白了,微微颔首,径直进了洞口,顾安和顾全紧随其后。 几息之后,洞中传来顾长怀的声音。 “进来吧……” 墨画点头,便也走了进去。 视线一阵漆黑,而后缓缓有了亮光,墨画定睛看去,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截凸出的石柱上。 墨画低头往下一看,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一处,巨大的溶洞。 石柱嶙峋,邪异狰狞。 山峰被掏空,下面是一座偌大的森严的魔殿。 悬空的走廊交错,廊间有白骨灯盏,阴绿色的灯光,映照着四周诡异的殿堂。 殿堂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石制头骨。 头骨的眼神空洞,燃烧着绿火。 狰狞的獠牙外突,张着巨口,像是择人而噬。 但这个头骨,残缺了一半,似乎还没建完,辨认不出是人还是哪个兽类的骨头。 而头骨之上,散发着阴森的魔气。 顾长怀神色冷峻,难以置信道: “魔教据点……” “好大的胆子!” 墨画一怔,“魔教据点……” 他看了看顾长怀,小声问道:“魔教据点,跟一般邪修据点,有什么不一样么?” 顾长怀神色肃然,缓缓道: “邪修的据点,只是临时藏身用的,魔修的据点,却是长期‘栖身’用的……” “邪修只是毒果,毒也只毒死一两个人,而魔教,却是散播毒源的‘根’……” “出现魔教据点,便意味着,此地有魔教‘扎根’,或者正准备扎根……” “一旦让魔教据点建成,生根发芽,便会成为魔道的毒瘤,散播魔道功法,贻害无穷。” “而想将其拔除,也极为艰难,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大……” 顾长怀目光凝重。 他之前还以为,火佛陀他们的‘魔窟’,只是个夸张些的说法。 但现在看来,这个魔窟,竟真的是个大规模的魔教窝点。 墨画道:“那这么看来,火佛陀不仅是个罪修,是邪修,他还是有‘传承’的魔修?” 顾长怀目光冷冽,微微颔首道: “应该是……” 墨画皱眉,“我都没看出来……” 顾长怀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 “让你看不出来的,才是真正的魔教。” “那些为非作歹,嚣张跋扈的魔修,早就被道廷宰了……” “余下的魔修,有的时候比正派修士都道貌岸然……” 墨画一怔,莫名想起了陆乘云。 杀人炼尸,利用僵尸挖矿,没日没夜赚取灵石。 然后再用灵石,贿赂道廷司,收买本地势力,进一步压榨矿修,炼制僵尸,发展壮大自身势力。 表面上,他是温文尔雅的陆家家主。 但背地里,他才是一个真正的魔道大尸修。 一旦让他炼成尸王,南岳城所有修士,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恐怕都会成为他的“僵尸”。 而眼前可能也是如此。 火佛陀他们,很可能只是个“幌子”。 这个“璧山魔窟”,背后不知藏着什么,也不知究竟是谁的手笔…… “顾叔叔,现在该怎么办?要回去喊人么?” 墨画低声问道。 既然发现了魔教据点,按理来说,最好的办法是回去“摇人”,喊更多道廷司的执司,来将这个据点给“灭了”。 顾长怀皱眉沉思,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先打探一下,若能找到火佛陀,直接将他杀了最好……” “回去喊人,围住魔窟,混战之中变数太多,万一让火佛陀逃了,就功亏一篑了……” “而且……” 顾长怀目光一沉,没有多说。 但他心里明白,璧山城能建出魔窟,这就说明道廷司里面,肯定也不干净了…… 他回去调人,恐怕也会给一些人可趁之机…… 杀人的刀,若是锈了,那生死之战中,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这也正和墨画的心意。 人少好办事。 万一人多了,耳目混杂,自己也不好搞小动作。 墨画抬头,又看了眼森严的魔窟。 这个魔窟不管是谁的手笔,反正火佛陀得先死。 他的陨火术,也要弄到手。 “走吧……”顾长怀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又隐匿着身形,沿着四周的石壁,悄悄下落,进入了魔殿之中。 进了魔殿内部,地形就又复杂了起来,跟从外面看到的结构,有很大不同。 很多建筑,内在是封闭的,根本无法同行。 四周阵法密布,行动的限制也更多。 而且还有穿着怪异的魔修,牵着几条魔犬在巡逻。 若是被巡逻的魔修魔犬发现,恐怕就会打草惊蛇,引来更多的魔窟修士。 而在魔窟之中遭到围杀,金丹境的顾长怀或许可以脱身,但顾安和顾全两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墨画或许也能逃,但刺杀火佛陀的事,就别再想了。 所以四人走起路来,都是小心翼翼。 为了不被发现,连条狗都不敢杀。 如此在魔殿中,逛了大半天,连火佛陀的影子都没发现。 而这些魔修,口风也很严,牵着狗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一般,到处侦查,却很少说话。 墨画想从他们口中,偷听一些线索都不行。 这样查下去,就跟没头苍蝇一般。 别说七天,就是十七天,估计都抓不到火佛陀。 “怎么办……” 墨画皱眉。 顾长怀也觉得这样找不是办法,便低声道:“我们往内殿走走看看……” 墨画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魔殿的外殿。 火佛陀不在外殿,那大概率就在内殿。 只是越往内殿,防守肯定更严密,巡逻的人跟狗也更多,风险也更大。 被发现之后,逃生的概率也更低。 顾安和顾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墨画也点了点头。 几人便尝试着往内殿里走,可没走几步,迎面便走来了三人,当前一人,牵着一条绿眼黑毛,口涎腥臭的魔犬。 四人连忙躲在一边,反手抓着石壁,吊在悬空的走廊上。 那魔犬走到附近,忽而龇牙咧嘴,恶狠狠地叫了一声,低头在附近嗅着气味。 墨画给大家身上撒了无味粉。 这种粉是猎妖师常备的药粉,在大黑山猎妖时,遇到危险就给身上撒些,避免被妖兽闻出气味。 这种药粉用的时候不多,但墨画还是随身带了些,有备无患。 魔犬嗅不出味道,原地狂吠了几声。 有个魔修沉声道:“怎么回事?” “嗅魔犬发现了什么?” 一道阴冷的神识,向四周散去,从墨画几人身上扫过,又收了回去。 “没有……” “这狗发情了?怎么还在乱叫?” “谁把不该喂的丹药喂它了?” 而后传来一阵魔犬的嚎叫,似乎有人踢了它一脚。 “该死的畜生,没事别乱叫……” “浪费老子时间……” 有个沙哑的声音道:“好了,继续巡逻吧……” “这里怎么可能有人能进来……” “他妈的……” 之后三个魔修牵着狗渐行渐远。 确认他们走了,顾长怀皱眉:“不好进去……” 魔殿的巡逻太紧密了。 还有这种该死的狗,警惕性比人还高。 几步一哨,根本走不进去。 顾全——墨画猜他是顾安,低声道:“那我们将这些巡逻的杀了?” 顾长怀目光微凝,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杀……” “人不能杀,就连那条狗都不能杀……” 动手之时,万一产生灵力波动,被魔修察觉; 又或者杀人之时,手脚不够利落,让他们呼喊出声,惊动了其他魔修; 再或者下手之后,尸体没藏好,留了马脚,被其他魔修发现。 自己这几人的行踪,就败露了…… 四人都皱起了眉头。 顾长怀默默叹了口气,“再在外殿搜搜看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是通向内殿的机关密道……” “嗯。”墨画几人微微点头。 而后四人从走廊下翻身上来。 可没往前走几步,墨画神色一变,“有人来了……” 顾长怀也发现了,面色同样一沉。 几人不得已,又回到原位,吊在走廊下面躲着。 那三个魔修,还有一条魔犬去而复还。 “这里有动静……” “快,搜一遍……” 他们这次搜得更紧。 数道神识,不停来回扫视。 狗鼻子拼命地嗅,恨不得把地面给擦一遍。 墨画心里有些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魔修这才罢手。 “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 “他是不是耍我们?拿我们也当狗,如此随意驱使寻开心?” “去他娘的……” “若非看他是……老子迟早……” “闭嘴!” 有个沙哑的声音厉声道,“你们活腻了?” 另外两人讷讷,不敢出声。 “做好分内的事!” 那魔修严厉警告道,随后他语气稍有缓和,“此殿封闭,潮湿阴沉,你们修的是魔功,心性容易不稳……” “过段时间就好了。” “能出去发泄发泄……” 有阴沉的笑声响起。 随后三人又牵着狗,慢慢离开了。 顾长怀几人,没有贸然出来,还是吊在原地。 四周寂静,顾安忍不住低声道:“魔道孽畜,不是怕打草惊蛇,真该宰了他们……” 顾长怀平静道:“正事要紧。” “是,公子。” 等确认那三人一狗走远了,四人才出来,正准备继续找个地方搜寻,墨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顾长怀问道。 墨画皱了皱眉,“不对劲……” 顾长怀微怔,若有所思。 墨画回头看了看,“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明明那三人一狗,已经走远了,为什么还会突然回来?”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有一个‘人’,跟他们说这里有动静,所以他们才又折返了回来……”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动静的?” “他凭什么,察觉到动静的?” 墨画一边说,一边思索,与此同时放开神识,仔细搜索四周,忽而他眼睛一亮,跑到走廊边的一个角落。 角落里刻着一副极隐蔽的阵法。 墨画不认识这是什么阵法,但凭感知可以断定,这是一副他没见过的元磁阵法…… “元磁阵法……” 墨画喃喃道。 忽而他又一怔,闭目感知,冥冥中他仿佛感知到了一阵“磁流”。 这阵磁流,极其微弱。 若非他神识十分敏锐,而且天天和“磁流”衍生的次雷纹打交道,根本感知不到。 “元磁感应……” 墨画恍然大悟,他又抬起头,将整座魔殿尽收眼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想: “这座森严的魔殿,似乎正被一套元磁阵法,严密地‘监控’着……”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邪阵师(感谢雨墓大佬的盟主~) 见墨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顾长怀微怔,“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墨画想了想,言简意赅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座魔殿里,应该有一副元磁复阵,用来统筹整座魔窟里的元磁阵法,同时监控殿内的灵力波动,还有其他风吹草动……” 顾长怀三人目光凝重。 “也就是说……”墨画接着道,“我们不光被这些巡逻的魔修魔犬提防着,还被暗处的元磁阵,以及看不见的‘磁流’监视着……” “一旦大意,就可能触动阵法,被魔修发现。” “而我们很可能,连怎么被发现的都不知道……” 顾长怀皱眉,“这套复阵,有办法破解么?” 墨画摇了摇头,“元磁复阵,应该是至少十七纹以上的阵法,有点超纲了,我还破解不了……” 顾长怀有些可惜。 他还真以为墨画什么阵法都会呢。 没想到也有他不会的…… 可随即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筑基前期,十七纹以上阵法…… 有点……“超纲”? 顾长怀忍不住腹诽。 有这么“超纲”的么? 这孩子,是不是对“超纲”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不过这一路上,他吃得惊已经够多了,有些见怪不怪了。 元磁复阵,阵法监控…… 顾长怀抬头,又看了看眼前的戒备森严的魔殿,沉声道: “若果真如此,那只能先行撤退,再从长计议了……” 墨画皱了皱眉。 先行撤退,从长计议…… 这样一来,必然要花更多时间。 七天之内让火佛陀送命的打算,就泡汤了。 超过七天,自己就要回宗门上课了,再想弄到陨火术也不可能了…… “也不是没办法……”墨画想了想,缓缓道:“可以尝试着,找到元磁复阵的中枢……” “复阵中枢?”顾长怀道。 “嗯。”墨画点头,“复阵包含多个单阵,需要以核心阵枢,统筹控制,越是大规模的阵法,中央阵枢越是明显,阵法功能越是集中……” “摧毁阵枢,元磁复阵就会失灵,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不必瞻前顾后,碍手碍脚……” “若是能掌控阵枢……” 墨画眼睛明亮,“甚至能反客为主,将魔殿中的监控阵法,化为己用……” 顾长怀闻言一惊。 顾安和顾全也都有些难以置信。 阵师……还能有这种手段? 顾长怀略作思索,便点头赞同道: “好,按你说的办!” “嗯。” 事不宜迟,墨画便开始判断元磁复阵阵枢的位置。 魔殿殿宇森严,道路错综复杂。 表面上看,并没有成体系的元磁阵法。 但阵媒只是媒介,阵纹只是形骸。 阵法的本质,仍旧是灵力。 虽然表面看不到,但隐晦的阵法灵力轨迹,在神识之中仍旧清晰可辨。 墨画放开神识,窥测元磁阵法,感受阵法之间的联系,从而判断整个元磁阵的体系。 偶尔线索断了,他便利用衍算,感知空中微弱的磁流。 从磁流留下的“次雷纹”,追根溯源,将整座外殿的元磁阵,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般,一个個全都找出来。 这些元磁阵分门别类,各有不同。 有些元磁阵,墨画能分辨出。 像是常用的小元磁阵,或是烽火元磁阵等…… 但有一些,阵纹晦涩,超乎墨画的神识境界,墨画虽能找出来,但看不出底细,分辨不出是什么阵法。 不过这也影响不大。 这些元磁阵,只是用来“定位”的,是用来通过阵法布局,观测阵枢流向的。 找出外殿之中,所有元磁阵法的位置后。 墨画再根据阵法格局,逆向推衍,寻找元磁汇流的地方。 元磁汇流之处,也就是阵枢总控的方位。 只不过这个过程,既耗神识,也比较耗时间…… 顾长怀在一旁,默默看着墨画,心里有些迷茫。 在他的视野里,墨画就是东跑跑,西跑跑,没事停下来往天上看看。 又或者像“小灵犬”一样,四处嗅嗅,然后就“煞有介事”地找出了一副副阵法,辨认出了阵枢的方位…… 可顾长怀无论怎么看,四周就都只是普通的建筑,没有任何特殊的痕迹。 要不是他知道,墨画的阵法水平的确非同一般。 他差点都以为,墨画是在“无实物”演戏,装模作样地骗他了…… 顾长怀十分困惑。 过了片刻,墨画指向外殿中的一条小路,断然道: “元磁是往那里汇流的。” 顾长怀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看出来……” 问到一半,顾长怀就停住了。 他不用想就知道,墨画肯定会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长怀换个方式问:“我怎么看不出来?” 自己好歹是金丹修士,神识应该比他强。 墨画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又不是阵师,当然看不出来。” 顾长怀:“……”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阵师的问题,而是墨画有问题。 不过墨画已经不理他了,而是一马当先,沿着小路向元磁汇流的地方走去了。 顾长怀目光一凝,叹了口气,也只能默默跟着。 小路的尽头,是一堵墙。 墙由坚石砌成,上面刻有妖异的纹路,以阵法加固,但看上去与其他地方的墙壁,并没什么不同。 此处僻静,四周无人。 墨画又是摸,又是敲,将整块墙壁,一寸一寸,全部检查过了。 而后他走到一块,刻有眼眸的墙砖前,驻足沉思。 这块墙砖有点问题…… 墨画和墙砖上刻着的“眼眸”,对视片刻后,便取出笔墨,在周围画上阵纹,解了墙砖上加固的土石阵。 这整块墙砖四周,便生出了裂痕。 顾全上前,将墙砖取下,便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通道。 通道狭窄,仅半人高,里面有着浓重而粗犷的血墨。 这些墨水,是阵枢的痕迹。 墨画眼眸微亮。 他猜得没错。 就跟他建五行屠妖大阵一样,既然要用阵枢,控制所有单阵,那么阵枢的笔墨“躯干”,必须要连接内殿和外殿。 同时这些阵枢,要藏在建筑内部,不能暴露。 免得被像自己这样的“有心人”盯上。 只不过再怎么藏,还是没瞒过机智的自己…… 墨画得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通过阵枢这根“藤”,找到复阵的中枢总控就好…… 问题是…… 墨画打量了一下洞口,回头对顾长怀三人道:“你们长太高了,好像钻不进去……” 顾长怀三人神情复杂。 他们总不能为了钻这个洞,故意往矮了长吧…… 墨画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进去看看吧……” 顾长怀皱眉,“你一个人去?” “没事的,”墨画道,“这里是藏阵枢的地方,我熟得很,不会有危险……” 阵枢是要保密的。 不仅不能让外人知道,连自己人都禁止接近。 阵枢附近的建筑,只会在构建阵法的时候,留有一些预警防护的措施。 但这些措施,在主建过大阵的墨画眼里,就不值一提了。 顾长怀沉思道:“可以服缩骨丹,短时间内缩小身形……” “缩骨丹?”墨画一怔。 还有这种东西? 修道界奇奇怪怪的东西真多。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头道: “缩骨也不行,阵枢里面灵力流混乱,容易辐射到灵器上,使灵器上的阵法错乱,效用失灵……” 墨画指了指顾长怀身上的玉佩,“水隐玉恐怕会受影响,隐不了身……” 顾长怀目光微沉。 他没想到这点…… 毕竟他不是阵师,对这种细微的阵理,理解不深。 “不对……” 顾长怀忽然反应过来,“我们的水隐玉失效,无法隐身,你的不也一样么?” “我不一样。”墨画道,“我会隐匿术。” 顾长怀张了张嘴,失声道: “你什么时候会的隐匿术?” 墨画一脸无辜,“我一直都会啊……” 一直都会…… 顾长怀一脸被欺骗的表情,说不出话来了。 “伱又没问过我……” 墨画嘀咕道。 隐匿术这种东西,顾叔叔没问,自己肯定没必要说出来…… 顾长怀深深吸了口气,瞥了墨画一眼,“那我给你水隐玉,你怎么就顺手收下了?” “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墨画振振有词道:“根据我的研究发现,隐匿灵器加上隐匿法术,两者同时使用,可以有双重隐蔽的作用,隐匿效果更好……” “魔窟这么危险,我一个筑基小修士如履薄冰,保命的手段,自然越周密越好……” 顾长怀一时竟觉得,墨画说得很有道理…… 只不过这一路上,墨画脚步轻快,没看得出来哪里“如履薄冰”了…… 顾长怀叹了口气。 四周阴气阵阵,绿光森森。 石道走廊下,有粘稠而腥臭的腐水流动…… 身处魔殿之中,也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而且一枚隐匿灵器,再怎么珍贵,也的确比不上墨画的安危。 顾长怀叹道:“行吧,你小心行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进去之后,若是遇到危险,便大声呼救,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墨画有些意外,点头道: “放心吧,顾叔叔。” 都让他找到阵枢了,这魔窟的危险,又小了几分。 而后墨画便孤身一人,低身钻进墙壁后的阵枢通道,手脚并用,循着阵枢的脉络,缓缓向元磁阵的核心爬去。 石道狭仄,地势偶尔平缓,偶尔垂直而陡峭。 上面还刻有元磁阵枢,以及一些预警阵法。 墨画规避着这些阵法,同时化用逝水步,将灵力附着在手脚上,以神识牵引,贴着墙壁,如同“小壁虎”一般,在阵枢通道中徐徐前进。 之前感知的磁流,只是微弱的水流。 那么如今的阵枢,便如同澎湃的江河。 灵力流动的脉络,十分清晰。 墨画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里走。 顺着阵枢中的灵磁流向,墨画壁虎一般,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便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通道昏暗,看不见阵纹。 但墨画凭神识便能感知到,元磁的流转在前面的尽头汇流,而后统筹向下,由一个中枢掌控者。 而这个复阵的中枢,便是类似大阵的总阵枢,操控着整套元磁复阵! 找到了! 墨画心中一喜。 尽头有一点光晕。 墨画手脚并用,爬到尽头,探着小脑袋,从建筑的缝隙中往下看去。 不出所料,下面的确是一间,画有总控阵枢的密室。 密室之中,密布阵纹。 中间有一个统一的阵盘,阵盘上画着核心的阵枢。 墨画屏住呼吸,将五行匿踪术运转到极致,而后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从缝隙中往下窥视。 他看到了,密室之中,还有一个人。 这人身材又瘦又高,穿着典雅华贵的玄袍,面色死白,目有血丝,脸上的法令纹很深。 同类相近。 身为阵师的墨画,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个高明的阵师,而且气息不正,手上沾着洗不干净的血色。 是个邪阵师。 二品高阶邪阵师! 墨画心中微凛。 这邪阵师此刻正坐密室之中,兀自画着一副血色的阵法,不一会抬起头,端详着面前的总控阵盘,监控着魔殿内的动静。 偶尔他会端起酒杯,抿上一口酒。 酒是深红色的,里面泡着一只妖异的眼眸。 那只眼眸,偶尔还会眨动。 墨画看着有些瘆人,又打量了这邪阵师一眼,然后便默默收回目光。 他怕被这邪阵师发现,所以没看太久。 收回目光后,墨画开始默默思索。 “下面该怎么办……” 这个邪阵师,筑基后期修为,会十九纹阵法。 墨画原本还想着,跟这个阵师一较高下,现在看来,是自己肤浅了。 二品十九纹,已经是正常二品阵师的极致了。 他还是邪阵师,肯定还会有些邪异的阵法手段。 正常比,好像不大比得过。 而且这是在魔殿,危机四伏,也没什么条件让自己跟他“正常”比试。 还是正事要紧。 区区阵法上的胜负,可以先放在一边。 墨画琢磨一会,心里默默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想办法,把这个邪阵师给暗杀了?” 不杀好像不行。 他是邪阵师,掌控元磁复阵,监控魔殿内的风吹草动。 想绕过他进入内殿,找到火佛陀,根本不可能。 活捉也不好捉。 他既然掌控元磁复阵,必然精通元磁阵法,传讯的手段很多,一不留神,让他传出讯息,很容易节外生枝。 所以,要先将这个“绊脚石”除去…… 阵法就不跟他比了。 自己虽是个阵师,但也是个修士。 修士求长生,自然要把生死放在第一位。 明知比不过,还要冒着风险,硬跟人家比,不是脑子有坑么…… 墨画点了点头。 虚假的阵师对决,在阵法上一决高下。 真正的阵师对决,先把对方人给杀了。 然后再比谁的阵法好。 就算最终自己输了阵法,但对方也丢掉了性命。 稳赚不亏! 墨画默默打定主意: “想办法,把这邪阵师给杀了……” 但是自己好像也杀不掉。 这邪阵师可是筑基后期修士,修为比自己高很多,而且还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似乎也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我杀不掉,但是我有‘保镖’……” 墨画便缓缓从阵枢通道退出。 原路返回的同时,他还放出神识,观察四周,结合对魔殿结构的理解,大概确定了这间“元磁阵枢密室”的位置。 而后墨画就又沿着阵枢通道,回到了外殿的入口。 顾长怀三人在外面等着,见墨画回来,都放下心来,随后问道: “怎么样?” 墨画点头道:“找到了!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阵枢总控,还有个邪阵师在监管……” “要将那邪阵师偷偷杀了,才好对元磁复阵动手脚……” 顾长怀立马问道:“密室在哪?” 墨画道:“我记住路了,你们跟着我走就好……” “不过在此之前,要商量好怎么‘暗杀’那个邪阵师,动作要快,还不能让外人发现……” 顾长怀沉思片刻道: “我有一把二品上乘短刀,刀刃里铸有风刃阵,刺进修士心脉,灵力化为风刃,瞬间就能将其心脏绞碎。” 墨画点了点头。 顾叔叔在这种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不过保险起见,墨画还是建议道: “顾叔叔,要不……你再弄点毒药?很毒很毒,见血封喉的那种,给刀上涂一下呗……” 顾长怀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小声道:“我没做过这种事,只是以防万一……” 顾长怀沉默片刻,默默取出一瓶毒药,默默擦在了短刀上…… 这毒药不是他的,是从罪修手上缴获的。 他们道廷司不用毒。 一般来说…… 见顾长怀给刀上涂了毒,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对顾安道: “小安哥,你有棍子么?” 顾安一愣,“什么棍子?” “打闷棍用的棍子。” 顾安摇了摇头,“没有……” “没事,我有。” 墨画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根碗口粗的铁棍。 这是千钧棒,只不过是二品的。 通仙城里陈师傅锻造的一品千钧棒,墨画筑基后,就用不上了。 所以他又抽空,在太虚门外的太虚城,花了一百多灵石买了一根二品的棍子灵器。 虽然形制不一样,这根棍子也有别的名字。 但墨画比较念旧,同时为了不忘初心,继续走“打闷棍”的路子,所以也给它取名为“千钧棒”。 棍子上面,同样被墨画画上了二品千钧阵。 墨画将千钧棒,递给顾安,“试试看,顺不顺手。” 顾安一脸呆滞地接过,随手挥了几下,缓缓点头道: “还成……” “我跟你说下,什么时候打闷棍最好……” 墨画开始给顾安传授“打闷棍”的技巧,顾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墨画说完问道: “记住了么?” 顾安呆呆地点头,“记住了……” “很好!” “还有他是阵师,神识敏锐,暗杀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墨画又把“暗杀”邪阵师的其他细节说了一下。 譬如怎么不被发现,怎么捂住嘴不让他发声,怎么提防他使用阵法,怎么防止他以元磁传讯…… 准备妥当后,墨画点了点头道: “我们出发吧!” 于是顾长怀三个道廷司修士,抱着极复杂的心情,跟在墨画身后,踏上了暗杀邪阵师的道路…… (本章完) . 第六百四十七章 暗杀 整个魔窟的构造,比外面看时要复杂一些。 魔殿之中,一共分三部分: 外殿、中殿和内殿。 这是墨画根据阵枢走向判断的。 阵枢密室位于中殿,连通外殿和内殿,是整个元磁复阵的中枢,以总阵枢控制所有元磁阵法。 从外殿到中殿,沿路巡逻的魔修魔犬不少,但他们很少接近阵枢密室。 显然阵枢密室,对魔修而言,也是禁地。 一个精通元磁阵的邪阵师坐镇中枢,一般来说,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但现在,一个“不一般”的小修士,领着三個“保镖”,来“刀”这个邪阵师了。 中殿之中,巡逻的魔修和魔犬交错,虽说守备严密,但交替之际,总会有空隙。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墨画隐匿身形,躲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总结出了巡逻交替的规律。 而后趁着巡逻的人和狗交替之时,带着顾长怀三人,从外殿绕到了中殿。 沿着中殿,向右走了片刻,便来到了阵枢密室前。 从外面看,这间密室,也只是一间普通的石室。 但整间石室,给人的感觉,更加肃穆森严。 墨画能从石室外面,看到墙壁上刻画的,重重叠叠的门锁阵法。 也能感知到,密室之中汹涌有序的元磁流动。 “就是这里……” 四周无人,墨画压低声音道。 顾长怀看了眼密室,凝声道:“怎么进去?” 密室紧闭,看样子被上了锁。 而且还是隐藏了阵纹的阵锁。 “我来解……”墨画悄声道。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来到密室前。 顾全在走廊口戒备。 顾长怀抽出短刀,站在墨画右侧,顾安握着千钧棒,站在墨画左侧。 两人盯着密室的门口,若是墨画弄出太大动静,惊动了里面的邪阵师。 他们便立马冲进去,先将那邪阵师砍死。 二品高阶的邪阵师,可是个大祸害,甚至可能比金丹前期的邪修,危害还要大。 金丹邪修,只造杀孽。 而邪阵师,以阵法为害,流毒深远。 所以无论事成与否,这二品高阶邪阵师,都必死无疑。 墨画轻手轻脚,解着阵纹。 这门锁阵法,用的是二品十六纹的金系锁阵,刚刚好卡在墨画的神识界限上。 有可能是那邪阵师,虽然神识强,但并不会十六纹以上的锁阵。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二品中阶的门锁阵法,已经足够了。 毕竟有他在密室里看着,也没人敢擅闯。 这也正好给了墨画可乘之机…… 墨画不敢一次性解完,怕画得太快,灵力波动强烈,引起了邪阵师的警觉。 他都是轻轻画一笔,稍稍停一会,看看动静,然后继续再画。 顾长怀和顾安都耐心地等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上的阵纹轻轻“嗡”了一声,而后光芒微微暗淡。 墨画停手,屏气凝神。 顾长怀两人也都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没有反应,似乎里面的邪阵师并未察觉。 墨画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眯着眼往里看去。 就见那邪阵师,躺在椅子上,正在“发癫”,不停用手撕着自己的双臂和脸颊,甚至撕出道道血痕。 血肉渗入他的指甲。 门缝开了,一些低沉压抑,带着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也传了出来…… “我看不到……” “为什么看不到……” “我的神识……” 墨画一怔,没听清他说的是神“识”,还是神“视”。 “……看不到真神的姿态,看不到世间的真理,看不到永恒的大道……” “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 “喝了它的眼眸,泡出的血水……” “为什么,我的眼,还是无法成为祂的眼?” “为什么,我所见的,还是这世间的肮脏和丑陋?” “为什么我看不到……” “真神无所不在,它就在这里,我应该能看到的……” …… 那邪阵师陷入了呓语般的癫狂。 墨画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邪阵师,在发什么疯? 因为喝了那邪异眼眸泡的血酒,神识被污染,而有些神志不清了? 墨画回头,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也皱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道廷司典司,见过不少神识发狂,失去理智的罪修。 但这种诡异而“疯癫”的阵师,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那邪阵师癫狂呓语之后,手脚一阵抽搐,血液四流,而后他便渐渐停止了动作,如同一具死尸。 片刻后,他缓缓回过神来。 身上被撕破的血肉,渐渐愈合,他的皮肤更加死白,眼中血丝更多。 “为什么……还是看不到……” “因为我的信仰,不够虔诚么,还是我的道心,不够堕落……” …… 墨画心里腹诽。 死到临头,还堕落呢…… 到黄泉里再堕落吧。 墨画对顾长怀使了个眼色。 顾长怀目光渐渐锋利,顾安也全神戒备。 正从喝血酒后“疯癫”状态恢复,神识半明半昧的邪阵师,刚准备看向元磁中枢。 忽而胸口一阵凉意传来。 他低头一看,便见胸口露出一小截刀尖。 与此同时,一股风系灵力,化作细碎的刀刃,在他胸膛炸开,将他心脉处的血肉经脉,一一绞碎。 邪阵师心中寒意彻骨。 暗杀!! 他有些难以置信。 在这璧山天外洞天,孤峰魔窟,无人可知的祭祀魔殿,万分机密的元磁密室之中…… 竟会有人暗杀自己?! 怎么可能?! 可胸前那一截刀尖,绞心的痛苦,以及身后那气息深厚的修士,都告诉他,这已然是个铁一般的事实。 而且暗杀他的,还是一个强大的金丹修士! “要死!” 邪阵师心中惊恐。 他想大声呵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紧紧将他的喉咙扼住。 手掌之上,附有强大的灵力,压迫着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 邪阵师眼睛陡然睁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咬了口舌尖,以鲜血刺激神识,保证思路清明。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陡然变红,眼眸诡异畸变,和酒壶中泡着的那枚眼眸,有了几分相似。 一股未知的血色的神识,渐渐弥漫开来…… 神识邪术! 可还没等血色神识弥漫,一记铁棒“哐当”一声,狠狠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顾安记得墨画的叮嘱,一旦邪阵师神识异样,便朝他的脑袋,狠狠敲上一棍子。 这一记铁棒,敲得邪阵师头皮发麻。 顾安炼体,力道极大。 邪阵师却不是体修。 他的肉身,根本遭不住这一棍。 头顶流出鲜血,阵阵剧痛传来。 邪阵师神识一窒。 血腥的神识邪术,刚刚施展,就被打断了。 可片刻之后,从血色眼眸中借来的,残留的血异的神念之力,又使他的神识渐渐复苏。 他一只手,藏在衣袖里,以极其隐蔽的手段,去摸传书令。 他自觉动作十分隐晦。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手!” 邪阵师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手臂一痛。 顾安一棍子,砸断了他的手臂,他的传书令也甩落在地。 邪阵师不服,另一只手去摸储物袋。 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响起。 “还有一只!” 话音未落,顾安又是一棍子,将邪阵师另一只手臂,也打断了。 邪阵师既惊且怒。 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动作,都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他妈的! 邪阵师心中怒火顿生。 他刚想动,却发现自己身体麻痹,动不了了。 丝丝毒液,早已从顾长怀的刀尖,渗入邪阵师的血液,并随着他的鲜血,渐渐流遍全身。 毒?! 竟还用毒?! 一个金丹暗杀筑基,竟然还要用毒?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来不及了……” 邪阵师心中一狠,他直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将鲜红的血液,吞入自己腹中。 他的鲜血,如同妖异的酒。 血酒入腹,他的眼眸也彻底凸出,扭曲畸变,像是一只邪魔的眼眸。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骤然增强。 邪阵师以这双邪异的眼眸,看向密室正中的元磁阵枢。 他想借邪眸增幅神念,瞬间沟通阵枢,借元磁复阵,唤来整个魔殿中全部的魔修,将这暗杀自己的修士,全部围杀! “棍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安神情严肃,立马又一棍子砸上去。 只是这一棍子,砸得邪阵师满头鲜血,但却无法阻挡他增幅后的邪念。 他的邪念,依旧在沟通阵枢。 他的眼睛,狰狞畸形,满是血丝,狠狠地盯着正中央的阵盘。 就在他快要得逞之时,眼角火光一闪。 两枚火球术,瞬发而至,一左一右,炸在了他的脸上,灼伤了他凸出的双眼。 眼眸被灼伤,邪阵师痛苦万分。 邪念有所消退。 可即便双目满是焦痕,无法视物,神识依旧能够外放。 邪阵师又将邪异的神识,外放到极致,去沟通密室正中的元磁中枢阵盘…… 墨画见状,身形一闪,立马站到阵盘前,正对着邪阵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副图展开。 图中有一道深渊般的源纹。 五行阵流图! 图画展开的瞬间,源纹仿佛活了过来。 饥渴了许久,压抑了许久,担惊受怕,安分守己了许久,同时也因破译概率太低,被墨画“冷落”了许久的源纹,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阵流图中,源纹开始蠕动,仿佛“瘟疫”的源头。 邪阵师的神识,刚想沟通阵枢,却一头扎进了源纹图中。 那一瞬间,他的神识觉得无比压抑。 仿佛自己置身于“瘟疫”的潮水之中。 邪阵师心中发凉,神识稍作感应,瞬间如坠冰窖。 他仿佛“看到”,一只五色斑斓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瞳孔在冷漠地看着他。 “这是?!” 邪阵师心中骇然。 可没等他细想,他便发现,密密麻麻的阵纹,如同病毒一般,渗入了他的神识。 不过眨眼的瞬间,他外放的神识就被寄生,感染,分化,而后吞噬殆尽。 回天乏力! 邪阵师心如死灰。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暗杀! 他被算计得死死的。 所有反击的手段,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一点机会没有。 就连神识的手段都被防得滴水不漏。 “有一个卑鄙无耻且阴险毒辣的老阵师在算计我!!” 邪阵师目眦欲裂。 “究竟是谁?!” 临死之前,他想看一眼,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 邪阵师费劲力气转过头,他记得有一道清脆而诡异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可他的双眼,已经被灼伤,目光朦胧。 他根本看不清! 顾长怀最后激发灵力,扼断了他的喉咙,又以刀气,彻底绞碎了他的心脉。 这邪阵师死了。 至死他都没见到墨画的长相。 更不知,自己究竟是被谁算计死的…… 这一切变化迭起,转瞬暇接,你来我往,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邪阵师便已经被暗杀了。 阵枢密室,重又安静了下来。 墨画去门口,将在外防风戒备的顾全喊了进来,而后又悄悄关上密室的门。 这样一来,魔修就不知道,他们坐镇元磁阵枢密室的二品高阶邪阵师,已经是个死人了。 顾长怀松开了扼断邪阵师脖子的手掌,抽出了绞碎邪阵师心脉的短刀。 邪阵师像烂泥一样,缓缓瘫倒在地。 墨画也收起阵流图。 顾长怀见状,眉头微皱,“你这图是……” 墨画眼也不眨便道:“专门坑阵师用的,顾叔叔你不能看。” 顾长怀一怔,将信将疑。 邪阵师躺在地上,桌面上还有一个酒杯,杯中泡着一只诡异的眼眸。 邪阵师适才的异变,又浮现在脑海。 墨画想偷偷把这只眼眸收起来,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顾长怀已经先他一步,将酒杯拿走了。 “这酒有问题,你不能碰。” 墨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长怀将酒杯,连同杯中的眼眸一起封存好,装进了储物袋里。 墨画无可奈何,只小声提醒道: “顾叔叔,你把这东西收好了哦……” “你别担心。” 墨画叹了口气。 之后一切妥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墨画还是建议道: “顾叔叔,要不……你再补几刀?” “识海、气海还有心脉,都再废一遍……” “这邪阵师太诡异了,必须死得透一点,这样才万无一失。” 顾长怀一窒,看墨画的目光就更微妙了。 顾安和顾全却一脸钦佩: “不愧是小墨公子,行事真是稳健。” 一向冷漠无情的自家公子,做事都没这么狠…… 顾长怀叹气,还是照做了,在邪阵师的额头,气海和心脉处,都各刺了一刀。 一个筑基修士,这下无论如何都是死透了。 墨画也就放心了。 他盯着死状凄惨的邪阵师看了一眼,心中感叹。 这个邪阵师,神识很强,邪念诡谲,手段好厉害。 还好他先死了。 墨画点了点头。 不能出手的对手,才是一个好对手。 身为猎妖师,讲究的就是一个“胜之不武”。 这是父亲墨山,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妖师,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自己一定要紧紧牢记,并且身体力行! 之后几人简单清理了一下战场,墨画便开始打量着面前的阵盘。 阵盘之上,磁纹密布,道道纹路交错,深奥而规整,刻画着一整副元磁复阵的核心阵枢。 墨画看了几眼,发现看不懂…… 元磁复阵他没学过,更何况,这还是一副十七纹之上的元磁复阵。 墨画挠了挠头,想了想,便问道: “顾叔叔,这邪阵师的储物袋呢?翻翻看里面有没有阵图……” 顾长怀有些迟疑。 因为这阵师是邪阵师,他的储物袋里,必然会有些魔道功法或是邪道阵法,所以邪阵师的储物袋,他便收了起来。 这里面的东西,不能给墨画看。 顾长怀身为道廷司典司,深知天赋越好的阵师,对邪阵的领悟也就越深,学得也越快。 可能只是看上一两眼,就会走上不归路。 墨画也明白,便道: “元磁类的阵法给我看就好……” 顾长怀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元磁类阵法应该还好…… 他打开邪阵师的储物袋,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了几本阵书,还有一大副复杂的阵图。 顾长怀分不清元磁阵纹。 但这些书和图上,明明白白写着“元磁”两字,应该不会错。 《元磁灵视阵》、《元磁灵视复阵图》、《元磁阵枢层级初解》…… 墨画眼睛一亮。 都是好东西! 而且比自己学的元磁阵法,还要高深许多。 这个邪阵师的阵法造诣,尤其是元磁阵法的造诣,的确相当了得。 元磁阵法如此精通,其他阵法,尤其是邪阵,想必钻研得也十分透彻…… 还好他先死了! 不然就麻烦了。 “对了,也不知道这邪阵师叫什么名字……” 墨画心中疑惑,转念又想。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他死了。 墨画心安理得地翻看这些元磁阵书,尤其是那副《元磁灵视复阵图》。 看着看着,墨画皱起了眉头。 顾长怀问道:“你能看懂么?” 墨画摇了摇头,“这个复阵,是十八纹的,比一般十八纹阵法都更难一些……” “而且里面涉及的元磁阵法知识,也比较陌生。” “元磁灵视阵是十七纹的……” “还有元磁阵枢层级序列控制,这个还要更高深一些……” 顾长怀听着都觉得复杂。 “既然如此,那把这元磁复阵给毁了?” 墨画摇了摇头,“这个元磁复阵,是双向的,我们如果毁了,那魔殿中的元磁预警会失效,魔修之间的传讯也会失灵,这样反而会惊动他们……” “那就丢在这里不管?” “无人监管,也容易出问题……” 墨画沉思片刻,道:“我学学看吧,看能不能学会……” 顾长怀一愣,“伱……现学啊?” “嗯……”墨画神色有些茫然。 不会可不要现学么…… 顾长怀神情复杂,随即又道:“但你神识,应该不够吧……” 墨画点了点头,“我不需要会画,只要会用就行了。” 他指了指面前那个元磁阵枢,“别人已经构建好了,我只要学会如何掌控这个元磁中枢就行,神识要求没那么苛刻,我现在的神识也够了……” “哦……”顾长怀也不太懂,只点头道:“行吧,你学学看吧。” 他在道廷司任职这么久,明白“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于是顾长怀几人在周围戒备。 墨画就静下心来,开始钻研这些,明显更高一层次的元磁复阵。 时间有限,他也学不了太深。 而且他的神识也有限,这些阵法他还学不会。 他只能先想办法,弄明白其中的阵理。 他先看的是元磁灵视阵。 元磁灵视单阵,是元磁灵视复阵构建的基础。 墨画将阵纹,和基础阵枢结构,以及阵法图解都看了一遍,又根据元磁灵视阵中的定式磁纹,大概明白了这副阵法的功用。 这是一门“灵力监视”阵法。 他能通过磁流感应,显化修士灵力的存在状态。 只不过范围有限,而且是“灵力呈象”,易受天地之间,各类气息干扰,所以影像会有点模糊。 墨画恍然。 之前在走廊上,那三魔修一魔犬,之所以去而复返,大概就是附近的元磁灵视阵,捕捉到了自己几人的灵力痕迹。 但这邪阵师有些不确定。 所以才派那三人一狗,回来查看。 明白阵法原理,就好办了。 至于具体的阵法,现在还学不会,可以先留着。 墨画偷偷把阵书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之后便是元磁灵视复阵了。 明白了单阵的原理,再化分为总,整体窥测元磁灵视复阵,一些关窍就容易理解了。 这套元磁灵视复阵,是集监视,监控,传讯于一体的,魔窟元磁防御体系。 元磁防御,防的不是修士进攻,防的是机密不被泄露。 借这套元磁灵视复阵,能将整个魔殿的魔修,统一调度,凝为一体。 从而使整个魔窟,密不透风,“固若金汤”。 只是可惜,成也阵法,败也阵法。 阵法是魔殿的屏障,但在墨画眼里,也成为了最大的破绽。 墨画心无旁骛地研究元磁阵…… 顾长怀在一边默默看着。 他见墨画低着头,醉心于阵法,一会皱眉,一会舒眉,偶尔沉思,偶尔低声嘀咕什么,又或是以手代笔,在地面比划着什么…… 仿佛天地间,除了阵法,再无他物。 顾长怀心中默默叹息。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一瞬间就能如此专注,聚精会神于阵法上。 难怪年纪不大,阵法学得这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眼睛一亮。 顾长怀见状,目光一凝: “阵枢……学会了?” “会了一点。”墨画道。 而后他站起身来,同时眼疾手快,抢在顾长怀前面,将所有元磁阵书还有阵图,都塞进了储物袋里。 发大财了! 十七纹以上的元磁阵,还有元磁复阵。 真要去宗门买,还不知要花多少功勋。 想想都心疼。 然后墨画假装没看到顾长怀,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走到元磁复阵的中控阵盘前,开始尝试着操控整个阵枢。 顾长怀眼睁睁看着墨画偷偷“贪墨”了东西。 但这种时候,他又不能出声打扰,只能叹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元磁灵视复阵的阵枢,表面蒙着一层雾状的“磁流”。 墨画以神识,一遍又一遍,尝试沟通阵枢。 但复阵的阵枢,一直十分排斥。 里面的磁流紊乱,对神识的压力也极大。 墨画试了几次都没用,最后脸色一沉,没了耐心。 他以十六纹质变的神识,硬生生承受着紊乱的磁流,强行破除了“磁雾”。 而后利用适才所学的元磁知识,掌控了元磁灵视复阵的阵枢。 那一瞬间,墨画只觉神识豁然通明。 整座魔殿,以一种抽象的,严整的阵枢脉络的形式,在他脑海中浮现。 一道道阵法,如同锚点。 一个个魔修,如同兵卒。 一处处灵视阵,如同天眼,呈现出灵力表象,窥视着魔殿的关键角落…… 墨画恍然间,有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这个魔殿,现在是我的了!” (本章完) . 第六百四十八章 消失的魔修 “魔殿在我手里,能用来干什么呢?” 一时间,墨画脑袋里思绪纷呈,各种坏点子都冒出来了…… 还是顾长怀打断他道: “知道火佛陀在哪么?” 哦对,还是火佛陀要紧…… 墨画立马集中精神,掌控元磁阵盘,通过灵视中枢,将整个魔殿的动向尽收眼底。 可看着看着,墨画眉头却皱了起来。 “没有……” 顾长怀也一怔,“怎么会没有?” 墨画道:“这个元磁中枢,原本是连通了外殿、中殿和内殿,但内殿似乎另有机密,被隔离开了,一片迷雾,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内殿……” 顾长怀目光渐冷。 火佛陀应该就藏在内殿,而这个魔殿的核心秘密,估计也隐藏在内殿之中。 内殿又是完全封闭的。 “要不,还是回去喊人,我们里应外合,一同围攻?”顾安小声建议道。 顾长怀皱眉,而后问道: “魔殿里,一共有多少魔修?” 顾安和顾全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随后三人都看向墨画。 墨画寻思了下,道:“根据复阵传讯的数量,大抵有四百多……” “四百多……” 顾长怀目光微沉。 墨画便问:“顾叔叔,道廷司那边,能调动多少人手?” “执司的话,可以调八百,但是……” 顾长怀目光凝重,叹道:“短时间内,能调动的,可信的,大概就三百多……” “而其中,经验丰富,能与魔修交手的,估计也就一百多……” “……” 墨画心里大概就明白了。 道廷司冗杂,人浮于事,修士成分也复杂。 固然也有心性正直,斩邪除魔的修士,但毕竟在少数。 大多数可能就混个日子。 还有一些,无利不起早,只想捞油水的。 估计还会再有几個内鬼…… 整个道廷司,有点像清水、淤泥、死鱼、毒瘤混在一起的泥浆。 不能不指望,又不能太指望…… 像顾叔叔,还有顾安顾全这样的,估计也是屈指可数。 顾全又道:“要不,想办法把火佛陀引出来,我们再围杀他?” 顾长怀想了想,摇头道: “火佛陀不是阵师。一般阵师体弱,不擅杀伐,比较好杀……” 顾长怀说到一半,不由看向一旁,见旁边的墨画一脸的不开心,便无奈道: “没说你……” 墨画虽说也是阵师,肉身也弱,但鬼精鬼精的,肚子里的坏水也太多了,一般人还真暗算不到他。 “嗯。” 墨画不知顾长怀腹诽什么,但总觉得不算好话,也不算坏话,勉强点了点头。 顾长怀摇了摇头,接着道: “……火佛陀不一样,他生性多疑,精通火法,杀人如麻……” “我们未必能引他出来,即便引出来了,想短时间内,暗杀或是强杀,都不太可能……” “这里是二品州界,我又无法动用金丹之力,只有筑基巅峰修为。” “一旦失手,被这魔殿之中众多魔修包围,我们便插翅难飞了……” 而且即便能逃出去,也肯定也会有人,将命留在这魔殿中…… 顾长怀脸色凝重。 顾安顾全二人,也都眉头紧皱。 罪修邪修一旦成了气候,聚众作乱,蛰居在低品的州界,在天道规则之下,的确十分棘手。 墨画也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焦急。 不知不觉,两天已经过去了。 他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火佛陀的身影了,但之间又隔着一层障壁,让他抓不到,只能干着急。 墨画想了想,忽而面色一冷,索性道: “那我们开杀吧……” 顾长怀三人闻言怔然。 “开杀?” “嗯!”墨画点头,“我们几人在里面,先把外围的杂兵清了,然后再唤人进来,将内殿困住,以多打少,强攻内殿,围杀火佛陀!” “孤峰魔窟,天外洞天。” “优点是与世隔绝,内在封闭,密不透风,易守难攻,外人进不来,也窥探不到这里面的秘密。” “缺点就是,一旦被发现,被围杀,就会被困住,很难逃掉……” 顾长怀略作沉思,也微微颔首: “这样也行……” “魔殿守备森严,正面攻打,必然艰难。” “即便有我们几人里应外合,伤亡也会很惨重……” “所以就要先从内部削弱……” “杀掉中外围的魔修,之后再调动道廷司的执司,攻进来围住内殿……” “这样一来,形势逆转,被包围的,就是火佛陀。” 道廷司以众敌寡,即便人心杂一些,混子多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顾长怀看了眼墨画,目露担忧,“这也不好杀吧。” 几个十几个倒没问题,但数百个筑基魔修,就很棘手了。 “放心吧。”墨画指了指身后的阵盘,道: “我用这套元磁灵视复阵,给你们指路……” “这套元磁灵视复阵,现在被我控制,做了‘内鬼’,魔殿里的魔修,就都是‘瞎子’了。” “我们可以悄悄地,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部暗杀掉!” “而且保证不会被发现……” 墨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顾长怀闻言恍然,而后不免心中震动: 不惊动敌人,将外殿魔修全部暗杀…… 他是金丹,即便天道压制,但分批次暗杀筑基,一次杀几个,的确没问题。 但前提是,不能被察觉…… 这里最关键的,还是阵法。 如今监视整个璧山魔窟的,最核心的灵视复阵,“叛变”了…… 敌人最重要的阵法,成了“内鬼”。 化别人的阵法为己用,将敌人的刀,插进敌人的心脏。 阵师果然……太可怕了…… 又或者是…… 顾长怀默默看了眼墨画。 有些阵师,太可怕了…… 墨画则目光明亮。 他将整个计划,在心里又快速过了一遍: 先通过灵视复阵,“遥控”顾叔叔三人,将中殿和外殿的魔修,都暗杀掉,把警戒的点都拔掉。 然后再让顾叔叔叫人来,一起包个饺子,把内殿围住。 道廷司执司,就算再“混”,以多打少,包个饺子,总该没问题。 之后么…… 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墨画心里默默道。 反正内殿里面,到底有什么,灵视复阵上没显示,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先把内殿围住,把火佛陀逼出来再说。 一切商量妥当,墨画便板小脸,认真道: “猎杀开始……” 顾长怀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想到墨画一向稀奇古怪,就没放在心上…… 于是,阴森的魔窟,森严的魔殿中。 一场猎杀,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墨画“坐镇”灵视复阵中枢,给顾长怀三人指路。 “中殿西北角,有个骨像,右侧,大概十息之后,会过来两个魔修……” “放心杀,周围没人……” 墨画用顾长怀给他的传书令,给他们传书道。 之后,墨画就盯着阵盘看。 过了一会,复阵中枢的灵视呈象中,便见到两个灰黑色的灵力影像,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是两个魔修。 灵视阵法,只能见到淡淡的灵力影像。 所以墨画见到的,像是两个脏脏的,“灵力小人”。 这两个脏脏的灵力小人,毫无察觉地走到角落,旁边突然浮现出三个朦胧的人影。 因为隐匿了身形,所以灵力是模糊的一片,不易看清。 若不是墨画事先知道,也容易忽略掉。 然后墨画就看到,这三个模糊的灵力小人,将那两个脏脏的灵力小人,给捅翻了。 有红色的残影,似乎是血流了出来。 又可能是魔修的邪力溢出。 还有白色的痕迹,像是风系灵力绞杀,应该是顾叔叔下的手。 他一人杀了一个。 顾安和顾全,好像是用刀,两人联手,灵弧如满月,将另一个魔修杀了…… 墨画一边看着,一边在脑海中,脑补当时的画面,觉得十分新鲜。 两个魔修被杀后,他们的尸体被丢到魔殿下面的腐水之中。 这条腐水,似乎本就像是“弃尸河”…… 里面污水,还有不知是淤泥还是肉泥的东西,混在一起,腥臭不堪,还泛着绿色的污浊。 可能是魔修杀人后,用来弃尸的。 现在他们被杀后,也被弃在里面了,也算是报应。 “死了两个……” 墨画继续看阵盘,又开始“点名”,寻找下一个“幸运”的倒霉蛋…… 片刻后,墨画又找到了个魔修。 “继续往前走……” “穿过走廊,有一个炼丹室,躲在墙角那里,七息之后,有个落单的魔修会过来……” “杀了……” “好,下一个……” “这次是两人一狗……” “动作要快,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然会被后面一队五人的魔修撞到……” “又杀了……” “杀了……” …… 就这样,墨画看着监控点名。 由顾长怀这个金丹,还有顾安顾全两个筑基后期修士下手。 基本点谁谁就死,刀谁谁毙命。 偌大的魔殿,魔修悄无声息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但却没一人发觉。 墨画掩饰得很好。 顾长怀三人,杀了魔修,抛尸之前,还会将他们的储物袋也摘下。 储物袋里,其他的东西墨画不要。 当然,他要了,顾长怀也不会给。 在杀掉魔修后,顾长怀只将所有纹着骷髅头,款式相同的传书令,交给了墨画。 这些令牌,魔修好像还特意取了个名字,叫“书魔令”。 “传书令就传书令呗,还书魔令,花里胡哨的……” 墨画小声嘀咕,有些嫌弃。 但这些“书魔令”,墨画都要收好。 整座魔殿中的魔修,大抵都有一枚这种“书魔令”,这种书魔令,可以互相传书。 但同时,传书的所有内容,都会被元磁中控阵枢监视到。 这本来是邪阵师,用来“监视”魔修的。 现在也恰好方便了墨画。 墨画现在要做的,首先是监视魔修们的“聊天”,看看有没有火佛陀的线索,又或者其他魔殿的秘密。 其他秘密,墨画还没打听到。 但他终于知道,那个死去的邪阵师的名号了。 巡逻的魔修们,通过书魔令,向中控阵枢传讯的时候,称呼那个死去的邪阵师为“元大师”。 元大师…… 精通元磁阵法的大师? 这是他原本的姓氏,还是后来又改的? 墨画想不太明白。 不过无所谓了。 原来的元大师已经死了,现在的元大师,其实是“墨”大师。 墨画假扮“元大师”,给这些巡逻的魔修们,发号施令。 而魔修们一无所知。 元大师是个喜怒无常的邪阵师,性情阴冷,说的话这些魔修不敢质疑。 但另一件事,就比较麻烦了。 就是死去魔修的书魔令…… 被墨画点名,顾长怀杀掉的魔修,他们的书魔令,暂时不能丢掉。 因为一旦有活着的魔修,给这些死掉的魔修传书,久久得不到回复,暗杀的事,就容易露馅。 所以墨画还必须一人“分饰多角”,时不时用这些死人的书魔令,给其他魔修回回消息。 营造一种,大家都还活着,还在正常巡逻的假象。 一开始就几枚书魔令还好,墨画花点心思,还能应付应付。 只是这些魔修的兴趣爱好,都很变态。 墨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很难融入魔修们扭曲的视角,跟他们聊到一块。 毕竟自己太正直了…… 墨画心中默默叹气。 因此书魔令中,但凡有消息,他就只能含含糊糊,糊弄几句。 像是什么,“嗯”、“哦”、“行吧”、“可以”、“你看着办”、“真有你的”之类的…… 可后来书魔令多了,这种“嗯”“哦”的回复,就很单调了。 而且看着有些假,容易穿帮。 墨画便躺在邪阵师的椅子上一心二用,一边看着阵盘,点名杀人。 一边翻看着书魔令的记录。 他要从聊天中,总结一些魔修聊天的规律,然后自己才好“假冒”成坏人。 看了许久,墨画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群魔修,性情各异,脾气暴躁,言语粗鲁,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多心思,学他们说话,只要会骂人就行了。 大多数魔修,也都是一言不合,就开始对骂了起来。 只要骂人骂得好,魔修就能演得好。 骂人! 墨画眼睛一亮。 他想起俞长老来了。 如果骂人也算一种“境界”,那俞长老少说也得是个半步洞虚。 如果骂人就能提升修为,那俞长老说不定早就飞升了。 只可惜,自己是个温和有礼的好孩子,骂人这种事,不怎么擅长。 顶多也就是…… 当初跟着俞长老,被动记下了很多他骂人的话,所以这个时候,正好拿来用用而已…… “这些都是俞长老骂人的话,不是我学坏了……” “我只是记性好了点,不能怪我……” 墨画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开始用“书魔令”,对魔修开喷。 让这些远在乾州的魔修,也感受一下俞长老骂人的功力…… …… 魔修甲:“你他娘的,这么久了,怎么不回话?” 墨画回道:“跟你这种废物说什么话?你的脑子跟猪一样,能明白我说的什么?” “你他妈的喝多了?” “伱老子我怎么可能喝多?除非哪天把你的猪头剁下来下酒,让你娘给老子助兴,老子才他娘的会喝多。” “好,好!好你个尸老二,你个杂种……” 墨画眉头一皱,刚想生气,忽而反应过来了。 他骂尸老二,跟我墨小画有什么关系? 骂的又不是我…… “好!我‘尸老二’就算是个杂种,那也是你祖奶奶和野狗的杂种,你是我跟你娘的杂种……” 墨画回复后,对面没消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晕了。 墨画摇头,“不行啊,根本不是我……不是,根本不是‘俞长老’的对手。” 乾州虽是大州,宗门传承很多,但骂人的传承,估计就很薄弱了。 墨画手速飞快,神识更快,开始检索俞长老的“骂人语录”,回复下一个魔修。 魔修乙:“蠢货,你他娘的在哪?” “在你娘的肚皮上……” …… “魔殿里,似乎安静了不少……” “一个两个,都他娘的跟行尸走肉一样,能不安静么?” …… “太无聊了……给我弄几个姑娘来采补……” “什么时候了,天天就知道采补,你怎么不把你老二踩碎了,补补你那猪脑子?” …… “你是不是死了?” “已经死了,别跟我说话……” “你死了能回我?” “那你还问?” “我这不是关心你这个畜生么?” “不用你这个畜生关心,我死在你娘身上了,争取死之前,让这世上再多一个你这样的畜生……” …… 这些脏话,都是从俞长老嘴里听来的。 墨画其实也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神识强,记性好,顺便记下来的。 反正是骂人的话就对了。 用在这些魔修身上,刚好合适。 而被骂过之后,这些魔修无一不情绪激烈。 有的气得传书的字都写错了…… 还有的甚至神识紊乱,回复都回不了了…… 好在这些魔修之间,平日里互骂的都不少,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在魔殿闹事。 更不可能因为一时口角,就大打出手。 以墨画的猜测,他们应该是把这份“仇恨”,牢牢记在心里,以后再寻衅报复。 但这些跟自己就没关系了。 骂人的“文字库”是俞长老的。 骂人的书魔令,是这些魔修的。 这份“仇恨”,又落不到自己头上。 况且这些“骂人”的魔修,已经早都死了…… 而且,还越死越多…… 就这样墨画一边点名,让顾叔叔“刀”人,一边假扮元大师,对魔修发号施令,同时还要“分饰多角”,骂这些魔修。 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此时,元磁中枢阵盘上,忽而传来了一条消息: “元大师。” 墨画顺手就回复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个杂种墨迹什么呢?” 对面沉默了许久。 而后缓缓回了一句:“元大师今日,肝火有些虚旺。” 墨画有些诧异。 这人谁啊? 脾气还挺好,素质也挺高,被骂也能忍,在魔修里算难得的了…… 墨画刚琢磨应该怎么回复,却见对面又传书道: “贪嗔痴,乃三毒三垢三火。杂欲乱心,恶煞缠身,常怀清净之心,方能镇压恶果……” 墨画皱眉,随后一愣,不由张大了嘴巴。 “贪嗔痴……” “清净……恶果……” 这人不会是…… 火佛陀吧?!! 墨画人都傻了…… “火佛陀他……在找我聊天?” “我还把他骂了?” (本章完) . 第六百四十九章 火煞 墨画的脑袋卡顿了一下,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翻了翻元大师与火佛陀的聊天记录。 里面的确有寥寥几行对话,内容也大多都是,魔窟阵法构建方面的问题。 对话之中,元大师称对面为“尊者”,自称…… “元某人”? 墨画略作思索,立马回复火佛陀道: “俗事缠身,动了肝火,又喝了点‘酒’,因此失言了,尊者见谅……” 对面一怔,“大师正在用酒?是洒家唐突了……” 墨画目光微凝。 自称洒家……这人应该就是火佛陀了。 用酒…… 墨画心中沉思。 看来那个眼眸,还有用眼眸泡出的血酒,的确非同一般。 似乎就连火佛陀,也不会在邪阵师喝酒的时候打扰他。 可惜了,那只眼眸被顾叔叔抢走了。 不然自己还能研究研究。 墨画便问道:“尊者可有要事?” 没什么事就赶紧滚蛋吧…… 我不方便多说,说多了,容易露馅…… 墨画有点心虚。 火佛陀皱眉,他觉得对面似乎有些焦急,不过想到“元大师”正在用酒,即便酒醒了,神识也会微醺,需要体会“神蕴”,所以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 火佛陀传书道: “近日洒家,总觉得不安,似乎有事发生……” “不知殿中可有异常?” 墨画心中一跳,假装随意道: “有我坐镇,尊者尽管放心。” 火佛陀:“会不会……有疏漏?” 虽然害怕露馅,但也不能弱了底气,这样反而更容易被看破。 墨画便假装不悦道: “此阵乃十八纹元磁灵视复阵,中枢为脑,灵视为目,元磁为耳,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元某人……” “殿中密不透风,风吹不进,雨打不进……” 而后墨画先下手为强,反问道: “尊者……不会是不信任元某吧?” 火佛陀顿了一下,缓缓道: “有大师坐镇,洒家便放心了。” “嗯,你放心吧。” 火佛陀又顿了一下,沉默许久,这才迟疑道:“元大师您,似乎‘活泼’了不少。” 假冒“元大师”的“墨大师”心里咯噔一跳。 至少小了一百来岁,可不活泼不少么…… 墨画愣了下,只能道: “我喝酒了……” “喝酒……”火佛陀问道,“那酒,滋味如何?” 火佛陀此言不知是真好奇,还是在试探。 墨画心中一凛。 他又没喝过,怎么知道感觉如何? 墨画本想说,“滋味不错”,但这种回答,一板一眼的,显然不符合邪阵师的人设…… 邪阵师喝酒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还有他说的那些疯癫的呓语…… 墨画灵光一闪,喟叹道: “即便喝了酒,可凡胎肉眼,还是看不到……” 看不到这三字一出,火佛陀便放下心来。 火佛陀:“世间有真相,真相之中蕴含大恐怖,恐怖之中,才有长生的契机……” “肉眼凡胎,自然看不透这世间的真相。” “可通神蜕凡,亦非一朝一夕之功。” “大师有些急于求成了……” 墨画恍然,不是,是“元大师”恍然,赞叹道: “不愧是尊者,真知灼见,令人钦佩。” “元大师过誉了。”火佛陀口吻也很谦虚,“修佛之人的皮毛浅见,不值一提。” 墨画不知要不要再“吹捧”他一下。 按理来说,火佛陀如此自谦,自己是要再附和着吹他一下。 但以“元大师”孤僻邪毒的性子,未必会喜欢“阿谀奉承”他人…… 即便这个人,是火佛陀。 墨画有些纠结。 好在没让墨画纠结多久,火佛陀反过来吹捧他了。 “元大师精擅阵法,神念通神,对这世间大道的认知,自有常人难以理解的透彻……” 墨画矜持又略带倨傲地回复道: “尊者过誉了……” “阵道博大精深,我也只学了些皮毛,知这世间万物,皆大道残骸,表象浮沉。” “世人看不破,蒙昧了道心,徒有修为,虽苦苦求索,最终难免都会被大道磨灭……” 墨画把阵法,大道,道心之类的东西,掺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说给了火佛陀听。 火佛陀沉默了许久,缓缓道: “大师,也是有大‘慧根’之人!” 火佛陀继续道: “这些时日,委屈元大师了……” “酒水低劣……” “待圣殿建成,必以活人祭殿,到时候杀一批上品灵根的祭品,取了菁纯的精血,给大师泡酒……” 墨画皱眉,心中微寒。 圣殿……就是这个魔殿? 魔修给自己脸上贴金,叫“圣”不叫“魔”? 还有活人祭殿? 这倒的确像是魔修会做的事…… 只不过“上品灵根的祭品”…… 祭品也要上品灵根? 自己这中下品灵根的资质,岂不是连当“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墨画心情复杂。 一时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区区魔修,竟也搞灵根歧视! 但这些上品灵根的血,又是送给“自己”泡酒的…… 火佛陀如此“盛情”。 墨画有点不知怎么回才好。 谢谢? 以那死掉的,有些疯癫的邪阵师的素养,会说“谢谢”两个字么? 而且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格局有点小? 好歹是個二品高阶邪阵师,要装装样子? 墨画便道:“我辈以魔入道,以苍生为刍狗,建圣殿图大业,怎么能是委屈?尊者小觑元某了……” 火佛陀沉默了许久,似乎震惊了,而后赞叹道: “元大师平日钻研阵法,沉默不语,但果真胸有乾坤,非同常人……” “不知大师,可愿皈依佛法?” 墨画又愣了一下。 这火佛陀,想拉自己信佛? “也不对,他也不知道‘我’是‘我’,他是想拉那个死掉的‘元大师’信佛……” 可是信佛? 墨画道:“元某怕是没有尊者的‘慧根’……” “不,”火佛陀笃定道:“大师慧根非同寻常,只是返璞归真,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那是因为之前跟你聊天的“元大师”还没死,所以才不显山不露水…… 墨画还是委婉拒绝道: “元某钻研邪阵,以人血肉炼阵,杀孽太重,怕是没有佛缘……” “元大师此言差矣!” 火佛陀还在劝“墨画”:“佛曰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地生,自然也是平等地死。” “是人就会死,所以杀几个人又如何?杀孽重又怎样?” “不过是把将来会死之人,提前引渡至他自己的宿命。” “既然修魔,难免要杀人。” “杀人之后,难免怨煞缠身,污染本心……” “信佛,可以平怨念,镇煞气,守本心……”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杀人时用刀,图个痛快;不杀人时,便暂时把刀放下,修养身心……” “纵使杀人如麻,念声阿弥陀佛,亦可心安理得。” “倘若不杀人,不为恶,心中无愧,无罪可赎,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 …… 墨画震惊了。 这个火佛陀,可真是个人才。 他修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个能是叫“佛”么? “元大师意下如何?”火佛陀又传书道。 墨画心中腹诽。 你去问“元大师”啊,别问我啊。 我又不可能替死去的“元大师”答应你…… 墨画有些头疼,便顺着火佛陀道: “佛法竟如此通达?” “确实如此通达!” “可平我酒后邪性,抑我酒后癫狂?” “大师可以一试……” 墨画含糊道:“那改日,必然再请教尊者,一同探究佛法深奥……” “好。”火佛陀道:“元大师事务繁忙,洒家不打扰了,改日再与元大师论道。” 之后火佛陀就没了消息,不知在忙什么了。 墨画神情凝重起来。 自己跟火佛陀搭上话了……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假扮“元大师”,跟火佛陀聊天,从中诈取消息? 墨画摇了摇头。 火佛陀又不是笨蛋。 聊聊大道、佛法这些大而虚的东西还成,真问他: “内殿里有什么?” “你陨火术好厉害啊,秘籍藏哪了?” 又或者“你灭了谢家满门,究竟图的什么……”之类的问题。 以火佛陀的机敏,肯定瞬间就知道有问题。 也不能再跟他聊佛法了,万一他聊得兴起,跑来见自己一面,见到了已经是死尸的“元大师”,还有“活泼”的自己,在替元大师掌管元磁复阵,那也就完蛋了。 “那么……把火佛陀引出来?” “然后再让顾叔叔他们来暗杀?” 但是筑基后期……应该算作筑基巅峰战力的火佛陀,估计没那么好暗杀…… 火佛陀警惕性强。 顾叔叔他还不能动用金丹之力。 一旦失手,火佛陀杀不掉,还会被魔修包围。 目前来看,外殿和中殿,大概三百魔修,现在被杀了一些,但还有不少。 就算被杀光了,内殿至少应该还有一百多…… 墨画眉头紧皱。 不能等火佛陀反应过来,再想办法解决,那个时候就晚了…… “要早做打算,想办法速战速决了……” 迟则生变。 墨画立马给顾长怀传书: “顾叔叔,赶紧喊人来,将魔殿给围住……” 顾长怀神色一沉,“我们被发现了?” “倒也不是,”墨画道,“火佛陀找我聊天了……” 顾长怀:“……” 过了片刻,顾长怀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他总不能说,火佛陀想拉他入伙,还想拉他“信佛”吧…… 虽然他套了个“元大师”的马甲…… “我糊弄过去了,但之后就不好说了……”墨画道。 顾长怀只沉思片刻,便决定道: “我这便调人过来,在此之前,我们抓紧时间,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尽量削弱魔修的实力……” “好。” 外殿和中殿的魔修,大概还有两百多。 时间紧急,墨画便抓紧时间,开始“点名”,顾长怀三人继续暗杀。 魔修一个接一个被除掉。 墨画一边掌控元磁复阵,给魔修发号施令,让他们送死,一边用死掉魔修的书魔令,与其他活着的魔修聊天,掩盖他们已经死亡的真相。 时间一点点流逝。 便在此时,墨画在元磁中枢中,监控到了一条“消息”: “外殿煞气在加重,有人在杀人,樵老六,你去看看……” 墨画心中一惊。 被发现了! 墨画查证了一下,发现发这条消息的人,正是火佛陀。 果然没瞒过…… 墨画皱眉。 只是…… “煞气在加重”,火佛陀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煞气又是什么? 墨画心中疑惑。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 墨画立马传书道:“顾叔叔,要撤了,火佛陀发现外面死人了……” 顾长怀也立马道:“好,我们去找伱。” 墨画就在阵枢密室里等着。 离开前,他要做些手脚。 元磁灵视复阵,暂时还不能毁掉。 毁掉的话,书魔令失灵,瞬间就会惊动火佛陀他们。 墨画只能利用基础的定式磁纹,将元磁灵视复阵“上锁”,暂时让别人用不了。 密室之中,还有元大师的尸体。 因为没死太久,还没腐烂,但又不好丢弃,只能先放在密室里。 这具尸体,暂时还不好处理。 墨画想了想,索性便把这尸体留在了这里。 过了一会,顾长怀三人就回来了。 见墨画安然无恙,顾长怀微微松了口气。 “先离开这里。”顾长怀说道。 “嗯。”墨画点头。 几人便隐着身,由墨画带路,从元磁中枢密室离开,向魔殿外走去。 这一趟墨画轻车熟路。 在复阵中枢中,监视了那么久,对魔殿的结构,墨画早已了然于胸。 此事走在魔殿中,墨画就像走在自己家院子一样。 路上墨画低声问道: “顾叔叔,你人喊齐了么?” 顾长怀点头,“调齐了,二百八十人,都驻守在一线天外了。” 墨画微微颔首。 二百八十人……人数占优,应该也够了。 魔殿里的魔修,已经死了不少,现在估计也就一百八九十人左右。 接下来,要正面对决了,就是一场硬仗了。 此地就不能留了。 墨画倒是也能留一下,但毕竟有些危险,没有保镖的话,他就不逞强了。 而且还有其他事要做…… 顾长怀要回去指挥调遣道廷司的二百八十名执司。 墨画也要想办法,把魔殿外,还有悬天石桥上的元磁阵、陷阱阵破坏掉。 不然这二百多人,过石桥都费劲。 就这样,墨画沿着来时的路,又偷偷离开了。 路过魔殿大门的时候,大门紧闭,外面还有几个看守的魔修。 “这个大门……也是个麻烦……” 墨画想了想,便让顾长怀,将那几个看门的魔修给宰了。 然后他在大门内侧的阵法上,做了些手脚,这才放心离开。 他们没走大门,而是隐着身,走到魔殿边缘,沿着魔窟崎岖的山石,向上攀爬,从挖出的那个山洞口,离开了魔窟…… 而在墨画离开魔窟的时候,樵老六也走出了内殿,径直来到了外殿。 外殿空荡荡的。 樵老六性情粗疏,骂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话音在魔殿回响。 但无人应答。 樵老六皱眉,四处走走,逛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樵老六疑惑。 魔殿很大,偶尔的确会有人影寥寥,寂静空旷的地方,但也绝不可能“空旷”到这个地步。 樵老六余光向腐河下一瞥,便见到几个魔修的衣物,而他们的肉身,已经被化成了血泥,混入了腐绿的河水里。 樵老六神色大变。 “死了?!” 他立马向火佛陀传书道:“大哥,大事不妙,全死了!” 片刻之后,内殿的大门重又打开。 身材高大,面相温和但神情严肃的火佛陀,一身血红袈裟,走出了殿门。 他抬头一看,便低声喃喃道: “好浓的煞气……” “死了不少人。” “可惜了……” 火佛陀目光冰冷,面无喜悲: “不是我杀的……无法引煞入体,修不了火煞……” (本章完) . 第六百五十章 攻破 樵老六从外殿回来,见了火佛陀,面色惶恐,颤声道: “大哥,见了鬼了,外殿空荡荡,死了很多兄弟……” 火佛陀目光锐利,“怎么死的?” “不知道……” 樵老六嗫嚅道。 火佛陀沉默不语,只是身上血气沸腾,煞气渐重。 樵老六面色一白,连忙道: “似乎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然后弃尸腐河,血肉消融,不留痕迹……” “中殿还留了几个……” “外殿几乎……全死了……” 樵老六咽了下喉咙,神色不安。 “不可能!” 火佛陀身后,一个身材高瘦,脸色阴鸷苍白的魔修道。 此人正是与墨画有过一面之缘,还追杀过墨画的阴雷子。 阴雷子皱眉道: “我之前还跟尸老二聊过天……” 阴雷子面含怒意,“……那个杂种,言语之间十分嚣张,凭他的修为,绝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死无全尸了……” 这么一说,火佛陀身后其他几个魔修也想起来了。 “我也是……” “我也和人屠传过书……” “他还骂我来着,早晚我得宰了那個畜生……” “还有玉书生那个贱人……” “火工头也骂过我……” …… 众人面面相觑,心生凉意。 “他们都死了的话,那是……” “鬼在给我们传书?” 火佛陀面容冷漠,煞气凝结,目光缓缓转动,忽而想起什么,眸中露出一丝锋芒。 “元大师!” 众魔修这才想起,整个魔殿的风吹草动,巡逻魔修的一举一动,都是由元大师监控着的。 腥风阵起,血光闪烁。 魔修们纷纷催动身法,向魔窟中殿的元磁阵枢密室赶去。 密室门前的阵法,已经被破去。 众人推门而入,便见密室之中,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额头、丹田都有一个血洞,心脉被捅了数刀,手被打断了,血也干涸了。 尸体模样十分凄惨,但看身形打扮,正是元大师。 “死了?!” 魔修们心中震惊。 筑基后期,十九纹神识,阵法造诣骇人,且心性古怪癫狂,备受尊崇的邪阵师元大师……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死在了他自己的阵枢密室中。 而他们这满殿的魔修,竟无一人知晓。 魔修们一时惊怒,纷纷哗然: “谁杀的?” “谁又能杀……” “这可是圣殿……” “他们是怎么能混进来的?” “我们中出了个内鬼?” “放你娘的狗屁!” …… “那莫非是……道廷的羽化真人来了?”有魔修惊骇道。 “闭嘴,蠢货!” “这是二品州界,羽化来了,短时间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羽化杀筑基,也不会如此卑鄙猥琐……” …… 众人议论纷纷,随后又都渐渐平静下来,默默看向火佛陀。 火佛陀走上前去,替元大师验尸。 看着看着,火佛陀忽而一怔。 “这是风系灵力……” “十分浑厚……” “不只筑基后期,是刻意压制过的,是……金丹……” “金丹,风系灵力,这是……” 火佛陀目光血红,双手颤抖,心脉处两枚心脏般的火球,汹涌跳动。 胸前的旧伤,如被千刀万剐般猛然作痛…… “顾——长——怀……” 火佛陀一字一句道。 他面容冷漠,但红色的袈裟上,已经渗出血一般的火焰,火焰之上,隐隐缠绕着灰浊色的煞气…… 樵老六面容恐惧道: “大哥!” 其他魔修全都噤然不敢出声。 眼看怒意上涌,周身如同火焚,煞气即将失控。 火佛陀咬牙,道了声“阿弥陀佛”,而后口念佛经,强抑心神,压住了心中翻腾的暴躁杀意。 他的面容,重又变得慈悲。 其他魔修也都默默松了口气。 “不是内鬼,是道廷司典司……” 火佛陀淡淡道,而后继续查看元大师的尸首。 “两手都被打断了……” “头顶遭棍棒类灵器重击……” “脖子被扼断了……心脉从后被短刀捅穿……” “双目凸出,脸是焦糊的,这是……火球术?” “谁人的火球术?有点意思……” 火佛陀大概在脑海中,重现了元大师被暗杀的过程,随即看了地上墨绿色的血迹,神色一怔。 “毒?” 短刀上淬了毒? 火佛陀皱眉: “这不像是顾长怀的行事风格……” “多年不见,他变卑鄙了?” 而且,元大师以天魔之眼,泡了血酒,借天魔邪念,神识极强,怎么可能一点反抗的手段,都没施展出来,就被杀了? “莫非……顾长怀还有帮手?” 火佛陀目光微悸。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且精通神念之术,还有阵道之法……” “如此才能算无遗策,让邪念强大的元大师,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引颈就戮……” 顾长怀身边,还有个高手? 火佛陀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大哥,现在怎么办?” 阴雷子见火佛陀皱眉沉思许久,气氛压抑,便低声问道。 火佛陀目光低沉,略作沉思,道: “回内殿,严防死守,把东西全毁掉!” 其他人神色一变。 “大哥?!” “全毁掉?” 阴雷子低声道:“不必如此吧……那可是……” 樵老六也道:“没错,大哥,我们还能据守圣殿,紧闭大门,即便是道廷司,暂时也攻不进来……” 其他魔修也附和道: “不错!” “道廷司走狗若来,便将他们尽数杀了,当成祭品,到时候是走是留,还是全看我们……” “一群走狗,给他们脸了?” “全杀了!” 火佛陀摇头,“你们不懂……” “顾长怀此人,十分难缠,跟道廷司寻常的酒囊饭袋不同……” “他们既然能进来,就说明这魔窟,已经开始漏风了……” “外殿守不住……” “我们只能守在内殿之中。” “而且,以防万一,内殿的一切东西,都要毁掉,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圣殿事关重大……” “一旦有任何暴露的苗头,就要彻底掐灭,不能让外人知道……” 火佛陀神情肃然,不容拒绝。 其他魔修也都心中凛然,点头称是。 火佛陀神情稍缓,“把内殿清理干净,我们便想办法冲杀出去,我知道你们这些时日,躲在这里,有些憋闷……” “出去之后,你们可以放肆一段时日,我不约束你们……” “之后我们……离开乾州,天高海阔,自在逍遥……” “待数十年后风波平息,再回来算些旧账……” 众魔修听到“放肆一段时日”,纷纷面露淫邪,笑道:“便依大哥!” 于是众人便带着元大师的尸首,离开了密室,走回了内殿。 火佛陀走在最后。 即将走进漆黑混沌,不知里面藏着何物的内殿之前,火佛陀忽而驻足,回头看了眼偌大的外殿。 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元大师早死了……那跟我聊佛法的人,又是谁?” 火佛陀皱眉,思索片刻,而后便转身,走入了魔殿深处。 内殿的大门,缓缓闭合,将火佛陀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全都关在了里面。 …… 魔窟之外。 顾长怀回去调遣人手了。 墨画则在石桥上,由顾全和顾安两个人保护着,一道又一道拆解桥上的各类警戒和陷阱阵法。 拆完之后,墨画就坐在桥头等着。 可等了半天,还是没人过来。 “调个人手而已,要这么久么?” 墨画默默嘀咕道。 据顾长怀所说,道廷司的执司,就驻扎在一线天外,按理来说,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集合过来了。 出什么变故了? 墨画有些疑惑。 因为要盯着魔窟,墨画就只能安心等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另一边的桥头,才熙熙攘攘,多了很多道修士的气息。 “来了!” 墨画精神一振。 顾全在另一边接应。 而后过了一会,道廷司的诸多执司,就分批次,开始陆续过桥了。 为了低调点,墨画便隐着身形,在一旁看着他们过桥。 只是看着看着,墨画微微一怔。 这个人数……好像有点多? “顾叔叔不是说二百八么?怎么现在看来,似乎有四百多人了?” 墨画有些疑惑。 等到这四百多执司,全部过了石桥,墨画才终于在队伍的末尾,看到了顾长怀。 只是顾长怀的脸色不太好看。 墨画便凑近他,低声问道: “顾叔叔,怎么这么多人?” 顾长怀神色不悦,“肖家的人也来了……” 肖家? 墨画恍然,“笑面虎的肖家?” 顾长怀一怔,随即意识到,墨画说的“笑面虎”是谁,叹口气道: “没事别乱起外号……” “没事,我又不当着他的面说……”墨画道。 顾长怀拿墨画没办法。 墨画又问:“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顾长怀目光一凝,但没有接话。 墨画挑了挑秀气的眉头,又问道: “那肖家来,是做什么的?” “做内鬼?” “通风报信,还是想把局势搅乱?” 顾长怀轻轻瞪了墨画一眼,“这些事,没证据别乱说……” 而后顾长怀微微叹气,“肖家这次来,估计是想分口肉吃,抢些功劳……” “抢功劳?” “魔窟据点,数百魔修,灭门案的火佛陀……”顾长怀道,“这些任意一个,都是块肥肉。” “如今这些肥肉,装在一个盘子里,肖家想在道廷司壮大势力,使弟子晋升,怎么可能不眼馋……” “哦……”墨画点了点头。 怪不得别人惯常把道廷司的修士,称为走狗鹰犬。 鹰犬有肉吃的时候,才会卖力。 肖家见到了“油水”,自然要“雷厉风行”,主动出击了。 顾长怀瞥了墨画一眼,疑惑道: “你是不是心里,又在说道廷司的坏话?” 墨画一脸正经,“顾叔叔,我现在也算半个道廷司的人,怎么会说道廷司的坏话?” 顾长怀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我只是编外,编外么,可以算,也可以不算,身份比较‘灵活’……” 墨画又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对了,笑面……肖典司没来么?”墨画又问道。 适才所有道廷司修士,都从墨画面前走过。 墨画“阅兵”一样,巡视了一遍,没发现有笑面虎的身影,就连金丹期的修士都没有。 “没。”顾长怀道。 墨画不解,“那肖家谁带队?” 顾长怀指着执司之中,一个年纪轻轻,样貌出众,一表人才的修士道: “肖天全,肖家嫡系,筑基后期,刚从宗门毕业,‘考’入了道廷司任执司……” “这是肖家核心弟子……” “肖家想给他捞点功绩,方便晋升。” “哦……” 墨画看了下这个肖天全,见他头昂得高高的,眉眼之中,全是意气风发,有一种没吃过一丁点苦头,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的感觉。 世家出身,大宗门毕业,然后入职道廷司,一路晋升,做到道廷司高层,然后再升迁到中央道廷,位高权重,成为人上人…… 这就是所谓“天骄”的模板。 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跟自己,完全是两类人…… 只是他这个名字…… “肖天全……” 墨画陷入了沉思,而后眼睛一亮: “哮天犬?” 一旁的顾长怀,闻言头疼不已,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又强调了一遍: “没事……别乱给别人起外号。” “哦哦。”墨画敷衍道。 肖家愿意拿火佛陀、魔殿、灭门案这么大的事,给自己家的嫡系做“垫子”,为将来的晋升铺好路。 墨画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还是关心火佛陀。 而且有一点事,墨画很在意。 墨画偷偷瞥了一眼顾长怀,想了想,还是小声问道: “顾叔叔,你跟火佛陀,是不是仇人?” 顾长怀神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墨画道。 他感觉顾叔叔每次提起火佛陀,或是想到火佛陀,神情便会不自觉地变得凝重,眼里也会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因此,墨画判断,他们两人肯定有宿怨。 顾长怀冷着脸,“这事说来也不复杂……” “当年我差点就将火佛陀这孽畜给杀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是筑基,实力差了点,只碎了他部分心脉,让他逃了……” “那一站,我将他其他几个兄弟,都给杀了。” “而他……” 顾长怀顿了下,俊美的面容,浮现出戾气,咬牙道: “也杀了我几个,一同毕业的同袍……” 墨画心中一凛,看着顾长怀,面露同情,不自由便道: “眼见情同手足的同袍被杀,顾叔叔伱无能为力,所以心怀仇恨,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孤僻,不愿与人交谈,害怕亲近之人,再遭遇不幸……” 墨画便自顾自地脑补着说道…… 顾长怀脸一黑,没好气道: “胡扯什么?” “我自一开始就是这个性情!” “性情孤不孤僻,又关别人什么事?那些无聊之人,我为什么要理他们?蝇营狗苟之人,我为何要给他们好脸色?” “啊……” 墨画愣住了。 他竟然一个没猜对。 人心果然复杂。 “至于那几个死在火佛陀手里的同袍……” 顾长怀叹了口气,“其实跟我,也不算太熟,只不过无辜之人,惨死在魔修手里,我看不下去。” “有时晚上做梦,就会梦见这些……”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将这些邪魔修士,全都宰了。” “而火佛陀这个孽畜,从我手里逃走,仍旧四处兴风作浪,为非作歹……” “只要他不死,我便会记一辈子……” 墨画对顾长怀刮目相看。 看似孤傲,一副“俊美坏公子”模样,人缘很差的顾叔叔,心性竟如此正派,还这么嫉恶如仇…… 果真人不可貌相。 墨画叹道:“顾叔叔,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啊?” 他竟没想到,顾叔叔跟火佛陀还有这段生死相杀的恩怨。 顾长怀无语,给了墨画一个白眼: “我跟你个小屁孩说得上吗?你要不问,我现在都不想跟你说。” 墨画一怔,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对……” 大人,尤其是这种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大修士,的确有很多陈年往事,不愿对外人提起。 不像自己这样,待人坦诚。 墨画心里默默道。 过了片刻,四百多执司已经调度完毕,列成阵型,将魔窟的大门,层层围住。 顾长怀这才起身,刚准备说什么。 肖家那位天骄,肖天全,便一脸自信地走到顾长怀面前,毛遂自荐道: “顾典司,破门之事,可交由我肖家来!” 顾长怀看着他,淡淡道: “肖执司,进了道廷司,就别说什么肖家了,道廷司也不是你肖家的,你肖家的人,归根结底,也是道廷司的人。” 肖天全脸色一白,觉得颜面被扫,眼底浮出一丝隐晦的怨恨。 顾长怀看得清清楚楚,微微摇头。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墨画这孩子,就算一肚子坏水,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反倒是这种世家子弟,表面虚伪,一言不合,又压不住心里的怨怼,看着莫名让人生厌。 顾长怀心中冷笑,但过了一会,不知想起什么,便点头道: “不过你主动请缨,勇气可嘉。破门之事,就交给你了。” 肖天全压抑下眼中的怨恨,感激道: “多谢顾典司。” 之后他便发号施令,让肖家的执司为主,顾家还有其他执司为辅,布阵解阵,同时强行破阵,想打开魔窟的大门。 顾长怀在一旁袖手旁观。 墨画就跟在顾长怀身边。 这次墨画就没隐身了。 既然要攻打魔殿,抓火佛陀,他总归是要露面的,只要低调些,装作一个“混子”便好。 别人也不会太在意他。 就算在意,只要跟在“生人勿进”的顾叔叔身边,他们也不敢问。 就连肖天全有意无意,也看了几眼墨画。 但见墨画只有中下品灵根,他的目光,就自动把墨画忽略了。 破门很顺利。 因为之前,墨画已经在里面,对大门的阵法动了手脚。 而肖家明显也下了大本,请肖家阵师在魔殿大门外,画了阵法,还用了很多名贵的灵器,符箓,强行将魔殿大门轰开了。 肖家阵师画的阵法,是没用的。 这点墨画很清楚。 有用的是灵器和符箓。 但肖家修士不清楚,见魔窟被轰开,邪眼一样的石门,被炸出一大道裂痕,四周獠牙般嵌合的门石破碎,还有莫名的血液流出。 他们便纷纷赞道:“肖执司英明!” “指挥有方!” 一些小家族出身,没大背景的执司,也硬着头皮,跟着夸赞道: “肖执司年少有为……” “必成大器!” 肖天全一脸淡定,似是对这种吹捧,早已习以为常。 可过一段时间,便有修士惊呼。 “门上的血……有邪毒!” 肖天全立马躲开,一些靠得近的执司,已经被污染,气血腥秽,神情大变。 四周瞬间一顿骚乱。 片刻后,方才平息。 中了血毒的十来个执司,服了丹药,在一边休养。 这些丹药,由肖家来出,对外就声称他们完好无损,以免“肖执司”的战绩上,有了污点。 这是顾长怀说的。 墨画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世家,果然心机很多…… 攻破大门,便来到了外殿。 原本预期的抵抗并没有,外殿空荡荡,一个魔修的人影都没见到。 中殿也是一样。 而内殿大门紧闭。 不出所料,这些魔修就守在了内殿,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肖天全冷笑,“死守内殿,等着我们瓮中捉鳖?真是愚蠢!” 肖天全还想在说什么,忽而略有忌惮地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 意思是,随他施为。 肖天全便放心了。 只是心里还嘀咕着,这位顾典司,除了脾气差了些,没有眼色外,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人。 为何族里的叔叔伯伯,都让我提防他? 之后肖家执司,开始攻破内殿。 手段和外面差不多。 墨画在后面,还是袖手旁观,没有出手。 这种事,还轮不到他出头。 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道廷司修士的面,显摆自己的阵法。 尤其这个哮天犬,还是个小心眼。 自己若抢了他的风头,分了他的功劳,肯定会遭到他的记恨。 吃力不讨好。 只不过,肖家的阵师,水准实在有限,以灵器符箓强攻,进展又实在是慢。 墨画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半,还有三天半的时间。 时间勉强还来得及。 内殿同样被阵法锁着。 想攻破内殿,要么解了阵法,要么破了大门。 墨画看了眼,阵法是很难解的,而且涉及二品高阶阵法,他也不会。 既然如此,内殿就只能以蛮力,强行破阵了。 肖家不缺人,不缺灵石,不缺灵器,也不缺符箓,便以解阵为辅,以破阵为主。 墨画便见五色光芒,此起彼伏。 一道道珍贵的二品符箓被消耗。 执司轮番施展道法,强行轰击内殿的大门。 墨画也第一次见到了,不懂阵法的“阵盲”,面对阵法,到底是怎么做的…… 一直持续了大半日,只听“轰隆”一声,内殿的大门缓缓倒塌。 “竟然破开了……” 墨画有些意外,看了眼门缝周围的阵法,又有些恍然。 这个魔殿,是未建成的。 大门附近,有些毗邻的阵法,比较薄弱。 肖天全带人,误打误撞,机缘巧合,破了里面的一些阵法,使整体阵法松动。 这样才能在大半日的时间内,破开了内殿的大门。 肖天全不明白这些。 他还真觉得是凭自己,凭肖家的本事,正面攻破了大门。 “区区魔殿,不过如此!” 一群执司,十分熟练地奉上了一连串“肖执司英明”的马屁。 墨画懒得理他们。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内殿之中看了一眼。 这一看,墨画有些愣神。 内殿之中,建着密密麻麻,林立的石墙。 这些石墙,彼此衔接排布,组成了一座……迷宫…… 迷宫? 墨画皱眉,他放开神识,仔细感知,忽而发现,这些迷宫其实是一种阵媒,在迷宫之上,又构建了一座阵法。 “这座阵法……” 墨画觉得……很奇怪,但莫名又有些熟悉。 他看着看着,瞳孔缓缓睁大,心中惊颤。 这不就是…… 谜天大阵?! (本章完) . 第六百五十一章 迷宫杀阵 墨画又放开神识,感知了一下迷宫,微微摇了摇头。 虽是谜阵,但并不是谜天大阵。 规模还没有达到大阵的级别。 就像是从谜天大阵中,拆解出来的小规模的谜天“复阵”。 远没有当初自己筑基时,识海所见的谜天大阵那般宏大无际,那般森罗密布,宛如天幕…… 而且迷宫中的这种谜天阵,与自己识海中的谜天大阵相比,阵法风格迥异。 同源不同流。 像是一种阵法变式。 又或者…… 像是从什么地方拓印下来,自行还原补缺,而后重构的阵法…… 从外面看,整个阵法深奥晦涩,错综迷乱。 若非墨画的识海,经谜天大阵重构,所有阵纹都深深烙印在神识之中,他也可能辨认不出,这就是谜天大阵…… “可是,为什么?” 墨画皱眉。 魔殿,又或者说是魔修心中的圣殿,为什么会以谜天阵法,构建核心建筑? 谜天阵法…… 他们只是用这种阵法,来建迷宫,迷惑视听,隐藏秘密? 还是这种阵法,本身就蕴含特殊的含义? 而且,魔修以谜天阵法,构建迷宫。 那这阵法,不会是……魔道邪阵吧? 自己的神识,是以魔道邪阵重构而成,才发生“质变”的? 墨画皱眉想了想,觉得应该不至于…… 《天衍诀》是师父给自己的,是一门古功法。 那很可能,这门阵法只是一门古功法,本身也不分正邪,只是恰好被魔修发现,拿来建“圣殿”了…… 就算不相信功法,也要相信师父…… 墨画点了点头。 至于这谜天阵法,究竟有何奥秘,看来要到这内殿的深处,一探究竟了…… 好在这种谜阵,虽是复阵,但也不算太难,至少比真正的“谜天大阵”差得远了。 墨画瞄了几眼,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跟在顾叔叔,还有道廷司其他执司后面,混进去看看……” 墨画心里默默道。 只是过了半天,道廷司修士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 墨画疑惑,“怎么还不进去?” 明明攻破了内殿大门,却反而偃旗息鼓了。 他转过头,就见肖家那边,一群人在交头接耳,神色焦急,不知说些什么。 其中几人,一脸震惊,不停摇头: “内殿之中,建有迷宫,此迷宫之中,暗含阵法……” “此阵法……非同小可……匪夷所思……”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知是一类古老谜阵,但具体是何等阵法,内藏什么玄机,无法断定……” “公子……还望慎重,轻易不可擅入……” 肖天全皱眉,“你们不会?” 肖家几个阵师,都摇头道: “唯有请阵道阅历广博的几位肖家长老,或者是天枢阁肖家的老祖宗,才能看破这些阵法……” 肖天全面色铁青,沉声质问道: “第一次任务,就要回去请教老祖宗?老祖宗会怎么看?” “他们会觉得我没有主见……扶不上墙,今后他们还会栽培我么?” “还有那些长老……” “肖家可不只有我一个嫡系,我不做出点成绩,他们定会冷嘲热讽,暗中讥笑于我,以后也必会低看我一眼……” “纵使迷宫凶险,也非进不可!” 肖天全一脸固执。 几个肖家阵师,纷纷皱眉苦思,“若要进去,需要花些时间,好好琢磨……” “否则困于迷宫之中,恐怕遭了魔修的奸计……” “要从长计议……” …… 墨画在一旁听着,有些难以置信。 这群阵师,怎么这么菜啊…… 这种层次的谜阵,不是一眼就看出来怎么走了么? 就算看不出来,多算算,不也能算出個大概来。 好歹是在乾学州界混的。 肖家也应该是大家族。 没有谜天大阵的传承,一般“谜阵”的传承总该有吧。 墨画记得很清楚。 当初师父教自己解“谜阵”的时候,说谜阵是世家弟子,用来“益智消遣”的玩意。 就跟元宵解灯谜一样。 怎么现在看来,这些世家阵师,也不像是会用谜阵来益智消遣的样子? 墨画忽然有些迷惑了。 师父他……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还是说,只是肖家的水准太低了? 肖家那边,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墨画看着捉急。 要不是不想当众出风头,他早就出来带路了…… 还剩三天时间,他还等着抓火佛陀呢,指望这群“菜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墨画就看了看顾长怀。 顾长怀也听到了肖家阵师的对话,正在皱着眉头,忽而见旁边的墨画,目光有些微妙。 顾长怀对墨画,已经比较熟悉了,见到这种眼神,他便愣了下,低声问道: “你不会……连这个迷宫阵法也会吧?” 墨画点头,“这个也会一点……” 顾长怀有些说不出话。 你这孩子,懂的阵法,是不是多了点? 他刚才也听到肖家阵师说了,这个阵法,他们都看不懂,要回去请教肖家天枢阁的老祖宗。 你说你也会…… 那岂不是……能当肖家的“小祖宗”了? 顾长怀越来越觉得,墨画这孩子,是被哪个老妖怪老魔物夺舍的了。 不然十来岁的修士,哪有这种深厚的阵法阅历? 顾长怀又皱眉。 但假如他真是被夺舍的…… 又不可能进太虚门的山门。 怕是刚迈上太虚门的台阶,就被太虚后山之中,那些传说中的恐怖剑修大能,一剑斩掉了。 太虚门如今看着在八大门中,名声不显。 但想当初,可是剑修辈出。 剑意通天,破世间万法,斩一切邪魔。 人尸邪妖魔神,一剑祭出,什么都能斩给你看…… 只可惜,如今时过境迁,人和剑,一切都封存了,也很少有人能记得了…… 即便是自己,也是当初在宗门求学的时候,才听到了一点传闻。 顾长怀叹了口气。 他又看了眼墨画。 如今太虚剑道没落了,但没想到,阵道上竟又“捡”到了一个小怪物…… “你能带路么?”顾长怀问道。 “嗯。”墨画点头。 “行吧,”顾长怀环顾四周,低声道,“待会你就跟在我后面,给我指路,但伱自己低调点,别出风头,免得打眼,遭人妒忌……” “放心吧顾叔叔,我明白的。” 顾长怀微微颔首,而后站起身来,吩咐道: “所有人,列成阵队,跟我进迷宫。” 执司们面面相觑。 肖天全更是眉头一皱,连忙道: “顾典司,此迷宫中的阵法,错综复杂,高深莫测,必须……” 顾长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照着做。” 肖天全面容上,有一丝恼怒,但他还是微微低下头,咬牙道: “谨遵典司命令。” 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愤恨什么,顾长怀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顾长怀也不在乎。 “进入迷宫,按之前的调度,五人一组,结成队列……” “遇到魔修,先下手为强,不必手下留情。” “我再强调一遍……” 顾长怀目光微凝,“不必手下留情,下手必下死手!” “这些魔修狠毒老辣,杀人如麻,但凡有一口气在,死的可能就是你们……” 道廷司四百余执司,纷纷神色凛然,拱手道: “是!” 随后顾长怀一马当先,墨画紧随其后。 其余执司抽出制式灵器,神情戒备,鱼贯走进了迷宫之中。 肖天全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莫测的阴沉,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 迷宫是用古旧的青铜,浇筑而成。 扑朔的谜阵,刻于其中。 里面错综复杂,不知方位,所有的墙壁,看着都是一样的,无论走在哪里,都仿佛走在同一个地点。 根本不知路在哪里。 但顾长怀走在前面,仿佛事先知道路径一般,带着众人,一点点向偌大的迷宫中心走去…… “不愧是顾典司!” 一众修士,对顾长怀心生敬佩。 肖天全也心中震惊。 他想不明白,顾长怀怎么会认得路的? 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判断方向的? 顾长怀又不是阵师,不精通阵法。 连肖家这些“专业”的阵师,都无法识破谜阵,找出迷宫的方位。 他顾长怀到底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肖天全皱眉,百思不得不解。 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一到岔路口,跟在顾长怀身边的墨画,就会偷偷用手,拉顾长怀的衣袖。 墨画往哪边拉,顾长怀就不动声色,往哪边走。 看似是顾长怀在带路。 实则是墨画在指路。 偶尔遇到复杂的岔路,墨画就会停下,放开神识,寻找准确的出路。 顾长怀也就会顺势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一众执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顾长怀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质疑。 而在这个时候,肖天全又注意到了顾长怀身边的墨画。 他假意走上前,和顾长怀寒暄了几句,而后便旁敲侧击地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 顾长怀一路上,都带着这个筑基前期的小鬼。 原本他觉得这个小鬼资质一般,不值得一问。 但没想到,他竟形影不离,一直跟在顾长怀身边…… 即便到了这复杂难测,凶险难明的内殿迷宫之中,顾长怀竟也带着他。 这就很是蹊跷了…… 顾长怀神色冷漠,没有回答。 墨画觉得顾叔叔这样不太礼貌,便替他道: “我是跟着顾叔叔来历练的。” 某种意义上,算是实话,也给了肖天全一点“遐想”的空间。 历练? 肖天全一怔,随后恍悟。 原来如此…… 估计是哪个大背景的弟子,跟着顾长怀这个典司,出来见见世面,历练一番。 甚至能混点资历,将来好走道廷司的路升迁。 只是…… 一向不讲人情的顾长怀,竟也会同意? 这小鬼莫非跟顾家,有很深的渊源? 只是……他的资质为何如此低劣? 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哪家前辈大能的子侄,会有这么低劣的灵根,如此贫瘠的血气? 灵根遗传出问题了? 肖天全很是不解。 但他也很知趣,没有再问了。 对这种有“大背景”的弟子,刨根问底,是很犯忌讳的。 之后众人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阵,墨画脚步一停,顾长怀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墨画压低声道:“外围是谜阵,再继续走,谜阵之中,就有杀阵了……” “而且,杀阵之中,很可能还潜伏着魔修。” 顾长怀心中了然。 魔修的目的,一是阻拦,二是困杀。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硬仗了。 顾长怀沉声吩咐道: “所有人,前有杀阵,小心戒备,遇到魔修,杀无赦!” “是!” 道廷司执司沉声道。 又往前走了一炷香,面前的青铜墙壁,就发生了变化。 不同墙壁之上,有不同的阵纹。 既有五行阵变种,也有部分八卦阵变式,形制诡怪奇异,此外还有一些血腥毒异的邪阵。 这些阵法,是嵌合在迷宫中的。 与谜阵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借用谜阵掩饰,布下的杀阵。 墨画神色微凛。 其他修士,也都神色严峻。 顾长怀将一折纸扇,握在手里,缓缓道:“走。” 道廷司修士,便三五一群,结成阵仗,经过杀阵,向迷宫正中走去。 走了一阵,一切风平浪静。 那些铭刻了邪异毒纹的杀阵墙壁,也没有异常。 众人屏住呼吸,继续往前走…… 忽然寒意渐起,一面青铜墙壁上,悄无声息,伸出了一双苍白的鬼爪。 长长的指甲,猛然刺入了一个执司的肩膀,把他向墙壁里拖曳。 指甲上,有绿色的血毒。 那执司半身麻痹,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拖进青铜墙壁。 顾长怀折扇一甩,一道白色风刃,一闪而过,将那双惨白色的鬼爪,连根截断。 墨绿色血液溅出,凄厉的鬼叫声响起。 随后更多阴厉的声音回应。 宛若战斗的号角吹起。 一双双白色鬼爪,自青铜墙壁中伸出,密密麻麻,如同蛛网,又如同蜈蚣的肢节,向一个个道廷司修士抓去。 而其他邪阵,也纷纷被激发。 既有血火阵,亦有尸化阵,还有阴险的妖力毒针,血色的邪力刀光…… 借阵法掩护,藏身在巨大青铜墙壁中的魔修,也纷纷露出了爪牙。 他们手执白骨刃,血毒剑,炼魂幡……等等诸多魔道邪器,一个个神色狰狞,目光兴奋,杀向这群道廷司的执司。 道廷司修士虽早有提防,但猛然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些年轻的,不曾经过生死厮杀的执司,当即面色发白,手足无措。 还有一些见势不妙的,想临阵脱逃…… 道廷司修士,顿时一阵混乱。 好在人群中,一些经验老道的执司,纷纷出手,沉着应对,炼体的便扑上前去厮杀,挡住了第一波魔修的攻势。 灵修以法术掩护,其他修士,也都纷纷祭出灵器和符箓。 这才稳住了局势。 厮杀声渐起,灵力与邪力交织,场面混乱而血腥。 墨画叹了口气。 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迷宫本就是陷阱。 里面的邪阵,也都是提前布置好的,又阴险又隐蔽,看来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目测就是那位“元大师”的手笔。 墨画能看穿迷宫,能提前预判危险,但毕竟只是一个人,对邪阵研究得不多,能力也有限。 一时间也拿这么多邪阵没办法…… 顾长怀也明白这点,便道:“你别管这些,带路就好。” 当务之急,是走出这迷宫杀阵。 不能在杀阵之中被困住。 否则即便执司人多势众,也必会被这些魔修,仗着迷宫与杀阵之利,残杀殆尽。 “嗯。”墨画点头。 顾长怀又低声吩咐道: “顾安顾全,你们护着墨画。” “是。” 顾安顾全沉声道。 顾长怀随后抬起头,高声命令道: “其他人,跟着顾安和顾全,结成长阵,一直往前冲,不要掉队,也不要恋战,我来殿后!” 于是墨画便不管不顾,施展身法,一直往前冲。 顾全在前面开路,顾安则在墨画身边护着。 后面顾家的道廷司修士,紧随其后。 其他执司,也都遵从命令,彼此守望相助,形成一条长阵,施展身法,一直向前冲去…… 路上遇到魔修,便杀几个回合。 能杀则杀,杀不掉也不恋战,继续往前走。 遇阵法阻碍,受了伤也顾不得疗伤。 出去才能活,留下只能死。 顾长怀在后面殿后,折扇挥动,一道道风刃四散,将看到的魔修,尽数诛杀,帮着道廷司的修士,脱离杀阵,前往迷宫的更深处…… 此战相当惨烈。 受伤、重伤、乃至身死的道廷司修士都有。 青铜墙壁上,血迹斑斑。 地面上躺着一具具尸体,还有流着血的断肢。 好在有顾长怀这个金丹压阵,道廷司的伤亡,才不至于太过严重。 而死在他风刃之下的魔修,已有数十之人。 就这样,顾长怀在后面杀,墨画在前面带着人跑,又绕过不知多少错综杂乱的墙壁,面前骤然开阔。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恢弘的大殿。 青铜墙壁,整齐地围列在四周。 大殿极为宽敞,但也空旷,十二根刻着妖魔纹路,五六人粗的柱子,擎天而立,支撑着大殿森严的顶部。 四周有古朴的壁画,刻在青铜壁上,从两侧一直延伸到昏暗的远处。 白骨铸灯盏。 鲜红的烛火,照得大殿阴森诡异。 殿中原本似乎还有其他陈设,但此时看去,一切都被毁掉了,因此显得空空荡荡,十分违和。 而在大殿正中,站着一个人。 他身材高大,面容慈悲,身穿血红色袈裟,显得既端庄,又阴沉。 此人正是,火佛陀! 墨画目光一凛,而后立马隐身,悄悄退至众人身后。 一群道廷司执司则持刀冲上前去,站在火佛陀十丈之外,刀光森森,与其对峙。 但尽管人数众多,摄于火佛陀的凶名和可怖的气势,一时间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很快,其他修士也都冲出了迷宫杀阵,来到了大殿。 大殿之内,道廷司修士越来越多。 肖天全也进来了,他手持名贵长剑,道袍上带血,脸色很难看。 而当他看到立于大殿正中,不动如山的火佛陀时,目光阴沉下来,但也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又过了一会,殿后的顾长怀,也走进了大殿。 他的气息微弱了不少。 俊美的脸上,沾着鲜血。 但这些血,都不是他的。 在看到火佛陀的瞬间,原本有些疲倦的顾长怀,瞬间目露精光,杀意涌动。 而在顾长怀迈步进入大殿的同时,一直闭目养神,念着佛号的火佛陀,也陡然睁开双眼。 他的眼中,一片火红。 周身火系灵力汹涌。 身上猩红的袈裟,无风自动,在灵力激荡下,如同灼热的火海,翻腾不止。 点点火星散于四周,浮动明灭。 “顾长怀……” 火佛陀神色平静,但目光中,却蕴含彻骨的杀意。 “好久不见……” 顾长怀神色冷漠,“孽畜,你的死期到了……” 火佛陀冷笑,“佛不救人,修者自救。” 顾长怀不再废话,重又取出玉骨折扇,周身白色灵力,如风飞舞升腾,化为一枚枚风刃。 四周的道廷司修士,也手执明晃晃的刀刃,逐渐向火佛陀围去。 火佛陀面无喜悲,无惧无怒。 他张开双臂,身上的袈裟,陡然鲜红,火系灵力如同鲜红的岩浆,激荡翻涌。 而他的胸膛,烈火呼啸。 两只刺目的火球,如同双生的心脏,挟着汹涌的灵力,澎湃搏动。 烈焰升腾,缠绕周身。 他整个人气势极其惊人,就仿佛一只,披着人皮,蕴含无尽妖力的猛火妖兽。 而那烈火,蕴含着无边的杀孽,似乎可以焚烧一切,陨灭一切…… 一众修士神色惊悸。 顾长怀面如寒冰。 墨画也目光震惊。 这就是道廷司明令禁止修行的强大火系禁术…… 陨火术!!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偷家 火佛陀身上,邪火肆虐。 顾长怀刚想让大家小心,就听那肖天全冷笑道: “邪魔贼寇,区区一人,任你本事再大,也是独木难支。” “大家一起上,将这魔寇围杀!” “斩杀火佛陀者,可立大功!” 顾长怀皱眉。 一些贪功的执司,听到“大功”两字,便目露精光,纷纷运转灵力,全力向火佛陀杀去。 火佛陀再强,也不过是筑基巅峰。 而他们大多数都是筑基后期,修为悬殊不大,纵使不敌,也能与之周旋片刻,不至于短时间落败。 若是运气好,直接将火佛陀斩杀,将来典司的位置,指日可待。 数个胆大的执司,首当其冲,向火佛陀冲杀而去。 火佛陀浑身燃火,不动如山。 突然之间,他神情一冷,目光之中露出杀气,而整个人的气息,也陡然一变。 顾长怀神色一变,“不好!” 话音未落,他便折扇一闪,掀起道道风刃,向火佛陀杀去,想打断他的杀招。 火佛陀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红色袈裟翻腾,凝成一堵火墙。 风刃劈杀至火墙。 火墙破碎,风刃也尽数消散。 无法动用金丹之力的顾长怀,修为虽比筑基巅峰火佛陀强,但也强不了太多。 初步交手,两人势均力敌。 而以火墙,抵挡风刃之后,火佛陀目光猩红,杀意升腾。 宛如凶猛的妖兽,露出嗜血的獠牙。 他的身上,燃着熊熊烈火,而这些火焰转瞬间,又变得灰黑浑浊,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开始扭曲。 虚空之中,有痛苦的低语和惊恐的哀嚎响起。 仿佛所有死在他法术之下的人,都化为了“杀孽”。 深重的杀孽,转变为诡异的煞气。 煞气融入法术,随着火焰升腾,逐渐弥漫,遍布大殿。 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一层阴翳,道心波动,不由自主生出恐惧之感。 此时的火佛陀,就像炼狱之中,身缠无尽业火,造下无数杀孽的魔头。 尤其是靠近火佛陀的几个道廷司修士。 在他们眼中,火佛陀陡然从慈眉善目的“佛陀”,变成了吃人的“魔物”,气息狰狞而可怖。 火焰中的煞气,侵袭他们的神智。 一种彻骨的恐惧,笼罩心头。 他们手足发软,咬着牙关,却仍忍不住瑟瑟颤抖。 他们的身体,灵力,皆因煞气带来的恐惧,而失去了控制。 对“死”的恐惧,致使他们走向死亡。 火佛陀冷笑一声,手掌虚握,便凝成一记火刀,用力一挥,划出一道猩红的火光,将这几個身中煞气,心生恐惧,不敢反抗的执司,全部斩杀! 顾长怀怒极,但也心生寒意。 “煞气?!” 顾长怀目光冰冷道:“孽畜,魔煞宗的‘引煞入法’,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火佛陀合掌道:“我佛慈悲,让我修得此法,以业火‘普度众生’。” 顾长怀怒骂道:“你个秃贼,放你娘的狗屁!” 火佛陀神色冷漠,并不动怒,而是平视顾长怀。 目光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兴奋与恨意。 “当年,我的心脉被你重伤,命悬一线……” “那种生死之间的惶恐和痛楚,让我终身难忘……” “如今我陨火术修成,又以杀化煞,以术炼煞,以佛镇煞,孽、心、法融为一体,禁术大成!” “你怎么杀我?” 火佛陀低声冷笑道: “他日我破境入金丹,必千方百计,将你顾长怀亲近之人,屠戮殆尽,以你顾长怀的血肉怨念,修成真正的……金丹火煞!” 顾长怀的怒意,化为彻骨的杀意: “那我今日,就将伱凌迟至死,碎尸万段!” 顾长怀周身灵力激荡,掀起骇人的狂风,狂风之上,刀刃鳞次栉比,又如羽翼一般密集。 火佛陀面色微变,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忌惮。 “顾家上乘道法,凌风化羽诀!” 当年他就是被这道法术绞碎心脉,命如残烛。 这么多年不见,这门上乘道法,威力更加惊人。 火佛陀不仅不惧,目光之中战意更盛。 今日他便以引煞入法,法术大成的陨火禁术,来会一会世代为道廷司走狗的,顾家的这门,凌风化羽道法! 他要斩除宿怨,破去心魔! 火佛陀双目浑浊邪恶,周身煞气,升腾至极致。 数丈范围之内,所有道廷司修士,都被煞气震慑,心生恐怖,无法动弹。 而后火佛陀双臂一张,身上的袈裟燃起烈火,凝成数百点火雨。 这些火雨凝聚着可怕的邪力,转瞬之间,便如同暴雨火花般,猛然向外散射,向被煞气恐惧的道廷司修士杀去。 顾长怀眉头一皱。 他也受了煞气影响,但毕竟修为深厚,对火佛陀杀心坚定,所以没有大碍。 见火佛陀施展火雨,意欲屠杀道廷司修士。 顾长怀神色一冷,扇子横扫,身边的风刃如羽,对这些火雨席卷而去。 一时间,风刃与火雨,彼此撞击,明灭起伏。 灵力四处激荡。 大多数火雨,被顾长怀的风刃抵消。 少数火雨溢出,落到修士身上,便似播散下火种,火苗瞬间暴涨,压缩的邪力释放,带着煞气的火焰将那修士吞没。 被陨火焚烧的修士,倒地挣扎。 哀嚎声此起彼伏。 便在此时,青铜迷宫之内的魔修,也赶了过来。 他们杀了不少道廷司执司,但同时也被顾长怀杀了不少,如今只有不到百人。 为首的三人,墨画刚好认识。 正是追杀过墨画的,血樵夫,阴雷子,鬼面煞三人。 “大哥!我们来助你!” “宰了这群道廷司的狗崽子!” 一群魔修,狞笑着加入了战场。 顾长怀吩咐执司道:“火佛陀交给我,你们离远点,提防煞气!” 说完顾长怀一人纵身上前,迎战火佛陀。 其他执司,则惊恐地从火佛陀身边散开,与血樵夫这一群魔修,展开了殊死混战。 场面一时更加血腥混乱。 法术纷呈,血肉搏杀。 灵器与邪器碰撞,灵力与邪力缠绕。 魔修身上带伤,眼中有血,道廷司的修士,也都杀红了眼。 他们此时,也没人敢逃。 拼命死战,拼着一口气,还能活下去,若是起了逃遁之心,恐怕只要转身,就会葬身魔修的刀下…… 墨画只能在一旁看着,根本下不去手…… 他只有筑基前期修为,灵力也有限。 而这群道廷司修士和魔修,都是筑基中期起步,后期也很多。 自己的火球术威胁并不大。 尤其还有些魔修,要么穿着铠甲,要么施展邪异“血甲术”、“毒甲术”护身。 自己的火球术,只能给他们“挠痒痒”。 至于控制…… 这种多人混战,真刀真枪硬打,其实也不缺他这点控制。 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隐着身形,老老实实躲在一边,不出来“拉仇恨”就好。 万一贸然出手,不小心被火佛陀盯上,被魔修逮住,那就给顾叔叔他们添大麻烦了…… 而且…… 墨画又偷偷看了眼大殿正中,与顾叔叔进行法术厮杀,周身陨火澎湃,如同炼狱“炎魔”的火佛陀,忍不住咋舌。 这个火佛陀……未免也太强了吧…… 比他之前想的要强上很多。 煞气、火袈裟,还有陨火禁术…… 煞气可以威慑控敌。 一旦被煞气“恐惧”,道心不定,心性软弱者,可能就会瞬间失去抵抗,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任火佛陀宰割。 这样一来,围攻就没意义了。 只要煞气一放,敌人全都被恐惧,然后火佛陀就可以开禁术乱杀。 实在有些离谱…… 除非道心坚定,正气凛然,又或者是提前带了辟煞的灵器,否则一般同阶修士,根本不是火佛陀的对手。 但辟煞的灵器,应该很冷门,而且估计造价不菲。 道廷司这边,也不可能一人配一个…… 那身袈裟,估计也不是一般的灵器。 还有就是陨火术…… 火佛陀与顾叔叔交手,大开大合,全力以赴,没有保留。 这也给了墨画研究的机会。 墨画在一旁偷偷观察琢磨了许久,发现这门陨火术,与他之前猜想的有很多不同。 首先,这虽然是门禁术,威力可能比上乘法术还要强些,但也只是“一般”原理的法术。 是“术变”法术,而非“灵变”法术。 这门陨火术,是正向的法术结构,灵力通过术式,结成法术。 而非逆向通过法术,引起术式崩溃,灵力结构变化的法术。 只不过这法术集成的灵力太强,威力太大,而且容易失控,恐怕还容易使人心性失常,滥造杀孽,所以才被列为“禁术”。 墨画叹了口气。 原版的陨火术,自己大概率是学不了的。 因为构成法术所需的灵力,的确太多了。 眼前的火佛陀,邪力澎湃如同汪洋,整个人跟个火系妖兽一样,气海内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 相较之下,自己的灵力就如同小溪…… 虽没这么夸张,但也是差不太多。 没有上品灵根,不修上品功法,气海内没有海量的灵力,是修不了这种大杀伤力的禁术的…… 而且不止如此。 根据对火佛陀身上,灵力流动的观察,墨画发现,火佛陀身上,等同于有两个气海。 就是那两枚“火焰心脏”。 两枚火焰心脏,燃烧着熊熊烈火,既积蓄灵力,又催发法术。 相辅相成之下,火佛陀的火系法术,就更加恐怖了…… 但其中的原理,墨画还一头雾水。 他想不明白,这种法术究竟是怎么构成的。 毕竟他眼力虽好,但有些东西只凭眼睛看,还是很难将全部奥秘看来的…… “陨火术……” 墨画心生羡慕。 他要是有这么好的灵根,这么深厚的灵力,还能学这种,灵力消耗极大的,威力也极大的上乘法术或是禁术就好了…… 也不至于天天用小火球点人了…… 不过墨画也不气馁。 原版的陨火术,自己虽学不了,但参考参考术式结构,还有法术构成原理,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一念及此,墨画一怔,随后心中一惊。 他差点忘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火佛陀如果现在被抓,或是被杀了,那他的陨火术,就落到了道廷司的手里,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了…… 怎么办? 自己总不可能暗中使坏,让火佛陀逃走吧? 万一火佛陀逃走后,又到处杀人,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顾叔叔能不能把火佛陀杀了,还不一定…… 这里是二品仙城的地界,顾叔叔不敢放手施为的。 就这么让火佛陀跑了,肯定更不行。 墨画看向一身烈火,正在酣战的火佛陀,渐渐皱起了眉头。 “陨火术的法诀……火佛陀会带在身上么?” 他若带在身上,那自己好像怎么都弄不到手…… 若不带在身上,又会藏在哪里? 墨画移开目光,偷偷打量起整座大殿。 这座大殿,巍峨宏伟,古朴阴森,看着像是魔修集会朝拜用的。 但依据墨画的经验和直觉,他总觉得,这大殿里应该还有个类似“祭坛”的地方…… 他认识的很多尸修邪修魔修,都喜欢摆祭坛。 火佛陀应该也不会免俗。 而且以火佛陀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他在大殿中拦截众人,展开厮杀,那就说明这大殿不是内殿真正的机密。 大殿之内,还有更深一层的隐秘…… 要不,自己找找看看? 反正这里,他也帮不上忙。 墨画又偷偷看了眼火佛陀,见他和顾叔叔,已经杀得红了眼了,便缓缓点头。 仗着隐匿术,墨画的行踪,无人知晓。 他隐着身,远远地逃过火佛陀,还有其他魔修,往大殿更深处走去…… 他们打他们的。 自己要偷家去了…… 大殿很大,后面灯光照不到,有些昏暗。 但一直走到底,都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唯有最里面,还雕刻有一副巨大的壁画。 借着魔殿氤氲的灯光,墨画能隐约见到,壁画之上,雕刻着万千蛮荒大山,山中荆棘遍布,地势险恶,妖魔丛生。 “这是……蛮荒大山图?” “什么意思……” 墨画皱了皱眉,没看明白。 他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这一处壁画,其他一切雕像,建筑,或是其他陈设,要么被撤,要么被毁,没留什么线索。 唯一的线索,可能就是这幅恢弘而阔大的壁画了。 “壁画么……” 墨画又想起来了,离州南岳城,陆家尸山石殿大厅之中的那幅壁画。 壁画之上,刻着陆家老祖的僵尸头。 僵尸的大口,就是祭坛入口。 一般来说,这些尸修魔修做事,总是有迹可循的…… “那这壁画,也藏着入口?” 见识多,果然还是有好处…… 墨画放开神识,查看壁画上有没有阵法。 整幅壁画,一分一毫都被墨画看在眼里,妖魔畸形而狰狞,山势险恶而嶙峋,林木寂静而幽深…… 可找了半天,没察觉到一丝一毫阵法的气息。 墨画一怔,“没有阵法?” 似乎也是…… 提防阵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画阵法。 不画阵法,在实力强大的阵师眼里,就没有了痕迹,也没有了马脚,不会被看出破绽。 不过没有阵法,但似乎有别的气息。 墨画闭目感受,果然感知到一丝,十分隐晦,且带着几丝熟悉感的气息。 墨画循着这丝气息,来到了一处角落。 此处的壁画,简简单单,只有几片草丛,几棵林木,还有狭窄的一条山道。 山道向后蜿蜒,自山林间穿梭,似乎贯通了整片蛮荒大山。 而眼前的地方,似乎就是山道的起点,也是壁画的入口。 墨画想了想,便试着伸手推了一推。 推的瞬间,眼前一片颠倒,一股蛮荒的气息传来,似乎壁画上的景物成了真。 再睁眼时,墨画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山中。 墨画心中微凛,四处环视,这才发现,这座山,是一座假山。 像是特意开凿而成的,但规模不小。 整座魔殿,就建在这座假山之上。 假山错综复杂,地形山势,及其风格,与外面壁画之上的蛮荒大山,十分相似。 似乎就是仿“蛮荒大山”而建成的。 墨画又环顾了一下山势,发现这大山,竟也暗合“谜天阵法”的格局。 这内在的山势,与外面的迷宫,内外呼应。 颇有“谜中谜,阵中阵”的感觉。 “这魔殿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多……” 墨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东西,真的是火佛陀能主建的么? 魔殿建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祭祀?怎么祭? 火佛陀他在此件事中,又究竟是什么身份?做了哪些事情? 墨画想不明白,摇了摇头,沿着假山,继续往里走。 既然契合“谜天阵法”,那这假山的格局,错综的山道,就挡不住墨画了。 假山之中,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透着古怪的气息。 但看在墨画眼里,又都只是一些粗浅的表象。 墨画隐着身,一直往山里走。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假山的中间。 不出墨画所料,假山谜阵的中间,的确是一座祭坛。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神位(为盟主雨墓大佬加更~) 祭坛古朴堂皇,带着一些邪异。 一条玉石山道,直通祭坛。 山道两旁,跪着两排妖魔雕像,容貌丑陋,但又面含虔诚。 只是祭坛之上,却是空的…… 没有烛台,没有灯盏,没有祭品,也没有供奉之物。 只有一个富丽华贵的供桌。 供桌之上,有个供台,上面同样空无一物。 不知是祭坛没建成,没摆上供奉之物。 还是火佛陀知道事情败露,所以提前撤了供,销毁了贡物,掩盖了痕迹。 “这个火佛陀……未免太谨慎了……” 墨画小声嘀咕道。 “也太小气了……” 他又四处翻了翻,发现只有搬不走的假山和妖魔雕像,其他一切都没了。 干干净净,狗舔过一样…… 墨画有些泄气。 这个火佛陀真是抠门,竟真的一点东西都没给自己留…… 灵石没有,灵器没有,陨火术法诀没有。 就连“吃”的也没有…… 自己偷家偷了個寂寞。 墨画叹了口气。 这个大个祭坛,没东西偷…… “接下来怎么办呢?” 回去的话,又不甘心。 墨画皱了皱眉。 他忽而又回头看了眼祭坛。 这个祭坛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 墨画绕着祭坛,看了两圈,忽然鬼使神差地跳上了祭坛,堂而皇之坐在了供台之上。 恍惚之间,一道古朴神圣的意蕴降临于身。 墨画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淡金光芒。 祭坛辉煌庄严。 身形小巧的墨画端坐其上。 面前一条玉石大道,两侧狰狞妖魔拱伏。 青铜迷宫,蛮荒山阵。 谜中谜,阵中阵,无尽神道玄妙,汇于祭坛正中,“供奉”着墨画的尊位。 墨画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具体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墨画低头看了看。 这个祭坛,明明是别“人”的,但他恍惚间又觉得,这个祭坛,似乎就是为自己建的。 他在供台之上,坐得十分安心。 而且神识舒泰,有点想吃祭品…… “祭品……” 墨画环顾四周。 没有…… 一丁点祭品都没有。 祭坛之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墨画又叹了口气。 肚子饿了,但没东西吃。 他忽然有点体会到,枯山破庙之中,自己的“好朋友”黄山君孤独落魄,没有香火,没有供奉,成天喝着屋顶漏的雨水,吃着不知哪里来的馊馒头的辛酸。 “有空再带些酒肉,去破庙里看看山君吧……” 它一个落魄山神,没人看望,也太可怜了。 墨画自顾自地为黄山君着想,也不在乎黄山君,是不是想见他。 “既然祭坛上没祭品,那就算了吧……” 墨画也不方便久坐,便起身跳下了祭坛。 只是跳下祭坛的时候,墨画忽然一怔。 “祭品……” 我怎么会想着祭品? 而且…… 我的祭品,又是什么东西? 他看了看面前拱伏的两排妖魔雕像,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供台,神色有一瞬间的沉思,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墨画连忙摇摇头,把这些不礼貌的念头都藏在心底。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火佛陀的陨火术! 现在若不偷到手,这门强大的禁术,怕是就永远跟自己无缘了。 自己改良禁术的目的,也就泡汤了。 “陨火术秘籍究竟在哪……” 墨画尝试着以天机诡算,融合了天机衍算,推衍了一下祭坛。 但祭坛之中,似乎存在过什么古老的气息,遮掩了天机因果,墨画什么都没算出来。 “天机衍算不行……” 墨画有些遗憾,随即立马意识到,不是天机衍算不行,而应该是自己能力不够。 无法推测出陨火术的因果。 但墨画直觉,陨火术应该就藏在祭坛之中。 “会藏在哪?” 墨画皱了皱眉。 他又跳上祭坛,开始仔细翻,从桌角,桌边,桌沿,一直到上面的供台。 墨画都检查遍了,但都没丝毫阵法的痕迹。 便在此时,墨画只听得外面“轰隆”一声。 似乎是大殿之中,发生了什么惊变。 墨画愣了下。 “分出胜负了?” “还是火佛陀他们,又设了什么埋伏?” 正在墨画疑惑之时,祭坛入口开启,而后浮现了一股强大的,灼热的灵力气息。 这丝气息,满含煞气。 墨画神色一变。 火佛陀! 他回来了! 墨画立马施展五行匿踪术,而后熟练地翻身到祭坛后面,爬到一尊巨大的妖魔雕像的头顶,借此遮掩身形。 不过片刻,袈裟破碎,脸色苍白的火佛陀便回来了。 他手臂上,满是被风刃撕碎的血痕。 他的气息也微弱了许多,胸口两枚火焰心脏,也隐隐有些透支。 “去他妈的顾长怀!” “早晚有一日,老子要剥你的皮,将你的血焚干,将你的肉烧成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妈的……” …… 火佛陀一边往祭坛走,一边怒骂。 四下无“人”,他心中怒极,便不在乎修养,也不披那伪善的佛法外衣,言语粗鄙。 可转瞬间,他身上的煞气就加重了。 火佛陀浑身惊颤,似乎压不住体内暴虐的煞气,嘴唇发白,气息紊乱,双目满是血丝。 他只能停下脚步,原地打坐,同时合掌,口念“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渡我苦厄……” “世间外物皆空,众生生死轮转……” “纵使杀人无数,放下屠刀,亦得救赎……” …… 火佛陀自我“洗脑”了数遍,终于平复下心情,煞气收敛于体,面容无喜无悲。 他又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向祭坛走去。 走到祭坛面前,火佛陀恭敬跪下。 “大业未成,功亏一篑,请尊主恕罪……” “蒙昧邪妄之人,不知世间真理,坏了圣殿伟业……” “他们会付出代价……” “但在此之前,此地将被尘封,将来有朝一日,重现天日,再为尊主供奉祭品……” “尊主恕罪……” 火佛陀又磕了个头。 墨画在后面默默听着,眉头紧皱。 怎么是尊主? 尊主又是谁? 他还以为,这是“大荒之主”的祭坛呢。 因为他只认识大荒之主这一个邪神。 这个尊主,是“大荒之主”的别名? 还是其他天魔? 墨画正疑惑之时,忽然见那火佛陀开始低头,在地面翻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手指扣了扣地面的一块砖石。 砖石微光一闪,火佛陀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本厚厚的古旧书籍。 墨画看着震惊不已。 陨火术法诀! 那块平平无奇的砖石,是个储物空间? 墨画心中发苦。 大意了!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他还以为火佛陀藏东西,必会以阵法封存。 但万万没想到,他就是不用阵法,而是简简单单用一块储物砖石,来藏了自己的秘籍。 墨画无奈。 自己就是吃了阵法水准太好的亏。 什么事都想着用阵法解决。 没有体谅到这些不精通阵法的修士的难处。 善游者溺,善阵者也会有一疏。 墨画心中暗暗引以为戒。 火佛陀当着墨画的面,将陨火术秘籍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术式要点,还配有详细图解。 墨画看着眼馋。 可惜只有这匆匆一瞥,他根本看不清,秘籍上到底都写着什么。 墨画心里很急。 这一点情绪波动,瞬间被火佛陀察觉到了。 他心性多疑,又修了煞气,对人的喜怒哀乐,极为敏感。 “谁?!” 火佛陀惊道。 墨画立马缩起脑袋,屏气凝神。 火佛陀站起身来,神识放开,在祭坛周围四处搜寻。 墨画起初还有些担心,可过了片刻,见火佛陀一点动静没有,甚至神识都没从自己附近扫过,不禁心生疑惑。 墨画偷偷抬头看去,就见火佛陀面色含煞,四处搜索。 但他只敢在祭坛之外,来回地找,根本不敢近祭坛一丈之地。 仿佛这个祭坛,是绝对的禁地。 不仅不能涉足,甚至不能看,神识也不可窥视…… 墨画心中嘀咕: “这个火佛陀……有这么怕么?” “一个祭坛罢了,我坐上面都没什么事……” 墨画又琢磨了一下,给火佛陀找了个理由。 火佛陀是魔修‘体制’内的,要看这个‘尊主’的脸色。 自己不是魔修,是体制之外的,就不用管这些上下尊卑了…… 火佛陀找了一会,一无所获。 墨画手脚本来就干净。 更何况,这祭坛四周,一些关键的物事也都被销毁了,本就没什么能留下马脚的东西。 火佛陀皱眉。 “煞气紊乱,所以疑心变重了么……” “是了……” 火佛陀喃喃道,“这是尊主的祭坛,不可能有外人染指,也不会容他人亵渎……” “是了……” 火佛陀渐渐又平复了心情。 他将陨火术秘籍合起来,本想揣进怀里,但想了想,还是放进了地面那块储物的地板中。 接下来难免厮杀。 尊主祭坛之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后火佛陀便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鲜红色的血肉丹药,吞入口中,慢慢炼化。 他的血肉,在一点点蠕动恢复。 他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变强。 墨画心中微凛。 这到底是什么丹药?恢复效果这么强? 邪丹? 万一他短时间内恢复了实力,顾叔叔打不过他了怎么办? 顾叔叔不会真被他打死吧…… 最关键的是,他赖在这里不走,我怎么偷他东西啊? “得想个办法调虎离山……” 墨画不假思索地给顾长怀发消息: “顾叔叔。” 顾长怀:“你人呢?火佛陀不见了,你……” 墨画:“我知道火佛陀在哪。” 顾长怀神色一变,而后立马道: “在哪?” 墨画:“大殿最后面的壁画,右下角,向左十步,有个山道入口,一推就能进来……” “进来之后,沿山道走,有很多岔道,依次是右、右二、右、左……” “一直走到最后,你就会看到祭坛。” “火佛陀就在祭坛里疗伤……” 顾长怀张了张嘴,随即想起什么,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会……也在祭坛里吧?” 墨画:“在呢,我正在看火佛陀嗑药呢……” 顾长怀头皮微微发麻。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关键是,这么隐秘的路,他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 可现在情况十万火急,顾长怀也没办法细问了。 他立马道:“你老实躲着,千万别被发现,我这就进去抓火佛陀。” “伱自己趁机想办法,偷偷溜出来……” 墨画:“嗯嗯。” 而后顾长怀就没回复了,估计正在火速赶来。 墨画就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熟悉的,狂风般的气息,从祭坛远处的入口传来。 墨画眼睛一亮。 正在打坐恢复的火佛陀,也察觉到了。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震惊。 顾长怀?!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找到这祭坛里来? 整个圣殿,所有魔修之中,只有自己一人,知道这最深处的祭坛位置。 不,当初建祭坛的魔修也知道。 但这些魔修,无一不被“封口”了,甚至尸体都没拿去炼尸,直接就抛到了腐河之中,融成了污水。 祭坛这里,是圣殿的核心秘密。 是绝对机密,绝对安全的! 他顾长怀,一个道廷司典司,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火佛陀瞳孔震动,思绪纷呈。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缓缓站起身来。 “无论如何,知道这祭坛的人……都要死。” “即便杀不了,也不能让他靠近,亵渎了祭坛……” 火佛陀双目火红,袈裟猩红,催动身法,化作一道刺目的火光,向顾长怀杀去。 顾长怀也见到了火佛陀。 他不知墨画在哪,但只要自己拖住火佛陀,以墨画的机灵,就肯定有办法溜走。 更何况,他也想就在此地,让火佛陀毙命,彻底铲除这个祸害! 两人碰面,没有一句废话,瞬间就是大开大合的法术轰杀。 弩箭般的火雨和刀刃般的风羽,彼此猛烈撞击,绞杀,灵力激荡,光芒明灭。 周围的山石,被炸得寸寸粉碎。 而在火佛陀离开,前去迎战顾长怀的瞬间。 期待已久的墨画,便从巨大妖魔雕像的头顶跳了下来,脚踩着火佛陀敬若神明的祭坛,轻盈落地。 另一边,顾长怀和火佛陀厮杀正酣。 墨画凭着记忆,来到火佛陀藏东西的那块砖石下,白嫩的小手,扣了三下,神识一牵引。 果然被他钓出来两本书册。 墨画也来不及细看,一股脑塞进自己的纳子戒中。 入了纳子戒,就是自己的东西了,谁也翻不出来! 墨画心中大喜。 陨火术秘籍到手! 大功告成! 这项任务,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把火佛陀坑死就成…… 墨画偷偷看了眼正跟顾长怀交战的火佛陀,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脑袋里的坏水,不停地往外冒……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水毒(谢谢木白金玉大佬的盟主~) 墨画在心里盘算着。 首先,自己是杀不掉火佛陀的。 除非这里有个一品大阵,让自己崩解,然后还得让火佛陀在大阵里,等自己将逆灵阵画完,把他崩死…… 否则火佛陀就是站着让自己打,自己灵力耗尽,也未必杀得掉他。 毕竟修为悬殊太大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借刀杀人”了。 借顾叔叔这把“刀”,去杀死火佛陀这个魔修。 只要能杀火佛陀,顾叔叔应该也不介意自己被当成“刀”…… 自己这也是在帮他! 墨画又打量了下正在斗法厮杀的两人。 顾叔叔修为是比火佛陀要高的,但他必须压制修为,所以打得束手束脚。 而火佛陀不一样,他可以全力施为,肆无忌惮地施展法术。 火焰熊熊,满山遍岭。 火佛陀的修为,是筑基巅峰,距离金丹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的灵力,在胸口两枚火焰心脏的加持下,竟也并不比顾叔叔差多少…… 他刚才还服了血丹,恢复了血气和灵力。 同时他的煞气,虽无法让顾叔叔感到恐惧,但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顾叔叔的心智。 这样打下去,胜负还真不好说…… 墨画琢磨了一会,心中稍稍算计了下,然后就继续隐着身,接近正在交战的顾长怀两人。 “先把他煞气破了……” 墨画默默琢磨着。 煞气对自己,好像是没什么用的。 自己神识质变,神念身经百战,鬼尸妖魔都吞了不少,自不会被煞气影响。 但顾叔叔就不一样了。 他不是阵师,神识虽强,但没有磨砺,容易被煞气侵蚀,心浮气躁,所以实力还是受了影响。 破了煞气,火佛陀就会弱一点,顾叔叔就会强一些。 而破煞的关键……在于眼睛。 这是墨画猜的。 煞气是什么,他还不太明白。 但根据他对神识神念,以及一些因果气机的研究。 煞气既然能令人心生恐惧,那便是介乎“天地之气”,与“神识之念”之间的一种气机。 而能将杀孽,转为煞气。 便说明这里面,包含了一丝因果的规则。 在墨画的感知中,火佛陀周身火焰法术,都带有煞气,这应该就是火佛陀说的“以杀化煞,以术炼煞……” 但他又必须靠修佛,来镇住煞气,免得煞气反噬,神识失常。 那就说明煞气本身,也与“神念”有关。 神识存于识海。 目乃神念之窗。 那煞气聚集最多,波动最强烈的部位,便是眼睛。 墨画又偷偷看了眼火佛陀的眼睛。 火佛陀双目之中,燃着烈火,火焰之中有浓烈的灰浊之气,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寻常修士,被他看这一眼,大概率就会心生恐惧,沦为待宰的“羔羊”了…… 顾叔叔在交战之时,也不太敢长时间看火佛陀的眼睛,显然对这双火煞之眼,还是颇为忌惮的。 墨画就耐心地等待机会。 另一边,顾长怀和火佛陀的战斗,仍在僵持着,火雨和风刃四处飞舞。 顾长怀施展凌风化羽术,折扇挥舞间,化出道道风刃,向火佛陀杀去。 所有风刃,近到火佛陀一丈之地,就会被一道“火墙”抵挡。 这道火墙,以火为“砖”,横竖有道道金线,看着如同一扇巨大的火焰袈裟。 应该就是火佛陀身上的袈裟,自带的防身之法。 火墙会抵消大部分风刃。 剩余的风刃,火佛陀再以身法躲避。 只是火佛陀的身法,不算灵活。 而他的袈裟防御,也是有空隙的。 又过了十来个回合。 墨画终于觑到一个破绽。 在火佛陀刚以火墙,抵消数十道风羽,而后又以身法,躲避了几记风刃,灵力还未周转过来,脚步也刚停下的瞬间。 墨画伸手一点。 一道极璀璨的金光,瞬发而至,刺在了火佛陀的眼睛上。 这是一门基础法术:金光术。 是墨画之前薅罪修羊毛薅来的,因为不算难,所以顺手就学了学。 墨画还记得太虚门传授道法的易长老,对自己的指导。 万般法术,融于一身。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便是“万法皆通”的心得。 法术不只讲究威力,也讲究功用。 这道金光术,威力就不大,但蕴含菁纯的金系灵力,极其刺眼,对修士眼睛的伤害极大。 打在其他部位,就跟挠痒痒一样。 但打中眼睛,就十分痛苦。 是一门“部位”破坏能力强的,阴险的法术。 那火佛陀根本没想到,这祭坛之中还会有他人,更没想到,他还会被偷袭。 即便想到了,在灵力周转停滞,身法停顿的情况下,他也躲不开。 而墨画的法术又是极快。 火佛陀的眼眸,瞬间被金光刺中,留下两行血泪,每眨一下都疼,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周身阴森的煞气,也散了不少。 火佛陀既惊且怒。 “何方卑鄙小人?竟敢偷袭?” 他目光不便,就用神识一扫,可四周虚白,只有顾长怀狂风般的灵力,没有其他修士的痕迹。 “没人?” 火佛陀心中一震。 顾长怀同样目光一凝,心中凛然。 刚刚那道法术是……金光术? 墨画? 顾长怀神识微扫,果然在旁边一個角落,找到了模模糊糊,鬼鬼祟祟的一个小身影。 他是金丹神识,但也只能看到个大概。 顾长怀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这孩子…… 金光术他也会? 而且这时机抓得,也太好了…… 顾长怀一怔,随后察觉到火佛陀四周的煞气消退了,他也明白了墨画的意图。 顾长怀目光一沉,毫不犹豫,直接操控法术,继续向火佛陀杀去。 这种势均力敌的斗法中,任何微弱的变量,都有可能改变战局。 现在有墨画帮忙,平衡被打破,身经百战的顾长怀不用多说,也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且,只有他完全压制住火佛陀,墨画才更安全。 不然以墨画那小身板,万一被火佛陀找到,稍微受法术波及,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一念及此,顾长怀身上气息暴增,风刃如箭雨,纷纷破空而去。 火佛陀骤感压力倍增。 他神识外放,还想将偷袭自己的“阴险小人”找出来,但顾长怀如今下死手,逼得他不得不仓促还手,不得有一丝一毫分心,根本没空去找墨画的麻烦。 墨画点了点头。 不愧是顾叔叔,不用说话,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火佛陀双目刺痛。 虽然仗着修为高深,灵力深厚,血肉恢复快,他很快又能视物了,但却无法以双目凝聚煞气了。 一旦凝聚煞气,双目就针扎一般。 而且…… 还会被偷袭! 只要目光凝聚煞气,好死不死地,必有一道金光过来,刺痛他的双目。 “他妈的!” 火佛陀心中怒意涌动。 没了煞气,顾长怀少了一分忌惮,自己便多了一分劣势。 但还能打…… 生死斗法,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言胜负。 火佛陀杀心又炽。 他要杀了顾长怀。 就算杀不了顾长怀,也要将那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给宰了。 此人法术威力不大,应该只有筑基前期。 不知他以何种手段躲在哪里,但只要他敢露头,就会被陨火焚身,必死无疑! 火佛陀冷笑。 之后他继续和顾长怀厮杀。 可杀着杀着,火佛陀又发觉不对了。 还有其他法术…… 不只是金光术,还有水牢术、流沙术等其他各类五行法术,既快且准,见缝插针一般,对自己“暗施冷箭”。 这些法术威力不强,又因品阶低,限制效果也有限。 但再有限,也还是会生效。 每当他要躲开,或是抵御顾长怀的法术时,就会被这些“恶心”的法术,牵制一下。 火佛陀不胜其烦,心中暗骂。 这究竟是何等卑鄙之人? 正经法术不学,怎么尽学这些五花八门恶心人的东西…… “好在这些法术,品阶还低,威胁不大,不然……” 火佛陀心思刚动,忽而脚下一沉,山石震动。 他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滩墨水,渗入地表,自行勾画出了道道土灰色纹路,结成了一道…… 阵法?! 火佛陀难以置信。 哪里来的阵法?! 地面刚刚还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然间就多出了一副阵法? 仿佛是鬼在画阵一样…… 而且看这阵纹……是二品中阶阵法? 火佛陀心中一沉。 二品中阶阵法,已经可以威胁筑基后期修士了。 他刚想施展身法,从阵法中脱身,就见脚下灰芒一闪,灵力快速流动,瞬间阵法激活,山石凸起,结成牢笼,将火佛陀困在原地。 八卦艮山困阵! 这门困阵,可以困住筑基后期修士,虽然控制时间会缩短,但也足以限制五六息的时间。 便在此时,顾长怀觑准时机,催发灵力,连续施展了数百道风刃,狂风骤雨一般,向火佛陀轰杀而去。 火佛陀只能硬着头皮,展开袈裟,全力凝成一道“火墙”。 风刃与火墙相撞,灵力爆炸,此起彼伏。 但风刃太多,火墙抵挡不了。 片刻之后,火墙便被连绵的风刃轰散,剩余的风刃,便将火佛陀吞没。 风刃轰杀之处,山石粉碎,灰烟浓烈。 烟尘消散后,火佛陀露出身形。 他身形极为狼狈,袈裟之上,又多了很多道划痕,嘴角吐出鲜血,但气息并没有衰弱太多。 墨画见状,不由暗叹道: “这个火佛陀,真的好肉啊……” 邪力深厚,袈裟防御又强…… 杀了这么久,都没让他彻底毙命。 火佛陀“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的鲜血,阴恻恻冷笑道: “姓顾的,想不到你还找了帮手?” 顾长怀并不作答。 火佛陀目光阴沉,又有些不解,“你们到底是何时布下的阵法……” 顾长怀面无表情,心中却忍不住道: “我怎么知道……” 阵法又不是他布下的。 他刚才也根本没看到,墨画到底是怎么把阵法,布在火佛陀脚下的。 这小子的阵法手段,真的十分邪门…… 火佛陀还想再说什么,顾长怀已经手握折扇,操控法术,继续向他杀去了。 火佛陀只能继续迎战。 但形势对他却越来越不利。 他一边要与顾长怀这个金丹典司交手,与此同时,还要提防各种阴险的法术。 更要注意脚下,以免踩上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匪夷所思的阵法…… “败局已定……” 火佛陀心中瞬间就判断了出来。 修士斗法,若是僵持的局面,就怕出现什么变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而现在,稻草远不止一棵。 而且还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自己真会被那个藏在暗处的卑鄙小人坑死,从而丧命于顾长怀手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趁气力还未耗尽,早点脱身! 火佛陀骤然激荡邪力,卷起澎湃血雨,向顾长怀杀去。 顾长怀面色一沉,不得不后退。 趁此间隙,火佛陀施展身法,化为一道火光,来到了祭坛前。 他以手扣地,想将藏在砖石里的秘籍取走,可神识一扫,却发现砖石里空荡荡的…… 火佛陀心中震惊。 “没了?!” 他再抬头,环顾四周,瞳孔顿时剧震。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以蓝绿两色灵墨,构画好了一副复杂的阵法。 这道阵法,跟之前的阵法都不一样,明显更高深一些。 而且阵法之中,水气氤氲,对自己一身的火灵力,隐隐有克制之效。 火佛陀脸色煞白。 墨画却目光明亮,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二品十六纹,乙木水毒复阵。 这是墨画早早就为火佛陀精挑细选,准备的一套阵法,为的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阴他一下。 这套复阵,是墨画从太虚功勋阁里换来的。 算是墨画目前所能学的,最克制火佛陀的一套阵法。 乙木水毒,兼具水木,五行融合,以水为毒,融于乙木灵力。 水克火,木生火。 所谓“水毒”,并非真正的毒,而是指阴寒的水灵力,如同跗骨之蛆,难以清除,如同“毒”一般。 而融“水毒”于“乙木”,一方面,可以用水毒,来克制火佛陀的邪火之力。 另一方面,融合了“水毒”的乙木灵力,在滋生火灵力的同时,会使“水毒”深种于火灵力之中。 如此一来,水毒生生不息。 而水火不容,两相排斥。 火佛陀便会承受水阴火热的煎熬,而且短时间内,很难根除。 这套阵法唯一的问题,就是画得太慢了。 二品十六纹复阵,有点超出墨画的神识水准了。 但好在墨画的神识经过质变,强大而坚韧,难一些的阵法也能画。 阵法难,所以御墨画阵,就会很慢。 画得慢了,肯定容易被火佛陀察觉,从而被他提前躲开。 而且以墨画的神识,也只有一次的机会。 一旦失手,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墨画便“赌”了一把。 他料想火佛陀肯定还会,回到祭坛这边,取回陨火术秘籍。 所以便提前预判,在储物砖石的附近,构画了这套复阵。 而火佛陀也没“辜负”墨画的期待,真的回来拿他那本,已经被墨画收入囊中的陨火术秘籍了。 储物空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埋伏用的阵法。 火佛陀怔忡震惊的瞬间,墨画手指一点,引爆了乙木水毒复阵。 水蓝和木绿色灵力,陡然炸开。 乙木灵力激荡,水毒灵力蜿蜒,如同两条灵蛇,融为一体,不停撕咬着阵中的火佛陀。 危机当头,火佛陀急忙激发袈裟护体。 但他的袈裟,已经有了不少裂口。 水木灵力便如同毒蛇,撕咬着他的肉身,将“灵力毒药”,注入他的血液。 火佛陀只觉身体一阵冰寒。 水火煎熬,痛楚难耐。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邪火,受“乙木灵力”激发,更加旺盛。 但这乙木灵力,掺了水毒。 所以他的邪火越旺盛,水毒也就越深。 火佛陀的脸色,一时发绿,一时变蓝,偶尔还会变红,显得十分怪异。 但他毕竟有筑基巅峰修为,邪力澎湃,便强行以修为,压制住了体内的水毒。 虽然压制了水毒,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行动变得迟缓,反应也慢了半拍,体内的水毒,也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灵力。 火佛陀心中既是惊悚,又是惶恐。 “五行生克,阵法流转……” “这是对阵法极其高深的运用……” “到底是谁?!” 火佛陀目光陡然凶厉,此时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不远处有人,似乎因为神识消耗过度,而露了几丝气息。 火佛陀咬着牙,手一挥,一道火光破空而去。 墨画之前就以神识御墨,画了几副阵法。 此时再画完乙木水毒复阵,神识便有些滞涩,隐匿术也露出了破绽,也就被火佛陀看出了踪迹。 既然如此,他也不藏了。 火光击中山石,墨画却早已施展逝水步躲开了,而后轻盈落地,显露出了身形。 火佛陀见是个小巧的身形,眉头紧皱。 “侏儒修士?” 待墨画身形渐渐清晰,火佛陀又看了一眼,不由瞳孔剧震,睁大了双眼。 “不是侏儒,是个……孩子?!” 而且…… 这个孩子,他还认识?! 火佛陀瞬间便想了起来。 是当时在璧山城外的茶馆里,看破了自己四人身份的那个小修士! 火佛陀目光一滞,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 以各种恶心法术,还有高深阵法,将自己逼到绝路的,怎么会是…… 当初那个不起眼的筑基小鬼?! 简直开他娘的玩笑! 火佛陀心中震颤。 他死死地盯着墨画,“你的隐匿术,可是隐老二的五行匿踪术?隐老二也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墨画笑眯眯道:“你猜。” 火佛陀眉头一皱。 便在这时,他忽而一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边,又有灵墨在流动,有阵法在构建…… 无边的怒意涌上心头,火佛陀脸色铁青,煞气四溢,几乎就要破了修佛的心境。 “这个小鬼……欺人太甚?!” 连这一点说话的空隙,他都在想着阴人?! 墨画的确又在画阵法。 他神识恢复快,这点时间,神识又恢复了一点,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趁着火佛陀说话的时候,想再暗暗画一道阵法。 可惜被火佛陀发现了…… 这个火佛陀,果然十分机警。 火佛陀压制着体内的水毒,提着一口气,闪身离开。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喊道: “顾叔叔!” 话音未落,顾长怀的风刃又至。 顾长怀心中同样心绪起伏。 他不知道,墨画到底布的是什么阵法。 但现在火佛陀脸色一阵蓝一阵绿,似乎状态不对,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顾长怀又和火佛陀交战在一起。 墨画在一旁看着,心里算计得清楚。 单凭乙木水毒复阵,是杀不掉火佛陀的。 但水毒会减缓他的速度,延迟他的反应,同时水火相克,也会施加痛楚,并使火佛陀灵力运转,出现紊乱。 这样一来,顾叔叔再杀火佛陀,就容易许多。 而他只要远远地躲开,看着火佛陀死掉就好了。 根本不用他出手,以免火佛陀狗急跳墙,死前玩命,波及到自己…… 形势也的确如此。 火佛陀被顾长怀压制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愤恨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鬼手里…… 若是没有他,即便不敌顾长怀,自己准备的手段,也足以脱身。 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堵在这祭坛里,被法术刺了眼,被阵法困住,还被下了毒…… “该死的小鬼!!” 火佛陀面含杀意。 但他生气也没用,有墨画在一旁“虎视眈眈”,他逃不出祭坛,身上的伤势,渐渐加重,水毒也逐渐抑制不住了…… 火佛陀只能仗着邪力深厚,苦苦支撑。 眼看再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要油尽灯枯,死在祭坛之中。 便在此时,魔殿上方,又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 其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阵纹冲突,还有阵法爆炸的气息。 墨画神色一变。 魔殿激活了自毁阵法? 他转头看向火佛陀,就见火佛陀脸上,一片视死如归的神情。 气息奄奄的火佛陀,满脸鲜血,笑容狰狞: “你们就和我,一起在这里陪葬吧……”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转煞陨火 祭坛之上,震动渐渐加剧,已经有碎石,纷纷落下。 顾长怀皱眉。 墨画目光一凝,立马道: “顾叔叔,阵法自毁了,魔殿要塌了!” “还有多久?” 墨画神识一放,估量着阵法崩溃的灵力体量,“还有不到一炷香……” 顾长怀咬了咬牙。 他很想此时此刻,就将火佛陀堵在祭坛,彻底宰了以绝后患。 但火佛陀看着走投无路,身中水毒而行动迟缓,气息衰败,但并未真正油尽灯枯。 这等魔修,本就异常难杀…… 一炷香的时间,还杀不掉他。 而且这祭坛中,墨画也在…… 就算自己想行险强杀火佛陀,也要考虑墨画的安危。 以墨画的阵法天赋,前途无可限量,可不能留下来给火佛陀这种孽畜陪葬! 先出去再说! 顾长怀冰冷地看了火佛陀一眼,立马对墨画道: “先走!” “嗯。” 墨画也不犹豫。 虽说这祭坛,就像是为自己建造的一样,坐着很舒服,毁了很可惜。 但他也不想跟这祭坛一起,葬在这阴森的魔窟里。 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墨画和顾长怀便一同催动身法,一个身形如风,一个身化流水,全力向祭坛之外遁去。 火佛陀故意停留了一会,直到顾长怀和墨画远离,他才取下一枚血异丹药服下。 一股股血气和邪力,又涌入心脉。 “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火佛陀冷笑一声,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随后他借丹药之力,压制水毒,而后催动身法,火光缠身,向祭坛外逃去。 墨画和顾长怀离开祭坛,来到大殿。 大殿之中,同样一片破败,人影散乱。 部分道廷司修士,还在与零散的魔修厮杀。 一些执司追杀魔修去了。 还有些人见魔殿震动,茫然间不知所措。 顾长怀皱眉,冷声道:“所有人,撤离魔殿!” 而后他便一手抓起墨画,提溜着一起往外飞奔而去。 顾长怀是金丹修士,学的还是风系遁术。 墨画的身法远没他快。 而且此时,魔殿崩塌在即,一片混乱,既有游散的魔修,也有慌乱的执司,大殿之上偶尔还有巨石落下。 还是亲手把墨画攥着,顾长怀才更安心些。 墨画就这样,一脸无奈地被身材颀长的顾长怀提在手里,眼前景色不断闪过。 耳边呼喊声,嚎叫声,落石声,偶尔还有修士交手之时,刀剑交错之声,嘈杂不断。 祭坛沉没,大殿崩塌,随后迷宫瘫毁,继而由内而外,从中殿到外殿,阵法层层自毁,魔殿层层坍塌……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眼前景色一晃,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魔窟之外。 天高云阔,山雾氤氲。 四周是璧山城的崇山峻岭。 墨画回头,就见内藏魔窟的孤峰,如汤沃雪般,向内坍缩,伴随着巨大的轰鸣。 而魔窟的入口,还有众多修士逃窜而出。 大部分是道廷司修士,少部分是魔修。 两方刚从魔殿逃出来,又开始互相厮杀。 也有的魔修,趁乱想逃,顾长怀就堵在石桥处,来一个杀一个。 墨画还是隐身在旁边,偷偷用法术控制魔修。 若是有顾长怀一时腾不开手,没杀掉的漏网之鱼,墨画就用水牢术,或是艮山阵将其困住。 之后顾长怀再杀。 如此又杀了十来個魔修之后,魔殿入口忽然又浮现一道血红的身影。 正是火佛陀。 他也逃了出来。 火佛陀逃出后,整座山峰“轰隆”一声,彻底坍塌,将整座魔殿以及其中的诡异祭坛,全部埋葬。 来不及逃脱的修士,也都葬身其中。 顾长怀心中恨极,随后看向火佛陀,杀意凛然地吩咐道: “所有执司,守住石桥,别让火佛陀这孽畜跑了!” 而后他周身狂风骤起,一马当先,向火佛陀杀去。 火佛陀冷笑一声,又施展陨火术,凝出密集的火雨,与顾长怀的风刃,轰杀了起来。 其他道廷司修士,一部分守住石桥,一部分与其他魔修厮杀,一部分则在外围策应顾长怀。 墨画看了一会,微微皱眉。 这个火佛陀…… 这么短的时间内,似乎便压制住了水毒,身上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邪力也充沛了不少…… 蟑螂一样,这么难死…… 情况有些不妙。 而另一边,厮杀之时,火佛陀忽然绕过顾长怀,挟着烈火,一掌拍向了旁边的一个执司,想将其毙杀。 顾长怀出手去救,攻势断了片刻。 火佛陀得以喘息,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在祭坛中,你不杀我,现在就已经晚了……” 顾长怀闻言,神色一变,转头看去。 就见火佛陀直接捏碎了一枚金玉制成的华贵符箓。 一瞬间,狂风卷席烈火,缠绕在火佛陀周身,他的身形,快了不止一筹。 顾长怀瞳孔一缩。 “极品符箓……万里神行符?!” 只一刹那的时间,火佛陀便身如疾火,从顾长怀身边交错而过,拉开了数丈距离。 再一眨眼,又是数丈。 顾长怀厉声道:“拦住他!” 所有执司,闻言神色凝重,纷纷举刀靠拢,结成密不透风的阵势,堵在了石桥口,挡在了火佛陀的去路上。 火佛陀目光微凝,周身陨火激发,开始强攻。 只要破开阵势,从石桥离去,便是鱼龙入海,海阔天空。 火佛陀与执司杀成一团。 他的双目受损,施展不了全盛的煞气,所以只能简单进行威慑,无法让道廷司修士心生恐惧。 但仗着邪力汹涌,禁术威能强大,他还是在一点点突破着包围。 另一边,顾长怀也在全力赶来。 就在顾长怀即将赶到之时,火佛陀也接近了石桥口。 周围只有少数几个执司,神行符一催,疾火一动,他便能逃出升天。 火佛陀脸上,带着冷冽的笑意。 便在此时,他的脚下又是一震,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火佛陀不用看便知道。 又是他娘的该死的阵法! 余光一瞥,脚下果然有灰色阵纹,结成山石牢笼,将他短暂束缚住了。 这道阵法,又准又快。 火佛陀恼怒。 定是那诡异的小鬼,不知躲在何处,又暗中下阴手。 困阵生成的片刻时间,火佛陀行动受限,立马有几个道廷司的执司封堵围杀上来。 其中一人高喊,“火佛陀受死!” 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身穿崭新的道廷司制袍,正是肖家嫡系天骄,肖天全。 此前他都不曾正面出手,与火佛陀对敌。 最后时刻,他才冒出来劈这一剑。 这一剑威力不俗,灵力四溢,的的确确劈中了火佛陀的左肩。 但火佛陀也非等闲,右手一挥,邪火蔓延,焚烧了肖天全的左臂,逼得他向后退去,露出了半个身位。 身后顾长怀也赶至,折扇尽力一挥,数道锐利风刃,猛然袭来,命中火佛陀的后背,将其后背的袈裟,绞得粉碎。 火佛陀硬生生承受着顾长怀的这道攻击,口角吐出鲜血,但嘴角却露出冷笑。 而后他便催动万里神行符,借着肖天全露出的半个身位,迅如疾火,脱身而去。 墨画最后又补了一记水牢术,但毫无用处。 眼看火佛陀要逃走,墨画有些生气。 这个肖天全,真是个废物。 要么就好好躲着,坐享其成。 最后关头跳出来,想摘桃子也行,那你也得把火佛陀宰了。 或者至少争点气,把火佛陀留下。 像现在这样,跟火佛陀互换了点伤势,就让他跑了,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墨画正埋怨着,忽而神情一怔。 他神识强大,目光敏锐,所以在混乱中看到了…… 适才火佛陀逃走之时,与肖天全错身而过。 他们两人好像有一瞬间…… 对视了一眼? 肖天全捂着手臂,目光有些诡异。 而那火佛陀看着肖天全,眼神也异常平静。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目光有了一丝交错。 这种感觉,就像是…… 熟人碰面? 墨画心中微震,再看去时,肖天全已是一副凝重的神情,似是因为让火佛陀跑了,而心有不甘。 而火佛陀早已化作一道火光,借万里神行符,逃出生天了。 顾长怀怒极,在后面厉声吩咐道: “追!” 而后他同样化为一道狂风,向火佛陀逃遁的方向追去,身后的一些道廷司修士,也紧随其后。 墨画则默默看了眼肖天全,心思微动。 看来…… 还有大鱼…… …… 墨画没随顾长怀去追火佛陀。 火佛陀跑得太快了,他追也追不上,而且他也没那么多灵力支撑身法,进行这种长途跋涉的追杀。 他就老老实实在璧山城,等顾叔叔的消息,正好自己也休息休息。 次日清晨,顾长怀一脸疲倦,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火佛陀跑了……” 顾长怀深深叹气,语气苦涩。 墨画心里很可惜,但也并不觉得意外。 火佛陀这种邪力澎湃的魔修,死而不僵,除非彻底围困,将他完全耗死,否则在外面,变数太大,很难杀了他。 “顾叔叔,万里神行符是什么?”墨画偷偷问道。 顾长怀神情一怔,叹道: “这是一门极品符箓,是金丹以下修士,赶路逃命用的顶级符箓……” “这种符箓,一般只有世家大族才会有……” 墨画道:“那火佛陀的符箓,是他抢的,偷的,还是……” 有人给他的? 墨画没明说,但顾长怀心中却有数,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墨画左右看了看,又悄悄道: “顾叔叔,那个哮天……肖天全,好像跟火佛陀认识……” 顾长怀目光一肃,“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墨画道,“火佛陀逃走时,跟肖天全对视了一眼,那个目光,就像熟人一样……” 顾长怀皱眉,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没记得有这一幕。 墨画道:“时间很短,就一眨眼的功夫,但是我眼尖看到了!” 火佛陀和哮天犬,在“眉目传情”! 顾长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略作思索,还是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不太可能……” “火佛陀两百多岁了,肖天全大概也就二三十,两人辈分差太多了,火佛陀为恶,凶名昭著的时候,肖天全还没出生……” “两人不太可能有什么交集……” “以火佛陀的性子,也未必看得上肖天全……” 墨画低声道:“是不是肖家……” 顾长怀略作思索,还是摇头,“这次围杀魔殿,肖家可死了不少人,这些都是肖家在道廷司的根基……” “这种自毁根基的事,即便肖天全想做,他们肖家老祖,也不可能同意……”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顾长怀见墨画一脸疑惑,心里不知琢磨什么,怕他又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便叹道: “这事我会留意,你就别管了……” “还有,你也别跟外人说,不然被肖家听到了,定会以‘造谣中伤,诽谤肖家’的名头,找你的麻烦……” “肖家在道廷司,势力很大,你被他们盯上,行事处处掣肘,日子就很难混了……”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这种事,的确是要低调些。 墨画又问:“顾叔叔,火佛陀到底往哪里逃了?” 顾长怀神色凝重,“乾学州界以外,具体去处,还不清楚,我已经通知沿途各仙城的道廷司,发布通缉令,围追堵截了……” “希望能将火佛陀拦住……” 顾长怀叹了口气。 一旦让火佛陀跑了,在乾学州界外蛰伏起来,休养发展,他日卷土重来,估计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不知多少修士,要罹难惨死。 若是他真入了金丹,就更是遗祸无穷了…… 墨画也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那我……” 墨画还想说什么,顾长怀便道: “别你了,伱早点回宗门修行去吧……” “追缉火佛陀的事,又凶险又漫长,你有多少时间跟着耗?你一共就七天假吧……” “还有两天!”墨画道。 “两天很多么?乾州这么大,真去追火佛陀,来回赶路都不够……”顾长怀冷冷道。 “那……”墨画还想坚持一下。 顾长怀便不容拒绝道:“我明天便安排人,送你回宗门,你安心修行。” 墨画不太想听他的话。 顾长怀便道:“你老实回去,我想想办法,折算些宗门功勋给你,毕竟捣毁魔殿,也算是大功一件……” “你不回去,那这事就免谈了。” 墨画立马从善如流,乖巧道: “好的顾叔叔,我听你的!” …… 于是第二天一早,顾长怀便雇了一辆马车,将墨画送回宗门。 原本顾长怀,是想找两个执司送他回去的。 但墨画没要执司护送。 一是真遇到危险,自己有隐匿术,也足够逃命了。 若是真逃不掉,那这两个执司也救不了自己,还可能把他们的命也搭上。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想抓紧时间,在回去的路上,研究研究火佛陀的陨火禁术秘籍。 以及另外一本…… 《魔道转煞真诀》! 墨画偷火佛陀的秘籍时,一把抓在了手里,当时抓的其实是两本书,没仔细看,就放进纳子戒了。 后来墨画回去,偷偷翻了翻,这才发现,除了火佛陀的《陨火禁术》外,还有一本,赫然正是这本《魔道转煞真诀》! 这应该就是顾叔叔说的,魔煞宗的无上传承。 也是火佛陀“引煞入法”,震慑神魂的法门。 墨画决定“批判”一下。 若有能参考的地方,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研究一下。 实在不能学,就从中找找火佛陀的煞气命门。 要是太过邪恶,那就一把火烧了,免得祸害他人。 但这种书,肯定要偷偷地看,不能让道廷司,还有顾叔叔知道,免得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 青山绿水间,一辆马车,悠哉悠哉地行驶着。 这种拉车的灵马,都是认路的。 墨画就坐在马车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翻看着火佛陀珍藏的两本秘籍。 先是《魔道转煞真诀》。 墨画翻了翻,目光一沉。 书如其名,的确是一本血腥残忍的魔宗典籍。 按照书上所说,煞气也是一种天地之力,介于灵气与神念之间,既有形,亦无形。 修煞气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杀”字。 大量杀人,造成杀孽,积累怨念,而后再通过此真诀,将“杀孽”转化为煞气。 杀的人越多,煞气越深。 杀的人越强,煞气越重。 对敌之时,光靠深重可怖的煞气,便可让人肝胆寸裂,惊恐莫名,失去抵抗,任人宰割。 与高手交手,煞气还可侵蚀对方神智,让对方煞气入体,发疯或是发狂。 当时在大殿中,火佛陀就是利用煞气,“恐惧”了数个执司,然后一记火刀,将他们全杀了。 魔煞之气,无论群战,还是单杀,都相当可怕。 “要大量杀人……” 墨画皱眉,摇了摇头。 杀孽太重,这种他肯定修不了。 不过让他在意的,是“转煞”的过程。 将“杀孽”,转化为“煞气”。 这种法门,墨画看着竟藏有一些类似“因果转化”的手法。 杀孽为因,煞气为果。 转杀为煞,转因为果。 就像是利用了一丝“天机因果”的规则,然后结合魔道杀戮的行为方式,所创造出的一种法门。 墨画想了想,还是没把这本秘籍毁掉。 煞气可以不修,但“转煞”的过程,涉及因果转化,可以研究研究。 然后就是墨画最期待的,陨火禁术秘籍了! 陨火术的秘籍,厚厚一叠,与其说是秘籍,更像是“禁术研究草稿”。 里面密密麻麻,图文交织,全是有关禁术的记录和注意事项。 包括此术的禁忌,弊端,以及难以突破的难题。 墨画大概看了下,这才恍然大悟。 陨火术,是一门灵力量极大,威力极大,但负作用也极大的禁术。 火佛陀为了修行这门法术,大量杀人,将他们的血肉灵力,融入己身,也就是他胸口的,那两枚“火焰心脏”之中。 杀的人越多,火焰心脏越强,法术威力也就越可怕,邪力供给也近乎无穷无尽。 难怪他整个人,看着就像一只妖力澎湃的猛火妖兽。 杀也很难杀,死也不好死。 而即便受了伤,只要继续杀人,很快就能恢复。 而他那两枚心脏,其实是一对本源双生的邪器。 更是金丹境修士要孵育的,本命法宝的胚胎。 金丹修士,会炼化本命法宝。 筑基若要晋升金丹,就要提前孵育本命法宝胚胎。 这是墨画上修行课的时候,教习跟他说的。 火佛陀的法宝胚胎,就是他那两颗“火焰心脏”,同时也是陨火禁术的核心。 法宝胚胎的事,目前的墨画,还理解不透。 他才筑基前期,距离金丹境,还有点远,本命法宝之类的修道知识,还不到钻研的时候。 至于火佛陀的陨火术…… 墨画其实也不会去学,更学不会,所以也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去琢磨。 他现在所需的,其实只是一种稳定可控的“术式结构”。 而火佛陀的两颗火焰心脏里,就包含了这种术式结构。 毕竟他那两颗“心脏”,是作为本命法宝胚胎,植入了心脉的,若是不稳定,火佛陀早就“自爆”而亡了。 “稳定可控的术式结构!” 墨画抱着这个目的,又“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着重研究了火佛陀那两枚“心脏”中,火系灵力流转的路径。 并且根据这种路径,“照葫芦画瓢”,自己琢磨了几个基础的,火系灵力流转的“术式结构”。 只不过这种术式结构,都很复杂。 但墨画不怕。 他的神识强,不怕法术复杂,甚至越复杂越好。 总结出这些术式结构后,墨画心痒难耐,就坐在马车上,一个一个试。 先从单一火球术开始。 墨画根据这种得自于禁术的,复杂的“术式结构”,开始凝结火球术,然后对着地面轰射。 从整个火球发射的过程,墨画开始体会术式的变化。 威力如何,稳不稳定,可不可控,术式结构容不容易松散等等…… 试了十来次,墨画终于找到了一道,相较而言,最稳定,也最易控制的火球术式。 墨画心中大喜,很想当即就试试火球聚变,搓一发“灵变”的火球术来看看威力。 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这里不是在宗门,万一失手了,法术失控了,又把自己炸伤了,可没长老救自己…… 墨画按捺住躁动的心,想着等回到宗门,再试试这门法术的威力。 …… 马车还在慢悠悠地走着。 路两旁景色宜人,走过灵田间的小道,穿过一座座仙城,接近傍晚时分,便来到了清城山外。 过了这座山,再走一会,就到了乾学州界。 夕阳垂山,晚霞绚烂。 墨画趴在窗口,看着天边的晚霞。 看着看着,墨画心中猛然一悸。 天边的晚霞,如同鲜血。 墨画眨了眨眼,再看去时,晚霞依旧绚烂,适才的“血色”只是自己的错觉。 墨画心中有些不安。 他试着用了下天机衍算,恍然间,便见自己的身上有一道鲜红如血,杀伐如火的因果锁链。 墨画瞳孔一震,丝毫不犹豫,立马翻身跳出车外。 之后不过几息时间,他乘坐的马车,便猛然爆裂,燃起熊熊烈火,化作为飞灰。 墨画落地,再向前看去,便见前方的路口,赫然有着一道人影。 身材高大,面容温和,一身血红袈裟,眸中杀意炽热。 正是火佛陀! 他目光冰冷,声音漠然: “小施主,洒家来送你一程!”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 火球禁术(为盟主木白金玉大佬加更~) 墨画头皮发麻,但还是笑道: “尊者,你太客气了,我自己回宗门就行了,不劳你送我了。道廷司在抓你,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火佛陀目光微凝,嘴角含笑,“那日冒充‘元大师’,与我说话的人,果然是你!” “不是!” 墨画矢口否认。 但火佛陀已经认定了他。 “在祭坛中,窃我魔道转煞真诀,和陨火禁术秘法的人,也是你吧。” 墨画一脸茫然,“尊者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火佛陀眼皮颤动。 他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小施主”。 墨画腼腆笑道: “尊者,你要是不走,让我走呗……” 火佛陀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 “伱觉得,你走得了么?” 眼看火佛陀不放过他,墨画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不找我顾叔叔的麻烦,跟我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呢?” “不!” 火佛陀目光锐利,“顾长怀远不及你……” 墨画一怔。 “今日杀不了顾长怀,他日我还可以杀……” “但你不同……” 火佛陀死死盯着墨画: “你神识强,隐匿强,阵法强,行迹捉摸不透,手段诡异莫测,心思诡计多端……” “而你不过筑基初期修为,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火佛陀目光之中有着冰冷的杀意: “洒家总有预感,今日若不杀你,怕是早晚会死在你手上!” 墨画眼皮直跳,勉强笑道: “尊者,你太高看我了,我资质很差的,不值得你这么重视……” 火佛陀却早已坚定了杀心。 他缓缓向墨画走来,慈悲的面容上,露出冷漠的笑容。 “小施主,你偷了我的陨火术,怕是还不知怎么用吧……” 火佛陀缓缓伸手向前,身上邪力翻涌,火焰升腾。 “我现在便教教你……” 而在火佛陀伸手的瞬间,墨画也抬手一点,显化阵法。 火佛陀见状,瞳孔一缩。 这次他看清楚了。 墨画手指一点,便有灵墨破空,在地上迅速蜿蜒,凝成阵纹,结成阵法。 神识御墨,点地成阵?! 火佛陀倒吸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布阵手法? 莫说是元大师,在他此生所见,乃至所听闻过的所有阵师中,都不曾有人,能如此轻而易举,不拘限制地布下阵法。 此子,必须要死! 否则的话,一旦他修为再高一些,阵法再强一些,必然会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强敌! 火佛陀杀心大炽。 他的脚下,阵法生成,结成艮山阵,将他困在原地。 但不过瞬间,火焰猛然升腾,便将艮山阵彻底毁去。 阵法被毁,墨画转身撒腿就跑。 打不过! 赶紧逃! 火佛陀冷笑一声,继续追上去,可刚走几步,脚下便又激活了一道道阵法,阻碍了他的身形。 火佛陀这才知道,适才与这小鬼说话,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画了这么多阵法,用来拖延自己。 “果真是个阴险的小鬼……” 火佛陀冷哼。 他将邪力催生到极致,密集的火雨向四周席卷而去,一阵爆炸后,便将附近墨画布下的阵法,尽数摧毁。 而后他身如烈火,猛然向墨画追去。 墨画吓了一跳,立马给顾长怀发消息: “顾叔叔,救我!!” “火佛陀要杀我!!!” 然后他再回头一看,火佛陀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是筑基前期,火佛陀是筑基巅峰。 修为差距太大。 而他的逝水步虽然精湛,但只擅长方寸间的腾挪闪避,长距离的追赶逃命,并不算特别厉害。 眼看着就要被火佛陀追上,墨画身如流水,立马急转,自火佛陀身边闪开,转身向左侧的山林跑去。 火佛陀扑了个空,转而皱眉。 这個身法……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一次碰面时,墨画就依仗着身法,从樵老六几人手里,逃脱了性命。 那时火佛陀没出手。 他还以为,是樵老六他们不擅身法,这才让墨画走脱。 但此时他亲手来抓人,亲身体会了下,这才发觉,这门水系身法,比他之前预想得要棘手很多…… “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看着很弱,但又极难杀…… “那就更不能留他了……” 火佛陀冷冷道。 墨画施展逝水步,钻进了山林,火佛陀也跟了进来。 有了山石和林木阻碍,墨画的身法更易发挥,火佛陀虽能追上墨画,但短时间内,却抓不住,更杀不了他。 施展的法术,要么打不中,要么就是被山林阻隔。 火佛陀目光含煞,杀意又重了一分。 墨画以身法周旋了一会,忽而找准机会,人影一闪,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身形渐渐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五行匿踪术……” 火佛陀目光一凝,随后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块水银灵镜。 灵境之上,银光四溢。 火佛陀以灵镜一探,便见山林之中,多了一道淡淡的小影子。 他伸手一拂,数点火雨,便挟着陨火,如飞镖一般,直射而去。 那小小人影一闪而逝,躲过了火雨。 火雨“轰”地一声,落在山石上,融出了数道深深的洞痕,冒着焦化的白烟。 一击不中,火佛陀冷哼一声,继续以灵境试探,寻找墨画隐匿的身影。 墨画心中无语。 堂堂火佛陀,为了抓自己这一个小修士,至于这么针对么? 又是埋伏。 又是堵路。 还备了专门的灵器,来克制自己的隐匿。 他灭谢家满门,怕也只是陨火一烧,大杀四方,都不一定费这么多心思…… 不过事到如今,墨画也没办法了。 他只能期盼顾叔叔早点赶来救自己了。 这样他才有脱身,或是反击的余地。 在此之前,就只能尽量想办法,和火佛陀周旋,拖延时间了。 而此时,在另一条路上。 顾长怀正骑着马,从璧山城返回乾学州界。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火佛陀的逃跑路径,不经掩饰,太过耿直了。 有点像是在混淆视听。 顾长怀又想到墨画,是一个人回宗门,不自觉地,就有些忧心忡忡。 所以他便一个人,想回乾学州界看看。 行至一半,忽然传书令有动静,顾长怀取出一看,便见到墨画发的那几条信息: “火佛陀要杀我!” 顾长怀心中大震,几乎喘不过气。 火佛陀! 他在追杀墨画! 传书令后面,还附了清城山的一个地点。 顾长怀深吸了一口气,立马纵马狂奔,向墨画的地点全力赶去。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调集附近所有的执司,让他们赶往清城山。 全力搜山,围杀火佛陀! 夕阳西下,夜色渐沉。 灵马越跑越快,两方的景色几如残影。 顾长怀看着远方,心急如焚,低声喃喃道: “小子,可别死啊……” ……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瞬就到了半夜。 墨画跟火佛陀,在山里玩了大半夜“捉迷藏”。 墨画累得气喘吁吁。 火佛陀也一脸难以置信。 抓不到…… 无论怎么都抓不到。 尽管自己是筑基巅峰修为,还特意准备了破隐的灵器,但在山势复杂的山里,根本抓不到这小鬼。 明明是陌生的荒僻的山林,但这小鬼就仿佛在自己家院子里一样。 身法好,会隐匿。 什么地方都能躲。 有时甚至会利用妖兽,来驱虎吞“狼”,阻碍自己。 这让一向习惯了简单粗暴,大杀四方的火佛陀,很不适应。 这个小鬼,不会是‘妖兽’变的吧…… 往山里一钻,就像鱼游入海,隼鸟飞天一般。 失算了…… 火佛陀心中暗骂。 他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讯息,只要将这孤身一人的小鬼堵住,破了他的隐匿,以自己的修为,虐杀一个筑基前期的小鬼,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万万没想到,这小鬼竟如此棘手。 哪里有一点筑基前期修士的样子? 但越是难杀,就越要杀! 现在杀不掉,真让他躲进乾学州界,修到筑基中期,乃至后期,那还了得? 那时再杀他,更不知是何等匪夷所思的难度。 火佛陀双目赤红如火。 “必须杀!” 就算是耗,也要将这小鬼耗死。 他不过筑基前期,一直用身法和隐匿,也总有灵力耗尽的时候。 到时他躲不了,也隐不了身,自己便可将他活活烧死,焚成灰烬,以泄心头之恨。 另一边,墨画也很是无奈。 这个火佛陀,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定要追杀自己。 自己都带着他,在山里兜了这么多圈子了,他还不放弃。 仿佛自己跟他有杀父之仇一样…… 堂堂魔窟的头目,心胸也太狭隘了。 要不是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小猎妖师,是个阵法高超的小阵师,身法又好,还会隐匿,人也聪明,肯定就被他逮住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墨画赶紧给顾长怀传书: “清城山南面悬崖,右侧山道,顾叔叔你快来……” 对面没回复,不知是不是在赶路。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火佛陀玩“捉迷藏”了。 好在这本就是晚上,山中夜色很深,又到处有妖兽,墨画搅浑局势,还能浑水摸鱼。 他会隐匿,可以融于黑暗。 而火佛陀不行。 他走在山里,就像一团明火,到哪都很明显,也很容易惊扰到妖兽。 这就犯了妖兽的忌讳。 一些二品高阶妖兽,就会与火佛陀厮杀,这样一来,反倒帮了墨画的忙。 就这样,一直耗到大半夜。 墨画还是被火佛陀追上了。 火佛陀神色冷漠,继续下狠手,向墨画杀去,墨画还是利用身法和隐匿术来周旋。 可与火佛陀耗的时间太长,墨画的动作,已经慢了不少了。 火佛陀目光一亮。 “臭小鬼,也该死了……” 他一拂袖,凝成一道火光,向墨画劈去。 墨画拼尽全力,虽是躲了过去,但灵力耗得差不多了,身法不稳,摔倒在了一边,身形有些狼狈。 但墨画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向另一处狭隘的山谷跑去。 “自寻死路。” 火佛陀冷笑,继续跟着墨画,追进了山谷。 眼看墨画在劫难逃,火佛陀又挥出一记火刀。 黑夜之中,红色的火刀十分显眼,充满杀意。 就在这记火刀,即将劈刀墨画身前之时,两侧突然飞出几记风刃,将这记火刀,彻底抵消。 火佛陀一怔,转头一看,就见顾长怀正站在远处,俊美的目光之中,满是杀意。 而墨画则用尽力气,激发了阵法。 入口轰隆一声,乱石落下,将山谷彻底封了起来。 火佛陀这便明白了。 自己又被这小鬼算计了。 假装不敌,将自己一步步引过来,然后再将山谷封住。 而山谷之中,有一个强敌正在等着自己。 这个山谷,不是逃不出去。 但无论是攀岩,还是破开入口,都要花时间,至少在强敌虎视眈眈之下,是没那个空闲逃出去的。 也就是说,他和顾长怀,只能活一个。 至于那个小鬼…… 火佛陀四处环顾,目光一沉。 又不见了…… 又是他妈的隐匿术! 火佛陀不胜其烦,但他也顾不上墨画了。 接下来,大战一触即发。 顾长怀也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杀掉火佛陀的机会。 若是再杀不掉,一旦他逃出生天,突破境界,晋阶金丹,以后再想杀他,就难如登天了。 毕竟他修的可是可怕的禁术。 火佛陀也无所畏惧。 此地在乾学州界边缘。 若是进了五品乾学州界,顾长怀无所顾忌,动用金丹法宝,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在此清城山中,仍有二品限制。 万一顾长怀压制不住修为,贸然动用金丹之力,那死的,就是顾长怀了。 自己也能提前一步,以他顾长怀的血肉,炼化禁术,增长煞气。 还有那个小鬼…… 顾长怀只要一死,没人护持,他也必死无疑! 自己就是用陨火术,一寸一寸地炸,也要把他给炸出来,挫骨扬灰! 火佛陀双臂一展,漫天火雨。 顾长怀折扇一挥,风卷如刃。 而后片刻的功夫,风火席卷,宛若火孔雀开屏。 灵力与邪力对轰,法术绞杀不断,爆炸此起彼伏。 远处的墨画,看得心惊胆战。 好在这山谷还算大,他也躲得比较远,所以暂时还不受波及。 他抓紧时间,打坐休息,回复神识与灵力。 墨画一边休息,一边提防着远处的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画睁开眼,发现激烈的交战,还在持续,而天色已经微白。 神识和灵力已经完全恢复的墨画目光微冷。 过了子时,便是第七天。 也是休假的最后一天。 七天之内,火佛陀必须要死! 被火佛陀堵路追杀,不得不狼狈逃窜了一夜的墨画,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想送我一程?” “我先送你上路!” 墨画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火佛陀,瞳孔瞬时漆黑,如同蒙上一片深沉的夜色。 另一边与顾长怀厮杀许久的火佛陀,瞬间察觉不对。 他感觉,自己周遭的煞气,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怎么回事?” 火佛陀心中凛然。 自己休养之后,煞气早已恢复,又怎么会突然“失控”? “莫非是……” 火佛陀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了一边的墨画。 墨画整个人的气息,十分诡异,但因为笼罩在夜色中,身形暗沉,根本看不清什么。 而下一刻,墨画瞳孔的漆黑之中,露出了一丝白色气机。 天机衍算受诡算加持,强行逆转天机,因果倒行。 火佛陀只觉得周身气机一乱,似乎有什么锁链,被强行扭曲,而他周身的煞气,竟不可控地开始逆转…… 煞气逆转?! 火佛陀脸色苍白。 这个小鬼,他怎么会的? 这种高深的魔道转煞之法,他究竟是从哪学的?! 他是魔煞宗的真传弟子? 不,不可能…… 这小鬼不是魔修…… 火佛陀心思急转,忽而一怔。 《魔道转煞真诀》被这小鬼偷去了…… 他不会是……现学的吧?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火佛陀只觉得自己的道心,都差点破碎。 不待他细想,逆转的煞气,已经侵袭了他的全身。 这些他杀了不知多少人,修行而来的煞气,如今被因果逆转,倒行逆施,全部涌入了他自己的神识。 伤人必伤己。 火佛陀的脸色,陡然黑灰一片。 他的神识,也充满了煞气,遍布狰狞的怨念和可怖的哀嚎。 顾长怀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火佛陀被煞气反噬,便立马痛下杀手。 风刃卷集,凝成龙卷长枪,向火佛陀的胸口轰杀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火佛陀恢复了一丝清明。 眼见风刃袭来,火佛陀双臂交叠,双目血红,厉声嘶吼,将全部邪火交织,凝成火盾,挡在身前。 龙卷长枪,与邪火盾牌撞击。 灵力与邪力割据,风与火交织,周围的山石,也遭灵力碾压,寸寸化为齑粉。 待灵力波动消散。 火佛陀身上的袈裟,已经破烂不堪。 他的双臂,满是细碎的,被风刃割伤的血痕,显然伤势不轻。 而另一边的顾长怀,气息也微弱了不少,显然灵力消耗极大。 山谷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 顾长怀的目光有些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火佛陀低沉的笑声响起。 “好啊,好……” “将我逼到这个份上……” 火佛陀声音冰冷,渐渐不似人声。 “事已至此,那我便舍了这身人皮,彻底皈依尊主……” 话音未落,火佛陀便不知何时,取出一枚龙眼大的血丹。 血丹如同血肉炼成,还在微微颤动。 火佛陀一把将丹药,塞进嘴里。 他速度极快,顾长怀的风刃,还有墨画的火球,都没来得及阻止。 丹药入口,火佛陀便神色狰狞。 他的胸口,两枚火焰心脏,猛然搏动,已有了邪道法宝的雏形。 火佛陀的肉身,也快速膨胀,转眼又高了两尺。 污秽的业火,焚遍全身。 他的脸上,皮肉尽被烧毁,如同被烈火毁容一般,狰狞不堪。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又攀升了一截。 “顾长怀……” 火佛陀的声音,沙哑而可怖。 “今日你不动用金丹之力,死的就是你,可你若用了金丹之力,死的还是你……” 火佛陀手掌一挥,一道猩红鬼面火刀,便破空而出,气息骇人,杀向顾长怀。 顾长怀神色凝重,折扇一挥,凝成风盾去挡,但根本没挡住。 风盾被火刀劈散。 顾长怀后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他咬牙道:“你这个孽畜……连人都不做了……” 火佛陀冷笑,“你说的‘人’,是指那一身‘人’的皮囊么?” “这世间,披着这身皮囊,行妖魔之事的人还少么?” “披着人皮的‘人’,有时候可比畜生还畜生……” 顾长怀面带怒意,重又激发风刃,向火佛陀杀去。 可这次火佛陀避都不避,任风刃加身,划开他的血肉,破开他的皮囊。 转瞬间,这些血肉,重又恢复如初。 “血肉再生?” 顾长怀面色微白,心中凛然。 若是如此,他根本就杀不了这“孽畜”化的火佛陀了。 便在这时,一旁的墨画喊道: “顾叔叔,强攻它的心脉!” 顾长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火佛陀的心脉,蕴养的是本命邪道法宝的胚胎。 它既是火佛陀一身邪力法术的源泉,也是火佛陀的命门。 火佛陀神色也是一变,“小畜生!” 可它神识一扫,还是发现不了墨画。 舍去人形后,邪力更强,血肉亦可再生,但没了“人性”,神识也会退化…… 火佛陀根本看不到墨画。 而这片刻功夫,顾长怀也开始按照墨画的说法,操控风刃,强行绞杀火佛陀的心脉。 火佛陀目露怒意,但也只能想办法,以左臂遮住胸口,挡住风刃。 右臂施展法术,与顾长怀厮杀。 而连续经历数次鏖战,顾长怀的灵力,忽然滞涩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 顾长怀心中苦涩。 他毕竟只是个人。 即便灵力浑厚,也不像火佛陀,可以杀人炼煞,以邪丹进补,还能舍弃人身,堕入邪魔,换取再生的血肉。 “人”力有时尽。 顾长怀忽而经脉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灵力使用过度的迹象,他的经脉,不停凝聚法术,已经有了损伤。 再耗下去,自己怕是真要山穷水尽了…… 而墨画…… 顾长怀咬破嘴皮,留下鲜血,心中愤然: “去他妈的!” “无论如何,也要先将火佛陀杀了!” “直接动用金丹之力……” “赌一把……” “看是我先杀了火佛陀,还是天道,先杀了我……” 顾长怀的眼中,燃起一往无前的杀意。他的丹田,燃起丹火,身上笼罩一层细细的光辉,右手上也显化出了一把,流光溢彩且灵力惊人的,七彩孔雀翎羽宝扇。 火佛陀也愣住了。 它看向顾长怀,既是畏惧,又是震惊。 它没想到,顾长怀还真敢…… 真敢在这二品地界,使用金丹之力…… 他还真不怕死…… 火佛陀的目光,露出一丝玩味的讥讽。 顾长怀面沉如水,杀意彻骨,本命法宝已然显现,金丹之力正在运转。 便在这时,他忽而一怔,随后瞳孔猛然一震。 火佛陀就站在他面前。 而此时此刻,顾长怀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趁着火佛陀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兀自冷笑之际,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火佛陀的身后。 而后…… 虚无之处,凭空出现两只小手。 两手张开,每只手掌,都凝结了一枚火球。 只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火球。 但转瞬之间,火光骤变。 似乎是被一种极强的力道压迫着,两枚火球,猛然撞击,而后各自畸变。 火球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崩溃,又强行聚合在了一起…… 法术的气息,瞬间扭曲异变。 内在的灵力结构变化,甚至有莫测的纹理彼此显现,重构,与此同时,伴随着强大的灵能。 两枚火球,挣扎着,变形着,聚变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小的,但是更恐怖的,泛着淡淡紫黑色的,如同岩浆缠绕的火球。 火佛陀感觉不对。 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在凝聚。 他想回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耳边一道熟悉且清脆,但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要教我法术?” 那一瞬间,后背无比灼热的剧痛传来。 那是恐怖的火系灵力,在焚烧血肉的感觉。 随后一记暴虐但稳重的爆炸声响起。 火佛陀只觉眼前,有畸变的灵力,以及暴虐的火焰肆虐而过。 他再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胸口,已经被法术轰穿,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 第一年 火佛陀面无血色。 他的胸口,被开了个洞。 但它的修为毕竟是筑基巅峰,而且舍弃了人形,肉身如妖魔,血肉可再生。 它黑黢黢的胸口,血肉蠕动,竟又开始缓缓愈合。 只是下一刻,火佛陀瞳孔微缩。 它的血肉,蠕动到一半,便彻底死寂,根本无法愈合。 似乎是被聚变的火灵力,彻底焚毁的生命力,它身上的邪力,也从“灵力”的层面,被焚烧而亡。 火佛陀瞳孔剧震。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与此同时,聚变的小火球,产生的微弱火焰彻底消散。 火佛陀的胸口中,露出两枚邪器“心脏”。 这便是火佛陀陨火禁术的核心,也是他滋养的,本命法宝胚胎,更是他晋升金丹的基础。 这两枚心脏,是无比珍贵的魔道邪器。 可是如今,这两枚心脏,却被那不知名的可怕法术,轰得漆黑一片,暗淡无光。 即便颤动,也有气无力。 火佛陀惊恐无比。 若不补全血肉,再滋养着两枚法宝胚胎,不仅今生突破金丹无妄,甚至有可能,就此丧命在这清城山中。 火佛陀手掌颤颤巍巍,还想再掏丹药…… 便在此时,从适才那匪夷所思的法术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顾长怀,眼疾手快,运尽剩下的灵力,立马补了两记风刃。 这两记风刃,沿着墨画破开的洞口,直取火佛陀的心脉,命中了其中一枚暗淡的邪器心脏。 原本就承受着术式崩溃,灵力聚变产生的巨大灵能,而濒临破碎的邪器心脏,终于不堪重负,“咯吱”一声,生出了几道裂痕。 而后裂痕越来越多。 直至完全破碎…… 火佛陀的丹药还握在手上,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他脸上的惊恐消散。 面容重又变得慈悲。 甚至包含一丝茫然和解脱。 他尽力回头,最后看了眼墨画。 “原来……真的会……死在这个小鬼手里……” 而后他的眼睛缓缓闭上。 失去平衡的邪器心脏,不可逆地崩溃。 邪力失控,在血肉经脉中逆行。 火佛陀整个身子,被邪火充斥,自焚,血肉在膨胀,变形…… 顾长怀瞳孔一震,心中一沉。 邪力失控,血肉自爆?! 不好! 电光火石间,顾长怀看了眼火佛陀身后的墨画,嫌弃地“啧”了一声,身形一闪,来到了墨画身前,将墨画扑倒在地。 墨画就觉得,自己被一个“大肉盾”护住。 而后耳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声波剧烈,灵力波动暴虐。 自爆的邪火,挟着强大的破坏力,如同汹涌的火潮,瞬间扩散开去。 树木成为飞灰,山石化为齑粉。 地面焦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平息。 墨画这才睁开眼。 他发现山谷已经被炸得满目疮痍,光秃秃一片。 但是所有的伤害,都被顾叔叔承担下来了…… 自己没事。 墨画摇了摇顾长怀,发现顾长怀已经昏了过去,怎么摇他也没反应。 墨画勉强爬起身,就见顾长怀的后背,伤痕遍布,鲜血直流,吓了一跳。 “顾叔叔!” 墨画焦急道。 “顾叔叔,你不会死了吧?” “顾叔叔,你好歹是個金丹……” “顾叔叔,你不会这么没用吧!” “顾叔叔,你争点气啊……” 顾长怀终于有了点动静,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声音低沉,但还是咬牙对墨画道: “闭嘴!” 再说下去,自己没死也要被这小子给气死! 墨画松了口气。 没死! 有口气就还行。 他立马开始翻自己的储物袋,可翻着翻着,才想起来,自己的手里没好货。 墨画又开始翻顾长怀的储物袋。 顾长怀是顾家公子,是道廷司典司,是金丹修士,储物袋里应该有上品丹药。 墨画翻了一会,就从顾长怀的储物里,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墨画一一甄别。 有些应该是止血的,有些应是补气的,还有些是祛除火毒的,也有护经脉,护气海和吊命的…… 这些东西,丹药课上,墨画都学过。 他把一些能分清的,效果明确的丹药; 还有一些分不大清,但对伤势有用的; 以及一些虽然分不清,但也吃不死人的丹药,囫囵全塞在了顾长怀的嘴里。 这些丹药虽然成分复杂,但或许误打误撞,能对顾叔叔的伤势有用。 反正最坏的情况,跟不吃丹药的情况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墨画又小声问道: “顾叔叔,你没死吧……” 顾长怀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不知是气的,还是丹药生效,逼出的淤血。 他的气息,也平顺了一些。 “托你的福,还没死……”顾长怀漠然道。 墨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又捡起顾长怀的储物袋,从中找出一枚传书令,翻了翻记录,应该是顾家内部执司的,便发消息道: “火佛陀已死!” “清城山,断头眼,右侧山谷,速来!” 发完之后,墨画回头看了眼火佛陀。 火佛陀邪器失衡,邪力失控而自爆,威力极大,真的连“渣”都不剩了。 可惜了…… 墨画皱了皱眉,他还有很多东西,想问火佛陀。 为什么灭谢家满门? 只是为了修煞练功? 灭谢家满门之后,他又到底做了什么? 魔殿是为谁建的? 供奉的尊主又是谁? …… 现在火佛陀死了,这些疑惑,暂时都无从得知了。 不过他死了也好,死得清净,免得再遗祸世间。 其他的事,自己以后慢慢查就好…… 墨画又看了“尸骨无存”的火佛陀一眼,叹了口气。 杀这个火佛陀,真是太费劲了。 好在还是杀了。 之后墨画就在原地布了些阵法,一边留意着顾叔叔的生机,免得他“猝死”,一边安安静静等人过来。 过了一会,果然有人过来了。 是顾安和顾全。 他们见顾长怀一副凄惨血腥,奄奄一息的样子,魂都要吓飞了。 “还活着!”墨画道。 顾安和顾全这才如释重负。 墨画便道:“喊几个丹师过来,先急救一下,确认没事的话,再把顾叔叔送回顾家静养。” 顾安和顾全拱手道:“是,小公子!” 经过捣毁魔窟一役,墨画这个小阵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极速攀升,现在也就比他们的公子差了那么一点。 顾安立马通过传书令喊人。 “小公子……” 顾全迟疑一会,环顾四周,又看向墨画,皱眉道: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整个山谷全都变样了?公子会受这么重的伤?火佛陀真的死了么? 顾安和顾全两人,一脸疑惑。 墨画沉思片刻,便道: “火佛陀要杀我,我逃进了山里,顾叔叔来救我,然后拼尽全力,将火佛陀杀了,自己也身负重伤!” 顾安和顾全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 墨画小脸严肃叮嘱道:“是顾叔叔一个人,拼尽全力,将恶贯满盈的火佛陀杀掉的!” “待会来人,你们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顾安和顾全面面相觑,有一丝不解。 墨画伸出两只小手,想拍两人的肩膀。 但顾安顾全两人身材高大,墨画胳膊有些短,没够到。 顾安和顾全两人,默默蹲低了身子,把肩膀凑过来给墨画怕。 墨画如愿以偿地拍到了两人的肩膀,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 “你们也不想,顾叔叔的功劳,被别人抢去吧……” 两人神色一凛,顿时心领神会。 火佛陀死了,长怀公子重伤,除了小墨公子,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知道小墨公子的厉害的。 但在其他人眼里,小墨公子年纪又小,人微言轻,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 这样一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很容易虚张声势,冒领功劳。 顾安和顾全神色一肃。 这怎么能行? 火佛陀是公子,付出这么如此大的代价才杀掉的。 这份功劳,决不能让别人鸠占鹊巢! 所以,一开始就要咬定,是长怀公子“一个人”,杀掉火佛陀的! 顾安和顾全两人明白了,看向墨画的眼神,满是感激。 小墨公子是大好人! 对自己家的公子,也是真的好! 顾全点头道:“小墨公子,伱放心,我这就将消息传出去……”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顾家的丹师来了,替顾长怀查看了伤势,说丹药喂得很及时,气血在缓缓恢复了,经脉也调理过来了,没什么大碍。 顾长怀本身又是金丹修士,根基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而后便有人将顾长怀送回族中。 而顾长怀一人,“独自”斩杀火佛陀的消息,也传回了道廷司,引得不小的震动。 金丹杀筑基魔修,不是大事。 但这个魔修,是筑基巅峰,恶贯满盈,在二品州界横行无忌的火佛陀…… 那事情又完全不一样了。 明里暗里,便有不少修士,将目光放在了顾长怀身上。 有的欣赏,有的审慎,也有的心怀鬼胎…… …… 顾长怀回到族中,服了一些丹药,早早便醒来了。 闻人琬听说他受伤了,对他关怀备至,亲自炼了些丹药,给他疗伤。 尤其是听说,他是为了保护墨画而受的伤,目光更是赞赏。 有一种,自己养的弟弟,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一百多岁的顾长怀心情很复杂。 顾家也是一阵骚动。 但得知顾长怀并无大碍,而魔修火佛陀被他手刃之时,顾家的一群长老,对顾长怀也欣赏有加。 虽然脾气差了些,但顾家同辈弟子中,的确就顾长怀的天赋和行事手段,高人一筹。 顾长怀心情更复杂了。 到了傍晚,墨画也来道别了。 他要回太虚门了。 七天假期完了,火佛陀死了,陨火术到手了,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 只是临行前,他还要跟顾叔叔对下“口供”。 墨画一边啃着水果,一边低声道: “顾叔叔,火佛陀是你一个人杀死的,你千万别提我……” 顾长怀皱眉,“你不想出这个风头?” “嗯。”墨画点头,“火佛陀是魔修,暗地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小弟,或是同伙……” “我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万一被他们盯上,可是很危险的!” 顾长怀沉默,心中有些无语。 到底是魔修危险,还是你危险…… 不过墨画修为低是真的,筑基前期修士,风险的确太大了…… 顾长怀点头,“我知道了。” 墨画眯着眼笑了起来。 这下“口供”对完,就完美无缺了。 外人也不知道,火佛陀的死跟自己有关系。 自己只是被火佛陀追杀的,一个无辜的,不起眼的宗门小修士。 顾长怀寻思片刻,又默默看了墨画一眼。 山谷之中,两枚火球碰撞,术式崩溃,合而为一,灵力聚变,形成一个恐怖小火球,轰穿了火佛陀胸膛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顾长怀忍不住眼皮一颤,沉声道: “你的……法术……” 墨画一愣,“什么法术?” 顾长怀面无表情,“这里没其他人。” 墨画讪讪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一记,‘平平无奇’的火球术……” 顾长怀声音冷漠: “筑基前期,一记火球术,把筑基巅峰魔修的胸口打穿了,的确是‘平平无奇’……” 顾长怀把“平平无奇”四个字,咬得很重。 墨画眨了眨眼,“都是巧合……火佛陀胸口有命门,破绽太大了,可能刚好被我的火球术打穿了……” “是他运气太背了……” 顾长怀见墨画的脸皮,跟白纸一样单纯,又跟城墙一样敦厚,心中无奈。 顾长怀叹了口气,“你回去仔细想想,找个靠谱点的借口。”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借口不用跟我说……” 意思是你将来万一被人发现,能糊弄过别人就行。 墨画眼睛一亮,笑道: “谢谢顾叔叔!” 顾长怀无奈摇了摇头。 原本他只以为,墨画在阵法上的天赋匪夷所思,但万万没想到,他还藏了手恐怖至极的法术。 同境界的修士,还怎么跟他玩? 太虚门这次,真的是捡到了个“小怪物”…… 关键是从外表上,还一点看不出来,一脸清纯,看着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弟子。 顾长怀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墨画见顾长怀神色有些疲惫,便道:“顾叔叔,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伤,我回宗门了。” “嗯。”顾长怀点头。 墨画又顺手拿了个灵果,转身便走,走了一会,又被顾长怀喊住。 “墨画。” 墨画疑惑地回头。 心想顾叔叔堂堂金丹境的典司,不会这么抠门,一个灵果都不让自己拿去吃吧…… 顾长怀神色纠结,眉眼上还带着孤傲,犹豫许久,这才不情愿地低声道: “谢谢……” 毕竟没有墨画,他可能真的杀不掉火佛陀。 而无法将火佛陀绳之以法,将来必然遗祸无穷。 只是这声“谢谢”十分勉强,几乎低不可闻。 墨画一怔,随后脸上绽放出朝阳般明媚的笑容。 “嗯!” …… 之后墨画又回到了宗门。 他先是拜访了荀老先生,说自己阵法画完了,道廷司那边,主要是顾家,对自己很是感激。 荀老先生不疑有他,捋着胡须,很是满意。 能跟道廷司顾家搞好关系,将来行事,也就多了一份人脉。 而后墨画就正常上课了。 一些同门,像是程默,司徒剑,还有郑方他们,课后就好奇地问东问西。 问墨画怎么请了七天假?怎么请下来的?谁给批的?这七天做了什么? 墨画就说自己画了七天阵法。 他们瞬间就有些兴味索然。 唯有郑方一脸好奇,问了些阵法上的问题。 墨画也都挑挑拣拣,说了些稀奇的阵法知识,把郑方糊弄过去了。 之后一切就风平浪静了。 墨画和往常一般,过上了安稳的宗门生活。 璧山魔窟,阴森魔殿,青铜迷宫,神秘祭坛,还有一众魔修,以及尸骨无存的魔头——火佛陀,就渐渐淡去了。 而很快,墨画在宗门的第一年,就结束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 年末考核(谢谢风之巧克力的盟主~) 每年宗门修行结束前,都有一次年末考核。 考核弟子的各门成绩。 算是对弟子的考校,也是一种摸底,同时也影响着弟子在门内的风评,以及受宗门重视的程度。 弟子年假回家,对家族中的长辈,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这个年是笑着过,还是哭着过,就看年末的考核了。 年末考核的流程,和平时的考核相似,只不过更正式些,流程更繁琐些,意义也更重大些。 同时,作弊的惩罚,也会更严重。 考核完,三日后,墨画就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平平常常,一甲六丙。 阵法毋庸置疑,肯定是“甲”。 因为最高只能是甲。 墨画十六纹神识,阵法根基极其深厚,答一些二品,甚至还有二品不到的阵法答卷,不费吹灰之力。 笔下的阵法,一笔一画,更是堪称完美无暇。 荀老先生心中感叹。 他甚至想在“甲”等上,再创个评级给墨画,但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不能太张扬了。 该低调还是低调些。 除了阵法这个“甲”外,其他各科就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丙”了。 就是刚好合格的意思。 六“丙”之中,包含修为、炼器、炼丹、炼符、道法以及修道百艺。 墨画修为十分勤勉,修行速度中下。 只是灵根差,也不曾筑炼体或灵力的“道基”,根基差了,所以表现出来的修为就有些差劲了。 传授修行的长老,羽化真人,内门长老,不知是不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私下跟墨画道: “你这没办法啊……” “只能给你個‘丙’了……” “修行根基,修行速度,血气灵力,修行潜能……” 修行长老顿了一下,委婉道:“……都有非常巨大的进步空间……” 墨画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是失落还是感动…… 修行长老又道: “我对你要求也就不那么高了,量力而行吧,根基差点就算了,但是修行的话,还是要再努力些,至少境界要跟上……” “不然的话,三年之后,你还是筑基前期境界,就要‘留级’了……” 墨画一怔,“留级?” “嗯。”长老道,“留一届,跟你下届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一届,再修个三年。” “三年之内,若是能晋升筑基中期,那就升上去,不行再留下来……” “若是多留几届,宗门无奈,就只能劝退了……” 墨画吓了一跳,“还会劝退?” 自己若是升不上去,不会也被劝退吧…… 修行长老似是看明白了墨画的想法,温和道: “放心吧……” 劝谁也不敢劝你…… 荀老先生站你身后面,整个太虚门谁有胆子,敢触荀老先生的眉头,把你给劝退了…… 伱就是留个五十年,上百年的,太虚门也不是养不起你…… 当然,这种话不能明说。 修行长老想了下,便安慰墨画道: “筑基修行,其实没那么难的,只要你按照长老教习的教诲,一丝不苟,认真修行,境界会突破的,也不会被劝退的……” 墨画有些疑惑。 三年内,从筑基前期到筑基中期。 再三年,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 “长老,修行不是很难的么?筑基一个中境界,三年就够了么?”墨画问道。 修行长老道:“炼气筑基,本就不难,灵石灵物足够,就是一头猪,硬灌也能灌到筑基……” “炼气的难,难在于如何固本培元,打磨境界,奠定道基……” “筑基的难,在于如何巩固道基,奠定自己的路,在此之上,更进一步……” “单纯境界的修炼,这两者其实都不难……” “难的是金丹之后……” 修行长老叹气。 “金丹是道大槛,对灵根,血气根底,灵力道基,修道悟性,修道机缘,都有很大要求……” “金丹就不是你闷头修炼,堆些灵石,能堆出来的了……” “结丹的修士,快的数年,慢些的数十年,卡上上百年的也比比皆是……” “即便是世家子弟,天赋卓绝,终身止步于金丹门槛之前的,也大有人在……” 墨画心中凛然。 结丹竟这么难…… “所以,即便是在五品世家,金丹修士,也算是绝对中坚的力量了……” 修行长老见墨画一脸忧心忡忡,便宽慰道: “不过,你也别想那么多……” “难也好,简单也罢,都要一步步去修炼,急不得的……” “你若一心向道,心无旁骛,那明里暗里的阻碍,你凭着一股冲劲,说不定一下子就迈过去了……” “若是顾虑重重,患得患失,反而会处处磕绊,失了锐意进取的道心,在金丹的门槛前,困顿许久……” “于事无补的困难,不必郁结于心……” 墨画目光一亮,拱手道: “多谢长老教诲,弟子谨记!” 修行长老满意地颔首。 墨画想了想,还是低声道: “长老,这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应该都只是炼气吧……” 修行长老一怔,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不错。” “那他们……” “若是终身都卡在炼气,那他们的问题,大多不是在资质,他们的修行的瓶颈,只有一个字……” 修行长老淡淡道:“穷。” 墨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修行长老目光深邃的看着墨画,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诧异。 末了他才收敛起情绪,微微颔首道: “别想那么多,你不过筑基,好好修行便是……” “若是修行慢了,留了级,虽不至于被劝退,但面子上总归有点过不去……”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一怔,心里一凉。 对了,长老提醒了自己…… 自己现在,在同门中是“小师兄”。 若是留了级,自己就得管现在的这些同门弟子,喊“师兄”和“师姐”了! 一来一回,差了两个小辈分! 不行! 绝对不行! 墨画小脸严肃。 一定要加快修行,别的不说,绝对不能留级! 不然自己就没有“小师兄”的威严了! 修行长老一怔,不知为何,墨画这孩子,突然就斗志昂扬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 他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 修行长老又默默看了眼墨画,心中叹气。 结丹难啊…… 灵根的确差得太多了,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迈过那道门槛…… …… 这些墨画还不清楚。 而除了修行以外,炼丹炼器炼符,他都只是“丙”等。 这些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属于稳定发挥。 从长老教习,到同门弟子,甚至墨画本人,都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倒是传授道法的易长老,跟墨画比较熟,闲聊的时候就道: “我也只能给你‘丙’啊……” “想给你高点,也给不了……” “没事没事。” 墨画反倒安慰起易长老来。 道法的评级,共分三类,法术、武学还有剑法。 门内弟子,只要能擅长一门就行。 毕竟真正灵体双修,还能兼修剑法的,即便在天骄云集的乾学州界,也是凤毛麟角,不能以此来作为一般修士的标准。 尤其是墨画这种,“标准”之下的修士。 易长老还是有些可惜,叹道: “你法术修得很全,用得很好,斗法的思维,也远胜寻常修士……” “但这些东西,不是硬性考核的东西……” “法术考核,最简单直观,也最主要的是你法术的品阶,以及施法的灵力周天数……” “所以你这种,就很吃亏……” “你又不会什么威力太大的法术……” 一说到这,易长老忽然愣了下。 他又想起那日,墨画把道法室的法术傀儡炸成飞灰,把他自己也炸成重伤的,那个不知名的,威力可怕的火焰法术…… 易长老皱眉,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这种也不算…… 本身就不是稳定的法术,只是碰巧鼓捣出来的…… 也不能拿来考核。 失控风险这么高,也不能随便用。 墨画这孩子,应该也不敢继续用了……吧? 易长老看着目光灵动,一脸机敏的墨画,忽而又有些不确定。 “墨画……” 易长老犹豫许久,还是偷偷道: “上次那个法术,千万别再用了啊……” “嗯嗯!” 墨画点头道。 上次那个法术,自己不会再用了。 但自己已经改良出了一版新的,以后用新的就好了。 …… 此外,还有一门得“丙”的课程,是修道百艺。 阵丹符器,也算作“修道百艺”中的一种。 但因为规模大,传承久,底蕴深,修的人多,所以算是修道“显学”,地位特殊,要分门别类,另设课程。 除了阵丹符器之外,还有很多修道技艺。 这些技艺,要么是根据阵丹符器衍生的旁支门类,要么就是与修士生活、生产、斗法相关,但地位不显的修道技艺。 譬如灵植、膳食、汲血、开矿、琴艺、灵舞、棋艺、建筑等等…… 虽明面上大家都说,修道百艺,一视同仁,门类平等。 但实际上,一旦与人相关的东西,自然而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像是琴艺、棋艺、灵舞这类看着风雅的,就容易被人高看一筹。 而一些出卖苦力的,像是灵植、开矿、建筑等,就不太受人待见。 宗门倒也不强求。 各个门类,弟子只要感兴趣,都能学一学,至少了解些理论的东西。 但考核的话,着重还是琴艺、灵舞、棋艺这类,世家弟子将来会用到的修道技艺。 墨画熟悉点的,像是灵植、开矿、建筑等等,宗门并不算作考核成绩。 尤其是膳食。 墨画的娘亲柳如画,膳食手艺便极好。 墨画是有血脉“遗传”的。 云游的时候,师父、傀老、小师兄小师姐的一日三餐,都是他负责的。 若真考起膳食来,凭他的手艺,能把整届弟子,全部吊起来打! 只可惜,膳食也不考…… 墨画擅长的,一个不考。 考的全是他不擅长的。 倒是有一个例外,就是“棋艺”。 这个东西,墨画曾经以为,自己是擅长的…… 因为无论是在通仙城,还是在云游的路上,墨画有事没事,就经常和傀爷爷下棋。 墨画觉得傀爷爷是高人,他的棋艺,肯定是很高超的。 而自己能跟傀爷爷,在棋艺上平分秋色,下个五五开。 那就说明,自己的棋艺,一定不差! 但是真到考核的时候,他却傻眼了…… 宗门考核的棋艺,太功利了,太刻意了,步步为营,攻于算计,一点也没有乐趣…… 他下了十八局,就赢了两局…… 墨画这才意识到,有一种可能…… 要么是宗门的棋艺教歪了。 要么就是…… 他跟傀爷爷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 墨画有点受到了打击。 自己菜就菜了,没想到傀爷爷的棋艺,也因为自己而风评下降了…… 墨画深深叹息。 宗门务虚而不务实。 或者说,也不是太虚门,整个乾学州界,可能大抵都如此。 因此修道百艺这一门课,墨画凑合凑合,也就得了个“丙”等…… …… 这个一甲六丙的“成绩单”,是要拿回去给爹娘看的。 其他也有弟子得了一甲六丙的,纷纷愁眉苦脸,不敢拿回家。 墨画倒还好。 他把成绩单寄回离州了,又附带了一份家书,大致如下: 爹娘: 我尽力学了,但宗门里天才太多了,实在比不过,惜败一筹,得了六个“丙”…… 可惜了…… 好在我的阵法还是很厉害! 即便是在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我的阵法也不比其他天骄差多少…… 荀老先生也对我赞赏有加。 …… 另外,太虚门我已经混得挺熟了…… 道廷司的关系也打通了! 你们不用担心。 快过年了,爹娘你们吃点好的! 等我金丹,我就回家! 墨画。 墨画就把成绩单连通书信一起寄回去了。 离州路途遥远。 进了离州,通仙城同样很偏僻。 就是不知这封家书何时能寄到,又何时能收到回信…… …… 年末考核之后,就是一个月的年假。 门内弟子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宗门。 墨画留在了宗门。 离州太远,他回不了家,只能在心里想想爹娘,俞长老还有其他通仙城的街坊、朋友、小伙伴…… 猜猜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正在热热闹闹,到处逛街,看斗兽戏,吃好吃的。 通仙城里是不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晚上是不是还有璀璨的烟火看……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想我……” 墨画叹了口气。 …… 次日,瑜儿也要回家了,临行前他的小手紧紧攥着墨画的衣袖,眼泪汪汪地看着墨画。 闻人卫见了,便道: “墨公子,不如一起去上官家,过个年节?”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上官家我就不去了……” 上官家势力极大,肯定规矩多,管得也严。 他又不熟,去那里也不自在。 而且上官家,肯定有些人老成精的老祖宗。 墨画下意识,不想跟这类“老祖宗”打交道,免得被人盯上。 “要不,去顾家?”闻人卫又道。 墨画一怔。 顾家…… 好像还行。 有顾叔叔在,自己去过几次,而且荀老先生也说,顾家算是道廷司的“清流”,家风还算严正。 只是墨画还是有些犹豫。 他想年节的时候,一个人再研究研究火球禁术。 瑜儿又拉了拉墨画的衣角,眼睛里满是不舍。 墨画心一软,叹道:“行吧。” 瑜儿立马笑逐颜开。 于是小瑜儿牵着墨画的手,一路欢欣雀跃,蹦蹦跳跳,到了顾家。 闻人琬见到墨画,也很欣喜。 顺便也问了墨画宗门考核的事。 在得知墨画“一甲六丙”之后,闻人琬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墨画那句“擅长阵法”,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竟真的擅长阵法…… 在位列八大门的太虚门,阵法都能得个“甲”等,的确不得了。 闻人琬为墨画感到高兴。 至于“一甲”后面那六个“丙”,闻人琬下意识就忽略掉了。 人无完人嘛。 墨画条件不一样,不能要求那么苛刻。 “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拘谨。”闻人琬对墨画温和道。 “谢谢琬姨。”墨画笑道。 一旁的顾长怀有些无奈。 这里是顾家…… 可惜在闻人琬面前,他根本没话语权。 之后墨画就暂时在顾家,和瑜儿玩了几天。 瑜儿也不会一直留在顾家,他是上官家嫡子,身份特殊,有些行程也早就被安排好了,不管他愿不愿意。 按照安排,瑜儿会先在顾家玩几天,然后年前回上官家过年,年后再到闻人家拜年。 年假结束前再回顾家,稍稍休息两日,就要回太虚门了。 墨画不可能跟着瑜儿到处跑,也就只有年前的时候,能在顾家陪着瑜儿玩这几天。 玩了几天后,瑜儿就和墨画道别,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规矩严苛的上官家了。 之后墨画又在清州城逛了会,看了看城内的风俗人情,然后就准备告辞,返回宗门了。 回宗的事,总要跟顾家说一声。 墨画就去找了顾长怀。 顾长怀既不意外,也不挽留。 墨画这孩子鬼主意太多,他管不了,也懒得管。 “有件事……”顾长怀道,“魔窟被捣毁,火佛陀也死了,道廷司会派发功勋,我会折算一些给你……” “不过这种事,手续多,流程走得慢,你要多等会……” 墨画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嗯嗯!” 功勋可是好东西! 慢点就慢点吧,能到手就行。 顾叔叔还挺言而有信的…… 之后就没什么话聊了,顾长怀性情也冷冷的,墨画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还没起身,门外便来了个人。 是个年纪颇大,面色红润,一脸喜庆的女子,看样子是顾家的亲眷长老。 顾家长老一进门,便笑着对顾长怀道: “长怀啊,难得你回来,我给你说门亲事……” 顾长怀脸一黑。 刚起身的墨画,眨了眨眼,又默默坐了下来,还悄悄伸出小手,从旁边桌上的果盘里拿了块瓜,放在嘴里啃了一口。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九章 陨石(谢谢大佬太上大罗天仙万寿帝君的盟主~) 顾长怀脸色十分难看。 他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转头见到墨画正吃着瓜,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偷偷看着他,便皱眉道: “你怎么还不走?” 墨画不太想走。 今天嘴里的瓜,格外香甜。 但见顾叔叔脸色跟锅底一个颜色,墨画无奈,叹了口气,便想起身离开。 一旁一脸喜庆的顾家女长老,见墨画一脸“委屈”的样子,当即便训斥顾长怀: “你也真是的,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 “他就坐在这里吃瓜,能碍着你什么?”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姑母说你,你平日的臭脾气,也该收敛一点,在道廷司,对那些罪修邪修凶一些也便罢了,回了顾家,都是亲戚长辈的,你这脸色摆给谁看?” 顾长怀被这长老一顿数落,神情僵硬。 女长老说完,又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看着乖巧可爱的墨画,忍不住心生赞叹。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气质也好。 不像别的世家子弟,有的明明长着好看的容貌,但眉眼里,全是恃宠而骄,自私跋扈的模样。 这孩子就不一样,目光干净,灵动活泼,看着又真诚有礼貌。 女长老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第一次见墨画,不知墨画的身份。 但想着他能在顾家出现,当着顾长怀的面吃瓜,无非也就是是顾家的哪一辈子侄,或是亲戚。 家族大了,他们这些做长老的,也不是所有晚辈,都能认识。 更何况还是大过年,故交亲朋来来往往,有几个不认识的孩子,也是常事。 女长老笑着对墨画道: “孩子别怕,你慢慢吃……” “你顾叔叔就是面冷心热,说话难听些,伱不用怕他,好好吃你的瓜……” 墨画闪着一双天真澄澈的大眼睛,乖巧道: “谢谢长老。” 而后他又理直气壮地坐了回去。 顾长怀只觉头皮发麻。 “姑母,你……” “我怎么了?” 女长老瞬时坐在顾长怀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族里没人管你,你也不管你自己……” “琬儿她成家了,有了丈夫孩子,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我这姑母再不管,你这辈子岂不都耽误了……” 顾长怀板着脸,一脸倔强。 女长老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这个姑娘,是十二流宗门百花谷花家的嫡系,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但比你小一些……” “如今在百花谷,做内门教习……” “修为么,只有筑基后期,嗯……筑基巅峰吧……” “眼看着,离金丹也不远了……” “她这個年纪,在筑基后期里,的确是大了一点,但只要突破境界,晋入金丹,这个年纪反倒刚好……” “你们年龄相仿,修为上,她比你差上一点,你底气也足一些,不必事事看她脸色……” “你是顾家嫡系,她是花家嫡系……” “你是道廷司典司,她是百花谷教习,金丹之后就是长老……” “也的确是门当户对……” “嗯嗯!” 墨画在旁边听着,频频点头。 顾长怀给了墨画一个白眼。 女长老不乐意了,“姑母跟你说话,你也认真点……”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想着去跟那些罪修拼命。” “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见顾长怀无动于衷,女长老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是世家子弟,在家族里,即便修为再高,若无子嗣,血脉不继,迟早也会被边缘化……” “你三叔祖不就是么?” “一生无子无女,活着的时候,修为高,在族内一言九鼎,后来大限将至,一身传承家底,只能到处送人……” “如今身死道消,连个给他供香火的都没有。” “还是我逢年过节,给他张罗着摆个坛,上个供,点几支香……” “他是洞虚,尚且如此,更何况你这个金丹?” “别的不说,就说族里的灵石、丹药、灵器……” 顾长怀咳嗽了一声,看了看旁边捧着瓜,默默放在嘴里啃的墨画。 女长老不耐烦,“你别打岔,他一个孩子,说了他也不懂……” 顾长怀无语了。 这孩子肚子里的坏水,比很多老奸巨猾的魔修都多…… 你们根本看不清这小子的真面目! 顾长怀心中无力,但也懒得说了,不然还会被姑母数落一顿。 女长老一愣,“我刚刚说到哪了?” 顾长怀不想答话。 墨画便在一旁补充道:“您说到‘族里的灵石、丹药、灵器’了。” “哦对,”女长老对墨画笑了笑,而后瞪了顾长怀一眼,接着道: “族里的灵石、丹药、灵器……肯定是先紧着已经成家立业,子嗣众多的那几支给……” “结了道侣,两家联姻,互相扶持,人多了怎么都不会被欺负,真有好处,互相搭一把,肥水也不会流到外人田里……” “你这孤家寡人一个,族里有什么好处,你捞不到,被人暗中欺负了,算计了,也没人替你说好话……” “你脾气还硬……” “说话也不听……” 女长老越说越有些生气。 顾长怀脸色也不好看。 墨画就在一旁提醒道:“长老,您跑题了……” 女长老一愣。 墨画就低声道:“亲事!” “哦,对……”女长老感激地看了墨画一眼,“差点忘了,亲事才最重要。” 女长老便对顾长怀道:“百花谷那个姑娘,你有空见一面,两人聊一聊,看能不能合得来……” “合得来,我就请人去百花谷下聘……” “不能再拖了……” 女长老想了想,又笑眯眯道,“我听人说了,那姑娘长得极美,如花似玉,天仙一般,跟你很般配……” …… 顾长怀的神情,已经有些麻木了。 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墨画甚至怀疑,适才他姑母说的话,他左耳朵听,估计右耳朵就出去了。 最后,女长老总结了一句: “那就这样了,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墨画也终于把嘴里的瓜吃完了。 他想了想,觉得一个如花似玉,一个风流倜傥,听起来倒的确很般配。 就是不知,是真“如花似玉”,还是“如花”似玉了。 墨画觉得顾叔叔对自己不错,还送自己功勋,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便神秘兮兮道: “顾叔叔,我在百花谷有熟人,要不……我替你打听打……” 墨画还没说完,一个灵果便塞在了他嘴里。 灵果是顾长怀塞的。 墨画瞪了顾长怀一眼,接过灵果,咬了一口,发觉还挺甜,情不自禁多吃了几口。 吃着吃着,墨画才想起来正事。 他又叹了口气道:“顾叔叔,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见一面,就去见……” 墨画说到一半,眼见气氛不对。 他抬头一看,就见顾叔叔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眼看就要发怒。 墨画立马识趣道: “你不见就算了……我先走了!” 然后他就一溜烟跑了。 顾长怀见墨画瞬间跑得没影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头疼不已。 …… 墨画离开客厅,心中却在琢磨。 百花谷。 筑基后期,内门教习,如花似玉…… 他总觉得,这里面隐隐透着些奇怪。 墨画边走边想,忽然就见到,适才那女长老——也就是顾叔叔的姑母,还没走远。 墨画眼睛一亮,便跑上前去,喊道: “长老!” 那女长老一怔,见是墨画,有些意外,随后笑道: “我单名一个‘红’字,别人都喊我‘红长老’,你也这么叫吧……” “红长老!”墨画脆声道。 红长老颔首,含笑道:“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不是顾家吧……” “我姓墨。”墨画道。 “姓墨?”红长老皱眉。 这乾学州界附近,与顾家往来的世家中,并没有姓墨的…… “我认识琬姨。”墨画道。 红长老有些错愕,随即明白过来。 琬姨,闻人琬…… 那应该是上官家,或是闻人家那边的关系。 世家大族,人数众多,彼此联姻,关系错杂,不是亲近的,的确很难分清。 不过既然喊琬儿那丫头“琬姨”,想来也不是外人。 红长老的笑容,便更亲切了几分。 顾家的很多事,她不太过问。 她一时间,也没把小小年纪的墨画,跟瑜儿的事联系起来。 红长老笑道:“可曾入学?” 墨画点头,“我是太虚门弟子。” 红长老目露赞赏,“能入八大门,的确很不错。” 就是…… 红长老又有些诧异。 这孩子看着血气也弱,灵力也弱,灵根也不好…… 到底怎么进的太虚门? 这样的资质,太虚门也愿意收么? 不过她也没细问,第一次见面,不适合问这些让孩子“难堪”的问题。 “红长老,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红长老有些意外,点头道: “你问吧……” 墨画小声道:“我经常来顾家,找顾叔叔玩,但好像从来没见到过,顾叔叔的爹娘……” “找长怀玩?” 红长老张大了嘴。 她甚至想抬起头,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还有孩子,愿意找长怀玩的? 长怀那个臭脾气,不吓着人就不错了。 能玩什么? 扮演道廷司典司,玩办案,通缉,追拿邪修的游戏? 红长老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这孩子认识琬儿…… 估计长怀也是看在琬儿的面子上,这才带着这孩子的吧…… 红长老心中默默道。 至于长怀的爹娘…… 红长老犹豫了下,叹道:“他爹娘死了。” 墨画一愣,“死了?” 红长老在附近找了个亭子坐下,轻声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瞒你,但具体的事,就不方便跟你说了,而且,你也别当着你顾叔叔的面提起……” “嗯嗯!”墨画点头。 红长老的眸子,流露出一些怅惘和关切。 “长怀小时候父母双亡,性子孤僻……” “当然,这孩子父母还在的时候,性子也孤僻……” 红长老仔细想了想,断定道:“他性子孤僻,应该是天生的,跟其他事没什么关系……” “不过没父母依靠,受些欺负,总是难免的。” “那个时候,都是他表姐,也就是你琬姨,时常照顾他,长怀从小也就只听他表姐的话……” “如今长大了,一百多岁了,对其他人同样爱搭不理,但琬儿的事,他就十分上心……” 墨画微微点头。 怪不得…… 红长老又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让他有个道侣,能改一改他那孤僻清冷的性子,不然他早晚……” 红长老没有说下去,但目光却有一层阴翳。 墨画想了想,道: “红长老,您放心吧,我有空会劝顾叔叔的!” 红长老十分错愕,不由笑道: “好,你能能劝动,让他找个道侣,我……” 红长老沉思片刻,允诺道: “将来给你找个貌美如意的小娘子!” 墨画猝不及防,小脸一红,“我……还早……” 红长老见墨画这副羞赧的可爱模样,“咯咯”笑个不停,“那你想要什么,到时候跟我说,我若能办到,而且不是太离谱的,一定帮你……” “嗯!” 墨画笑着点头道。 之后两人又家长里短,聊了一会。 红长老是顾家长老,看着修为深厚,辈分也高,但十分健谈,而且喜好八卦,还特别喜欢做媒。 墨画不禁感叹,大千世界,真是什么样的长老都有…… 聊了一会,红长老有事,便离开了。 墨画却在心里琢磨。 火佛陀自爆的时候,顾叔叔救过自己。 爹娘都告诉过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百花谷的那个女教习,有空找浅浅师姐问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顾叔叔的终身大事,自己要替他操点心! 墨画点了点头。 只是暂时应该没机会,要等宗门开学,有空和浅浅师姐做任务的时候再问。 之后墨画就回太虚门了。 这个年,他都会在宗门过了。 虽然有些冷清,但也清净。 若是无聊了,还能去附近的太虚城逛逛。 太虚城,是依附太虚门而建的仙城,里面也住着不少修士。 过年的时候,太虚城内也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还有一些,跟离州截然不同的风俗习惯。 除此之外,墨画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并完善自己的那门,从陨火术中,得到稳定术式结构,从而初步改良出的火球禁术。 《魔道炼煞真诀》这本秘籍,墨画也一直放在纳子戒中。 但他没敢在宗门里看。 宗门是不允许,任何弟子,携带魔修的功法、邪术或是异类术法进宗门的。 一旦发现,后果很严重。 墨画虽偷偷带进来了,但也不敢在宗门看。 他甚至怀疑,门内也会有一些其他手段,监测妖力、魔气之类的气息,以免弟子暗修邪功,走火入魔。 相较而言,禁术反倒会安全一些。 毕竟墨画研究的这种禁术,只是涉及法术原理,并不包含一些邪道的法门。 墨画一遍遍研究,优化,改良自己的禁术火球。 不求威力更大。 因为威力已经足够大了。 他现在要做的,还是更需要术式本身结构的稳定,聚变的可控,减少失控的风险,一定程度上,还要减少所消耗的灵力…… 从而使这门法术,彻底稳定下来。 之后的日子,经过墨画将近数十版的改良,以及数百次的修改,整体灵力流转,术式内在结构,都已经十分稳定了。 墨画想找机会,多试一试。 阵法要学以致用,法术也是一样的。 太虚门内,适合试验法术的,自然就是道法室了。 即便是过年,道法室内也有长老值班。 还是跟墨画很熟的易长老。 墨画到了道法室,见了易长老,有些奇怪: “长老,您不回族过年么?” 易长老喝着茶,摇了摇头,“回去看了一眼,差不多就行了……” “族里那么多人,不缺我这一个,但宗门就不一样了。” “而且这里可比家族清净多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个清净的地方,比什么都好……” 易长老言语多感慨。 墨画小声问道:“易长老,您多大岁数了?” “我……” 易长老差点就把岁数说出口了,还好他犹豫了下。 “这种事你就别问了……”易长老道,随后挑了挑眉头,“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练法术?” 墨画点头。 过年的日子,同样不回宗族,留下来练法术。 易长老瞬间觉得墨画跟自己,亲近了很多。 “去吧,随便挑!” “谢谢易长老!” 墨画笑道,而后便往道法室里走,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易长老有些奇怪,“有事?” “嗯。”墨画点头,小声道:“长老,我能去筑基后期的道法室练法术么?” “筑基后期?” 易长老浑身一激灵,一脸警惕地看着墨画,“你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墨画笑道,“我就觉得,筑基后期的道法室,更安全点……” 筑基前期的道法室,也是很安全的。 不安全的是你…… 易长老心里默默道。 “大过年的,你安分点啊,别搞那些危险的东西……”易长老小声道。 “嗯嗯,放心吧,很安全的!”墨画保证道。 “去吧去吧。”易长老挥手道。 墨画笑道:“谢谢易长老!” 墨画按照易长老指定的方向,进了一间陌生的道法室。 室内的法术人偶,更加特殊,用料更珍贵,防御更坚固,上面的法术防御阵法也更多。 同样,整个房间的四壁,都被二品高阶的阵法加固了。 墨画进入道法室后,易长老就目不转睛,盯着那间道法室看。 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是“轰隆”一声。 墨画和法术人偶,就“两败俱伤”了。 人偶坏了,倒无所谓。 墨画要伤了,自己这个年,包括下一年,估计都别想“清净”了。 好在过了许久,道法室都没什么异常。 墨画似乎在正常地练法术。 易长老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有些“杞人忧天”了? 他一个筑基前期的修士,不经意间,弄出了术式崩溃,炸毁了一间筑基前期的道法室,已经算离谱了。 可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把筑基后期的道法室给炸了…… 易长老安心了,又靠在椅子上,悠闲得喝起茶来,享受难得的清闲。 道法室里。 墨画也的确没有再做“危险”的尝试。 不然一不注意,伤了自己,就连易长老也过不好年。 他还是很体谅易长老的不易的。 墨画就只按照自己,已经多次改良,并且稳定下来的“禁术”结构,来搓火球。 双术并施,凝结同源的火球。 神识强压,使火球高速碰撞挤压,产生术式崩溃,内在灵力聚变,凝成一枚蕴含强大灵能的,新的“小火球”。 火球上,火系灵力如同岩浆,流动缠绕,极度凝练的火力,呈现出均匀的淡紫色。 这枚火球,比墨画最开始施展的,不可控的火球禁术,威力要小。 比他轰穿火佛陀胸膛的火球,威力同样要小一些。 但与此同时,危险系数,被降至最低。 法术本身,更具可控性。 施法的速度也更快。 根据墨画以往的斗法经验,完全可控的法术,实战之时才能更稳定且精妙地运用。 法术若有失控的风险,那就是一把双刃剑。 杀人的时候,也有可能杀了自己。 所以为了求稳,他刻意压低了法术的威力,缩减了灵耗。 换来的,是更精准快捷且从容的法术控制。 墨画心里盘算着。 首先是稳定和安全! 之后等自己将这门禁术,运用得足够熟练了,再尝试着一步步,去解开限制。 通过更深层的术式崩溃,产生灵力聚变。 将这门禁术的威能,挖掘到最大……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他得给这门火球禁术,起一个新的名字。 “陨火术”肯定不能用。 这是火佛陀的禁术,一说出来,就会被有心人发现,引起猜疑。 “火球术”也不行…… 太普通了。 “禁术火球”更不行了…… 这等于把“禁术”贴在脑门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墨画看着手里,宛若凝结着熔岩的小火球,皱眉思索了许久,最后才眼睛一亮。 火球聚变,内含陨火。 那这门禁术的名字就叫: 小陨石术! 墨画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 年过得很快。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太虚门开学了。 过完年的弟子们,纷纷苦着脸,无精打采,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宗门。 冷清了一个月的太虚门,又喧闹了起来。 这是墨画在太虚门求学的第二年。 经过了一年修行,大多数弟子,都已经初步适应了宗门生活。 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式与宗门体制“接轨”了…… 开学几日后,在太虚掌门的应允下,这一届新入门的所有弟子,也都正式被开放了,太虚令的“功勋”权限。 他们也要开始,做任务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章 修剑(谢谢一起修仙大佬的盟主~) 开放“功勋”权限后,弟子们显然都忙碌了起来。 他们出身世家,或许不缺灵石等修道资源,但一些稀有的传承,宗门内的声望,乃至内门的名额,都是要极力争取的。 这本身也是一种隐形竞争。 谁的功勋多,意味着对宗门贡献最大,越受宗门长老认可,在弟子之间,话语权就越高。 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即便表面客气,讲究同门之谊,但心里谁也不会真的服谁。 赚取功勋,既涉及自身利益,更涉及同门间的面子。 在他们这个年纪,面子可能比“利益”更重要。 于是同门的弟子,纷纷热火朝天,只要有空就去接各类“悬赏”,完成任务,赚取功勋。 这让墨画,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原本中午,他吃完饭,还能在草地上消会食,跟他们这些同门一起晒会太阳,聊会天。 结果现在“功勋”一开,大家都跑没影了。 程默去看大门了。 司徒剑去扫大街了。 郑方埋头接阵法的任务…… 其他人也都想办法去赚功勋了。 反倒墨画一个人,孤零零的,跟没事人一样。 只有小瑜儿陪着他一起晒太阳,偶尔在草地上欢快地打滚。 回到上官家,瑜儿就被要求行止坐卧,有礼有度,要有大世家弟子的仪态,十分拘束。 到了宗门,没人管束,他就活泼了许多。 即便是在草地上打滚,也没人会责备,墨画还会冲着他笑,瑜儿开心坏了。 见瑜儿这么开心,墨画也就放心了。 至于功勋的事,倒也不是他不急。 而是他已经看不上这些“入门”的任务了。 当然,有些入门任务,至今也看不上他。 比如看大门,扫大街这种…… 墨画就算真想体验下,别人嫌他体弱,也不会让他接。 而他现在的功勋,还有一千多。 是他这么长时间,抓罪修、画阵法攒来的,然后买了不少阵法之后还剩下的。 此外,火佛陀的事,应该还有一笔功勋进账。 只是道廷司一向冗陈,办事也慢,上卡下卡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一千多功勋,也是一笔“巨款”了。 而其他同门弟子,靠着这些入门任务,要攒到这么多功勋,还不知要花多久。 墨画忽而有一种,自己已经毕了业,然后看着同门的弟子还在“挂科补考”的从容…… 但一千多功勋,将来肯定不够自己用的。 尤其是还要学阵法。 稀有的阵法,若真贵起来,那就是无底洞了。 自己现在才筑基前期,因为跟着师兄师姐,还有道廷司混任务,赚的功勋用来学二品中阶阵法,勉强还能有些富余。 但将来学二品高阶阵法,就有可能入不敷出了。 而万一,太虚门内,还有绝阵呢? 绝阵又会要多少功勋? 墨画都不大敢想。 所以还是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多攒功勋。 功勋这种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旬休的时候,墨画还是去找了慕容师姐,想继续跟着混混任务,谁知慕容彩云却一脸歉意。 “师弟,这一年,我们可能没空外出做任务了……” 墨画愣住了。 慕容彩云解释道:“我们这些筑基中期的弟子,要进炼妖山了。” “炼妖山!” 墨画眼睛一亮。 他记得之前,司徒剑好像跟他说过。 乾学州界内,是有一座‘炼妖山’的。 山中有很多妖兽,其中一些还是修士大能,特意抓获放在山里的稀有品种。 为的就是让宗门弟子,经历实战,磨炼道法,协作斩妖…… “里面有很多妖兽么?” “嗯。”慕容彩云道,“炼妖山很大,地形复杂,里面妖兽也多,妖兽身上,有很多稀有的材料,是可以用来炼制灵器的。” “这个炼妖山,是我们太虚门的么?”墨画疑惑道。 慕容彩云失笑道:“不是,我们太虚门势力虽然不小,但还没能力,掌控整座炼妖山……” “炼妖山名义上,是归属整个乾学州界的,由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统一监管。” “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可以进山猎妖。” “狩猎的妖兽,可以自己剥皮剔骨,获取炼器的材料,也可以卖给宗门,换取功勋……” “当然,最好是你自己用。” “一些特殊流派的剑修,炼制本流派灵剑所需的材料,只能从炼妖山里猎杀特定妖兽获得,例如骨骼、爪牙、精血或是内丹等……” “一些极稀有的妖兽材料,卖给宗门,也能换取不菲的功勋……” “因此到了筑基中期,大多数宗门弟子的功勋来源,就是炼妖山了的妖兽……” 墨画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猎妖! 功勋! 他感觉自己猎妖师的血脉,在蠢蠢欲动。 慕容彩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叹了口气。 她跟墨画相处了这么久,哪里还看不出,他这小师弟在想什么。 虽然有些时候,墨画神识深邃,内心深不可测。 但有些时候,他的心地又很单纯,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你不能去。”慕容彩云道。 墨画一怔,“为什么……” 慕容彩云一一数给他听: “第一,你才筑基前期,修为不够;第二,你入门刚第二年,年限不够;第三,进入炼妖山,是需要门符的,这個门符你没资格,所以买不到……” 墨画小声道: “能偷偷进去么?” 慕容彩云微微瞪了他一眼,“有阵法封着,你怎么偷偷进去?” 墨画眼睛一亮,“几品的阵法啊?” 慕容彩云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至少也应该有五品阵法。” “五品么……” 墨画有些可惜。 五品的阵法,品阶太高了,自己动不了手脚,不然说不定,还能偷偷开个门,溜进去看看。 不过他也很好奇,五品的阵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而言之,”慕容彩云叮嘱道,“炼妖山的事,你就先别想了……” “至于任务这些,你有麻烦的话,跟我说下吧,我有空一定会帮伱的。” 墨画心中感动,点头道: “放心吧,师姐,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 和慕容彩云分开后,墨画就一个人往弟子居的方向走。 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慕容师姐要进炼妖山……” “那上官师兄,枫师兄,还有浅浅师姐,他们应该也会进山……” “毕竟炼妖山是筑基中期弟子最主要的功勋来源。” 这样一来,就没人带自己玩了…… 虽然说,道廷司那边,自己现在也混得熟了点。 但道廷司毕竟是道廷司,不是宗门,里面很复杂,水也浑得很,赚的功劳,也未必就能转成宗门的“功勋”。 即便能转,流程也又冗杂又漫长。 “那就……再拉些人一起玩?” 拉谁呢? 程默和司徒剑他们? 墨画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修为都才筑基前期。 自己之前都是跟,筑基中期的师兄师姐,筑基后期的道廷司执司,还有金丹期的顾典司顾叔叔一起玩的。 不升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降级呢? 可想来想去,似乎也没其他人了。 墨画又琢磨了半天,叹了口气。 “之后再说吧……” 先把自己的事做好。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闭目修行。 待气海充盈,经脉微胀的时候,这才睁开眼。 “修行!” 从今以后,每日要多花些时间,放在修行上了。 虽说修行是水磨功夫,讲究修炼不辍,水到渠成,但每天多努力一点,修为精进,自然也会快一点。 墨画考虑过了。 在宗门的第二年,其实是很枯燥的。 他的神识境界被修为卡住了。 十六纹到十七纹的瓶颈,是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神识的瓶颈。 这个瓶颈,就像一道鸿沟。 即便墨画天天画阵法,磨炼神识,偶尔还会保护小瑜儿不受梦魇侵扰,顺便吃点“外快”。 但他的神识,毕竟超阶太多了。 短时间内,很难突破这道阻碍。 神识卡住了,那墨画的阵法水准,也没办法继续拔高。 他也就只能拓宽阵法基础,继续去学其他二品十六纹以内的阵法…… 只是这类阵法,毕竟没什么挑战,学多了有点腻…… 墨画叹了口气。 他想学更高层次的阵法。 尤其是元磁类阵法,那些更高深的磁纹构建和次雷纹运用,墨画眼馋许久了。 但神识不突破,他现在也没办法学。 墨画有些无奈。 …… 之后一个月,因为慕容师姐他们都进了炼妖山,墨画也很少外出做任务了。 他一个人,接不到筑基中期以上的“悬赏”。 筑基初期的悬赏,功勋又太少了。 他一个人做,有点浪费时间。 还不如自己多画些二品阵法,这样不用奔波,赚的功勋还更多些。 墨画就更觉得有些枯燥了。 不能外出做悬赏。 修为一点一点,缓慢增加,但突破不了境界。 神识也一点一点,渐渐增强,同样突破不了境界。 瑜儿晚上偶尔也还会遭遇梦魇,有妖魔滋扰,但没有羊骨奉行。 法术的话,该学的也学差不多了。 小陨石术的术式结构,已经十分稳定了。 其他二品功能类的阵法,他也学了不少…… 短时间内,也没啥追求了…… 生活平淡如水,无惊亦无喜。 墨画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再找点东西学学…… 他想了想,又把《断金御剑诀》捡起来,想练练剑气。 炼剑气的话,墨画根基太差了。 门内其他修剑的弟子,本身就有着家传的底蕴,耳濡目染之下,从小就开始练剑招,修剑气。 而后修为每高一个境界,剑气便凌厉一分。 修到后期,人剑合一,剑气通天彻地。 墨画是散修出身,筑基之前,基本没摸过剑。 唯一一次碰到剑,是张澜教逝水步时,为了展示阵法,让墨画拿剑捅他。 那把华贵沉重的宝剑,墨画还没拿动…… 最后只能拿了根树枝替代。 因此,真要修剑,墨画一点根底都没有,更别说跟其他剑修争锋,一较高下了…… 但闲着也是闲着,人总要有点追求。 墨画便将修炼剑法,当成自己“益智消遣”的方式了。 哪怕修不出来,能知己知彼,克制剑修,也是好事。 这门剑诀,是断金门的。 墨画也不好当众修,便找了个僻静的小树林,买了把二手的破灵剑,自己练着玩玩。 断金御剑诀,是金系剑法。 墨画是小五行灵根,也含一部分金灵根。 练倒是可以练的。 只是练了一会,墨画就发现了问题。 剑气这种东西,自己好像凝结得,的确十分吃力。 他见过的剑修,有张澜张叔叔、欧阳枫师兄、上官旭师兄、还有跟自己同届的司徒剑。 他们使剑时,激发出的剑气,无一不剑形稳固,剑气锐利,威力不俗。 但自己修出的剑气…… 墨画有些,很难评价…… 那个凝结出的剑气,首先剑形就不固定,说是“剑”吧,又跟“棍子”差不多,偶尔又像“树枝”…… 剑气也不锐利,割个树皮,有时都割不动…… 威力就更别说了。 他随手丢个火球,杀伤力都比这“剑气”高…… 墨画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自己练剑的天赋……真的差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至于吧……” “还是说,万事开头难,自己只是还没入门?” 墨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也没其他可练的,先练着玩吧…… 练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必给自己压力。 实在修不出来,就当是在未雨绸缪,打点剑修的根基,为将来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做准备。 “神念化剑真诀”,顾名思义,应该跟一般的剑法不是一个路数。 修不了寻常剑法,未必修不了“神念化剑”。 墨画叹了口气。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之后茶余饭后,墨画有空,就会找个小树林,随便劈几剑练练手。 剑气纷纷,树木岿然不动,唯有树叶飘然落下。 好在墨画也不气馁。 就当自己是在给宗门的树木“修枝”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 一日墨画回弟子居,路上遇到几个弟子,正在交头接耳。 墨画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程默,司徒剑,还有另外三个不太熟的同门弟子。 墨画悄无声息地走进,就听他们断断续续道: “后天……旬休……” “清州城外……” “冒充师兄……好不容易接到的……” “不危险……” “没事……我们五个足够了……” “抓个人而已……” “手到擒来……” “……啊!!” 程默没说完,忽然发觉有人站在他身后,吓了一哆嗦,脸色一白,待发觉是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墨画,你吓我一跳……” 而后他抱怨道:“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墨画一脸无语,“这是一条正经的路,我堂堂正正走过来,堂堂正正停下,堂堂正正听你们说话……” “你们警惕性差,怎么能怪我呢?” 程默哑口无言,随后嘀咕道: “谁知道你走路跟猫一样,不光声音没有,连气息都没……”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程默仿佛被“教习”抓住错处的学生,立马紧张起来,“我们聊些……修炼的事……” 墨画一脸不信。 程默便道:“真的!”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 墨画又不是长老,更不是教习,区区一个教他们阵法,他们不敢得罪的“小师兄”,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程默立马站直了身子。 墨画低声道:“你们想偷偷接道廷司的悬赏?” 程默一惊,“你怎么知道?” 墨画撇了撇嘴。 都是自己玩剩下的,还搞得神秘兮兮的…… 司徒剑压低声音道:“墨画,你别说出去啊……” 程默也连连点头,想了想,觉得这样没什么诚意,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要“贿赂”一下的。 程默便道:“墨画,你保证不说出去,事成之后,我们……” 程默犹豫片刻,一咬牙,“……分点功勋给你!” 墨画好奇,“分多少?” 程默纠结起来。 他们刚做这些任务,本也赚不到多少功勋,赚了也不经用的。 “分……”程默一狠心,“分你十点!” 墨画:“……” 程默见墨画不说话,有些震惊道: “你不会还嫌少吧?” “十点……也不多吧……”墨画道。 程默痛心疾首道: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这十点功勋,我得看多少天大门,扫多少次大街么?!” “你以为这点功勋好赚么?” “好了好了……”墨画无奈道,“我不说出去,也不要你们功勋,但是外出很危险的,你们自己小心点……” 程默愣住了,随后立马笑逐颜开,搂着墨画的肩膀道: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以后有事,我罩着你!” 司徒剑也感激地看了墨画一眼。 但见程默这得意的样子,还是有个弟子忍不住道: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墨画哪里轮得到你罩着?” 程默道:“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 “你也是好汉?顶多是个烂桩……” …… 墨画见他们吵吵嚷嚷,也懒得理会,只叮嘱他们道: “外出的时候小心些……” “有些罪修很奸猾的……” 之后墨画就离开了。 墨画也不怎么担心。 程默五人,虽说是筑基前期弟子,但都是世家出身,本身修为根基深厚,所修的道法也都不弱。 五人联手,哪怕是遇到一般筑基中期,即便不能胜,也足以脱身。 更何况,他们这次抓的,应该只是筑基初期的罪修,想来问题不大。 几日后,墨画看得清楚,程默几人,果然趁着旬休,偷偷出宗门了。 不到两日,几人又志得意满地回来了。 墨画不用想就知道,显然他们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尤其是程默,似乎这次任务,他立了不小功劳,整个人都得意洋洋。 太虚门现在,还不让他们这些弟子,去接这种缉拿罪修的任务。 一是罪修大多歹毒。 而宗门中的弟子,从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陡然间与罪修交手,很容易被暗算栽跟头。 程默他们本身实力不错,运气也不错。 因为他们是偷偷接任务的,所以算是同门中,除了墨画以外,第一批成功完成了这种通缉“悬赏”的弟子。 这种事,自然最出风头。 长老们不知道,又或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件事在弟子中间,却渐渐传开了。 也有不少弟子,开始动起了外出的心思。 毕竟入门的任务,攒功勋太慢了,而且枯燥乏味,远不如这类通缉“悬赏”,来的新鲜刺激,而且收益也高。 一些弟子,就偷偷请教程默,怎么接任务,外出要注意什么,备什么丹药等等…… 程默更是得意。 不过他也没忘了墨画。 一日吃饭,程默就偷偷找到墨画,“下次做任务,我带你啊……” 墨画一愣,“你带我?” “嗯!”程默道,“我们四个,加你一个,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跑跑腿,打打杂,到时候分功勋给你……” 墨画心情复杂,还有些感动。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又不需要程默带。 而且分的那点功勋,他也不稀罕…… 程默却以为墨画不信任他,信誓旦旦道: “阵法上,我承认你是大哥!但真要出去做悬赏,缉拿罪修,你这小胳膊小腿就不行了,你得认我做大哥!” 墨画面无表情,“哦……”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一章 阵媒(谢谢玄筹大佬的盟主~) “你不相信我?”程默一脸不开心道。 墨画一板一眼,斯斯文文地吃着手里的包子,敷衍道:“我信……” 但他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不相信。 “我跟你说,你可能不知道修界的险恶,真正交起手来,那可都是生死搏杀……”程默道。 “嗯。”墨画神情还是淡淡的。 程默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明白?” 他从墨画手里,抢走了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三两下吞掉了,而后接着道: “你是阵师,阵师虽然厉害,但那是因为在宗门,或者在有道廷司管束的地方,大家和和气气,讲身份,讲面子……” 墨画的包子被抢了,神情有些不高兴。 程默连忙把自己碗里的“鸡腿”给墨画。 墨画拿起鸡腿,吃了两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默眼眸微亮,趁着墨画心情好,忙道: “让我带你呗……” “阵师的手段,都要提前布置,不然的话,仓促应战,准备不足,是很被动的。” “猝不及防之下,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所以,真要修士斗法,施展厮杀,阵师也是要抱‘大腿’的!” “哦……”墨画啃着鸡腿,眨了眨眼道,“那谁是大腿呢?” 程默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啊!” “我跟你说,我那一双大斧,可是程家祖传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跟着我,我让伱见识见识我的威风!” “你还有功勋赚……”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程大个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没事带着自己做任务,分功勋? 他难道真是笨蛋不成? 程默讪笑道:“也不是……就是……” 程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我们做个交易,我带你做任务,你喊我‘师兄’!” 墨画有些无语,“就这?” 程默不悦道:“什么叫就这?你懂不懂‘师兄’这两个字的份量?” 墨画摇了摇头。 程默咬牙切齿。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默道:“对高一届的同门,喊‘师兄师姐’,是正常的,这是礼貌。” “同届的弟子,能让人喊‘师兄师姐’,这就是面子,是威望!” “所以……” 程默悄悄道:“我带你任务,你喊我师兄,从今以后,咱俩各论各的,你喊我师兄,我也喊你师兄……” “那你也占不到便宜啊?”墨画不解。 程默一脸豁达道:“无所谓,我只要不吃亏就行!”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又觉得违和,心思一转,摇头道: “不对……” “在我这边,你是讨不到便宜……” “但是在司徒剑他们面前,那又不一样了……” “他们喊我‘小师兄’,我若再喊你‘师兄’,这么一来,你也是他们的师兄了!” 程默老脸一红。 他没想到,自己搜肠刮肚想起来的小算计,墨画吃口鸡腿的功夫,就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墨画轻轻哼了一声: “你就别想了,我才是‘小师兄’,要为喊我小师兄的人,把面子守住,不能让他们在你面前矮了辈分!” 程默神情一僵。 墨画三下五除二,把鸡腿吃完,然后觉得吃饱了,就准备离开。 程默还在软磨硬泡: “墨画!” “小师兄!” “阵师真的很难混的……” “你不想去宗门外面快意恩仇,缉拿罪修,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么?” “不想体验一下,手刃魔修的热血么?” “我可以把人打半死,让你用法术补刀!” 墨画无动于衷。 程默又道:“再者说了,你整天待在宗门里,功勋也赚不了多少吧……” 墨画停下脚步,转过头,踮着脚拍了拍程默的肩膀,叹道: “我画的是二品阵法,功勋赚的,其实比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多很多……” 程默呆立当场,心情复杂至极。 …… 之后墨画的生活,一如既往。 修炼,上课,画阵法。 偶尔有空练练断金御剑诀的剑气。 程默依旧外出做着任务,但偶尔还是会想尽办法,甚至会拿好吃的贿赂墨画,劝墨画跟他混,喊他“师兄”。 墨画道心坚定,坚守原则,并不理他。 程默一点办法没有。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程默带头,外出做任务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太虚门中,本就都是天才子弟,五人一组,去做筑基前期罪修的“悬赏”,即便赢不了,也不会吃亏。 互相协同,与罪修交手,完成任务。 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必经的磨练。 渐渐地,墨画这些同门的世家子弟,也都开始成长起来了。 即便应付不了太凶恶的邪修,但缉拿普通罪修,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也在墨画的预料之内。 世家子弟,天赋和实力都是上佳。 即便养在世家,没有游历冒险的经验,但出了几次任务,遇到些挫折,磕磕绊绊的,也就慢慢适应下来了。 慕容师姐他们也是这样。 甚至太虚门之前,应该也都是这么教的。 通过任务,循序渐进,控制“难度”,一点点磨炼弟子,到他们能独当一面。 不过这個就跟墨画没关系了。 这种任务太简单了,功勋也不多,他也懒得去做。 墨画想到了另一件事。 之前程默的话,提醒了他。 “阵师的手段,都要提前布置,不然的话,仓促应战,准备不足,是很被动的。” “猝不及防之下,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阵师的手段,要提前布置…… 这让墨画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般阵师的战斗,到底是怎样利用阵法的?” 在通仙城的时候,他是把阵法当陷阱用的。 杀大妖封豨,构建五行屠妖大阵,也相当于是建了一个困杀一体的“陷阱”,先将封豨困住,然后再宰猪。 到了筑基,学会了神识御墨,就简单了。 现画现用就好…… 但是,其他筑基阵师,具体是怎么在实战中运用阵法的? 这点墨画还真没怎么仔细琢磨过。 墨画想了想,有点茫然,不由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阵法学得太好的烦恼。 一些最基础的东西,不注意就会忽略掉…… “阵法实战应用……” 趁这段时间,墨画决定好好研究研究。 他本想去问荀老先生。 但想了想,这种问题,应该也不算是特别高端的阵法问题,问荀老先生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说不定还会引起荀老先生的疑心。 尤其是“实战应用”这种字眼,一看就不安分。 不太像是一个初入宗门,“足不出户”,每天醉心研究阵法的小修士会问的问题。 墨画便去找了郑方。 郑家是阵法世家,虽然祖传的是雷系阵法,极其罕有,概不外传,甚至嫡系都不一定传。 但除此之外,一些基础阵法的传承,包括应用,应该都是十分完备的。 郑方经常跟墨画讨论阵法问题。 他一脸方正,性格认真,做事一板一眼,跟个“小学究”一样。 无论什么阵法问题,都研究得很认真。 墨画问他的东西,除了一些禁止外传的阵法传承,郑方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阵法的实战应用,基础是阵法,但其中涉及‘应用’,最关键的,其实是‘阵媒’。” “阵媒?” “嗯。”郑方点头道,“我的叔祖曾说过,天地大道,化为‘阵法’,天地万物,皆是‘阵媒’。” “只不过,这可做‘阵媒’的万物之中,也是有很多差别的……” “有些物事,吸附灵墨,契合阵纹,天生就适合做‘阵媒’……” “而有些物事,要么松散无定形,要么流动无定势,要么驳杂无定理,不适合做……” 郑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用了更严谨的说法: “很难用来做‘阵媒’……” “也有,但是很少……” “只有一些大阵师,对天地规则的领悟,异于常人,‘点石可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才能在一些,常识中是‘非阵媒’的‘阵媒’上,刻画下阵纹……” 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郑方又道:“所以阵媒,在阵法的学习中,只是‘媒介’,但在阵法的应用中,却是‘基础’。” “再高端的阵法,都需要适配的‘阵媒’,作为阵法构成的基底。” “而阵媒的历史,同样漫长……” 郑方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 “最开始,阵法的阵媒,肯定是阵师自己找,自己用……” “后来随着修道产业发展,门类细分,阵师学阵法都学不过来,更别说花大量时间,自己去炼制阵媒了……” “所以炼制‘阵媒’的事……” 墨画眼睛一亮,“就交给炼器师了么?” 郑方点头,“是的。” 他又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张图册。 图册上,画着几种简单的灵器模型。 “阵纸这种,就不必说了,算是最基础,最廉价的阵媒了……” “其他各类灵器阵媒,包括阵旗、阵盘、阵令、阵石、阵基等等……” “这些都是由炼器师,单独炼制的。” 墨画有些疑惑,“但是这些阵媒的炼制,宗门里面好像没教过。” 郑方又点了点头,“宗门不教的……” “就像阵法也分很多类别,大类之中,像是五行八卦、两仪三才、四象七星等等……” “小类之中的元磁阵法……” “这其中每类阵法,悬殊都很大……” “同样的,炼器也细分很多门类的,譬如阵媒炼制、道袍炼制、铠甲炼制、兵器炼制、饰品炼制等……” “以及像灯盏、香炉、屏风、丹炉……这些修士生活、生产所需的各类灵器。” “一般炼器师,也只会选择一两类专攻,做到精益求精。” “宗门也不会全部都教,只会挑一些最重要的,体量最大的,应用最广的炼器分支来教……” “阵媒灵器,应用较窄,显然不在其中……” “原来是这样……” 墨画恍然大悟,心中感慨。 修道里的知识果然很深奥而驳杂,若不悉心去问,耐心去学,这里面的很多东西,他根本就不知道…… 墨画夸奖道:“你懂得真多!” 郑方一脸开心,但还是矜持道: “哪里哪里……” …… 之后墨画就大概明白了。 阵媒是阵法应用的基础。 在通仙城的时候,因为是小仙城,传承有限,阵法的配套水准也受限。 墨画还是个炼气期的小阵师,用的阵媒,都十分粗浅。 往往都是凑合着,能用就行。 他的心中,也没什么具体概念。 而他筑基之后,神识质变,“以地为媒”,更是直接跳过了“阵媒”的诸多限制。 但这样其实也不太好…… 墨画深思熟路后,觉得有些东西,自己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更不能不会。 不能因为自己布阵的手段非同寻常,就忽略了“寻常”的布阵手法。 这些基础的手法,是修界那么多阵师,研究,迭代并沿用了许久的阵法心血和结晶。 其中可能蕴含了,庞大且宝贵的“阵法应用”的经验,和阵法实用的思维。 墨画点了点头,端正了心态。 自己也要学习一下,如何借助“阵媒”,加强对阵法的应用。 阵法应用,要以阵媒为基础。 “阵媒……” 墨画就在宗门里问了问。 的确有弟子擅长炼器,但几乎没有弟子,擅长炼制作为“阵媒”的灵器。 有几个会的,但他们炼制的,也都是再基础不过的“阵纸”和“阵盘”。 这种阵纸阵盘,随便都能买到。 而且阵法与阵媒的结合,也是最基础的那种形式,研究的意义不大。 “最好是特殊点的阵媒……” 墨画考虑过,要不在太虚令中,发布悬赏,但他又有些心疼功勋。 毕竟功勋很值钱的。 而且他现在对“阵媒”类的炼器,还知之甚少,即便发布悬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炼制什么样的灵器阵媒。 “宗门里不行,去宗门外问问?” 墨画心里默默寻思着。 而后他便趁着旬休,跑到了顾家。 顾家也算是大家族。 即便势力不如上官家,但怎么也比自己遇到过的,钱家、陆家这些家族,势力要大很多。 家族中,必然有产业。 这些产业中,不可能没有炼器。 毕竟炼器是修道四大产业之一。 既然有炼器产业,即便不专门做阵媒的炼器生意,里面的炼器师,也多多少少懂些阵媒炼制的门道。 这里是乾学州界,能靠“炼器”吃饭的,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顾长怀忙着道廷司的事,没有回来。 墨画也没想找他。 顾家的产业,他一个道廷司典司,未必会上心。 墨画便找到了闻人琬。 闻人琬沉吟道:“阵媒灵器……” “顾家之前,好像也做过这类生意,忘了是卖纸,还是卖阵盘来着,但是效益不好,就砍掉了……” “现在没了吗?” 墨画有些失望。 闻人琬道:“炼器行砍了,但炼器师还留在炼器行,只不过转炼其他灵器了……” 墨画眼睛一亮,“我能去拜访下么?” 闻人琬颔首,“自然可以,只不过上官家和顾家合作的产业,散布在乾学州界及其周边仙城……” “其中炼器行有不少,我也不知这些炼器师,被调到哪里了,要找人问问……” “嗯嗯,”墨画笑道:“谢谢琬姨!” 一个时辰后,闻人琬便打听清楚了。 “在孤山城,比较远,来回怕是要一天一夜时间,你要去么?” 墨画微怔,“一天一夜么……” “嗯。”闻人琬有些迟疑道,“要不,我让人把炼器师傅请回来你再问?”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 “还是我过去吧。” 本来就是有求于人,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来回奔波。 炼器行的炼器师,平日里炼器也是很忙的。 这点墨画在通仙城的时候深有体会。 闻人琬颔首道:“好,我让人送你。” “不必了。”墨画道。 闻人琬看着墨画,有点不放心。 墨画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 “我还想沿路玩一玩……” 闻人琬一怔,心道到底是个孩子,还有点贪玩。 “外面很危险……”闻人琬提醒道。 “没事的。”墨画道,“我有顾叔叔给我的传书令,道廷司的腰牌我也有,遇到危险我还能跑……” 闻人琬叹了口气。 她知道墨画行事自有主意,便不再勉强。 “那你小心点。” “嗯!”墨画点头。 之后墨画便一个人,搭乘着顾家的马车,离开清州城,前往偏远的孤山城了。 墨画打算好了。 先去孤山城,向顾家的炼器师傅,请教些阵媒类灵器炼制的知识。 譬如阵旗、阵盘、阵基……这些阵媒,具体有何不同? 不同阵法,适合用什么样的阵媒? 然后自己再根据情况,考虑如何更好地将阵法和阵媒结合,拓宽自己阵法应用的手段。 回程的时候,从枯山破庙绕道。 买点酒肉糕点灵果,去拜访一下自己的“老朋友”,落魄山神黄山君。 好长时间没见面,墨画还真有点想它。 也不知黄山君平日过得好不好。 见到自己,一定很开心吧。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二章 孤山炼器 乾学州界周边,风景秀丽,各有千秋。 墨画坐在马车里,心情惬意,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向着孤山城赶路。 自清晨出发,将近大半日车程之后,马车便进入了孤山城的地界。 墨画举目四望,有些错愕。 与一路上的景色相比,孤山城附近,就要破败得多,山石光秃,草木凋敝,天空也灰蒙蒙的。 四周多是废弃的矿井。 人烟也稀少。 沿路零落的修士,大多面容颓然,像是忍着愁苦。 墨画皱眉。 孤山城是三品仙城,但看起来,比一般的二品地界,还要穷困潦倒。 这点远出乎他的预料。 马车沿着宽阔但满是灰尘的大道,驶进了孤山城。 进了孤山城,人多了一些,但也没多多少。 墨画向城东驶去,找到了位于东南角,一处偌大的炼器行。 炼器行上有个牌匾,笔力遒劲,写着“顾家炼器行”五个大字,下面又立了一道小匾,写着“孤山分行”四个字。 牌匾有些陈旧,沾满灰尘。 墨画四处看了看,这个炼器行,占地极大,一角开在城里,另一角连通附近的孤山。 炼器行内,热火朝天,似乎有不少修士。 墨画神识一扫,隔着城外的阵法,发现炼器行内的气息,大多都只是炼气和筑基。 仅有一道气息十分雄浑,近似凝质,有着淡淡的火焰气息,跟顾叔叔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应该是金丹大修士! 墨画神识扫视的同时。 炼器行内,一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一身古铜色,正在闭目养神的大汉,猛然睁开双眼。 大汉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沉声吩咐身边的一個弟子道: “去看看,有贵客来了。” 那弟子神色诧异,“贵客?” 大汉皱眉,目光之中也有些疑惑。 顾家的马车,车中有个人…… 模模糊糊的,感知不清,只知年纪很轻,灵力很弱,但神识很强,还带着淡淡的压迫感。 甚至让他这个金丹,都觉得心中凛然。 这很不合乎常理…… 况且,孤山城偏远,人迹罕至。 他一个人到这里做什么? 大汉目光微凝,心中警惕,但还是道:“先把人请进来,不可怠慢。” 那弟子知道轻重,立马拱手道:“是,师父!”随后便领命去了。 炼器行大门紧闭。 墨画正不知找谁,忽而便听“吱吖”一声,大门开了。 门内走出一个健壮的少年,浓眉大眼,面容带点憨直。 少年抬头,四处望了望,有些怔忡,嘀咕道: “贵客在哪呢……” 一低头才发现,他面前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少年愣住了。 墨画便问:“顾师傅在么?” “你……找我师父?”少年疑惑道。 “嗯。”墨画点头。 少年又打量了一下墨画,见他衣着朴素,但容貌俊俏,气度不凡,一双眉眼,璨若星辰。 他皱了皱眉。 这位小公子……莫非就是师父说的“贵客”? 少年不太信,但记着师父的话“不可怠慢”,无论是不是,都先请进去再说。 少年便客气道: “小公子,请随我进去。” 墨画笑道:“谢谢。” 之后少年在前面引路,墨画便走进了这座顾家的炼器行。 炼器行里,有不少修士。 这些修士,大多都是炼器师,或是炼器学徒。 场地间,还有不少炼器炉。 此时炼器师们正挥汗如雨,将经年累月,有些破旧的炼器炉烧得通红,而后全神贯注地抡着大锤,锤锻着不知是什么灵器的胚胎。 火焰声,哐当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光看锻造手法,这些炼器师,经验都十分丰富,技艺也很纯熟。 但炼器炉太陈旧了,阵法也很粗糙。 锻造灵器的流程,也比较敷衍。 所以明明规模不小,炼器炉不少,炼器技艺精湛,但看着总有种“落后”的违和感。 不过墨画也没好意思一直盯着看。 毕竟他刚来,人也不熟,长时间窥视,会被人猜疑的。 又往里面走了走,进了一处大院子,院子里陈列着很多灵器。 穿过院子,继续往里走,走廊变得狭窄,而后再过一扇大门,视野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处矿山的山头。 山头之上,有不少修士在挖矿,附近也有一些简单的炼器炉,用来提炼这些矿石。 墨画这才明白,整个炼器行,并不是封闭的建筑,而是依山而建,三面建墙,将这一处矿山,围了起来。 里面有矿,外面建行。 一面开采,一面炼器。 墨画眼睛一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炼器行。 从规模看,这处炼器行曾经也很辉煌,但现在一片萧条,估计是落魄了。 此时矿山外,有一处石桌。 石桌边坐着一个大汉,正皱眉沉思着什么。 墨画只看一眼,便知这面容轩昂的大汉是金丹修士,而且应该就是他要找的“顾师傅”。 顾师傅也看到了墨画。 他盯着墨画,看了好几眼,不由愣了愣神。 这也……太年轻了…… 但他是三品炼器师,这些年来,跟形形色色的修士打过交道。 深知乾州这里,越是年轻,身份可能越不寻常,即便不能交好,轻易也别得罪。 少年带路,墨画便跟着走上前去,和顾师傅问了好。 顾师傅也客气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对适才那为墨画带路的少年吩咐道: “大川,去煮壶茶。” “是,师父。” 那名为“大川”的少年,就退下了。 之后顾师傅请墨画入座,又目光审慎地打量了一下墨画,斟酌道: “不知小公子贵姓?” “我姓墨。” 墨画声音清脆道。 姓墨? 顾师傅一怔。 不姓“顾”,也不姓“上官”,竟然姓墨? 这乾学州界附近,也没有以“墨”为姓的大世家啊…… 顾师傅皱眉,“孤山偏僻,不知小公子到此,所为何事?” 墨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顾师傅。 顾师傅接过信奉,展开一看,见信是空白的,不由一愣,随后心中愠怒。 这小公子,莫非是来戏耍自己? 他正要说什么,目光一瞥,就见空白的信件下面,盖着两枚印。 一枚是“顾”家的,一枚是“上官”家的。 顾师傅瞳孔一震。 两家书印! 这个意思就是,这小公子此行得到了上官家和顾家两家的授意。 而书信还是空白的…… 要么这是一封很随意的书信。 要么意味着,这小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得到两大家族认可的…… 顾师傅木然转头,看着墨画,心思震动。 这小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且…… 他拿着这么重要的信件,到这孤山的炼器行,到底要做什么? 顾师傅目光一凝。 孤山偏僻,矿山开采殆尽。 他们这些留守的炼器师,只能随便锻些灵器,勉强度日,日子本来就很难过了。 这小公子,是想来发号施令,颐指气使? 还是和其他世家公子一样,想从他们身上,再刮一层油水? 顾师傅微微攥了攥拳头,目光已经冷了些,口吻倒还是依旧客气。 “我明白了,小公子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我们能做到的,定然尽力而为……” 墨画觉得这顾师傅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不过转念一想,别人毕竟是金丹大修士,能挤出时间,听自己这个筑基小修士的诉求,就已经是不错了。 还要别人“和颜悦色”,就有些过分了。 墨画便道:“顾师傅,我想问一些,有关‘阵媒’灵器的事……” 顾师傅点了点头,等着墨画继续说下去。 可等了半天,墨画不说了。 顾师傅愣了下,“然后呢?” 然后? 墨画也愣了下,“然后我就回宗门上课了啊……” 还能有什么然后? 他还能留在这里不成? 顾师傅一脸茫然,“就这?” 墨画同样茫然地点了点头,“就这了……” 顾师傅神情一滞。 这么重要的信件,你就拿来问点东西?就回去了? 你这是……拿着令牌当鸡毛用? 顾师傅不信,有些狐疑地看着墨画,“真的?” “嗯……”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顾师傅盯着墨画看了许久,确定他不像是在说假话,这才缓缓叹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甚至他还对墨画挤出了一个笑容。 墨画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位顾师傅,性情有些古怪。 “阵媒灵器是吧,小公子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 顾师傅想了想,又补充道: “炼器门类驳杂,当年我机缘巧合,选了‘阵媒’的炼器分支进行钻研,如今虽改学了其他炼器门类,但根基还在,只要不是太深奥的,大都略知一二,应该足以为小公子解惑……” 顾师傅说得细致,态度好得不行。 墨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顾师傅了。” “小公子客气了。” “对了,”墨画想起什么,忽然又好奇道,“顾师傅,您为什么阵媒不学了,改学其他炼器分支呢?” 顾师傅有些迟疑。 “不方便的话,我便不问了。”墨画道。 顾师傅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甘道: “太难做了……” “门类浅,收益低,没什么前景……” “最关键的是,还要看阵师脸色……” 似是想起往事,顾师傅脸色十分难看。 “那些狗阵师!一个两个,眼高于顶,脾气又差,要求又多,一具阵媒灵器的模板,翻来覆去,能改十多次……” “照他们的意思,改了十几次,然后他们一拍脑袋,说还是第一版好……” 顾师傅越想越气。 “当年我还是筑基,还没出师,接了个活,炼制几件阵媒……” “就被几个王八蛋阵师,横竖指摘,百般刁难,现在想起来我都恨不得……” 顾师傅心生怒意,随后见墨画神情怪怪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带着些歉意道: “抱歉,小公子,我不是说你……” 墨画有些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眼看时间不早了,不能耽搁了。 墨画便问起正事。 包括用作阵媒的灵器,与其他灵器有什么关系。 阵媒之间,有何不同? 什么阵法,适合什么不同的阵媒? 等等…… 顾师傅见墨画问得这么“专业”,不由得对墨画刮目相看,因此解释得也更加用心,以免丢了面子。 首先是阵法和灵器的关系。 “阵丹器符,虽是修道四大门类,但其实并不是完全独立,泾渭分明的……” “随着修道发展,不同修道行业间,互相融合,演变,发展……” “其中,阵法就至关重要……” 顾师傅叹了口气,“我虽骂那些阵师,是狗眼看人低的‘狗阵师’,但也不得不承认,阵法的确与各类行业,融合最深,影响也最大……” “以炼器来说……” “炼器炉要用阵法,这就不必说了。” “炼器师炼制出的灵器之中,大多也都包含阵法。” “只是不同灵器,所用到的阵法不同,功用也不同……” “体修用的灵器,内在的阵法,其目的是为了加固灵器,保持灵器的坚硬或是锋利,以便近身砍杀……” “例如破伤刀、锐金刀等等……” “偶尔也会附加‘属性灵阵’,用以进行属性克制。例如火焰刀、寒冰刀……” “灵修用的灵器,其中的阵法,大多是一些类似于‘法术’的阵法……” “与人斗法,相当于额外会了一门法术。” “但是这种灵器阵法,只能以修士灵力催发,无法用灵石激活……” “而且因为阵法刻在灵器内部,受限颇多,所以阵法的威力,也弱化了很多……” “而能完全发挥阵法威力的,便是‘阵媒’类的灵器!” 顾师傅沉声,而后继续道: “这类灵器,表面上看是灵器,但其根本,就是为‘阵法’而存在的‘阵媒’。” “它与阵纹的契合度最高。” “也能将阵法的威力,没有损耗,没有限制,完全地激发出来……” “只是阵媒这种东西,太依赖阵法,也太依赖阵师了。” “不同阵师,不同阵法,细节之处偏差极大,阵媒也难有固定的‘形制’,因此很难量产,风险比较大,前景没保障……” “而炼制的‘阵媒’,本质上很难算是‘灵器’,所以愿意研究这些的炼器师,就比较少了……” “至于阵媒和阵法的关系……” “不同类型的阵法,是要用不同阵媒的……” “像是阵旗,一般就会用作侦查、巡猎、道兵杀伐或是船只航向等用途上……” “阵盘应用就广泛了,基本上从大到小,各类阵法,你如果摸不准用什么‘阵媒’,画个阵盘,总归是没错的……” “还有一些阵基……” …… 顾师傅不厌其烦,巨细靡遗地说给墨画听。 墨画认认真真听着,仔仔细细记着。 期间那位名为“大川”的弟子,上来斟了茶,又默默退下了。 顾师傅说完了,忽而想起一个问题: “小公子,你问阵媒的事做什么?你要学炼器么?” 墨画摇头,“我学不了……” “哦对,”顾师傅看了看墨画抡不动锤子的小身板,点了点头,“那你……” “我是阵师。”墨画道。 顾师傅眉毛一挑,意外道:“伱竟是阵师?难怪……” 你…… 阵师?! 顾师傅心底一颤,后背不由冒出冷汗。 自己刚刚是不是,当着一个阵师的面,说了很多阵师的坏话来着? 顾师傅嘴角抽了抽。 墨画神色如常。 顾师傅不由有点心虚地咳了一下,小声又强调了一遍: “小公子,我刚刚……真不是说你啊……” “顾师傅,没事。” 墨画很是大度道。 顾师傅见墨画真没放在心上,这才又松了口气。 虽不知这小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能拿到上官家和顾家的印章书信,显然后台很硬,不能得罪。 顾师傅又忍不住多端详了墨画几眼。 墨画不由问道:“我不像阵师么?” 顾师傅摇了摇头,“不像……” 墨画好奇,“哪里不像了?” 顾师傅斟酌道:“一般阵师,没这么小年纪的,而且脾气一般比较差,眼睛要往天上看,会再倨傲,或者是嚣张一些……” 年纪小,度量大,长得好看,脾气也可爱的小阵师,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还真是稀罕…… 墨画见顾师傅夸自己,适才的一点不快,也不计较了。 顾师傅想了想,又拱手坦诚道: “这次是我不对,言语冒犯,还请小公子勿怪……” “小公子若不嫌弃,我请你去城中的酒楼,当做是赔罪了……” 墨画笑了笑。 这位顾师傅,为人倒十分坦诚。 不过他时间有限,也来不及了。 墨画便道:“谢谢顾师傅,不过宗门旬休有限,我要回去修行了,之后若有空,再来向顾师傅请教些问题,还请顾师傅不吝赐教。” 顾师傅又邀请了几次,见墨画去意已决,也不勉强,便道: “下次再来,我一定好好款待!” “谢谢顾师傅!” 墨画起身离开,可一转头,却看到适才那个叫“大川”的弟子,站在远处,神色有些焦急。 似乎是有急事,但又不敢打扰,等了许久。 顾师傅也发现了大川,便唤他过来,问道: “什么事?” 大川便道:“师父,炉子又坏了……” 顾师傅皱眉道:“坏了就换一个,不是好多炉子么?” 大川苦涩道:“炼器炼到一半,没法换,换了里面的胚子容易坏,而且……重新烧炉,又要花灵石……” 顾师傅问道:“哪里坏了?” 大川道:“跟之前一样,都是用得时间长了,阵法老化了……” 顾师傅眉头皱了起来。 墨画见状便道:“我来看看吧……” 顾师傅告诉了他很多炼器知识,也算是帮了自己大忙。 这种举手之劳的事,自己顺手帮一下,也算是还了份人情。 以后有事,再托顾师傅帮忙,也好开口。 而且来的时候,他都看过了。 炼器行里,用的炼器炉都很老旧,里面的阵法,也不太高深,闭着眼都能画。 顾师傅看了看墨画,却有些迟疑: “是二品中阶的阵法……” “没事。”墨画道,“二品中阶的,我也会一点。” 顾师傅一时没听明白。 什么叫二品中阶的,你也会一点…… 筑基前期的修士,怎么学二品中阶的阵法? 自己虽不是阵师,但又不是没有常识。 墨画却胸有成竹,对一旁的大川道:“带我去看看吧。” 大川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墨画,又看了看顾师傅,不知怎么办才好。 顾师傅叹了口气,点头道: “去看看吧。” 不过一个二品炼器炉。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修坏了,跟现在没什么差别。 只是到了前院,看到那个坏掉的炼器炉时,顾师傅还是皱起了眉头。 炉子被拆开了,上面的阵法褪色了大半,的确是阵法的问题。 但炼器炉经烈火焚烤,刚拆下来,内壁还是通红的,一般的二品阵笔,也承受不了这种高温。 只能等一两个时辰,让炼器炉自行冷却,不然画不了阵法。 “小公子,我看要不就算了,这……” 顾师傅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墨画,取出了一瓶灵墨,然后连笔都没用,小手一勾,红色的火系灵墨,就像一条小蛇,自行从瓶子里游了出来。 然后墨画又一指。 灵墨就在空中,划出一条蜿蜒的路径,最后游动到火红的炼器炉内壁上。 之后墨画小手“唰唰”几下虚指。 过不了多久,一副十六纹的二品熔火类阵法,就赫然浮现于炼器炉上。 而且阵纹严密,笔法严谨,一分一毫不差。 附近的炼器师,无论年龄老少,修为高低,见识多寡,都看得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们都有点恍惚。 “阵师……是这样子的么?” “阵法……是这样画的么?” 墨画却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把剩下的灵墨收了起来,挥了挥手,告辞道: “我先走了。” 顾师傅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甚至都忘了去送墨画了。 直到墨画走远了,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顾师傅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皱眉沉思道: “这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阵法手段……虽然看不懂,但让人大受震撼……” “待人也很真诚,也有背景……” “也不知能不能……” 顾师傅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一众炼器师和学徒,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人跟着自己混,总得给他们一点奔头……” “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烂在这偏僻荒废的孤山城里……” …… 天色已晚。 墨画一个人,坐着马车,踏上了离开孤山城的路。 他要赶夜路。 旬休的时间很短,他还要去看黄山君,所以没时间休息了。 反正晚上,也是走大道,一般没什么危险。 若是遇到危险,有夜色掩护,自己反倒更安全些。 孤山城的事,墨画还是觉得奇怪。 明明一个三品仙城,为什么金丹这么少?而且看着这么荒凉? 不过这次行程仓促,他也来不及细问,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还是赶路要紧。 于是墨画就沿着大道,绕了个远路,向着黄山君所在的枯山破庙驶去。 夜色沉沉,山色朦朦。 看着危险,但也一路静谧。 眼看再走一个时辰,就要到枯山了,就能见到黄山君了。 可途径一座仙城的时候,墨画忽然心中一跳。 他总觉得,附近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三章 郝玄 会有什么事发生? 墨画皱了皱眉,探头向车外看了看。 外面夜色很深。 马车在道路上行驶着,左侧不远处,是一座小仙城,右侧是一片荒山。 墨画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下去看看。 他控制着马车停了下来,而后跳下车,将马拴在附近,放开神识,感知着未知的因果气息。 有一丝血色…… 还有淡淡的杀意。 墨画隐着身,循着这丝气机,脚步无声无息地,往右侧的荒山走去。 枯草遍地,荆棘丛生。 山石也是嶙峋的,踩在脚下,有些硌脚。 走了一炷香时间,墨画察觉到异常,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看向地面,目光微沉。 地上有血迹,还没干,似乎刚流没多久。 碎石是乱的。 似乎有人全力奔跑而过。 空中残余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浅浅的灵力气息。 这是…… 墨画心中微凛。 “有人在被追杀?” 而且因果气机,有些暗沉,还有些熟悉。 墨画凝神衍算,忽而一怔。 恍惚间,他看到夜色暗沉的荒山中,两个黑衣人,在追杀一个少年。 月色凄冷,刀上沾着寒光。 少年的身上流着血…… 这画面一闪而过。 墨画再看去时,一切光影破碎,消散殆尽。 少年…… 墨画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而后保持隐匿,继续追去。 沿着血迹和气息,又追了数里路,自狭仄的山道走出,地形顿时开阔起来。 但空中的血腥味,也浓烈了起来。 残留的灵力气息,也更明显。 明显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墨画心中一凛,神识扫视了一下,便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滩血迹,地面山石粉碎,一些泥土有塌陷。 四周还有灵器切割,和法术灼烧的痕迹。 若墨画所料不差,那个逃命的少年,在这个宽阔的山坡处,被黑衣人追上了。 之后双方交战,一番搏杀,少年不敌,被黑衣修士抓住了。 应该还没死…… 或者至少目前还没死。 否则的话,现场残留的,就不是血迹,而是尸体了,至少是血肉残肢了…… “被抓住了,但是还没杀……” “应该就在附近……” 墨画目光一沉,瞳孔深邃,神识外放到极致,片刻之后,眼眸一亮。 附近有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内有几道模糊的气息。 墨画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与周遭土木山石的气息,融为一体,脚步静默无声,缓缓向洞穴靠近。 接近洞口时,里面果然有动静,气息也明显了起来。 共有三人,都是筑基初期修为。 里面似乎还有拷问的声音。 “臭小子……妈的……” “谁让你来的?” “说!” “……他妈的……快说!” “你的同伙在哪?” “究竟有何目的?”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 之后是鞭子抽打用刑的声音,半晌之后,有道年轻的声音,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 “我……不知道……咳……” 墨画一怔。 这個声音,好熟悉…… 他缓缓走进洞口,探头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灯光昏暗,一个少年被捆着,一脸鲜血。 两个黑衣修士蒙着脸,目光狰狞。 那个少年…… 墨画看了一会,恍然一怔。 竟然是自己的同门…… 郝玄? 太虚门同届的弟子很多,墨画也不是都认识。 但郝玄墨画有印象。 他跟自己是同一个弟子居的,虽然交集不多,但平时也混了个面熟,关系也还行。 阵法作业交得很及时,态度很认真,待人也很和气。 关键是,他喊过自己“小师兄”。 而且,还请自己吃过鸡腿…… 算是自己人! 而此时,曾经一脸和气的郝玄,却满身伤痕,气息奄奄。 那两个黑衣修士,仍在拷问他。 可郝玄又似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 那两个黑衣修士便皱起了眉头。 “撬不开嘴……” “怎么办?” “要不……” 其中一人,并手为刀,做了个手势,目光之中涌起杀意。 墨画一惊。 这两个黑衣人,什么身份? 太虚门弟子,世家嫡系,说杀就杀? 郝玄也是瞳孔一震,提着一口气,忙道: “我乃乾州郝家嫡系,爹娘都是金丹后期,有洞虚境老祖宗……” “我是嫡系的世家子弟,你们……”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道: “就这?谁还不是……” 另一个黑衣修士立马扇了他一巴掌,厉然道: “闭嘴!” 先前那黑衣修士自知失言,捂着脸,脸色微白,不敢说话。 郝玄也明白过来了,目光惊恐,脸色一片苍白。 要被灭口…… 他们…… 不待他再想什么,其中一个黑衣修士,早已举起屠刀,刀刃闪着森森白光。 便在这时,洞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啊——” 这声叫声,似乎十分害怕。 然后便有人撒腿就跑。 脚步声渐行渐远。 山洞里的几人都愣住了。 举起的屠刀也停下了。 黑衣人震怒:“有人?!” “怎么被发现了?” “刚才说的话,也都被他听到了?” “他还跑了?!” 其中一个黑衣修士怒道:“妈的,快去追!别走漏风声!” “好!” 另一个黑衣人便施展身法,向洞外追去。 可他没追出去多久,洞外便“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而后一声惨叫响起,之后就悄然无声了。 留在山洞的黑衣修士,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他想呼喊那人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不能走漏风声。 不能泄露身份。 他只能耐心地等。 可等了许久,洞外还是一片死寂。 夜色深沉,山林无声。 只是偶有夜枭嘶鸣,让人心生寒意。 黑衣修士眉宇止不住地颤动。 他感到有一种生死危机,萦绕在自己头顶,逼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他握紧了刀刃,死死盯着洞口,神情戒备,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 生怕一不注意,就会有人冲入洞中,取了他的性命。 但这种对峙,极其耗费心神。 黑衣修士恍然间觉得,他似乎是在与整片深沉的黑夜为敌。 四处皆是凶机。 他忍不了了,想出去看一眼。 黑衣修士咽了口唾沫,艰难挪步,缓缓向洞外走去。 可他的目光,只盯着洞外漆黑的夜色,却没注意脚下。 当他靠近洞口的时候,金光骤然一闪。 鲜血四溅。 黑衣修士两条腿,被金色阵法光芒,切得血痕遍布,脚筋尽断。 黑衣修士目光惊恐: “中阶阵法?!什么时候……” 来不及细想,疼痛瞬间弥漫开来,黑衣修士哀嚎一声,而后双腿断裂,身子不由控制地瘫倒在地。 片刻之后,火光骤起。 一道道火球,划破黑夜,不停歇地轰在他身上。 黑衣修士尽力挣扎,但他的肉身,经受不住阵法的杀伤力,以及连续不断的火球的爆炸,和火系灵力的灼伤。 他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连番的摧残下,黑衣修士的气息,就渐渐微弱,乃至消散了。 黑衣修士咽气了,成了一具尸体。 火球停了一下,但也只停了一下。 而后火光又起,继续轰炸,将黑衣修士全身,都炸了个遍…… 漆黑的深夜,隐蔽的山洞。 不知名的黑衣修士被杀后,尸体仍旧被火焰的爆炸吞噬。 郝玄面色惨白。 阵法杀人,火球鞭尸,藏于暗影,心狠手辣! 这究竟是什么人? 太凶残了…… 忽然,火球术停了下来。 山洞中也安静了下来。 郝玄这才发现,这山洞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了。 而尽管自己看不见,但对面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就缓缓向自己走来。 郝玄目光恐惧,手脚冰凉,忍不住瑟瑟发抖。 “别……你别过来……” 可那道阴影,却越走越近。 那种冥冥中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 就在郝玄惊恐至极,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时候。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低矮的阴影。 而后阴影渐渐凝实,人影浮现,露出了一张可爱的小脸蛋。 “郝玄,我来救你了!” 墨画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郝玄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傻了。 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无论是追杀他的黑衣修士,还是救他的墨画…… 仿佛自己睁眼醒来,太阳一照,自己会躺在弟子居的床上,然后去不情不愿地去上课。 郝玄闭了眼,又睁开眼。 不是梦…… 夜还是那么深。 山间的寒意还是那么重。 额头的血滴进了眼里,眼角火辣辣地疼,身上也全是伤痕,捆着他的锁链,也勒进了他的血肉。 适才悬在自己头顶的,白森森的刀光,还记忆犹新。 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郝玄愣了许久,看着墨画,忽然就热泪盈眶起来。 “墨画……” 他看着墨画,就像看到了自己至亲的亲人…… 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份罪啊,差点把命都弄丢了…… …… 墨画给郝玄解开了锁链,还给他喂了疗伤止血养气的丹药。 他的伤势,也就渐渐有所好转了,气息也渐渐沉稳了下来。 郝玄彻底松了口气,叹道: “还以为,我要挂在这里了……” 墨画想了想,忽而好奇道: “你身上没有那道符么?保命用的,金光闪闪的……” 郝玄一怔,“本命长生符么?” “嗯。”墨画点头。 他刚刚听郝玄他自己说,他是郝家嫡系,有个洞虚境的老祖宗。 郝玄摇了摇头,唏嘘道: “那么珍贵的符,我哪里配啊……” “我倒是有一个洞虚境的老祖宗,但老祖宗可是有很多很多个,像我这样的曾孙玄孙……” “除非我灵根夺天地造化,根骨震古烁今……又或者我血脉特殊,是老祖宗,一脉单传的唯一香火,死了就绝后了,不然老祖宗是不可能为我种本命长生符的……” “种这种符,会损耗修道本源……” “一个洞虚老祖,一辈子大概也就只能种一枚……” “所以,除非他们大限将至,抑或此生修道无望,不然不可能自损本源,断绝道途,去给自己的子孙后辈,种这种逆天的本命长生符的……” “本命‘长生’符啊,有‘长生’两个字,真的就等同于另一条性命了……” 墨画闻言,心中震惊。 他知道本命长生符贵重,但没想到,竟会这么贵重…… 洞虚一道本源,子孙一条性命。 随即墨画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自己的小师兄和小师姐…… 当初在离山城外,小师兄和小师姐为了救自己,也为了对付圣子还有他麾下的那群金丹魔修,把本命长生符都碎掉了…… 本命长生符一碎,那他们今后…… 岂不是没了保命的符箓? 如此珍贵的符箓,种一道已然十分奢侈,应该不会再有洞虚,给他们种第二道吧…… 墨画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担忧。 “也不知小师兄和小师姐他们,会不会有事……” 郝玄还以为墨画是在担心自己,更加感动,安慰墨画道: “放心吧,我没事的。” 墨画:“嗯,你没事就好……” 郝玄想了想,而后一脸严肃,郑重地对墨画道: “墨画,伱救了我的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师兄!” 墨画有安慰他道: “这是我应做的,不必放在心上……” 郝玄却一脸固执。 过了一会,他忽而又想起什么,疑惑道: “对了,墨……小师兄,那两个黑衣修士,都是你杀的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还以为你只会阵法呢……” 墨画眨了眨眼,叹道: “其实我修为很差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提前布下了阵法,以有心算无心,这才侥幸把这两人解决了……” 随即墨画露出了“害怕”的神情,“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郝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可他点了一会,忽然一愣,发觉不对: “不对啊,那人是被火球术打死的,而且打死之后,你还……” 还用火球术“鞭尸”…… 可凶残了。 而且手法老练,从容有余,一点也不像“侥幸”的样子…… 墨画一怔,拍了拍郝玄的肩膀,一脸严肃道: “那是你的错觉,你受了伤,有些恍惚,看错了……” “那两人都是死于阵法,跟我没关系……” 郝玄神色茫然。 我……恍惚了么? 墨画见状,立马转移话题: “这些都是小事,对了,你怎么会被这两人追杀的?这两人又是什么人?” 郝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想了想,忽而惊觉道: “还有别人!” “什么别人?”墨画微怔。 “被追杀的人!”郝玄急道。 墨画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郝玄便将原委道来: “我们五个人,还有程默,司徒剑他们,本来接了悬赏,来附近的仙城做任务……” “任务做完后,就结伴回去,可路过荒山,就见了一群行迹鬼祟的修士,蒙着脸,扛着袋子,推着箱子,不知在做什么……” “我们觉得可疑,就暗中跟踪他们……” “但没过多久,就被他们发现了,一见我们,他们全部脸色大变,纷纷拔出刀剑,向我们杀来……” “我们打了一阵,可寡不敌众,不是对手,只能四散逃了……” “逃之前,我刚好瞥见了一眼,他们那些麻袋,还有箱子里装的……” 郝玄顿了一下,寒声道:“全是人……” 人? 墨画神色一怔,随后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凝起,露出一丝寒光。 又是……人贩子……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四章 引杀 “我们现在怎么办?” 郝玄下意识看向墨画。 墨画琢磨了一下,道:“先去找程默他们,他们肯定还在被追杀,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凶多吉少……” “可是……”郝玄弱弱道,“我们就两个人吧……那些人贩子,至少二十多……” “你用太虚令传书求救了么?”墨画问道。 郝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传了,但没用,这里是荒山,元磁很弱,易受干扰,而且离宗门有点远,求救的消息,未必能传出去……” 墨画闻言一怔,也用太虚令试了试。 发现果然元磁之力微弱,磁纹受了干扰,似乎真的传不出去。 他之前外出做任务,都没求救过,不知道太虚令传书还有这种限制…… 墨画又用顾叔叔给他的传书令试了试。 文字墨迹暗淡,忽明忽暗。 元磁有明显的迟滞,不知到底传没传出去,但明显比太虚令好一些。 墨画有些疑惑,稍稍琢磨,大概明白过来了。 太虚令的阵法更高端,但又太复杂了,传书只是其中一项底层的功能,所以不如单一的传书令效果好。 而太虚令中的阵法,由核心阵枢控制。 核心阵枢位于太虚门的山门。 越靠近山门,太虚令元磁讯号越好,一旦远离,磁流就弱了。 况且他们现在位于乾学州界外,隔了一个州界,太虚令和传书令,功能都会严重受限。 能不能用还不好说…… 但不管如何,求救的消息,总归是要发出去的。 墨画便传书道: “顾叔叔,有人贩子,二十多人,在小云城外的荒山里……” 之后墨画就不管了。 求救这种事,要尝试一下,但也不必太过指望。 墨画问郝玄道:“程默他们往哪里逃了?” 郝玄想了想,指了个方向,“他们向西面那座山头跑了……” 墨画向那个山头看过去。 夜色深沉,漆黑一片,找过去的话,不知要找多久。 墨画问郝玄:“你伤势怎么样?” 郝玄苦涩道:“我可以跟你去,但估计动不了手,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墨画道。 他也不需要郝玄动手。 对方人多,以郝玄的修为,出手其实也没什么用。 他跟着指指路就行。 两人便准备出发,只是出发之前,山洞里的两個黑衣修士,墨画要再检查检查,搜搜他们的身,看看他们的长相。 他想知道,这些胆敢在乾学州界附近贩卖修士的人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山洞里的黑衣修士,被金刃阵割断了腿,又被墨画以火球术补刀杀了,浑身焦黑。 但墨画的火球术,刻意避开了他的脸,为的就是留个线索。 山洞灯光昏暗。 黑衣修士倒在地上,已经彻底咽气了。 墨画走近,掀开他的面具,瞳孔不由一缩。 蒙面的黑布之下,是一张血肉腐坏的脸,看不清样貌,甚至连血都是污黑的。 “这是……” 墨画放开神识,仔细窥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 “魔气……” 这个黑衣修士,死前泄了自身的魔气,让魔气腐坏了血肉,模糊了面容,污染了灵力。 不让人辨认出他的身份。 墨画又连忙去山洞外。 山洞外还死了一个黑衣修士,是被地火阵炸死的,但此时他身上,同样被魔气腐蚀,成了一滩烂肉。 墨画心中微凉。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死了之后,自毁肉身,自污灵力,也不敢泄露身份。 但是…… 墨画皱了皱眉。 他们身上的魔气,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自己之前,一点都没发现? 郝玄跟在墨画身后跑,也看到这两个黑衣修士污秽的模样,不由捂了捂嘴,支吾道: “这两人……怎么会这个模样?” 墨画摇了摇头,他又翻了翻他们的储物袋,发现他们的储物袋中,除了一些灵石,丹药,和常用的制式灵器,并没有其他表明身份的线索。 “这么谨慎……” 墨画默默嘀咕道。 郝玄道:“那我们……” 墨画道:“不管了,先找程默他们要紧。” 反正这群人,一共二十多个。 死了两个,还有不少活着。 墨画就不信,他们每个人死前,都能自毁道身,掩盖住身份…… “走吧。”墨画道。 “哦。”郝玄点了点头。 这些事他也看不懂,但反正跟着墨画,应该总归是没错的。 毕竟刚刚就是墨画救了自己。 郝玄还记得,入门前爹娘语重心长地嘱咐过自己: “玄儿,你虽有个洞虚老祖,但你却是你老祖宗一百五十六个玄孙之一,你老祖未必记得你是谁……” “伱天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性也不够狠辣,恐怕很难在宗门出类拔萃。” “既然如此,就想办法保个底……” “别的学不好没关系,把身法学好就行。” “以后行走修界,遇到危险,能跑则跑,实在跑不掉,就紧紧跟在靠谱的人后面,不要自己逞强。” 郝玄有一种直觉,墨画这种,估计就是爹娘说的那种“靠谱”的修士。 虽然他比自己小,修为比自己弱,个头也比自己矮。 但布陷阱杀人搜尸,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虽然有一点点可怕,但自己喊他一声“小师兄”,跟着他,应该没错…… 郝玄默默点了点头。 之后郝玄带路,两人施展身法,一同向荒山西面赶去。 郝玄是风灵根,修的是风系身法,身法精湛。 让他意外的是,墨画的身法,竟也十分不寻常,身姿轻盈,动如流水,跋山涉岭,一点也不费力。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面前便是一片广阔的山林。 林木又深又密,夜色又黑,根本看不清前路。 郝玄认不出路了,左看右看,又默默看向墨画。 墨画举目眺望,目光之中,因果纹理微浮,片刻后道:“跟我来。” “嗯。”郝玄连连点头。 于是又变成墨画带路,郝玄在后面跟着。 两人在树林里,左绕右绕,明明地面没什么痕迹,但墨画总能找出一条路来走。 郝玄看着,心中奇怪。 又走了不知多久,地面又出现了血迹。 两旁的树木,有刀剑斧凿的痕迹,还有残存的,山土和火焰灵力的气息。 “开山斧!离火剑!” “是程默和司徒剑他们!” 郝玄心中暗暗吃惊,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墨画,这你怎么找到的……” 墨画肃然道:“直觉!” “哦……” 郝玄有些半信半疑,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信…… 墨画低声道:“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过去看看。” “好。”郝玄有些紧张道。 于是两人压低身形,往前走了几步,郝玄一转头,却发现墨画突然不见了,顿时慌了神,颤声道: “墨……画……” 墨画的身影,又在他身边浮现了。 郝玄吓了一跳。 “我忘了,你不会隐身……”墨画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枚玉佩,递给郝玄,“这是水隐玉,是道廷司一位好心的叔叔送……‘借’给我的,你先用着,可以隐身。” 郝玄呆呆地接过,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一起施展隐匿,向山林另一边靠近。 山林的另一边,是一处平缓的小山坡,地形空旷,下面有一条小溪,溪边全是碎石。 此时小溪边,有两方修士在混战。 一方穿着黑衣,蒙着脸,共有九个人。 另一方只有三人。 墨画余光一瞥,便认出来了。 其中一个上半身有数道血痕,挥着两个大斧,似是被逼到绝路,大声叫喊的,便是程默。 另一个施展离火剑,脸色苍白的,是司徒剑。 还有一个弟子,相貌英武,施展长枪,正与黑衣修士尽力拼杀,虽然久战力疲,但修为也很不俗。 墨画看了一眼,发现这人自己竟不认得。 “那人是谁……” 墨画指着那使长枪的弟子,压低声音,向郝玄问道。 郝玄悄悄看了一眼,低声道: “他叫杨千军,跟我们同一届,但不是一个弟子居,不在一起上课,估计你没见过……” “哦哦。” 墨画点头。 杨千军……姓杨……用枪…… 墨画小声道:“道兵司杨家的弟子么?” 郝玄有些诧异,“杨家你也知道么?” “知道一点……” 郝玄点头道:“是的,他是杨家嫡系,学的是杨家祖传的枪法,修为很强的……” “程家跟杨家有交情,程默跟杨千军也认识。” “我们这次做任务,要抓三个筑基前期罪修,所以才喊上了他,五人一起行动。” “哦。”墨画点了点头,随后又疑惑道: “你们五人,你,程默,司徒剑,杨千军……还有谁?” “易礼……”郝玄道。 墨画一怔,“易礼……道法长老易长老的‘易’家?” “是啊。”郝玄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易礼的身形,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易礼怎么样了……” “逃出去了,还是……凶多吉少了……” 郝玄神情很是担忧。 墨画放开神识,扫视了一遍,忽而指着角落一个倒在地上的修士道: “那个是不是易礼?” 郝玄顺着墨画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神情一愣,随后连连点头: “是的,是易礼!” 墨画这便明白了。 姓易,是易家子弟,必然专修法术,是个灵修。 这种混战中,灵修是很吃亏的。 尤其他们还是以寡敌众,更易被针对。 混战之中,他这个灵修,肯定是被人近身围攻,是第一个被放倒的。 好在他只是晕了过去,性命暂时还无碍。 但过一阵,就不好说了…… 墨画又观察了一下局势。 这些黑衣修士,根基都很扎实,如果墨画所料不差,他们大概率也都是世家出身。 这样一来,另一旁的程默三人,也未必能支撑多久。 他们三人,在九个围攻之下,招式越来越慢,灵力运转渐渐迟缓,明显都是在咬牙强撑着。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郝玄看着有些紧张。 墨画想了想,对郝玄道:“你身法挺好吧。” 郝玄不明所以,缓缓点了点头,“我爹娘怕我遇到什么不测,所以让我专修身法……” 墨画便小声道:“待会你露头,骂他们几句,把他们引过来,然后我用阵法,解决他们……” 郝玄一怔,随后点头。 对面人多,他们人少,的确是要用阵法才有可能赢。 只是…… 郝玄左右看了看,“哪里有阵法?” “没事……”墨画道,“你去引过来,我就布好了。” 见郝玄不信,墨画便强调道: “我布阵很快的!” “好吧……” 郝玄嘀咕道,他刚想起身,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怎么引……” 墨画耐心道:“你只要露头,让他们看到,然后假装慌乱,撒腿就跑,他们肯定会分出人手,来追杀你。” “他们会这么蠢么……”郝玄有些担心。 墨画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不敢走漏风声,所以只要你露面,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来追你。” “那他们要不追呢……” “你就骂他们。” 郝玄有些为难,“我不太会骂人……” “没事,”墨画眼睛一亮,“我教你!” 郝玄一惊,“你经常骂人么?” 墨画立马摇头,“我也不会骂人,只是认识一个很擅长骂人的长辈,偶然间,恰巧,记下了一些骂人的话……” 墨画将一些骂人的话,偷偷给郝玄说了。 郝玄听后,大受震惊。 仿佛井底的青蛙,跳出了井口,他这才知道,这世间竟能有人,这样去骂人…… “记住了吗?”墨画问道。 郝玄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你去吧!”墨画道,“但是要记住,不用交手,一旦别人追你,你撒腿就跑……” “好!” 于是郝玄便壮着胆子,走出山林,站在林边,对着围攻程默等人的黑衣修士,高声喊道: “程默!坚持住!我来了!” 随后他就向对方冲过去。 对面的黑衣修士,一瞬间有些愣神。 随后他们认出了郝玄,见他想自投罗网,纷纷目光狰狞,拔刀冷笑。 郝玄吓了一跳,立马又往回跑。 黑衣修士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皱眉片刻,冷声道:“去追!不能走漏风声!” “是!” 两个黑衣修士点头称是,随后提刀向郝玄追来。 郝玄按照墨画的吩咐,将这两人引入山林,而后左右绕了绕,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之后“轰隆”一声,平地爆炸声响起。 一股剧烈的灵力波动传来。 郝玄心中一凛,再抬头望去,就发现那两个黑衣修士,直挺挺躺倒在地。 而一旁的墨画,已经开始用火球术补刀了。 流程丝滑,手段娴熟。 郝玄差点就怀疑,他这个“小师兄”,是个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的熟手了。 墨画补完刀,郝玄立马跑上去,却见墨画一脸的不开心。 “师兄,怎么了?” 墨画指了指地上的两个黑衣修士。 郝玄一看,发现这两人,已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和之前那两个黑衣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活着的时候,感知不到魔气,但只要一死,魔气就会失控,将血肉灵力,一同污染腐蚀……” 墨画神色有些凝重。 郝玄也有些心惊。 他是正道世家子弟,以前只听说“魔道”的诸多邪异手段,但都只是耳闻,如今才算亲眼见到。 仿佛那些修道的险恶,突然间就变得真实了…… 墨画倒是见怪不怪了。 他站起身,又给郝玄制定了一条“引诱”的路线。 之后郝玄,又回到山间小溪边,冲着那群黑衣人高喊:“我又来了!” 黑衣修士们又愣了片刻。 但他们没有追过去。 这次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 郝玄便记着墨画教他的话,大声但是一板一眼地骂道: “你们这群窝囊废……” “孬种!” “你们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把胆子,都留在娘胎里了?” “爷爷我这么骂你们,你们都还能当缩头乌龟!” “莫非你们的爹,是属乌龟的?你们也都是绿头王八的种,所以这么能忍?” “既然如此,不如把你们的娘介绍给我,说不定她还能多给你们生些乌龟兄弟……” …… 这些话把黑衣修士们骂懵了。 就连程默几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郝玄……不会是中邪了吧…… 他平时不会骂人的啊,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骂人的功力就突飞猛进了? 程默几人有些迷茫。 黑衣修士们回过神来,却受不了了。 一人咬牙道:“大哥,我去把那小子宰了!” “将他碎尸万段!” 为首一个黑衣修士皱眉,“必然有诈……” 另有一个黑衣人点头道: “适才那两个兄弟追了过去,现在不见了,不知是被引走了,还是中了埋伏。” 可有人却怒道: “我不管!他如此羞辱于我,今日我必将他开肠破肚,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为首黑衣修士皱眉:“不可。” 那人冷笑,“别忘了,你可没资格命令我,之前是给你面子,才听你号令,但论起身份,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为首黑衣修士恼怒,“你!” 可那黑衣人,并不理睬,而是自顾自点了两人: “我们走,虽说不可泄露身份,但以我等的出身,绝不可蒙受如此羞辱!” 于是三个黑衣人,便向郝玄追杀而去。 而场间的黑衣修士,就只剩下了四人。 四比三,虽还占据优势,但这优势已经很微弱了。 程默三人,也信心大振,看到了逃生,乃至反杀的希望。 另一边,三个黑衣人,恶狠狠地狞笑着,追着郝玄进了山林。 他们自以为,以三敌一,轻而易举。 即便有些埋伏,只要小心些,便无大碍。 但他们全不知,这黑魆魆的山林中,到底是什么人在等着他们…… 半个时辰之后。 阵法红光一闪,火光弥漫。 烟尘消散之后。 这三个一脸嚣张的黑衣人,也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咽了气了。 —— (ps.群已经建了,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加群一起聊天~ 群号附在下面。)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五章 形象 夜色幽深,山林死寂。 郝玄看着地上躺尸的三个黑衣修士,张大了嘴巴,“小师兄,你这阵法,也太厉害了吧……” 只一个照面,轰隆一声,火光一闪,阵法一炸。 这三个修为不俗的黑衣修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咽气了…… 郝玄一脸震惊,墨画心底还是有些高兴的,不过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一下“小师兄”的面子,便矜持地颔首道: “还行吧……” 惯例他是要用火球术补刀的。 但这次郝玄在附近,墨画就没下手,以免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兄手段毒辣。 从而破坏了自己在同门之间,“单纯善良”的友好形象。 三個黑衣人死了。 墨画手指一挑,划出一道金光,划破了这三人的面罩,但面罩之下,仍旧是魔气腐化的污黑的血肉。 “只要人一死……就会毁容么……” 墨画微微皱眉。 这样的话,自己要活捉一个,才能看清他们的长相? 郝玄低声道:“还剩四人了,我再去把他们引过来么?” 墨画沉思片刻,摇头道: “不必了,四人而已,没必要引了……估计你也引不来了……” “已经消失了五个人,他们就是再蠢,也知道你有问题,你一露头,他们应该会更谨慎,甚至会想着逃跑……” 郝玄疑惑道:“那该怎么办?” “我过去看看,”墨画想了想,又对郝玄道,“你伤没好,就隐身待在附近,不要出手。” “可是……”郝玄迟疑片刻,有些担忧道,“你过去,不能提前布阵法,对上那些黑衣修士,也很危险吧……” “我法术很厉害的!”墨画道。 郝玄微怔。 他没记错的话,墨画的道法课考核,好像只得了一个“丙”吧。 丙也能算很厉害么? 郝玄想说什么,但见墨画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还是老实“听话”比较好。 郝玄便道:“那小师兄,你小心点。” 墨画点头,“放心吧。” 一共九个筑基前期黑衣修士。 用阵法“钓鱼”,坑死了五个。 剩下四个,就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自己的掌心。 墨画目光有些危险。 郝玄看着墨画,恍惚间觉得,这些将他们五个追杀得走投无路的黑衣修士,在自己这个“小师兄”眼里,就跟…… 小鸡雏一样? 不是吧…… …… 另一边,程默三人和四个黑衣修士的战斗还在继续。 程默三人处于下风。 他们之前被追杀,一路边战边退,灵乏力疲。 尽管现在黑衣修士人数骤减,只剩下四人,但他们还是觉得越来越吃力。 只是眼下是脱身的最好机会。 他们若能撑住,就有转机,有可能逃出生天。 不然等另外那几个黑衣人抓到郝玄——抑或是没抓到,直接折返回来,他们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郝玄身法好,他们是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程默几人也只能期待,郝玄多支撑一会。 而另外四个黑衣人,虽然占据上风,但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去了五个人,到现在没回来。 不知是被拖住了,还是中了埋伏。 虽然不太可能丢了性命,但若是拖延得久了,难免会生出变故。 自己这伙人黑衣夜行,做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事,事久容易生变,一旦暴露,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为首的黑衣修士心中不安,忽而咬牙道: “嗑药,速战速决!” 另外三个黑衣人,都是一怔,面露迟疑。 但“大哥”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听。 三人各自退开半步,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血色丹药,未等程默等人反应过来,便迅速喂入口中。 转瞬之间,四人气息都陡然暴增,眼中生出道道血丝。 程默三人神色一凛。 “邪丹?” 他们心中,都隐隐觉出不妙。 原本就处在劣势,如今这四个黑衣人,都嗑了邪丹,修为增长了一截。 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程默一咬牙,不管不顾道: “一群邪道孽畜!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说完他怒吼一声,双目圆睁,上身肌肉蒙上一层深沉的古铜色,血气沸腾,整个人的气势,如同一柄开山裂地的巨斧。 开山斧! 这是程家的祖传道法,招式简单,威力粗暴。 道法激活后,皮肉如钢铁,斧刃有开山裂石之力。 但持续时间有限。 他这个境界,修为有限,也无法完全发挥出这种道法的威力。 程默强行施展,是在透支血气,跟黑衣修士拼命。 旁边的司徒剑和杨千军,见程默要拼命,也知此时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殊死一搏。 搏了还有一线生机。 不搏必死无疑。 司徒剑并指,将剑气催发到极致,一层红得发亮的烈炎离火,笼罩在他的灵剑上。 杨千军双目泛出金瞳,长枪之上,也凝聚着璀璨的金光。 一时之间,三人脸色苍白,但战意大盛。 墨画赶到的时候,也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心中感慨。 世家子弟果然不凡。 这些世家大族,历代传承的招式,威压赫赫,一看就十分强大。 尤其是程默。 平日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真正生死搏杀之时,手持双斧,战意凛然,宛若金刚怒目,气势惊人。 此外的司徒剑和杨千军,一火一金,灵力澎湃,也不遑多让。 就是…… 显得有些太笨了…… 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威力大,但若经验不足,用得不好,弊端也大。 果然,那为首的黑衣修士,虽面色凝重,但并不十分着急,而是沉声吩咐道: “这三个小子要拼命了,不可力敌,小心一点……” 黑衣老大的眸中闪过一丝厉然,“强弩之末,必不可久。慢慢耗着,将他们血气灵力耗尽,他们必死无疑!” 另外三个黑衣人纷纷点头称“是!” 电光火石间,双方又战到了一起。 程默三人也知自己撑不了太久,便想速战速决,以雷霆手段,先杀一两个,然后是战是走,再见机行事。 黑衣修士这边,以周旋牵制为主,既不让程默三人走,也不与他们硬拼,想将三人气力耗尽,再尽数斩杀。 场间一时斧光剑光交错,灵力血气交织激荡。 看着声势浩大,但局势一直僵持不下。 程默越来越急。 他的开山斧学艺不精,虽刚猛无俦,但无法久战。 一旁的司徒剑和杨千军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灵力本就不足,强行催动这种大杀招,每时每刻,灵力都在倾泻而出。 墨画看着摇了摇头。 “厉害归厉害,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用杀招之前,应该先想一想,能不能把敌人杀掉,杀不掉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凭着一腔热血拼命,大把的灵力,就这么白白消耗掉了……” “也不知道,灵力要省着点用……”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躲在暗处,手指一伸。 一枚火球破空而出,在黑夜中,划出一道迅疾而明亮的火光,精准地命中了一个,正在躲避程默大斧的黑衣人。 这枚火球,又快又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被火球命中的黑衣人,更是一脸错愕。 他根本不知道,这枚火球到底是从哪来的,又到底是谁出的手。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便是一片惊慌。 这枚火球术威力不大不小,不足以让他受致命伤。 但火球炸在他身上,灵力爆炸,让他不得不踉跄一下,身形也失去了平衡,迟滞了片刻。 生死交战,这片刻迟滞,足以致命。 这黑衣人面色瞬间煞白。 程默愣了片刻,也立马回过神来,忍不住露出狞笑,抓住这片刻破绽,双斧高举,猛然劈下。 黑衣修士极力躲闪,但还是没来得及。 势大力沉的双斧,挟开山之力,直接劈开他的胸膛。 四个黑衣修士,转瞬死了一个。 在场众人,神色尽皆一变。 程默三人心中一喜,“有帮手?” 另一边的黑衣修士,却目光慌乱,心中微凉。 “有埋伏?” 为首的黑衣修士立马高声道:“何方道友,藏头露尾,何不出来一见?” 四周夜色沉沉,山林黢黢,凉风一过,树影重重,如同鬼魅。 黑衣修士只觉冷汗直冒。 程默三人,目光之中露出锋芒,纷纷抓住时机,向剩下的黑衣人杀去。 为首黑衣人目光凛然,咬牙吩咐道: “继续耗,小心法术暗算……” 双方又交战在了一起。 程默几人战意大盛。 黑衣修士却畏手畏脚起来。 他们害怕,黑夜中会突然再飞出一个火球,在命悬一发之际,把他们坑死…… 但墨画的火球术,实在太快了,根本防不胜防。 十来个回合之后,沉寂了许久的黑夜中,又一道火球,骤然飞出,炸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背上。 黑衣人痛哼一声,身形一滞。 司徒剑眼疾手快,当即并指,递出一道离火剑气。 剑气火光灼灼,直接刺穿黑衣人的心脉。 黑衣人又死了一个。 而后不过片刻,黑夜中又是一枚火球飞出,直奔另一个黑衣人的面门。 有前车之鉴,这黑衣人提心吊胆,全神戒备。 墨画的火球一出,他便立马察觉,极力躲闪,堪堪避开了正脸。 火球术擦着他的耳边飞过,耳朵火辣辣地疼,但侥幸并没有被火球糊脸。 黑衣人松了口气,但还没缓过气,就见自己胸前露出了一截枪尖。 杨千军趁着他提防火球术的时候,早已趁机绕到他背后,一枪捅穿了他的胸膛。 至此,形势陡变。 三枚火球,三条人命。 场间只剩下那个为首的黑衣修士。 他站立当地,目光惊恐,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不过眨眼的功夫,几道火球飞过来,他手下的三个兄弟,就火速毙命了…… 根本没给他多少反应的时间,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有高手!” “要走!不然必死!” 黑衣修士二话不说,转身便想逃走。 黑暗中的墨画手指一点,淡蓝色水纹骤现,水牢瞬间凝结,将那为首的黑衣修士捆在原地。 “这是……” 黑衣修士面无血色。 程默举起双斧,便想将这黑衣修士砍死,便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道: “抓活的!” 这道声音有点耳熟。 但荒郊野外,黑夜山林之中,听起来又显得有些怪异…… 程默一时没认出来。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留了活口,斧头偏转,砍在了黑衣修士的后背上。 谁知那黑衣修士,听到“抓活的”这三个字,目光陡然变得惊骇。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金光袭来。 这道金光,威力不大,直奔黑衣修士的面目。 似乎并不是想取他的性命,而是想割开他的面罩,让他的长相暴露出来。 但这似乎,比杀了他还让他惊恐。 黑衣修士面露绝望,不等金光破面,直接掰断了自己的手指,一股魔气瞬间蔓延,将他的血肉吞噬,化为一滩黑浊之水。 程默等人神色一惊,纷纷避开,而后面面相觑。 “这是…魔修手段?” 程默凝声道。 可此间的黑衣修士都死了,一地血迹,山林死寂,无人应答。 片刻之后,程默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总管是活下来了。 杨千军面色肃然,向着对面的山林拱手道: “多谢出手相助!” “不知是何方道友,可否现身一叙?” 山林无声。 司徒剑皱眉,“莫非是乾学州界,哪个宗门的师兄?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虽然用的是普通的火球术,但出手精准,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就改变了战局……” “必然是个法术高手……” “法术高手,会只用火球术么?” “不太像吧……” 程默肃然道:“一般来说,高手的确不会用火球术这种低端法术,但真正的高手,返璞归真,反倒会以火球术这种不起眼的法术,化腐朽为神奇……” “有道理……” “那会是谁?” 程默斟酌片刻,迟疑道:“不会是哪个‘前辈’高人吧?” “喊‘小师兄’就行了,不用喊‘前辈’的,太见外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墨画默默在三人眼前现出身形,灿然一笑。 杨千军怔住了。 司徒剑人傻了。 程默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 “墨……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 “伱,你……” 程默“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半天的神,这才道: “火球术是你放的?” “不然呢?” 程默左右看了看,又问道:“没别人了?” “嗯!” “可是,你……” 程默的心灵,一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是……墨画呢? 怎么可能呢? 他满心都是疑惑,觉得有好多东西想问,但一时之间,脑袋有些发懵,又不知从何问起。 墨画却不理他,而是检查了几个黑衣人的尸首,发现他们的血肉灵力,果然都被魔气腐蚀了。 为首的黑衣修士,更是化为了一滩黑水。 墨画有些失望。 还是没抓到活的…… 这些人,一旦自知必死,就会毫不犹豫自杀,以魔气自毁肉身。 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 还是说,他们有着绝对不可告人的,可怕的秘密? 墨画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里不太安全,你们又受了伤,先找个地方藏身……” “嗯。” 程默三人都郑重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三人,把晕倒的易礼带着,墨画去喊了郝玄,一行人在山林里绕了一圈,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暂时栖身。 墨画在洞外简单布了些警戒,隐蔽和防护的阵法。 程默几人,则在山洞中疗伤。 服了丹药,几人伤势好转,灵力也在渐渐恢复,司徒剑终于忍不住问道: “墨画,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画轻描淡写道: “我回宗门,路过这里,看到有血迹,就顺着找了一下,恰好就发现了被人追杀的郝玄……” “之后我运气好,把郝玄救下了,然后又跟着郝玄,找到了你们,‘侥幸’把你们也救下了……” “哦……” 程默点了点头,可他点着点着,就发觉不对: 这是恰好,运气好,侥幸就能做到的事么? “你……怎么救的?”程默问道。 “也就……布个阵法,炸一下,就完事了……”墨画道。 “刚刚被引走的那五个黑衣人呢?” “一样的,布个阵法,炸一下,人就没了……” 程默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死了?!”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们知道的,我是个阵师,肉身弱,灵力也弱,正面交手,是很危险的。” “遇到这种凶残的,不露面目的黑衣修士,我也没办法,只能先想个办法,布个阵法,炸他们一下了……” “谁知他们不禁炸,一炸就死,这也怪不了我……” 程默:“……” 司徒剑:“……” 杨千军:“……” 墨画见他们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低调一下,便一脸严肃道: “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些黑衣修士……是人贩子吧?” 程默等人一怔,随后神情都凝重了起来。 “我们回去,上报道廷司?”司徒剑道。 “是要上报道廷司。” “但是,来不及吧……” “等道廷司赶来,这些人贩子,估计早就跑了……” “还有被他们掳卖的修士,也不知会被卖到哪里……” “若是卖到寻常修士手里,或许还没什么,但若是卖到邪修或是魔修手里,恐怕就……” 一些有关魔修杀人炼功,杀人炼丹,杀人祭器的残忍的传闻,浮现在众人的心中。 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那要不……” 墨画眼睛微亮,小声建议道,“把黑衣人都宰了?” 程默等人都是一怔,而后默默看着墨画。 尤其是程默和司徒剑。 他们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以往印象中天真可爱,人畜无害,根基不行,一心只知道画阵法的“小师兄”……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六章 带坏了 “都……都宰了?” 易礼小声道。 他是灵修,之前被追杀的时候,被迫与黑衣修士交手,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 如今刚醒,头还有点晕,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墨画点头,“都宰了!” “可是……”司徒剑有些迟疑,“对面人多,我们打不过吧……” 之前照面的时候,粗略估计对面有二十多人。 如今虽然死了一些,但至少也剩下十多个,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帮手。 况且这十来个黑衣人中,好像还有一个筑基中期修士。 人数和修为,都占据劣势…… 墨画想了想,斟酌道:“正面交手,的确是有点难,所以要想些办法,筹谋周全。” “筹谋……” 程默三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们类似的经验不多,一时也不明白,到底要“筹谋”些什么。 “先不急……”墨画沉稳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这些黑衣人贩子,探清虚实,然后再见机行事。” “总不可能放任他们拐卖修士,然后逃之夭夭吧……” “这倒是……” 程默三人点头。 “只是……”杨千军叹了口气,道,“我们被追杀,逃了一路,也不知那些黑衣人,到底去了哪里……” 墨画问道:“你们是在哪里碰见这些黑衣修士的?” “东面的一处山谷里……”杨千军道。 “那就先去看看,找找有没有线索。”墨画道。 杨千军微怔,而后点头道: “好。”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之后等几人打坐疗伤,恢复了血气,灵力也恢复了大半,众人便起身出发。 一行六人,沿着山道向东,大概过了半個时辰,来到了一处山谷。 墨画放开神识,微微皱眉。 山谷之中,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众人进去搜了搜。 地面的土壤、碎石还有浅草之上有车辙,还有淡淡的脚印,以及箱子放置在地上的印痕。 除此之外,就没其他痕迹了。 像是有一群人,在此稍作停歇,之后不久,就兵分两路。 一路人追杀程默几人。 另一路人,则带着被拐卖的修士,启程离开了。 程默等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他们走了……” “也不知去了哪里……” 墨画瞳孔深邃,眼眸之中,因果纹理浮现,丝丝因果气机印入眼帘。 片刻后,墨画往左面的山道一指,“他们往这里去了。” 其他人一愣。 程默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蒙的!” 墨画理直气壮道。 而后他便轻松道:“走吧……” 说完墨画一马当先,向左手边走去了。 郝玄立马跟上。 程默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意识地,还是跟在了墨画身后。 左面是山道,山道之后是山林,山林之后有个山谷,山谷之后又是小溪…… 这一路上,并没有车辙或是修士路过的痕迹。 但墨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目光专注,脚步坚定。 仿佛他亲眼看见过,那些黑衣修士的动向一般。 程默觉得十分怪异。 但这种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谁也不知方向,有个人带路,他也就只能跟着走了。 又走了一炷香,墨画眸子一亮,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对程默等人,压了压手掌,低声道: “蹲下。” 众人顺从地蹲了下来,压低身形,向前走了几步,借岩石和草丛掩护,探头往下一看。 山坡下,有一处废墟。 废墟之中,墙壁坍塌,有杂乱的矿石,沾着泥土的铁胚模具和炉子。 看样子,像是一个废弃的炼器行。 炼器行规模不小,内部被断垣残壁遮掩,入口处的大门风干破碎掉了。 整座炼器行,初看时没有异常,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大门阴影处,有两道黑影。 正是两个看门的黑衣人。 程默心中一惊,“找到了!” 他回头看了眼墨画,震惊道:“竟然让你蒙对了!” 墨画谦虚道:“运气还行。” 程默迷糊地点了点头。 司徒剑和杨千军默默给了程默一个白眼。 墨画说“蒙”,你还真就信啊? 这一路上,一点痕迹没有,墨画一点方向没错,怎么可能真是“蒙”出来的? 不过,墨画既然说是“蒙”的,他们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下面怎么办?”司徒剑问道,“先想办法混进去,摸清敌人的虚实?” “隐匿进去么?” 他们也知道,墨画会隐匿术了,而且还有一枚稀有的隐匿灵器,水隐玉。 “不用了。”墨画摇头道,“里面一共十六人,一个筑基中期,其余都是筑基前期。” 众人一怔。 程默问道:“你怎么知道?” 墨画随意道:“神识一扫,就看出来了……” 程默疑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墨画道:“那是因为我是阵师,所以神识强了一点点……” 说完墨画取出一张纸,将整个废弃炼器行的地图,简略画了出来。 与此同时,还用简笔小人,标注出了每个黑衣人的位置。 “门口有两个,他们是放风的,过了走廊,石柱后面,还有一个大个子……” 众人神情复杂。 你这神识强得,真的是“一”点点么…… 墨画继续道:“……最里面,有一个大厅,厅外有三个筑基前期修士巡逻,他们气息要强一些。” “大厅里,筑基中期修士在坐镇。” “大厅的角落,有箱子和袋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被拐卖的修士……” 墨画把炼器行的结构,还有黑衣修士人员的布置,都说得一清二楚。 程默拎起斧头,目光之中战意大盛。 他既恨这些黑衣修士拐卖人口,也恨他们追杀自己,当即便道: “我冲进去,干掉他们!” 墨画一脸无语。 程默愣了下,“不是要拼一拼么……” 墨画鄙夷道:“拼你个大头鬼!” 墨画竖起食指,一板一眼“教育”他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做事要有筹谋。” “就算是要拼杀,也要动动脑子,要有章法,不是一味地‘莽’上去……” 程默挠了挠头,“怎么筹谋?” 墨画用笔,在纸上画出一条路线: “尽量隐蔽,不留痕迹,不要惊动其他人……” “从大门处那两个黑衣修士开始,一个接一个杀。” “大门之后,是走廊,然后是屋檐……这样一个接一个解决掉,最后再想办法,干掉那个筑基中期的黑衣老大。” “这样最稳妥,风险也最小,也最省灵力……” 其他人都默默看着墨画,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那我们,这就动手?”程默小声道。 墨画摇了摇头,“我还没说完呢……” 程默一怔,“还没完?” 墨画掏出千钧棒,问郝玄,“你会打闷棍么?” 郝玄老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我教伱!”墨画耐心指点道,“你身法好,脚步轻,打闷棍这种事很适合你……” “这根棍子上,被我画上了千钧阵。” “你要悄悄地接近,激活阵法,然后趁其不备……” …… 墨画教完了,问郝玄道:“记住了么?” 郝玄呆呆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墨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习惯了……” 郝玄有些呆滞。 墨画又对司徒剑道:“司徒,你的剑上,要涂点毒药……” 司徒剑一脸茫然:“我没有……” “没事,我带了。” 墨画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有点可惜: “毒药不太好弄,尤其是毒性烈的,道廷会管制,宗门也不让炼,只能简简单单,涂点‘麻痹’的毒药了……” 墨画又对杨千军道: “杨大哥,你的枪上,也要涂一点毒……” 杨千军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易礼,溺水术封喉术你会用么?杀人的时候,以水灵力封喉,不让对方发出喊声……” “还有程默,你把这个树根,衔在嘴里,这样砍人的时候,就不会大喊大叫了……” “照着脑门,一斧头砍死就成……” …… 程默终于忍不住了,眼皮一跳,低声道: “墨画……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土匪?经常‘杀人越货’?” 墨画白了他一眼,一脸正经道: “不要胡说!我可是太虚门的好弟子,是遵律守法的好修士!” 司徒剑等人一脸的质疑。 墨画为了不让他们多想,便道: “动手吧!” 程默等人也点了点头。 目前解决这群黑衣人,救下被拐卖的修士才是当务之急。 手段“脏”点就脏点吧。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都是“小师兄”带坏他们的…… …… 废弃的炼器行前。 两个看门的黑衣人,还躲在阴影处。 若是一不注意,贸然靠近,必然会被发现,引起这伙人贩子的警觉。 墨画六人,蹑手蹑脚地靠近。 趁着这两个黑衣人各自背对之时,郝玄先动手。 他佩戴水隐玉,施展风系身法,脚下无声,悄无声息地来到其中一人背后。 之后他高举千钧棒,“哐当”一声,砸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黑衣人骤然被击,忍不住一个踉跄,眼冒金星,脚步虚浮。 没待他反应过来,司徒剑御起淬毒的离火剑,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脉。 毒药麻痹着他的经脉,让他短时间内动弹不得。 另一个黑衣人,察觉到动静,刚转过身,就被墨画以水牢术锁住。 杨千军蓄气已久的一枪,直接破空而出,扎穿了他的胸膛。 黑衣人张口想呼喊,易礼连忙按照墨画的吩咐,施展了一记“溺水封喉术”,以水灵力封住了黑衣人的喉咙,让他呼喊不出。 这门法术虽然冷僻,但易礼出身法术世家的易家,尽管不精通,但用还是能用的。 之后众人又各自补刀的补刀,补法术的补法术。 两个看门的黑衣人,就这么被轻而易举,且悄无声息地拿下了。 这个过程,相当轻松。 程默等人都有些恍然。 墨画微微颔首,“继续……” 之后是走廊上的一个黑衣大汉。 这个大汉,块头很大,血气也很足,明显是炼体的。 墨画把“水隐玉”递给程默。 程默也记着墨画的吩咐,嘴里衔着根树枝,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做贼一般,悄悄走向那大汉的身后。 只是程默神识不强,也没什么隐匿的经验,走进大汉四步之内,便被察觉到了。 黑衣大汉怒目圆睁。 “是谁……” 墨画当即道:“易礼!” 易礼眼疾手快,一道“溺水封喉术”,堵住了黑衣大汉的喉咙,把他剩下的话,封在了嘴里。 与此同时,墨画瞬间以水牢术,定住了黑衣大汉的身形。 程默也立刻出手,周身血气激荡,双斧高举,上面凝结着一层开山之力。 按照习惯,程默本想大喝一声。 但他嘴里衔着树枝,叫不出声。 就像被安了嚼头的烈马,程默心中愤懑,便将所有力气,全灌注在双斧之中,猛然劈下。 双斧下劈,挟开山之势,深深砍在黑衣大汉的背上,凿出两道深深的血痕,甚至露出了肋骨。 之后司徒剑御剑,杨千军补枪。 几人联手,将这炼体的黑衣大汉,彻底拿下。 墨画又偷偷摸摸,补了一记火球术,这才安心。 十六个黑衣人贩子,已经死了三个。 郝玄这时想起什么,问墨画道: “要留活口么?查查他们的身份?” 墨画想了想,微微摇头,“不用了……” “现在敌众我寡,下手必然要狠,不可强留活口,否则容易生变。” “等我们占绝对优势了,再考虑活口的事。” 司徒剑等人都点了点头。 之后众人如法炮制,在废弃的炼器行内,利用地形的掩饰,彼此联手配合,一个又一个,将这些黑衣修士解决掉。 不知不觉,十六个黑衣修士,就只剩下了四人。 这四人都在最后的大厅附近。 大厅外是三个筑基前期,厅内一人是筑基中期,其他被拐卖的修士,也在大厅之内。 墨画本想画个阵法,将这四人一起送走。 但有被拐的“人质”在里面,就不能这么粗暴了。 众人休息了一会,服了些丹药,又打坐恢复了些灵力,便开始最后的“硬仗”了。 杀掉这四个黑衣人,救出被拐的修士。 六比四,自己这边人数占优。 但对面还有一个筑基中期。 而且这个筑基中期,不知道根底,也不知他都有哪些手段。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墨画原本是想保险一点,先把外面三个干掉,然后六人再一起对付里面筑基中期的黑衣头目。 但里面还有“人质”。 万一交起手来,这些黑衣修士丧心病狂,开始“撕票”就不妙了。 “我隐身进去看看……” 墨画小声道。 他想隐身进去,一个“小陨石术”,送那个筑基中期的黑衣头目上路。 这样简洁高效,一了百了。 与此同时,其他五人也被安排好了,联手对付另外三个筑基前期的黑衣人。 先杀两个,再集火最后一个。 这样无论自己能不能杀了那个头目,外面都清场了。 司徒剑担忧道:“墨画,你一个人进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没事。”墨画轻松道,“我隐匿术好,进去看看而已。” 而后墨画想了想,又叮嘱道:“我进去之后,里面没动静的话,你们就先别动手……” “但只要有一丁点动静,你们立马就要下手,把外面三人干掉。” “好!” 程默等人都点头。 商议妥当,墨画便当着众人的面,渐渐隐匿消失了,一点痕迹没有。 无论血肉,灵力,还是神念气息,全部消失。 众人心中一惊。 “竟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究竟是什么隐匿术?” 程默几人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 另一边,墨画隐着身,越过大殿外三个巡逻的黑衣人,轻手轻脚,走进了大厅之内。 大厅之内,四处漏风,破坏不堪。 角落里,的确摆着几个袋子,还有箱子,被拐卖的修士,就藏在里面。 而那个黑衣头目,就在大厅中间。 墨画定睛一看,皱了皱眉。 这个黑衣头目,行迹十分奇怪。 他虔诚地跪在地上,似乎在跪拜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但口齿又含糊不清,神神叨叨,根本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管了……先送他走……” 墨画轻轻迈步,向前走去,缓缓靠近这黑衣头目的身后。 便在这时,黑衣头目的身上,忽然浮现出了一道血色虚影。 这道虚影,似虚似实,周身血色,有着长长的脖子,头上有角,容貌狰狞。 恍若一只……邪念妖魔。 虚影浮现之后,扭过头来,一双血瞳,死死盯着隐着身的墨画。 墨画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跪地朝拜的黑衣头目浑身一颤,猛然回头,看向墨画所在的虚无之处,厉声道: “谁?!”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七章 送来了 墨画神情一震,当即化作一道水光,迅速后撤。 与此同时,黑衣头目目光一冷,抽出灵剑,劈出一道剑光,向一片水影覆身的墨画砍去。 墨画加快遁法,又退了一步。 剑光慢了一步,砍在了墨画身前,将地面的砖石,砍得粉碎。 厅内的灵力震动,引起了外面程默等人的注意。 他们记着墨画的吩咐: “只要有动静,就立马动手。” 郝玄施展风系身法,脚步如风,立马来到一个筑基前期黑衣人身后,举起千钧棒,猛然敲下。 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脑袋受了重击,鲜血直流,头昏脑涨。 程默嘴里还衔着树枝,无声无息,猛虎一般扑过去,两个大斧头高高举起,直接劈在了黑衣人的脑门上。 这黑衣人当即身死。 附近另一个黑衣人,察觉到动静,想来支援,却被早已埋伏好的杨千军,一招枪出如龙,直接扎在了肩膀上。 司徒剑御起离火剑,捅穿了他的小腹。 而后两人联手,继续攻击。 黑衣人还在挣扎,三个回合后,就被杨千军和司徒剑联手毙杀。 这下大厅外,只剩下最后一個黑衣人。 他离得较远,感知到灵力波动,赶过来时,另外两个黑衣人同伙已经死了。 这黑衣人面色骤变,转身想跑。 易礼运气片刻,手掌一抬,凝成一个土牢术,将他困住。 程默四人立马扑杀过来,斧剑枪棒齐出,将这最后一个黑衣人,也给解决掉了。 等墨画退出大厅时,大厅外已经全部被清场了。 这一伙黑衣人贩子,除了筑基中期的黑衣头目,其他人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黑衣头目也追了出来。 刚一出门,他就见到,自己最后一个黑衣兄弟,惨死在程默五人的围攻之下。 转头再看,其他地方也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只不过被藏得很好,不易被发现。 神识一掠,偌大一个荒废的炼器行,气息寥寥,透着死寂。 黑衣头目神色震动,难以置信。 自己那么多手下,那么多兄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全都死了?!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黑衣头目望着程默几人,厉声道: “一群小杂种!谁指使你们来的?” 他绝不信,凭这几个筑基初期的宗门弟子,就能将自己麾下这十多个兄弟,杀个干干净净。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刚才大厅之中窥探他的,那个看不见的修士。 隐匿术? 黑衣头目皱眉。 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那个隐匿修士的身影。 似乎那人踪迹败露,借着水系身法,逃了出来之后,又施展了隐匿术,隐藏了身形。 黑衣头目目光一沉。 适才匆匆一瞥,他只看见一团水光,并没有看到隐匿之人真正的身形样貌。 但能学隐匿术,还能把隐匿术用得好的,必然是个老辣阴险的修士。 没两百岁,也至少一百岁了。 “一个藏头露尾的阴险修士,五个初入宗门的小畜生,杀了我十多个兄弟……” 黑衣头目抽出一把制式灵剑,周身气息攀升,声音冰冷。 “我要你们陪葬!” 黑衣头目筑基中期修为,气息浑厚,威压颇重。 程默五人神情凝重,但毕竟都是天之骄子,不愿服输。 程默吐掉嘴里那根墨画让他衔着的树枝,大喝一声,“孽畜,受死!”而后便直接挥舞着斧头,砍杀了上去。 其余四人,一同掩杀。 杨千军枪势凌厉,与程默正面强攻。 司徒剑御起离火剑辅攻。 易礼和郝玄在外围策应。 五人围攻,彼此间配合还算默契,有近战,有远攻,有体修,有灵修。 斧光、剑光、长枪交错。 法术飞舞。 黑衣头目一时间,竟被压制住了。 他面容冷漠,但心中微惊。 “这几个小子,的确有点底子,也有股狠劲……” “真要杀了他们,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老辣阴险的隐身修士虎视眈眈,一直没有出手……” 黑衣头目沉思片刻,忽而目光一冷,一剑荡开程默的巨斧,一掌逼退杨千军,转身就要往大厅里走。 他的眼中,动了杀心。 司徒剑瞬间就明白了,惊道: “他要杀那些被拐卖的修士灭口!” 程默几人也神色大变,纷纷出手,想将这黑衣头目留住,但毕竟慢了一步。 黑衣头目冷笑,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 他修为高,身法也快了一筹,先行一步,踏进了大厅。 可脚刚落地,地面光芒一闪,阵纹触发,猩红的火光,勾勒出了一副深奥复杂的阵图。 黑衣头目眼睛陡然睁大,目光骇然。 “阵……阵法?!” 眼看红光刺目,阵法之上,灵力流转。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头目连忙收回脚步,激活一枚护身符箓,转身背对阵法。 之后火光四溢,轰隆声响起。 一股强烈的火系灵力,瞬间爆炸,灵力波动震荡开来。 黑衣头目直接被炸飞数丈,膝盖半跪于地,在地面拉出一条血痕。 他防身的符箓,被炸得粉碎,火系灵力灼伤经脉,留下一大片焦痕。 程默等人大惊。 黑衣头目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目光更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阵法? 自己不久前,才从大厅门口路过…… 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瞒着自己,无声无息地布下这等威力的阵法? 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必然会回去灭口? 是…… 那个隐匿修士? 黑衣头目心中压力陡增,脸色已经有些苍白。 程默五人见阵法爆炸,也有点愣神,但随后见到这黑衣头目被阵法炸伤,都是神情一振。 程默二话不说,拎着两只斧头,就冲着黑衣头目砍了上去。 杨千军和司徒剑也紧随其后。 黑衣头目啐了一口,心中暗骂。 “他妈的,大意了,被算计了……” 他架起长剑,与程默的巨斧硬拼了一记,转头看了眼大厅,发现阵法爆炸后,大厅的门已经被落石封住了,短时间内进不去,心中恼火。 “灭不了口了……” “既然如此……” 黑衣头目一声冷笑,“那就把你们全杀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眸,陡然变得污黑浑浊。 一股污浊的,黑色的魔气,不知从何处浮现,游遍他的全身,而后又附在他手中那把,制式灵剑之上。 黑衣头目整个人,都变得阴森可怖,魔气重重。 “入魔?” 程默等人神色一变。 一直隐藏在暗处,想法子暗算的墨画,也皱了皱眉,觉得十分奇怪。 正是正,魔是魔。 正与魔的灵力气息有着本质的不同。 其他黑衣人,也只是服邪丹,或是死后魔气腐化血肉,才有一丝魔祟的气息。 但这黑衣头目,却截然不同。 适才动手之时,他身上是纯正的灵力,并没有一丝一毫魔道的气息。 可如今灵力一转,突然就能“入魔”了? “有点诡异……” “还有之前他身上那个血色妖魔虚影,究竟是什么?” “竟然能窥破我的隐匿术?”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 而另一边,“魔化”后的黑衣头目,已经开始与程默几人厮杀了。 他的灵力,变得污秽了,但也变得更强了。 灵剑之上缠绕的阴森魔气,也宛如剧毒,带着黑色的腐蚀之力。 程默几人压力骤增。 正面交锋变得异常困难,每次与缠绕着魔气的制式灵剑硬拼,无论是程默,还是杨千军,血气都会被震得翻腾。 而一旦被黑衣头目的剑气划伤,魔气入体,经脉会被逐渐侵蚀,血气会被污染。 所以交手之时,必须格外小心。 好在这黑衣头目,之前被墨画的阵法炸伤了,实力受损,不然形势就更加严峻了。 墨画在旁边观察许久,默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太好打了……” 混战之下,敌我交错,不太好布阵法。 否则容易误伤同伴,连程默和司徒剑他们一起都炸到。 而且这黑衣头目,已经中了一次计,被阵法炸伤之后,明显有了提防,想再用阵法坑他,不太容易了。 墨画又默默考虑: 五行源阵…… 程默和杨千军是体修,与黑衣头目交手,身形你来我往,不可能站着不动。 郝玄就算了,他能逃命就不错了。 易礼和司徒剑倒是可以试下,但程默未必能牵制住黑衣头目。 一旦易礼和司徒剑,在受五行增幅,运气凝术的过程中,被黑衣头目暴起突袭,那这两人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用法术的话…… 水牢术有用,但牵制一会,意义也不大。 程默他们修为有限,无法速战速决。 小陨石禁术……又需要靠近才能用。 这种情况下靠近,危险太大了。 墨画不太想冒这个风险。 而且更棘手的是,墨画还不敢耗下去…… 程默他们虽然天赋好,传承不差,但毕竟只是刚入门的弟子,经验不够,修为也只有筑基初期。 一旦这黑衣头目,再动用什么底牌,突然暴起,怕是程默五人都有性命之危。 即便是持续消耗,在阴毒魔气的威胁下,程默几人也不可能坚持得太久。 这么耗下去,他们不可能不失误。 一旦失误,轻则重伤,重则丢掉性命。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道: “斗法厮杀,还是要有个‘前排’,自己才好跟着混……” 之前做任务时,都是枫师兄和上官师兄冲在最前面,顶住了压力。 而慕容师姐和浅浅师姐,修为都不弱,攻伐手段也很强。 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中,自己只要稍微动点手脚,给点控制法术,就能改变战局,奠定胜势。 与火佛陀的交战,同样如此。 顾叔叔一个金丹大修士站在前面,顶住了火佛陀全部陨火禁术的威力。 自己通过阵法下“黑手”就行。 可以说,“输出”全是师兄师姐,还有顾叔叔打的。 自己要么控制,要么阴人,最后实在迫不得已,才会捡漏“收人头”。 可现在不行了。 程默他们,根本顶不住。 他们年纪也不大,修为不深,经验尚浅,这种生死搏杀的风险,他们还承担不起。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要先撤退,再从长计议么?” “或者把这黑衣头目逼走,先救下被拐卖的修士?” 墨画皱眉思索。 忽而他一怔,抬头看向四周。 “有人?” 墨画放开神识,眼眸一亮。 “道廷司的人!” 而且有几道气息,十分熟悉,似乎是顾家的人。 “是自己一伙的!” 墨画精神一振。 看来自己之前发出去的消息,顾叔叔还是收到了,也派人过来了。 有道廷司的帮手,这个黑衣头目,哪怕他“魔化”了,应该也是插翅难飞。 几息之后,黑衣头目神色一变。 他也感觉出来,有人过来了。 而且这些人,明显跟他不是一路修士,气息迂腐刻板,散发着道廷司鹰犬的“气味”。 “竟还有援兵……” 黑衣头目目光一沉,神色微怒。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一趟寻常的,买卖“牲口”的生意,本该顺顺利利的,却屡次横遭变故。 先是意外被撞破,去追杀灭口的人迟迟不回。 到了现在,自己这一伙兄弟,更是眨眼死了个干净。 “他妈的,一群废物!” 黑衣头目怒骂。 可是愤怒也无济于事。 如今与这几个小鬼周旋,道廷司的走狗也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旦陷入包围,即便解了封印,入了魔道,实力大增,可真与这么多修士交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难逃罗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兄弟都死了,自己得活下去。 不过,在走之前…… 黑衣头目眼眸微张,陡然变得猩红。 先把眼前这几个碍事的小鬼宰了! “区区几个刚入宗门的小鬼,以为联起手来,就是我的对手了?” 黑衣头目狞笑笑。 他的身上,魔气骤然翻涌。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裂开,血肉翻卷,露出了一只邪异的眼眸。 这只眼眸冷漠,浑浊,但又狰狞而疯狂,仿佛充斥着冰冷而固执的邪欲。 一只血腥的妖魔虚影,在他身上浮现。 一股血色的邪神之念,瞬间蔓延四周。 程默和杨千军几人,刹那之间,就被血色邪念笼罩,神识昏聩,神色痛苦,心中生出一种,屈从世间邪欲,皈依神主的冲动,手脚动惮不得。 黑衣头目举起魔气缠绕的剑器,刚想就此将程默等人枭首,却忽而一怔,转头看向一旁。 一旁的墨画,也被血色笼罩,露出了隐匿的身形。 但与程默等人不同的是,墨画的神念,似乎并不受影响。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与黑衣头目对视起来。 黑衣头目瞳孔一缩,随即神色惊骇。 那个隐匿在一旁,阴险暗算的修士,竟是个如此年幼的小鬼?! 而且…… 神主无上的威严笼罩之下,这个小鬼……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黑衣头目心中震颤。 他额间的第三只眼眸,忽然愤怒起来,扭曲翻转,遍布血丝。 四周的血色邪念,也更加浓烈,笼罩在墨画身上。 但墨画的神念,任由血色侵蚀,却依旧纹丝不变,百邪不侵。 黑衣头目难以置信。 墨画一怔,随后神色同样震惊。 血色加重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神魂”的吸引。 恍然之间,他又坐上了那个庄严的祭坛。 古老气蕴加身,万道妖魔拱伏,天地生灵朝拜。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告诉他: 你的祭品…… 送来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八章 反杀 墨画神情疑惑。 祭品? 什么祭品? 谁是祭品? 墨画抬起眼帘,往前看了看。 “祭品”是指这个黑衣头目,还是指……他额头那第三只邪异的眼眸? 在墨画看向那只邪眸的同时,邪眸剧烈震颤,不停滚动,与此同时,一股如神念般的“语言”,尖利刺“耳”地响起: “杀!” “杀了他!” “杀了他!” 墨画一怔。 黑衣头目也目露惊恐。 自从神主之眸,寄宿在他身上,他还从未遇到过,“神眸”如此急切暴躁,近乎失控的情况。 区区一个隐匿的小修士,为何会让“神眸”如此紧张,甚至还透出一丝…… 忌惮? 神主之命,不得违背。 黑衣头目举剑,但他并没有先对墨画下手,而是想将被血眸笼罩,道心不稳,无法反抗的程默五人,先行杀掉。 他们见到了神主之眸,必须要死。 他们杀了自己的十多个兄弟,同样必须要死。 黑衣头目杀意涌动。 墨画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目光凝重,并起手指,想以水牢术进行阻拦。 可两人都还没动手,邪眸又剧烈颤动起来,它满布血丝,死死盯着墨画,神念之声更加嘶哑而尖厉: “其他牲畜别管!”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邪眸之上,甚至渗出了鲜血。 黑衣头目神色痛苦,额间血肉颤动而扭曲。 他不再犹豫,立马将魔气缭绕的灵剑指向墨画,咬牙道: “谨遵神主号令,我这便杀了这小鬼!” 墨画神色并不见害怕,而是微微错愕。 片刻后他眼眸微亮,露出了一丝恍然。 “神主……” “终于让我抓到小尾巴了……” 墨画嘴角微微一笑,随后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倨傲道: “想杀我?就凭你?” 黑衣头目皱眉。 墨画目光一冷,两指并成剑,身上莫名升起一股桀骜的危险的气势。 “区区魔道孽畜,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火焰法术的厉害!” 黑衣头目为墨画的气势所慑,心底一沉。 人不可貌相。 这小鬼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惊人的气势,手中必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 而且…… 能让神主之眸如此忌惮,必然有些蹊跷。 不能因他年纪小,就小觑了他。 黑衣头目握紧灵剑,魔气激发,全神戒备。 墨画神色倨傲,手指猛然向前一指,眸中露出一丝杀机。 “陨火禁术!” 禁术?! 黑衣头目闻言,神情大震,立马运起全身魔气,挡在身前。 可片刻后,身前并没有强大法术来袭的征兆。 黑衣头目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缠着淡蓝色的水光,水形锁链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根本不是什么火系禁术,而是水系困术! 他再抬头一看,对面那小子,早已一溜烟,向远处跑去了,只留给他一道小小的滑不溜秋的背影…… 黑衣头目怔立片刻,一股邪火忍不住窜上心头,气得他浑身颤抖。 “这个该死的……小王八蛋!” 神主之眸在前,这么严肃的场合,他竟然……戏弄自己?! 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黑衣头目双眸充血,咬牙切齿道。 他一挥剑,魔气翻涌,将身上缠着的水牢锁链,全部绞碎,就想向墨画追杀而去。 只是刚一挪步,转头就看到了程默等人。 他想趁手,先将这几人杀掉。 可远处的墨画,身上水光四溢,又加快了身法。 再不追去,拖延了时机,这小鬼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黑衣头目啐骂一声,魔气缠绕周身,化为一道黑光,几個飞跃,向墨画追杀而去。 他怕墨画逃脱。 也怕墨画跟道廷司的鹰犬会合。 这样一来,他杀不了墨画,就忤逆了神主的命令,会面临可怕的“神罚”。 黑衣头目心中畏惧,忍不住一阵颤抖。 所以,这小鬼必死! …… 深夜的山林中。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个逃一个追。 黑衣头目追了片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小鬼逃遁的方向,与道廷司修士所在位置相反…… 估计是他神识弱,感知范围有限,所以察觉不到远处的援兵,这才在山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样一来,就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没有道廷司那群走狗碍事,一切都好办。 只要追上他,就能杀了他! 一个筑基初期的小鬼罢了,血气灵力都很弱,只会些恶心人的法术,还喜欢隐匿,躲在暗处阴人…… 如今自己开了“神眸”,得到神主赐福,能窥破他的隐匿。 他便没了藏身的手段。 此外一些恶心的法术,还有阴险的手段,只要提防一下,就没问题。 “这小鬼插翅难逃!” 黑衣头目冷笑一声,加快身法,向墨画追去。 墨画的背影有些慌乱,似乎害怕被追上,不管不顾,拼了命地向前跑,甚至显得有些“慌不择路”。 他逃的方向很偏,而且越逃越偏。 一开始还走一些明显的山路,后面被追得紧了,无暇他顾,走的竟是些崎岖的山道,荒凉的山谷,死寂的山林。 在黑衣头目眼中,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追逐还在继续…… 夜色浓如墨,月色冷如霜。 不知逃了多久,在一个三面封闭,枯木丛生的山谷里,墨画终于还是被追上了。 黑衣头目灵剑一挑,一道缠着魔气的剑光,向墨画劈去。 墨画身上水影一闪,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只是落地时喘着粗气,看着十分狼狈。 黑衣头目冷笑,“你再跑啊?” 墨画脸色苍白,“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头目一步步向墨画逼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神主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墨画一步步后退,有些害怕地问道: “那你拐卖修士,也是奉了‘神主’的命令?” 黑衣头目刚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只冷哼道: “你还不配知道。” 他大踏步向前。 墨画还在后退,神色紧张道:“伱别过来啊……” 黑衣头目神识冰寒,剑上魔气深沉,全神贯注,盯着墨画的动作,封锁着墨画逃跑的路线,一步一步,向墨画逼近。 墨画眼如小鹿,神情楚楚可怜。 但这丝毫动摇不了,黑衣头目冰冷的杀心。 眼看被堵在角落,避无可避,墨画咬牙道:“你再过来,我……” 黑衣头目已经举起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过来,又如何?” 墨画脸上的惊恐消失,目光澄澈深邃,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再过来,我会杀了你的。” 黑衣头目一怔,随后眼睛陡然睁大。 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脚底的一丝火光。 还是熟悉的气息,还是熟悉的阵法。 黑衣头目这次还想避,但却发现地面不知何时,早已布下了一大片阵法,根本避无可避。 此时阵法激发。 道道阵纹鲜红,彼此勾连,构成数副离火阵法。 不及黑衣头目细想,阵法甫一构成,转瞬爆炸。 火光四起,火焰升腾。 伴随着数道此起彼伏的“轰隆”声,黑衣头目彻底被火焰吞噬。 阵法爆炸,产生的火焰灵力,在山谷内肆虐。 但这些火舌,一靠近墨画,就转瞬避开,似乎不敢冒犯这位阵法的“主人”。 墨画就在一旁,瞳孔之中火光明灭,静静地看着黑衣头目被火焰湮没。 过了十几息时间,火光消停。 硝烟也散去,露出了黑衣头目的身影。 他的身上,已经被火焰炸得遍体鳞伤,焦痕遍布,蒙面的面巾也被火焰焚烧,露出了黑巾掩盖下的面容。 这是一具还算年轻的面容。 尽管被火烧伤了,但依旧能看出依稀的轮廓。 墨画不认识他,所以看着有些陌生。 黑衣头目下意识地还想以手遮面,但想到这么长时间,已经被墨画看到了,索性便不再欲盖弥彰了。 真面目曝光,黑衣头目反倒冷静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墨画,“这次,你真的死定了。” 墨画叹了口气,“这话你说太多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完墨画有些可惜道:“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你刚刚差一点就真死了。” 黑衣头目面露怒意,吐出一口鲜血。 这小鬼,太嚣张了! 但他同时也心中震颤,十分不解。 黑衣头目目光冷肃地看着墨画,“你究竟是何时布下的阵法?为什么,我既没见到阵旗,又没见到阵盘?” 墨画笑眯眯道:“我不告诉你。” 黑衣头目见不得这一脸可爱又可恶的模样,当即魔气上涌,握剑向墨画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脉涌出一道更浓重的魔气。 这股魔气,和黑衣头目的血肉,融为一体,修复着他的伤势,同时也代替灵力,自他经脉之中流转。 黑衣头目举剑之时,因身受重伤,招式还有些滞涩。 但魔气翻涌之后,气息陡然暴涨,速度更快,剑招威力更强,剑上缠绕的魔气,也更浓烈。 他在拼命。 动用本源魔气,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小鬼斩杀! 剑气凛冽,魔气肆虐,想置墨画于死地。 只是每当剑气混合着魔气,要劈砍在墨画身上的时候,墨画总能在毫厘之间躲开。 黑衣头目快一步,墨画就快一步。 像是剑劈流水。 墨画以身化水,总能自剑刃间流走。 黑衣头目神情一震。 “张家的逝水步?!” 转念他又摇头,“不,不太像……逝水步没这么精妙而诡异……” 黑衣头目皱眉。 就在这时,脚底火光一闪。 黑衣头目如惊恐之鸟,立马跳走。 随后阵纹勾连成阵法,瞬间炸开,尽管成阵的速度很快,可还是太显眼了。 黑衣头目被炸了两次,早有提防,还是躲开了。 阵法没炸到他。 可尽管如此,黑衣头目仍旧目光惊骇。 这次他看得清楚,没有阵旗,没有阵盘,甚至没有阵媒,灵墨就自行在地面蜿蜒,按照阵枢结构,构成了阵法。 “无媒成阵?” 不…… 黑衣头目皱眉沉思,忽而惊觉: “不是无媒成阵,而是以地为媒……画成阵法?” 他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墨画,难以置信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地宗又是什么关系?” 墨画一怔,随后皱了皱眉。 这个人,懂得好多啊……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竟然只凭这几次交手,就发现了自己身法还有阵法上的一些因果机缘…… 这个人贩子不能留了! 而黑衣头目,同样不敢留墨画。 他的脸被墨画看到了。 而且,墨画这身法,还有阵法,一看就来历不凡,有不浅的因果。 必须早早杀了,再找屠先生掩盖因果,以绝后患。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更是传来一阵剧痛。 这是神主之眸,在催促他。 催促他赶紧杀了这个小鬼。 这种催促中,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恐惧。 似乎神眸通过这小鬼的阵法,感知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杀!” 黑衣头目目光一沉,剑招更疾,魔气更凶,逼得墨画不得不全力以赴,以逝水步进行周旋。 如此压制之下,墨画根本无暇去布阵法。 同样,只要墨画稍有不慎,被剑气砍伤,又或者被魔气腐蚀了肉身,立马就要当场送命。 黑衣头目的攻势,越来越急。 墨画虽然一直能仗着身法躲闪,但也明显越来越吃力。 便在此时,黑衣头目额头的邪眸,陡然大盛,散发出猩红的光芒,笼罩了墨画。 墨画的神识虽能不受邪眸影响,但突然之间,被血色笼罩,神识难免一顿,身形也有了一丝迟滞。 这一丝迟滞,被黑衣头目抓到了。 他一剑劈下,魔气化为长虹,直奔墨画而去。 墨画咬着牙,神识催发到极致,逝水步之上,生出了一丝重影,身形更快了一分,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道魔气。 但他也身形失衡,脚步一崴,“哎呦”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黑衣头目冷笑,又是一剑劈过去。 这一剑,他催发了大量魔气,想一剑将墨画毙命,一劳永逸。 避免墨画身上,还带着什么护身的灵器,他一剑劈不死,还要再补一剑。 所以,这一剑,蓄力久了一点。 就多蓄力了这么一点时间,这剑再劈下去的时候,黑衣头目忽然瞳孔一缩。 他发现,墨画不见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丝淡蓝的水光,绕到了他的身后。 身后,有一股火焰气息在凝结。 黑衣头目心中一颤。 他莫名想到了墨画之前说的那句话: “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火焰法术的厉害……” 陨火禁术? 不会真的是……那道陨火术吧? 他妈的…… 黑衣头目如临大敌,惊恐地将魔气凝成铠甲,护在周身,而后迅速转头一瞥,就见一发火球术轰在了他的脸上。 这枚火球术,就只是普通的火球术。 威力不大,甚至都没有破了他的魔气。 更像是一种…… 羞辱。 黑衣头目沉默片刻,神色彻底狰狞。 “小畜生!” “你他妈的,还在玩我?!” 都死到临头了,竟还不知死活,三番两次戏弄自己! 黑衣头目目眦欲裂,魔气宛如浪潮,汹涌翻滚。 他手持长剑,发了疯一般,不管不顾,拼命向墨画砍杀而去。 山谷之内,剑气和魔气交织涌动。 剑气砍出了一道道剑痕,魔气腐蚀了一片片草木。 墨画身形更狼狈了。 但尽管如此,他是会抽空,丢一两枚火球术,向着黑衣头目的脸上轰去。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黑衣头目杀意更重,剑招更凶,一边砍杀,一边满含恨意,冷嘲热讽道: “你的陨火禁术呢?” “就这?” “就这区区几枚火球?” “你阵法不是厉害么?你再用啊?” “小畜生,让我见识见识,你火焰法术的厉害啊?!” …… 不知如此辱骂了多久,黑衣头目神识疲倦,有些恍惚,再定睛看去时。 墨画利用这一点空隙,身形一闪,水光倏忽急逝,又从黑衣头目眼前消失了。 与此同时,黑衣头目又在身后,感知到了墨画的气息,以及那一丝微弱的火焰气息。 还是熟悉的感觉…… 但这次,黑衣头目只轻蔑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闪躲。 没有以魔气,凝结铠甲。 也没有施展其他任何防御的手段。 而是反手劈一剑,凝聚魔气,想顶着火球术,顺手将墨画宰了。 可剑劈到一半,黑衣头目骤然一惊,遍体生寒。 他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有些不对。 不是一枚火球,而是同时有两枚火球凝结。 火球凝结之后,转瞬之间,强大的神识压迫传来,而后有撕裂般的呼啸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崩溃了,融合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比凝练,无比炽热,灵能聚合压缩到,甚至令人感到恐惧的火焰气息…… 耳边一道清脆但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火焰法术……” 黑衣头目瞳孔震颤。 “这是?!”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转身,想运转魔气,护住周身,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头目身后,墨画两只小手一搓。 一枚蕴含强大灵能的,淡紫色的“小陨石”聚变而成。 而后他眼疾手快,瞬间将这“小陨石”,按压在了黑衣头目的后背上。 巨大的灵能刹那释放。 灵力在扭曲,汹涌的火焰肆虐。 黑衣头目只觉胸口,像是被塞进了近百道“火爆符”,同时炸开,可怕的火焰,将他的血肉,灵力,魔气,一同绞杀,焚烧泯灭。 而后一道刺目到变色的火光,从他胸口破开。 黑衣头目神情不可思议。 “怎么会真的是……禁术?”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被轰穿而焚灭的大洞,瞳孔残余震惊,而后渐渐失焦。 他的身子也缓缓跪倒在地,没了气息。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九章 噬神 黑衣头目胸口被轰穿,缓缓跪倒在地。 墨画随手又丢了两枚火球,炸在黑衣头目身上,验了下“尸”,确定他真的不会动弹。 而后又以神识,窥视黑衣头目的气机,确认其尸身灵力迟滞,气息断绝,是真的死了,这才放下心来。 “太费事了……” 墨画长长叹了口气。 单靠自己,杀一个筑基中期的魔修,实在是太累了。 要算计,要埋伏。 要骗,要偷袭。 阵法、禁术都要用上。 这才能勉强将他干掉。 期间还如履薄冰,不能有失误,否则以自己的小身板,一个失手,被这黑衣坏蛋抓住破绽,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太难了…… 不过好在,总算是宰掉了。 墨画又舒了口气。 山谷封闭,荒凉僻静,杳无人烟。 是墨画特意为这黑衣头目选的葬身之地,掩人耳目,没人发现。 如今黑衣头目死了,墨画正想搜一下他的身,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或者是其他的好东西。 可刚定睛一看,墨画却不由一怔,神色微变。 这个黑衣头目,明明已经死了,但却没像其他人贩子那样,被魔气侵蚀,血肉腐化,化为一滩黑水。 他的肉身还是完好的。 墨画察觉到不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可一瞬间,腥风骤起。 墨画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靠近了自己,可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墨画皱眉,而后目光深邃,纹理浮沉,以天机衍算,窥探四周虚无之中的真相。 天机开眼的瞬间,墨画瞳孔一缩。 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只邪异的眼眸。 这只邪眸,就紧紧地贴在他的面前,相距不过毫厘。 墨画能清楚地看到,邪眸之中凸起的血丝,血淋淋的眼眶,缠绕的淡红色的触须,以及邪眸瞳孔之中蕴含着的暴虐,冷漠等“非人”的情绪…… 墨画被这只“丑眼”吓了一跳,神色惊慌,连忙后退。 可这邪眸比他还快。 转瞬之间,邪眸之上的触须,如同罪恶的线团般绽开,密密麻麻,全部吸附在了墨画身上,死死粘着他。 与此同时,畸形的邪眸也拼命往墨画白嫩的额头钻去。 它不得不这么做。 原先的宿主死了,没了生机,它不得不寻找新的宿主,寄生在活的血肉之中。 而这荒无人烟,四面封闭的山谷里,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有墨画。 它别无选择。 尽管它心中对墨画存着困惑,存着不解,存着愤怒,存着忌惮,以及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但神灭道消面前,它都不得不,以墨画作为新的血肉之胎。 墨画也似乎被邪眸的触手控制,失去了反抗,任由血色的邪念侵蚀。 邪眸的计划,渐渐得逞。 邪念化作的血肉触须,牢牢捆住墨画的肉身。 邪眸之上,血淋淋的皮肉开始褪去,化作了一只淡金色的,睥睨而威严的眼眸,一点一点,钻入了墨画的额头,破开识海,进入了墨画的神识。 墨画的识海,超乎预料地坚韧。 因此破入识海,花了较长的时间。 进入了墨画识海之后,淡金色邪眸,开始扭曲,重新凝聚血肉。 猩红的血液,席卷倒吸,汇于邪眸之上,渐渐凝实,孵育出各种腐溃的血肉,凝结成畸形怪状的血肉残骸,最后拼凑成一具,硕大的畸形的血肉妖魔。 妖魔的头上,有狰狞的羊角。 额头有一只淡金色的眼眸。 金色邪眸一闪,硕大的妖魔血肉身躯颤动,而后睁开了两只血色的妖魔之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这人类的识海。 尽管它寿命悠久,尊贵非凡,寄生过不少“奴仆”,品尝过无数“祭品”,但还是为眼前的识海,感到惊叹。 好纯净的神识! 而且如此浓郁,如此充沛。 拥有如此完美的神识,这個人类小鬼,拿来做“祭品”都是暴殄天物。 若非他本身,血脉太劣质,甚至可以当做“神胎”的容器。 只是…… 羊角妖魔目光微沉,心中不解。 “为何……我会心生忌惮,甚至心生恐惧?” “为何我会生出面临生死大敌一般的杀意?” “不过是区区人类,是神明大道的刍狗……” “我为什么会感到畏惧?”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羊角妖魔血腥的目光,扫视四周,可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它额头的金色邪眸,泛出威严的淡金色光芒,可金光照射之下,同样没什么异常。 羊角妖魔觉得有些蹊跷。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正常。 修为再高深,地位再尊崇的修士,说到底也不过是人。 剥去世俗的名利,以及外在皮囊,世人内在的神念,要么粗鄙不堪,要么污秽堕落,要么浅薄孱弱。 金玉其外,败絮其心。 修为强大,意念孱弱。 这类修士比比皆是。 更何况这个区区筑基初期的小鬼。 估计也就是因为年纪不大,未经俗世杂欲浸染,才有如此纯净的神识。 还能指望他如何? 羊角妖魔目露贪婪,嘴角狞笑。 “吃了他!” 无论有何阴谋诡计,凶险潜伏。 只要吃了,就一了百了。 人这种东西,本就是大道的饵料,神明的刍狗,天生就是下贱的。 能被自己吃掉,也是他的荣幸。 吃掉神识,以此识海作为温床。 这个小鬼,可比那些“愚忠”的蠢货好多了。 羊角妖魔张开血腥大口,开始吸食识海之中,充盈着的纯净的神识。 神识甫一入口,它便睁大双眼。 这些神识,太过可口了! 甚至可口得,不像是人类的神识! 羊角妖魔心中震惊,继而目光贪婪,开始大口大口,吸食更多的神识。 甜美的神识,让它身心愉悦。 它的两只血色妖眼,微微眯起,额头那只金色邪眸,也泛起金光,显得有些慵懒。 就在羊角妖魔大意之时,它并没有发现,一个隐藏的身影,缓缓向它靠近。 而后这道身影,突然跳上它的头顶。 一只白嫩的小手,骤然浮现,猛然向它额顶的那只金色邪眸抓去。 似乎想把金色眼眸,直接薅下来。 危机当头,羊角妖魔当即紧闭第三只眼。 可终究是慢了一点点。 那只白嫩的小手,还是撕在了金色邪眸之上,手上劲力极大,瞬时撕出了几道伤口,流出了血液一般的金色液体。 只是这手到底小了些,也慢了点,没有把这眼眸抓下来。 羊角妖魔,已经闭上了第三只眼。 与此同时,它的妖魔利爪,挟着腥风,愤怒地向头顶抓去。 墨画没办法,只能又从它头顶跳下,几个后撤步,拉开距离,落定之后显出了身形。 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瓷娃娃一般。 他的神念之体,因神识质变,体型近乎定格,年纪比原身还要更小一点。 羊角妖魔看清了墨画的模样,目光震惊。 “神识化身?” “是个小鬼?!” 额头的金色邪眸,被墨画抓伤,正隐隐作痛。 羊角妖魔想到适才的场景,后怕之余,心中更是震怒: 好卑鄙的小鬼! 他想做什么?! 墨画的小手上,还沾着“金血”。 他把沾着金血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随即眼睛大亮。 是这个味道! 金色神念骨髓的味道! 这一幕被羊角妖魔看在眼里,更是又惊又怒,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恐惧,它颤声嘶哑怒道: “大胆!” “你……你竟敢……竟敢吞噬‘神髓’?!” “神髓?”墨画一怔,忍不住又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点了点头,笑眯眯夸道: “味道不错!” 羊角妖魔双目瞬间血红。 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自己的神格,受到了亵渎。 本该沦为祭品,被神明享用的凡人,竟然胆大包天,啜饮神髓,品尝“神明之血”。 狂妄!无知!胆大包天! 羊角妖魔怒不可遏,可再看去时,发现对面那个小鬼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隐匿?” 羊角妖魔瞳孔微缩。 为什么自己窥破不了? 明明在外面,是能看破的。 莫非是因为,在外面看破的,是血肉之胎,而在这识海之中,窥破不了他的神识之体? 怎么可能? 羊角妖魔大惊。 但它已无暇多想,因为它知道,一旦这小鬼隐匿,下一步的攻击,很快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 右侧神念气息一晃,一道小人影跳起来,冲着羊角妖魔的脑袋就是一拳。 羊角妖魔面容一凛,立马转身,同样挥拳迎了上去。 一只白嫩的小拳头,和一只血肉狰狞的硕大妖魔拳头,轰击在了一起。 强大的神念之力,震荡开来。 墨画的小拳头完好无损。 但妖魔的拳头上,却多了丝丝血痕迹。 羊角妖魔心中骇然。 这小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类修士的神识之躯,竟凌驾于邪念的妖魔之上? 而终于能过一把“体修”瘾的墨画,满眼兴奋,挥舞着拳头,又揍了上去。 羊角妖魔奋力迎战,但尽管身躯庞大,血肉狰狞,但还是落于下风。 “不对!” 羊角妖魔目光厉然,这次先发制人,猩红的利爪,猛然撕向墨画。 墨画以逝水步,灵巧地避开。 羊角妖魔得此空隙,额头的金色邪眸,重又张开。 一道金光,自邪眸之中射出,照在墨画身上。 墨画身上,竟浮现出了几条淡金色的,像是骨髓一般的丝线。 羊角妖魔神色大惊,声音尖利而嘶哑道: “你不是人!” 墨画一怔。 羊角妖魔目光颤动道: “髓入神体,结为神胎……你……究竟是何方神君的幼胎?” 墨画愣了下。 可随后羊角妖魔又皱眉,困惑道: “不,还是不对……” “你有了神念道化之基,可为何神髓,如此淡薄?” “为何没有‘食祀’的迹象?” “为何人性充盈,而神性微末?” “这不可能……” 羊角妖魔目光锐利,逼视墨画: “你的神位,从何而来?” “吃的是何方的香火?受的是何人的信奉?” “你的权柄何在?” “你奉的,是什么‘道’?” …… 墨画被它给问懵了。 神胎、道化、神髓、食祀,还有什么神位、香火、权柄…… 这丑眼羊角的妖魔,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听得稀里糊涂…… 这莫非是……神明的知识? 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墨画眨了眨眼,决定装装样子,神色冷漠起来,昂头挺胸,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的模样。 “这些东西,伱还不配知道!” 羊角妖魔面色一沉,但敢怒不敢言。 这小子若真是神胎,识海孵化着某尊未知的神明,仅凭自己这一只眼眸的残躯,根本奈何不了他。 若是神胎,那就好说…… 适才的恐惧,应该就来自于对完整神明之胎的忌惮。 而且…… 羊角妖魔目光微沉。 此神胎虽不知占据的是什么神位,但他神位之上的气息,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似乎也来自于大荒。 估计还有几分渊源。 就是不知,他这神位,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墨画见这羊角妖魔,被自己唬住了,心中微喜,又板着脸,严肃地质问道: “你犯了我的禁忌!” 羊角妖魔心中一凛,目光凝重。 墨画又道:“说出你的来历,我可以既往不咎!” 羊角妖魔神色威严道: “吾乃大荒之主!” 墨画皱眉,“胡说八道,大荒之主,乃大荒的主人,怎么会如此弱小?” 墨画想再打听一些东西。 可谁知此言刚出,羊角妖魔就神色大变,目光阴冷道: “你不是神君!” 墨画心里“咯噔”一跳。 羊角妖魔目光凝起,“神君不会问这种肤浅的问题,你是假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墨画无奈。 这就是修道知识……不,修“神”知识匮乏的坏处。 想不懂装懂,可一碰到“内行”,两句话就露馅了。 “我刚醒,忘了……” 墨画找了个借口,想应付一下。 羊角妖魔却冷笑道:“刻在本源的东西,怎么可能忘?” 墨画被拆穿了,有点“恼羞成怒”。 这个羊角丑八怪,给脸不要脸! 不让我装样子,那我就不装了,直接宰了你! 墨画二话不说,转瞬又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羊角妖魔的面前,一拳冲着羊角妖魔的面门轰去。 羊角妖魔交叉双臂,挡住了这一拳。 可它手臂之上,却被轰出了裂痕,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心中震惊。 “这小鬼,神念化身为何如此强大?” “他到底是不是神?” 不待他细想,墨画又冲了上来,朴实无华,又是一拳。 羊角妖魔再挡。 如此数回合,挨了墨画不少拳头,羊角妖魔不由大怒。 “岂有此理!” 它这么多年,凌驾于天地万灵之上,都未曾受过如此屈辱,竟被一个小娃子,当成了“沙包”?! 羊角妖魔额头的金色邪眸,陡然睁大。 上面有淡金色神髓,如同血液般,流遍了妖魔的全身。 羊角妖魔的身躯,瞬间暴涨,皮肉从血红色,渐渐变成了淡金色。 整个身躯也散发出惊人的威势。 墨画心中一惊,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一拳轰了上去。 淡金色的羊角妖魔轻蔑一笑,反手一巴掌,就把墨画扇飞了。 墨画摔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路程,停下之后,缓缓爬了起来。 他的神念化身十分强韧,身上没有什么伤势。 但单纯“力量”的比拼,明显就不是这羊角妖魔的对手了。 羊角妖魔看着墨画,冷冷道: “得寸进尺的小鬼,真当我无法杀了你?”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当体修虽然好玩,但太累了,遇到这种比较棘手的,也不容易打赢。 羊角妖魔见墨画的模样,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小鬼……还有其他手段? 他还能有什么手段? 然后他就见墨画,冲着他遥遥一指。 羊角妖魔瞳孔微缩,而后便见自己身上,有淡蓝色水系锁链缠绕,将自己的邪念躯体,牢牢锁死。 “神念之术?” 羊角妖魔皱眉,而后身上金光一闪,挣脱了水牢术。 它再想向墨画冲杀而去,就发现不知何时,脚底已经有红色纹路浮现,火光交织。 “这是……阵法?!” 羊角妖魔目光一震,猛然看向墨画,声音凝重道: “你果然不是神明!” 墨画微微错愕。 什么意思? 用了阵法,就不是神明? 神明不能用阵法? 虽然心中困惑,但墨画也没闲着,当即引爆了离火阵。 火光将羊角妖魔吞没。 片刻后,火光消散,羊角妖魔露出身形,身上的淡金色血肉,已经有了裂痕。 尽管有些狼狈,但羊角妖魔神色出乎寻常的冷静。 它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识海之中,显化阵法……” “本尊活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修士,能在识海之中显化阵法的修士,屈指可数。”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到这一步……” “但这点程度的阵法,还是不够。” 羊角妖魔的额头,开始裂开。 那只金色的邪眸,从脑门之中凸出,触须游散到空中,散发着磅礴的,不可抗拒的,源自神明的威压。 “只要是人,那就好办了……” “人对神明心存敬畏,是刻在神魂里的……” “我这便让你体会到,来自神明本源的,真正的威严。” 随即金色邪眸,猛然颤动,眸中金光大涨。 一股蕴含未知规则的强大的道蕴,瞬间弥漫开来。 墨画被金光笼罩,神色大变。 他在尽力挣扎,但似乎又摄于金光之威,全身动弹不得,片刻之后,他神色渐渐呆滞,失去了抵抗。 羊角妖魔露出冷笑。 区区人类,也敢反抗神明? 金色邪眸颤动,似乎饥渴难耐。 它要享受这难得的,足以媲美神胎的“祭品”。 一道道血肉触手,自邪眸之上伸出,如同捆“粽子”一般,将失去抵抗的墨画牢牢捆住。 之后又将墨画往回牵扯,送向它那张得巨大的血盆大口之中。 獠牙森森,巨口如同深渊。 羊角妖魔的嘴角,甚至留下了垂涎的口水。 可就在即将要把墨画送进嘴里的瞬间。 被捆成粽子,一脸呆滞的墨画,忽然眼睛一眨,狡黠地笑了笑。 羊角妖魔一愣,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更多的触手向墨画席卷而来。 墨画眼眸明亮,低声道: “开!” 地面突然浮现大片大片的阵法。 离山火葬复阵! 这些阵法,纵横交错,彼此勾连,形成一道庞大的复阵。 山石道道凸起,形成牢狱,将羊角妖魔的血肉之躯,彻底困住。 密密麻麻的离火炸开,将触须一根根焚烤。 墨画猛然一挣,挣脱了触须的束缚,而后瞬时一跳,跳到羊角妖魔的脑门上,对着凸出的那只金色邪眸,露出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金色邪眸惊恐。 它散发出了更猛烈的神威,墨画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它想再缩回去,可墨画也根本不同意。 他两只小手一抓,死死将那只邪眸攥在手里,像是抓到了“宝物”,然后咬着牙,用尽力气,拼命往外一拽。 伴随着无比尖厉刺耳的叫声响起。 这只金色邪眸,被墨画从羊角妖魔的邪念化作的血肉之躯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之后墨画趁机,纵身离开。 地面的离火复阵,彻底炸开,将所有血色的妖魔血肉和触须,焚烧殆尽。 金色邪眸被墨画抓在手里,浑身震颤。 人的神念,不可能无惧神明的威严…… 它厉声尖吼道: “你不是人!” “你也不是神明!”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墨画看着淡金色的神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是……‘吃’神的人!”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章 “神”化 “吃”神的人?! 金色邪眸瞳孔猛然一缩,而后眼眶剧烈震颤起来,金色血丝凸起,其中蕴含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它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忌惮什么,在畏惧什么…… 人只是神的牲畜,是神的刍狗。 牲畜怎么配吃神? “荒谬!” “无知!” 金色邪眸的声音,尖锐而扭曲。 “胆敢亵渎神的威严!” “愚蠢的小鬼,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触犯的是何等可怕的禁忌!” 墨画一脸疑惑: “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好歹是个‘神’,一点涵养也没有……” 金色邪眸上的血丝,又狰狞粗凸了几分。 它见惯了对它低头跪拜的信徒,对它卑恭称颂的修士,它忍受不了一个人类小鬼,如此无礼的嘲讽之语。 “我迟早会杀了你……” “掏空你的血肉,剖去你的脏腑,吸干你的神识,以伱的识海为温床,使你沦为‘神奴’,世世代代受本尊奴役,永世不得超脱……” 金色邪眸尖厉道。 墨画一怔。 这个邪神,好生恶毒,这么容易记仇…… 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底细…… 墨画想了想,忽而眼眸微亮,故作倨傲,不屑地看了这邪眸一眼,用十分鄙夷的口气道: “就凭你么?” “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妖魔身躯被我碎尸万段,大眼珠子也被我抠下来了,马上就要被我‘吃’了,拿什么威胁我?” 金色邪眸闻言,却突然平静下来。 它以极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墨画,声音沙哑而枯涩,含着怒意: “无尽大荒,万千神骸……” “百万妖魔,众生刍狗……” “卑微的生灵,你亵渎了神明,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目光微震。 无尽大荒,万千神骸?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荒之神,分化万千,有无数神之残骸? 这只眼眸,也只是残骸之一? 大荒之主这么强? 墨画皱眉。 自己好像……捅了个大篓子? 不过……这個好像也避免不了,邪神想杀自己,自己又不能真的像“牲口”一样,一动不动,任它宰割。 而且…… 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的话,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不管了……” 墨画决定,先把这金色的邪神的“大眼珠子”吃掉。 大荒之主,万千神骸。 既然有这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应该影响不大。 自己偷偷“吃”一个,祂也未必知道。 可怎么吃呢?直接啃么? 墨画看着那丑陋的金色邪眸,有些下不去嘴。 墨画又盯着这邪眸看了一会,忽而一怔,发觉有些不对。 这金色邪眸,被墨画紧紧抓在手里,无法挣脱,似乎认命了一般,但邪眸深处,仍旧有一股晦涩的眸光流转。 若不细心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有点不对劲……” 墨画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这个大眼珠子,心里还有鬼点子,它还在盘算着什么。 可它在盘算什么呢? 墨画想了想,发现自己一点头绪没有。 它是邪神的残骸,秉承着一部分邪神的意志,究竟有哪些手段,有哪些底牌,自己一概不知。 神明的知识,自己是十分匮乏的。 万一“吃了”它,被邪神的意志侵蚀,污染了道心,事情就不大妙了。 神明可不像妖魔。 神明的神念内含神髓,与一般的妖魔,有着本质的区别。 自己打坐冥想,能恪守己心,平抑妖魔的邪念,但未必就能压制住神明的意志。 更何况,这个神明还是个“邪神”。 无论怎么想,风险都还是很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把攥起金色邪眸,往识海的中心走去。 原本安静的金色邪眸,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质问道: “小鬼,你要做什么?”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墨画边走边道。 金色邪眸心中不安的预感,变得越发强烈。 它的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这小鬼身上,莫非还藏有什么秘密?甚至能让它本能地感到畏惧。 片刻之后,一股深奥的古朴的气息弥漫开来。 金色邪眸骤然僵硬。 它仿佛感知到了,一尊十分古老的,蕴含大道,恍若“神祇”的气息。 而后它便见到,识海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尊残碑。 金色邪眸瞳孔震惊。 碑?! 邪眸的异样,也被墨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块碑?” 金色邪眸端详了一下道碑,收敛了情绪,冷笑道: “一尊古老残缺的碑罢了……” 墨画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狐疑地盯着邪眸看。 金色邪眸微微颤动,但并没有露出异样。 它也的确不知这尊残碑的来历。 至少,这尊碑跟它远古神明传承记忆中的那些古碑都不同…… 墨画眼眸中的狐疑越来越重。 金色邪眸一颤,但仍只露出一丝轻蔑,冷声道: “所以呢,你让我看的,就是这块碑?” 墨画又看了看这只金色邪眸,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忽而灿然一笑道: “不是,是更好看的东西!” 金色邪眸觉得有些不对。 墨画就两只手抓着它,把它按到了道碑的一角。 金色邪眸猝不及防之下,就看到了一抹红色。 这抹红色,比鲜血还艳,比日光还红,比任何东西都可怕。 恐怖的雷霆流转于其上,蕴含着冷漠无情的天地法则,秉承着抹杀一切的天道意志。 “劫……劫雷?!” 金色邪眸失声尖叫。 它眼眶震颤,血丝凸起,奋力挣扎,但却被墨画的两只小手,死死攥住。 猩红雷光一闪。 片刻功夫,劫雷就彻底抹杀了金色邪眸。 金色邪眸化为了一滩金水,与此同时,邪眸之中还有一道纯金色,威严可怖的羊角虚影,在挣扎咆哮和不甘中,灰飞烟灭。 墨画心道果然。 这道纯金羊角虚影,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应该与大荒邪神的意志有关。 自己万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它连同金色邪眸,一起“吃”了,怕是就留下了后患。 邪神这种东西,不知存在了多久,神威手段都深不可测。 若不多加小心,真是防不胜防。 还好,自己用劫雷消了下“毒”…… 不然不干不净,肯定会吃坏脑子。 “劫雷真的好用……” 墨画心中夸赞道。 金色邪眸被劫雷,直接粉碎,内在的邪神意志,也被抹消,变成了一滩纯粹的“神髓”。 这种神髓,金色也淡了不少。 似乎是有一部分本源,连同邪神意志,一同被劫雷摧毁了。 留下来的神髓,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比之前“缩水”了很多。 但这些神髓,是纯粹的,是干净的,是无意识的。 不仅安全健康,也更容易“消化”。 少了点就少了点吧。 “不知道‘吃’了这些,神识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突破呢?” 墨画眼睛一亮,满怀期待。 随后小嘴张大,猛地一吸,便将所有神髓,全都吸入了口中。 一瞬间,一股古老玄奥的神念,冲击着墨画的识海。 道道神髓,如同血丝,渗入墨画的神识化身之中。 这些“神髓血丝”,以一种晦涩的,暗自契合“谜天大阵”阵纹的纹路,层层编织,固化着墨画的神念。 宛如在道化之基上,以神髓为砖石,砌成了登神之阶。 恍然间,墨画有一种错觉。 自己已经一只脚,迈入了神明的禁忌。 天地万物,万千生灵,都是自己眼中的刍狗,是自己脚下的尘埃, 它们信奉着自己,朝拜着自己,也受着自己的支配和奴役。 他眼中的澄澈和灵动,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威严而冷漠的淡金色。 这股淡金色,以神髓为养分,以双目为窗口,逐渐蔓延,渗入墨画的神念化身,与他的神念之躯融合。 墨画的周身,隐隐泛出金色,恍若“神人”。 他可爱的面容,渐渐变得威严,眼中的高傲和冷漠,也越来越深重……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人性,也在一点点“泯灭”…… 就在此时,道碑忽而震鸣。 古拙而清越之声,响彻识海。 墨画神情一震,瞬间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打坐冥想,在被“神明”同化,一片迷茫的思绪之中,寻觅本心。 他的道心,神性照耀,但又一片贫瘠。 墨画尽力冥想,反溯本心。 他从小到大,记忆中的一点一滴,开始渐渐复苏。 那些他遇见的人,经历的事,一一重又浮现。 爹娘、俞长老、小伙伴们、师父、傀老、小师兄、小师姐……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各种情绪,渐渐涌上心头。 墨画贫瘠的内心,仿佛受春雨滋润,人性也渐渐复苏。 他眼底冷漠而庄严的淡金之色,渐渐淡去,眼中的澄澈和灵动,又渐渐充盈。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的目光,恢复如常。 那些淡金神髓全部内敛,收拢在了他的神念化身之内,融入了他神识的“血肉”……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了皱眉。 他的神识,并没有增强。 或者说,增强了一点,但并不算多,还是卡在十六纹的境界。 但他的神识,却仿佛又“质变”了一点。 他的神念之躯,在最深处,已经有了淡淡的,丝丝连连的淡金色的“神之血”。 这是他吞噬而来,又炼化之后,属于他自己的金色“神髓”!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如今才有了真正意义上,“质”的不同。 这是“神明”的神识。 他的神识更强了。 但这种强大,并不体现在境界上,而是体现在“神质”上。 这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识维度。 也是修士和神明的差别。 墨画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 适才的感触,还铭刻于心,吞噬的这一点神髓,差点泯灭了他的“人性”,也差点同化了他的“道心”。 他差点忘了身为“人”的一切,将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这还只是“吃”了一只“羊眼”。 若是吃了更多,那自己会不会,直接忘掉了自己是谁,彻底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幼年“神明”? 墨画皱起了眉头。 师父是让自己“神识证道”,但似乎也没说,要自己“神识封神”吧…… 这似乎是两条路? 墨画有点搞不清楚了,心里迷糊,脑子里一团乱麻。 “归根结底,还是对神明的认知太少了……”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吃了都吃了,现在担心也没意义。” 而且神识也的确是增强了,只不过不是境界上的提升罢了。 但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 自己现在筑基初期,神识就到了筑基中期的极限了。 若是再突破一下,就是筑基后期神识了,那还得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还是放平了心态。 “神化”的事,以后要找时间了解一下。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自己现在对“神明”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才会担心。 以后找机会,多打听打听神明的来历和底细,知道的多了,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减少“吃”神的后遗症。 还有那个大荒邪神,感觉肯定是个“小气鬼”,自己虽然只“吃”了祂一只眼睛,但祂肯定会记仇。 以后行事要低调一点。 还要提前想想,万一自己“偷吃”的事,被大荒邪神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墨画心中沉思。 现在大荒邪神的眼睛,被劫雷抹杀了,只留下了神髓,被自己吃干抹尽了。 大荒邪神,应该怪不到自己身上。 毕竟,祂堂堂一个大邪神,不可能不受限制。 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在“沉眠”都不知道。 即便“活着”,乾州这么多修士大能,祂也不太可能,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筑基小修士身上。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更何况,自己还有道碑,道碑上还有一道“劫雷”。 道碑守心,劫雷坑“人”。 只要不是邪神亲至,自己应该也不怕。 弱一点的,自己就能解决掉,甚至都不用道碑出马。 最多解决掉后,用劫雷“消个毒”,用道碑来个“铁板烧”,干净卫生,还有助于吸收和“消化”。 墨画彻底放下心来。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师伯自己都得罪过了,也不在乎再来个邪神了。 他们都太强大了,应该不会把自己这个“小蝼蚁”放在眼里,前提是自己低调些…… 墨画打量了下,发现自己的识海中,没有残留其他邪念或是神念,这才安安心心,自识海退出。 荒僻的山谷中,倒在地上的墨画睁开了眼。 山色灰蒙,天还没亮。 四周全是交战的痕迹。 有火球术的,有阵法的,有剑气的,也有魔气的。 不远处,黑衣头目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但此时这具尸体,已经被魔气腐化,融为了一滩污浊的黑水。 之前没有腐化,似乎是因为邪眸的原因。 如今邪眸离体,就跟其他黑衣修士,是同一宿命了。 魔气蚀体,尸骨无存。 但墨画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 虽然被离火阵炸过,脸上有些焦痕,面容阴鸷,声音也阴沉,但看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年轻,估摸着只有二十多岁的修士。 而且应当还是个世家子弟。 甚至有可能,就是宗门弟子。 只不过墨画不认识他是谁。 墨画慎重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出去,一旦走漏风声,自己就会成为这些,寄宿在阴影中的黑衣修士的众矢之的。 大荒邪神也有可能顺藤摸瓜找上自己。 能在乾学州界附近做人贩子,他们背景肯定不小。 自己也有可能,被这些幕后大势力盯上。 况且,自己就算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现在这黑衣头目也死了,血肉化为一滩黑水,面目全非,死无对证。 没有证据,就会被当成是造谣污蔑,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怎么想,都十分不妥。 墨画摇了摇头。 还是自己先暗中留意,查查线索,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偷偷跟顾叔叔说吧。 在此之前,决不能露头。 墨画又翻了翻黑衣头目随身的储物袋,里面只有灵石,还有几把烂大街的制式灵剑。 此外还有几枚丹药,但一看就是邪丹。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墨画先画上离火阵,将黑衣头目的尸体又烧了一遍。 然后画上土葬阵,将他的尸首,深深埋葬在土石之下。 四周的痕迹,也被墨画动了些手脚,掩盖了自己的痕迹。 这个黑衣头目,就彻底埋葬在了这偏僻的山谷中。 即便有人找来,也翻不出他的尸首。 就算找出了他的尸首,这件事也跟墨画没一点关系了。 也没人相信,他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能单枪匹马,杀死一个筑基中期,手段毒辣的魔修。 墨画处理妥当,觉得万无一失,这才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张澜叔叔。 “都是多亏了张澜叔叔当年的指点,自己才有了经验,杀人埋尸,不留马脚,也不留麻烦!” 之后墨画就赶回去,跟程默他们会合了。 他特意绕了点远路,换了个方向,然后调整了下心态,设想了一个自己被黑衣头目追杀,十分慌乱,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剧本,这才赶回去。 还没靠近废弃的炼器行,他的神识,就发现了程默几人。 他们四散开来,神色焦急,都在喊“墨画”的名字。 当时他们被邪眸的血光笼罩,虽然无法动弹,但模模糊糊间,还是知道墨画把那凶恶的黑衣头目引走了。 自己这些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道廷司的人赶过来后,两拨人就一起分散开来,撒网一般,在山里找墨画。 他们担心墨画遭了黑衣头目的毒手,一时又是忧心,又是愧疚,所以都拼了命地喊墨画的名字。 墨画心里有些感动,远远地跟他们招手。 “我回来了!” 程默等人欣喜不已,尤其是程默,那么一个大个子,眼睛都有些发红。 “墨画,你没事吧?” “没受伤吧?” “那个黑衣人呢?” 几个人一人一句,急切问道。 “我没事。”墨画点了点头,而后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 “那个黑衣人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是对手……” “他追杀我,我只能逃跑,然后找机会隐身躲在了一棵大树上……” “天色太暗,山势复杂,那黑衣人大意了,没发现我。” “之后他似乎怕被道廷司发现,就离开了,我躲在树上,避了一会风头,就回来找你们了……” 墨画一本正经地把事先编的故事说了出来。 朴实无华,但又合情合理。 程默等人没有怀疑,纷纷松了口气,“还好……” “你运气真好!” “担心死我了……” “这个黑衣混蛋,等我什么时候筑基中期了,再遇到他,肯定给他的脑袋开瓢……” “得了吧,你筑基中期,他说不定筑基后期了……” …… 几人心情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墨画也微微笑了起来。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也不用墨画操心。 道廷司执司将被拐卖的修士救了出来,然后送回附近的道廷司了。 黑衣修士的尸首,他们也一一勘验了。 墨画则和程默五人,乘着马车,由道廷司的执司护送,前往位于乾学州界的太虚门了。 墨画本是想去拜访下老朋友黄山君的。 但时间有些不大够,而且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随马车,回太虚门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道廷司的马车,十分宽敞,但不算太舒适。 尽管如此,程默等人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们先被追杀,然后反杀,之后又在废弃的炼器行,联手伏杀了十来个黑衣人,最后又在山林里,找墨画找了几个时辰,早已十分疲惫了。 此时松懈下来,都忍不住睡着了。 墨画则靠在车窗上,望着马车外的景色,心中思绪纷呈。 人贩子、魔气、邪眸、邪神…… 乾学州界,看来早已就不太平了。 繁华的表象下,邪恶的因果,似乎早已蠢蠢欲动,如今窥见的,似乎也只是小小的一角。 暗中不知还藏着什么…… 墨画的目光,微微凝重。 …… 在“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中,马车载着墨画几人,一路颠簸摇晃,又回到了太虚门。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一章 瓶颈 太虚门内,弟子居。 膳楼二楼,雅间。 程默和司徒剑等人,正在请墨画吃大餐。 窗外青山绿水,云雾缭绕。 室内灵果美酒,珍馐味美。 这顿饭花了不少灵石,但程默等人,都是世家子弟,不缺灵石,所以墨画吃得心安理得。 小瑜儿也坐在墨画旁边,跟着一起大吃大喝。 桌上的菜,都是墨画爱吃的。 即便不爱吃,看在这么贵的份上,墨画也爱吃了。 盘子里鸡腿尤其多,锦鸡、松鸡、云鸡等各式灵鸡都有…… 这些是程默和司徒剑两人,特意“上供”给他们的小师兄的。 墨画一手一个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程默五人,谨以此顿大餐,感激墨画的“救命”之恩。 同时,也感激墨画,虽然有些机缘巧合,但确确实实,带着他们赚了一大笔功勋。 黑衣人贩子死了二十多个,明面上只有那个黑衣头目“逃”走了。 被拐的修士也获救了。 这些被贩卖的修士,年纪都不大,多数都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灵根皆为上品,且都是家族子弟。 只不过不是乾州的家族,而是出身于乾州之外,各个州界中的一些中小家族。 他们是提前来乾学州界,寻求拜入宗门的机缘的。 而因为不是乾州本地家族子弟,所以一旦被拐卖,追查起来就十分困难,大多数都不了了之。 如今虽然人贩子死了,面目全非,死无对证。 但这些孩子能被救回来,总归是万幸。 道廷司没把墨画几人的名字说出去,害怕他们被其他人贩子惦记上,但他们立下大功,也是事实。 所以道廷司给他们发了一些灵石当做奖励。 此外,还破例给他们,每人转了三百点功勋。 这些功勋的确是“破例”的,这点墨画很清楚。 因为这些功勋,很快就到账了。 而顾叔叔答应给他的那笔,围剿魔窟,诛杀火佛陀的功勋,还在道廷司“走流程”,不知卡在了哪里,至今连個影子都没看到。 三百点功勋! 墨画倒还好,虽然心里也很开心,但他又不是初出茅庐,没见过功勋的那种入门弟子。 他现在账上,还躺着一千多点功勋。 而且杀了这么多人贩子,还救了不少人,三百点功勋也不算多。 只不过道廷司一向抠门,有就不错了。 更何况,道廷司还另外补了两万枚灵石,也算是差强人意吧。 但程默几人就不一样了。 这几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多功勋。 看大门、扫大街,也就能赚几点。 外出做个筑基初期的任务,平分下来,一人也就几十点,偶尔甚至只有十几点。 功勋可是有灵石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三百点到手,无疑是一笔巨款。 程默他们脸都笑歪了,说什么非得要请墨画大吃一顿。 席间程默给墨画递鸡腿,司徒剑给墨画斟果酒,杨千军和易礼向墨画敬酒,郝玄张罗着上菜。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墨画吃得很开心。 小瑜儿也学着墨画,小手攥着鸡腿,乐呵呵地啃着。 几人都是同门,经历黑衣人贩子一战,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因此桌上氛围很好,宾主尽欢。 吃了一会,司徒剑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 “墨画……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年纪轻轻的,为什么隐匿、侦查、设伏、斗法、暗杀……都这么熟练?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小阵师会做的事…… 墨画一怔。 司徒剑便略带歉意道:“若是不方便,也不必说出来。” 虽然他的确是好奇,但修士修行,总有些隐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墨画想了想,觉得大家都是同门,将来还有可能互帮互助,可以适当说一些,省得他们天天好奇。 “我是猎妖师出身!” 墨画理直气壮道。 程默等人看着墨画白白嫩嫩,小胳膊小腿的模样,神色都有些质疑。 他这模样,一点也不像个猎妖师…… “真的?”易礼好奇道。 墨画不悦道,“当然是真的!” 他爹是猎妖师,他自然也是。 只不过他肉身差劲,猎杀妖兽的时候,没办法像其他猎妖师那样,冲上去厮杀罢了。 但肉身厮杀也是杀,用陷阱和阵法也是杀。 能猎杀妖兽,自然就是猎妖师。 更何况,连道孽大妖,都被他崩解阵法猎杀掉了,他不是猎妖师,还有谁是? 墨画给他们讲解道: “肉身厮杀只是小道,猎妖师的基本,是要未雨绸缪,不打无准备之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猎杀妖兽也好,跟人打架也罢,斗法厮杀之前,一定要有计划,要有筹谋,要有耐心,有陷阱就用陷阱,能伏杀就要伏杀。” “行事要稳,埋伏要深,下手要狠……” “这都是我爹当初教我的……” 墨画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哦……” 程默几人见墨画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不由都点了点头。 瑜儿虽然不懂,但也一脸崇拜地跟着点头。 “那……”杨千军也有些好奇,“侦查、追踪、杀人灭……咳,除魔卫道,不打草惊蛇这种事,你又是怎么会的?” 墨画想了想,便干脆道:“顾叔叔教我的!” 杨千军一愣,“顾叔叔?” 墨画道:“道廷司顾家,一位金丹境的好心的典司叔叔,是他教我的!”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感激道: “他怕我在宗门吃亏,也怕我做任务时遇险,所以将道廷司如何追踪缉拿罪修的经验,都告诉我了。” “这些都是顾叔叔他教我的!” 墨画斩钉截铁,又强调了一遍。 “道廷司,顾家,金丹境典司……” 杨千军等人的神色,都郑重了起来。 他们又看了眼跟在墨画身边的瑜儿,纷纷暗自点头。 这个跟在墨画身边,名叫瑜儿的孩子,是上官家的嫡系。 上官家和顾家交从甚密。 墨画和上官家关系好,跟顾家有交情,也在情理之中。 而顾家又历代在道廷司任职,依道律行事,对追踪缉凶之事,自然再熟悉不过。 有个顾家的叔叔教他这些,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虽然手段“凶狠”了那么一点。 但对付魔修,你不凶狠一点,别人就会对你凶狠了。 杨千军等人的心中便豁然明朗。 怪不得,墨画虽然是个阵师,但对追踪、暗杀、坑杀之类的事,这么熟练。 原来都是有人教的…… 他们心中的一些怀疑和芥蒂,也都渐渐消失了。 几人又吃了一会,气氛更融洽了。 墨画吃饱喝足,躺着消食,却听程默几个人嘀嘀咕咕,在商量着三百点功勋要怎么花。 程默说要买什么金土什么石头。 司徒剑说要再攒一些,买什么太虚门特制的火灵剑。 杨千军和易礼则说要买一些突破瓶颈用的灵物…… 墨画有些疑惑,问道: “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吧,修炼用的东西,族里不给么?还要再从宗门里换么?” 司徒剑等人都是一怔。 程默道:“你不也是……哦对,你不是……” 他挠了挠头,解释道: “修炼资源,再多都不嫌多的,灵石姑且不论,像是功法突破所需的灵物,道法所需的灵器,这些都是多多益善。” “修炼功法,灵物每多一份,灵力就能强一点。” “铸造灵器,材料每贵一点,品质就能高一分。” “世家顶尖子弟的修行,是要花费大量资源,做到精益求精的。” “家族给的再多,但也有限,毕竟族内有那么多弟子,除非你真的灵根逆天,否则不会所有资源,全供着伱一个人用的。” “尤其是上品灵根弟子,修上品功法,所需灵石灵物都不菲。” “一个两个还好,子弟一多,名贵的灵物,就不够分了……” 司徒剑点了点头,接着道: “一般来说,族内供给弟子的资源,只会给七到八成。” “这些资源,足够你修行,但不够你‘精益求精’……” “你若想打磨深厚的根基,想将功法修到极致,想炼制更极品的灵器,想在天骄之中脱颖而出,就要什么都往最好的方向去修,尽量去追求完美……” “这些都是要花大量资源的。” “哦……”墨画听着有些茫然。 司徒剑怕墨画不明白,就举例道: “不考虑具体灵根限制,假设满资质,可修一百周天灵力。” “一般世家子弟,靠家族供给,修个七八成,凝聚了七八十周天的灵力,便足够了。” “但你若想更进一步,修到九十周天,乃至九十周天以上灵力,就需要额外的资源。” “九十周天以上灵力,每一周天,修炼都极其困难,耗资也极其巨大。” “可能九十到九十一,这一个灵力周天所需灵石灵物,比你从一开始,修到八十周天所需的资源还要多。” “越到极致,越是如此。” “你若想在宗门之中出人头地,就必须想尽办法,精益求精,修到极致,臻至完美。” “只是这些额外的修道资源,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你的父母,祖父母,或是嫡亲的老祖,若是境界高,在族中地位显赫,会替你解决一部分。” “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在宗门争取了。” “功法如此,一些道法、灵器等等,皆是如此……” “而可以作为‘硬通货’,兑换各类资源和传承的宗门功勋,自然是极稀缺的,再多都不够用……” 墨画张大了嘴,震惊不已。 从没有哪一刻,让他感到修道间的贫富差距,竟如此之大。 天骄弟子的修行,跟他这种散修的修炼,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自己都是凑合凑合,将就将就就行了。 他的灵力,按这种规则来说,别说八十周天了,六十周天都够呛,更别想着什么“臻至完美”的九十、一百周天了…… 他也根本修不起。 实在太贵了…… 就是把他卖了……不,就算是从这辈子,到以后的一百零八辈子都卖了,他也根本修不起。 墨画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 不过他一转念,又想起自己是“神识证道”。 自己的道基,不在血肉和灵力,一身实力也不太依赖名贵的灵器,不用跟他们这样“卷”。 否则就是把自己卷成麻花,也比不过他们…… 墨画莫名又开心起来。 但是他还是有点疑惑,便悄悄问道: “花这么大代价,多修这一两周天的灵力,真的有意义么?” “怎么会没意义?”程默感慨,“你灵力多一周天,就是比别人强。” “强一点也是强。” “而且,别小看这一点,你功法差一点,道法差一点,灵器差一点……什么都差一点,加起来就差很多了……” “这还只是筑基,越到后面,悬殊越大……” “还有还有……”郝玄也连忙给墨画解释,“宗门收弟子,还有一些羽化或洞虚大能收徒,其实都很看灵力周天数的。” “灵根说明潜力,但潜力只是潜力。” “假如你没资源,修不出足够多的灵力周天,就意味着你浪费了你的潜力。” “所以灵根越好,功法越好,所修灵力周天越多,将来才越有前途。” “这三者缺一不可。” “家族联姻也是。” “哪怕你是个废物,又蠢又笨,只会修炼,但你若灵根上上品,功法上上等,修出个九十五以上的灵力周天,族里也会看重你。” 墨画不明白,“只会修炼,家族看重做什么?” 郝玄脱口而出,“配种啊……” 司徒剑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提醒他别乱说。 郝玄疼得龇牙咧嘴,这才讪讪道,“不,不是,是……联姻……” “联姻?”墨画一怔。 “嗯。”郝玄点头,“我娘偷偷跟我说过,越大的家族,越没人情味的,办事也越功利。” “哪怕你是个废物,只要你资质好,灵力周天多,老祖宗也不会在意,还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为的就是让你诞下资质更好的后代。” 郝玄叹了口气,“就像人养猪,给好的猪苗子配……” 司徒剑又瞪了他一眼。 郝玄立马捂住了嘴,心道: 好悬,差点又说漏嘴了…… 一旁易礼也叹道: “所以有时候,我也觉得,修为高深的老祖宗,并不把家族内的弟子当‘人’看……” 郝玄奇怪道:“你们易家老祖宗,不是还不错么?也没听什么强娶强嫁的事……” 易礼嘀咕道:“我又没说我的老祖宗……” …… 墨画在一旁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杨千军见状,心思微动,便道:“当然,这是在乾州,对这些是讲究……” 他知道墨画灵根资质并不好,一身灵力周天,也很……寒酸,怕墨画难过,便安慰道: “但我们杨家,对这些讲究就少些……” “我们杨家,是道兵司出身,虽也讲究资质,但更重军功,谁立下大功劳,谁就得家族重视。” “相反,若只是天赋好,但却不敢上疆场厮杀,照样会被看不起。” 杨千军看着墨画,盛情道:“墨画,下次年假,要不跟我去杨家做客?” 墨画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杨继勇,和杨继山两人,此刻都附体在了杨千军身上。 他们杨家的血脉里,似乎就刻着“拉人入伙”这四个字。 程默不乐意了,“杨千军,你别胡说,没哪个家族不看重灵根资质的。” 杨千军纠正道:“不是不看,是没那么讲究……” 程默固执道:“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再怎么说,还是要看灵力,强一周天也是强……” 杨千军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你九十周天的灵力打不过别人,多一周天灵力,就能打过了?” “别人若不硬碰硬,暗下埋伏下杀手,你灵力再多也没用。” “真上了疆场,屠刀相向,漫天灵力厮杀,跟绞肉机一般,你多那一两周天灵力,又有何用?” “若是真的死到临头,除非你被种了本命长生符,不然灵力八十周天也死,九十周天也死,满天赋一百周天照样死。” “依我看,乾学州界就是承平太久,所以喜欢在这种没太大意义的地方,浪费大量修道资源。” “灵石灵物花了那么多,多修了那一两个周天的灵力,结果又不上疆场厮杀,不去除魔卫道,不去抵御蛮族,尽留在乾州享福了……” 杨千军一时不忿,便有些止不住话头。 司徒剑也拍了拍杨千军的肩膀。 杨千军一怔,随后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失言了……” 程默想起近日来杨家征战南荒的事,替他倒了一杯酒,劝慰道: “先努力修行,南荒的事,你我现在也帮不上忙。” 杨千军接过酒喝了,点了点头。 之后众人就不谈其他的事了,气氛也轻松了起来,只聊了聊宗门、任务还有一些见闻琐事,而后吃完喝完,各自告别散去了。 墨画却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杨家,南荒,抵御蛮族。 这个蛮族,不会也跟那个所谓的“大荒之主”有关系吧。 不过南荒…… 应该指的是离州以南的大荒之地? 距离乾州,好像十分遥远…… 墨画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似乎离自己都还很远,暂时还是不考虑了。 墨画带着瑜儿溜了一圈,消了消食,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弟子居内。 他躺在床上,刚想休息一会,但想起程默他们的话,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境界突破! 程默他们的道基,要么是血气,要么是灵力,突破瓶颈时,需要耗费不少灵物。 灵物多多益善。 所以他们要多攒积分,早做准备。 自己修的是《天衍诀》,不需要额外灵物,来突破瓶颈,这是好事。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的瓶颈,就一定简单。 《天衍诀》的瓶颈,在神识。 炼气期的瓶颈,就是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一步步解阵,最终解开谜天大阵,突破筑基瓶颈。 那筑基境界的瓶颈,会是什么? 还是解阵? 谜天大阵都解开了,还要解什么? 二品的谜阵? 墨画皱了皱眉。 “有可能……” 一般来说,似乎的确是这样。 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疑虑,筑基的瓶颈,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毕竟自己的神识已经很强了。 十六纹的质变神识,解个筑基初期的二品谜阵,应该不难。 但假如不是呢?还会有什么变化? 墨画皱眉沉思。 “从炼气突破,达到筑基……识海经谜天大阵重构,神识压缩质变……” “质变……” 墨画心中一跳。 “瓶颈该不会是……神识‘质变’吧?” “要求我……在神识重构的基础上,进一步‘质变’?” 怎么进一步质变? 墨画想了想,目前“质变”的唯一方法……似乎就只能跟之前一样,通过杀羊角奉行,杀羊角妖魔,得到淡金‘神髓’,来使神识进一步‘神化’…… 这岂不就是说…… 墨画想了想。 自己要不停“吞噬”神髓,使神识“神化”,进一步质变,才能突破功法瓶颈,提升修为境界? 墨画一愣,随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 这个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离天下之大谱的功法吧…… 要“吃”神,才能破境?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二章 神人鬼 墨画傻眼了,忍不住喃喃道: “不会吧……” 真要“吃”神才能突破境界,那这功法,真的有人能修成么? 还是说,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墨画皱眉。 这门《天衍诀》虽是古功法,是高深莫测的师父给自己的,来历扑朔迷离,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真这么“变态”…… 弑杀神明,吞噬神髓,神识质变,而后才能突破修为境界。 果真如此的话,它就不应该叫“天衍诀”,而应该叫“噬神诀”了…… 墨画心里默默腹诽道。 “应该不至于……”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心中又是一紧。 万一呢? 万一真要弑神吃神,神识神化,才能突破瓶颈,突破筑基中期,后期,乃至最终结丹,那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墨画蹙着眉头,小脸严峻了起来。 邪神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神髓”这种东西,更是可遇不可求。 时间也很有限。 现在是入门的第二年。 第三年就要决定升级和留级了。 假如真的要“吃”神破境,现在事先不准备好,不把“神髓”吃饱。 到了明年,大家都突破了瓶颈,成为了筑基中期修士。 自己匆忙之间,突破不了,肯定就要留级了。 而假如一直“吃”不到神髓,修为一直被“瓶颈”堵住,怕是就要在筑基前期境界,卡上一辈子,也要留一辈子级了…… 墨画心中一凛。 留一次级,自己就会从程默他们的“小师兄”,变成他们的“小师弟”。 若一直突破不了,就要一直留级,做一辈子“小师弟”? 墨画神情严肃。 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自己不会被太虚门“退学”。 但一辈子卡在筑基,不但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也会让看重自己的荀老先生蒙羞。 而且若真的突破不了境界,仅凭筑基修为,很多事情,这辈子都做不了了。 自己还要等修为高了,学了司徒老爷爷口中那种,“转阴阳,逆生死,夺造化”的阵法,去救师父呢! 墨画目光坚定。 “要提前想点办法……” 遇事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假如天衍诀真的是‘吃’神才能突破,那自己就必须早做准备,未雨绸缪,用尽一切手段,提前把‘神髓’吃饱! 这样一来,即便这功法,真的“变态”了,自己也根本不怕! 墨画点了点头。 “就按‘吃’神破境的可能去定计划……” “可哪里有那么多‘神’,给自己‘吃’呢?” 墨画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困惑。 邪神又不是大白菜。 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到,想抓就能抓到,想“吃”就能“吃”到的……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抓到了,也“吃”到了嘴里,还会有其他麻烦。 神明究竟是什么,墨画还不大清楚。 邪神和普通神明,究竟又有什么区别? 神明的“道”是什么? 神明的手段有哪些? 还有就是,吃了“神髓”,受了神性的同化,似乎会渐渐泯灭人性,忘却初心,使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这些问题不弄明白,肯定不能放心大胆地去“吃”神。 墨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头绪。 在他迄今为止,区区十来年的修道阅历中,很少有涉及“神明”的修道知识。 想不明白,墨画便只能暂时不想了。 次日一早,上完修道课,墨画便跑去了太虚门的藏书阁,想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些“神明”相关的修道记载,或是传承典籍。 藏书阁看书,也是要花功勋的。 墨画目前算是“大款”,功勋很富裕,这点花费他也不心疼。 只是他翻看了许久,还是没什么收获。 一些修道典籍中,只有寥寥记载,言语十分空泛,大多都是何处州界,有何方神明,受了香火,庇佑一方。 又或者人心纵欲贪婪,信仰腐化,使原本护佑一方的神明,堕落成了邪神。 又或者有邪神作乱,强大的修士将邪神镇压封印…… 只是这些记载,多是“据说”和“传闻”,不知真假。 更别说有涉及神明本源,修神,“吃”神…… 以及那个金色邪神的大眼珠子说过的,像是神胎、道化、神髓、食祀,还有什么神位、香火、权柄之类的“神学”传承的典籍了。 墨画隐隐有种感觉。 神和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修道存在。 “问下荀老先生,或者宗门的长老?” 墨画考虑了下,还是放弃了。 自己“居心不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禁忌的问题,还是不问长老们比较好。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问黄山君。 毕竟黄山君,算是自己“朋友”里,唯一一个“神明”了。 虽然他落魄了,只是个寒酸的小山神,但山神也是神,总比自己知道的多。 墨画打定了主意。 几日后的旬休,墨画便特意备好酒菜供品,去了一趟枯山。 这次是特意拜访,就不是顺路了。 为了不“爽约”,不让黄山君“失望”,墨画还特意起了個大早,雇了个更快点的马车,想着早去早回,以免又临时有事耽搁了。 马车风驰电掣,数个时辰后,墨画就到了枯山。 下了马车,还是熟悉的崎岖的山路,熟悉的陡峭的石阶。 周围的景色也还是记忆中一般,幽静和荒凉。 隔了老远,就能看到黄山君的破庙。 墨画心中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他踏着苔藓浸渍的石阶,迎着朝阳,心情愉悦,脚步轻快,一步一步,向着破庙走去。 山风清爽,山色如故。 墨画哼着歌,一直走到破庙里,抬头一看,就见泥塑之上,黄山君正襟端坐,只是脸色不大好。 仿佛受刑一般,一脸的无奈和生无可恋。 墨画仰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山君,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黄山君幽怨地看了墨画一眼。 还不是知道你要来…… 黄山君心里默默叹气。 自从它有预感,知道一个小祸害又要登门,就提心吊胆,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这个预感,自上旬就有了。 但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消散了。 黄山君还以为这孩子不来了,心中大石头落地,高兴不已。 可没高兴多久,这种预感突然又强烈了,而且似乎避无可避。 黄山君也就认命了,所以一大早,它就呆呆坐在泥塑里,十分煎熬地等“贵客”上门。 墨画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这次不钻小狗了么?” 黄山君一脸麻木。 钻小狗要是有用,我早就去钻了。 可事实就是,钻了小狗,也躲不过去,还是会被这孩子“嗅”着气味找出来…… 自欺欺“神”罢了。 墨画见黄山君有些不高兴,还以为它是没香火祭拜,也没供品吃,所以心情低落。 看来不光人落魄了,没好日子过。 神落魄了,也要过穷日子。 活在底层的,无论是神还是人,似乎都差不多。 墨画有些同情,随即心中欣慰:还好自己来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墨画从储物袋中,将准备好的灵酒、灵果、还有各种馒头,点心,酒肉,都拿了出来,摆在了祭坛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黄山君。 好像在说,你快点吃。 黄山君复杂的心情中,竟生出了几分感动。 明明这孩子,意味着大麻烦…… 它叹了口气,不想……当然也不敢,拂了墨画的好意,便尝了口酒,吃了几口鸡肉。 肉一入口,黄山君狭长的眼眸,就是一亮。 天可怜见,它不知多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供品了。 真香! 黄山君一时忘了顾虑,忘乎所以地大吃起来。 墨画点了点头。 这些供品,是墨画特意预备的。 有些菜还是他亲自动手做的,蕴含了一尊幼年期“半神”的善意。 只是这种事,墨画不知道。 黄山君也根本没想到。 它只觉得,今日的供品,格外美味,甚至可能是自它被神念化剑斩杀,落魄栖身破庙之后,吃过的最美味的供品了。 黄山君吃得摇头晃脑,两眼眯起。 墨画见状也很开心,轻盈跳上供台,与黄山君并排坐着,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烤好的羔羊腿,跟黄山君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墨画记着,黄山君不吃羊肉,所以这个羊腿,他就自己笑纳了。 黄山君嗅到羊味,身子不由一僵。 它转过头,见墨画似乎一无所知,啃着羊腿,吃得小嘴上全是油,忍不住眼皮直打颤。 过了一会,黄山君叹了口气,喝了口酒,继续吃自己的供品了。 山林清秀,庙宇静谧。 明媚的阳光,从屋顶照下,洒了一地。 墨画和黄山君两人,就这样并肩而坐,安安静静,一个啃羊腿,一个吃供品。 吃了一会,黄山君才恍然。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墨画点头,用衣袖擦了擦嘴,开门见山问道: “山君,神和人,究竟有什么差别?” “这……” 黄山君微怔,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 墨画眨了眨眼。 黄山君默默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墨画跑这么远,还带了好吃好喝的来,就是因为“好奇”。 “你告诉我呗!”墨画又啃了一小口羊腿。 黄山君刚想搪塞一下,心底却忽然一悸。 墨画说这话时,一脸单纯可爱,但莫名又带着些威严,让它竟有点…… 不敢拒绝。 黄山君心中一震。 这孩子身上,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的话,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山神,下意识不敢拒绝?! 黄山君神色变幻,心绪起伏不定。 墨画有些奇怪,便问道: “山君,伱怎么了?” 黄山君一惊,随后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讪笑道: “没,没什么……” “哦。”墨画狐疑地看了黄山君一眼,又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么?神究竟是什么?和人有什么不同?” 墨画问完,本以为黄山君还会再敷衍一阵。 没想到,黄山君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深深叹了口气,坦然道:“行,我告诉你……” “嗯嗯。” 墨画立马坐直了小身板,专心听了起来。 黄山君看了眼墨画,神色复杂,而后缓缓叹道: “所谓神明,也是天地万灵的一种,只不过与人不同,不依赖血肉而存在,而是一种强大的,独立的,纯粹的神念之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神明不需要寄身之物。” “就像人类,既有血肉,也有神识,二者缺一不可。” “人的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神魂可以短暂离开肉身,但肉身和神魂,都不可死伤。” “神识消散,则血肉无主,血肉不存,则神识灭亡。” “神明也大抵如此……” “不同神明,有不同寄宿之物,有的是山石,有的是河床,但大多神明,寄宿的其实都是一种‘神像’……” “‘神像’便相当于是神明的‘肉身’。” “但是神像,也有多种,有的是本命神像,有的是双生神像,有的是布道神像,也有异类的外道神像……” “布道?”墨画疑惑。 黄山君道:“神明要变强,是要吃香火的,要受人信仰,自然就要‘布道’……” “布道越广,信众越多,愿力越深,神明越强。” “神明布道,不可能挪动唯一的‘本命’神像,只能分化自身,寄宿在‘布道’神像上,然后散诸九州,让各地的人类供上香火……” 墨画恍然,“所以天地间,大多数能看到的‘神像’,都是‘布道’神像,寄宿了神明分化的神念,是神明用来吃香火,接受供奉用的?” “至于‘本命神像’,等于是神明的老本,是轻易不能泄露的?” 黄山君颔首:“不错。” 墨画忽而眼睛一亮,盯着黄山君寄身的泥塑,好奇道: “那你这泥塑,是本命神像,还是布道神像?” 黄山君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自己的泥塑,“这可不能跟你说!” 说了就完蛋了! 墨画也不是非要知道,见黄山君神色慌张,便安慰它道: “放心,我就随口问问,又不打你的主意……” 黄山君将信将疑,但还是抱着自己的泥塑不撒手。 墨画又说了些好话,给它递了些瓜果,这才将黄山君安抚下来。 “布道神像……” 墨画想了想,忽而问道:“那有没有神明……是寄身在人身上的?” 黄山君目光一颤,神情变得十分可怕。 墨画见状微怔,“怎么了?” 黄山君面色挣扎,最后叹道: “有……” “神明一般只寄身在神像上,若是祂寄身在了人身上,那就说明……祂成了邪神!” “邪神……” 墨画目光微沉。 黄山君神色肃然,又接着道:“神像一般是泥胎石塑,这些东西是天地间的死物,没有生命,没有意识,所以是‘干净’的。” “神明寄身在神像之中,秉承自己的‘道’,不受影响,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人不一样,人是有神识的,神识之中寄宿着种种未知的贪婪和欲望,是‘不干净’的……” “神明寄身在人身上,要么会污染人,要么会被人污染……” “一旦污染,便会堕化……” “不光是人,假如一尊神明,寄身在妖兽,灵兽,以及其他任何有意识,有生命的生灵之上,这便说明,祂已经是‘邪神’了,或者至少,祂已经走上了‘邪神’的道路……” 黄山君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畏惧。 墨画心中凛然,小声道:“邪神……是不是很可怕?” 黄山君一脸恐惧地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寄身有生命的血肉中,就会被污染,会堕化,会变成邪神呢?” “只是吃香火,受信仰,就不会堕化么?” “变成邪神,又会怎么样呢?” “邪神又到底可怕在哪里?” …… 墨画问了一连串问题。 黄山君闻言苦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落魄山神,这些事情,我哪里知道,邪神也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也对……” 墨画点了点头,便不再为难黄山君,不问“邪神”这种可怕的问题了。 黄山君也松了口气。 “对了……”墨画想了想,又挑了一个自己很疑惑的问题,缓缓问道: “人能变成神么?” 黄山君一愣,随后立马摇头,“想什么呢……这个肯定不行。” “像神一样吃香火也不行么?”墨画道。 黄山君没好气道:“你见过哪个大活人,去受香火的?” 墨画回想了下,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的确没有活人受香火的例子。 黄山君道:“神是神,人是人,虽然都是天地生灵的一种,但却截然不同,人是不可能‘成神’的。” “人没了肉身,时间长了,神识是会消亡的。” “而有了肉身,诸般欲念加身,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污染’,没有剥离尘俗的根基,这样一来,更是永远不可能成神。” 墨画缓缓点头,又问道: “那假如,不要肉身,直接寄身在外物之上呢,譬如一副画,一把剑,一个葫芦上面……” 墨画记得,他见过不少观想图,里面的邪祟,大抵都是这样的。 黄山君道:“这就不是人,不是神,而是‘鬼’了。” “鬼?” 墨画有些错愕。 黄山君点头,“人的神识和肉身,是一体的,肉与灵与神交融,不可分割……” “一旦人的神识,离开肉身;或是肉身被毁,神识残留;那这份神识,就是‘残缺’的……” “残缺之物,会寻求补全。” “寄宿外物,可外物不是你的;寄宿肉身,可你原本的肉身已经毁了,即便以他人的肉身替代,可这依旧不是你的。” “这种情况下,你的神识会不断损耗,你的记忆会渐渐模糊,原本的‘人性’,也会渐渐扭曲……” “然后渐渐,就会变成‘鬼’了……” “人一旦变成鬼,会做什么?”黄山君看着墨画,叹了口气,缓缓问道。 墨画皱眉想了想,“会吃其他人的神识?” 黄山君颔首,“是的,你的神识没了肉身,没了温养之所,不停损耗又没办法恢复,只能去吃其他人的神识来补。” “吃其他鬼物或邪念的不行么?”墨画问道。 黄山君道:“自然行,可其他鬼物和邪念,哪里那么好遇到,即便遇到,你也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即便吃了,其实也是于事无补……” 黄山君有些感慨,“人变成鬼,最可怕的是……” “它们会优先吃自己的血肉至亲。” 墨画目光一凛,“血肉至亲?” 黄山君点头道:“人变成‘鬼’,神念会损耗,记忆会模糊。” “而其他人中,拥有与你相关记忆最多的,自然就是你的血肉至亲。” “所以变成厉鬼后,第一个想‘吃’的,就是你亲人的神识,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这是本能,抑制不了。” “就算能抑制一时,也迟早有凶性爆发的一天。” “其次,鬼的肉身没了,而与它肉身最接近的,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 “所以鬼也习惯寄生在自己的父母和子女身上。” 黄山君叹了口气,“因此,一个人一旦变成‘鬼’,又或者,一个修士一旦变成鬼修,便说明它大概率已经残害过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墨画心有不忍,若有所思。 黄山君最后语气肃然道: “神、人、鬼,皆与‘神念’相关,秉承一定大道规则,但彼此又泾渭分明,截然不同。” “这些有关神念的知识,可都是极其绝密的修道学问,我是山神,活得久了点,这才知道的多了些。” “一般修士,不修神识,神念不强,对这些东西根本一窍不通。” “他们只知敬神畏鬼,却不知敬的是什么,畏的又是什么。” “即便是修士之中,一些所谓的世家大族,里面一堆活了很久的老东西,没有这类传承,不通神鬼,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黄山君说到这里,一脸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墨画一脸尊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一怔,狐疑地看了黄山君一眼: “山君,你活了很久很久么?” 黄山君一愣,冷汗都冒了下来。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三章 神道阵法 完了,一时说得太多了。 墨画一双眼睛,天真之中带着深邃,璀璨若星辰,洞悉若烛火,就这么盯着黄山君看着。 黄山君被看得心里发慌。 “咳,是……是活得……久了那么一点点……” 黄山君立马整理好思路,“神明寿命是很长的,这枯山无人,破庙荒僻,我一个小山神在这里栖身,也没人惊扰,虚度的光阴,就多了一些。” “再后来,唉……要不是后来行差踏错,被你宗门长辈斩去根基,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黄山君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失意的模样。 墨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黄山君不是他斩的,但却是他太虚门中的前辈动的手。 断了黄山君的神道根基,自己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些因果。 不过墨画还是要为自己的宗门前辈正一下名,竖起手指,纠正道: “那是你走了歪路,剑修前辈才斩你的,不怪他。” “是是。”黄山君连连点头,坦然道,“确实是我不对。” 墨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山君默默又把话题岔开,从容道: “你还想问什么来着?” 墨画果然被黄山君的话分了心,没再纠结它到底活了多久的事。 还想问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心里琢磨了一下。 他想问的东西,还有好多,而且又杂又乱,有的估计黄山君也未必能答上来。 既然如此,就从当前最关键的问题入手。 “假如……我碰到邪神……” 黄山君手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你碰到邪神了?!” 墨画强调道:“我是说‘假如’!” 黄山君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别吓我啊……” 墨画有些不解,“我就顺嘴提了一下,有这么怕么?” 黄山君摇头,“那是你不懂,邪神究竟有多可怕……” “寻常的邪神,往往血腥邪异,睚眦必报……” “一些古老的邪神,更是恐怖莫测,邪念滔天,被祂们盯上,别说一般修士了,就算是正经的神明,往往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若真碰上邪神,最好有多远跑多远。” “一旦陷入其中,沦为邪神的棋子,血肉污染还是小事,神念被侵蚀,道心堕化,成为邪神的祭品、傀儡、奴仆……才真正的是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画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可惜已经晚了…… 修了《天衍诀》这套功法,等于上了贼船了。 就算邪神不来找自己,自己恐怕也要去找祂们了…… 不“吃”了祂们,自己怎么突破瓶颈,怎么提升修为,怎么突破境界呢? 黄山君刚想说什么,忽而一怔,警惕地看了墨画一眼,“伱不会……真的遇到邪神了吧?” 墨画眉毛微挑,“我若真遇到邪神,还会好端端地在这里么?” 黄山君想了想,点头道: “也是……” 即便这小祖宗本事再大,也断然没有从邪神手里逃脱的道理。 没被邪神污染血肉,“生吞活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跟自己谈笑风生? 黄山君默默点了点头,但又疑惑,“你非问邪神的事做什么?” 墨画叹了口气,“修界这么凶险,我一个弱不经风的小修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然要多知道一点……” “凡事多知道一点,就能少一份危险。” “尤其是邪神这种‘可怕’的东西,事先了解下,知己知彼,将来万一遇到,也能有所提防,才不会一时不慎,羊入虎口,被邪神给‘吃’了……” 黄山君沉思片刻,便信了墨画的鬼话。 它觉得墨画说的话,十分合理。 虽然以它作为山神的直觉来说,墨画这孩子,是个未知的大麻烦。 但抛却麻烦不说,它心里其实还是挺喜欢墨画的。 气息清纯,模样可爱。 这么多年了,也是唯一一个,会跋山涉水,带供品来给自己吃的人类幼崽。 虽然偶尔,天真之中,带了些邪气。 纯正之中,带了些诡异。 但能跟自己这等山神打交道的修士,还是個小娃子,有些不凡之处,也是理所应当。 “就当结个善缘吧……” 黄山君又吃了口鸡腿。 也不知这鸡腿是怎么做的,真香。 吃人嘴短,它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以免在这个小娃子面前,显得小家子气。 “神人有别,这些话,我作为一个山神,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的……” 黄山君叹了口气,“不过你这孩子,有点特殊,现在能碰到我这个山神,将来遇到邪神,也不是没有可能,看在这些供品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下……”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挪了挪屁股,跟黄山君凑得近了些。 黄山君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 “邪神这种事,比较复杂,而且说来话长,你没有相关的知识,我只能从头跟你说……” “人的神识,是分品的。” “神的神念不同,既分品,也分阶。” 墨画皱眉,有些听不懂。 黄山君解释道:“也就是说,天地间的诸多神明,既按品来分境界,也按阶来分神位。” “譬如我,就是一个二品小山神,‘二品’是境界,‘山神’就是神位,也可以叫神阶。” “神阶是由神明本身的‘神髓’决定的……” 墨画心底一颤。 神髓?! 自己杀了羊角奉行和金色邪眸,吞噬之后,使神识进一步“质变”的那个“神髓”! 黄山君道:“神髓是神明的本源之髓,内蕴神明本源,是神念道化的显现,神髓等阶越高,神明的神阶越高。” “形诸于外,有银色、淡金色、纯金色、玉白色、琉璃色等等大道色泽……” 这么多种神髓! 墨画眼睛一亮,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黄山君说到一半,心底忽然一阵惊悸,有些震惊但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墨画,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嘴里。 墨画忍不住道: “山君,你继续说啊,神髓……” 黄山君踌躇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遵从神明的预感,不宜说太多。 “神髓这种东西,是神明晋升神阶用的,跟你没关系,你一个人类修士,不知道也无所谓……”黄山君含糊道。 墨画有些不开心。 黄山君怕墨画追问,立马跳过这一点,快速道: “神明的境界,也就是品级,代表着神念显化的‘量’,神明的神阶,则代表神髓的尊卑,神位的高低,也就是神明‘质’的区分。” “神明的实力,既由境界决定,也由神阶影响。” “神明的境界,决定了神明身躯外化到极致的体量,品级越高,神明越强,神躯越庞大。” “但神明的境界,又受神阶影响很大。” “譬如说,最低端的神灵是游神,高一些的便是像我这样的山神。” “一个三品游神,是可以镇压二品游神的,但三品游神,未必能镇压二品山神。” “因为境界高了一筹,但神阶又弱了一等,真正争夺权柄时,谁胜谁负,都有可能……” 墨画听着很陌生,疑惑道: “这跟修士的境界,好像有很大区别……” 黄山君颔首道:“这是自然,修士是人,又不是神。” “这些东西,是神才知道的隐秘,一般神明,是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人类修士的。” “神念匮乏者,不见神明。” “有时候两尊山神,在山间争夺权柄,生死搏杀,无形的神念翻涌,路过的修士,若神念低微,可能就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哦哦……” 墨画连连颔首,随后亲自给黄山君倒了杯酒,以谢他传授神明道学之恩。 黄山君喝着墨画替他倒的酒,觉得心里舒泰了不少。 墨画又问:“那邪神呢?邪神的神阶,是哪一类?神明变成邪神,那祂的神髓,也会被污染么?” 黄山君神色凝重道:“神明堕化成邪神,神阶是不会变的,但神髓却会被污染……” 墨画愣住了。 被污染了…… 那他吃了邪神的两份神髓,一份来自羊角奉行,一份来自金色邪眸,岂不是都被污染过了? 自己已经被污染了? 墨画心里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被污染后,神髓是什么样的?” 黄山君面容严峻:“被污染后,堕化的邪神邪念,会像邪毒一般,寄宿在神髓深处,与神髓融为一体,神髓不死,邪念不消……” “邪神邪念?” 墨画一怔。 他想起来,那日金色邪眸被劫雷抹杀,其中有个金色羊角大妖魔一般的虚影,被一同抹消了。 那个虚影,莫非就是融于神髓之中的,堕化的邪神邪念? 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机智,早就觉得那个金色的“大眼珠子”不对劲,可能暗藏鬼胎,就事先用劫雷给它“消了个毒”。 不然不知不觉中“吃”了邪神的神髓。 自己现在说不定脑袋已经坏掉了。 一旦道心被污染,神识被吞噬,识海成为邪念的温床。 自己早晚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邪神。 关键这种危险,还防不胜防。 没有神学传承,对神明之事一头雾水,即便想提防邪神,也根本无从下手。 “好险……” 墨画心有余悸,暗暗点头,“邪神果然十分可怕!” 差点“吃”了没消毒的邪神的眼珠子。 黄山君见墨画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话,心中对邪神有了惧怕,不由点了点头。 知道怕就好…… 墨画转眼又问:“那我要怎么对付邪神呢?” 黄山君一愣,“对付?” “不是,”墨画纠正道,“……提防!” “哦。”黄山君这才点头,肃然道:“要想提防邪神,首先就要明白,邪神布道的方式。” “邪神布道,和一般神明布道,是差不多的,但手段会很血腥诡异。” “邪神会分化布道。” “因神明也受天道限制,所以一个大邪神,往往会将自己的神躯,分化成诸多一品、二品或三品的‘神骸’,散布到九州各个低品的州界,以最大范围,传播邪道,借人堕落的欲念,反哺自身……” “布道神像,寄生血肉,滋养欲望,吞噬人心……” “邪神还要‘食祀’,以人的血肉,还有神识为祭品。” “尤其是,根植在人心底的畸形的欲望,因果中污秽的罪孽,血腥而狂热的信仰,这些对邪神来说,都是上好的祭品……” 黄山君想了想,总结道: “所以以后,你遇到怪异的神像,邪异的修士,妖魔的祭坛,血肉的祭品,畸形的罪孽……大概率都跟邪神有关。” “……不要犹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而后眨了眨眼,虚心道,“若是跑不掉怎么办?” 黄山君摇头,“那我也没办法。” “你是山神,也没办法么?” 黄山君有点委屈道: “山神怎么跟邪神斗啊……” 别说邪神了,我连你这个修士小娃子,恐怕都斗不过…… 黄山君心里默默腹诽。 “一点办法没有么?”墨画又问。 黄山君看了眼墨画,沉思片刻,这才缓缓道: “你将来若运气好,能学到克制神明的阵法,兴许还能斗一斗……” 墨画一怔,随后精神大振,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克制神明的阵法?!” “嗯……”黄山君点头,忽而一脸警惕,“你别拿来克我啊……” “放心吧,你又不是邪神!”墨画安慰黄山君道,“而且,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 黄山君尽管不是太认同“好朋友”这三个字,但也不太敢提出什么异议。 朋友总比敌人要好。 “克制神明的阵法,跟一般阵法比,有什么不一样么?”墨画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来问神明的事,竟然还能从黄山君口中听到新的阵法隐秘。 黄山君颔首,“这是自然……” 它叹了口气,顺着破庙的破屋顶,抬头望天,感慨道: “天地有大道,大道化万千,万千皆为法。” “阵法便是这万千大道显化的法门之一,只不过比起其他法门,阵法更接近大道的本源。” “大道万千,阵法自然也有万千,门类繁多,规则迥异。” 黄山君看向墨画,“你们人类常用的阵法,大多以五行八卦等自然之力为主,但其根源,是消耗神识,领悟天道,运用法则,并通过五行八卦等自然灵力,显现出来……” “阵法之中,既蕴含神念之力,也蕴含五行八卦灵力。” “不同阵法,对自然灵力和神念之力的侧重不同。” “对付人,自然以五行八卦的灵力为主。” “但要对付神……” 黄山君一顿,纠正了下,“要对付‘邪神’……” 它把“邪神”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意思大概就是我不是邪神,你别来对付我。 墨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黄山君这才继续道:“要对付邪神,就要侧重阵法之中的‘神念之力’。” “天地间的法则,以有形伤有形,以无形伤无形。” “肉身灵力,是为‘有形’。” “血气化劲力,灵力化法术,可以伤‘有形’的肉身、经脉和气海。” “神念是为‘无形’。” “神明的本体,是天地万灵凝聚的某类神念,在本命神像未知的情况下,必须以神念之力,才能伤到‘无形’的神明。” “因此上古之时,一些大能修士,为了克制邪神,便从天地规则之中,显化了一部分,可以将神念之力,发挥到极致的阵法。” “这类阵法,重‘无形’之神,轻‘有形’之力,对神明鬼祟,有着很强的克制之效,但对普通修士,杀伤力就很弱了。” “一些古修士,将这类阵法,统称为……” 黄山君目光微凝,露出深深的敬畏。 “神道阵法!” 神道阵法…… 墨画心底一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个名字,一听就又帅又强! 想学! 墨画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问道: “神道阵法怎么学……” 黄山君摇头,“我是一个小山神,既不是人,也不是阵师,哪里知道……” “而且修界绵延这么多年,这种古修士创立的阵法,大半都失传了,你要想找,也不太好找。” “即便找到,也很难学的。” “若是封存在某些修道大势力中,被当成‘禁忌’,更不可能让你去学。” 墨画有些失望,“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代代相传,发扬光大么?” 黄山君意味深长道:“上古之时,人族孱弱,杀人最多的是妖,是天魔,是邪神。” “后来人族强盛了,杀人最多的,就是人了。” “这种克制神明的阵法,哪里比得上‘杀人’的阵法来得重要?” 墨画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且……” 黄山君长眉微挑,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傲然: “既然是‘神道’阵法,能发挥极致的神念之力,岂是一般修士,想学就能学,想会就能会,想传就能传的?” “天地神明,滔天伟力,又岂是那么好克制的?” “若是神念不强之人,真的不自量力,妄图触犯禁忌,亵渎神明,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心中凛然,随后疑惑地看了眼黄山君。 黄山君被墨画天真的目光看得一慌,立马收敛起“傲然”的神色,温和而谦逊道: “当然,这都是我听说的,我一个小小的落魄山神,知道的也不多……” 墨画目光深邃地看着黄山君。 黄山君表面含笑,心里却慌得不行。 好在墨画没有深究,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神道’阵法可以克制神明,那‘神念化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神念化剑之中,也蕴含阵法么?” 黄山君松了口气,解释道: “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回事?” “嗯。”黄山君颔首道,“这世间不是所有修士,都会阵法的。” “学不了阵法,又要斩杀邪神,或是其他强大的邪祟,便只能‘另辟蹊径’。” “神念化剑就是如此。” “不会阵法,神识不够强,便以剑代阵,将剑气融入神念,化为剑意,形成强大的神念杀伐之力。” 黄山君感叹,“人虽弱小,但的确心智非凡。” “那么,”墨画又问,“神念化剑和神道阵法,有什么不一样么?” 黄山君琢磨了一下,颔首道: “神道阵法,本意在克制,镇压,可以算作一种‘封印’。” “而神念化剑,就是单纯的杀伐。” 墨画疑惑道:“那这么说,‘神道阵法’其实没‘神念化剑’厉害?” 黄山君有些无奈道: “这怎么好比?会阵法的,肯定优先去学‘神道阵法’,不通阵法但会剑法的,才会去学‘神念化剑’。” “两者截然不同,一个是‘封’,一个是‘杀’……” “人的神识天生弱势,是无法与神明的神念相提并论的。” “所以真要去弑杀邪神,人的神识境界,要远高于神明的境界,而且大概率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胜也是惨胜。” “万一落败,就是神灭道消的下场。” “神念化剑本就难学,这么跟邪神硬碰硬,不知要死多少。” “神道阵法就不同了,虽然杀不死邪神或一些强大邪祟,但利用阵法,精心设伏,将邪神邪祟成功镇压,保一方太平,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以弱克强’的。” 墨画恍然大悟,又问:“那神明会用阵法么?”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 当时在识海中,自己跟那只金色大眼珠子打架。 一开始那大眼珠子,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神。 后来自己一用阵法,那大眼珠子瞬间就笃定,自己不是“神明”了。 墨画就猜测,或许这天地间的神明,不能用阵法? 黄山君果不其然道:“神明用不了阵法。” “为什么?”墨画很好奇。 黄山君道:“神明者,得天独厚,秉承天地大道而生,自身便蕴含了一些特殊的大道本源。” “而阵法,同样是大道法则的显化。” “包罗万千大道的阵法,其法则若与神明同源,那么神明先天就会,不用去学,更无需借阵法来用。” “若是不同源,该阵法就与神明自身大道相斥,神明没法学,也用不了。” “神明的强大,强在道的‘纯粹’。” “神明越是强大,自身大道本源越深刻。但同时与其他法则就越排斥,领悟不了其他大道。” “人则不同,先天大道孱弱,所以可以不断去学,去领悟阵法,去借阵法运转诸多大道法则,掌控天地自然之力。” 墨画恍然。 简单来说,神明先天就会,所以不用去学。 修士先天不足,所以才要去领悟阵法。 换句话也可以说…… 神明得天独厚,天生便秉承了一部分大道本源,所以学不了其他法则。 修士先天一无所有,不受大道眷顾,反倒可以通过学习,掌控万千阵法,领悟诸天大道。 这就像是…… 墨画沉思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黄山君瞳孔猛然一震,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它才回过神,喃喃道: “是这个道理……” 只是它看向墨画的目光,蕴含了一丝隐晦的不可思议。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四章 悟道 黄山君隐隐觉得,墨画这小娃子身上,有一丝丝“大道”的通明,甚至恍然之间,根本不像是个人,而是个秉道而生的幼小神明。 但一晃眼,这种印象又变了。 墨画刚吃完羊腿,一手的油,就往衣服上擦。 仿佛就是个普通的,烂漫的小修士。 一半是道之上的神性,一半是道之下的人性,彼此交错。 黄山君神色恍惚。 墨画却不知道,黄山君心里想些什么。 他一边擦手,一边还在琢磨黄山君说的神明的知识,觉得受益良多,既涨了见识,也拓宽了修道的眼界。 只是这类知识,深奥而繁杂。 很多细节,又有些含糊不清。 墨画一时囫囵吞枣一样听了,还有些“消化”不了。 他将关键的知识,都默默记下,心里琢磨了一会,又问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 黄山君有些神思不属,但也都一一答了。 就这样,直到天色渐晚,霞光泼天,墨画便要告辞离开了。 离开之前,墨画又将一些瓜果、灵肉、酒水交给了黄山君,贴心道: “山里冷清,杳无人烟,这些供品,你留着慢慢吃,等我有空再来看你……” 黄山君神色复杂。 墨画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自己啃干净的骨头,一根一根装回储物袋,而后起身,从供桌上蹦了下去,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可却被黄山君叫住了。 “小友……” 黄山君声音温和道。 墨画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它。 黄山君一身白雾,烟气袅袅,寄宿在山神泥塑之中,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乾学州界,非久留之地。” “你在宗门修行,修到筑基后期便离开吧,即便耽搁了些年月,也别超过十年……” “十年之内……应该还来得及……” 黄山君的声音渐渐低沉,低不可闻。 墨画皱了皱眉,他想问为什么,但见黄山君目光漠然,神色变换不定,便没问出口,而是点头道: “谢谢山君,我记住了!” 黄山君微微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道: “我便不远送了,小友路上小心。” 墨画站在破庙门口,也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黄山君坐在泥塑之中,目光平和,遥送着墨画小小的背影远去,就像是在送别自己的“老朋友”。 老朋友? 黄山君一阵恍惚。 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这种体会了?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生死流转,神道落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老朋友”? 天机嬗变,今后能活着就不错了…… 黄山君又抬头,看了看天,狭长的眸子,越来越凝重。 “这天……越来越暗了……” “可惜了,肉眼凡胎的人类看不到……” “我这枯山小庙,断垣残壁,也不知还能不能遮风挡雨……” 深山庙宇中,传来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声。 …… 墨画离开了枯山,顺路去了趟清州城顾家,找琬姨问了些阵媒炼制的事,又跟顾叔叔打了个招呼,顺便旁敲侧击,问了下火佛陀那笔功勋的进度,最后蹭了顿饭,这才返回宗门。 回到宗门后,墨画趴在桌上,取出纸笔,就开始梳理一下,自己从黄山君口中得知的,有关神明之道的知识了。 阵法是力量,法术是力量,神识是力量。 修道知识,同样是一种力量。 知识广博,可以利用认知差,“坑死”别人。 知识匮乏,有了认知障,那被“坑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因此新学的修道知识,要牢牢记住,多多琢磨,好好总结,从而化为己用,融入自己的修道认知之中。 神明相关之事,庞大而驳杂。 墨画开始在纸上,整理思绪,一点点提升自己的修道认知。 首先是神念存在的问题。 根据与非人的山神,也就是自己的“好朋友”——黄山君的交谈,墨画大概可以推断…… “神念”是一种宽泛的统称。 世间一切无形的意识存在,都可称之为“神念”。 人的神识,妖的妖念,神明的意志,鬼物的鬼念,以及其他一些邪祟的邪念,本质上都是一种神念。 而在墨画迄今为止的修道认知中,“神”与“物”,是一体的。 神不可脱离物而存在。 即便是天生的神明,秉承大道法则,拥有强大而纯粹的神念之力,也是需要“神像”,或是其他寄生之物的。 邪神寄宿的血肉被毁,就需要另寻寄生的肉身。 墨画想了想…… 就像那個黑衣头目,被自己以小陨石术轰杀,血肉丧生之后。 他额头上的邪神之眸,就开始脱离宿主,往自己的额头钻了。 邪神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正统的神明了。 神与物一体,共生共存。 依此推测,一旦神明的本命神像被毁,重则神灭道消,大道尽毁,轻则本源受损,元气大伤。 甚至极端情况下,不得不寄生血肉,化为邪神…… 不过这只是墨画目前的推测,事实是否如此,还需要以后有空验证。 而除了神明,世间的神念之物,还有鬼怪。 鬼又与神不同了。 墨画托着下巴,将自己迄今遇到的一些邪祟鬼物,都一一回想,心中印证了一下。 首先是黑山寨,山水道童图中,那个化作道童的青面小鬼。 小鬼是鬼念,寄生之物,是一幅山水观想图。 鬼物有其自身的特性。 墨画的记忆中,还留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些片段,是墨画吞噬小鬼邪念后,一一浮现在脑海中的…… 深山之中,一个小道童跟着道士学修仙。 道士在看一本奇怪的书,小道童也跟着看,看着看着,两人笑容渐渐诡异,便都想吃人了。 道童和道士勾结,欺骗云游的修士,开始吃人。 吃着吃着,两人便没了人样。 一个变成赤面獠牙的恶鬼,一个变成青面獠牙的小鬼。 后有白衣剑修,踏云而来,一剑斩了道士变的赤面恶鬼。 道童变的青面小鬼却逃过一劫,遁入图中,尘封在道观中…… …… 墨画根据黄山君说的神鬼之事,大致推测,这道士跟这道童所看的书,应该是一门魔道鬼修的功法。 两人学了这功法,就成了“鬼修”,身化厉鬼。 所谓“吃”人,应该是“吃”人的神识。 而据黄山君所说,鬼若吃人,必先吃至亲之人…… 墨画寻思片刻,觉得甚至有一种可能。 这个道童,其实就是这个道士的儿子。 道士修了鬼功,害怕自己成为厉鬼,第一个就会吃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把魔道鬼修的功法,给小道童看。 这样“上阵父子鬼”,父子两人,一同做鬼,一起去“吃”别人。 道士是父亲,是赤面恶鬼。 道童是儿子,是青面小鬼。 两人血脉共通,修同一功法,化作的鬼物,也是一脉相承。 后来剑修斩鬼,强大的赤面恶鬼被杀,明显弱很多的青面小鬼,却逃出生天,这也不太合常理。 应该是…… 道士化作的赤面恶鬼,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以命拖住强敌,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道童化作的青面小鬼逃过一劫。 明明是恶鬼,倒还有几分……“人情味”? 墨画一怔,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还有一点,让墨画很在意。 白衣剑修斩杀鬼物…… 能以剑气斩杀鬼物,那这白衣剑修,修的莫非也是……神念化剑之法? 他不会……还是太虚门的某位剑修前辈吧? 墨画张了张嘴,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惊到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墨画皱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现在赤面恶鬼死了,青面小鬼被自己“吃”了,白衣剑修的身影也模模糊糊,难辨身份,不太好印证了。 不过这也影响不大。 墨画将前因后果,又梳理了一下,微微颔首。 有了神鬼之学的知识,他对山水道童图,化青面獠牙鬼的认知,就清晰明了了许多。 以前一些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经历,因修道阅历见长,知识增加,也都渐渐想明白了。 墨画隐隐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明的感觉。 观想图之后,第二个邪祟,是南岳城中,尸修张全的那张老祖图。 张全,连通他列祖列宗一大家子,活着的时候是“尸”,死后严格来说,应该算是“鬼”。 只不过死后,显化的模样,是各种“僵尸”。 可这就有一个问题: “鬼若吃人,先吃至亲之人,那张全的祖宗图里,养的一大家子尸鬼,为何没把张全先吃了?” 墨画皱了皱眉。 张家这一大家子尸修,之所以后代凋敝,只剩张全一人,是不是因为…… 被它们的先人“偷吃”掉了? 最后只剩张全一人。 张全再被吃,张家就绝后了。 张家老祖宗这才“高瞻远瞩”,约束族中历代尸鬼,留下张全这一根独苗,延续香火? 还是说,因为张家的“祖宗图”比较特殊? 这张观想图,天然就适合鬼祟寄居? 墨画心中十分好奇。 他很想找张全,或是张家历代列祖列宗化作的尸鬼求证一下,可惜它们都被一锅“炖”了,又被囫囵“吞”了。 “吞”他们的时候,墨画的神念已经很强了。 这些尸修鬼念,又被摧毁得比较彻底,所以一些残存的记忆,墨画也没看到多少。 墨画有些可惜。 但张家观想图一事,也提醒了墨画…… 墨画记得,张家尸鬼被“灭族”,余留下的空白的观想图,至今还被自己藏在纳子戒中。 而且图中,现在也有了新的住户——五行宗的那道,诡异眼眸一般的五行源纹…… 墨画一怔,忽而心底一寒。 诡异眼眸…… 有自身邪念,可以分化,可以寄生,蕴含五行法则…… 这道五行源纹,其本体不会是一尊…… 邪神吧?! 墨画微微吸了口凉气。 我随身带着一尊邪神? 墨画喃喃道:“不会吧……” 自从破译概率太低,“抽”不出二品五行阵法,那幅封存五行源纹的五行阵流图,就被墨画丢进纳子戒“吃灰”了。 可现在想想,这道源纹里面蕴含的秘密,恐怕一点也不简单…… 墨画想把五行阵流图取出来看看,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者无畏。 以前不知它的底细,不怎么把它放在眼里。 但现在既然知道,这道源纹的存在十分诡异,甚至可能是“邪神”,墨画也不好一点警惕没有。 过段时间再说…… 等自己境界再高点,神识再强点,或是再“吃”点神髓,神念进一步质变之后,再抽空仔细看看这道源纹。 除了这些之外,墨画印象中的“鬼”似乎没有了。 还有的,就是瑜儿梦魇中的“妖魔”了。 墨画蹙起了眉头。 这些“妖魔”有些特殊,它们畸形怪状的,肢体人畜混杂,显然不像是“鬼”。 那就是……天地间的邪祟? 还是说,它们是邪神支配下的傀儡或是奴仆? 墨画将“妖魔”两字,写在纸上,又在后面备注了“邪祟”和“邪神奴仆”的字眼。 这是一时的推断。 后面见的多了,洞悉了这些“妖魔”的本质,再来纠正。 鬼念和邪祟,墨画大概分清了。 之后就是神明了。 有关神明的知识,墨画回想起来,发觉黄山君说的也不是特别多,而且肯定也隐瞒了什么。 譬如境界和神阶的奥秘。 游神、山神之外,还有哪些神明? 河神?川神?土地神? 天神?古神? 境界高深的神明,神躯庞大,如何寄生在神像中? 祂们平时都在哪? 不会就浮在天上,神躯庞大得跟山一样,天天看着世间的人类吧…… 而人类神念弱,所以看不到祂们? 神髓的品质,又具体对应何等大道色泽,那些纯金色、玉白色还有琉璃色的神髓,究竟从哪里才能弄到…… …… 墨画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未知的越多。 这世间真是深奥啊…… 墨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黄山君没说。 有可能是它根本就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它知道了,但故意没说。 墨画也不好强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也有些话,是不想告诉别人的。 而目前这些神明知识,也差不多够用了。 墨画根据这些“神明隐秘”的知识,以及黄山君说的其他信息,开始做下一步的打算。 首先,是神念化剑。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门神念剑诀,按理来说,应该就藏在太虚门内。 但墨画打听了许久,都没有太多线索,只能后面留心,继续再找了。 墨画忍不住遐想了一下。 等自己长大了,长高了,也学太虚门的前辈们,穿一身惹眼的白色道袍,然后御剑云游,见到邪祟鬼怪,便神念化剑,一剑斩之。 想想都十分潇洒…… 墨画越想,越觉得这门神念化剑非学不可! 然后是神道阵法。 既然是阵法,墨画自然也很想学。 而且学了天衍诀,就等于上了“贼船”,将来很有可能“得罪”邪神。 能克制神明的神道阵法,显然也至关重要。 只可惜黄山君是个山神,不懂阵法,只听闻有这类阵法,但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神明阵法,究竟是什么。 是两仪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阵法门类中的一种? 还是与这些阵法,都截然不同,是完全不同的阵法分支? 这也要他自己以后去寻觅和领悟了。 墨画有点心痒,又有些期待。 神念化剑和神道阵法,都要慢慢去找,暂时急不得。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修为问题。 要想办法弄到“神髓”,使神识进一步质变,从而为筑基境的突破扫清障碍。 神髓弥足珍贵。 神明身上才有神髓。 墨画目前认识的神明,只有黄山君一个,但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对黄山君下手,把它的神髓给抽出来。 黄山君可是好朋友! 不光黄山君不行,对其他正经神明,也不能下手。 这样一来,就只剩唯一一条,充满禁忌和血腥的道路了…… 狩猎邪神! 墨画微微叹气。 邪神太过强大。 以他现在的神念之力,肯定不是邪神的对手。 但通过对神明的认知,墨画也找到了一些漏洞。 如黄山君所说: “邪神会分化布道……” “……一个大邪神,往往会将自己的神躯,分化成诸多一品、二品或三品的‘神骸’,散布到九州各个低品的州界,以最大范围,传播邪道,借人堕落的欲念,反哺自身……” 统一的强大的邪神“神躯”,自己不敢下手。 但散诸九州,分化布道的邪神“神骸”,也大多就是一品和二品的境界。 三品就算了,肯定打不过。 但一二品的邪神之骸,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 柿子要捡软的捏。 邪神要挑小的“吃”。 墨画点了点头。 那日黑衣头目身上寄生的金色邪眸,应该就是邪神大荒之主,分化之后,用来布道的“神骸”之一。 只要准备周全,不走漏风声,偷偷摸摸“吃”一两个邪神的神骸,大荒之主应该发觉不了。 毕竟墨画听那大眼珠子说过,“大荒无尽,万千神骸……” 这个万千,不知是实指——的确有万千具分化的“神骸”,还是虚指,只是想夸张地说明,荒神很强,神骸很多…… 但无论如何,神骸数量肯定不是小数目。 吃一个两个,祂堂堂大荒的主人,不疼不痒的,应该也不会小气,跟自己计较。 只是手脚要隐蔽些,最好还是别让祂知道。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一旦吞噬“神髓”,神性增强,人性溃散,初心会丧失,道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冷漠。 墨画蹙了蹙眉头。 他不想变成一尊冷冰冰的小邪神。 但这个问题,似乎又有些无解。 他甚至没问黄山君,因为黄山君是山神,是神而不是人,它不需要考虑“人性”的问题。 墨画趴在桌上苦思冥想。 他把神明相关的修道知识,一遍又一遍仔细回想,反复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忽而生出一丝明悟。 他发现自己过于高看“神明”了,也有些过于高估“神性”了。 不必将神视为“神”。 神明虽秉道而生,是强大的,无形的神念存在,但也是天地众生,万物生灵之一。 神明屈从于大道。 人性是道,神性亦是道。 修士求的是天道。 既然如此,人也好,神也好,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并非绝对的矛盾。 既然都是“道”,两个可以都要! 秉持人性,磨砺神性,神人一体,融为契合大道,坚不可摧的道心。 这似乎才是,自己要走的路! 一念及此,墨画如醍醐灌顶,心神通明。 眸中微光一闪,天机浮沉,黑白淡金,三色交织,熠熠生辉。 识海之中,仿佛传来了道碑隐约的颤鸣之声。 墨画觉得自己的神念之上,有淡金色纹路,沿着谜天大阵的轨迹,一闪而过。 冥冥之中,他对“天道”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分,这种领悟,如同融入了本能,刻进了道心……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五章 辅助 许久之后,墨画从“顿悟”的状态退出,心神通明。 眸中三色消退,诸多了悟,静静沉于心底…… 不必把神当做“神”…… 神性与人性融为一体,磨砺道心。 这样一来,墨画心中就没了顾虑,也就可以正式开始自己“吃”神的计划了! 强大的邪神“吃”不起,所以简简单单,先吃些布道的“神骸”。 墨画又取出一张纸,开始安排计划。 他先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过程: 要吃神骸,就要先找到神骸,然后把神骸抢过来,以神念镇压,用劫雷消毒,“吃”掉神髓,再通过“神性”的同化,磨砺道心。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找神骸,第二个是抢神骸。 找神骸需要线索。 目前有关邪神,也就是大荒之主布道“神骸”的线索,最直接的就是那伙黑衣人贩子。 他们一身黑衣,遮着面容,使用没有明显特征的制式灵器,在暗地里做着贩卖修士的勾当。 死后甚至会以魔气毁尸,以免身份暴露。 这群黑衣人有组织,有纪律,人数不少,手法娴熟,行事隐蔽,必然跟“邪神”有关。 更何况,他们的头目,额间还寄宿着一枚血异邪眸。 这只邪眸,就是大荒之主的“神骸”之一。 黑衣头目被墨画杀了,尸体化为了黑水,埋葬在了小云城外荒山的一处偏僻的山谷里。 但他的面容,却被墨画记下了。 墨画决定之后有空,就从这“黑衣头目”的身份开始查起。 除此之外,还有人贩子,也是一条线索。 “人贩子……” 墨画微微皱眉。 自从他来到乾学州界,也遇到过不少人贩子。 从一开始拐卖瑜儿,也想顺带拐卖自己的蒋老大…… 到后来的秃鹰,以及被道廷司通缉的一众罪修。 甚至以火佛陀为首的,灭谢家满门的一众魔修,也未必没做过“贩卖”修士的事…… 这些人,不会都跟“邪神”有关系吧…… 可是……会有什么关系?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隐晦难明,估计还缺少一些关键的线索。 墨画挠了挠头,暂时还想不明白,便只将“人贩子”和“黑衣头目”两条线索记下了,想着以后“顺藤摸瓜”,先从这两点下手。 找“神骸”的事,暂时有思路了,之后就是抢“神骸”了。 这个就比较麻烦了。 墨画稍稍琢磨了下…… 神骸布道,必然有信众,或者是爪牙,亦或是被神骸寄生的“神仆”。 要想抢神骸,必须要先解决信奉邪神,甘愿沦为邪神爪牙的“人”,之后才能考虑,解决“神”的事。 “神”的事,反倒还好。 只要挑乾学州界周边毗邻的一二品小州界,小仙城下手,那对手一般也就是一二品的小“神骸”。 它们只要敢钻进自己的识海,那就是有来无回的“肉包子”。 有劫雷在,神骸中即便存在的邪神意志,墨画也不会怕。 所以,目前阶段来说,最麻烦的反倒是“人”。 也就是类似黑衣人贩子一样的邪神信众,或者是爪牙。 墨画发现,要对付他们,自己的实力就明显不够了。 筑基后期…… 墨画想了想,觉得还是保守点,筑基中期以下吧…… 筑基中期以下的邪神爪牙,一個两个,墨画自己倒是能解决。 但一旦多起来,光靠他自己,就很吃力了。 尤其是对付筑基中期修士,估计要手段尽出,还必须出其不意,不能让他们事先知道自己的底牌,以有心算无心,阵法和禁术并用,再加一些算计,一点点心机,一层层欺骗,才能勉强取胜。 很累的……而且凶险也大,容错率也很低。 毕竟自己这小身板,若不行事周全,布局周密,有一点疏忽大意,怕是就阴沟翻船,小命呜呼了。 上次跟那个筑基中期的黑衣头目交手,墨画就深有体会。 最关键的一点是,底牌不能经常暴露。 隐匿术、画地成阵、小陨石禁术…… 这些手段,都是越隐蔽,效果越好,一旦被人事先知道了,有了提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譬如每个敌人,都带一个“窥隐”的灵镜,走到哪都布显影阵…… 或是看不清的路不走,晚上的路不走,有可能被布下阵法的路不走,时时刻刻,小心脚下,不要被阵法暗算; 又或者全身盔甲,全副武装,道袍上还画着水甲灵阵,用来抵御自己近身的小陨石术…… 甚至根本不给自己近身的机会…… 墨画想想都觉得头痛。 自己只有一个人,没有世家根基,本身肉身不强,灵力低微,“硬实力”是比较弱的,还是挺怕被人算计或是针对的。 自身的手段,能少暴露就少暴露。 墨画默默沉思着。 “需要找人帮忙……” 有了帮手,自己才能跟着混。 有人在前面顶着,或是正面对敌。 自己只要躲在暗处,用些法术,给点控制,帮帮忙就好,也不用太过暴露底牌。 即便被人发现了,自己一个“小混子”,也不会引人注目。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没什么帮手了。 原本慕容师姐,枫师兄他们,修为深厚,道法不凡,经验也丰富,是能帮一帮自己的。 但他们是师兄师姐,高了一届,有自己的事要做,后面不一定能一起玩了。 这样一来,就只能找自己同届的弟子了。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程默和司徒剑他们…… 墨画砸了咂嘴。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程默和司徒剑,都有那么一点“菜”了…… 他们刚入门,尽管根基深厚,但毕竟只有筑基初期修为; 尽管道法不俗,但毕竟实战不足; 尽管天赋悟性都不错,但和邪修魔修打交道的阅历几乎为零,经验尚浅; 尽管他们比墨画长得高,年龄也比墨画大一两岁。 但在墨画眼里,都还是太“嫩”了…… 与邪神邪修打交道,一个不慎,是可能送命的。 之前程默他们,被黑衣修士追杀,差点就凶多吉少了。 后来在废旧的炼器行,围攻黑衣头目,被邪眸的血光一照,神智失常,动弹不得,也几乎是命悬一线了…… 墨画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小师兄”,也不忍心带他们去冒险。 指望道廷司也不行。 他总不能跑去跟顾叔叔说,自己想‘吃’邪神了,让他找些道廷司的执司,帮自己抓邪神的信徒…… 顾叔叔是个“阵盲”,又不修神识,肯定不信。 用“抓人贩子”当借口? 墨画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抓人贩子道廷司自己去就行,肯定不会带着自己玩。 更何况,自己是宗门弟子,要在太虚门修行,只有旬休才能外出。 时间不吻合,道廷司有什么行动,也不可能等自己。 道廷司内部,还有可能有叛徒。 算来算去,还是只能找程默他们…… 大家都是同门,上课也好,旬休也好,时间上也一致。 他们还喊自己“小师兄”,请自己吃过鸡腿,经历黑衣人贩子一事,大家勉强也算同生共死,并肩作战过了。 虽说是世家子弟,但年少热血,也没沾上什么纨绔习气,倒还是挺好相处的…… 墨画微微叹气。 就是“菜”了点…… 修为不够,经验也浅。 墨画又琢磨了片刻,转念又想道: “经验也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很多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程默他们天资不差,一些凶险的事,经历过后,自然就有经验了……” “风险倒是有一点,不过有自己跟着,多少应该好一些……” “最大的问题,反倒是修为和实力……” 墨画皱了皱眉,忽而一愣,莫名想起了四个字。 “辅助杀伐。” 当年庄先生的话,又一字一句,浮现在墨画的脑海中。 “不主修杀伐,而是去辅助杀伐……” “主修杀伐,是与众天骄争锋。” “辅助杀伐,是帮天骄竞争。” “你辅助杀伐的手段越强,他们就越不敢得罪你。” “这样一来,你没有世家,但任何世家,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在功利且势利的修道势力中,在灵根功法道法卓越的众多天骄中,你也会有一席之地!” 墨画茅塞顿开,恍然间又想起了一句话: 水善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辅助杀伐,可以提升程默他们的实力,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帮自己“打工”,追查邪神信众,狩猎邪神。 同时,即便不依赖“小师兄”的头衔,辅助杀伐的路子,也能帮助自己在同门中真正立足,让他人不敢小觑。 因为辅助他人杀伐,自身不出风头,也不会遭一些天骄忌恨,不会成为一些大世家的眼中钉。 他们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拉拢自己。 最关键的是,能藏在幕后。 墨画还记得,师父教自己辅助杀伐的时候,也说了另外一段话: “出头的椽子先烂。” “你不能出头,也不用出头。” “学会藏在暗处,学会借势,在各大势力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这样一来,才能真正走得长远,一步步精进修为,领悟阵法,求得真正的大道……” 辅助杀伐,避人锋芒,藏身暗处,学会借势。 这些话,墨画当初还不大明白,如今身处乾学州界,才深有感触。 乾学州界,表面平静,背地里暗流汹涌。 罪修、邪修、魔修混杂。 人贩子更是像“蟑螂”一样,本以为没有,但稍不留神,就冒出来一窝。 还有邪神潜伏,邪欲滋生,以及邪恶的因果蔓延…… 自己的确是要韬光养晦,以免被人盯上。 墨画渐渐明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既然如此,自己这棵小树苗,就要安安分分藏在树林里,不能出风头,以免遭受狂风摧残。 太虚门就是树林。 身边的同门弟子,就都是树木。 他们越优秀,越强大,自己就藏得越好。 而后自己就能借着一大片树林,和林中茂密的树木来掩盖自身,从而吸取养分,默默生长,最终在不经意间,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墨画眼眸微亮,同时心中感叹。 师父真厉害! 这么久远的事,都被师父谋划到了。 “辅助杀伐!” 墨画确定了目标,心中的思路也渐渐明晰: 以自身能力,辅助杀伐,提升程默他们的实力。 然后在程默他们的帮助下,追查人贩子,狩猎神骸,吞噬神髓。 自己躲在暗处,尽量不出风头。 同时也想些办法,将自己的底牌,藏得更深一些。 之后就靠“辅助”的能力,在宗门里混日子!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只是这种事,还有很多细节要考虑好。 尤其是狩猎邪神,毕竟凶险很大,现在就喊上程默他们,可能有些早。 但辅助杀伐的事,可以优先考虑。 究竟如何辅助杀伐? 有哪些手段,哪些限制,如何在斗法厮杀中运用? 这些都要花时间研究研究。 …… 之后的日子,墨画都在考虑“辅助”的事。 想来想去,也都逃脱不了“阵法”和“法术”的范畴,尤其是“阵法”的应用最为关键。 但阵法的应用…… 墨画自己用起来,倒是挺简单的,神识御墨,直接就能在地上画了。 但通过阵法应用,“辅助”他人,就涉及阵法设计、阵媒炼制、以及与同门弟子灵根、功法、道法和战斗习性的契合等问题。 墨画要先考虑清楚,然后才能下手去做。 之后几日,墨画下课或是休息的时候,只要有空闲,就琢磨着这个问题。 一日正午,墨画正在弟子居吃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琢磨阵法。 程默却突然坐在了墨画旁边,装模作样,唉声叹气起来。 可他唉声叹气了半天,墨画都没理他。 程默将一只“鸡腿”,偷偷“上供”给墨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墨画接过鸡腿,点头道:“什么事,说吧。” 程默这才大喜,感慨道:“墨画,功勋太难赚了。” “嗯。”墨画咬了一口鸡腿。 “我这一整个月,一共就赚了五十点功勋。” “哦。”墨画腮帮子鼓鼓的。 “做普通任务,根本赚不了多少功勋……” “我画阵法还行……”墨画道。 程默神情复杂,心里羡慕,又有点小嫉妒。 墨画虽然灵石不多,但要论起功勋,又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土豪”,比他们富裕多了。 “我功勋快花完了……”程默无奈道。 “哦……”墨画吃着鸡腿,无动于衷,忽而一怔,警觉地看着程默: “你不会是找我借功勋吧?我是不会借你的……” 他有很多阵法要学,功勋自己都不够用。 “不是……”程默讪讪道。 “那伱想做什么?”墨画疑惑。 程默悄悄道:“墨画,你有没有什么,快速赚功勋的门路?” “阵……” “阵法不算。” 程默斩钉截铁道。 让他这个阵法笨蛋,画阵法赚功勋,不是让杀猪的去绣花,纯粹难为人么…… 程默有些幽怨地看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程默摇头,笃定道:“你肯定有办法。” 墨画疑惑,“你怎么这么确定?” 程默小声道:“你这么聪明,有荀老先生做后台,有道廷司的典司做叔叔,杀人越……不是,是‘惩恶扬善’的手法那么熟练,肯定知道特殊的门路。” 墨画纠正道:“荀老先生不是我的后台。” 程默一脸不信。 墨画有些无奈,问道:“你想要哪种门路?” 程默犹豫片刻,做贼一样道: “还有人贩子抓么……” 墨画有些意外,但还是摇头道:“人贩子又不是老鼠,想抓就抓……” “一个月抓一次也行啊,三百功勋啊!”程默苦着脸。 他现在一个月才五十。 墨画吃着鸡腿,没有作声。 “其他罪修也行……”程默见状叹道,“现在做任务的弟子太多了,好一点的任务,早被抢了,能抢到的,大多功勋点都少。” “一些功勋值丰厚的任务,我们悬赏经验浅,任务履历不够,别人也不让我们接……” “我‘们’?”墨画眉毛微挑。“还有谁……” “还能有谁,就司徒剑他们呗……” 程默又叹了口气,“按照这个进度,我猴年马月,才能攒到足够的功勋,换灵物淬体……” 程默开始在墨画面前卖惨。 墨画听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带着程默他们玩的。 直接打邪神的主意,风险的确大了。 对程默他们来说,也还太早了。 可如今他们赚不到功勋…… 墨画心思微动。 要不先带程默他们玩玩,练一练手? 从简单的做起,先抓些罪修,简单锻炼一下,然后由易到难,再去找黑衣人贩子那伙邪神爪牙的麻烦? 程默见墨画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似乎明显有转机了,不由眼睛一亮,立马又递过一只鸡腿,郑重道: “小师兄,靠你了……” 墨画接过鸡腿,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 “我先考虑考虑吧,如果有眉目了,我再跟你们说。” 程默大喜,连忙道谢道: “多谢小师兄!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墨画已经做了很多次程默的“亲哥”了,有点不大稀罕了。 不过带着程默他们,先赚点功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辅助杀伐,也没听起来那么简单。 具体如何去做,也可以拿他们做“小白鼠”,先试验一下。 墨画微微颔首,渐渐打定了主意。 …… 旬休的时候,墨画又去了一趟顾家。 他想去顾家找顾叔叔,问一下能不能走走门路,通过顾叔叔在道廷司发任务,然后自己去接任务,抓罪修,赚功勋。 如果顾叔叔同意,那自己就有了一条连通道廷司和太虚门的,完整的赚取功勋的“产业链”了。 “产业链”成型后,以后就可以自己找任务,自己发任务,自己接任务,自己做任务,省时省力地赚取功勋了。 他现在虽然不太缺功勋,但也只是现在。 以后用到功勋的地方多着呢,功勋多少都不嫌多。 当然前提,是顾叔叔答应。 之前墨画没把握,不过经过火佛陀的事,凭自己现在跟顾叔叔的“交情”,墨画觉得,顾叔叔还是有可能点头同意的。 就算他不答应,也总归要试试。 只是到了顾家,刚进大门,墨画却意外碰到了一个修士。 身材壮硕,面宇轩昂,目光坚毅,皮肤微黑,身上的肌肉跟铁块一样,血气凝练,修为深厚。 此人正是顾家孤山炼器城中,那位三品金丹境的炼器师,顾师傅。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 过往 “顾师傅?”墨画有些诧异。 顾师傅对墨画露出善意的微笑,拱手道: “小墨公子。” “您不在孤山城么?”墨画问道。 “临时有事,要来清州城一趟。”顾师傅语气和善道。 “哦。” 墨画点了点头。 顾师傅略作迟疑,便笑着道: “上次在孤山城,顾某招待不周。这次相遇也是有缘,顾某想请小墨公子喝杯薄酒,不知小墨公子有没有空……” 尽管顾师傅已经表现得很亲切了,但他一个金丹修士,对墨画一个筑基修士赔笑,面容还是有些违和。 而且看出来,这种曲意逢迎的事,顾师傅不太擅长做。 墨画摇头,“我不喝酒。” 尤其是烈的酒,太辛辣了。 果酒倒是可以,但一般修士又不把果酒当成酒。 顾师傅目光有些失落。 墨画道:“吃饭可以。” 顾师傅一怔,随后心中如释重负,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 能答应就好。 此时天色还早,顾师傅猜墨画还有事要做,便不打扰他了,只约定道: “清州城内,有一家仙鹤楼,灵鱼鲜美,正午时分,我便在仙鹤楼备好宴席,恭候小墨公子。” “叫我墨画就好了,不用叫‘公子’。”墨画道。 顾师傅点头道:“好的,小墨公子。”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告别顾师傅,墨画又去和琬姨打了个招呼。 闻人琬正在陪瑜儿玩。 瑜儿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也一天比一天活泼,以前还是小小的虚弱得令人心疼的模样,现在活蹦乱跳,已经有些小小的调皮了。 闻人琬因此对墨画感激不已,越发觉得把瑜儿送进太虚门,跟在墨画身边,是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在宗门遇到麻烦,若不好解决,就去找慕容长老,我和慕容长老情同姐妹……” “宗门外的事,就去找长怀。” 闻人琬指了指坐在一边喝茶的顾长怀。 “他是典司,虽说只是三品金丹,但在道廷司里,还是有点威望的。” “你有了麻烦,长怀若不关照你,只管回来跟我说……” 闻人琬说完,又看了一眼墨画,莫名有些心疼,叹道: “这整個乾学州界,这么多宗门,这么多弟子,也没谁像你这孩子这样,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在此求学了,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没人依靠,也没人疼……” “怕是在宗门被人欺负,也不敢说出来……” 闻人琬还是有些担忧。 顾长怀就默默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不想说话。 到底谁会欺负他? 火佛陀那么一个凶残的魔修,追杀墨画无果,结果自己的胸口被炸穿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乾学州界,明面上除了那些宗门长老,老祖宗…… 还有四大宗里,那些真正大世家嫡系中的嫡系,天生天灵根的,天骄中的天骄,到底谁还能欺负他啊? 再者说,这些大人物,真天骄,都是高高在上,完全活在另一个世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墨画有交集。 哪里犯得着,特意来欺负他一个小小的太虚门弟子。 顾长怀叹了口气。 他之前就很委婉地跟闻人琬提过,墨画这孩子只是看着单纯,其实一肚子坏水,小心眼黑着呢,根本不用为他操心。 栽在他手里的罪修邪修,都不知有多少了。 结果没劝说成功,反被闻人琬数落了一顿,说他器量狭小,背后说一个孩子坏话,恬不知耻。 人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顾长怀无奈,此后也就识趣了,不再提起这件事。 每次闻人琬关心墨画,担心墨画被人欺负,他也就装作听不见。 墨画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琬姨,宗门长老、师兄师姐、还有同门对我都很好,您不用担心的。” 闻人琬这才欣然颔首。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宗门里的八卦,还有瑜儿在太虚门修行的情况。 闻人琬就要离开了。 她留在清州城,也不会清闲,除了照顾瑜儿外,附近十来个大大小小的仙城中,一些上官家、闻人家还有顾家的产业,都是由她一手操持的。 只是临别前,闻人琬目光微沉,还是对墨画叮嘱道: “那个顾师傅……你若有诉求,便可问他,他若有什么企图,你不必理睬。” 墨画一怔。 闻人琬便委婉道:“前些时日,他托了些人,向顾家打听了你的身份。” 墨画恍然,便笑道: “谢谢琬姨,我知道了。” 闻人琬见墨画心里有数,也温婉地笑了笑,便起身离开了。 客厅里就只剩墨画和顾长怀两个人了。 顾长怀坐在角落,一脸漠然地喝着茶。 墨画悄悄凑上去,小声道: “顾叔叔,你今天怎么有空啊?” 顾长怀眼皮都不抬,用杯盖撇着碗里的浮沫,“道廷司的修士,又不是拉磨的驴,总归有些休沐的日子。” 顾长怀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墨画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找伱有事?” 顾长怀瞥了墨画一眼,“你猜。” 墨画一愣,“顾叔叔,你怎么学我说话?” 顾长怀一窒,忍不住道: “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随后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开门见山道: “顾叔叔,假如我有了罪修的线索,你能从道廷司直接发悬赏么?” “然后我接了悬赏,完成了任务,赚了功勋,道廷司也抓了罪修,一举两得!” 顾长怀神色一怔,不由看了墨画一眼:“你算盘打得还挺好……” 墨画谦虚道:“还行吧……” 顾长怀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个不合规矩。” 墨画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 他对比过了,自己的计划明明从头到尾,都和道廷司的流程差不多。 道廷司从别处得到线索,发布悬赏,跟从自己这里得到线索,发布任务,也没什么区别。 这中间也没有收受贿赂的事。 更何况,自己也没灵石去贿赂顾叔叔。 纯粹是顾叔叔不愿意帮忙。 墨画就讨价还价道:“顾叔叔,你不帮我,以后我也不帮你了。” 顾长怀哼了一声,“我要你帮什么?” 说完他心里一怔,意识到有些不妙。 墨画狡黠一笑,就竖起手指,一个一个数给他听: “像是罪修的线索啊,阵法的勘查啊,传书令的还原,封纹和密纹的破解……” “而且我现在才筑基初期,阵法肯定会越学越好。” “你现在不帮我,以后有事求到我这里,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 墨画板着个小脸。 顾长怀觉得嘴里鲜嫩的茶水都有些泛苦了。 被要挟了! 他这个堂堂道廷司典司,被一个十来岁的小鬼要挟了…… 真是岂有此理。 顾长怀沉默许久,心思转动,但想了许久,还是没办法。 而且墨画说的没错,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准,以后道廷司的事,说不定还真要找他帮忙…… 顾长怀叹了口气,“就算我发了悬赏,你也不好接……” “悬赏是对宗门发的,不是对你一个人发的,你能接,别人也能接,我就算发了,任务也未必会落到你头上……” 墨画疑惑道:“不是要你同意才行么?” 顾长怀道:“悬赏有要求的,别人若符合要求,一般我们也不好拒绝。” “那要求设严格些?”墨画道。 顾长怀挑了挑眉毛,“比如?” 墨画想了想,“比如:筑基初期,会隐匿术,会二品阵法,会水牢术……这些?” 顾长怀面无表情,“要不,我直接标注一下,此悬赏只给太虚门筑基初期,一个叫“墨画”的弟子接取。”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顾长怀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明显?” 墨画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没有什么关系……” 顾长怀无奈,沉思片刻道: “我想想办法吧,过段时间跟你说。” 墨画大喜,“谢谢顾叔叔!” 顾长怀微微点头。 他考虑了下…… 这种事虽说有些走后门的嫌疑,但也并非完全“不合规范”,以功勋换功绩,本就是道廷司的原则。 而且,墨画的阵法造诣渊博得……有点可怕。 以后道廷司一些棘手的案子,涉及刁钻复杂的阵法的,说不定真要求到墨画这孩子头上。 这绝不是自己被要挟了,而是道廷司为了拉拢“特殊阵法人才”,而进行的“互利互惠”的合作。 这么一想,顾长怀心里就坦然多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微微颔首,觉得茶味没那么苦了。 目的达成了,天色也不算早了,快到午时了,墨画就跟顾长怀告辞了。 “顾师傅要请我吃饭,我先走了。” 顾长怀微怔,“顾师傅?” “嗯。”墨画点头。 “哪个顾师傅?” 顾长怀皱眉,他想到了适才闻人琬提及的“顾师傅”,又道:“我们顾家的炼器师傅?” 墨画点头道:“顾家孤山三品炼器行,金丹境的顾师傅!” 顾长怀看着墨画,一时有些怔忡。 偏远的孤山城,三品炼器行,顾师傅,还是金丹境…… “请你吃饭?” 顾长怀的神情更费解了。 墨画叹了口气,“唉,没办法,顾师傅盛情难却,我也推脱不了。” 顾长怀一时无语了。 他想不明白。 顾家之中,琬儿表姐把墨画这孩子,当亲子侄一样看待; 姑母红长老也常说墨画这孩子乖巧聪明俊俏,等他长大了些,一定要亲自给这孩子找门亲事; 顾安顾全两人,也时不时把“小墨公子”挂在嘴里。 现在就连偏远之地,一个顾家的三品炼器师,也要特意请墨画吃饭…… 顾长怀微微吸了口凉气。 这孩子才来多久啊,一年多的时间,就混成这样了…… 要是再过个十几年,顾家不会干脆就姓“墨”了吧? 墨画见顾长怀一脸惆怅,还以为是自己有人请吃饭,而没人请他,所以心中怅然若失,便悄悄道: “顾叔叔,要不……你也一起去?” “听说是去仙鹤楼吃灵鱼,味道可鲜美了……” 顾长怀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墨画便识趣地不再说了,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去就不去呗,不识好人心……” 这话被顾长怀听到了。 眼见顾长怀脸色更黑了,墨画立马起身道,“不能让顾师傅久等,我先走了!”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客厅空旷,只留顾长怀一人坐在原地,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 清州城,仙鹤楼。 三楼雅间。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菜是品类不同的灵鱼,汤是晶莹可口的鱼汤。 墨画吃着鲜嫩的鱼肉,小口啜着鲜美的鱼汤,眼睛微微眯起,开心得不行。 顾师傅见墨画吃得开心,默默松了口气。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了些白开水一样寒暄的废话,墨画便说起正事: “顾师傅,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 顾师傅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十分高兴,慷慨道: “小墨公子尽管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顾某定当不遗余力。” 墨画笑了笑,问道:“顾师傅,您能帮我炼制一些阵媒么?” “阵媒……” 顾师傅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多问,而是爽快道: “没问题!” 而后他又问道:“就是不知,小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阵媒?” 墨画早有准备,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图纸,递给了顾师傅。 图纸上面,是他抽空根据阵法结构,以及自己的需求,自行设计的一些阵媒。 阵媒类型也比较简单,大多是一些基础的阵旗和阵盘。 顾师傅甫一入眼,就觉得有些粗糙,的确像是新手设计的东西,但他同样什么都没说。 虽说粗糙了些,也会浪费一些炼器材料,但功能完备,结构齐全,用起来是没问题的。 “小公子要多少?”顾师傅问道。 墨画本身并不富裕,也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装“大款”,就老老实实先问道: “多少灵石一个?” 顾师傅有些意外,他还是很少碰到像墨画这样行事风格朴实的“公子”的。 “公子若要的少,只有几十件,便当是我送你的。” “若要的多了,几百上千件,我也只收些成本钱……” 顾师傅又将图纸看了看,略作估量了一下: “因为都是二品阵媒,用料也不名贵,价格也不会太高,阵盘大概五十枚灵石一个,阵旗材质特殊,要六十五枚灵石一面……” 墨画微微点头。 这比他之前料想得还便宜了些。 但他又有些纠结。 他原本只想炼制十几件阵媒玩玩,但顾师傅是三品炼器师,炼这一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炼得多了,又太浪费灵石了,他又不是世家子弟,没那么多灵石挥霍。 顾师傅似乎看出了墨画的顾虑,沉思片刻道: “这样吧,我先每样炼制二十件,到时候送来给小公子看看成色,评下优劣,就当交流交流阵媒的心得……” 墨画哪里有什么阵媒的心得。 他那几副阵媒图纸,都是照着炼器书上抄下来,自己瞎改的。 他唯一有心得的阵媒,就是地上的“土”了。 但他也知道,这是顾师傅在示好。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您了……”墨画小声问道。 顾师傅一挥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几件二品阵媒罢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热热手了……” 墨画也就不矫情了,“那就多谢顾师傅了。” 顾师傅拱手,“小公子客气了。” 之后小二又上了两碟菜,一个清蒸大头鱼,一个油炸大金鱼,全是墨画没吃过的。 “公子尝尝。”顾师傅招呼道。 墨画尝了,点头赞道:“好吃。” 顾师傅面带笑容。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都是墨画问,顾师傅答。 墨画若不问,顾师傅就给墨画夹菜,但什么都不主动问,也不主动说。 墨画本以为,顾师傅请自己吃饭,定然是有什么事。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就只是单纯的请客,并不掺杂其他目的。 吃饱喝足后,墨画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便趁机问道: “顾师傅,孤山是三品州界吧,怎么看起来……” 墨画顿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那么穷呢?” 顾师傅一怔,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不能说么?”墨画问。 顾师傅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公子既然问,我说一下也无妨……” 顾师傅叹了口气,缓缓道: “这件事,其实也简单……” “几百年前,孤山城矿山连绵,矿产丰富,其实是很富庶的。” “而且那个时候,产出的矿石,灵力契合度高,是很适合用来炼制‘阵媒’的。” “俗话说靠山吃山,孤山城背靠矿山,城中的修士,大多以炼器,尤其是炼制‘阵媒’为生。” “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后来呢?”墨画喝了口鱼汤,好奇问道。 “后来……” 顾师傅叹了口气,“后来,乾州的一些大世家,看中了孤山城成片的矿山,便想着买下来,用来炼制一些奢华的灵器。” 墨画皱眉,“奢华的灵器?” 顾师傅道:“就是一些琉璃瓦,五彩灯,金碧辉煌的砖石,鎏金溢彩的马车之类的……” “这些东西,造价不菲,卖价更是昂贵。” 墨画不解,“这些东西,除了好看,还有其他用么?” 顾师傅叹道:“这是用来彰显身份的,对有些人来说,这比什么都有用。” “那孤山城的修士同意么?” 顾师傅皱眉,“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但不同意的,最后也都被迫同意了。” “在庞然大物一般的大世家面前,孤山城内的修士,包括散修,以及一些小家族,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顾师傅神情苦涩。 “道廷司不管么?” 顾师傅不敢明说,只委婉问道:“道廷司里面任职的修士,你猜都是出身何处?” 墨画目光微沉。 顾师傅叹了口气,“而且这件事明面上,一切手续,都是合律合规的。” “大世家的确是从孤山城修士的手中‘买’下,或者是‘租’下这些矿山的。” “灵契上面,灵力手印都按得一清二楚。” “大世家‘按章办事’,道廷司‘按律办事’,孤山城的修士,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后,各大世家就纷纷在孤山城内,建立炼器行,昼夜不停地开采矿石。” “一开始,孤山城修士还会抗议,会闹事,引发了一些骚乱。” “后来大世家便决定,开采矿山,只雇佣本地的修士,给的价钱也不算低。” “本地修士得了灵石,也都渐渐收敛了不满,安分了下来。” “可是……” 顾师傅摇头,“世家大族,借助大型灵械和阵法,开采得太狠了。” “仅仅只开采了一百年不到,直接将所有矿脉,全部采废掉了。” “之后大世家一走了之,只留下一片废弃的矿山。” “孤山城的修士赖以为生的根本,毁于一旦,此后便渐渐萧条了下来。” “一些小家族直接破产,聚在一起,连口饭都吃不起,只能各谋生路,重新分家,又成了散修。” “至于散修,更是自求多福了。” “能走的就走,走不了的,在外面也没什么生计,只能留在孤山城,从废弃的矿山中,捡些破烂的矿石,去破落的炼器行,换一两枚灵石,勉强糊口过日子……” …… 墨画神色怔忡。 他明明是在乾州,但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离州,回到了离州那些低品的,困苦的小州界之中。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七章 贵人 乾学州界,世家钟鸣鼎食,举目一片繁华,但边缘的小仙城,还是过着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 如同钱家这样的小家族,在通仙城尚可作威作福,但在乾学州界附近,备受压迫,也和普通的散修没什么两样。 墨画恍然间,又记起当初在大黑山,抓捕钱家老祖时,隐身在炼邪丹的山洞里偷听到的,钱家老祖对已死的钱家家主钱弘说的那些话: “……这世间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剥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压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压制。” “换句话说,散修养着小家族,小家族养着中等家族,中等家族养着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全都是在吸底层散修的血……” …… 钱家老祖是个恶人,他建黑山邪寨,豢养邪修,杀人炼丹,造下无数杀孽,谋求自己的长生。 但他说的一些话,似乎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墨画心情复杂,神色有些怅然。 顾师傅在一旁察言观色,见墨画小小年纪,目含悲悯,不由瞳孔微缩,又亲自为墨画斟了一杯果酒。 墨画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顾师傅,世家趋利……按理来说,孤山城散修原本以炼制‘阵媒’为生,可以过得富足。” “这就说明炼制阵媒,也是有利可图的。” “为什么他们要特意涸泽而渔,采废了矿山,去炼制那些奢华的灵器呢?” “多炼一些阵媒,推而广之,既能赚到灵石,又能普及阵法,不是好事么?” “是因为奢华的灵器赚得很多么?” 顾师傅点了点头,叹道:“这是自然……” “普通阵媒,是贫穷的底层修士在用,奢华灵器,是奢侈华贵的上层修士在用。” “即便都是炼气境,一千个底层修士,也比不上一个世家子弟的花费高。” “我们顾家,虽然也有产业,但营利不高,家产在世家之中算是少的,老祖宗们历来也对家族子弟约束颇多,不允许铺张浪费。” “但其他家族,尤其是坐拥‘灵矿’,产业无数,家底极其深厚的大世家,就又不一样了……” “他们嫡系子弟身上的一件名贵的道袍,怕是就够一千名炼气散修,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顾师傅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唏嘘。 墨画皱眉,“奢华的灵器,很难炼么?” 顾师傅摇摇头,“说实话,这类奢华灵器,在技艺上其实十分寻常,攻伐、护身的效用都很微弱,甚至会为了美观,而牺牲实用。” 墨画不解,“那它们贵在哪里?” 顾师傅叹道:“贵在‘身份’两個字上。” “身份?” 顾师傅道:“一件灵器,用料名不名贵,稀不稀有,出自何等炼器师之手,传承了多少年技艺,是否限量……这些都是讲究。” “没了这些‘讲究’,即便你以同等炼器技艺,原封不动炼制出来了同样奢华的灵器,也会被视为‘赝品’,是不入流的假货。” “所以这种奢华的灵器,本就不是普通炼器师能炼的。” “另外,世家实际上也并不需要推广阵媒,普及阵法……” 墨画一怔,有些意外。 顾师傅道:“世家要做的是垄断,垄断阵法传承,垄断炼器资源。” “若普及了阵法,一面阵旗,画上十六纹阵法,只能卖上三百枚灵石;” “但只要垄断阵法,一面阵旗,仅仅只需画上十一纹阵法,就能卖到三百。” “炼器成本更低,灵石利润更高。” “只要阵法垄断在手里,想定什么价,就定什么价。” “能躺着赚灵石,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再去钻研阵媒的应用,阵法的优化,和阵学的推广……” “这些事情,费时费力,还不会为世家带来利益,所以也就有了眼下的局面……” “阵法被世家珍藏,要么以绝学自珍,要么束之高阁,要么就宁愿放在角落蒙尘。” “而普通修士不会阵法,只能仰世家鼻息,无可奈何;普通阵师,没有阵法传承,又只能去依附世家……” 顾师傅语气肃然,神情喟叹。 墨画皱眉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顾师傅微微侧目,打量着墨画的神色,忽而笑着致歉道: “不说这些了,本意是想款待小公子,不想提及了这些扫兴的事,请小公子见谅。” 顾师傅又给墨画斟酒。 墨画默默喝了,也没再说什么,直到宴请结束。 临别时,顾师傅只道: “下次旬休之时,我差人将炼好的阵媒,送到清州城顾家本家,小公子有空自取便是。” 墨画拱手行礼道:“多谢顾师傅了。” “小公子客气了。” 顾师傅挥了挥手,在仙鹤楼门口,目送墨画远去,微微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离开之后,顾师傅在清州城内,采办了一些炼制阵媒的材料,便乘车返回孤山城了。 车上,他的徒弟大川也在。 大川是孤山城土生土长的修士,从小就学炼器,很少离开孤山城,这次到了清州城,见了五品仙城的景象,觉得大开眼界。 马车中,大川颇为羡慕道: “师父,清州城比我们孤山城繁华了好多……” 顾师傅轻轻“嗯”了一声,但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以前孤山城也繁华,虽比不上清州城,但人来人往,笑语晏晏,颇为热闹。 如今清州城是比以前更繁华了。 但是孤山城,却永远萧条下去了…… 这修界不只有一个清州城,更有数不尽的孤山城。 这些话,大川涉世未深,并不明白,顾师傅也就没说。 车行了一会,大川忽而又想起什么,看了眼顾师傅,低声道: “师父,您为什么,对那位小墨公子,如此客气?” 师父是金丹,是三品炼器师。 而那位小墨公子,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看着小小的,弱不禁风的。 大川虽觉得,尊重那位小墨公子是应该的,但师父未免将身段放得太低了,竟还不辞辛苦,特意来了清州城一趟,在顾家盘桓等候许久,就只为了花灵石,请那位小墨公子吃鱼。 大川很费解。 顾师傅只道:“你不懂……” 大川低声道:“那位小墨公子,身份很尊贵么?” 顾师傅想了下,忽而摇头,皱眉道:“我也拿不准……” 大川一怔。 顾师傅目露思索,“我托一位堂兄,在族里打听过了,这位小墨公子,虽常在顾家出入,但似乎真的和顾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他虽得上官夫人看重,但似乎也并非上官家,或是闻人家的亲族。” “他入了太虚门,对外声称是个‘散修’……” “散修?”大川愣了下。 顾师傅微微颔首。 “可是……”大川犹豫道,“他若真是散修,我们岂不是,白示好了么?” “不……”顾师傅目光微凝,“寻常散修,怎么可能得顾家和上官家如此厚待,又怎么可能,拜入太虚门的山门?” “那万一……他真是散修呢?”大川弱弱道。 “万一他真是散修……”顾师傅神情肃然,“这反倒是好事……” 大川错愕,神情不解。 顾师傅长长喘了口气,意味深长叹道: “这世间有些苦楚,世家子弟是永远不会懂的……” “不亲身经历,不亲眼看过,没在下面活过,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大川神情错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师傅目光微凝,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墨画那澄澈而悲悯的目光,口中低声喃喃道: “这位小公子,或许真是我们的‘贵人’……” …… 墨画回到宗门后,有些心事重重。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考虑宗门、世家、传承、罪修邪修魔修,还有人贩子和邪神的事。 但却没有意识到,乾学州界周边的一些小州界,小仙城之中的修士,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娘亲曾经跟他说的话,又浮现在了耳边。 “不光是阵师,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样,人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会往下面看的……” 修士求道,求的是世间的真实。 若连这世间的真实,众生的百态都看不到,又怎么去寻求真正的天道呢? 一直抬头望天,又怎么知道,自己脚下踩的,是真正的大地呢? 墨画走在太虚门中,抬头看了看广袤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大地,还顺便踩了几脚,微微点了点头。 …… 七日后,不到一旬。 正在宗门修行的墨画,便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里面装着阵盘、阵旗、阵基三类阵媒,每样各二十件,是顾师傅炼制好,特意送到顾家,闻人琬又专门差人送到太虚门的。 墨画有些惊喜。 他没想到,顾师傅这么快就把阵媒炼好,还特意送了过来,显然对这件事极为上心。 墨画心中感激,想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帮帮顾师傅他们。 之后修行之余,墨画就开始研究这些阵媒了。 这些阵媒,看着精巧,但结构也很简单。 墨画是阵师,这些阵媒又是他从炼器谱上抄……“借鉴”来的,所以一眼就看明白了。 在上面画阵法也不难。 毕竟只是基础的阵媒,墨画试着画了几件,试着用了用,也就大致熟悉了。 神识御墨,画地成阵,虽然看着很潇洒,不太受阵媒限制,但太过张扬,一旦用得多了,被很多人提防,反而会陷入被动。 因此,墨画打算以后都用正常的“阵媒”,来施展阵法,也借此掩盖自己的阵法“才华”。 试着融入普通阵师的身份,与同门相处。 以免大家时不时大惊小怪,自己解释起来也麻烦。 阵媒炼制好了,也画上了阵法,可以初步尝试着用一下了。 墨画就偷偷联系顾长怀: “顾叔叔,我找到了一个可恶的,杀过人的,在逃的罪修的线索,你替我发下悬赏呗?” 顾长怀沉默了许久,才回复道: “你从哪得来的线索?” 墨画:“听一个道友说的,他偶然间,恰巧打听到了罪修的线索……” 顾长怀:“你说的那个‘道友’,不会就是你吧?” 墨画否定道:“怎么可能?” 顾长怀知道,墨画真要敷衍糊弄起来,嘴里绝没有一句真话,他也懒得过问了,而是直接道: “什么境界,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墨画道:“筑基中期,外号‘过江龙’,我只知道他肯定杀过人,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顾叔叔,您在道廷司翻翻案底,看看他还做过什么坏事没?” 顾长怀沉默了。 这一刻他感觉墨画才是“典司”,而自己是个替墨画打工的“执司”…… 但顾长怀有无可奈何,他只能自己去翻卷宗。 墨画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顾长怀回复了: “坏事是做了不少,在山上杀过人,在渡口抢过劫,贩卖过违禁的丹药……” “贩卖过修士没?”墨画问。 顾长怀道:“没发现过这类罪证……” 墨画义愤填膺:“这个人太坏了!” 而后他又补充道:“我觉得至少值一千功勋!” 顾长怀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墨画这小破孩,算盘打得他在乾学州界的道廷司都听到了。 “你还想自己定价?”顾长怀不悦道。 墨画义正言辞:“不叫定价,这叫惩恶扬善!” “我接下悬赏,和同门齐心协力,惩治了恶人,道廷司可不要多给一点功勋,赞扬一下‘善举’么?” “惩恶扬善!” 顾长怀无语了。 你那是叫一点么? 狮子大开口,张口就一千点。 顾长怀道:“五百。” 墨画震惊了:“顾叔叔,哪里有伱这么‘砍价’的?一刀就砍一半了?” 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砍的…… “九百!” 墨画退了一步。 “五百!” 顾长怀不按墨画想的套路出牌,把价格咬得很死,一点不让。 “八百!” “五百一十。” 墨画无奈,“顾叔叔,你这也太抠了……” 堂堂道廷司典司,十点十点功勋加价,也不觉得丢面子。 顾长怀无动于衷,“这是让你明白,功勋来之不易,一分一点都十分宝贵。” 墨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做过悬赏,筑基中期的罪修什么价,我能不清楚么?” “至少七百五十!” “五百二十……”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墨画最终将悬赏的功勋,定在了“六百点”。 同时若有同行的其他罪修,或是相关的重要线索,另外加价。 墨画点了点头,这才勉强同意。 六百点,五人做悬赏,平分下来一人一百二十点。 马马虎虎吧。 一百多点不算多,但自己已经尽力了。 之后墨画和顾长怀,就开始“密谋”着,如何将这个悬赏发出来,又如何能发到墨画手里。 “明晚子时一刻,准时准点,道廷司发悬赏,条件加:筑基初期,二品阵师,水牢术,隐匿术这四个。” “你动作快点,若是被别人接去了,可别怪我。” 顾长怀给墨画发了讯息。 而后他又补充道: “还有,你记住了,就把这条消息抹去,别留下把柄。” 墨画连连点头,给顾长怀回复道: “放心吧,顾叔叔,这个我熟,不会为你留下‘罪证’的!” 顾长怀:“……” 这小子,说得好像我在包庇他犯罪一样…… 顾长怀叹了口气,之后就不理墨画了。 墨画将顾长怀的信息记下,然后果然将其抹去了。 不仅磁墨和不定磁纹消除了,就连次雷纹也抹掉了。 这种事,墨画做起来就很“专业”了。 次日,子时一到,墨画连阵法都没练,而是早早地握着太虚令,全神贯注,盯着《悬赏箓》里面的任务。 悬赏箓中,有茫茫多的元磁图文悬赏条目。 子时一刻一到,其中忽然光芒一闪,多出了一条任务。 墨画神识极其敏锐,只一刹那,就发现了条目中的“水牢术”、“隐匿术”、“阵师”……等字眼。 他神识蜻蜓点水般一扫,又在里面发现了“过江龙”三个字。 没错! 墨画确认之后,“眼疾手快”,一瞬间就点了申请,而另一边的顾长怀,见到“墨画”的名字,也一瞬间就同意了。 这个悬赏条目,刚一出现,就又消失了。 此时还有不少太虚门筑基中后期弟子,正饿狼盯肉一般,盯着太虚令中的悬赏,偶然刷到这一条悬赏,还没来得及看,转瞬又没了,纷纷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不是新的悬赏么?” “我还没看,怎么就没了?” “可恶,到底是谁啊?手这么快……不是,神识这么快……我就眨个眼,就给抢走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八章 烟水河 悬赏瞬间就被抢了,一众弟子心情郁闷。 而和顾叔叔互相“勾结”,成功抢到悬赏的墨画,则心情愉悦,两眼笑眯眯的。 他又将任务条目仔细看了下。 通缉悬赏:过江龙。 筑基中期罪修,修水系功法《白浪诀》,精通水性,常潜伏江河之中,沉船杀人,形如“水鬼”。 使用钩爪类灵器,来路不明,疑似为水系制式灵器:三鲛爪,爪上淬有水毒。 切记:此人功法,遇水则强,若非必要,切勿在水中与其厮杀,以免横遭不测。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以阵法困之,擒之上岸,不沾水迹,再行缉拿。” 这行字是额外加的。 墨画猜测,这是顾叔叔特意给自己提的醒。 毕竟自己出身离州通仙城,毗邻大黑山,靠山吃山。 到了乾学州界,来来往往,也大多都是在山里,很少与河川和水系修士打交道。 “顾叔叔这个人,尽管一脸冷冰冰的,像有人欠了他灵石一样,但偶尔还是很贴心的。” 墨画点了点头。 此外悬赏后面,还附了一段卷宗: 三月初三,烟水河。 有商贩六人,乘船渡江,行至烟水河下段,船只沉覆,商贩落水。 有一人被水中修士绞杀,撕破喉咙。 血染河水,引来水生妖兽若干,将剩余几人,一同咬杀吞噬。 六人无一幸免。 道廷司根据行凶之人的修为、功法和凶器判断,此人大概率便是纵横江河,恶行累累的罪修—— “过江龙”。 墨画将卷宗中的要点记下,又准备了几副水系阵法,次日便找到了程默,开门见山道: “有个悬赏,六百点功勋,平分一人一百二十功勋。” 本着同门情谊,墨画也没吃回扣。 程默他们可怜兮兮的,赚个一二十点功勋,都难得不行。 墨画觉得自己作为“小师兄”,应该照顾照顾这群“小师弟们”。 “一百二十点?!” 程默张大了嘴,有些难以置信。 他有好些日子,没接过五十点以上的悬赏了。 岂料墨画一出手,就是一百二十点! 程默心中震惊,也好奇不已,“墨画,这个悬赏,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这你就别问了,我自有门路!” 墨画微微昂起头,一脸矜持淡定的模样。 这副模样,在程默眼里,就越发显得举重若轻,“高深莫测”了。 “墨画,你后台可真硬!” 程默忍不住感叹道。 墨画不开心,“胡说什么呢?” “哦对。”程默立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跟“后台”没关系。 “是小师兄您,手段又高,关系又硬!” 程默夸赞道。 他扫过大街,看过大门,各类悬赏也接了不少,深知功勋高的悬赏是很难接的。 一群同门盯着,僧多粥少。 还有一众修为更高,资历更老,经验更丰富的师兄师姐们跟他们抢。 而为了公平起见,宗门的“功勋”机制,是相对独立的,不受其他干扰的。 道廷司那边,也都是公事公办。 一切手段,都要合序合规,没什么“徇私舞弊”的可能。 但是,墨画! 刚入门一年,筑基初期修为,就能越过一众师兄师姐,“狼口夺食”,接到六百点功勋的悬赏! 这暗地里,得有多少操作啊…… 跟道廷司的关系,得有多铁啊…… 程默都不敢想。 此时此刻,他感觉墨画整個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小师兄,您吃鸡腿。” 程默立马奉上了“供品”——一只外焦里嫩,又肥又香的,来自于名贵锦鸡的鸡腿。 墨画心安理得地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口齿留香,很是满意。 不过他还是提醒程默道: “这次悬赏,比较危险,你要考虑好了哦。” 筑基中期,精通水性,手段老辣的罪修,程默他们对付起来,应该也不会轻松。 程默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一百二十点功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别人想冒这个险,恐怕还没这个机缘。 “好。”墨画点头道,“那你跟司徒他们准备准备,后天旬休,我们就出发。” “没问题!” 程默立马答应道。 …… 很快到了旬休,下了课,墨画就在弟子居,和程默他们会合了。 一共五人,除了墨画外,还有程默,司徒剑,郝玄和杨千军几人。 程默、司徒剑和郝玄三人,和墨画一样,都是“太乙居”的弟子,住在一栋弟子居中,平日上课也是一起的。 三人都上过墨画的阵法课,所以都喊墨画“小师兄”。 杨千军例外,他是“太甲居”的,没上过墨画的课,也不喊墨画“小师兄”。 不过他和程默关系好,上次人贩子的事,大家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情谊也更为深厚。 杨千军本身,乃道兵司杨家出身,为人正直,修为道法也很不俗。 墨画跟杨家,也算有点交情,所以这次任务就带他一起了。 至于易礼…… 他是纯粹的灵修,人多打人少还好,他能在远处施展法术。 一旦人数劣势,他被敌人近身,第一个就被放倒了。 所以易礼听墨画的建议,去学护身逃命的法术去了,墨画这次就没带上他。 五人准备妥当,就由墨画带队,前往烟水河了。 路上墨画就将注意点,跟几人又说了一遍。 包括“过江龙”的修为、功法、灵器、习性、惯常杀人的手段等等。 程默几人神情微微肃然。 他们平时也接悬赏,但大多都是筑基前期的罪修,筑基中期的不多。 即便有,也是比较弱的。 要么刚入中期,修为不深厚,要么功法不行,要么道法平庸,也没有那种真正意义上,恶行累累,杀人如麻的罪修。 但“过江龙”此人不一样。 这种是修界的老江湖,修炼多年,根基扎实,且功法特殊,手段狠辣,无论是杀人还是逃生,经验都极丰富。 跟他们之前遇到的修士,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唯一能与之媲美的,估计就是之前那人黑衣人贩子的头目了。 那个黑衣头目,也是筑基中期,即便面临程默五人的围攻,依然游刃有余。 即便众人拼尽全力,也并没有将黑衣头目留下。 甚至,若非墨画将黑衣头目引走,他们可能当时就死在黑衣头目手里了。 直到最后,他们也不知黑衣头目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程默几人心有余悸。 又想到即将面临,可能同样凶残的“过江龙”,他们也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墨画倒是神情从容。 抓个筑基中期的“过江龙”而已,不过是小场面。 这一年多,栽在他手里的罪修,没一百也有九十了。 当然,其中有些是凑数的“杂鱼”,像“过江龙”这样有头有脸的没那么多,大概也就小几十个。 蒋老大的那份名单,都快被他抓得差不多了。 而这个“过江龙”,同样是名单里的人物。 一念及此,墨画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这份名单十分违和。 名单中的修士,个个身怀绝技,修为不俗,更有“火佛陀”这种修习禁术,在二品州界,堪称无解的强大魔修头目。 区区筑基初期的蒋老大,尽管藏着一手“断金御剑诀”的底牌,有着十来个人贩子兄弟,但又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恶名累累”的名单? 这很不合常理…… 墨画之前就隐隐有些猜测,这份名单,或许根本就不是蒋老大的。 可不是蒋老大的,又会是谁的? 名单上的修士,互相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这些名字,会以如此隐秘的手法,记录在这样一枚玉简中? 墨画将名单取出来,又仔细看了看。 名单之中,最强大的火佛陀死了。 其余的大多修士,要么死了,要么被抓了。 剩下的小部分,要么失踪了,要么就不知藏在哪里,不再露头了。 如今还有线索的,寥寥无几。 唯一一个,近期露过头的,然后被自己抓到小尾巴的,就是这个“过江龙”了…… “将过江龙抓住,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锻炼一下程默他们……” “试一下新的阵媒……” “然后……” 墨画微微抬起头,目光放远,透过车窗,将车外的乾州景象尽收眼底,心中默默道: 也要看一看,世家云集,宗门林立,繁荣昌盛的乾学州界底层,到底是什么样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修士求道,不能只抬头看天,偶尔也要低头看地。 …… 马车随风行驶,窗外景色更迭。 不知过了多久,葱翠的山川退去,路两侧便显露出一条浩淼的长河。 水面茫茫如平镜,烟气氤氲,与天一色。 烟水河。 这是乾学州界附近,一条横跨数个小州界,水流盈润,绵延流长的江河。 清风吹过,拂起淡淡涟漪,江水河波的清新水气铺面而来。 墨画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清风入怀,心旷神怡。 又行了数十里,便到了一个渡口。 渡口不大,停驻了几艘灵舟,有修士来往,上岸下岸,交错不停。 烟水河水面宽阔,上下游水路迢迢。 修士虽然可以学习一些“渡水”身法,将灵力覆在脚底,踏水渡江,如履平地。 但这类身法,比较耗费灵力,一旦中途灵力耗尽,便会溺入水中。 而最危险的,是河底的各类水生妖兽。 这些水生妖兽,品阶不等,伴水而生,实力强大,且喜欢吃人。 渡水途中,或是溺水之后,修士若遭水妖袭击,一旦不敌便会沦为妖兽的饵食。 因此,一般修士渡河,还是习惯乘坐“灵舟”,借灵舟渡水,抵御妖兽。 灵舟越大则越安全。 而在河中死去的那六个商贩,乘坐的是“小舟”,用料估计也不好,阵法也不够坚固,这才会被“过江龙”凿穿。 灵舟沉覆,六人也葬身水中。 至于过江龙,能在水中自由穿梭,避开妖兽,估计也有自己的独门手段。 墨画按照道廷司的卷宗,大抵确定了那六人死去的地点: 在渡口下游,二十里的河段。 几人坐着马车,又行了二十里,到了该河段附近。 就见两岸野草葱翠,有黄花点缀,像是碧绿的地毯铺在两端。 中间如玉的河水,潺潺流淌。 景色唯美而有幽趣,一点不像死了人的地方。 程默看了眼墨画,小声问道:“墨画,你知道那六人,死在哪里了么?” 墨画目光深邃,窥视片刻,指了岸边一处水草茂盛的河段道: “那里。” 程默几人靠近岸边,对着淼淼水面看了眼,都有些茫然。 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水草在水中荡漾,即便沾了血,也早就化得干干净净。 但在墨画眼里,水面上的确有淡淡的血色因果锁链。 明显不久之前,有人死在了这里,而且死得很惨。 “墨画,现在怎么办?”程默问道。 司徒剑等人也都看着墨画。 他们之前的任务,线索明确,找人也比较好找,不像现在这样,线索少,野外空旷,让人摸不到头绪。 墨画琢磨片刻,道:“上下游,都有道廷司的修士守着,过江龙应该出不了这段河域……” “过江龙修的功法是《白浪诀》,精通水性,有利有弊。” “利的是,他在水中如鱼得水,弊则是一旦出了水,实力就大打折扣。” “所以,他应该不敢离水太远,估计就在这附近的某段河里藏着……” 墨画取出了几个早就准备好的阵盘,“这些阵盘上,我画下了水纹阵,可以监测水里的灵力流动……” 怕他们不理解,墨画便道:“就像是,水里用的司南阵,或是小元磁阵。” “这个阵盘,一式两份,一个用来布阵,一个用来监测……” “你们把布阵用的阵盘丢到水里,隔一段丢一个。” “然后我们‘守株待兔’,等着捉‘过江龙’……” 程默几人不明觉厉,纷纷点头。 于是几人分头行动,各自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将水纹阵盘,远远抛在了水中。 但这段河流太广了,水纹阵能覆盖的,只是水路中近岸的一小段。 墨画也只是碰运气。 在河里抓这种精通水性的修士,本就不好抓,目前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之后众人就分开驻守在岸边,捧着监测水纹阵的阵盘,盯着水纹阵的动静。 墨画还叮嘱道:“有了动静,不要急着动手,先用太虚令喊人,大家会合后再从长计议。” “嗯。” 程默几人纷纷点头。 之后就是漫长的“守株待兔”的过程了。 这个过程,比较考验耐心。 墨画坐在岸边的一棵大树的枝丫上,嘴里衔着草根,翘着腿,一边盯着监测用的水纹阵盘,一边看着远处的景色。 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任何动静。 太虚令中,也没有传讯。 墨画正觉百无聊赖之时,便见上游处,驶出一艘小船,船上三五修士,拉着渔网,渔网里面似乎有不少鱼。 墨画微怔。 “不会是……过江龙吧?” 他放出神识,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 船上的只是普通修士,两个筑基,还有三个炼气,穿着朴素,虽然身上水气重,但几乎没有杀伐之气。 应该是附近普通的“渔修”。 所谓“渔修”,就是以豢养、捕捞灵鱼为生的修士。 墨画想了想,便从树上蹦了下去,向这群修士走去。 靠近了,墨画才发现,这些修士面容微露愁苦,脚下沾着泥土,身上也有比较重的鱼腥味。 他们将渔网捕捉到的灵鱼倒出来,放到另外的篓子里。 这些灵鱼,有一品的,也有二品的。 因为是以低廉灵物喂养的,所以有灵气而无妖气,不会吃人,也没有妖兽的凶性。 几个渔修察觉到有人靠近,神色警觉,待见了墨画,发现只是个眉眼可爱的小修士,便都松了口气。 一个渔修和善问道:“小兄弟,你从哪里来?” 墨画便道:“我是从乾学州界来的。” 几人一听,神色便浮起几分敬重,“宗门子弟?” 墨画点头。 “不得了,”一个年长些的渔修便道,“能拜入乾学州界的宗门,那天赋,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小兄弟,伱一定也是上品灵根吧?” 墨画忍不住脸颊微红,“我……稍微差了那么一点……” 渔修道:“那也不得了!” 墨画不太想聊“灵根”的事,便岔开话题,问道:“大爷,你们是在捕鱼么?” “是啊。”那年长渔修颔首道,说完他有些疑惑,问道:“小兄弟,你一个人,跑到这烟水河来做什么?” “我是来‘钓鱼’的!”墨画点头道。 “钓鱼?”年长渔修一怔。 这孩子,又没鱼竿,又没鱼饵,钓什么鱼? 另一个渔修闻言,连忙摆手道:“孩子,快别钓了,赶紧走吧。” 墨画疑惑道:“怎么了?” 那渔修往下游一指,“前些时日,刚死过人,尸体被水妖啃得面目全非,现在听说,那吃人的水妖,还在附近流窜。” “噢。”墨画点了点头。 道廷司不对外透露,这些渔修也不知道真相,只能以讹传讹。 他们还以为那些修士,是被“水妖”拖进水里吃掉的。 渔修感慨道:“死了六个,还有个公子。” “公子?”墨画疑惑,“不是说是六个商贩么?” 渔修摇头,“是公子,据说还是世家出身。” “世家?”墨画奇怪道,“哪个世家?” 另一个渔修便对那年长渔修道: “爹,什么世家,也就是个三品家族,不上不下的,够不到‘世家’的门槛。” 年长渔修生气道: “三品怎么了?三品怎么就不是世家了?我临死前,你要是能建个三品的家族,我才真是死而无憾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九章 过江龙 另一个渔修无奈道:“好好,是儿子没用,一辈子穷苦命,没办法。” 他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灵鱼的腮,丢进了竹篓里,“爹,赶紧干活吧,别一会儿,该有水妖上岸了。” 年长的渔修这才埋头,继续劳作。 一旁有个炼气境的十来岁的孩子,在地上捡一品小鱼,闻言抬头道: “爷爷,三品也没用,三品家族的子弟,就算拜入宗门,也是会被欺负的。” 年长渔修一怔。 那炼气境小渔修道: “真的,朱家的老三,仗着他金丹境的祖父,看不起人,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天天趾高气昂的……” “后来入了宗门,他只能跟在别的大族子弟后面,低眉顺眼的,跟狗腿子一样,再也没以前威风了……” “有时候宗门旬休,他放假回来,也跟二愣子一样,半天不说话,我们去喊他玩,他也不理我们。” 年长渔修摇头道:“这叫入了宗门,学了知识,懂了礼数,你们这些小毛孩懂什么?” “世家绵延千万年,子弟都是人中龙凤,他朱三儿能跟与这些天之骄子同门求学,可是他的福分。” “人不学不成器,他跟着世家子弟学,总归没错……” 小渔修撇了撇嘴,不敢忤逆祖父,也就没多说。 年长渔修唠叨完,又看了眼墨画,连忙摆手道: “小娃子,赶紧走吧,你这小身板,万一被水妖拖进了水里,怕是性命不保了。” 墨画却很介意之前的事,便问道: “大爷,你说之前被杀……被水妖杀的六个人里,有一个‘公子’么?” 年长渔修点了点头。 “是哪家的公子?” 年长渔修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无非是附近哪個家族里的少爷,至于是大家族还是小家族,就不清楚了……” 墨画不解,“家族少爷,到这烟水河里做什么?” 另一个筑基渔修撇了撇嘴,道:“还能做什么,玩呗。” “玩?”墨画一怔。 “就是胭脂舟……” 这筑基渔修没说完,就被他爹一个巴掌拍在了肩膀上,“别什么都说,带坏了孩子。” 不过墨画耳聪目明,还是记下了这三个字。 “胭脂舟?” 年长的渔修便摆手道:“没什么,小孩子安心修行,这种事别问。” 他越不说,墨画越好奇。 可无论墨画怎么问,这渔修都不再说了。 其余几个渔修,也都开始忙碌起来,折腾渔网,将品类杂多的灵鱼分门别类,装进鱼篓中,再用简陋的阵法封住。 这是他们谋生的生计,一家人都要靠这些灵鱼过活。 墨画也不便过多打扰。 但他们已经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也算帮了自己的忙,墨画便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一下。 他目光一扫,见渔网和鱼篓大多都有些旧了,上面的阵法也都有磨损了。 墨画略一估量,便道:“这渔网上的阵法,再用五六次估计就坏了,要我帮忙修一下么?” 几个渔修都愣了一下。 年长的渔修道:“小兄弟,你……还是阵师?” “嗯!” 墨画点头。 年长渔修看向墨画的目光,就更是错愕了,随即有些羞赧道:“我们……这,没什么灵石。” “没事。”墨画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墨画伸出手,刚想一指,随后想起来,自己平时要低调一点,要像普通阵师那样画阵法。 “我是普通阵师,是普通阵师……” 墨画心里默默念叨两遍,然后老老实实掏出笔,蘸着墨,将渔网和鱼篓上粗陋的阵法,都重新修复了一遍。 笔法工整,游刃有余,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那个炼气境的小渔修一脸佩服。 两个筑基境的渔修,也感激不已,纷纷对墨画称谢。 “小兄弟,真是多谢了,你若不嫌弃,待会跟我们回家,我炖几尾新鲜的灵鱼给你尝尝。” 年长的渔修往远处一指,“不远,就在那边的小渔村。” 新鲜的灵鱼! 墨画眼睛一亮,很想尝尝,不过他还有要事,不太好偷懒。 便在这时,太虚令一震。 墨画取出一看,见上面有郝玄的传书,精神一振,立马告辞道: “大爷,我钓的鱼上钩了,我先走了!” 说完墨画身形如水,由淡淡蓝光包裹,脚下生风,几个眨眼间就走远了。 那几个渔修一怔,心中惊叹: 好精湛的身法,不愧是大宗门子弟…… …… 一炷香之后,墨画和郝玄会合了,程默也在。 郝玄对墨画道: “刚刚水里有动静了。” 他把阵盘给墨画看,墨画瞄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适才的确有修士,从水纹阵附近游过,激荡的灵力触动了阵法,阵盘上也留下了痕迹。 河里凶险,有水生的妖兽。 能在水里肆意游动的修士,必然不是常人,既要修水系功法,又要精通水性,很可能就是那“过江龙”。 只是此时,阵盘上的踪迹已然渐渐淡去。 显然那过江龙潜在水底,又不知游到了何处。 “怎么办?” 郝玄小声问墨画。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修为和道法,在一众天骄之中,都只是寻常,修道经验也欠缺,遇事也不够聪明…… 所以在宗门做事,一定要抱好“大腿”! 郝玄一脸清澈地看着墨画。 墨画抬头看了眼水面,对比了一下自己作为一名“猎妖师”的经验,沉吟道: “山中险恶多有妖兽,猎妖师上山,一般都有固定的山路。” “同理,水中凶险多有水妖,过江龙在水里游,应该也有固定的‘水路’……” “过江龙从这里游过,说明这里就是他的‘水路’之一。” “水里凶险,我们下不去,还是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 程默疑惑,“就算等到了他,然后呢?” 墨画想到了顾长怀的提醒,“以阵法困之,擒之上岸,不沾水迹,再行缉拿。” 擒之上岸…… 墨画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你们等我一会……”说完不待众人回复,一溜烟又跑了。 程默几人一脸茫然。 过了半个时辰,墨画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储物袋,储物袋里放的,是两张沾着水迹,缠着水藻,散发着鱼腥味的渔网。 这两张渔网,是墨画从适才的渔修大爷那里买来的。 那渔修大爷不知墨画做什么用,只道,“都是旧的网子,小兄弟,你尽管拿去用,用完记得还就行。” 但墨画还是给了灵石。 因为这渔网一旦被他折腾过,就不知成什么样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还回去。 而且旧网比新网好。 旧网常年泡水,还有水藻和鱼腥,略施手段,丢在水里,不易被人察觉。 渔网也是一种灵器。 墨画让程默等人帮忙,将渔网彻底拆开。 拆开之后,就暴露了渔网内部的阵法。 跟之前简单修复不同,墨画现在要将这渔网,当做阵媒,来重构其内部的阵法。 墨画先画了一品隐匿阵。 一品的隐匿阵,效果不算特别好,但是在水下,视线朦胧,也能凑合着用。 此外墨画又画了二品十五纹的《水网阵》。 二品十三纹的《水毒阵》。 二品十四纹的《乙木缚身阵》,还有《溺水阵》等等…… 而后为了保险起见,墨画又在渔网上,挂了些倒钩,钩上涂了些麻痹的毒药。 密密麻麻的阵法,还有绿森森的毒药,看得程默几人头皮发麻。 他们这才知道,墨画曾经说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准备妥当之后,墨画让程默等人,合力将渔网撒在水里,拦在“过江龙”必经的水路上。 而后墨画又吩咐道:“一旦过江龙入网,伱们就立马合力,将他拉上岸来……” “拉上岸后不要停,继续往那边的小树林里拉,不要让他靠近河岸,以免他跳河逃走……” 墨画带着他们,在小树林里找好了位置,点了点头,又从怀中取出阵盘,往地下埋。 程默张了张嘴,惊讶道:“这里也要布阵法?” “这是自然,”墨画道,“多一道阵法,就多一道手段,也就多一分胜算,少一点风险。” “手段越周密越好,阵法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哦……”一向“莽”惯了的程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司徒剑和杨千军则互视一眼,目光钦佩。 他们这个小师兄,也太稳健了…… 杨千军虽然不上墨画的阵法课,但跟程默几人混久了,也渐渐学着程默他们,从心底里认同墨画这个“小师兄”了。 反倒是郝玄,在一旁看着,皱起了眉头。 “小师兄,你这手法,好像有点不对……” 墨画一怔,“怎么不对了?” 郝玄回想了一下,缓缓道: “我上次见你布阵法,好像不是这样的,也没见你用什么阵盘,阵旗的,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有阵法了。” “那群黑衣人,来一个炸死一个,来一队炸死一双……” “怎么你现在……还要慢吞吞地埋阵盘啊?” 程默几人都默默看向墨画。 墨画神情严肃,对郝玄道:“你记错了。” 郝玄愣了下。 墨画一脸正经,语气笃定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布阵法的!” “那晚天太黑了,你没看清,又因为被追杀,失血过多,精神太紧张了,所以看岔了……” 墨画拍了拍郝玄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郝玄被墨画说懵了。 他仔细一想,那晚夜色深,山里黑魆魆的,自己眼角还流了血,好像的确是看不清楚东西…… 墨画若是蹲在地上埋阵法…… 天色那么暗,自己又紧张,隔得又比较远,没看到也很正常。 郝玄点了点头,恍然道: “小师兄,你说得对,应该是我看错了!” 墨画欣慰地点了点头。 程默等人也不疑有他,他们也不可能比墨画更懂阵法…… 之后布好阵法,墨画又说了一些要点,几人就藏在在岸边等着。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日暮西山,晚霞映得江水通红,都不曾有分毫动静。 程默几人再机警,也终究是有些熬不住了,眼皮打架,精神也有些困顿。 墨画也有些无聊,不过他早早就坐在地上,自己画阵法,自己解着玩了。 解着解着,墨画忽而一怔,抬头看向烟水河,神识自水中一掠而过,目光微缩,低声喊道: “来了!” 程默几人都是一个机灵,立马按之前说好的,握紧了渔网的缆绳。 但他们记着墨画的吩咐,没有放出神识,去窥视水面。 程默几人都只是筑基初期,而过江龙是筑基中期,修为有差距,贸然放出神识窥视,很容易被察觉。 所以他们严阵以待,都只是在等。 唯有墨画一人,以神识窥视着水中的动静。 一片虚白之中,水中万物,褪去了原本的形貌色泽,化为了驳杂的灵力状态。 氤氲的色彩中,一条长长的人影,在水中随波游动,既像一条蛟龙,又像一只大白鱼。 等这只“大白鱼”,悠哉悠哉,游到了与水中泥草融为一体的渔网中时,墨画眼眸一亮,低声道: “收!” 程默几人得信,立马催动全力,猛然收拢渔网。 原本空荡荡的水中,骤然浮现出蓝绿交织的网状光芒,隐匿的“渔网”浮现,层层叠叠的阵法激活,而后急剧收拢。 原本悠闲的“大白鱼”,突然受了惊,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渔网网住,向岸边拖曳而去。 “大白鱼”怒而挣扎,可却发现这渔网坚韧无比,上面阵法密布,虽不知都有哪些阵法,但却集隐匿、困敌、束缚于一体,必然是出自高明的阵师之手。 任他百般挣突,都摆脱不了束缚。 “大白鱼”取出一件钩爪灵器,就想撕开渔网。 可在他挣扎之时,渔网上的倒钩,已然刺入他的皮肉,毒药顺势渗入血液,身躯麻痹,一时动弹不得。 尽管这毒药并不剧烈,麻痹也只持续了一会。 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被渔网兜着,扯上了河岸。 墨画在一旁看着,就见阵法光芒一闪,渔网一收,昏黄的霞光下,一条“大白鱼”就被捞上了岸。 这“鱼”是个人,赤着上身,皮肉白皙,眉毛很淡,面容怪异,形似水妖。 正是号称“过江龙”的罪修。 过江龙甫一上岸,便破口大骂,“何方宵小,暗算老子!” 墨画不与他废话,挥了挥手。 程默几人会意,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四人拽着渔网的缆绳,继续向岸边的小树林里拖去。 一旦离了岸,进了小树林,这过江龙没了“江”,就不再是“龙”,而只是一条“虫”了。 过江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此时血中毒性渐消,手足不再麻痹,他身上也还带着河水,功法仍能全力流转。 过江龙拼尽全力,以三鲛勾猛然一划,可渔网纹丝不动。 “他妈的,这是什么网!” 过江龙暗骂,又以锋利的三鲛勾,在网的边角,各自划了几道。 终于,有一处阵法薄弱的渔网,被他划出了裂痕。 过江龙肉身融水,如鲛龙一般,自缝隙处向外钻去,想摆脱渔网的束缚。 刚钻到一半,就被墨画发现了。 墨画手指一点,以水牢术困住了过江龙。 过江龙却一声冷笑,冷哼道:“水系法术,想困住我?” 他身子一缩,又如流水一般,自水牢术中挣脱了出去。 但拖延这片刻功夫,程默几人也发觉不对,他们用力一翻,将渔网当成绳索,绞在了过江龙的脖子上。 过江龙被渔网绞住,一时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郝玄身形如风,来到了过江龙的身后,举起墨画传给他的千钧棒,一棍子敲在了过江龙的后脑勺上。 过江龙脑袋一蒙。 程默几人趁机用力,以网为绳,绞着过江龙的脖子,就将其拖到了小树林的深处。 墨画躲在暗处,眼眸微亮,以神识点亮阵法。 二品土葬阵开启。 地面之上灰光流转,土地凹陷,如同送葬的棺木,将过江龙吞噬在土地之中。 土克水。 过江龙身上的水气,渐渐被土葬阵消耗,体内的水系灵力,也在加速流失…… 处处被针对,处处被算计,一步一步深陷别人的陷阱,一股无可反抗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过江龙脸色苍白,愤而怒骂: “他妈的,你们究竟是谁?!” “是道廷司的走狗?” “还是道上的朋友?” “究竟是谁布的阵法,暗算的老子?!” 过江龙一边怒骂一边挣扎,最终还是仗着筑基中期的修为,自土葬阵中挣脱了出来。 墨画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程默举起双斧,司徒剑御起离火剑,杨千军手执长枪。 郝玄则举起了棍子——他原本是不用棍子的,跟其他世家子弟一样,也是用剑的,但实战之中却发现,他那并不出众的剑法没什么用,还是棍子好使。 四人便开始了对过江龙的围攻。 过江龙一腔怒意,便与程默等人交起手来,可打了片刻,心中却是一惊。 这是……一群小鬼? 看着像是一群刚入宗门,修为也只有筑基初期的小鬼? 不可能! 过江龙瞳孔一震。 一群经验浅薄的小鬼,怎么可能布下如此步步紧逼的杀局? 更何况,还有那些严密的阵法…… 这些小鬼背后,必然还有一个阵法高明,心机深沉,手段老辣的修士在暗中指使? 此人究竟是谁? 他设计坑杀自己,是为了道廷司的悬赏,宗门的功勋,还是为了寻仇,亦或是…… 知道了我的秘密? 过江龙心中一寒。 他想逃走,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机会。 程默几人也不是吃素的。 若是全盛的过江龙,钻在水里,兴风作浪,他们必然不是对手。 可现在过江龙已经上岸,成了“走地龙”,又遭墨画的阵法,一道道削弱,如今一身本事折了大半,怎么可能是程默几人的对手。 墨画都没动手,只是施展隐匿,坐在大树上,观察着过江龙的动作,提防他逃跑。 其他的事,程默他们应该能解决。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郝玄一个闪身,砸断了过江龙的右手。 过江龙吃痛,三鲛爪应声掉落在地。 杨千军趁机,一枪扎在了过江龙的左腿上,司徒剑御起离火剑,洞穿了过江龙的右腿。 过江龙闷哼两声,冷汗直冒。 程默在身后一踹,将过江龙踹得跪倒在地,而后两柄大斧,架在了过江龙的脖子上。 这个筑基中期,潜水杀人,在烟水河附近臭名昭著的“过江龙”,就此被制伏。 交战的几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墨画也点了点头,刚想露面,让过江龙也体会下自己数次迭代改良后的“阵法铁板”的滋味,看能不能从过江龙嘴里,套出一些秘密。 可他还没跳下树,忽然目光一寒,立马脆声提醒道: “程默,小心!” 程默闻言一怔,随后立刻察觉出危险,迅速侧过身来,将两柄大斧头护在身前。 远处一道凌厉的金色剑气,瞬间破空而来,劈在了程默的斧头上。 金光璀璨,剑气湛然。 程默的巨斧挡住了剑气,但残余的灵力,还是震得他虎口发麻,连续后退了三步。 站定的程默又惊又怒,骂道: “暗中偷袭,哪个混蛋?!” “嘴巴放干净点!” 远处传来一道年轻但阴沉的声音。 片刻后,一群修士缓缓走了过来,当前一人是个金线锦衣的华服公子,面容白皙,但目光倨傲。 “一群小兔崽子,连本公子的‘猎物’也敢抢?” (本章完) 万订了~ 终于万订了~ 新人,传仙,慢热,无系统,四字书名,试水一轮游,首订四百,写了一年,两百多万字,总算是慢慢磨到了万订~ 虽然很累,但还是很开心的。 首先要谢谢责编好运大大~ 当初内投了好几次都没过,本来都快放弃了,想重新换个题材和开头来写。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最后想着再试一次,蹭一点好运,就投给了好运,结果运气真的还蛮好,好运大大过稿了。(??.??) 不然的话,估计我现在写的,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旦写别的题材,后面还能不能再按自己的想法,把这本书,这些故事,以及书中我喜欢的人物写出来,就真的不大好说了…… 然后,要谢谢各位可爱的书友们~ 慢热文,新人,经验不足,现在回头看看,前面部分剧情处理得的确比较生涩,本可以写得更好些…… 可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包容地,一路看了下来。 谢谢~ 给大家鞠个躬~(??.??) 还要谢谢各位盟主大佬(按打赏时间先后排序): 我明命名啊、过客流往、雨墓、木白金玉、风之巧乐力、太上大罗天仙万寿帝君、一起修仙、玄筹。 谢谢各位大佬们打赏的盟主,让我知道,原来真的有大佬会给我打赏盟主~(??.??) 还有再谢谢运营官: 天机笨蛋猫~ 笨蛋猫就不多说了。 ----------------- 谢完了,另外有几個设定,顺便补充说下。 一个是主角的年龄问题。 总有人留言,说现实世界十几岁的人,应该怎么怎么样了,主角怎么怎么样…… 从头到尾,一直有人说。 但这是仙侠世界,不是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观中,随着修界发展,没有灵根的凡人,渐渐都被淘汰掉了,曾经高一个阶层的炼气散修,自动替补,成为社会的最底层。 如今的修士,基本都是有灵根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主角已经是个“长生种”了,所以他的年龄,如果类比现实的话,要同比例削减一下。 (有些散修同龄人,身材比主角高大,是因为大多数散修,资源匮乏,修道无门,所以就早早炼体,去做体力活,养家谋生了。) 第二个,是穿越的设定。 说起来有些复杂。 简单点说,可以理解主角就是一个“土著”,有亲生的爹娘,血脉相连,只是觉醒了前世一丁点的记忆。 ----------------- 最后,是加更的事。 这几天有点累,写不动了,26号会开始加更还债~ 再鞠个躬~ (??.??) 第六百八十章 “黑手” 烟水河岸的小树林中。 满身伤痕的过江龙跪在地上。 程默四人与对面对峙,神色凝重。 那一脸傲然的金线锦衣华服的公子,兀自冷笑,身边也跟着六七个年轻修士,纷纷面色不善。 这个金衣公子,还有他身边的年轻修士,清一色的,全是筑基中期修士。 墨画隐身蹲在树上,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显露出身形。 程默被这金衣公子偷袭,虽挡下了剑光,但血气仍在翻涌,不由怒道: “你们是什么人?” 金衣公子轻蔑道:“你还不配知道。” 司徒剑目光一凝,沉声道:“是断金门,刚刚那道剑气,是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 司徒剑修的是剑法,对乾学州界,各个比较显赫的剑道宗门,都有所了解。 很多特征明显的剑法,他虽没学过,但也都略知一二。 躲在树上的墨画一愣。 断金门? 难怪…… 他就觉得这道剑气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他从蒋老大手中得来的,那门断金门的镇派剑诀——断金御剑诀。 他自己还练过来着…… 只不过他不是剑修,临时抱佛脚修的断金剑气太过孱弱,就跟“赝品”一样,跟适才这金衣修士手中凌厉的剑气,完全是两个东西,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断金门……” 墨画的目光,从这金衣公子一群人身上扫视而过,神情若有所思起来。 那金衣公子被点破身份,神情越发倨傲。 “哦?认得我断金门的断金剑气,还算你们有点见识。” 杨千军冷哼一声,目光凛冽: “断金门又如何?我们做的是道廷司悬赏,奉的是宗门号令,你们难道还想强抢不成?” 金衣公子嗤笑,“你们是悬赏,我们就不是了?” 他衣袖一拂,指着段江龙道: “这個孽畜,我们盯了好几天了,本已将他逼到了绝路,就等着收网了,不曾想被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横插一脚,先把他擒了,抢了我们的功劳,你说这是不是你们这些小鬼,不知分寸?” 见他们颠倒黑白,程默大骂: “伱放屁!你们盯了个屁!明明就是想抢功劳,还给你们脸……不,是给你们那长得像‘脸’的屁股上贴金!” 金衣公子脸皮一红,神色羞恼。 他出身尊卑,在宗门内也是人上人,何时受过这般羞辱,目光中不由得带了一些冷厉。 “小兔崽子,你找死!” 程默依然不惧,杨千军手握长枪,司徒剑也傲然道: “你是世家子弟,我们也是,你有宗门,我们也有!怎么?你还想在这荒郊野外,杀了我们不成?” 金衣公子神情一滞,面皮颤动。 他的确不敢…… 若是一般散修,他杀了便杀了,即便道廷司找上门,推个狗腿子出去顶罪便是。 脱罪的办法有的是。 但如果杀的是世家修士,是宗门弟子,那这件事就没这么容易善了了。 金衣公子一旁,便有个年轻修士献媚道: “金公子,杀了他们,未免脏了公子的手,我们出手便是,打断他们几条肋骨,好好羞辱一番……” “他们就算回去告状,也是自己丢自己的脸。” 旁边也有人阴阳怪气附和道: “不错,让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知道,出来混是要长眼的,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被唤作“金公子”的金衣公子,点了点头,居高临下道: “这样吧,本公子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他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过江龙一眼,冷哼了一声,“把我们的‘猎物’留下,然后给本公子赔礼道歉,我便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离开,否则……” 金公子的笑容有些扭曲,身上有淡金色锐利的剑气浮沉,“就别怪我不客气,替你们的宗门管教你们了……” 程默见不得他这盛气凌人的鸟样,正准备再骂他,忽而太虚令一震,他取出一看,就见上面有一个字: “走。” 这是墨画发的。 司徒剑几人也都收到了。 他们互视一眼,以目光交流了下意见,都微微点了下头。 金公子也看到了他们的令牌,眉头一皱,“你们是太虚门的弟子?” 程默他们外出做任务,一般穿着常服,不穿太虚门的道袍。 金公子虽猜测他们是宗门弟子,但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程默昂着头,“不错,知道怕了吧。” 金公子讥笑一声,“太虚门而已,又不是四大宗,你以为我们断金门会怕?” “况且……” 金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们太虚门,门规散漫,弟子不求上进,论剑一年不如一年,已经不配位列‘八大门’了。”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会被我断金门取而代之……” 程默骂道:“你个金草包,痴心妄想,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金公子眼底渐渐浮现厉色。 司徒剑立马按住程默,低声道: “不要多生事端,我们先走。” 程默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对面人多势众,修为又高,明显是比他们高一届的断金门弟子,这种劣势下正面冲突,的确不明智。 程默又踹了地上的过江龙一脚,然后四人聚在一起,握紧手中灵器,警惕着金公子一行人,缓缓向林外退去。 眼看他们即将走远,金公子身边有个断金门弟子征询道: “公子,要不要……” 金公子神情冷漠,“太虚门的,不能随便动,真闹得不可开交,断金门也护不了我们,不像那些小宗门……” 那人拱手道:“是。” 之后金公子一行人,就这么轻蔑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程默四人离开。 程默四人走出了树林,又离得远了些,神情都有些愤然。 “断金门的王八蛋!” “真不要脸!” “我们辛辛苦苦抓的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竟然直接下手抢了。” “六百点功勋啊!” 程默一阵肉疼。 司徒剑几人也叹了口气。 费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勋,就这样飞了。 杨千军却有些怀疑,“这个任务,不是我们接的么?断金门的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没接任务,想直接抓了人,送去道廷司换悬赏?” “还是根本只是恰好了路过,临时起意,见我们好欺负,所以直接下手抢?” 程默等人都摇了摇头,一脸困惑。 司徒剑突然一怔:“墨画呢?” 他四处看了看,还以为墨画隐身在身边,所以他们看不到,便轻声喊道: “小师兄~” 可四周空荡荡,并没有人。 郝玄取出太虚令,瞄了一眼,抬头道:“小师兄让我们先走,在渡口等他,他等会再找我们。” 程默疑惑道:“他做什么去了?” 郝玄摇了摇头。 小师兄的心思,他哪里能猜得透。 “我们要去渡口么?”程默问道。 司徒剑想了想,猜不到墨画想做什么,摇头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这里离小树林不远,万一墨画他有危险,我们还能支援一下。” “断金门人多势众,但就算起了冲突,抓了我们,也绝不敢下杀手,我们顶多也就是吃点苦头罢了。” “但若是墨画孤身一人,被他们抓住了,那就不好说了……” 尽管墨画也是太虚门的弟子,但他明面上的出身,只是散修,是没有家族好依靠的。 断金门那些人,未必会有所顾忌。 程默几人都郑重点头。 …… 而小树林里,墨画还趴在大树上,探着脑袋,偷偷往下看。 天色渐晚,夕阳落山,收敛了霞光,林间的光线也更暗了。 程默几人离去,除了过江龙,此时林间就只剩下那个“金公子”,还有他身边一群“狐朋狗友”般的同门了。 金公子一脚将过江龙踢翻,而后踩在脚下,目光漠然道: “孽畜,你恶贯满盈,可知有今天?” 过江龙嘴里含血,呸了一声,“宗门的废物,道貌岸然的畜生,敢欺负到爷爷头上来了……” 金公子脚下用力,过江龙闷哼一声,将剩下的脏话,都咽进了喉咙里。 其他几个断金门弟子,也都神情愤然。 “公子,不必与这畜生饶舌,捏碎他的喉咙,废了他的经脉,丢进道廷司领赏便是。” “竟敢辱我断金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金公子又踢了过江龙一脚,“孽畜,说!你其他的同伙呢?” 过江龙啐了一口血,但并不开口。 金公子皱眉,吩咐周围的弟子道:“你们四散去搜,看附近有没有这孽畜的同伙。” “是,公子!” 其他人领命,两三人一组,渐渐向四周散去。 林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盛气凌人的金公子,和伤痕累累的过江龙两人。 淡淡的夜色弥漫,笼罩了林间。 金公子阴沉的目光,环视空旷的林间,神识也来回扫视了几遍,这才收回踩在过江龙身上的脚,随手丢给他一枚淡红色的丹药。 “吃了。” 过江龙接过丹药,吞入腹中,气色瞬间有所好转。 隐身在树上的墨画,见状一怔,心中轻轻“哦~”了一声。 “这两人……竟然认识……” 金公子看着过江龙那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真是废物!” 过江龙还想说什么。 金公子便道:“等等。” 他随手取出两枚阵旗,衣袖一挥,将阵旗如飞镖一般,钉在地上。 阵旗之上,灵力流转,一层不起眼的淡白色屏障升起,将金公子和过江龙两人笼罩起来。 隔音阵? 墨画眨了眨眼,心中嘀咕: “还挺谨慎的……” 不过在自己面前,玩弄这点小伎俩,多少有点班门弄斧了。 他神识一扫,心中略施衍算,便能找到阵法流转间的灵力空隙,窥破阵法的破绽。 强大而隐晦的神识,瞬间穿透隔音阵的屏障。 而过江龙两人,仍旧毫无察觉。 他们在说着“私密”的话。 “……废物!” “……不是我无能,实在是那几个小鬼,太过诡异了……” “又是渔网,又是阵法的……” “我一不留神,就被网住,捞到岸上,又被拖到林中,遭那几个臭小鬼围攻……” “实在不是我大意,而是他们行事太过周密。” 过江龙道:“我猜,他们肯定有人授意,这个人躲在暗处,暗中筹划,阴险卑鄙,手段老辣……” “行了!”金公子鄙夷道,“失手就失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你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 金公子面容阴沉,“真坏了事,你觉得,‘公子’们会听你解释?” 墨画一怔。 公子……们? 怎么还有公子? 而且还是公子们? 这个金公子,不是真正的公子? 过江龙听到“公子们”这三个字,果然面色发白,目光惊恐。 “是……是我大意了,一时不慎,着了那几个小兔崽子的道,差点坏了公子们的事。” “是我蠢笨……” 过江龙诚惶诚恐道。 金公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片刻后,他又皱起眉头,“这几个宗门小鬼,是怎么找上你的?” 过江龙面容苦涩,“我也不知道……” 他修白浪诀,在水中向来来去自由,兴风作浪,无法无天。 不成想今日莫名其妙,竟被人抓住了踪迹,设下了埋伏,硬生生从河里拖到了岸上。 过江龙将事情细细回想起来,心中一沉,“不会是……有人盯上我了吧?” 金公子神情也很难看,但他沉思片刻,还是摇头道: “不太像……” “真有人盯上你,就不会派几个小鬼来抓你了。” “多半是他们接了宗门的悬赏,来赚点功勋……不过这能抓到你,这几个小鬼,倒也有几分本事。” 金公子冷笑,而后又冷漠地看了过江龙一眼,斥骂道: “让你低调行事,杀个人而已,手脚不干不净的,竟能被道廷司揪出马脚?” “若非如此,这几个宗门小鬼,又岂会抓到你的头上?” 过江龙无奈,“我也不想,本来只是想凿了他们的船,把那几人拖到水里,让水妖吃了他们……” “不成想,那姓林的竟随身带了‘避水珠’,几个水妖根本弄不死他,我没办法只能用三鲛勾,撕了他的喉咙,这才留下了痕迹,被道廷司发现了……” 墨画神情一动。 姓“林”的? 那六个人中,死去的家族少爷,是姓“林”? 墨画默默将这个姓氏记下,又听那边的金公子继续道: “最近风声紧,待会我会把你送进道狱,你‘死’在里面,道廷司那边会销案,封了你的卷宗,等风头缓一缓,你再换个面目和名号,继续替‘公子’做事……” 过江龙道:“多谢金公子,只是……” 金公子沉声道:“说。” 过江龙压低声音,神色不安道: “为何最近……形势如此恶劣了?” “那些歃了血的兄弟,一个两个,要么被抓,要么被杀,要么如丧家之犬不敢露头……” “如今还能喘口气,能在道上混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甚至就连‘尊者’……距金丹一步之遥,法术恐怖的尊者,他都……” 过江龙目光惊恐,身子忍不住打颤。 金公子神情严肃,目光厉然道: “屠先生猜测,我们被人算计了……” “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岔子,也从没有走漏过风声,但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歃血之人一个接一个,竟折损了一大半……” “……都是手脚不干净,留下了线索,被道廷司盯上,而后道廷司发任务,由宗门弟子进行捉拿,换取功勋。” “更蹊跷的是,这个流程中发悬赏的是道廷司,接悬赏的,都是寻常宗门弟子,他们可能根本毫不知情。” “而且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金公子语气微寒: “因此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金公子斩钉截铁道。 树上的墨画,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困惑地眨了眨眼。 过江龙脸色苍白,声音沙哑,问道: “我们查不出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么?” 金公子目光微凝,“屠先生没说,但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墨画好奇,不由竖起了耳朵。 金公子沉声道:“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道廷司典司……” 金公子顿了一下,目光锐利: “……顾长怀!” 墨画一愣。 金公子继续道:“顾家,历代在道廷司任职,性情迂腐,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个顾长怀,乃是顾家嫡系,金丹修为,性情孤僻,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 “而他的修为道法,皆为上等,实力不可小觑。” “甚至身怀禁术,堪称二品州界金丹之下无敌的火尊者,都是死在了这顾长怀的手里!” 金公子目光愤恨,神色忌惮。 “这顾长怀,即便不是那‘幕后黑手’,也定然是那幕后之人手中的,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此人,必是我们的生死大敌!” 过江龙也信以为然,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金公子看了眼过江龙,淡淡道: “你记住我的话,这些时日,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留下什么马脚了,若是引火烧身,牵连到公子们,坏了大事,你就连死,都别想死得痛快。” 过江龙抿着嘴,颤抖着点了点头。 金公子犹不放心,又叮嘱道: “还有……嘴巴放严一点。” “无论谁问,你一句话都不能说,若是逼问得紧了,你就直接……” 金公子并指,划过自己的脖子,对过江龙示意。 过江龙脸色煞白。 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肉身的死,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有些东西你见过,应该也明白……” 过江龙目露惶恐,沉默不言。 金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记着我说的话……” 树林外围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过来了。 金公子手指弹出两枚剑气,将两面隔音阵旗,绞得粉碎,而后又一脚将过江龙踢倒。 过江龙倒地,装作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适才被遣去四处搜寻的断金门弟子回来了,恭敬道: “公子,四周没这孽畜同伙的痕迹。” 金公子面露不悦,片刻后叹了口气,道: “罢了,抓住这一个也够了,找两个人,将这‘过江龙’押到道廷司,领了赏大家平分。” 一众断金门弟子都面露喜色,拱手道: “多谢公子!” 金公子微微颔首,最后轻蔑地看了过江龙一眼,便倨傲地走了。 其他弟子跟在他身后,唯独留了两人,架起“人事不省”的过江龙,押往道廷司了。 不过一会儿,小树林里的人都走了,四周一片安静。 一直隐身的墨画,这才从大树上蹦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他本想直接去渡口,与程默他们会合,却没想离了小树林,没走多久,就碰到了程默几人。 程默四人埋伏在草丛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小树林,似乎在等着他。 墨画心中微暖,便显出身形。 程默四人一惊,纷纷问道: “墨画,你没事吧?” “我没事。”墨画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随后程默问道:“我们现在……要回宗门么?” 他神色有些失落,司徒剑几人,目光也有些黯然。 人被抢了,原本一人一百二十点的功勋也没了。 墨画却摇头道:“不急,不能白跑一趟。” 众人一怔,不由都看向墨画。 墨画理直气壮道:“君子报仇不隔夜,他们敢抢我们的,我们现在就去抢他们的!”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一章 抢回来(谢谢狂乱夜未央大佬的盟主~) 这一百多点功勋,也不是个小数目,自己倒还好些,毕竟还有阵法可以填补,但程默他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宗门弟子多,任务少,功勋宝贵。 程默他们经验又浅,想赚这一百多功勋,可不大容易。 自己作为小师兄,不能让自己的“小师弟们”吃亏。 更何况,好不容易抓到的过江龙,却被断金门仗势欺人给抢走了,若是传出去,必然有损于太虚门的名声,认为太虚门怕了断金门。 个人荣辱事小,宗门颜面事大。 为了宗门颜面,这口气怎么也要争回来! 墨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程默几人一愣,随后眼眸都亮了起来,之前的失望一扫而空,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只是几人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安。 “墨画……我们打不过他们吧……” “是啊,对面七八个,还都是筑基中期……” “放心,”墨画道,“我刚刚隐身看到了,他们兵分两路,一队跟着那‘金草包’耀武扬威地走了,另一队只有两人,押着过江龙往道廷司去了。” 程默几人神色一喜。 墨画盘算道: “两个筑基中期,但修为不深厚,算是同境界里比较弱的,看他们的模样,一脸虚浮,是惯常‘仗势欺人’的,真刀真枪厮杀的经验,估计也不多,应该好对付……” 之后墨画小声安排道: “我到时候偷偷跑到前面布阵法,炸他们一個措手不及,然后大家一起上……” “也不要下太狠的手,不能弄出人命,不能给宗门,还有自己惹麻烦……” “毕竟我们是讲原则的,只讲个‘礼’尚往来,他们抢我们的,我们再抢回来,而不是真的跟他们有仇,要置他们于死地。” “所以下手克制点,打个半死就成……” 墨画一脸和善地说道。 程默几人:“……” 墨画说完了,起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对程默等人道: “你们弄个黑布,把脸蒙上。” 程默一愣,“蒙脸做什么?瞒着他们吗?” 司徒剑也疑惑道:“就算蒙着脸,他们也肯定能猜到,是我们下的手吧……” 毕竟双方刚起过冲突,现在就去抢人。 断金门那些人,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这些人的头上。 墨画一本正经道:“这是一种‘礼仪’,面子上的功夫,总归是要做一下的。” “我们蒙面,至少尊重了他们。” “若不蒙面,明目张胆地抢,说明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就太不礼貌了。” “再者说,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你们想想,两个筑基中期,要是知道自己被一群筑基初期的弟子明目张胆地抢了,他们心里得多难过……” 墨画叹了口气,一副为他人考虑的体贴模样。 郝玄恍然,点头道:“小师兄,你心地真好!” 程默三人一时语塞。 郝玄这傻孩子,是不是对“心地好”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不管怎么说,计划就定下来了,几人启程出发。 断金门的金公子几人,的确分了两路。 其中两人正押着看似“奄奄一息”的过江龙,沿着林边的小路,往附近的道廷司走去。 墨画很快就追上了这两人,而后给了程默几人一个眼神。 程默几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墨画一人施展小五行匿踪术,绕到这两个断金门弟子的前面,提前在一里之距的路面上,布下了二品地火阵。 他没布杀伤力太强的阵法,以免要了这两个断金门弟子的性命,既造了杀孽,也给自己和程默他们惹麻烦。 断金门弟子,看着虽坏,应该也还坏不至死。 墨画牢记自己“普通”阵师的身份,然后开始一板一眼地埋阵盘,放陷阱,掩盖踪迹。 过了一会,断金门那两个弟子,果然就押着过江龙,从远处过来了。 墨画躲到一旁,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与此同时,还有两人的埋怨声: “……苦差事总让我们做……” “他娘的……” “知足吧,没让你做更‘脏’的活,就不错了……” “也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上‘船’……” 另一人压低声音讥笑道,“你什么出身?几品世家?那船也是我们这等身份能上的么?” “妈的,看着心痒……” “你别乱来。” “我知道,我就是馋一下,妈的那种货色,一辈子能玩上一次,也算死而无憾了……” “别想了……” …… 墨画皱眉。 上“船”? 什么船? 他略作思索,脑海中忽然冒出了渔修口中说过的三个字:胭脂舟。 “这个胭脂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跟金公子……又或者说,跟这些断金门弟子有关系?” 墨画目露思索。 便在此时,押着过江龙的两人断金门弟子,已经走到了墨画布的陷阱前。 此时天色已暗。 两人只顾聊天,根本没意识到,好端端的路上,已经被人提前布下了阵法。 这两个断金门弟子正走着,忽然不知踩到了什么,地面一红,“轰隆”一声,爆炸声响起。 汹涌的火光猛然迸发出来,将这二人,还有正被押解着的过江龙直接吞没。 墨画记得,这过江龙吃了金公子给的一枚丹药,伤势已经有所恢复,是个隐患。 所以这个阵法,就连他一起炸了。 阵法爆炸之后,远处埋伏的程默几人,便立马催动身法,赶了过来。 几人脸上蒙着黑布,一起出手,枪棒剑斧齐出,对着这两个断金门弟子,还有过江龙三人就是一顿胖揍。 墨画在旁边恰到好处地补了几记法术。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三人就被拿下了。 两个断金门弟子鼻青脸肿,一脸惊惶。 过江龙口吐鲜血,更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阵法就爆炸了,而后就被人围殴了,突然就被人制伏了。 一个断金门弟子抬起头,从一片青肿,还流着血的眼缝中,看向程默几人。 见程默这几人,脸上都蒙着黑布,这弟子不由惊怒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可是……断……” 杨千军用绳子塞住了他的嘴,不让他乱叫。 另一个断金门弟子,左眼肿了,但右眼完好,趁着夜色勉强看去,虽看不清偷袭之人黑布下的脸,但却能见到一双大斧头,一柄灵剑,一根长枪。 瞬时间他便明白过来了。 “你……伱们是!” 那几个太虚门的臭小鬼!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郝玄就是当头一棒,把他给敲晕了,而后走到另一个断金门弟子旁边,也给敲晕了。 这是小师兄的吩咐。 打闷棍要干脆,要彻底,要让人失去反抗。 郝玄铭记在心。 这样一来,夜色朦胧的小路上,就只剩下过江龙一人了。 他此时也认出来了,这几个蒙面的修士,正是之前偷袭自己的,那几个可恶的宗门小鬼! 这也更加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 渔网设伏,阵法制敌,进退有度,步步紧逼。 如今趁着夜色,还杀了个回马枪偷袭。 就凭这几个小鬼,绝对做不到这些,必然有人在暗中指使。 过江龙嘴角含血,神色凝重,咬着牙道: “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们?” 程默几人不说话,带着黑布面罩,像是四个“土匪”一般,将过江龙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寂静的小路上,有脚步声响起。 暗中指使的人来了! 过江龙心中一悸,抬头看去,却发现面前什么人都没有。 过江龙神色一怔,正自困惑之时,而后瞳孔一缩。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浮现了一个人影。 “小孩?” “不,不是!” 这道人影并不大,看着有些弱小,面容一片漆黑看不真切,身形融在黑夜之中。 看着像是一个小修士,但却给人带来诡异的,神识上的压迫感,宛如一个幼年的…… 小妖魔。 过江龙知道,他也亲眼见过,这世间有些“人”,其实并不能算作“人”了。 它们身上,寄宿着可怕的东西…… 过江龙心底有些颤抖。 此人头上也带着黑布,看不见面容。 甚至过江龙并不确定,那黑布遮盖下的面容,究竟是人,还是其他妖魔的相貌…… 因为心思缜密如妖者,不可能真是个小修士。 而后过江龙就发现,这个看着像是“人”的小修士,在以冰冷的神识,打量着自己…… 过江龙心中惴惴不安,过了片刻,他便听到一个稚嫩得有些诡异,清脆但又有些残酷的声音道: “断了手脚,带走吧……” 过江龙瞳孔睁大,还欲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脚之上,猛然传来剧痛,似乎真的被人割断了。 而后后脑勺又挨了一棍子,他便彻底晕了过去。 程默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太确定,便问墨画: “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墨画严肃道:“对坏人仁慈,才是真正的残忍!所以对坏人下手,该狠一定要狠!” 程默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司徒剑几人沉思片刻,也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想着这大概也是墨画,从那位道廷司的典司叔叔身上学来的经验。 道廷司天天对付罪修,经验丰富,他们若都这么做,想来应该是没有错的。 至此事情办完了,过江龙也到手了。 程默几人将两个断金门的弟子,丢进草丛。 他们受了伤,又被打蒙了,但也不致命,过一阵就醒了。 之后众人就准备将“过江龙”,押到道廷司领赏了。 墨画原本是打算,让过江龙跪一下自己的“阵法铁板”,看能不能问出一些东西来的。 但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 那个金公子再三告诫,让过江龙守口如瓶,任何人问都不开口,就算用了刑,估计也未必能撬开他的嘴。 甚至有可能,还会逼得他自杀。 过江龙是名单上的人。 那份名单上的修士,如今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也不多了。 这条过江龙明显是个重要角色,要省着点用,说不定还能钓到大鱼。 而且用阵法逼供,太过张扬了。 墨画也不想给过江龙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过江龙还有一个储物袋。 墨画也翻了下,但里面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连传书令之类的机密玉简也没有。 要么最近风头紧,过江龙不敢把机密之物带在身上。 要么就是被金公子收走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东西,墨画挺感兴趣,就是过江龙修的水系功法《白浪诀》。 准确地说,这是一套功法。 除了功法本身,还有配套的白浪身法,以及些许趋避水妖的秘法。 功法墨画修不了,但身法和秘法,倒是可以研究一下。 这些东西,程默他们不需要,于是墨画就堂而皇之地“贪墨”掉了。 之后断手断脚的过江龙,就这样被墨画几人送进了道廷司。 办完手续,交接之后,为免节外生枝,再遇到断金门的人,墨画众人就乘着马车,踏上了返回太虚门的路了。 马车上,程默等人虽然疲惫,但神情雀跃。 这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也算是报了仇,抓了过江龙,功勋也赚到了。 而断金门他们也不怕。 在外面偶然被碰上,断金门人多势众,他们这才不得不退一步。 可只要回到乾学州界,大家都有宗门,都出身世家,在宗门之内,更有长老和教习盯着,根本不怕断金门寻衅。 想到这次任务,无论接悬赏,还是最终完成任务,都多亏了墨画,程默便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画,要不你拿两百点吧,我们一人一百就够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点头。 没有墨画,他们可能一点功勋都赚不到。 墨画摇头道:“说好了一人一百二,自当言而有信,再者说了,没有你们帮忙,我一个人也抓不住过江龙。” 程默几人闻言感激不已。 杨千军看着墨画,目光也更加钦佩。 “那行,回去我们请你大吃一顿!”程默道。 “嗯嗯!” 吃饭这种事,墨画倒是来者不拒。 之后夜色沉沉,马车悠悠。 程默几人倦意袭来,就原地打坐,闭目养神了。 墨画坐在窗口,看着外面蒙蒙的夜色,想着这一趟的见闻,心思浮沉。 过江龙跟金公子认识,而且听语气,两人关系很密切。 过江龙提到了“歃血名单”…… 这个名单,莫非就是自己从蒋老大手中得到的,那份罪修名单? 这么说来,这个名单真的不是蒋老大的。 不是蒋老大的,那他又是从哪得来的? 墨画皱眉,将遇见蒋老大的前因后果,以及所见所闻都回想了一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名单,应该是蒋老大偷来的。 蒋老大曾是断金门弟子,但他应该是边缘弟子,学不到核心剑诀,心有不甘,便想着去偷。 偷的话,只能找核心弟子去偷。 而他这一偷,不小心偷出了两枚玉简。 一枚是《断金御剑诀》,另一枚就是《歃血名单》。 这两枚玉简,都是断金门的传承玉简,上面的“封纹”,蒋老大作为断金门弟子,应该有办法解开。 但是“歃血名单”内部的密纹,蒋老大肯定解不开。 解不开密纹,就看不到名单。 蒋老大大概以为,这个“名单”玉简,只是一枚简单的“加封”后的空白玉简。 所以,他在里面…… 写了日记…… 至于“名单”的事,他可能根本是一无所知。 估计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一份如此重要的加密的“歃血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日记…… 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些玉简,蒋老大到底是从谁哪里偷来的? 墨画目光微凝。 莫非是……那个“金公子”? 墨画又根据自己的经验,渐渐脑补了一些因果: 无论是断金御剑诀,还是歃血名单,这两枚玉简都是极为珍贵的,不是一般弟子能有的。 这个金公子,显然就不是一般弟子。 玉简在他手里,似乎也合情合理。 而蒋老大能从金公子身上偷玉简,有可能这两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熟人”。 蒋老大为金公子做过事。 但蒋老大那个修为,必然也是个边缘人。 所以他为了提升自己,努力奋斗,就兵行险着,偷了金公子的剑诀,有了压箱底的手段,然后自己出来单干。 所以这断金御剑诀,不到生死关头,蒋老大不会用出来。 而这歃血名单,他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无知者无畏,所以也没有露过馅。 随后墨画心中又生出了一个疑惑。 那么,蒋老大叛门之后,聚拢团伙,招揽“兄弟”,做拐卖修士的行当。 金公子知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好像也不太可能…… 可若知道,金公子会放任蒋老大这么做? 还是说…… 墨画目光微沉。 这个蒋老大就是在金公子的“授意”下,才叛出宗门,做一些不法的勾当。 只是金公子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这个蒋老大偷了他的玉简。 甚至直到最后,这个蒋老大,在傲慢的金公子眼里,可能都是个边缘化的“狗腿子”,是个拐卖修士的“工具人”…… 而蒋老大拐卖修士,若是有金公子在暗中支持,运筹接洽。 那这金公子,莫非就是…… 那些黑衣人贩子中的一员? …… 墨画目光越来越凝重。 乾学州界十二流之一,堂堂断金门的核心弟子,世家嫡系,有可能是贩卖修士的幕后推手…… 而且他背后,还有所谓的“公子们”…… 这些事,断金门知不知道? 其他宗门呢?他们知不知道? 乾州各大世家知不知道? 世家之中,那些窥测天机的老祖宗,莫非一点都算不出么? 墨画眉头紧皱,看向车窗外沉沉的黑夜。 他隐隐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孕育着。 一片繁华的表象下,乾学州界的阴暗,似乎也要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二章 邪神 回到宗门后,墨画立马就给顾长怀发了消息: “顾叔叔,你要盯一下‘过江龙’,有人会动手脚。” 顾长怀很快就回复了,“你怎么知道?” 墨画:“我听说的……” 顾长怀:“听谁说的?” 墨画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告诉你,你会信么?” 那边顾长怀明显也顿了一下,“你说。” “是断金门一个弟子说的,别人称他为‘金公子’。”墨画道。 “金公子?” “嗯。” 墨画继续道:“他让过江龙先进道狱,然后‘假死’在道狱里,之后改头换面,再出来混……” 顾长怀沉默了,目光也有些可怕。 这种偷梁换柱的事,触犯律法,也犯了道廷司的大忌。 一些小地方的道廷司,贪赃舞弊,胆大妄为,尚有可能,但这里是乾学州界,堂堂五品道廷司…… 顾长怀不太相信。 但墨画这孩子,虽然行事稀奇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但在这种事上,应该也不会信口开河。 墨画道:“所以我把‘过江龙’送进道狱了,你盯着看看,能不能揪出道廷司的内鬼。” 顾长怀有些意外,半晌之后才回复道:“好……” 墨画又问:“断金门……道廷司能查么?” 顾长怀道:“不行。大宗门内部的事,我们道廷司插不上手,除非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宗门弟子触犯了道律,犯下了大罪,不然无法调查,更别说捉拿了。” 墨画有些遗憾。 “你是不是又查出什么了?”顾长怀问道。 墨画想了想,便没有隐瞒: “我怀疑,乾州的黑衣人贩子,就是这些宗门弟子,而这断金门的‘金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 顾长怀又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这个事,你先别管。” 墨画愣了下,觉得有些不对,“顾叔叔,伱……早就知道了?” 顾长怀没有说话。 果然! 他不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 墨画之前也觉得奇怪,黑衣人贩子这种事,若真的根深蒂固,道廷司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墨画连忙问道:“顾叔叔,你知道多少?” 对面没有回复。 墨画又是一阵:“顾叔叔”,“顾叔叔,你在吗?”,“顾叔叔你说话啊”……发了过去。 顾长怀受不了了,这才叹了口气,缓缓道: “你知道瑜儿被劫的事吧。” “嗯。”墨画点头。 这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长怀道:“那日你……机缘巧合,带走了瑜儿,之后食肆里便来了几個黑衣人。” “他们是‘接货’的。” “道廷司围攻他们,为首的走脱了,其余的黑衣人被留下了,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魔气毁了肉身,污染了经脉灵根,只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团血肉……” “这不是特例。” “很早之前,就有世家上上品灵根的子弟失踪,道廷司查过去,抓到了黑衣人贩子,但这些人贩子,全都被魔气毁尸灭迹了……” “因此我们推测……” 顾长怀咬牙,“……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入了魔,当了魔教孽畜,但披着人皮,掩盖了气息……” 墨画眉头紧皱,“查不到么?” 顾长怀叹了口气,“查不到,而且没法查……” “宗门势力大,且大多护短,背后还关联到各个庞然大物般的世家……” “乾学州界一个五品的道廷司,还远没有这个能力,介入这些大势力之中,去查这种敏感的东西……” “毕竟弟子入魔,无论对世家,还是对宗门来说,都是极大的丑闻,严重的情况下,是有可能被道廷天权阁,强制降品的……” “原来如此……”墨画点头。 “可是不对啊……”墨画想了想,又有些疑惑,“乾州各大宗门,都严禁弟子修习妖邪魔功,禁止弟子携带任何妖魔功法、道法、邪器上山……” “宗门的山门处,也布下了手段,去监测妖气和魔气。” “这些弟子若是入了魔,就算披了人皮,也会被查出来,山门都进不了,为什么还能安然藏身宗门之中?” “这就是最蹊跷的地方……”顾长怀目光冰冷,又带着不解: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何种手段掩盖了身份,明明入了魔,做了牲畜不如的事,还能堂而皇之地在宗门出入,以世家天骄自居……” 墨画忽而想起什么,目光微凛,神情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 “顾叔叔,你知道邪神么?” 顾长怀明显有些错愕,“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顾叔叔,你知道邪神是什么吗?” 顾长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天魔邪神,乃远古时传说中的大灾祸,具体是什么,好像没人知道。” “一些修道典籍,也很少有记载。” “你怎么突然……” 顾长怀一怔,“你不会以为,这些事和邪神有关吧……” 墨画:“嗯……” 顾长怀深深吸了口气,无奈道: “你不会是看了什么猎奇的修道野史,又或是读了什么志怪的仙神杂记吧……” 想象力还挺丰富…… 墨画一怔,“真的……” 顾长怀摇了摇头,“这里是乾州,承乾天大道,世家绵长,宗门林立,修士大能无数,邪神怎么立足,怎么布道?” 墨画:“可是,你不是不知道邪神是什么吗?怎么知道邪神不能布道?” 顾长怀被墨画问住了。 他思索了半天,觉得还是不能跟着这孩子去钻牛角尖,不然反而会把自己绕进去。 顾长怀便道:“你好好修行,打牢根基,早日突破修为,为结丹做准备才是正事。不要总是想着这些,天马行空,神鬼怪诞之事,会乱了道心,荒废了修行的。” 墨画叹了口气。 可他不想着这些“神鬼”之事,修为也突破不了啊…… 不逮着邪神“啃”上几口,一旦被瓶颈卡住,怕是筑基中期都够呛。 “假如……真有邪神呢?”墨画又努力了一下。 顾长怀还真试着想了一下,但越想越觉得抽象。 “邪神”这个词,太过陌生了。 他固有的修道认知里,极少有关于“邪神”的知识,很难想象,邪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也想象不出,邪神到底怎么可能,又会以什么形式,降临在偌大的五品乾学州界…… 墨画放弃了。 他也换位想了下,从顾叔叔的角度来看,好像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就像一个一直长在大山里的孩子,突然知道这世上还有大海一样,心里肯定一片茫然。 墨画忽然记起,师父曾经说过。 只有神识足够强大,才能看到表象之下,别人看不见的真相,才能窥见这世间万物的本质。 邪神应该就是这种“看不见”的真相之一。 寻常修士,若不走神识之道,似乎看不到神明。 别说邪神了,就连黄山君那个小小的落魄山神,一般修士怕是也看不到…… 墨画妥协了,便对顾长怀道: “是的,我刚刚在藏书阁,看到了一本名为《古今十大邪神》的志怪典籍,里面说邪神会操控笨蛋修士的神识,还会吃人……” 顾长怀沉默片刻,随后忍不住道: “你们太虚门,藏书的品味,的确有些独特……” 墨画就不再多说了。 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自己就是神识太强了,有时候幸福不起来。 墨画最后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顾叔叔,你最近小心点,有人盯上你了……” 金公子他们好像把那个名单上,所有罪修的账,都算到顾叔叔头上了,以为顾叔叔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顾叔叔好像不知不觉间成了个“大冤种”,为自己背了个“大黑锅”。 墨画很过意不去。 顾长怀却习以为常,“做道廷司典司,本就被很多人盯着,多点少点无所谓。” 墨画还是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嗯。”顾长怀淡淡道。 墨画也就放心了。 顾叔叔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应该也不算自己连累了他…… 顾长怀沉思片刻,最后对墨画道: “那个过江龙,我会盯着,至于那个金公子,还有断金门,我也会留意……” “宗门弟子入魔,还有黑衣人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这里面水深,你别把自己陷进去……” 顾长怀说完,觉得自己这话说了没用,墨画要做什么,他也管不了,便道: “你小心点,若有线索就告诉我,若遇到难处,也跟我说。” “嗯嗯!” 墨画连连答应。 他又不是笨蛋。 黑衣修士也好,世家弟子入魔也罢,本就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事,现在有现成的帮手,他才不会拒绝。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 之后的日子,墨画照常修行,练阵法,磨炼神识。 他的修为倒是按部就班,一点点在增长。 因为不注重根基,只注重速度,所以修行进度在同门中间,算是不快不慢。 他的灵力,比一开始筑基时,深厚了不少,但距离突破筑基中期,还有一点距离。 但除此之外,神识的境界,就很磨人了。 他的神识已经太强了,远远超出筑基初期的境界,而且还卡在筑基后期神识的瓶颈上。 因此仅仅靠画阵法来磨,如同滴水穿石,实在是太慢了。 而神识境界卡在十六纹,阵法水准自然也提升不了。 墨画这段时间,只能尽量拓宽阵法的广度,多学一些五行八卦类阵法。 但十六纹的阵法,墨画已经画得很腻了。 他很想画十七纹以上的,二品高阶阵法。 尤其是十七纹以上的元磁阵法,必然涉及更高深的元磁阵理,有着更高端的阵法应用。 墨画心中期待不已。 可神识突破不了,一切都是空谈。 瑜儿梦魇中的妖魔,也越来越少了。 瑜儿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墨画是挺高兴的。 但自己的“口粮”也一天比一天少,墨画还是有些遗憾。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大吃一顿’……” 墨画心里嘀咕道。 不然的话,只能再等一年,等自己修为突破,连带着识海扩张,才能突破神识上的瓶颈了。 还有“邪神”的事…… 别人可以不管,但自己不行。 这些时日,墨画琢磨了很久。 按照之前黄山君所言,墨画归纳出了,神识的晋升,其实有两个维度。 一个是神识的“品”,一个是神识的“阶”。 吃妖魔鬼怪,提升的是神识的“品”,是神识的“量”,也就是所谓的神识境界; 吞噬神髓,提升的是神识的“阶”,是神识的“质”,也就是所谓神明的位阶。 一般修士神识的提升,只有“品”,只是“量”变。 而自己学了天衍诀,神识似乎也可以“质”变,如同神明一般,提升神识的“阶”。 这就要求自己,若想“神识证道”,不得不质与量兼修,品与阶共升。 神识升品已经够麻烦了,如今还要升阶。 墨画头有些疼。 现在唯一的途径,要想尽办法,一点点接近邪神。 妖魔是邪神的爪牙,神髓藏于邪神的神骸。 对神识来说,都是大补! 但邪神藏得太深了…… 顾叔叔这种神识笨蛋,跟他说了他都不信。 而目前火佛陀死了,璧山魔殿沉了,能抓住的唯一线索,只有和火佛陀在同一名单上的过江龙了。 只是自己没法盯住过江龙。 他出不了宗门,也进不了道狱,鞭长莫及,这件事只能拜托顾叔叔了。 更何况,这其中还事关道廷司的内鬼,本就算是道廷司内部的事。 自己也管不了。 过江龙是蚯蚓,要用他来钓鱼。 但是钓鱼又要有耐心,千万不能着急。 要等鱼儿吃饵,等大鱼上钩。 这样一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墨画叹气。 自己看来还要再饿一阵肚子了…… “邪神的神骸,到底藏在哪啊……” …… 而在墨画打着邪神主意的时候,一处禁地中,屠先生陡然睁开了双眼,瞳孔骤缩。 那种心悸感又来了…… 他这次无比笃定,有什么人,在胆大包天地觊觎神主! 忽然间,屠先生面容皲裂,瞳孔漆黑而空洞,如同被寄生一般,口中嘶哑着尖厉道: “找出来!” “无论是什么人,都找出来!” 屠先生瞬间又诚惶诚恐,颤声道:“是,是……” “神主息怒……”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找了,可是没找到……” “几百岁修龄,鹰钩鼻,法令纹,眼神阴鸷,精光内敛,表面温和,笑起来阴柔而恶毒……” “这样的人,乾学州界虽有几个,但却并不符合特征。” “他们绝没有能力,坏了神主大计……” 屠先生口中,忽然发出一道威严可怖,不似人声的吼声。 之后屠先生脸色更加惨白。 “是……” “可是,名单上的爪牙折损太多,璧山神殿祭坛被毁,魔奴们死伤殆尽……” “贩卖人畜的神刍死了太多,人畜就少了,祭品养得也慢了,那座阵法的进度,只能……” 屠先生没说完,忽然七窍流血,不可控制地趴在地上,四肢扭曲。 “是,是老仆失言了……” 屠先生忍受痛苦,声音嘶哑。 过了一会,邪力稍退,他才缓缓爬起,颤颤巍巍地重又跪在地上,虔诚道: “我对神主的忠心,不朽不灭!” “终有一日,伟大的神主,将自尘封中苏醒,君临大荒!” 屠先生说完这句,紧绷的身子稍稍舒缓,明显又松了口气。 他接着缓缓道:“有人在阻碍神主的大计……” “这一切全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神胎被什么人保护起来了,借神主权位号令的妖魔,也都有去无回……” “甚至……一位神仆死亡,寄宿其身的,万千神骸之一的神眸,也都……消亡了。” “我这才发现,我错了。” “我低估了他。” “此人必然不是普通的阵师。” “这个屡次三番,亵渎神主,妨碍神主大计之人,很有可能是修神道阵法的神道阵师,抑或是修神念术法的可怕剑修。” “他若修神道阵法,我不会怕。” “可若是神念剑法……” 屠先生目光之中,生出强烈的忌惮。 一门已经被列为禁术的,可怕的神念化剑之法,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屠先生最后对着面前獠牙狰狞,血迹斑斑,白骨森森的人面羊角叩首道: “我会查出来……” “一切胆敢阻拦神主大计之人,终将沦为刍狗,沉沦荒山炼狱,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太虚门……” 屠先生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他说完之后,不敢直视人面羊角雕像,低垂着目光,躬着身子,卑微向后退去。 直到退出祭坛,他才缓缓站起身,扯出一张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 人皮覆身,逐渐蔓延,遮住他死白色,带有皱纹的面容,以及常年泡在血水中,浸着血色,多有皲裂的皮肤。 屠先生也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目光温文尔雅的中年修士。 他褪去了适才的丑陋和卑微,带着和煦的笑容,缓缓走出了阴森的禁地。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雾(为盟主风之巧克力加更~) 乾学州界的暗流,流得更疾了一些。 而身为“幕后黑手”的墨画,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现在饿着“肚子”,只想钓个鱼,弄点神骸来“充饥”。 几日后,鱼儿终于上钩了。 墨画上完课,正在弟子居吃饭,就收到了顾长怀的传书: “过江龙死了。” 墨画道:“真死假死?” “假死。” “抓到内鬼了么?” 顾长怀沉默了一下,带着歉意道:“没有……” 之后顾长怀道明了原委: “我时间有限,不能时刻都看着,便派了顾家的人,扮成囚犯混入道狱,在过江龙隔壁暗中盯梢。” “一开始一切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昨日到了半夜,盯梢的人忽然觉得,浑身冰冷,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道狱,与此同时他也头昏脑涨,睡意朦胧,再醒来时,过江龙已经死了,尸体都烂了……” 墨画目光微凝,“烂了?” “嗯。”顾长怀道,“他身上生出了毒疮,腐溃腥臭,道狱里没人敢靠近。” 墨画问道:“身份还能辨认出来么?” 顾长怀道:“一如既往,血肉被魔气侵蚀,面容烂掉了,经脉尽毁,灵力也都被污染,但这次的魔气不重,大半肉身留了下来……” 顾长怀叹了口气,“能看出来,死去之人身高体型与过江龙一般,也是水系灵根,身上还有鱼腥味……” 墨画点了点头。 这是找了个“替死鬼”,用魔气毁去了不相同的特征,只将身高体型灵根属性,这些与过江龙相同的特征留了下来。 真是费了不少心机。 也不知这替死鬼,究竟是谁,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长怀继续道:“突发恶疾,魔疮遍体,死在牢狱里,基本特征相同,道廷司就结案了,封了过江龙的卷宗。” 墨画微微颔首。 这一切,都跟他从金公子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然后呢?”墨画又问。 “没然后了。”顾长怀道。 墨画明显不信,笃定道: “顾叔叔,你肯定留了后手,有事情瞒着我。” 顾叔叔这个人,墨画是了解的。 他虽然在神识和阵法上很“菜”,但在道廷司,尤其是罪修刑侦方面,可是货真价实的“老油条”了,怎么可能真就这么简单,让过江龙跑了。 顾长怀被识破了,默然道:“跟你说了也没用。” “不跟我说,你们就抓不到过江龙了。” 墨画胸有成竹道。 顾长怀一怔,目光复杂,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墨画这小子跟个“小神棍”一样,能掐会算,什么都瞒不住他…… 既然如此,顾长怀也就不瞒着他了。 “道廷司外,我也暗中派人盯着了,次日子时,有個运尸的执司,将几具处了极刑的罪修尸首,运出道廷司送去焚化,过江龙就在里面……” “这个执司有问题?” “没有,他不知情。”顾长怀道。 “然后……过江龙就被焚化了?” 顾长怀摇头,“他半路被掉包了……” “一个送葬的队伍,与运尸的车马交错而过,有人趁着那执司不注意,将两具一模一样的棺材掉包了。” “之后执司运尸去了焚化炉,送葬的队伍,把过江龙的棺材带走埋了……” “埋掉之后,我又暗中让人,把棺材挖开了,发现棺材里面空空如也,过江龙也不见了……” 墨画有些惊讶。 这个“偷梁换柱”的手段,的确有些高明。 他默默记着,说不定以后自己也能用上。 “棺材埋在了哪里?”墨画问道。 “烟水河畔。” 墨画一怔,“所以,这过江龙还是回了烟水河里?” “应该是……” “还能查到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叹气,“他这种水系修士入了河,便如同纵鱼入水,放鸟归林,林深水阔,再没痕迹了。” “而且他必定换了面容,谁也认不出来。” “烟水河的水系修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也能一一排查,但这么做势必就会打草惊蛇,没办法放长线钓大鱼了……” “哦……”墨画点了点头。 他也不墨迹,殷勤道:“顾叔叔,我替你去找他吧!” 顾长怀目光眯起,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在等着我?” 墨画故作伤心:“顾叔叔,我是这样的人么?惩恶扬善,是正道修士的本分,我作为堂堂太虚门……” “不说就算了。” “我说!”墨画立马道,而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堆话发了出去: “也就三个小小的条件:有人贩子的线索,告诉我一下;需要人手的时候,支援我一下;” “……最后就是,下次我能不能先把悬赏做了,你再按照任务内容,给我发个悬赏。这样道廷司那边流程走得快些,不会拖欠功勋……” 火佛陀的功勋,到现在还没下来! 道廷司机构臃肿,流程冗余,墨画怨念很深。 顾长怀微微吸了口气。 你这是三个小条件么? 哪个条件小了? 人不大,口气不小。 “不行!”顾长怀拒绝道。 “别啊,我也没说不能讨价还价啊……”墨画弱弱道。 顾长怀脑门有点疼。 感情你这孩子是跟我这个道廷司典司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来了…… 顾长怀:“只能答应伱一条。” “两条?”墨画试探着道。 “就一条,不行算了。” “唉,一条就一条吧。” 墨画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顾长怀道:“人贩子的事,事关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悬赏的事,事关道廷司体制,我也不能答应你。但是你若遇到危险,或是需要支援,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 保护墨画的安危,这也是表姐的意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了瑜儿好。 顾长怀心中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顾长怀接着道:“下次旬休,你来顾家,我给你一个顾家的密令,这个密令可以号令周边二品小仙城道廷司中,顾家的修士……” 墨画傻眼了。 顾家密令? 号令二品道廷司内的顾家修士?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一点……” “不想要就算了。” “要!”墨画连忙道。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正好他要抓邪神的尾巴,也需要人手。 程默他们虽然也会帮忙,但毕竟只有四五人,人手不够。 而且他们修为实在低了些,需要再锻炼锻炼,才能派上用场。 顾长怀又提醒道:“这个顾家密令,在我手里是用来‘号令’的,但在你手里,只是用来‘救命’的,你别乱用,也别想着用密令颐指气使,要挟顾家的弟子,替你做一些过分的事,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要是让我知道,你用这密令胡作非为,到时候我就没收了!” 顾长怀一脸严肃。 “嗯嗯!放心吧!”墨画保证道,“绝不做过分的事!” 顾长怀得了墨画的保证,这才松了口气。 “我把过江龙的其他线索告诉你,你若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的话,也不要勉强。” “好!”墨画点头。 之后顾长怀就把过江龙埋尸,而后又消失的地点,包括之后道廷司在烟水河勘查的线索,都跟墨画说了。 旬休的时候,墨画就迫不及待,跑到了顾家。 顾长怀看着墨画炯炯有神的目光,心里多少有点后悔,但想着已经答应了墨画,不能言而无信,便咬着牙,将一枚刻着“顾”字的翡翠密令,递给了墨画。 “只能求救用,支援用,不要胡作非为!” 顾长怀又叮嘱了一遍。 “嗯嗯!” 墨画信誓旦旦。 顾长怀松了口气,这才将密令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这枚“顾家密令”,觉得入手莹润,冰凉凉的,沉甸甸的,一看就十分贵重。 顾叔叔是个大好人! 墨画心道。 而后他把这枚密令放进了储物袋,但觉得不够尊重,转而就放进了自己的纳子戒中。 顾家密令在手,以后在宗门附近的二品小州界混,等于有了“靠山”,自己行事就更方便了,底气也更足了。 墨画感觉腰杆都硬了不少。 不过得了好处,做事更加不能马虎了。 他要帮顾叔叔……也算是帮自己,去把“诈死”的过江龙揪出来。 不能愧对顾叔叔的信任。 尤其不能愧对这枚宝贵的顾家密令! 墨画神情庄重,点了点头。 和顾长怀告别,又去见了琬姨,跟瑜儿一起吃了顿饭,墨画就出发,前往烟水河下游了。 这次行动,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是暗中盯梢,目前也没功勋拿,所以就没带上程默他们。 到了烟水河,墨画找到了过江龙诈死埋尸的坟墓。 坟墓没有碑,就是一个土坡,四周象征性地,布了一些护墓的风水阵法。 靠近河边,土是半湿的。 墨画也不用挖,神识一扫,便知棺材里面是空的。 但棺材中残留的一些气息,墨画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正是过江龙的。 他目光深邃,天机浮现。 一丝丝因果痕迹,自棺材之中延伸,飘向到了河里,之后河水浩渺,就杳无踪影了。 墨画又记着顾叔叔说过的其他线索,隐着身,沿着烟水河,一一查去。 河里的确有过江龙的踪迹,也有一些浅白色的因果虚线,但都很淡薄了。 虽然淡薄,但这也意味着,过江龙还在附近活动。 过江龙修水系功法,依水而生,这河就是他第二条命,里面的水路,就是他的生路,他不可能走远。 更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墨画静下心来,又找了一个因果线最深的地方,隐身坐着,准备守株待兔。 与此同时,他取出了从过江龙身上得到的那几本功法秘籍,默默翻看着。 首先是《白浪诀》功法。 这门功法,墨画学不了,也没必要学,但是里面的运功路线,经脉关窍,弊端缺点,都要好好研究一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道了过江龙的功法,才能更好克制他。 其次是白浪诀身法。 这个是一种水系身法,但跟墨画以闪避保命为主的逝水步截然不同。 白浪身法讲究的,是人水一体,在水中施展,人如鱼儿一般,自由游动,不受限制。 墨画觉得这个将来可能用到,所以就学了学。 时间有限,也不必要太精通,能凑合用就行。 还有一门,是在水中避妖的秘术,叫驱水避妖法,能让修士规避水中的水生妖兽,和毒草、旋涡等其他未知的凶险。 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一种“猎妖师”的经验和术法。 只不过这种猎妖师,不是山里的,而是水里的。 猎妖师东西,墨画本能地会很感兴趣。 所以这个也要学。 修界浩瀚,学无止境。 墨画就这样,一边翻看这几门功法和道法,一边分神,留意着水里的动静。 看得越多,墨画便对烟水河越是了解。 就像当初他进大黑山,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对山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一样。 如今的烟水河,在墨画的眼中,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河水的流动,漂浮的水草,游动的灵鱼,还有潜伏在混浊的泥里,伺机而动的凶险的水妖…… 恍然间,墨画觉得自己与烟水河,生出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这段河水,也仿佛一点一点,在与墨画的神识遥相感应。 原本荡漾着危险波涛的烟水河,也渐渐变得“亲切”和熟悉了起来,就像是他家里的池塘一样……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 便在此时,墨画神识微动。 熟悉的河水里,自远处忽然游来了一条,更加熟悉的气息。 过江龙! 墨画甚至不用看,瞬间就能感知出来。 烟水浩渺,波光粼粼。 过江龙潜在烟水河里,顺着水流,如同一条大鱼,恣意游动。 这让墨画有种错觉。 就像是他放生的鱼,悠哉悠哉,又游回了他自家的“池塘”里…… 墨画眼眸微亮。 烟水河中,过江龙顺着水流,往前游着。 墨画则继续隐着身形,跟着水中的过江龙,沿着江边向前走。 这样走了许久,过江龙还是一直呆在河里,顺流游动,不曾上岸。 墨画耐心地跟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色降临,水面无光,过江龙这才在水中转了个头,向岸边游来。 近了岸边,过江龙先浮在河边,停了一会,直到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安心地纵身上岸。 借着淡淡的月色,墨画看清了他的身影。 之前的过江龙,面容无须,一身雪白,如同白鱼一般。 如今他却是一个汉子模样,面容黝黑粗犷,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同样赤着上身,但汗毛很深,肌肉虬结而暗沉,像是一条大黑鱼。 表面看上去,跟之前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墨画却在心里哼了一声: “小样,换了身‘马甲’,以为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人的外貌会变,但灵力本质不变。 这种浅层的皮肉变化,根本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不过,大鱼总算露头了……” 墨画心中微喜。 过江龙上岸后,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这才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条死鱼,寻了个鱼篓放了。 之后他背着鱼篓,带着死鱼,向岸上走去。 墨画在他身后,悄悄地跟着。 到了岸上,月色稍稍明朗了些,清辉洒在小道上。 面容粗犷的过江龙,一味地往前走着,全然不知自他离开河边开始,身后已然跟了一个看不见人影的,“水鬼”一样的小修士。 走了半天,道路渐宽,一个小渔村出现在了面前。 渔村破旧,到处摆着陈旧的渔网和鱼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此时已经入夜,寂静的渔村中,仅有几点忽明忽亮的昏黄灯火。 墨画一怔,心中根据方位推算,恍然间发现,这个小渔村就是之前他遇到的那几个渔修,邀他回家做客时,所指的地方。 过江龙径直走进了小渔村。 墨画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渔村贫穷,寂静但安详。 过江龙还是在前面走着,墨画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过江龙转进了一间狭仄偏僻的小屋后,整个人就不见了。 墨画皱眉,放开神识扫视四周,可什么都没发现。 “去哪了?” 墨画神情困惑,便想着以天机衍算,看看因果。 他瞳孔深邃,眸中天机纹理浮现,向四周一看。 一股冰冷邪异的气机骤然浮现。 原本静谧,灯光点点的小渔村,忽然之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的血雾。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三色鲤 墨画瞳孔微缩。 “这是……邪神的气息?” 这座小渔村,寄宿着血异的邪神? 墨画瞳孔更加深邃,眼底一片漆黑,漆黑之上又有白色天机纹路交织,向四周看去。 可血雾笼罩着一切,遮掩着天机,吞噬着因果。 血色渔村阴森孤寂,里面朦胧一片,根本不知有些什么。 “要不要去深处看看?” 墨画心神仿佛受到吸引,刚一迈步,忽而心底一悸,猛然警醒。 “不对。” 墨画目光一沉。 “有什么东西,在引诱我……” 不能去! 血雾朦胧,必有凶机,里面不知藏着什么。 有没有邪神的“神骸”?是什么层级的神骸? 有没有被邪神寄生的修士?有没有邪神的信徒和爪牙,又有多少?都是什么修为? 这些一概不知,自己孤身一人,决不能轻举妄动。 更何况,自己只是个筑基小修士,该怂的时候就怂一点,也不丢人。 墨画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步一步,缓缓向小渔村外退去。 直到退出渔村,踏上村外的泥土,墨画再定睛看去,就发现眼前的血雾已然消退。 夜幕之下,小渔村灯火点点,静谧而安详,没有一点异状。 墨画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个渔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还很深,墨画却不大敢迈步走进血异的黑暗之中了。 邪神应该还是可怕的。 修士的修道知识驳杂,神明的神道知识同样高深。 黄山君那日说的神明的学问,墨画懂了,但其实也没有完全听懂。 自己毕竟是个“人”,而非天生的“神明”,对神明的禁忌,知之甚少。 仅凭从黄山君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就自以为能蔑视邪神,大杀四方,这才有些荒谬。 所以还是要谨慎。 不打无准备之仗。 墨画点头。 这是猎妖师狩猎妖兽的基本,同样也是自己今后,狩猎邪神的第一准则。 墨画爬到树上,将小渔村尽收眼底,而后压抑下心中的疑惑,开始闭目养神。 他的神识也沉入识海,一如既往地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过江龙进了渔村,血雾朦胧,遮住了他的行迹。 可无论他做了什么,肯定还会出来。 自己就守在村口,不愁等不到他。 墨画耐心地等着。 可一直到了天亮,东方鱼白,朝霞初绽,小渔村内,都不见过江龙的身影。 “奇怪了……” 墨画嘀咕道。 他又仔细看了看小渔村。 此时天色渐明,自云层绽开的日光,已经透过湿气的雾水,照进了小渔村内。 渔村破旧,寒酸,但随着天色破晓,新的一天来临,一座座简陋的屋子里,却渐渐泛出了生气。 有修士起床,有渔修补网,有孩童玩闹哭喊。 炊烟也袅袅升起。 这是一个贫穷但寻常的渔村。 全无昨夜血雾笼罩的诡异气息。 墨画没贸然进村,还是隐身,蹲在大树上,将小渔村渔修们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在眼里,看了许久,不由叹了口气。 渔修的生活,真的挺辛苦的。 渔修也是散修,而无论到了哪里,散修的生活,总是千篇一律。 就是费尽辛苦,拼命活着。 除活着以外,也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事了。 谋生尚不可得,更别说长生了。 墨画心中微酸。 而这小渔村中,除了普通渔修,也并没有其他修士的踪影,包括换了身皮,扮作粗犷大汉的“过江龙”。 “过江龙到底去了哪里?” 墨画心中困惑。 又等了半日,还是一点踪迹没发现,可转眼已经到了中午了,渔村之中又飘起了炊烟。 底层散修大多都是体修,自小炼体,长大些做体力活,一般来说,中午要吃得饱一点,才有气力谋生。 所以午饭吃得比早上要正式。 尽管吃得不算好,但家家户户,香味飘起来,闻着还是很诱人。 墨画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 他眼睛一瞄,忽而一亮,发现了熟人,正是那日他帮忙画了阵法,要邀请他回家做客的那個年长的渔修。 这渔修正在家中熬鱼汤,一家七八人,热热闹闹地围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自己刚好也可以问一些事情。 墨画就从树上蹦下来,趁四周无人,显露出身形,大大方方地向小渔村里走去。 过江龙没见过自己。 那日把他拖进小树林里围殴时,自己没露面,后来半路拦截,自己虽露头了,但蒙着脸。 所以过江龙不认识自己。 自己大大方方,来小渔村蹭吃蹭喝,过江龙就算看到了,也不大可能怀疑,自己这个小修士在跟踪他。 墨画便一脸从容,脚步轻盈地走进了小渔村。 他没穿太虚门的道袍,只一身朴素的常服,白皙俊俏,眉眼可亲,大摇大摆地进了渔村,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随意。 沿路的渔修见了,见他大大方方,也没怀疑什么。 只是因他俊秀可爱,不由都多打量了几眼。 墨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混”进了村里,待走到那年长渔修家附近时,便放慢了脚步。 那年长渔修,正在煮鱼汤,不一会儿抬头,便见到了“恰好”路过的墨画,先是一怔,继而一喜,忙热情招呼道: “小兄弟!” 墨画假装没听到。 那渔修又喊:“小兄弟,是我!” 墨画这才回过头,一脸惊讶,道:“大爷?” 渔修满脸笑容,招呼道:“来来,刚煮的鱼汤,鲜着呢,你来尝尝。” 墨画腼腆道:“那多不好意思。” 渔修板着脸,“什么不好意思,小兄弟你帮了我们的忙,请你吃条鱼,还不是应该的么?” 说完他立马对着自己一家老小道: “这位小兄弟,可是大宗门弟子,还是了不得的阵师,那日家里渔网上的阵法,都是他帮忙修的……” 此言一出,他一大家子人,都是目光敬佩地看向墨画。 他们这些渔修,出身低微,灵根也有限,基本没有孩子能拜入大宗门。 能成为阵师的,更是一个没有。 另一人道:“小兄弟,别客气了,鱼汤凉了就不鲜了。” 这人是那年长修士的儿子,那日也见过墨画。 墨画笑眯眯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墨画就在小渔村蹭了一顿饭。 鱼汤很鲜,虽然做得简单,调料也少,但现杀现熬,原汁原味,味道也很不错。 只是其中并不包含多少灵气。 这些其实都算是最低等的灵鱼,比较便宜,底层渔修用来果腹用的。 而且只能尝个鲜,吃是吃不饱的。 渔修真正用来填饱肚子的,是一种白灰色的面食,又苦又硬,但能抗饿。 墨画只小小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因为味道并不好。 但这些渔修,必须就着鱼汤,把这难吃的东西咽下去。 再难吃也要吃下去,不然就没力气下河去捞鱼捕鱼。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 之后从聊天中得知,这一大家子姓于,也算是这小渔村里,最常见的姓氏。 那位年长的渔修,人称“老于头”,筑基初期。 他大儿子,叫“于大河”,筑基中期境界,墨画之前也见过。 于大河成家了,生了两个儿子。三代同堂,一家人虽然穷,但也尽己所能地在过着日子。 “对了,小兄弟,”老于头忽而好奇道,“你怎么到我们村里来了?” 墨画还在喝鱼汤,闻言便找了个借口道: “我想再买几张网,上次的渔网,抓了条大鱼,但是弄坏了。” “这好办。”老于头闻言并不怀疑,“待会我拿几张给你,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用料或许差了些,样子也粗糙了点,但绝对耐用。” 墨画笑道:“谢谢于大爷。” 而后他又有些疑惑,“大爷,你们的渔网,都都要自己做么?” 老于头摇头道:“城里的炼器行也有,但太贵了,不值得花那个冤枉灵石。” “刚好这渔网的炼制,不算复杂,所以就我们自己做了。” 老于头叹道:“我们这些渔修穷,要用灵石的地方多,能省一枚是一枚……” 说完老于头自嘲道,“老头子穷酸,小兄弟莫嫌弃才好。” 墨画摇头,“我小时候,家里也很穷的,也跟你们差不多。” 老于头一怔,随后只当墨画是在安慰他们,便善意地笑了笑。 “对了,”墨画问道,“于大爷,你们村里,经常有村外的修士过来么?” 老于头不疑有他,沉吟片刻,道: “也不算经常……” “偶尔有来收鱼的,有来问价的,有些房子空了,也会有其他修士来住一阵……” “房子空了?”墨画疑惑道。 “嗯。”老于头吃饱了,不知从哪,摸了一卷苦涩的烟草,默默抽了一口,语气却很随意: “人死了,房子就空了。” 墨画目光微沉。 老于头砸了咂嘴,摇头道: “做渔修这一行的,本就不是什么好营生,风浪大了会死人,风浪不大,还是会死人。” “年头就有一家,父子三人,冒着大风大浪,去烟水河里捕鱼,不料一个大浪打来,船打翻了,父子三人全都沉了河底,被水妖给吃了……” “他们那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有的老渔修,自己活着好好的,但儿孙却死光了;有的夫妻刚成婚,丈夫被扯进旋涡溺死了,妻子守活寡的;也有连续数月大风大浪,没法打渔,饿死在家里的;还有的渔修,觉得太苦了,实在过不下去,举家搬出去另谋生计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因此每年都会空下一些屋子……” 老于头抽了口烟,情绪毫无波动,显然已经有些麻木了。 “那风浪不大,也会死人么?”墨画又问道。 老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风浪不大,渔修养的和捕的鱼就多了,鱼一多,价钱自然也就低了,算起来也并不会比风浪大的时候多赚多少……” “还是一样穷。” “而且上面经营膳楼的家族,会过来压价,价钱给的极低,伱若答应还好,不答应的,不免会挨一顿拳脚。” “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打死了,对面也不认账。” “这好歹还是卖鱼,有时穷疯了,卖儿鬻女的也有……” 墨画皱眉,“道廷司不管?” 老于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些苦涩: “小兄弟你不明白,我们这种不住在仙城里,散居在外的修士,是没有‘修籍’的。” “无籍修士,道廷司的管理是很松散的,失踪了,或是死了几个,也没人知道。” “甚至是……” 老于头目光有些漠然,“整个村子都死了,道廷司也可能过了数月才会知道……” 墨画心中一寒,忙问道: “之前有过这样的事么?” 老于头一怔,“什么事?” 墨画低声道:“整个渔村都死了……” 老于头讪笑,“我就这么一说,你这孩子,别较真啊……” “哦。”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可随后墨画又有些疑惑,“灵鱼……应该挺贵的吧,为什么渔修还是这么穷呢?” 墨画记得之前在清州城,顾师傅在仙鹤楼请他吃饭,一盘灵鱼值不少灵石。 老于头摆手道:“那是附近的家族在卖,一尾灵鱼送进膳楼,能赚个十几灵石,上百灵石都有。” “但是我们这里,一尾一品灵鱼,只赚个一分灵石,一尾二品灵鱼,赚个一枚灵石就不错了……” 老于头叹气。 “不能自己去卖么?” 老于头摇头,“哪里这么简单,一条两条还好,数百上千条,不早点卖了,就烂手里去了……” “而且这附近,几个大小家族,早就合伙商量好了,什么年成,什么价钱,都是由他们定。” “我们哪里决定得了。” “一旦想些其他手段,想多赚点灵石,就会被暗中报复……” 老于头说完,看着墨画,语重心长道: “所以小兄弟,一定要在宗门里好好修行,将来修为高了,才没人敢欺负你。” 墨画看着老于头,心情有些复杂。 修士修为高了,倒是不会受人欺负,但自然而然反,就会想着欺负别人。 欺负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啊……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天,过了正午,渔修们就又要干活了。 于大河去下河了,老于头似乎下午有些事,却留了下来。 墨画反正要在渔村里等过江龙,索性也没走,而是坐在院子里,和老于头闲聊。 老于头活了一辈子,见过不少风风雨雨。 “现在的日子,虽苦了些,但也不错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还有口饭吃……” “要是放在以前,烟水河泛滥成灾,天天狂风暴雨的,才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哦哦。”墨画认真听着。 聊着聊着,忽然远处有一队修士走了过来。 当前一人,中等年纪,穿着体面,大概筑基初期修为,走路时头昂着,看样子似乎是家族修士。 他身后还跟着六人,一个筑基初期,五个炼气九层,块头都不小。 这修士径直进了老于头的家门。 老于头见状,立马一脸赔笑,迎了上去,身子躬得更低了,“王管事,劳烦了。” 那被唤作王管事的家族修士,背着手,抬着头,似乎不屑和老于头说话。 旁边一人道:“鱼呢?” 老于头点头,“在呢,在呢。” 他回到屋内,弯腰提出一个粗麻编织的鱼篓,从里面捞出一条小臂长的,黄金色的,翻着莹莹光泽的,鳞片如莲花般的鲤鱼。 王管事看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便有人笑道:“老于头,不错啊,这么大年纪了,竟还能捉到这尾‘黄金莲花三色鲤’……” 老于头笑得满脸褶子,“运气好,拼了老命,顶着大风大浪,这才捉了这么一尾。” 王管事也颔首道:“不错,有了这尾鱼,少爷今晚宴请世家同门,也不会丢了面子。” 王家的下人,便从于老头手里接过鱼篓,搭着往外走。 老于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这条,自己赌命换回来的名贵三色鲤,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 王管家转身欲走,其他人也跟着。 老于头神色微变,但还是赔起笑容,低声下气道:“王管事,这灵石……” 王管家皱眉。 他身后一个王家弟子便道:“三日后,你去王家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王家堂堂三品世家,还能少了你的灵石不成?” 老于头咬牙,“八千枚灵石啊,不是小数,我……” 王管家不理他,径直往外走。 老于头一狠心,拦在了王管家面前,但他不敢发怒,一个劲赔笑,“管事,您行行好……” “我这灵石,真的急用。” “我那两个小孙子,我想给他们送进宗门,让他们踏踏实实修行,将来不用过我这样的苦日子。” “这才拿命,去拼了这一把……” “这八千灵石,真拖不了……” 王管家脸色一沉,语气轻蔑道:“区区八千枚灵石,我王家会给不起?” “给的起,给的起。”老于头道。 “三日后,你自己去王家拿。” 他们还是这句话。 老于头却走上前去,死死攥住鱼篓,像是攥着自己的命,摇头道: “给我灵石,我就把鱼给你们。” 王管事皱眉,有些不耐烦。 “妈的,不识抬举!”王管事身后一个大汉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在老于头脸上。 老于头不敢反抗,他的脸上被扇出了一道五指血痕,嘴角带血,可他不管不顾,只抱着鱼篓,不肯撒手。 他的脸上,已没了笑容,只有麻木。 唯有眼底还存着一丝光亮,似乎这个鱼篓,是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一希望。 王管事啐了一口,“妈的,老东西,又不是不给你灵石,抠抠搜搜的……” 他转头吩咐道:“把鱼带走,他手拦着,就把手剁了,身子拦着,就把身子砍了,别误了少爷的宴席……” 那个王家子弟,就开始抽刀。 墨画目光一冷,十分生气,刚想把手边的碗摔了,但摔之前顿了一下。 自己手里的碗是完好的。 他便重新挑了一个有缺口的碗,往地上一摔! “嘭!” 王管家几人都是一怔,转过头,这才发现院里还有一个小修士。 墨画却缓缓站起身来,高高昂起头,做出一脸桀骜,十分嚣张的模样。 “哪里来的一群小瘪三,敢抢本公子的鱼?” 王管事面皮一怒,但见墨画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尤其是这嚣张跋扈的模样,不是真纨绔,绝对学不来,便拱手道: “不知阁下,是哪家的公子?” 墨画心里寻思了一下,理直气壮道: “顾家!” 王管事目光微凛,询问道:“何方顾家?” 墨画冷哼,“鼠目寸光,乾州还有几个顾家?” 王管事忌惮道:“清州城顾家?” 墨画点头,“算你这个草包,还有一点见识。” 王管事却忽而嗤笑,“撒谎也不撒个靠谱点的,我说是清州城顾家,你就自认清州城顾家了?” “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前簇后拥,哪有你这样,孤身一个人外出的?” 墨画轻蔑道:“本公子如何行事,需要向你解释?” 王管事目光一沉。 墨画也不与他废话,很不礼貌地指了他一下,吩咐道:“你们,把鱼留下,人滚蛋!” 他记得,嚣张的世家子弟,都是这副做派。 仗势欺人,无需解释。 王管事有些拿不准。 这小鬼来路不明,按理来说,最好是不轻举妄动。 可若不把鱼带回去,又如何向少爷交代? 王管事忽而心生一计,拱手道: “敢请小公子告知大名,这样鱼给了公子,我回去也好交代。” 墨画觉得也有道理,便道: “我叫顾……” 可话到嘴边,他顿了一下。 顾家是怎么排辈分的来着? 用“长”字辈,是不是就跟顾叔叔同辈了?以后我就得喊顾叔叔顾哥哥了? 除了“长”字辈,还有哪些辈分? 墨画有些疑惑。 可就这么疑惑的瞬间,王管事就判断出了,墨画在撒谎,他根本不姓顾,也不一定就是世家子弟。 “这个小骗子!胆大包天!给我拿下!” 王管事厉声道。 几个王家修士闻言,面露厉色,直接就向墨画扑杀而来。 墨画叹了口气。 自己扮演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经验还是有些不足,哪有纨绔上来就讲道理的? 直接动手就是了…… 墨画心中反思了下,而后手指一点,火球术瞬发而出,一个炼气九层修士,直接就被炸飞了。 王管事目光一沉。 这小鬼……竟是筑基修士? 难怪看不透他的底细。 随后他便沉声道:“小心点!” 筑基就筑基,一个筑基小娃子,还能打得过自己这边一群家族修士么? 可不过片刻,他便神色大变。 墨画站在原地不动,手指频点,法术一个接一个,先是简单废了那几个炼气子弟,然后金刃、水牢、火球、流沙、水箭诸般法术齐出。 王家另一个筑基初期,只一个照面,就被墨画以法术轰炸,狼狈不堪地倒地了。 好厉害的法术! 是灵修! 王管家瞳孔一缩,刚想冲上去,近身限制墨画这个灵修,可转眼就发现,自身被牢牢定在了原地。 墨画目光冰冷,向他遥遥一指。 层出不穷的法术,汹涌而至。 王管事头皮发麻,没过多久,也顺理成章地倒下了。 至此几个王家修士,就被墨画以法术,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了。 墨画点了点头。 他如今已经是正宗大宗门的弟子了,学的是太虚门道统,又从各个罪修身上,集成了百家法术。 一身传承和这些仗势欺人的小家族修士,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一旁的老于头,此时才回过神来,看向四周横七竖八的王家修士,不由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来自己家蹭饭的小娃子,法术竟厉害到如此地步。 这么多王家修士,不过片刻全部重伤倒地,甚至都没能让墨画动一下脚步。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入梦 墨画没下杀手,而且用的都是低端法术,并不致命,所以王家修士虽然模样凄惨,但都还喘着气。 破旧的小院中。 王家修士纷纷倒地,哀嚎不止,全没了之前跋扈的神色,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墨画。 墨画冷哼了一声,嚣张道: “今天小爷心情好,饶你们一条狗命。下次再让我见到,我就用法术削了你们的手脚,把你们丢到河里喂王八!” 墨画一脸纨绔,气焰嚣张,王家修士慑于墨画的威势,不敢作声。 墨画说完,又冷冷地看了老于头一眼,目光桀骜,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老于头,这条鱼,本公子看上了!” “以后的鱼,也都给本公子留着,若是让我知道,你把‘我的鱼’,卖给了别人……” 墨画的小脸邪佞一笑,“……那你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老于头愣了半天,脑袋才转过来,连忙做出害怕的样子,“是,是,小公子!老于头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千万别杀我,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老头子我卖些苦力过日子呢……” 见老于头很“识相”,墨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板着脸,蔑视地看了王管事一眼,“怎么?还不滚,留下来等死?” 王管事目光愤恨,咬牙道: “还请小公子告知……” 墨画手指一弹,一道金光破空而出,瞬间划破了王管事的脸颊,带出了一溜血丝。 墨画一脸冰冷,目光深邃,“告诉你什么?你也配?” 王管事捂着脸,额头冷汗直冒。 一股冰冷诡异的神识将其锁定,王管事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知道这“飞扬跋扈”的小公子,耐心快耗尽了。 这道金刃划破了自己的脸,下次估计就要奔着脑袋来了。 王管事连忙叩首道: “小公子息怒,息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小公子,我们这就滚!” 说完他也不喊别人,狼狈起身,丧家之犬一般逃了。 其他几个王家修士见状,也都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跟着溜了。 院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待他们走远了,墨画才去把老于头扶起。 老于头眼眶湿润,对着墨画纳头便拜,“多谢小公子了,多谢……” 墨画把他扶起,问道: “王家经常欺负伱们么?” 老于头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强买强卖,习惯了……” “以前也有先赊鱼,再结账的事。” “鱼给了他们,我们再去要账,他们就会拖,说什么家族经营不善,灵石周转不过来……” “明明住着高门大宅,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但就是周转不过来我们这点穷苦人的灵石……” “偶尔他们也还赖账,鱼给了,灵石讨不回来,这种事虽然不常有……” 老于头脸色发苦,“但我不敢赌啊……” “万一他们赖账,我这八千灵石……就都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啊……” “哪怕就是拖,我也拖不起。” “我那两个孙子,灵根还行,真想拜入宗门,也就这个年纪,还要要固本培元,要请人托关系,宗门也要束脩……” “这可都要一大笔灵石,再拖一拖,一辈子就耽搁了。” 老于头眼神麻木,“他们就只能,跟我一样,做一辈子苦命的渔修了……” 墨画默默叹气。 “你这鱼给我吧。” 墨画想了一下,对老于头道。 老于头一慌,下意识地又抱紧了鱼篓。 墨画无奈道:“我给你灵石。” 他取出了几个储物袋,递给了老于头。 里面的灵石,加起来有八千。 老于头双手捧着储物袋,神色有些难以置信,手也一直在发抖,半晌之后,眼眶湿润道: “好……” “收好了,”墨画提醒道,“别被人看到,也别被人抢了。” 老于头这才恍然回神,将储物袋死死系在腰上,用破麻布的衣服遮住。 但偶然间得到巨款,老于头明显还不放心,总觉得不太保险,心中惴惴不安,想了想又在外面缠绕一道布条,套了一层衣服。 墨画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辛酸。 “待会我雇辆车,你把鱼篓搬到车上,我当众把鱼带走,不然王家估计还会来找你。” “嗯。” 老于头点头,看着人小但心善的墨画,默默抹了把眼泪。 只是墨画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想多少报答一下。 只是家中贫寒,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便又从墙角的鱼缸中,捞出了几条灵鱼。 这些灵鱼,是银白色的,虽然没有那尾黄金莲花三色鲤名贵,但色泽鲜亮,银鳞栉比,显然也是上好的灵鱼。 老于头把这几尾鱼,一并放进了三色鲤的鱼篓里,而后感激道: “这是银鳞白鱼,价钱上虽远不及黄金三色鲤,但肉质很好,味道也不差,算是老头子我送给小公子的。” “谢谢于大爷。” 墨画笑道。 而后他又好奇地往鱼缸里瞄了瞄,便见到鱼缸里还养了几条其他品类的鱼,姿态各异,在缸里游来游去。 这些鱼看着也不错,不过比起自己买的黄金鱼,和老于头送自己的银鳞鱼,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墨画点了点头,刚移开目光,忽而一怔,就发现大鱼缸旁边,还有一個小鱼缸。 小鱼缸里面似乎单独养着一些鱼。 上面封着口,只留了一丝缝隙,里面黑黢黢的,看不见东西,只偶然间隐隐有些红色一闪而过。 老于头见墨画看到了小鱼缸,神色微变,立马赔笑道: “小公子,鱼都放进鱼篓里了。” 墨画指着小鱼缸问道: “这缸里的,是什么鱼?” 老于头笑道:“是几条赤水鲤鱼,这种鱼怕光,所以养在缸里,要用盖子封着,只留一丝缝隙用来透气。” “赤水鲤鱼?” 墨画微怔,他放开神识,透过鱼缸,见鱼缸里的确养着几条鱼,鱼的气息是淡红色的,除此之外,的确也没其他异常。 墨画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 老于头去联系人,替墨画招了辆马车。 之后墨画昂首挺胸,在前面走着,老于头愁眉苦脸地搬着鱼篓,在后面跟着。 看上去就像是,墨画仗势欺人吃白食,抢了老于头的鱼一样。 离了小渔村,到了路边,墨画先跳上马车。 老于头将鱼篓搬上车,而后见四处无人,恭恭敬敬地给墨画行了一礼。 “小公子大恩大德……” 墨画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回去吧。”而后便坐着马车,往乾学州界去了。 过江龙进了小渔村就消失了,之后也没露头,但墨画也没空继续盯着了。 他必须回去了,因为旬休两天已经结束了,明天又要上课了。 主次还是要分清的。 这个时间段,还是宗门的修行要紧。 不过尽管跟丢了,过江龙还是把自己,带到了他藏身的地方。 捕鱼要有耐心。 这次就算了,自己下次旬休,再来抓他的尾巴。 马车渐行渐远,路旁河水粼粼,山川秀丽,渐渐将穷苦的小渔村彻底掩盖住。 但小渔村里一幕幕贫苦的景象,老于头苦涩而麻木的话语,还是萦绕在墨画心头。 墨画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青山绿水掩盖下的小渔村,目光深邃。 或许这就是…… 邪神的“土壤”…… …… 马车行了一路,一直到了清州城。 墨画打算把这条黄金莲花三色鲤送给琬姨。 琬姨平日里没少照顾自己,没少请自己大吃大喝,更没少送自己东西。 墨画觉得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这一路上,看着平静,但墨画发现,暗处有不少修士,在盯着自己。 墨画神识略微一扫,便知他们是那个王家的人。 墨画假装没发现他们,而是乘着马车,堂而皇之地进了顾家的大门。 这下这些狗腿子就应该知道,自己真的有顾家做“靠山”,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到了顾家,闻人琬听到墨画买了一条鲜活的黄金莲花三色鲤送自己,欣喜不已,亲眼看了后,见这鱼浑身金色,逐层变化,鳞如莲花,更是有些吃惊。 顾家虽是世家,平日里膳食也都不错,但像这种珍奇的时鲜,也不是时常都能弄到的。 即便能弄到,也要花不少功夫。 闻人琬当即就让人,将这三色鲤给炖了,给墨画和瑜儿补补。 鱼肉鲜美,汤汁醇厚如金,墨画吃得不亦乐乎。 最终这条鱼一大半,还是进了墨画和瑜儿的肚子。 之后趁着夜色,闻人琬又命顾家的马车,将墨画和瑜儿一同送回了太虚门。 次日依旧是上课,修行。 本该一切如常,但墨画隐约间总觉得,自己的神识似乎有些不对劲,疲惫感强,偶尔神思不属。 墨画静心冥想,内观己身,可识海空荡,神识充沛,并无异常。 墨画心中不解,还以为是自己奔波过度,有些劳累了。 到了晚上,弟子居中。 墨画给顾长怀发消息,将过江龙的踪迹,出水的位置,还有在小渔村中消失的事,都跟他说了。 而后墨画想让顾长怀派人盯一下,不过最好不要进村,远远地盯着就行,以免打草惊蛇。 顾长怀都答应了。 事情办完,墨画又学了一会阵法。 将近子时时分,墨画合起阵书,刚想进入识海,在道碑上将自己刚学的几副阵法练一下,却忽然两眼惺忪,困倦至极。 一股朦胧但强烈的困意袭来。 墨画眼皮如铅石般沉重,渐渐两眼一闭,趴在了书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画罕见地做了梦。 梦中一片迷雾,迷雾消散后,又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水。 墨画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身材修长而且健壮,穿着粗布的衣服,露出的一大片胳膊,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 而此时此刻,他站在船上,漂在水中,手里攥着渔网,网里网着鱼。 自己仿佛成了…… 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渔修? 墨画微怔,但恍惚之间也就接受了。 很快,他捕完了鱼,耳边有个人跟他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日子这么苦,也总该有个帮衬……” 墨画心里有些不情愿。 可一眨眼,云雾弥漫。 墨画发现自己已经拜完堂了,对面站着一个女子,蒙着红盖头,感觉熟悉又陌生。 新娘子? 墨画一愣,而后掀开盖头,发现新娘子竟是自己的小师姐! 小师姐神情淡淡的,脸颊红红的,像是天边明媚的朝霞。 墨画忍不住一脸傻笑。 可他还没笑完,就发现自己死了。 在河上捕鱼时死的。 一个大浪打来,船沉了,他被水妖咬死了。 一向清冷的小师姐抱着他的尸体,哭得稀里哗啦。 墨画还没来得及伤感,发现自己又活了。 这一次,小师姐和自己青梅竹马。 王家的少爷看上了貌美的小师姐,想要把小师姐抢走。 自己生气了,把王家的修士全都揍了一顿,可是打了小的,来了大的,自己打不过了,只能带着小师姐私奔。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 自己紧紧牵着小师姐的手,沿着烟水河,一路逃亡。 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追捕,被逼入绝境,绝望之下,自己就和小师姐相拥着,投河殉情了…… 之后画面一转,恍然又是一世。 自己和小师姐,已经有孩子了,但日子过得很苦,小师姐白皙绝美的脸上,已经有些憔悴了。 她一直数落着自己,埋怨着自己穷,让自己多赚些灵石养家。 可尽管埋怨,她还是在给自己缝衣服,给孩子做饭,不离不弃。 最终狂风大雨,无法捕鱼。 一大家子都饿死了。 临死前,小师姐躺在自己的身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目光之中既是凄苦,又是柔情…… 墨画心中一阵剧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恍然间,似乎有人在耳边喃喃祷告: “我的命太苦了,活不下去了……” “救救我们吧……” “求求您……” “求求您……” “掌管烟水河的……河神大人……” 河“神”?! 这两个字一入耳,墨画猛然惊醒,睁开了双眼。 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他的目光却冰冷起来。 “我的梦你也敢入?” 墨画的神识,瞬间沉入识海,静心冥想。 与此同时,一道道淡金血丝,自体内浮现,汇于双目之中。 墨画的眼底,泛出神圣而威严的金色光芒。 神“视”之下,空荡的识海之中,陡然又清晰了几分。 墨画目运金光,凝视看去,这才发现识海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条小小的,带着血色的红鱼。 其中还有一只,尖牙利嘴,双目凶戾,鱼鳍化脚,直立而行的血色鱼妖。 鱼妖见了墨画,目光凶狠,桀桀狂笑。 可笑到一半,却发现了墨画身上浑厚的金光,不由目露惊恐。 墨画面无表情,只伸手一捏,就捏住了它的脖子,稍一用力,手掌间金光一闪,就直接把这血色鱼妖给捏死了。 鱼妖死后,化作一滩血色的,仿佛带着鱼腥味的河水。 墨画能从中,感知到一丝丝邪异的神明的气息。 像是被邪神同化后的神识。 只是没有神髓,本身神识的量也太少了,根本吃不着。 墨画手一指,凝出地火阵法,将这些血色河水,以及一些残存的血色小鱼,全部焚化,不留痕迹。 清理完邪祟,墨画退出了识海。 现实之中的墨画,睁开了双眼,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邪神的手段?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六章 水井 什么时候中招的? 墨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只黄金莲花三色鲤。 “吃了鱼,喝了汤,所以被河神的邪念,侵入了识海?” 墨画心思微动,忽然想起什么,心中一紧。 瑜儿! 瑜儿也跟自己一样,吃了这尾黄金三色鲤,自己的识海中若有邪神的邪念,那瑜儿的识海,必然也被污染了。 此时夜色已深,墨画不假思索,立刻起身,来到隔壁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已经开了。 闻人卫站在门口,面容沉稳,但神色有些意外。 “小墨公子?” 墨画立马道:“我来看看瑜儿。” 闻人卫目光困惑,但见墨画神色焦急,不敢大意,立马将墨画请了进去。 墨画进了门,穿过层层精致典雅的屏风,和用料名贵,但饶有童趣的陈设,便到了里面的卧室。 瑜儿躺在床上,嘴角含着口水,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他睡得香甜,神识安定,并没有任何异常。 墨画瞳孔微深,放出神识,仔细看了几遍,再三确定没邪祟缠着瑜儿,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但墨画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瑜儿没事……” “小墨公子?”闻人卫轻声道,“瑜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墨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是我多心了。” 闻人卫也放下心来,眉头舒展,郑重道: “劳烦小公子操心了。” 墨画笑了笑,便不打扰瑜儿睡觉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趴在桌前沉思。 天色很晚,但墨画一点睡意也没有,心中杂绪纷呈。 “那尾黄金莲花三色鲤熬了肉,炖了汤,我和瑜儿都吃了,但瑜儿一点事没有……” “那就说明,不是这三色鲤的问题。” “可不是这三色鲤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 墨画皱起眉头,将前些时日的前前后后,都仔细回想了一遍。 从追踪过江龙,到进入小渔村,血雾,老于头,王家修士,最后带着三色鲤的鱼篓,离开小渔村…… 眼睛看的东西,若是被邪念入侵,自己应该能察觉到。 不是看到的,那就是闻到的,或者吃到的…… 而且,是跟瑜儿吃的,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三色鲤,那就是……” 墨画略作思索,瞳孔微缩,“老于头家的鱼汤?” 这几日,唯有这鱼汤,是他吃了,但瑜儿没吃的。 墨画皱眉。 自己蹭了顿饭,喝了老于头家的鱼汤,所以被邪神污染了? 为什么? 一锅鱼汤,为什么会有问题? 墨画不解。 便在这时,一抹红色,突然浮在脑海。 墨画猛然一怔。 他记得老于头在养着银鳞鱼的鱼缸旁,还放了一个小鱼缸,鱼缸被封着口,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只能隐隐见到一抹红色。 据老于头所说,里面养的是一种见不得光的赤水鲤鱼。 墨画细细想来,这才发觉,这种所谓的“赤水鲤鱼”,跟侵入自己识海中的那些血色小鱼,气息十分相似。 老于头…… 墨画目光微凝。 “看来有空,还是要再去一趟小渔村……” 如果老于头的鱼汤有问题,那么整个小渔村,所有渔修,潜移默化中,可能都被邪神污染了。 只不过没人发觉罢了。 渔修的苦难,就是邪神的土壤…… 墨画目光微动,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干涩,似乎还残存着适才的泪迹。 梦中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那些悲欢离合,生死际会,尽力谋生的艰苦,无力抗争的绝望和明明相爱,却无法厮守的痛苦…… 又一一交织在墨画的心头。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 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但又可能,是许许多多人的一生…… …… 顾长怀派人盯着小渔村,但数日来,并没有发现“过江龙”的身影。 于是几日后,到了旬休,墨画就迫不及待,又去了一趟小渔村。 此时正是午时,日光明媚,渔修在村里忙碌。 远远看去,一派生机,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墨画此时已经知道,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在小渔村喝了口鱼汤,识海就被邪神的邪念入侵了。 那这小渔村里的大多数修士,识海之中,估计也都有了血色的小鱼。 别人的神识,封在识海。 墨画进不去他人识海,自然也看不到他人识海里的东西。 他只能通过表象,去找一些蛛丝马迹…… 墨画瞳孔微深,眼底金光浮现,神识放出,在小渔村里来回仔细扫视,这才发现了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村里的渔修,尽管任劳任怨,都在努力活着。 但眼神转动之时,神色偶尔会有一刹那的茫然,眼底也会流露出一种死尸般的麻木。 这似乎是,神识在被吞噬的迹象…… 墨画也看到了老于头。 老于头也是一样,目光偶尔呆滞麻木,但他的气色却好了很多。 似乎因为有了灵石,能将自己的两个孙子送进宗门,换一個好前程,不再穷苦困顿一生,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焕发,眼底也有了光彩。 此时已是午时,他们一家,中午吃的还是鱼汤,和这小渔村,其他所有渔修一样。 墨画盯着鱼汤看,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来。 这就是普通的鱼汤。 熬汤用的,也是从烟水河里捞上来的,普通的灵鱼、 老于头倒是养着一小缸诡异的“赤水鲤鱼”。 但这鱼,一直封存着,他根本就没动过。 墨画皱眉。 莫非自己猜错了? 不是鱼汤的问题? 墨画想了想,还是没有进村,而是又隐着身,到小渔村的四周看了看。 小渔村依山而建,建在山脚下的一处平地上,四周都是山林,隔着一条路,不远处就是烟水河。 墨画逛了一圈,心中反而更加困惑了。 “没有……” 没有邪神的布道神像。 没有邪神的寄生之物。 也没发现有什么邪修或魔修的据点,又或是像璧山魔窟那样的魔殿。 祭坛也没一个。 无论怎么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渔村。 当然,它如果真的普通,反倒还是好事了…… 墨画神情凝重。 狩猎要有耐心,他决定还是先等等。 于是墨画又来到了小渔村外的一棵大树前,施展逝水步,将灵力覆在脚底,吸附着树干,背着小手垂直地走上了高高的树顶。 之后墨画就盘着腿,笔直地坐在树桠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小渔村。 他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墨画就这样坐着,一直盯到了晚上。 夜色朦胧,像是一层黑纱,缓缓笼罩在了小渔村上。 一切都昏暗了起来。 天边暗淡,没有星星,只悬着半轮月亮,月色冰冷,带着凄凄凉意。 盯了一下午一无所获,可一到晚上,神色困顿的墨画,瞬间就来了精神。 他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果然,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夜色更深了,村里的渔修大多熄了灯,只残余点点暗淡的渔火,点缀着夜幕。 老于头的家里。 假寐的老于头,睁开了眼。 他四处望了望,见家人都睡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将装着“赤水鲤鱼”的小鱼缸,用麻绳捆着,背在背上,而后佝偻着身子,走出了家门,走进了夜色。 远处的墨画,目光一凝,而后也轻手轻脚地,从大树上走下来,隐匿着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静悄悄地跟在了老于头的身后。 夜色中的小渔村,寂静得近乎诡异。 老于头佝偻着背,背着鱼缸,夜晚看去身形朦胧,像是一只自河里爬出的老河妖。 他一直往前走。 墨画静静地跟着。 一直走到村子后面,一处人迹稀少,无人居住的空旷院子里,老于头这才停下。 院子里有一口井。 井是用森白的石头砌成,月光一照,透着惨白。 老于头将鱼缸放下,解开封口,从中取出了几条血红色的,尖牙利齿,鱼鳍古怪的鱼儿。 跟墨画梦中的鱼儿很像。 墨画虽不是渔修,认不清具体品种,但却知道,这绝非鲤鱼。 老于头将这几条血红小鱼,恭恭敬敬丢进了井中,而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虔诚道: “河神大人在上,老于头还愿来了……” “多谢河神赐福……” 老于头又磕了三个头,感激道: “那日风浪大,老于头我半截身子已经栽河里了,差点就没命了,好在幸得河神庇佑,逢凶化吉,我还是活了下来,也抓到了那一尾,极品的黄金莲花三色鲤……” “有了这尾鱼,我那两个小孙儿的前程,就有着落了,我们这一家子,也终于有人,不用一辈子风里来浪里去,拿命去讨生活了……” 老于头叹气,“只是,后来这鱼差点被人抢了,不过还好……” “好在又有一位‘小贵人’,出手相助,打退了王家的狗腿子,还买了我的鱼……” “这位小贵人,是好人啊,老于头我运气不错。” “不过想来,这些都是托了河神大人的福,是河神大人,引导这小贵人来救我的……” 老于头又磕了几个头,而后合掌道: “之后老于头也没其他心愿……只求河神大人保佑,保佑我那两个小孙儿,能顺顺利利,拜入宗门……” “不求大富大贵,修道有成,但求能谋个营生,不再与这风浪、水妖打交道,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老于头就死而无憾了……” “河神大人,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求求您了……” “这‘血红鱼’,我一定好好养,等养肥了,养大了,我再献给您……” 老于头说完之后,井中突然传来水声,还有淡淡的猩红色,一闪而过,之后一切平复。 仿佛是什么东西,享用了祭品。 鱼死了,血融进了井水。 墨画一怔,猛然间恍然大悟。 是井水!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整个小渔村的修士,都吃着这一口井。 老于头把这血色小鱼丢进井里,污染了井水。 小渔村的渔修吃了井水,就等同于所有人,全部被邪神污染了。 而自己……是在老于头家,喝了井水熬的鱼汤,这才会被邪神的邪念污染识海了。 从而在子夜时分,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邪神编织的,苦痛的噩梦里…… 不,不是邪神“编织”的噩梦…… 墨画看了眼不停磕头的老于头,心中喟叹。 应该是小渔村中,所有穷苦的渔修,根据自身的亲身经历,共同“编织”的噩梦…… 老于头向井中,献祭过血色小鱼后,便重新封好鱼缸。 鱼缸里还有一些鱼还没养好,过些时日,精心养好之后,才能拿来投入井中。 事情办妥后,老于头起身欲走,却忽然听到寂静黑夜中,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于大爷……” 老于头猛然一惊,吓得脚底打滑,摔在了地上。 待他挣扎爬起,目光惊惶地四处看去,便见不远处的黑夜中,缓缓浮现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这道人影很熟悉。 借着清冷的月色,老于头这才发现,这道人影正是前些时日,帮自己击退王家修士,还买了自己三色鲤的“小贵人”。 只是此时,这位小贵人,不再是一脸和气可亲的模样。 月色照在他的脸上,一片冷白。 他的眼神,也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老于头回头看了眼水井,又看了看眼前的墨画,声音有些颤抖,“你,小兄弟……你都看到了?” 墨画缓缓点头。 老于头面色挣扎,忽而哀求道: “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 墨画沉默不语。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老于头惊恐道,“不然,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我那两个孙子,前途也都没了,我也会被河神大人责罚……” “求求你……” 墨画仍旧不发一言。 老于头又哀求片刻,见墨画无动于衷,心中渐渐涌起戾气,眼睛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血红,说出的话也有些扭曲,不像是人声,更像是鱼妖的叫声。 他失了理智,神色狰狞,猛然间向墨画扑杀而去。 “不答应我,我要你死!” 只是刚扑到墨画面前,见到月色之下,墨画悲悯的眸子,老于头陡然又是一激灵。 一幕幕记忆浮现在脑海。 墨画替他画阵法,帮他赶走仗势欺人的王家修士,还花大笔灵石买了他的三色鲤…… 老于头眼中的血色渐渐消退,面上戾气退去,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愁苦。 他缓缓跪在墨画面前,老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求求你了……” 他不停磕头。 生活的困苦,逼得他只能跪下,只能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哀求…… 墨画心中酸涩,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你。” 老于头一怔。 墨画缓缓道: “我可以不说出去,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教伱养这种血色小鱼的?” “又是谁告诉你,养这种鱼,就能心想事成,无灾无祸的?” 老于头怔忡片刻,哀求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道:“我说话算话,你告诉我,我就不说出去,否则的话……” 墨画目光之中,透出一丝冰冷的锋芒。 老于头心中一悸,这才想起,当日王家两位筑基,数位炼气联手,尚且被这小公子,杀得落花流水。 自己这个渔修,不擅长厮杀的道法,更不可能是这可怕小公子的对手。 老于头深深叹气,无奈道:“好,我说……”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神道(为盟主太上大罗天仙万寿帝君加更~) 老于头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 “这个方法,叫‘河祭化灾之法’,是一个路过的渔修告诉我的……” “那日我在河中捕鱼,船不知为何突然沉了——大抵是撞到了河底的礁石,或是碰到了某类水妖的尖角吧……” “在河中沉船,因此送了性命的渔修,我这辈子不知听过多少。” “当时我心中一慌,便拼命往岸边游,可刚游到一半,就被水妖盯上了……”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命丧烟水河的时候,一个路过的渔修,击伤了那水妖,硬生生拖着我,游到了岸边……” “我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于头叹了口气,至今还心有余悸。 墨画目光一凝,问道:“那个路过的渔修,是什么模样?” 老于头想了想,“是個惯常下水的,水性极好,皮肤通白,像河里的白鱼一样,眉毛很淡,模样怪怪的,但看久了,也觉得他慈眉善目……” 墨画目光微沉。 过江龙…… “然后呢?” “然后……”老于头沉吟道,“我对他感激不已,说要报答他,他却摆摆手,说什么……哦,都是水里谋生计的,落难了就该互相帮助,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好人啊……”老于头叹了句,而后道: “我便请他喝酒,虽是劣酒,他倒也不嫌弃。” “酒过三巡,说得投机了,便聊了些渔修的苦处,他说他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苦一人。” “我说我刚好相反,我一大家子人,但都注定了,过一辈苦日子,没什么奔头。” “我两个孙儿,灵根倒是不错,但根本没灵石供他们修行。” “是我这个做祖父的没用,拖累了他们的前程。” 老于头说到这里,神色自惭,而后摇了摇头,继续道: “那渔修闻言,欲言又止,本想开口,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只自顾自喝酒。” “但他这番犹豫,被我看出来了,我便跟他说,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有顾虑。” “他只顾摇头,我追问再三,他才叹了口气,跟我说了这个‘河祭化灾’的法子。” “他说这个祭祀之法,也只是他从一些老修士嘴里听过,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那渔修说,这世间有一种血鱼,需身心虔诚,以血养之,待其口齿裂开,鱼鳍化作类人的手脚,便丢进井里,供奉河神,若得河神庇佑,可以心想事成……” “我觉得蹊跷,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身心虔诚,要用血养,既是供奉河神,为何不丢河里,要丢井里……” 墨画好奇,“那渔修怎么说?” 老于头皱眉道:“那渔修说他也不知道,这个古法子传下来,就是这样的,一点都不能改。” “他说既是祭祀河神,那这就是河神的讲究,我们人类修士哪里知道……” “我有些犹豫。” “他便问我要不要用?他还说,也不是所有人,用了这个法子,都能得到河神的庇佑,不过姑且试试罢了……” “若是我真想用这个法子祭‘河神’,那他看在交情上,可以为我弄来‘血鱼’,灵石就不用给了,请他喝酒就成。” “灵石宝贵,但这种酒,反倒不值钱。” “我心想,试试便试试,就算不成,也不过赔点酒钱,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这位老兄可是救了我的命,也犯不着再来害我。” “他跟我说这么多,也是一片热心,为了我好……” 墨画听着眉头直皱。 老于头不知内情,只自顾自叹了口气,看向墨画,“小公子,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老于头有些感慨: “我照做了,我得到了河神的庇护,我抓了一尾三色鲤,卖了八千灵石,我那两个小孙儿,也有了前程……” 老于头说到这里,忽而神色惊恐: “但是这种事,千万不能泄露,否则会引来河神的怪罪,一切的福报都没了。” 老于头目光哀求地看着墨画: “小公子,算老头子我求您了,您行行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墨画神色复杂,心思微动,点头答应道: “好,我不说出去。” 他没想着劝老于头,也没试图向他说明,所谓的河祭,都是假的,他祭拜的河神,也根本不是河神,而很可能是尊邪神。 但这世间,愚信之人是劝不了的,说了也是白说,他不可能听的。 墨画不浪费这个功夫,他只道: “这件事,我不告诉别人,但你的鱼不能再养了,也不能再在井水里祭神了……” 老于头面色纠结。 墨画就用了一个,便于他理解的理由道: “贪心是会惹得河神责罚的。” “你得河神的赐福,已经够多了,若是继续献祭,求取无度,反而会触怒河神,招致灾难……” 老于头一听,果然神色惊恐,连连点头道: “对,对,小公子说得对!” “不能太贪心,已经够了,我运气已经足够好了,若是再贪心下去,怕是会出事。” 墨画点头。 老于头长舒了一口气,诚恳对墨画行礼道: “多谢小公子提点。” 墨画微微颔首,“好了,那我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墨画干净利落,转身就离开了。 老于头神情有些恍惚,他这才开始思考,这位小公子为什么这么晚出现在小渔村? 他到这里,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老于头想不明白,但他转念一思索,觉得这大概也是河神的旨意。 河神让这位小公子,赶走了王家修士,还买下了自己的鱼,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让自己的两个小孙子,有机会拜入宗门。 如今应该也是河神,让这小公子来点醒自己。 做人不能太贪心。 老于头深深点头,回头看了眼水井,便背上自己的鱼缸,转身离开了。 老于头走后,水井周围一片空寂,没了旁人。 过了片刻,一道小小的人影又微微凝结,身影显现,正是墨画。 他把老于头哄走了,又隐身悄悄回来,来到了水井前。 这口水井,墨画白天看到过,但并没有留意,没想到蹊跷就出现在这口井里。 墨画趴在井口,往井里瞄了一眼。 井里黑洞洞一片。 墨画放开神识,往水井深处探去,不一会儿,便察觉到里面有水,水里若隐若现,有几条血鱼。 再往深处,就混混沌沌一片,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邪神就藏在这井水里?” “怎么藏的呢?” “寄宿血肉?构建祭坛?还是井水里沉着邪神的布道神像?” “但是这也不对啊……” 墨画皱眉,“若邪神就寄宿在井底,那全村的渔修,肯定早就被邪神污染了,哪里还需要骗老于头养鱼,来散播‘瘟疫’一般的邪念……” “而且,如果邪神就在井底,自己肯定早就发现了。” 墨画眼眸之中,黑白两色一闪,诡算和衍算并用,向井中看去。 井中的确有血雾浮现,但却很淡。 比起那日,自己尾随过江龙,进入小渔村时,以天机衍算所窥见的猩红血雾还要淡。 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以墨画对邪念类存在秉性的了解,假如邪神,或是邪神的某具神骸,真的就寄宿在井底的话,它现在肯定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桀桀狂笑着要吃掉自己了。 “邪神……到底藏在哪里?” “这口井里,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墨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不由叹了口气。 神识……好饿啊…… 没东西“吃”…… 墨画又探头看了看水井,像是个嘴馋了,想喝“鱼汤”的孩子,忍不住想道: “要不……跳进井里看看?”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墨画按捺了下去。 自己神识是强,但肉身可是很弱的。 孤身跳到井里,若是碰到邪祟,哪怕是碰到邪神,自己也能应付几下,但若碰到凶悍的水妖,可能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有了。 不值得冒这个险。 但墨画又很想知道,井底到底有什么。 他蹙着眉头,想来想去,忽而眼睛一亮,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玩具”。 墨画立马翻开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一只“小老虎”。 这是一只傀儡,是傀老曾经特意为他雕刻的,里面还被墨画画上了灵枢阵,可以由他神识操控,自由行动。 小老虎虎头虎脑的。 墨画看着,还有一些怀念。 自从进入乾学州界,他就很久没用过这些“小老虎”了,此时要去井底探路,刚好可以试着用一下。 不过小老虎是木头的,会浮在水上。 墨画想了想,拿了几个铁块,绑在了小老虎身上,而后便将它丢进了井里。 “扑通”一声。 小老虎落水了,而后被铁块压着,缓缓向井底沉去。 井底昏沉,神识感知不清。 小老虎也不会“游泳”。 墨画只能尽力以神识,牵引着小老虎,划拉着爪子,在井底缓缓挪动。 他也不需要,小老虎侦查得有多仔细,只要确定井底,有没有危险就行。 小老虎划拉半天,挪动了一点距离,忽而身子一颤,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墨画心中一凛。 而后井里传来沉闷的,但激烈的,“划拉划拉”的水声。 似乎有一群鱼,在激愤地游来游去。 不到片刻,墨画就觉得小老虎被什么东西吞掉了,而后气息彻底消失了。 墨画一怔,而后心生庆幸。 “还好没贸然下去……” 但自己的小老虎……丢了一个…… 墨画多多少少有些伤感。 “井底究竟是什么东西,吞掉了自己的小老虎?” 墨画皱眉,忽而想起了,自己做梦那晚,识海中那个由邪神意念化作的,尖牙利嘴,双目凶戾,鱼鳍化脚,直立而行的血色鱼妖。 墨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些血鱼,丢在井里,恐怕是用来养“蛊”的。 它们吸收人血和愿力,在井水中互相吞噬,最终会进化成一只大号的,盘踞在深井之中的血色鱼妖。 这只鱼妖,就是邪神污染的“媒介”。 此时它还不强大。 但一旦喂养得多了,等它不停吞噬,不停壮大后,整个井都会化作污染源,通过井水,污染周遭。 而整个渔村,也都会成为邪神蔓延的“温床”。 墨画心中有些沉重,同时仍旧很困惑。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口井,只是邪神布道的“媒介”,而非邪神的本源。 这些鱼,不可能是邪神。 邪神的本体,究竟在哪? 墨画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假如自己是个“小邪神”,又或者是为了邪神,虔心布道的“神仆”,必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把布道的媒介,和邪神的根底,放置在同一个井里。 邪神的本体,要隐蔽,而且不为人知,不容冒犯和亵渎。 布道的媒介,同样要隐蔽,但是要广为传播,如同井水一般,污染信徒。 两者要有关联,但又不能完全隔绝。 “这么说的话,这个井很有问题……” 邪神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井里,因为除了这口井以外,方圆十里,再没有其他邪神出没的踪迹了。 “但秘密到底是什么,又藏在哪,是怎么藏的?”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费解。 井底危险,自己去不了,但是井外面…… 墨画又围着井口绕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其他蛛丝马迹。 一点线索都不给。 墨画心中叹道:“邪神布道之事,真的是诡谲难测……” 但他不甘心,将水井附近,又翻找了个遍。 可直到东方发白,将近破晓,还是一无所获。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放弃。 他又隐身,悄悄离开了水井,而后径直来到村口那棵熟悉的大树上,爬上枝头,继续耐心观察。 “我就不信了,抓不住你的小尾巴……” 墨画盘腿坐着,有些生气。 朝阳升起,小渔村一如往常。 墨画就这样盯啊盯啊,又从早上,盯到了中午,而后眼睁睁看着小渔村内,家家炊烟升起,喝着鱼汤。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鱼汤……喝不得啊…… 喝得越多,被邪神污染得越重。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没办法提醒,更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先设法查出邪神的根底,看能不能从根源上,找到解决的办法…… 墨画叹了口气。 正喟叹之际,墨画眼角一瞥,忽然一愣。 他发现了一个熟人…… 满脸络腮胡,肌肉虬结,肤色暗沉,看上去像是个精通水性的大汉…… 正是换了马甲的过江龙! 墨画眼睛大亮。 总算让自己逮住了! 在小渔村消失了数日的过江龙,终于又重新出现了。 此时正是午时,过江龙背着鱼篓,作渔修的打扮,旁若无人地走在小渔村里,也并没有人怀疑他。 过江龙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饶了一圈,似乎是在查看渔修们的状况,又似乎是在物色着什么。 尤其是路过老于头家时,目光更显深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之后他便背着鱼篓,离开了小渔村。 墨画连忙跟上,就发现过江龙离开渔村后,走到烟水河边,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之后他就像一条大黑鱼,在水底肆意游动。 墨画神识强,而且研究了白浪诀,熟悉了白浪身法,和驱水避妖之法,神识更与烟水河,有了些微的感应。 过江龙看似沉在水底,但一直都处在墨画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任何举动,都被墨画看得一清二楚。 而过江龙,显然还毫不知情。 墨画就这样,一直盯着,过江龙也一直游着,眼看天色渐黑,墨画心中有些着急了。 旬休两天,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到了晚上,他就必须得回宗门上课了。 可都跟到这了,万一错过,断了线索,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且邪神之事,宜早不宜迟。 墨画咬咬牙,便给顾长怀发消息: “顾叔叔,我有重大发现,替我向宗门请一天假!” 顾叔叔是道廷司典司,他替自己请假,比自己请更有说服力。 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过江龙,还有小渔村邪神的秘密,都给扒出来…… 墨画目光坚定。 之后过江龙就跟之前一样,在烟水河里,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期间也抓了几条鱼,直到天色渐黑,他这才上了岸。 上岸之后,他仍旧和前些时日一样,取出鱼篓,装着自己捉的几条死鱼,背着往小渔村去了。 墨画轻手轻脚跟着。 进了小渔村,过江龙警惕地左顾右盼之后,仍旧和那日一样,走同样的路线,拐进同一个窄巷,之后就直接消失了。 墨画眉头微皱。 但这次,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夜色漆黑,月光凉凉的。 空中的气氛,渐渐有些压抑。 墨画踩着小渔村内,微微湿润的地面,闻着越发浓重的鱼腥味,径直向村后面的那口水井走去。 到了水井前,墨画眼眸微亮。 果然,过江龙也在这里! 墨画轻轻走上前去,就发现过江龙将鱼篓放在一边,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笔,一方砚。 笔毫是黑的,似乎用人的头发做成。 砚是白的,森然如骨,研墨片刻,竟有鲜血流出。 过江龙以人毫之笔,蘸着骨砚中的血墨,在水井周围,画着一种极其特殊,古拙且隐晦的纹路。 墨画见状,心中一凛。 “这是……邪道阵纹?” 这过江龙,竟还是个阵师? 邪异的水井旁,过江龙目光虔诚,神色谦卑地画着血色的阵纹。 墨画就在一旁,偷偷看着。 随着阵纹越来越多,水井内的气息,也越发诡异。 终于,当过江龙将阵纹,全部画完之时,水井猛然一颤,而后似乎因果逆转。 这口水井,在墨画的感知中,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一股极其浓烈的,带着腐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诡异的猩红血雾,自井中涌出,逐渐向外弥漫扩散,最终笼罩了整个小渔村。 就仿佛是,这个井的“封印”,被打开了…… 墨画心中震惊,他看着井边的阵法,目光凝重。 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竟能将邪神的气息,封在井底…… 墨画眉头紧皱,苦思不解,忽而一个念头浮现在心头。 “封印……” 墨画瞳孔一缩。 这莫非就是,黄山君口中所说的,近乎失传的…… 神道阵法?!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神识转化 过江龙为什么会神道阵法? 墨画眉头微皱。 适才他观察过了,过江龙画阵法时,笔法生疏,神念滞涩,手腕也很僵硬,一看就不像是经常画阵法的样子。 他并非真正的阵师,井上的“封印”阵法,也应该是他死记硬背,“照葫芦画瓢”画出来的。 若是如此,那这神道阵法,应该是别人教他的。 谁教他的? 墨画神识飞速转动,将与过江龙,人贩子有关的修士,一个个排查,最后目光微凝。 “……屠先生?” 人贩子、罪修、邪修、魔修…… 这所有修士中,唯一一个,可能掌握这类古老的,近乎失传的高深阵法之人,就是那神秘莫测,墨画如今只是听过,面都没见过的…… 屠先生。 “神道阵法的传承……在屠先生手中?” 墨画有些困惑。 如果他所料不差,屠先生是幕后之人,身份很高,很有可能是大荒邪神的“大走狗”。 穷极神识之力,用以克制神明的,神道阵法的传承,会藏在邪神的走狗手里?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又或者,这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渊源? 墨画沉思之际,另一边,水井也如同被转变了因果,气息骤变,似乎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另一口井。 猩红的血雾,自井底弥漫开来。 这口井,不再是小渔村的水井,更像是…… 某种禁忌之地的入口。 过江龙在井口五体投地,虔诚叩拜,三次叩拜之后,便拎起死鱼,直接纵身跳进了井里。 墨画看着一惊。 这过江龙……竟直接跳了进去…… 随后他又有些奇怪。 过江龙跳进了井里,但井中并没有传出水声,仿佛此时的井,已经变成了一口枯井。 墨画等了片刻,见过江龙不再出来,便蹑手蹑脚,凑到井口边看了一下。 井底完全被血雾遮蔽,如同一片血色禁地。 看着就十分危险。 墨画又看了看周围的阵法。 这才发现,水井周边,森白色的砖石,其实并非石头,而是一种磨平后的骨质石砖。 这种骨砖,是专门用来做邪阵阵媒的。 只不过沾了灰土,砌在一堆石头里面,粗看之下,并不易察觉。 而骨砖之上,就是过江龙适才画的邪道阵纹。 墨画打量着这些阵纹,忽而神色一惊,他发现这些血色的阵纹,竟然在一点一点地变淡,阵法痕迹也在渐渐消弭。 一瞬间,墨画就明白了。 这种血墨,是会自行消散的,为的就是不留痕迹。 过江龙以血墨画下阵纹,开启水井的“封印”,然后跳进井中。 之后血墨自行挥发,阵纹消失,水井会重新“封印”起来,血雾的入口封闭。 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也没人知道,这井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手段果然缜密……” 墨画心中感慨,而后事不宜迟,立马开始聚精会神,记录起井边的血色阵纹。 过了一会,阵纹消退,血雾倒涌入水井之中。 这口井,又变成了普通的水井,里面井水沉沉,漆黑一片。 墨画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神识强了一点,悟性高了一点,记性好了一点,阵法造诣深了一点。 要是再差一点,就这一点时间,根本记不下这么多阵纹…… 墨画取出纸笔,用普通的灵墨,将过江龙画在水井边上用来“解封”的阵纹,重新又誊抄了一遍。 这些阵纹,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神道阵法”的一部分。 墨画端详了许久,眉头渐渐皱起。 这些阵纹他看不大懂。 似乎缺失了某些基础的底层构造,所以阵纹的含义,阵枢的结构,内在力量的流转,都无法窥测。 这个好像,就是特意给“阵盲”准备的,单纯的形式化的阵法。 不需要懂,死记硬背就行。 这对不懂阵法的人是好事。 但对墨画这种精通阵理的阵师来说,反倒显得有些……难以理解。 墨画也就只能,先“死记硬背”下这些阵纹,以后有机会,寻求到完整的,体系化的神道阵法传承,再进行更深入的领悟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没有猜错。 这水井上的阵纹,真的是“神道阵法”…… 墨画又目光炯炯地看向水井。 邪神的确与水井有关。 自己之前预料得没错。 表面上,这是一口井,但实际上却是两口井。 一口是连通着提供愿力的小渔村的水井,另一口是连接着接受供奉的邪神的枯井。 这也是墨画第一次,亲眼见到,并亲身接触到邪神的布道。 墨画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神识质变,又从黄山君那里,听闻了不少神明之道的学问,这才能抓到邪神的马脚。 不然的话,哪怕自己是金丹,贸然进小渔村,也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就算是被邪神污染了识海,恐怕也是身陷邪障,邪念滋生,却茫然而不知真相…… 墨画又看了眼水井。 如今真相的入口,就在眼前。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跟着过江龙,钻进井底看一看,看看井底里到底藏着什么。 邪神究竟是以何等形态存在的。 以及在此之前,还要先学会打开井口“封印”。 墨画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无论现在进不进井底,都要先试着学会破开水井的封印。 这样可进可退,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墨画又在脑海中,将过江龙画阵纹的经过,重新回忆了一遍,之后取出笔墨,开始动笔,照葫芦画瓢,在水井周边的骨砖上,画出解封印的阵纹。 墨画画得很快。 不一会儿,阵纹就画完了,可水井纹丝不动,一点动静没有。 “果然……” 墨画有些失望。 以骨为媒,以血为墨,这是邪阵的手段。 自己妄图以正常的“灵墨”,去替代“血墨”,是激活不了邪阵的…… 可自己又到哪里去弄血墨? 血墨是要用人血去调配的。 好像还不只是简单的调配,还要配以道廷明令禁止的一些草药,以及一些邪异残忍的手段,才能调配出来…… 成为邪阵师,从配制血墨开始…… 可以说,只要开始调配血墨,一只脚就已经迈上了邪阵师的道路。 墨画才不做这种蠢事。 但没有血墨,怎么画邪阵呢? 邪阵…… 墨画开始根据自己,极其丰富的一二品阵法的经验,开始一步步推测…… 所谓邪阵,本质上是阵师通过邪道的手段,画出他本来画不出的阵法…… 抑或者是,借助邪道手段,增强阵法的威力。 过江龙不是阵师,神识有限,必然画不出真正的神道阵法,所以只能借助旁门左道,来揠苗助长,构建阵法。 那么过江龙画下的这些阵纹之中,既包含一部分“邪”道,又包含一部分“神”道。 借“邪”道,近“神”道。 所以过江龙可以成功画下这些阵法。 而自己现在,既不通“神道”,又借不了“邪道”,所以这些阵纹,画出来一点用没有。 “神道”阵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墨画苦思冥想,一时间还是想不明白。 “那反过来想……” 神道阵法,是为了干什么的? 克制,或是封印神明? 既然是要克制,或是封印神明,那么必须要有,与神明相匹配的神念之力? 毕竟人神有别。 人的神识与神的神念,有着“质”的区别。 这么说来的话…… 墨画睁大眼睛,猛然一惊。 所谓神道阵法,是通过阵法,将人的“神识”,转变为可以与“神明”神念相媲美的力量? 墨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样的话…… 自己本身就拥有,近乎“神明”的神念! 那还转化什么? 墨画眼眸大亮,顺着继续思索下去…… 自己虽然神识质变了,但画阵法的时候,还是依照之前的习惯,调用神识…… 那现在,假如自己刻意将“神化”后的神识,注入到阵法之中,岂不是这本身,就相当于一种“神道”阵法了? 墨画茅塞顿开,而后事不宜迟,立马就尝试了一下。 他闭目养神,将识海之中,那些因吞噬“神髓”,而产生的淡金色,近似血丝一般的神念,全部调用起来。 而后墨画开始,在水井周边,用普通的灵墨,画过江龙留下的邪纹。 淡金色神念,随着墨画的笔墨流转,渗透入阵纹。 墨画笔下的阵纹,开始融入一种,一般人看不到的,超脱于寻常修士神识层面的,“神明”神念一般的,淡金色光芒。 墨画画得很认真,很谨慎。 而这一次画完之后,阵法果然生效了。 墨画能隐隐感知到,自己画出的阵纹,有着一种玄妙的“神道之力”,与骨砖互相呼应,牵引着井底深处的,某种源自于邪神的邪力,并将这股邪力,逐渐释放了出来…… 水井一颤,气息陡变,猩红的血雾,又从井底涌了上来。 墨画神色一喜。 成功了! 邪神老家的大门,被自己打开了! 也就是说,邪神家门口的钥匙,握在自己手上了! “要不要进去?” 墨画盯着井底的血雾看了看,觉得还是不能冒险,便丢了一個小老虎下去看了看。 小老虎落地,没有水声响起。 墨画微微点头。 这就说明,这口井是枯井,里面是干涸的。 墨画以神识操纵着小老虎,继续向前探去,一路畅通无阻,既没有修士,也没有其他建筑。 墨画皱眉。 “这个井底,莫非是空的?” 又走了片刻,忽而“扑通”一下,小老虎似乎掉进了水里。 而后不过刹那功夫,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袭来,在墨画的感知中,这只探路的小老虎,瞬间就被碾压成了齑粉。 墨画心中凛然。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士?还是妖兽? 这是邪神门前的,真正的“看门狗”? 墨画有些头疼。 太危险了…… 墨画又沉思片刻,有些无奈,心中叹道:“罢了,再从长计议吧……” 真正成了气候,四处布道的“邪神”,必然是个“硬骨头”,也不是自己单枪匹马能解决的。 墨画心中仍有些不甘,但又没其他办法,只能先行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用消灵液,将自己在井边画下的阵纹,一一全都抹去了。 阵纹被抹去,水井又恢复如初。 墨画又环顾四周,确定没留下马脚,这才转身离去。 但他也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继续隐着身,等了足足一夜,直到天亮之后,过江龙还没露头,而已经有渔民前来井里打水了,墨画最终这才无奈地放弃。 他时间不多,不能再请假了,也只能先回太虚门了。 …… 顾长怀帮墨画请了一天假,理由还是帮道廷司画阵法。 等墨画回宗后,顾长怀就传书问道:“你到底去哪了?” 我抓邪神去了…… 墨画本想这么回答,但顾叔叔能信才有鬼了——除非他哪天也被邪神寄生了。 “我追查过江龙,找到了人贩子的线索。” 墨画说了一个,顾叔叔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 顾长怀果然精神一振,问道: “在哪?小渔村里?” “嗯。”墨画点头,“他们在小渔村那里,肯定有据点,但是入口在哪,我还在找……” 顾长怀沉默片刻,破天荒道:“辛苦了……” 没有神识敏锐,精通隐匿,心细细腻的墨画,道廷司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盯住过江龙,顺藤摸瓜找到人贩子的窝点,基本不可能。 墨画有些意外。 顾叔叔竟然对自己说“辛苦了”。 现在他有点怀疑,顾叔叔是不是真的被邪神寄生了…… 不过能被顾叔叔感激,也是好事,以后拜托道廷司做起事来,也更容易些。 墨画道:“下个旬休,我再去找找,看能不能揪出过江龙。” “好,”顾长怀传书道,“我多派几个人,盯着小渔村的动静……” “嗯。”墨画点头。 两人聊天结束。 之后墨画正常上课,课余的时间,全用来琢磨“神道”阵法的事了。 阵法浩瀚,博大精深。 有传承自然是好事。 但假如没有传承,就要学会自己去找。 借助阵道的理解,阵法的阅历,阵学的根底,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不断思索,去伪存真,去寻求未知的大道,掌握更深层次的阵法…… 这也是当初云游时,师父言传身教,教给自己的。 而神道阵法,高深莫测,近乎失传。 墨画也没有传承,但通过此次小渔村之行,过江龙那三鳞两爪的简陋阵纹的学习,以及自己现场“学以致用”,打开了邪神枯井的大门…… 墨画有了一些更清晰的推断: 神道阵法,是一种将人的神识,通过阵法进行“转化”,达成某种“质变”,并借此制约神明的阵法。 这种经阵法转化后的“质变”,与如今自己神识本身的质变是否相同,墨画还不大确定。 因为他还没学过真正的神道阵法。 但神道阵法,既然能克制神明。 说明这种由修士神识“转化”后的神念,即便不如真正“质变”后的神念,也未必会逊色多少。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真正足以与神明相抗衡的神念法门。 墨画心中喟叹。 上古时期,能体悟天地,窥见神识之理,创立神道阵法的古阵师,当真是太可怕了…… 这种阵法都能研究出来…… 这是真正的,以血肉之躯,领悟天道,抗衡神明。 墨画心生崇敬。 但随之而来,他还有一个疑惑…… 寻常修士的神识,通过神道阵法,“转化”为足以制衡神明的神念之力…… 那自己这某种程度上,已经质变,接近神明的神识之力,经神道阵法“转化”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能够封印比自己还强大的邪神? 又或者可以…… 墨画试着想了一下,之后猛然一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墨画连连摇头。 不能好高骛远…… 这都还只是推断,未必就是真的。 “先想办法,弄到真正的神道阵法学学看,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 “阵师一定要脚踏实地,实事求是!” 墨画点了点头。 现在唯一的线索,还是过江龙。 只要捉住过江龙,说不定就能得到完整的神道阵图。 墨画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 只是……那个血雾浓烈的井底,到底要怎么进去? 想到这里,墨画又有点犯愁。 自己倒是不怎么怕邪祟,但面对那些潜伏在暗中的妖兽,又或者是魔修团伙,就有些没办法。 找帮手的话…… 顾叔叔是金丹修士,但他不信有邪神。 而且哪怕他是金丹,万一被邪神入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那个一片血雾的井底,好像暂时还真去不了…… 墨画叹了口气。 “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又或者,抽空再去问下黄山君?” 墨画心里琢磨道。 之后的日子,墨画一边修行,一边琢磨阵法,一边考虑小渔村邪神之井的事。 过了几日,他却突然受到了顾长怀的一条消息: “小渔村出事了……” 墨画一怔,“出什么事了?” 顾长怀:“村里有两个孩子,被过江龙掳走了,不知带去了哪里。” 墨画心底一跳,顿感不妙,但还是确认了一句: “谁家的孩子……” 顾长怀道:“听说……是那个老于头的两个孙子……”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传闻 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墨画心里,还是感觉到丝丝寒意。 墨画目光微沉,问道: “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失踪的?” 顾长怀道:“据附近渔修说,那两个孩子,傍晚时分在村里玩耍,到了晚上,忽然就不见了……” “老于头一家,一开始还以为是两个孩子贪玩,不肯回家,但夜色越来越深,依旧不见两个小孙子的人影,他们这才察觉不对,连夜在村里找,什么都没找到……” “去河边找,也没找到。”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村里的渔修怀疑,是两個孩子贪玩,贸然接近烟水河边,被河里的水妖拖到水里吃了……” “但目前看来,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被过江龙掳走了。” “若不早点想办法,一旦这两个孩子,被过江龙出手转手卖掉,再想救回来,怕是难如登天了……” 顾长怀目光凝重。 不……不是卖掉。 墨画心生寒意。 也有可能……是被过江龙当成了祭品,送到了邪神那里。 若是如此,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道廷司派人找了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迟疑片刻,有些无奈,“小渔村是杂居的散修,不在仙城之内,多少修士没有修籍,管辖松散,道廷司一般不太愿意插手,因为无籍的修士,纵使帮了他们,上面也不算功绩……” “我只能让顾家的人去找,烟水河附近,还有小渔村周边……” “但这些地方,都没线索。” “不在外面,就还在小渔村里。” “这么一看,过江龙很可能就将那两个孩子,抓进了你说的那个据点里,现在要尽早将据点的入口找出来……” “嗯。”墨画点头。 他其实早就知道,“据点”的入口在哪,但他现在还不能说。 墨画想了想,决定道:“后天旬休,我再去小渔村看看。” 顾长怀:“我也抽空去一趟……” 墨画刚想说好,忽然一顿,沉思道: “顾叔叔,你是三品典司,平日里也忙,就先别过来了,等我找到入口了,再跟你说。” 顾长怀沉默片刻,也道: “这样也好。” 虽然他是金丹修士,但找人这种事,他也未必就比墨画“专业”多少。 以墨画的聪明机敏,他若找不到,顾长怀也不觉得自己一定就能发现线索。 经历过种种事情,顾长怀也不怎么担心墨画的安危。 除了遇到火佛陀那样筑基巅峰,金丹之下近乎无敌的魔修,不然在二品州界里,还是在一个小渔村内,墨画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即便真遇到危险,以这孩子一身的本事,自保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长怀不疑有他,便只遵循惯例叮嘱道: “那你小心些。” “嗯。” 和顾长怀聊完天,墨画想起一心为两个孙子,谋求生路的老于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麻绳偏从细处断,厄运专欺苦命人。 这世间,越苦的人,过得就会越苦。 “希望于大爷的两个孙子,不是真的被过江龙,带到了那个血雾笼罩的井底吧……” 到了旬休,墨画便又前往小渔村了。 原本这次旬休,他是想先去一趟枯山,见见破庙里的老朋友黄山君,跟它聊聊天,然后再旁敲侧击,问一下有没有对付邪神的办法,或者是要注意的事项的。 但现在来不及了。 再晚一点,老于头的两个小孙子,可能真的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黄山君那里,之后再去吧。 墨画早早便离开了太虚门,乘着马车,途径清州城,而后沿着大路,一直向烟水河畔行驶,到了小渔村的时候,正是正午。 小渔村里,炊烟少了许多,大多数渔修都顾不及吃饭,而是四散开来,喊着“小顺儿”和“小水儿”…… 小顺儿和小水儿是老于头的两个孙子的小名。 这些渔修都在帮忙,替老于头找两个小孙子。 小渔村虽说穷苦,但在一个村子里,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人情味也重一些。 有些渔修,尽管平日与老于头有嫌隙,也还是会帮着找。 孩子是无辜的。 他们少干两天活,不过饿一饿肚子。 但孩子若丢了,就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了,亲生的骨肉,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墨画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先去了一趟老于头的家里。 老于头家里,多了几个年迈的修士,看着年纪都很大了,头发花白,骨瘦如柴,应该是村里的长者。 老于头坐在屋檐下,整个人目光麻木,失魂落魄。 他的鞋已经磨破了,明明是筑基修士,肉身不弱,但不知走了多久,又不知都走过了何处,脚底皲裂,甚至磨出了血。 “……你歇一歇……” “慢慢找……急不来。” 几个老者在劝慰他。 可老于头木头一般,闻若未闻。 直到墨画进门,老于头麻木的眼珠子,这才转动了一下,死灰的脸上,浮现出种种懊悔,痛恨的神情。 “我……错了……” 老于头看着墨画,流出了泪水。 “小公子,是我错了啊,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我太贪心了。” 老于头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贪心不足呢?” “我该死啊……” 老于头满眼通红,神情悔恨。 周围几个老者闻言,神色错愕,纷纷面面相觑。 墨画目光微凝,轻声问道: “于大爷,究竟怎么回事?” 老于头低垂着目光,神色纠结,最后身体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也不再坚持,颓然叹道: “那日我听了小公子你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人不能不知足,不能向河神大人,求取无度。” “我便打算,以后都不再养血鱼,不向河神投祭,也不再向河神求愿了……” “我明明都打算好了,也下定决心了……可晚上一做梦,梦里我那两个小孙子,明明已经进了宗门,但因为出身低微,受那些世家子弟嘲笑,凌辱,压迫,还要被逼着为他们做事,当他们的走狗……” “最终小水儿不堪受辱,默默……自尽了……” “而他哥哥小顺儿,想为弟弟报仇,却不是那些世家弟子的对手,被活活打死了……” “被打死后,他的尸体被人用黑色的毒,腐蚀殆尽了,面目全非……” 墨画闻言,头皮一麻,心中悚然。 “这难道是……” 老于头不知墨画心中所想,而是接着道: “我那一双小孙子,就这么没了……” “我醒来后,被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我想得简单了,宗门里的水太深了,我一个散修,根本一无所知。” “八千灵石,对我们散修来说,不是笔小数目。但对世家,对宗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这些灵石,远不足以给我的两个小孙儿,一个好的前程。” “可是我没用,我这个筑基,还是年纪大了,运气好了,才侥幸突破的,没有修道传承,也没什么其他本事……” “我还是只能……去求河神。” 老于头神色悲苦。 墨画心里有了猜测,叹道:“然后呢?” “然后……”老于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然后,我就遭报应了,我太贪心了……” “河神责怪我了。” “它收走了我的两个小孙儿,以此来惩罚我。” “我那两个小孙子,再也回不来了……” 老于头的神情,一片死灰。 墨画皱眉。 忽而有个老者,惊叫道:“祭河神?你……” 他瞳孔睁大,颤声道:“伱……用什么祭的?” 老者如此反应,给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于头不知所以,声音沙哑道:“一种血红色的小鱼……” 那老者面色瞬间惨白,惊道:“大祸了……” 墨画一怔,连忙问那满头白发的老者道: “老爷爷,这血红小鱼,有什么来历么?” 老者目光惊恐,“这是灭村的征兆啊……” 其他几人神情都有些茫然。 “你们都不知道……”老者眼皮直颤,声音发寒: “我活了三百年了,很久以前,曾听人说过,以前我们这块地界,也是有一个渔村的……” “那个渔村,比我们这村子大,村里的渔修,也比我们多不少。” “一开始风调雨顺的,那渔村虽不富裕,但温饱倒没问题。” “后来不知为何,河里总是死人,渔修们惶恐不安。” “之后有人路过,告诉他们,是他们触怒了河神了,河神给他们降了神罚。” “必须挖一口井,用人血养血鱼,然后投到井里,献给河神。” “这样一来,河神受了信仰,便会宽恕大家。” “大家将信将疑,便照着做了,果然河里不再死人了。” “可是这么养着养着,大家发现,村里的人,似乎都有了问题,目光呆滞,反应迟缓,有点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脑子……” 老者声音微颤,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再后来,不知为什么,整个村子,全都消失了……” 墨画瞳孔一缩,“消失?” 老者颔首,“是的,全不见了,人不见了,整个村子也全都不见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这方圆十里的地界,晚上会起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但凡敢走进大雾的人,全都没出来过。” 墨画神色凝重起来,若有所思。 “哦,不对,”老者忽然愣了下神,恍然道,“我记起来了,有一个人出来过……” 墨画一愣,“谁?” 老者摇了摇头,“我也是小的时候,听一些长辈们说的,哪里知道是谁?” “只是听说,那个修士背着把剑,眉毛修长,不顾众人劝阻,径直走进了大雾。” “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却没想到,将近天明时分,他却活着走了出来。” “只是明明身上没伤,但他的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经历一番苦战,伤势不轻的样子。” “出来之后,他叮嘱了两句话:一是让大家,不要再进这血雾,否则生死难料;二是不要养一种,血红色的小鱼,否则必有灭村之灾……” “只是他这话,也有些奇怪。” “大雾就是大雾,也没有血色,哪里会是血雾?” 老者摇头,继续道:“不过这位背剑的修士,虽不知修为和来历,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大家也就将他的话,传了下来……” “再之后,大雾渐渐消退,曾经的渔村,已经彻底消失了。” “又过了近百年,才建了现在这个小渔村。” “而过去的修士,死的死,老的老,那背剑修士留下的两句话,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也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可怕禁忌……” 老者神色感慨。 其他人闻言,也都神色慌张。 但也有人不信,“灭村之灾,哪有那么玄乎?” “不知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 “就是,哪有那么多神啊灾啊的,小顺子和小水子,估计就是落水了,被水妖给叼走……” “胡说什么?被水妖叼走,那还能活么?” “依我看,应该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找回来了……” “人贩子拐走了,那还怎么找?” “老于头,你别担心,应该只是两个孩子贪玩,迷路了,兴许哪天,就自己走回来了……” …… 周围的修士,都在安慰着老于头。 老于头却神色凄苦地摇了摇头,笃定道:“是河神……” “是我贪心,惹怒了河神大人。我的两个小孙子,被河神大人收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了……” “一点念想都没了……” 老于头目光麻木,神情绝望,仿佛穷尽此生的希望,瞬间被残酷的现实碾碎。 墨画瞳孔一震。 他发现,老于头的愿力,似乎在被抽空。 与此同时,屋里的鱼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膨胀,扭曲地成长…… 墨画目光一冷,并指凝出一道金光,破空而出,直奔屋内,瞬间将老于头用来养血鱼的那个小鱼缸,击得粉碎。 鱼缸粉碎,河水流了一地。 一个红色的妖物,直接蹦了出来。 它尖牙利嘴,身负鳞片,腮部已经化作手足,两只眼睛空洞而麻木,如同人一般直立而行。 正是老于头养的血鱼。 墨画对老于头几人道:“后退!”,而后抬手便是几发火球,炸在这只血色鱼妖身上。 火球威力不算大,打在邪异鱼妖身上,只炸得它一个踉跄。 血色鱼妖桀桀狂笑,模样畸形而嚣张。 墨画手指一点,几发火球又呼啸而去。 鱼妖似乎渐渐习惯了这具躯体,动作更灵敏,又将火球一一躲过去了,而后看向墨画的神情,便带了几分凶狠和轻蔑。 墨画神色平静,依旧是施展火球术。 这几枚火球,同样被鱼妖躲了,但是炸在了地上,掀起了一些烟尘。 墨画借着烟尘遮掩,手指虚点,神识御墨,画地成阵,在鱼妖附近,迅速显化出了数道二品地火阵法。 墨画的手法,又快又隐蔽。 待烟尘散去,鱼妖察觉到脚下密布的火红阵纹时,丑陋的瞳孔,猛然瞪大。 但是为时已晚。 猛烈的火焰爆起,将鱼妖直接吞没。 一道哀嚎声响起,初生的鱼妖,直接被数道地火阵炸成了一滩血雾。 周围的几个年迈修士,一脸震惊,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这鱼妖就被墨画宰了。 但鱼妖虽死,血雾尚存。 墨画往前一步,靠近血雾,这血雾果然如墨画所料,直接钻入了墨画的口鼻之中。 墨画吞噬血雾之后,立马原地打坐,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那只血色鱼妖,又显化了出来。 它在墨画的识海中,桀桀狂笑,死鱼一般的眼眸,不停地转动,透露出饥渴,自以为来到了自己的主场。 可下一个瞬间,墨画的身影浮现。 鱼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 墨画身泛金光,小手一伸,便扼住了鱼妖的喉咙,之后徒手一捏,只一瞬间,便将这小小鱼妖给捏死了。 之后墨画退出识海,睁开双眼。 院子里十分寂静。 那些年迈修士,既有惊恐,又有茫然。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墨画做了什么。 而老于头的目光中,除了惊恐茫然,还有的,就是残存的,死寂的绝望。 墨画神色不忍,此时才明白。 在苦难的生活中,给人以一丝希望,然后又将这丝希望,彻底掐灭,从而造成更大的绝望。 这种绝望,会瞬间抽干人活下去的“希望”,是极其强烈的,苦痛的愿力。 这也是邪神最好的祭品。 墨画看着“行尸走肉”般的老于头,叹了口气,道:“河神是假的。” 老于头的目光,木然转动了一下。 墨画道:“根本没有河神,你这也不是献祭,你养的鱼,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这种鱼只是普通的‘水妖’而已……” “你的孙子,不是被河神带走了,而是被‘人贩子’掳走了。” “这个人贩子,道廷司已经追查他多日了。” 老于头这才缓缓回过神来,“道廷司?” 墨画点了点头,取出自己那枚道廷司的青铜腰牌,“其实我是道廷司的人,来这小渔村,就是因为有人贩子藏在你们村里,只是你们没发觉罢了……” “你的两个孙子,就是人贩子下的手。” “道廷司已经有线索了,正在派人追查,你不必担心,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老于头的眼底,渐渐又泛起光彩。 他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给墨画磕了一个头,“谢谢,求求小公子……” 只是他愿力被抽取,神识被吞噬太多,整个人脸色发白,虚弱至极。 墨画将他扶起,轻声叮嘱道: “这件事,道廷司是在暗中查,不能打草惊蛇,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老于头郑重点了点头。 他的两个小孙子,是被人贩子抓走的,不是被河神带走的,那就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他的眼底,又有了一丝渴求,和生的希冀。 墨画心中叹气。 虽说是被人贩子抓走的,但其实…… 跟被邪神抓走的,也没什么两样。 之后墨画离开老于头家,走在小渔村里,心中沉思,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计划了。 这个井底,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而听刚才这小渔村里,那几位老者的交谈,他现在也总算知道,井底究竟是什么了。 墨画心底微寒,神情渐渐凝重。 如果适才听到的传闻无误,那这口井,应该就是个入口。 它通向的,是几百年前,那个被邪神污染,从而整个消失的渔村……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章 危机 但还有一件事,让墨画很在意。 据那渔村老者所说,当年曾有一个眉毛修长的,背剑的修士,孤身一人进入血雾,并且安然回来了,还留下了血雾和血鱼的劝言。 这个修士,究竟是谁? 墨画皱眉思索着。 “他能看破血雾,说明神识很强,能从邪神气息笼罩下的小渔村安然回来,必然身负神念杀伐,或是神念守护的法门。” 背着剑…… 莫非是一位,精通“神念化剑”的剑修? 神念化剑…… 不会是我太虚门的某位前辈吧? 墨画心里嘀咕着。 之后通过井底,进了那个消失的渔村,要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位前辈,留下来的痕迹。 这位前辈,既然进了邪神的地盘,必然遭到了邪神的爪牙攻击,甚至有可能,正面与邪神交过手。 既然如此,多多少少会留下些神念杀伐的痕迹。 就是不知几百年过去了,这些痕迹有没有消失…… “先进去看看吧……” 既然决定要下井,就要做好准备。 墨画开始一一分析,血色枯井中的危险…… 井口的阵法,自己已经掌握了,进去没问题。 之前他也用小老虎探了一小段路。 知道这井是枯井,有通道可以一直往前走,但是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就会有水。 水中藏有杀机,小老虎粉身碎骨。 有可能是机关,但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水生的妖兽。 这个妖兽,估计是用来看门的。 再之后会有什么,墨画还不清楚。 但极有可能,就是那個被邪神污染,从而彻底消失的渔村了。 几百年前,向邪神献祭,从而彻底消失之前,这个渔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渔村里还有什么? 那个接受献祭的河神,本身就是邪神,还是一尊被大荒邪神污染,从而彻底堕落的神明? 还有过江龙…… 他会不会有帮手,就蛰伏在渔村里? 墨画叹了口气,觉得十分棘手。 这种事,他一个人根本做不来,必然需要帮手。 墨画想了想,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我找到人贩子‘据点’的入口了……” 顾长怀:“你等一会,我这就过去。” 墨画连忙:“不用。” 对面是邪神,顾叔叔来了,反而十分危险。 小渔村地处二品州界,若是顾叔叔被邪神污染了,发了疯,无意间动用了金丹之力,触犯了禁忌,被天劫抹杀了,那可就完蛋了。 就算不被天道抹杀,他反过来杀自己,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墨画感觉这是大概率事件,便道: “顾叔叔,你可千万别来!” 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顾长怀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是有东西瞒着你,但是即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墨画心里嘀咕,而后道:“没有。” 顾长怀迟疑片刻,便道: “那我让顾安和顾全两人过去,他们都是筑基后期,实力不错,而且是顾家的人,我也放心。” “除此以外,你用顾家密令,再调拨一些人手,以防不测。” “二品州界,这些人应该够了,若是遇到意外,伱再与我说,我会再想办法……” …… 墨画点了点头。 顾叔叔还是很靠谱的。 “嗯嗯。”墨画道。 要去井底一探究竟,有顾安和顾全两人跟着正合适。 其他顾家的人在外接应,自己心里也有底。 但是这些还不太够…… 墨画又道:“顾叔叔,有没有静心宁神的灵器,或是安心护神的宝物?” 顾长怀皱眉,“你要这些做什么?” 墨画找了个借口道: “我怕过江龙跟火佛陀一样,修了魔道的煞气,会慑人神识,动摇人心,所以提前准备一下,有备无患。” 顾长怀一怔,觉得有道理。 墨画这孩子,未雨绸缪,心思还真是缜密…… “顾家的库房里,应该有类似的灵器,我让顾安和顾全以我的名义去取几件,一并带给你……” 顾长怀干脆道。 “谢谢顾叔叔。”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这些静心护神的灵器,对付邪神到底有没有用,墨画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要试一下的。 “还有一件事……”墨画道,“顾叔叔,你能再帮我请两天假么?” 顾长怀沉默不语。 墨画道:“过江龙藏得很深,一天时间,我怕抓不住他们。” 顾长怀叹了口气,“行吧,我还以道廷司的名义,替你向太虚门请假……” “不过太虚门允不允许,我就不敢保证了。” “上次我替你请假,太虚门的长老就不大乐意了,这次再请,他们估计更没好脸色……” 墨画也叹了口气。 那也没办法。 井底是要去的,假总归也是要请的。 希望荀老先生,能替自己兜个底吧,自己之后再去找荀老先生赔礼道歉。 “请一下试试看吧。” “嗯。” 之后两人分头行事。 墨画用顾家密令,从附近的道廷司调人。 顾长怀则安排顾安顾全两人,去支援墨画,同时从道廷司修了一封书信,盖了自己典司的印章,通过道廷司的渠道,送到了太虚门。 这是一封请假信。 顾长怀也找了个“正经”的借口。 大意就是,道廷司临时有要务,需要请太虚门筑基初期弟子墨画,为道廷司画一些阵法,需两日假期。 事急从权,还请准允。 这封信,送到了主管弟子考勤事务的宋长老手里。 宋长老当即脸色就拉了下来。 又是这个小墨画! 岂有此理。 太虚门贵为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这孩子倒好,三天两头,往外面跑,还动不动就请假。 请假也不是自己来,还要道廷司帮着请,架子倒是不小。 宋长老当即就想驳回。 但想了想,还是怂了一下。 他将信件收好,亲自跑了一趟,递给了荀老先生。 可见了荀老先生,宋长老又瞬间没了底气,只小声道: “老先生,您看这孩子……他,他又请假了……” 荀老先生在桌前,不知翻弄着什么,神情严肃,眉头皱得很深,身上不经意间,透露着淡淡的威压。 是以宋长老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荀老先生“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同样一句话,宋长老不敢说两遍,就低眉顺眼地,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荀老先生微微叹气,这才抬起头,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没了威压,重又变成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迈的老先生。 “你说什么?” “哦,”宋长老这才喘了口大气,低声道,“那个……墨画那孩子,他又请假了……” “因为什么事请的假?” “说是道廷司有要务,要他帮忙。” “请几天?” 宋长老不悦道:“两天……” 荀老先生随意道:“两天而已,请就请了,有什么大不了?耽误不了多少修行……” 这是耽误修行的事么…… 宋长老心中腹诽,但不敢明说,便委婉道:“怕是坏了门规,影响不好……” 荀老先生挑眉,“坏了什么?” “门……” 宋长老看了眼荀老先生,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奈道: “他总这样请,也不是办法,恐怕同门会非议……” 荀老先生老脸一板,“非议什么?其他弟子若有本事,也让道廷司求他们办事,为他们请假,请多少天我都批。” “他们有这个能耐么?” “阵法这种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画得好就行的,你得用,也得让别人知道。” “天天憋在宗门里,死学死练,不知应用,这才是坏事。” 宋长老被说得哑口无言。 荀老先生见状,语气缓和了些,轻声道: “更何况,这也是好事……” 宋长老微怔。 荀老先生接着道:“道廷司请墨画帮忙,墨画是我太虚门的弟子,换言之,道廷司就是在请我太虚门帮忙。” “为什么请我太虚门帮忙,而不请四大宗,不请太阿门,冲虚门,以及其他八大门,十二流的门派?” “这自然说明,我们太虚门教徒有方,弟子有本事。” “你说,这对我太虚门而言,是不是好事?” 宋长老愣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又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除了墨画,他也没见道廷司,愿意为了哪个弟子,将“请假”的书信,寄到宗门里来的。 这可不就是我太虚门的弟子本事大,太虚门教徒有方么! 一时间,宋长老觉着自己,都与有荣焉了起来……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宋长老一眼,“明白了?” 宋长老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便定论道:“那就这样了,你把书信留下,我还有事。” 宋长老闻言,立马拱手,恭恭敬敬道: “那便不打扰老先生了。” 说完宋长老将书信留下,便告辞离开了。 宋长老走后,荀老先生继续埋头,研究着桌上的一件物事。 这是一件罗盘。 天圆地方,经纬交错,上有天干地支,各方命理,深奥复杂。 荀老先生看着罗盘,凝神推演,眉头却越皱越深,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许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太虚门的算法……果然不行……” “算不出来……” 荀老先生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锋芒。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忧心忡忡,似乎太虚门因为某些事,被一个可怕的存在,给盯上了。 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宗门命运。 可无论他如何思索,如何不停谋算,反复推演,都拨不清迷雾,窥不见其中的真相。 恍然之间,他只能看见,太虚门仿佛被一种紫色的,糜烂的因果锁链,层层封锁着。 一双血色的恐怖眸子,在对太虚门虎视眈眈。 这种危机,潜伏在阴暗之中。 必然有人,针对太虚门,在推动着诡异的阴谋。 但明面上,又什么事都没发生。 荀老先生皱眉,忽而想起他师兄的话,心中生出感叹。 师兄说得没错,若是昔日全盛之时的太虚门,何须担心这些魑魅魍魉,纵有天机百恶,因果千险,邪念万端,皆可一剑斩之! 只是…… 荀老先生眼神黯然。 如今神剑皆已尘封,剑术皆为禁术,没人能修,没人敢修,也不再有人去修了。 否则的话,自己也不用硬着头皮,钻研这些蹩脚的天机算术了…… 荀老先生觉得身心俱疲。 他又看了会罗盘,没过多久,便觉得神识枯损,识海刺痛。 荀老先生揉了揉眉间,之后合上了桌上的罗盘,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他又睁开眼,本打算继续推演,却不小心看到了桌上的书信。 上面印着顾长怀的印章。 “顾家……”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看来墨画这孩子,跟顾家的交情,还真不错。 一想起墨画,荀老先生的心情,不由自主就舒缓了不少,神识也没那么枯涩了。 这孩子修道的天赋,是差了点。 但神识上的天赋,堪称绝顶。 如今不过筑基初期,神识就已经达到了极其离谱的十六纹神识境界了,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算是我太虚门,捡到了个宝贝。 至于十七纹……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筑基境最后一个中境界的壁垒,太过深厚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破的。 估计要到筑基中期,甚至筑基后期,借助境界的提升,才能一鼓作气,破开识海壁垒,突破神识瓶颈。 急不得啊…… 这段时间,就要沉淀沉淀,多学学阵法,将根基再打牢固些。 荀老先生微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没留意墨画这孩子了。 不过这孩子心性正直,天赋好,还刻苦,十分省心,也不用自己叮嘱什么。 不仅如此,连一部分阵法课,都替自己教了。 荀老先生很欣慰。 他准备继续去推演罗盘,可神识甫动,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墨画这孩子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忙忙碌碌的,但又似乎并不是在画阵法。 荀老先生一愣,心底微沉。 墨画这娃子,到底在做什么? 除了画阵法,他也做不了其他事吧? 除了画阵法…… 荀老先生想了下,墨画他肉身不强,灵力又低,柔柔弱弱一个小娃子,他能做什么? 荀老先生皱眉,心中有了一丝丝不安。 …… 另一边,小渔村里。 顾安和顾全,已经奉顾长怀的命令,赶到了小渔村,还带来了几件护神的灵器。 一个清心镜。 一枚安神玉。 还有一支辟邪簪。 这三件灵器,是顾家珍藏的灵器,虽然只是二品,但效果特殊,用料稀缺,所以相当珍贵。 墨画也不知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试了。 此外,墨画用顾家密令,也召来了二十多个,筑基境的顾家修士。 井底风险未知,肯定不能全都下去,而且安神的灵器也不多。 墨画打算,自己和顾安顾全两个筑基后期修士,带着清心安神的灵器,先下去探探路,摸摸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 这也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办法了。 之后墨画便让顾安和顾全,以道廷司的身份,命令小渔村所有的渔修回到家中,闭门不出。 让顾家其他修士,严密驻守在小渔村内。 出发前,却有一个渔修,找到了墨画。 他是老于头的大儿子,也是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人的父亲,墨画记得他的名字,叫“于大河”。 于大河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神情坚决地恳求道: “小公子,我也去!” 墨画扶他起来,摇头道:“不行,很危险的。” 于大河跪地不起,眼眶微红,“小顺子和小水子,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墨画叹了口气,沉思良久,这才答应道:“行吧。” 于大河神色一喜,感激不已。 墨画心思微动。 这次的目的地,是被邪神污染的渔村。 自己不是渔修,对很多渔修的事不太了解,所以带上于大河,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更何况,救的是他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若是救不出来,于大河这个做父亲的,要承受双倍的丧子之痛,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去拼一拼。 之后墨画带着顾安顾全还有于大河三人,来到了小渔村后面的井边。 顾安早已观察了一路,此时忍不住问道: “小公子,那过江龙,不会是藏在这井里吧?” 墨画点头。 顾安和顾全面面相觑。 于大河也弱弱道:“这是我们村子吃水的井,里面不能藏人吧……” “你们看着就是了……” 墨画说完,取出笔墨,开始在水井的周围画阵法。 画完阵法后,阵纹一亮,水井猛然一颤,而后像那晚一样,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这是一口枯井,也是真正的,通向邪神的入口。 与此同时,还有猩红的血雾涌出。 只不过这种血雾,只有墨画能看到。 顾安顾全三人神色震惊,他们没想到,秘密真的藏在井里。 但他们却看不见雾中的血色,只觉得雾气重了些,身子凉了些,明明是白天,但却有些阴冷。 墨画刚准备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他记得那天晚上,过江龙跳进井里时,还背着鱼篓,带了几条大死鱼。 那种死鱼,头很大,身上有斑纹,看着有些丑。 墨画有些不明白。 过江龙带着那几条死鱼,是做什么用的? 他琢磨了下,觉得既然过江龙带了,那自己肯定也得带。 不知道的事,学一学别人,总归是没错的。 墨画取出纸笔,将那几条死鱼的模样画了出来,然后问于大河,“这个是什么鱼?” 于大河皱了皱眉,看了半天,这才记起,“应该是死斑鱼。” “死斑鱼?”墨画微怔,也不多问,而是直接道:“能弄到么?” “能!”于大河笃定道。 而后他二话不说,就跑去了前村,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于大河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三条大死鱼,正是三条又灰又丑的“死斑鱼”。 看样子,似乎是从村里哪家借来的。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下准备周全,可以下井了。 下井之前,墨画沉思片刻,最后又叮嘱了一遍道: “我话说在前面,这个井里十分危险,进去之后,一定要听我吩咐,一丁点都不能错,不然后果可能十分可怕……” 于大河一怔,随后咬了咬牙,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墨画又对顾安和顾全道: “小安哥,小全哥,你们也是。” 顾安和顾全神色微凛,但也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出身顾家,在道廷司任职,平日里与罪修邪修打交道,风险也都不小。 虽不说视死如归,但也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更何况,他们也不觉得,自己两人的命比眼前的小墨公子更金贵。 这么大点年纪,且只有筑基初期的小墨公子,尚且能以身犯险,自己兄弟两人又怎么可能畏首畏尾呢? “小墨公子,我们都听你的。” 顾安和顾全异口同声道。 墨画微微颔首,而后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被血雾笼罩,深不可测的井底,沉声道: “下去吧。” “嗯!”顾安三人点头。 而后顾安和顾全先跳了下去。 于大河心中念叨着自己两个小儿子的名字,神色坚定,紧随其后。 最后是墨画,他也不再犹豫,纵身跳进了这口,通向邪神的血色之井。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 压榨 墨画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河神庙,心思微动。 几百年前,那位眉毛修长的剑修前辈,一人一剑杀到了河神庙前,估计杀了不少庙里的邪祟。 甚至还一剑捅穿了河神的胸口。 河神心生忌惮,因此不敢再寄身在外面的神庙。 而是在梦境中,构建了一座“虚无”的河神庙用以栖身,防止有其他会神念化剑的修士前来,再斩它一次。 这座“梦中”神庙,近乎与世隔绝。 除了邪神真正的信众,恐怕没人知道入口,也没人知道,进入神庙的方式。 “怎么回事?” 一幕幕残忍的画面,自因果中浮现,走马灯一般,从墨画脑海中掠过…… 这座梦境中的河神庙,比外面所见,还要宏伟许多。 他也知道,邪神究竟是如何通过布道,蓄养势力的了。 甚至连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可能都一无所知。 一类是血肉妖魔,一类是邪祟妖魔。 “小鬼……” 墨画捏了捏小拳头。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后残存的神识,以血炼发酵,用来化生邪祟。 但是,这些渔修的存在状态,让墨画很疑惑。 不过片刻,魔气漫天。 这个小鬼才是这群道廷司鹰犬中最棘手的。 奢大师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 这股腥秽味,墨画竟隐隐觉得十分熟悉。 这些妖魔,如临大敌,它们是在……恐惧着什么! 恐惧? 只是,墨画比他之前所见的,要小了一号。 墨画叹气。 “我可是河神的司祭,在这渔村之中,我有神主庇佑,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这种痛苦和怨念,会以血肉妖魔为形,重新构生成“邪祟”形态的妖魔。 当然,墨画其实不怕。 墨画往四周看了看。 “一群猪猡!人畜!一路上屡次三番折辱于我,终于遭了我的算计。” 他们的信仰,成为了邪神的养料。 “那你要把命留在这里么?”墨画一脸单纯地威胁道。 待信仰吸噬殆尽,神识枯竭,村民皆如行尸走肉,它便举起了屠刀,以黑衣人为爪牙,屠灭了整个渔村。 而后他在前面带路,墨画在后面跟着,两人走过渔修朝拜的广场,继续往河神庙的后殿走,过了一会,便到了后殿的大门。 奢大师说这个梦境,“不分昼夜”…… “我便在梦中,将你们一一宰了,你们神识灭了,肉身也早晚会烂掉……” 墨画眼眸微凝,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带路吧。” 榨干信仰之后,被屠杀,惨死的肉身,用来炼制妖魔。 河神庙前,一处石砖铺就的圆形空地上。 神识亡则人亡,他不想待会顾安他们留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 墨画有些好奇,“你见过河神?” 他们应该都只是普通散修,不走神识证道的路子,也不可能有自主的“神念”化身。 仿佛逆长了几岁。 奢大师后颈差点被墨画给捏断,连忙道:“小祖宗!饶命!我带路!” 墨画心中感慨。 小水子和小顺子也不在。 刀刃割破手掌,鲜血滴在地上,融成道道血色纹路。 他忍不住捂着肚子,缓缓跪在了墨画身前。 只是顾安额间阵纹一闪,似有什么东西,护住了他的神识,他这条鱼,怎么也塞不进去。 虽然有点危险,但他一身本事,即便胜不了二品邪神,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奢大师的身影渐渐浮现。 血色的渔村,渔修跪地朝拜,信仰堕落的河神。 但这些妖魔,却是邪祟! 奢大师眼睛一转,肃声道: “这些愚民出身低贱,活在苦难之中,所以向河神大神祈福,祈求河神大人的垂怜。” 奢大师面色微白,身形淡薄了些,但忍不住得意,冷笑道: “小鬼,没想到吧,我其实是个阵师!” 奢大师目光骇然,两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挣扎几下,却根本爬不起来。 梦中所有修士,神识皆可显化自身。 这个梦魇,是由河神,或者说是大荒邪神亲自构建的一个“集体梦境”。 门锁一颤,宛如妖兽张目,吸食着刀中的鲜血。 对这些渔修来说,安乐是短暂的,苦痛才是一辈子的。 妈的,看走眼了。 这才真的是,从肉身到神识,从生到死,被压榨得干干净净,一点一滴都不留。 门后面阴沉沉的。 奢大师面皮微微抽搐。 墨画没说什么。 还没动手,他又停住了,皱眉道:“不行,这样太便宜你们了……” 朱红色大门洞开,河神庙里的景象,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奢大师心中默默道。 墨画看了奢大师一眼。 奢大师手一颤,不敢有动作。 小渔村的渔修,无时无刻不在做这个梦。 奢大师心底直冒寒气。 另一边的墨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带路!” 墨画目光微凝,心中也大概明白了。 “我是不是……忘了个什么小东西?” 他用祭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在空中凝结成一条丑陋的,血腥的怪鱼。 奢大师踟躇道:“前面,你最好别去。” 两个黑衣人不在。 “你找我?” 它要在妖魔吃完墨画之前,赶紧逃离这里。 奢大师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地打开门锁。 妖魔闻到血味,躁动不安。 墨画撇了撇嘴。 地面之上,玄奥复杂的阵纹,宛若潮水升涨,藤蔓春生,疯狂向四周蔓延。 无论是世家,还是邪神,都将他们视为“工具”,压榨着他们的一切。 奢大师有些着急,忙劝道,“小……小祖宗,我不知你究竟有何传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大的神念之力,但你神念再强,也只是个人,岂可去冒犯神明威严?” 奢大师神情变幻,最后目光一沉,冷笑道: “好,小鬼,你既然不说,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而后他低眉顺眼,走到河神庙前,伸手就要推开河神庙的大门。 他看到数百妖魔,气势惊人,层层叠叠,将那小鬼围得水泄不通。 明明在外面,这小鬼修为最低,实力最弱,而且一副嚣张跋扈没脑子的世家子弟模样。 他们身影虚幻,双膝着地,向着河神庙的深处跪拜,与此同时,他们的脑袋里,皆游着一条丑陋的血鱼。 墨画迈步走进了河神庙中,面前是一条白石长道,两侧雕梁画栋,刻着各类鱼妖纹路。 他总觉得,情况有一点不对。 这个小鬼,心思未免太敏锐了。 若非如此,识海被污染得再严重些,他或许也会和这些渔民一样,在某天夜晚的“噩梦”中,被拖进这个“集体梦魇”,永远出不去,也永远醒不来,从而彻底沦为邪神豢养的“家畜”。 墨画顺手扼住了他的后颈,命令道: “老杂毛,给我带路,去见你的主人。” 河神庙内,也要宽敞许多。 不,不是忌惮。 这些妖魔,和外面的血肉妖魔,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血阵,极其残忍,会造成极大的痛苦和怨念。 不光他自己,顾安顾全,还有其他顾家修士,包括于大河,全都被拉进了梦境,此时仍昏迷不醒。 墨画双臂一展,诡念随着他的动作,留下道道重影。 墨画默默看着奢大师。 门开的瞬间,一阵阴风便吹了过来,风中夹杂着腥秽味。 “你就被困在这里,被这些妖魔活生生撕碎,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吧……” 墨画看了顾安几人一眼,问奢大师,“这些人,怎么弄出去?” 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人贩子,都只是狗腿子。 他总算知道,瑜儿梦魇之中的,那些畸形的,怪异的妖魔是怎么来的了。 只是晚上的时候,梦境才会显现。 普通修士,没有神念化身。 生是鱼肉,死为爪牙。 而后他便见,被数百凶戾妖魔围住的墨画,目光一冷,身上诡异的神念流转,瞬间幻化出三重墨色黑影,宛若三重道袍,披在身上。 墨画饶有兴趣,声音清脆道: 奢大师道:“现在还不行。” 奢大师抓着这条怪鱼,便想塞进顾安的额头。 与此同时,奢大师猛然将短刀,插在胸口,大量鲜血爆出,向墨画奔涌而去,并在接近墨画的时候,瞬间凝成一道血色阵法,将墨画束缚在原地,让墨画动弹不得。 墨画不由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喝了鱼汤,神识被污染后做的梦魇。 进了广场,墨画不由瞳孔一震。 奢大师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腹部一阵钻心般的绞痛,两只眼睛都被打得快凸出来了。 但尽管如此,众多狰狞的妖魔,却只敢在三尺之外龇牙咧嘴,流着腥臭的口涎,低声嘶吼。 奢大师有些畏惧,但还是咬着牙,继续放自己的血,凝结更多的纹路。 它们目光贪婪,但却不敢向前,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河神庙大门紧闭,但门上无锁。 除了神主,这些妖魔可谁的命令都不听。 奢大师迟疑了片刻,没继续往前走。 奢大师心中一跳,连忙解释道: “真不行,入梦是河神大人的本事,我只是开个坛,借个法,哪有那个能力将这些人送出梦魇……” “万一真的惹怒河神大人,到时候不光你要死……” “要想办法,进河神庙看看……” 这些跪拜的渔修,更像是…… 奢大师压下心中的恨意,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你随我来。” 但没想到,一旦入了梦魇,他的神识竟如此可怕。 “为什么?” 眨眼之间,神念急速奔腾。 “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身如雷霆,冲上去就是一拳。 这拳速度极快,力道极沉。 墨画笑而不答。 我怕是也要受到波及,给你陪葬…… 奢大师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径直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程,穿过前殿的大门,便到了河神庙的广场。 奢大师心中恨极。 邪神真正的势力,是麾下的两类可怖的妖魔。 奢大师面容扭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纹路宛若钥匙,贴着地面流动,流入一座座铁笼,开启了铁笼上的门锁。 他又将入梦的几人,全都看了一遍,这才神色微变,“那个可恶的挨千刀的小鬼呢?” 广场之中,跪满了“人”! 而且这些人,看着十分眼熟,仔细看去,竟是小渔村中家家户户的渔修。 河神庙的后殿,竟建有密密麻麻,不下数百座铁笼,笼中关押着或是鱼首,或是人身,或是妖爪拼凑起来的妖魔。 那一瞬间,墨画茅塞顿开,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待站定后,奢大师回首一看,就看到了一脸戏谑的墨画。 他们的苦难,成为了信仰的根源。 “等等。”墨画突然道。 墨画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场景的妖魔,神色漠然。 墨画这才松手。 那只手虽小,但神念的力道却极大。 奢大师睁大眼睛,想尽力挣脱,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这个奢大师,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信众。 奢大师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你要跟我打架?” 所以邪神便编织了一个梦。 不过数息之间,一座磅礴浩然的山火困杀之阵,已然铸成。 一实一虚。 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杀!” 做完梦后,他便醒悟过来,捏死了识海中的那只鱼妖。 奢大师在一旁偷偷察言观色,心里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奢大师立马道:“我……去拜了河神大人,在祭坛上上香,恭恭敬敬磕三个头,便可从梦魇中退去。” “祭坛……” 邪祟妖魔,可侵入修士识海,在邪神编织的梦魇之中,吞噬神识,无往而不利。 奢大师面带讥讽,只是话未说完,忽而神色一变,“不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神识如此凝练?为何入了梦,还能神智清醒?” 活着的信仰,用来喂养邪神。 邪神借由梦魇,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维系信众,并吸食信徒的信仰,壮大自身。 奢大师忍痛支吾道。 他环顾四周,目光阴冷,神色快意,放声狞笑: 奢大师皱眉。 另一边的奢大师,见墨画站着不动,不知因何有些失神,忽而阴沉一笑,偷偷将祭祀的短刀,攥在手掌间。 否则这些饥渴的妖魔,未必不会连他一起吃了。 奢大师眼皮一跳,“我不想过去……” 墨画站在河神庙前,刚想推门进去,忽而神情一怔,目光微凝,渐渐隐去了身形。 后殿的大门被一把巨大的门锁锁着。 血鱼游在他们的脑海中,就像游在水里,偶尔吸上一口,这些渔修的身影,就更淡薄一点。 奢大师咬了咬牙,这才掏出身上那把祭祀短刀,扎在手臂上,待短刀吸满了血,再将刀插在门锁中。 奢大师闻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千万别说这种话……” “很危险……” “是了,我给你们种下血鱼,让你们沦为祭品,为我神主供奉信仰,待榨干了伱们的神识,再将你们炼成半人半妖的妖魔……” 邪神吞噬着渔修的信仰。 陷入梦魇之后,自身神识在梦中的“显化”? 但墨画不是特别确定,便问奢大师,“这些渔修,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念沸腾,阵法爆炸,宛若强大火焰飓风席卷而来,将阵中所有妖魔,转瞬间焚杀殆尽。 奢大师背影仓皇,只是没走多久,便觉得身后气息有异,转身一看,瞳孔剧震。 因为他们的神识,已经被奢大师献祭掉用来开门了。 “它们可是饿了许久了……” 血肉妖魔,可杀修士肉身,污修士经脉灵力气海。 奢大师不知墨画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敢问,只好认命一般,推开了河神庙的大门。 “这是?!” 奢大师一咬牙,用祭祀短刀扎在手臂上,爆出一团血雾,震开了后颈的手掌,这才勉强脱身。 奢大师取出一把血色的祭祀短刀,便想割了顾安几人的脖子。 梦中他和自己的小师姐,几番悲欢离合,都不得善终。 就连老于头,也跪在里面。 墨画大感无趣,淡淡道:“你别管,继续带路。” 奢大师长长喘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墨画,心中一片冰凉。 只是这些村民不同…… 奢大师见墨画不太满意,便接着道: “为了让他们感念恩德,河神大人便构建了这个梦境,让他们所有人,都能在此跪拜祈福,不分昼夜。” “打架?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奢大师歪嘴一笑,“我堂堂筑基后期修士,十八纹神识,在这神主编织的梦魇中,对付你这个区区筑基初期小鬼,还不是随便虐杀,你……” 墨画问道:“这些村民,能从梦中出去么?” 墨画走了几步,见奢大师站着不动,回头皱眉道:“怎么不走了?” 否则神庙真正的入口,以及“入梦”的阵法,不可能掌控在他的手里…… 这个小鬼……究竟他娘的怎么回事?! 我的神识,可是筑基后期!为什么连这小鬼的一拳都遭不住?还有他娘的大道法则可讲吗? 墨画手下加重了力道,“你有资格问我问题么?” 待进门一看,墨画一怔,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穷苦的渔修…… 奢大师说完,邪异的目光,透露着兴奋。 墨画心思一转,问道:“那你也入梦了,你是怎么出去的?” 奢大师略作思索,邪气地笑了起来。 他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 “这些村民,可是河神大人的根基,你打他们的主意,一旦触怒河神,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杀了你们,让你们无知无觉去死,洗刷不了我的耻辱,也难泄我心头之恨。” 而跪着的渔修们,全部神色痛苦,仿佛在梦魇中,经历无数噩梦的轮回,并在无尽轮回的痛楚中,向邪神供奉着苦难的信仰。 这两个孩子的神魂,估计早就在这座河神庙中了,就是不知有没有被河神“吃”掉…… “为什么种不进邪祟?谁在他们身上,布下了护神的手段?” 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邪神要在外面,炼制那么多血肉妖魔。 死去的村民,肉身掺杂妖兽,以邪阵血炼,炼成畸形可怖的血肉妖魔。 “无所谓,你带我过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个该死的小鬼,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好,你既然想送死,我不介意给你领路。 意思就是,这个梦境不单纯是个梦,不是夜晚做梦时才有的那种“梦境”…… 一念及此,墨画突然神识一痛。 他弱弱道:“我……” 墨画的眼眸漆黑而纯净,口中轻念道: 狰狞的妖魔纷纷出笼,目光猩红,看向墨画。 奢大师脸色微白,“见过……但也没见过,我不敢看,只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这是我得神主恩赐,钻研了一辈子的血祭阵法,在神主编织的梦魇之中,这门血祭阵法,以血为墨,以梦为媒,无法可破。” “这一路上,我忍辱负重,等的就是现在。” 墨画目光不忍。 过了一会,门锁吸完血,“咯吱”一声,便自行打开了。 墨画胸口一窒,心中瞬间涌起无尽的杀意。 奢大师说完,转身便走。 而入梦的媒介,或者说是被邪神“污染”的媒介,就是养了血鱼的井水。 奢大师神情一慌,刚想回头,就发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双小巧但硬如钢铁的小手扼住了。 河神大人的脾气,可一向没那么好。 等他再抬头,就发现墨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 “再搞小动作,我就捏死你。”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血蛭 墨画以逝水步落地,身姿轻柔,只是脚底微微发麻。 待落定之后,墨画抬头看去,见井底的雾气并不重,但血色更均匀,缓缓流淌在井底。 血雾之中,像是孵化着什么。 墨画心中微微一悸。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离某种本源更近了。 “小公子?” 顾安三人轻声问询道。 进了井底,他们竟莫名其妙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忐忑,所以不由都看向墨画。 墨画端详了一下四周,见这枯井之底,是个石头砌成的甬道,四通八达,不知延伸到何处。 顾安三人,看不到血色,所以不知道怎么走。 墨画便点头道:“跟我来。” 墨画选了一条路,径直向里面走着。 顾安走在墨画身侧靠前,于大河跟在墨画身后,顾全则在最后面殿后。 三人隐隐将墨画护住。 顾安顾全是得了顾长怀的吩咐,一定要护墨画周全。 于大河则是知道,自己两个小儿子的生死,全系在这小公子身上,所以这小公子,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甬道干枯阴暗,气氛沉闷。 如此走了一段时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潭死水,似乎是被人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里面蓄满了水。 墨画目光微凝。 他记起了自己的那只小老虎,似乎就是掉入了水中,受到袭击,瞬间粉身碎骨了。 墨画神识外放,扫视片刻,目光一沉。 “水里有妖兽。” 这妖兽的气息隐晦而强大,因为潜在水中,不易被人察觉。 小渔村的幕后黑手,似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特意养了一只妖兽,丢在水里拦路。 顾安和顾全面面相觑,心中微惊。 水中浑杂,以他们的神识,竟都没发现水里藏了妖兽。 虽说是阵师,但小墨公子的神识,是不是太敏锐了些? 他才筑基初期吧…… 于大河弱弱问道:“小公子,您能看出,是什么水妖么?” 墨画摇了摇头。 顾安沉吟道:“要不我回去再喊人下来,一起联手,将这妖兽杀了?” “不行。”墨画摇头,“这只妖兽,应该是二品后期水妖,在水里太过强大了,估计至少要七八个修水系功法,精通水性的筑基后期修士联手,才有可能将其猎杀。” 墨画根据自己猎妖师的经验推测道。 顾安和顾全都皱起了眉头。 七八個筑基后期,顾家倒是能调集,但是要修水系功法,还要精通水性,擅长在水中杀伐,这条件就太苛刻了。 小渔村里的渔修倒是精通水性,但他们不擅杀伐,而且一个筑基后期都没。 “还有,”墨画接着道:“我们若在这里动手,强行杀了这只水妖,必然闹出大动静,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让过江龙他们逃了。” “那两个孩子,也可能救不回来了……” “小公子,那这……”于大河看着墨画,目光痛苦,满含企盼。 墨画微微叹气,“让我想想……” 他看着面前凶险的深潭,目露思索,不由想起了一个问题。 过江龙,他是怎么过去的? 过江龙虽精通水性,但只有筑基中期修为,根本不可能是这水妖的对手。 而且水妖是妖兽,吃人不分敌我。 墨画又将遇见过江龙的经过,全都回想了一遍,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几条死鱼。 听于大河所说,这种鱼叫“死斑鱼”。 墨画便问:“死斑鱼是做什么用的?” 于大河道:“这种鱼有毒,死后身上有灰斑,如同‘死人斑’一样,所以叫死斑鱼,吃了之后,会让人血液阻滞,肉身麻痹,如同‘死人’一般,动弹不得……” 墨画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过江龙他们,就是用“死斑鱼”喂水妖,让水妖动弹不得,然后他们才好过河。 墨画想了想,便让顾安将一条死斑鱼,丢在了水中。 死斑鱼落水,不过片刻,水面翻涌,露出一只巨大的丑陋的水妖头颅,一口将这条死斑鱼吞入了腹中。 墨画瞳孔微缩。 顾安三人也是神色骇然。 这水妖不知品种,但身躯庞大,足有五六人长,头颅畸形,大口如血盆,而且妖血浑厚,皮覆鳞甲,坚不可摧。 外凸的眼珠,瞳色黑黄,冷漠而残忍。 这是一只,不知活了多久的,二品巅峰水妖。 这只水妖,吞了死斑鱼后,瞳孔有些涣散,身子也不由自主麻痹了一会,但不过十息的时间,又恢复如初。 墨画一怔,而后微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喂了鱼,让水妖麻痹了,就能安然过去。 这只水妖的血气太浑厚了。 吃了死斑鱼,只能麻痹它十息时间,想要过河,就必须要在这十息之内,游到对岸,否则醒过来的水妖,还是会将过河之人吞掉。 顾安三人显然也明白过来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墨画看了看顾安三人,没有说话,但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些征询的意思。 于大河一脸坚毅,咬牙道:“我是去救儿子,便是死,也没怨言。” 顾安和顾全闻言,微微点头。 顾安随后也道:“小公子,不必担心我们。” 反倒是顾全,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墨画,“小公子,你还是别冒险了吧。” “没事。”墨画道,“我在水里游得也不慢。” 他之前没事的时候,把过江龙的白浪身法也大概学了学,虽说不上多精通,但凑合着用还是没问题的。 墨画又寻思了片刻,道: “还有三条死斑鱼,待会一起喂给这水妖,然后我们立刻往对面游。” “一起喂了?”顾全一怔,“那回来的时候呢?” “回来就不用担心了。” 墨画随意道。 回来的时候,不怕打草惊蛇,一只困在死水里的水妖,就是一个活靶子,自己有一百种办法,送它升天。 顾安和顾全不知墨画的打算,但经过璧山魔窟一行,两人已经渐渐习惯,听从墨画的吩咐做事了。 水妖吃完一条鱼,又缓缓沉入了水中。 它似乎对岸上的事,一无所知,但只对水中的猎物,感知敏锐。 三人商议好,就决定过河。 顾安、顾全和于大河,每人拎一条鱼,同时向远处的水中抛去。 死斑鱼落水,水妖又立即露出头来,一口吞了两条,而后和之前一般,瞳孔失神,有些麻痹。 “走!” 水妖吃鱼的瞬间,墨画便果断道。 而后几人一同跳入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于大河是渔修,水性极好,所以游得很快。 墨画虽不是渔修,但逝水步本就是水系身法,他又兼修了白浪身法,在水中宛如一条灵活的小鱼,速度也不慢。 顾安和顾全身法差了点,但修为深厚,所以也能跟上。 不过两人还是刻意慢了一个身位,护在墨画身后。 二品巅峰的鱼妖,吞了两条死斑鱼,只麻痹了十五息左右的时间,黑黄色狰狞瞳孔,便眨动了起来。 墨画察觉到危险,立马道:“快点!”而后他将身法催到极致,手脚并用,拼命划动起来。 岸边触目可及。 顾安三人也都开始拼尽全力,向岸边靠拢。 此时鱼妖已经彻底从麻痹状态苏醒,凸起的眼珠转动,丑陋的鼻尖,也嗅到了活人的气息。 它舍弃了另一只死斑鱼,渐渐沉入水中。 鱼妖的身影沉于水底,但与此同时,水面上却出现了一道暗流的波纹,以极快的速度向墨画几人荡漾而来。 墨画几人心中一惊,拼命游动。 最终,精通水性的于大河第一个上岸,上岸之后,他立马转身,伸手将河底的墨画拉了上来。 顾安和顾全也到了岸边。 可还没等他们上岸,水面“轰隆”一声,一只丑陋的水妖头颅浮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向顾安顾全两人吞去。 两人游在水中,闪躲不及。 墨画眼疾手快,手指并点,立马凝出几枚火球,打在了水妖凸出的眼睛上,阻碍了水妖片刻。 顾安和顾全得此刹那,同时抽刀,催发刀气,砍在了水妖的下颚。 奈何水妖皮糙肉厚,这两刀砍得不深,只勉强破了些皮。 于大河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淬了毒藻汁水的鱼叉,脱手掷出,扎向水妖的喉舌。 这是渔修平日打渔,惯常用来对付水生妖兽的法子。 鱼叉扎进了水妖的口中,毒藻渗入其喉咙,水妖剧痛,翻滚着又沉入了水中。 趁此间隙,顾安顾全两人一同上岸。 之后几人立马撤离。 可不过片刻,水妖又浮了出来。 整个鱼叉都被它含恨吞入腹中,水妖怒极,可水中几个活人气息已经没了,它只能对着岸上狂吼一声。 吼声低沉,但腥风剧烈。 墨画被腥风裹挟,踉跄几下,“扑通”一下,摔倒在了地面,模样有些狼狈。 顾安立马把墨画扶了起来,“小公子,没事吧。” “没事。” 墨画揉了揉额头,回过头来,有些生气地看了一眼水妖,心中默默道: “丑八怪,你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水妖丑陋狰狞的眼睛,还在盯着墨画看,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墨画记在“黑名单”上了。 上了岸,离了水,水妖就无能为力了。 众人也暂时安全了,开始继续向前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便发现前面有一处洞口,洞口有些微的光亮。 过了洞口,面前豁然开朗,不再是狭仄的井底,而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地。 天空微有细雨,脚底是一条铺着石子的泥路。 淡淡的,泛着微黄的雾水,浮在空中。 在顾安几人眼里,雾的颜色,是微黄的。 但在墨画眼中,这些雾的颜色,是更深的血红色。 而在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渔村的轮廓,与这方血雾融在一起,透露着死寂和诡异。 顾安暗骂道:“过江龙这些人贩子,也不知怎么,竟找了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用来藏身。” 于大河也点了点头,神色困惑道: “我也从没听说过,附近有这么个地方……这是个渔村?怎么看样子,一个人都没有?” “先过去看看吧。”墨画叹道。 他心中清楚,这渔村里,可绝不止人贩子这么简单。 众人沿着脚下的泥路,往远处的渔村走去。 可刚走了几步,墨画一把拉住顾安,猛然道: “停下!” 顾安一怔,四处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墨画,不知发生了什么。 明明四周什么都没有。 墨画却瞳孔微震。 他发现顾安前面,有一团血雾,而血雾之中,有一条蠕动的,血蛭一般的邪物。 这条血蛭通体红色,肮脏血腥,随着血雾在空中漂浮。 它就在顾安眼前游动。 顾安根本看不到。 适才他若再往前一步,就会直接触碰到这些血蛭。 碰到血蛭之后,会发生什么,墨画还不知道。 但根据他的经验猜测,这些血蛭大概率是邪神分化的邪祟,一旦碰到拥有神识的活人,很可能就会钻进他的识海,进行污染寄生。 “有危险。”墨画沉声道。 顾安几人看向四周的浓雾,都心中一凛。 “你们跟着我,不要随意走动!” 墨画神色凝重地叮嘱道。 自己既然把三人带进井底,就一定要尽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于大河是个苦命的渔修,生活不易。 顾安和顾全更是顾叔叔派来保护自己的熟人,更不能让他们出事了。 顾安三人均点了点头。 墨画就开始走在前面,带着三人,避着血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走了片刻,面前血雾浓烈,血蛭也密集了很多。 墨画自己能避开,但顾安三人,即便跟着自己走,也很可能被随后游动的血蛭寄生。 墨画有些犯难,之后忽而一怔。 他又想起一个问题。 自己能看到血蛭,所以能认出路。 那个过江龙,他看不到血蛭,又是如何能避开血蛭,找到进村的路的? 这里面必然有什么蹊跷。 墨画放出神识,在四周窥视片刻,忽然眼眸一亮,蹲在地上,在脚边扒拉起土石来。 顾安几人看得莫名其妙,但很懂分寸,没有打扰墨画。 过了一会,墨画终于从脚下的地面,扒拉出一块东西来。 这是一块阵法石板! 石板上面,刻画着一道道晦涩深奥的阵纹。 这些阵纹,墨画虽没见过,但看着却十分熟悉,其阵法风格,与过江龙在井口画下的那些阵纹,如出一辙。 “神道阵法!” 墨画心中一喜。 他连忙将这些阵纹,全都一一记下。 只是石板上的神道阵法,是不完整的,仅凭数道阵纹,构不成一个完整的阵法结构,也弄不明白阵纹的示意。 墨画又往前走了几步,又蹲在地上扒拉。 过了片刻,果然又扒拉出一块石板。 石板上依旧是不完整的神道阵法,阵纹有新有旧。 墨画互相对照着,将新的阵纹记下,而后继续往前翻,如此翻找了数个石板,总共记下了五道,全新的神道阵纹。 而后墨画取出一张纸,在纸上将这五道阵纹,不断模拟,组合,拼凑。 通过数十次尝试,墨画终于将这五道阵纹,成功拼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简单的,但神念之力循环往复,可以形成闭合的,神道阵法雏形! 这个雏形,还十分粗浅,与墨画刚开始学阵法时,那些仅由数道阵纹构成的五行阵法相似。 但却的的确确,是一副完整的,入门的神道阵法。 墨画将此阵法,与过江龙画在井口的阵纹比较了下,发现了一些门道。 过江龙画的阵纹,严格来说,不算神道阵法。 他的那些阵纹,是以取巧的形式,通过阵纹阻隔,来临时断绝神道阵法的阵力流转,达到暂时“解封”,打开井底封口的效果。 换句话说,过江龙画的“解封”阵纹,是以一整套完整的神道阵法为基准的。 这套完整的神道阵法,就画在血色枯井中。 又或者…… 墨画目光放远,看向远处笼罩在阴森血雾中的渔村。 这一整个被邪神污染,从而消失不见的渔村,都是构建在这套“神道阵法”之上的。 无论是井口阵纹,还是石板阵法,都只是这套神道阵法外延的一小部分。 墨画心中震惊,但与此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疑惑。 这套神道阵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谁把这套阵法,构建在这渔村里的? 目的是什么? 神道阵法的具体应用,究竟又是什么? 墨画皱起了眉头。 “看来要去渔村深处看看了,神道阵法的核心,估计就藏在里面……” 脚下应该还埋着一些神道阵法石板,但时间有限,墨画来不及一个一个掀起来看了。 等解决了邪神的事,再回过头来,把地皮都翻一遍。 墨画点了点头。 而此时石板上阵法的作用,墨画也想明白了。 这些阵法,是用来隔绝血雾,尤其是用来驱赶血雾之中,那些“血蛭”一般的邪祟的。 这些阵法依次连接,便自血雾之中,开辟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过江龙肯定也是通过这条路,这才能不受邪神污染,不被血蛭寄生,从而顺利进入渔村内的。 墨画初步窥破了神道阵法。 如今这条蜿蜒曲折的“神道”小路,也就清晰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有条路,总归更安全些。 墨画自己倒是能看到血蛭,有没有路都无所谓,但顾安三人就不同了。 他们看不到危险,即便跟着自己走,也是步步凶险。 “跟我来,踩着我的脚印走,别走错了,也不要乱看。”墨画道。 顾安三人知道利害,纷纷点头。 而后墨画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顾安三人也紧记墨画的吩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步都不敢错。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终于穿过了血蛭寄生之地,踏上了消失的渔村的土地。 这是一片,鲜血浸染的土地。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 剑痕(谢谢龇牙不咧嘴打赏的盟主~) 踏上土地的瞬间,墨画的神识一阵刺痛。 眼前浮现一片鲜红。 耳边有狰狞的笑声,痛苦的哭声,绝望的哀嚎声响起。 恍若因果逆转,时光倒流,几百年前,在这渔村里发生的一幕幕惨状,浮光掠影般,又在墨画的眼前浮现。 这座渔村,被人彻底血洗过…… 恍然间,墨画看到了一丝真相。 血雾之中,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所有渔修被屠戮一空,鲜血流入大地,浸染了土壤,也顺着一方水土,污染了莅临于渔村之上的…… 一尊淡金色神明。 这尊神明…… 墨画耗费神识,想去看清楚这神明的面容,但恰在此时,血雾翻涌,遮掩了一切。 这尊神明的眸子,也变得鲜红,对胆敢窥视因果的墨画,露出杀意。 墨画惊出一身冷汗,猛然睁开双眼。 四周一片阴森暗沉。 空中飘着鱼腥味,以及陈年的腐臭气味,脚底的泥土呈绛红色。 似乎是血与土融为了一体,但已经干涸沉寂了多年。 除此之外,四周十分寂静,血雾也并不浓厚,也没有浮游的血蛭,看起来比村外还要安全一点。 “小墨公子,你没事吧。”顾安担心道。 墨画适才突然脸色发白,晕了过去,似乎见了可怕的东西,神色很难看。 “没事。”墨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气氛太压抑了,我临时做个噩梦,调解一下心情。” 顾安三人:“……” 墨画又将适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一一回忆了一遍,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小渔村的渔修,被邪神污染后,又全都被灭口了。 灭村的修士,只有漆黑的狰狞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也辨不出身份。 小渔村原本是有一个神明的。 这个神明,身上有淡金色光芒,显然位阶不低,但是被邪神污染了。 至于结果如何…… 墨画看了眼现在的血色渔村,不由叹了口气。 信徒被屠戮,渔村被污染。 这尊神明的结果,肯定不言而喻了。 它现在不是邪神,也是邪神了。 只是…… 墨画微微蹙起眉头。 这个渔村的遭遇,自己怎么觉得,这么眼熟,似乎他曾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墨画凝神细思,瞳孔微缩。 谢家! 被火佛陀灭门的谢家,他们也是被屠了满门,死状凄惨,而且自己一踏进谢家的门,就有因果孽兆浮现。 墨画又回想起谢家的事。 虽然火佛陀死了,璧山魔窟被剿灭,里面的魔殿也被毁了,但墨画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深的因果没有解开。 谢家和小渔村,会不会有什么相关联的地方? 墨画抬头看了眼渔村的最深处,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不能让两個无辜的孩子,沦为邪神的祭品。 “我先隐身,进去看看情况,你们找个地方躲着。若是听到动静,就跑过来救我,若是没有动静,就原地等着,不要让人发现。” 墨画叮嘱道。 顾安和顾全两人有些顾虑,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于大河担心儿子,心急如焚,但此时也不得不按捺下急躁的心情,耐心等着。 墨画微微颔首。 顾安和顾全虽然带了水隐玉,但这种灵器,隐匿效果有限,而且两人隐匿的经验不够。 这种隐身窃听的“专业活”,还得是自己来。 墨画刚想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从怀中取出三件清心安神的灵器,递给顾安三人。 “这是安神的灵器,你们一人一件,好生带着。” 这三件灵器,顾安也很熟悉,正是长怀公子命令他们二人,专门从顾家库房取出,交给小墨公子的。 顾安有些疑惑,“小公子,这安神的灵器,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应该不只是用来清心宁神吧……” “是用来护住识海的。” “护住识海?” “嗯。”墨画点头,“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反正你们带着就行,是保命用的,十分重要。” “好!”见墨画说得郑重,顾安也肃然接下,但随后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墨画,“灵器都给我们了,小公子你呢?” “我不用。”墨画自信道。 这些灵器,对自己用处其实不大。 自己的神识本身,就是一件上乘的护神灵器! 顾安和顾全不太明白,但看着墨画,还是觉得小墨公子好厉害…… 之后顾安三人在原地等着。 墨画隐着身,开始轻车熟路地在渔村里打探情况。 这个渔村彻底荒废了,到处都是坍塌的石墙,枯萎的茅草,还有一些灭村时留下的破败的痕迹。 墨画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间大的渔屋,屋内有点点灯火,几道人影若隐若现。 墨画眉毛微挑,便蹑手蹑脚走上前去。 只是还没走近渔屋,墨画眼角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神情一怔。 “这是……” 墨画回过头,走到近处看了看,发现路边有一处石柱,被人削掉了一半,留下了明显的剑痕。 “剑痕?” 墨画眼睛一亮,心中不由想道: “这莫非是当年,那位剑修前辈进渔村时,与人或是邪祟厮杀留下来的?” 墨画用手摸了摸石柱的断面。 断面光滑,显然剑气极其锐利。 只不过经年累月下来,剑气早已消散,断面之上,也覆了一层黏黏的污垢。 墨画想试着观摩一下这道剑痕,参悟出一些剑气用法。 可他粗浅的剑法造诣,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进行这种高难度的剑道领悟。 剑气不行,那剑意呢? 墨画放出神识,感知剑意。 断面之上,有极其细微的剑芒浮现,竟几百年而不灭,墨画大感震惊。 但这些剑芒,仍旧太过微弱,参悟不到什么。 墨画瞳孔深邃,眸中天机纹理浮现,以天机诡算,增幅天机衍算,再定睛看去时,便见断面之上,气机陡然锋利。 一道极锐利的,淡蓝色的寒光,锋芒尽显。 墨画的眼眸微微刺痛,识海之中竟也感觉到了极强的压迫力,仿佛一个剑道高人,在以一柄极锐利的宝剑,指着自己的眉间。 而后一切转瞬而逝。 断面之上,些微的剑芒,彻底消散。 天机衍算之中,存于因果的剑理,也杳然无踪。 墨画怔忡片刻,怅然若失。 “这就是……神念化剑……” 那种纯净到极致的杀意,凛冽至巅峰的剑意,以及惊鸿一瞥之间,神念所化的,惊艳绝伦的剑气,都让墨画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墨画失神片刻,而后眸光大盛,光彩熠熠。 “这就是……神念化剑……”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太虚门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自己终于亲眼见到,并且亲身体会到了,由神识所化的,真正的神念之剑! 墨画又摸了摸断掉的石柱。 可惜石柱上,已经什么都没了。 不过没关系。 有一就有二。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进入了被邪神污染,危机四伏的渔村,不可能只出一次剑。 这渔村里,必然还存有其他“神念化剑”的痕迹。 自己只要一一观摩下来,即便学不会真正的神念化剑,但粗通皮毛,照葫芦画瓢,学点神识运用之法,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墨画满心期待。 就是不知,这渔村何处还留有剑痕…… 墨画心中嘀咕,忽而一怔,这才发觉还有正事没做。 “先救人,救人要紧……” 墨画心中默念道。 “剑痕”的事,之后再说。 而后他又隐匿着身形,继续向前面那座大渔屋走去。 渔屋周围没有阵法,也没有其他防护的手段。 估计是寄宿在渔村的修士,并不觉得有外人能来到这里,所以没有另外设防。 这也给了墨画方便。 渔屋大门紧闭,里面隐有人声。 墨画手脚并用,轻盈地爬上渔屋的屋顶,透过茅草间的缝隙,向屋内看去。 渔屋虽大,但陈设寒酸,屋内点了灯,灯火昏黄。 里面有几个修士,正在围桌饮酒。 这些修士,大多身穿黑衣,仅有一人例外,满脸络腮胡,一身黝黑健壮的肌肉,正是过江龙。 酒是烈酒,酒味很浓。桌上还摆着几碟干炸之物,以及一些鱼干,用来下酒。 几人边吃边喝,同时口中闲聊抱怨着什么。 墨画侧耳倾听,听到的全是什么“鸟天气”,“阴沉的地方”,“死了人”,“晦气”之类的话。 除此以外,竟然还有……“顾长怀”? “顾长怀那个王八蛋……” “不知发了什么疯,盯老子盯了好几个月了,阴魂不散……” “早晚杀了他!” “吹你妈的牛,你一个筑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想杀金丹?” “你懂个屁!莫欺少年穷!早晚我也会结丹,炼汞入道,修成上品金丹,学了镇派剑诀,与那姓顾的一决雌雄。” “……必将其百般羞辱,而后再杀了他!” “行了,别做梦了……” “说来也怪了,姓顾的他一个三品典司,之前抓的一般也都是金丹境的罪修,怎么这一年来,突然犯了病了,开始对筑基下手了?” 一个黑衣人语气微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首座的一个黑衣人目光锐利,喝了口酒,低声道: “按先生的说法,是有幕后高人,在暗中指使顾长怀,特意与我们作对。” “什么人?” 有人不耐烦道:“妈的,伱个蠢货,都说了是高人了,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 “真正的高人,哪个不是把自己藏得深深的?” “你他妈……” “好了!”首座黑衣人冷声道,“都是世家子弟,注意点言行。” “是,大哥……” 其他人低声道。 众人默默喝酒,过了一会,又有人找了个话茬,几人你一眼我一语聊了起来。 只是言语轻佻,多是些荤段子。 大多都是在聊,哪个家族的女子容貌美,哪个宗门的女子身段好,又或者什么灵根的女子,水润有趣…… 墨画听了一会,眉头直皱。 这些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自己又不想听这些,你们一堆人聚在一起,就不能说点正事? 可他们就不顺墨画的心意,还在那里“色言色语”。 过了一会,有人突然问过江龙,“李鱼,你他娘的,怎么到现在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喝闷酒?” 过江龙则有些神思不属,皱眉道: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过江龙目光微凝,“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屋顶的墨画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趴着,只是逝水步已经开始运转,准备一言不合就跑路。 下边过江龙又道:“实不相瞒,我在道狱的时候,就觉得被人盯着,假死遁入烟水河后,一开始还好,自由自在的。” “但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为何,似乎又被什么给盯上了。” “也不是一直盯,盯一阵,歇一阵,中间会隔一段时间,大概一旬左右,我也不知为什么……” 墨画心中默默道,因为我要回去上课…… 过江龙神色有些困惑,“但是,这又是不可能的,在岸上我不说什么,但是在水里,依赖白浪诀和白浪身法,与烟水河融为一体,这么多年了,根本没人能盯得住我……” “所以这件事,蹊跷得紧……” 首座黑衣人目光一沉,“你查过么?” “查过。”过江龙点头,“我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但没找到任何踪迹……” “那不就是了。” “必然是你多虑了。” “可是,”过江龙有些迟疑,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就在刚刚,我竟又有一种,隐约被人窥视的感觉……” 在场众人闻言一悚,随后纷纷骂道: “你个孬种!” “疑神疑鬼的……” “不要失了一次手,栽在了几个初出茅庐的宗门弟子手中,就成了惊弓之鸟,畏首畏尾……” “你在外面被人盯着,还有一点可能,但怎么可能真有人能找到这里来?” “假如真的有人进来……”首座黑衣人沉声道。 众人安静了片刻。 首座黑衣人目光扫视一圈,接着道:“……那一定是,我们之中出了个叛徒。” 众人神情一窒。 首座黑衣人冷声道:“有人把井口的阵纹,喂鱼妖的方法,进村的神道路径,都泄漏了出去……” 在座修士神情纷纷紧张起来。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大哥,我办事一向鞠躬尽瘁……” “大哥……” 首座黑衣人挥手示意道: “我明白,你们个个忠心耿耿,所以渔村的秘密,不可能泄露出去。” “而在二品州界之地,不知井口阵纹,不知喂妖之物,不知进村之路,便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渔村。” 首座黑衣人看着过奖了道:“所以你不必过虑。” 过江龙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赔笑道: “大哥说的是,大家都是兄弟,歃血为盟,谁敢将这些秘密泄露出去?” 首座黑衣人满意地点头,继续道: “你且放宽心,只需按公子的吩咐做事便是,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也定会保你周全。” 过江龙神色恭敬,“是。” 屋顶上的墨画闻言皱眉。 又是公子? 这个公子,又到底是哪个公子? 那个金公子? 应该不是吧…… 墨画正思索间,却听下面又有人问道: “大哥,我们还要在这村里待多久?” “是啊,阴森森的,到处透着诡异,这真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首座黑衣人淡然道:“快了,等河神吃完供品,我们再拿来炼丹,炼完丹后,就可以出去了……” 墨画闻言心底一寒。 河神吃完供品? 拿来炼丹? 这个供品,还有拿来炼丹的……不会就是老于头的那两个小孙子吧。 “等河神吃完供品……意思是,河神已经在‘吃’了?” 墨画神色凝重。 “时间不多了……” 情况也比他预想得紧急。 墨画轻手轻脚地离开大渔屋,四处看了看,而后选定方向,沿着屋顶,向渔村更后面走去。 大渔屋之后,还有一座密封的渔屋。 墨画来到屋顶,找了个缝隙,眯眼向下看去。刚一看清屋里的景象,墨画便瞳孔一缩。 这是一间炼丹房。 丹房内,到处都是解剖下的,修士的骸骨。 丹房的正中间,是一尊白骨丹炉,炉内燃着阴绿色火光,看着有些阴森。 炉前还摆着数味草药。 这些草药,紫绿红交织,模样诡异,而且还在缓缓蠕动。 白骨丹炉前,还有一个修士正在炼丹。 此人披头散发,身穿炼丹道袍,脸上纹着血纹,气息邪异癫狂,看这模样,是个邪丹师。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三章 地杀阵 白骨丹炉,阴森炉火,邪异丹师。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墨画皱眉,不由想起了,当初在大黑山黑山寨大殿中见到的,那尊血腥丹炉,那些诡异草药,和那些枉死的修士…… “这些人贩子拐卖修士,是用来炼人丹的……” 墨画目光微冷。 屋内的邪丹师,正在聚精会神,操控着阴绿的炉火,炼制着邪道的丹药。 丹炉四周十分血腥。 有人的骨骼,还有活生生的心脏等。 这些似乎都是炼丹的“药材”或是“药引”。 从迹象上看,明显已不知有多少修士,遭了这些人贩子,还有这邪丹师的毒手。 墨画心中一沉。 “那两个孩子……” 他目光迅速,在丹房内扫视一周,终于在丹房的正中央,发现了一个古旧的供桌。 供桌上首,供奉着一尊人身鱼面的河神像。 下面跪着两个孩子,被绳子绑着,额头触地,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向河神的神像跪拜着。 正是老于头失踪的那两个小孙子。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随后又皱起眉头。 这两個孩子还活着,但是状态很差,气息微弱,神识也若有若无,不知是不是被河神吃了…… “要尽快将两个孩子救下来……” 他又打量了一眼丹房,而后将四周的物事,全部记在脑海,便悄悄退去。 退去之后,墨画又在四边逛了一圈。 将黑衣修士的人数,位置,大致修为,渔屋布局,全部记在心里,之后才返回村口,找到了顾安三人。 “我找到小顺子和小水子了。”墨画低声道。 顾安和顾全眼睛一亮,于大河更是神色激动。 “但是,人贩子有点多……” 墨画取出纸张,画了一幅简图,将渔屋构局,还有黑衣人的位置,都标在了上面。 “一共九人,带头的首座黑衣人,还有一个邪丹师,是筑基后期。” “过江龙,我认识,筑基中期。” “其他人,我不认识,但也基本全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九人,两个筑基后期,七个筑基中期。 顾安和顾全皱起了眉头。 人数有点多了,情况有些棘手。 顾安沉思片刻,道:“救人可以,但救出人后,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墨画道:“我们喊人,把外面的人手也喊进来,将这伙人贩子一网打尽。” 顾全低声道:“即便如此,恐怕也没办法将这伙人贩子全部吃下,总会有走脱的……” “没事。”墨画道,“我有办法。” 顾安和顾全面面相觑,但还是听从了墨画的吩咐。 顾安开始用传书令传令。 小渔村内,还驻守着十几个顾家修士。 顾安依墨画的吩咐,调了十个修为深厚,身法好而且下过水的,将进井的注意事项,一一告诉了他们。 包括下井后的方向,喂水妖的方法等等。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于大河心急如焚。 墨画心中也有点焦急,但没办法,贸然动手,即便救下了那两个孩子,也会打草惊蛇,使自己几人陷入包围。 这样心急行事,反而会坏事。 既然如此,不如调集人手,筹备周密,一劳永逸。 而且那黑衣头目,虽说是在将这两个孩子,献祭给河神“吃”,但墨画刚才看了,这种献祭,并不是简单的“吃”。 里面肯定还有其他隐秘,而且这种献祭,必然会持续一段时间。 目前来说,时间还是够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顾安神色一动,看了眼传书令,而后对墨画道:“来了。” 墨画点头,低声道:“让他们在村口等着,我去接他们。” 村外有一片血雾,血雾之中有血蛭。 自己不去带路,这十个顾家修士,估计全要栽在那里。 顾安点头,“好。” 墨画便起身,一个人穿过血雾,避开血蛭,来到了村外。 十个顾家修士,就驻扎在村外,见了墨画,纷纷行礼道: “小墨公子好!” 墨画见他们身上是湿的,手里拎着死斑鱼,显然也刚从水妖那里游过来。 只是一人的右腿,血迹斑斑,上面的肉似乎被啃掉了,露出了森森白骨。 “过河时慢了一步,被那孽畜啃了一口。已经服了丹药,没什么大碍。” 那顾家修士脸色苍白,忍着痛苦,但神情坚毅。 墨画心中钦佩,而后叮嘱道: “待会跟着我走,切记,一步都不能错!” 顾家修士神色有些疑惑。 邪祟之事,说了他们也不大懂。 墨画便道:“村外布有很凶险的阵法。” 他们这才恍然,纷纷拱手道:“谨遵小墨公子吩咐!” 墨画点头,而后便一马当先,带着这十人穿过了血雾,避开了邪祟血蛭,沿着神道阵法铺就的道路,一直进了村,与顾安等人会合了。 这一下,自己这边足足有十四人。 以多敌少,优势在我! 墨画在图上,圈了几个位置。 “正面作战,风险还是比较大,所以我们打伏击……” “你们就按照我画的位置,暗中先埋伏好。” “然后我先布个阵法,炸他们一下,应该能把他们炸成重伤,至少也是轻伤……” “分出两个人,去救那两个孩子。” “其他人则趁机一齐围攻,将这伙人贩子拿下。” “废了他们四肢,碎了他们的气海,再用缚灵锁给他们锁上。”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不必留手!” 墨画果断道。 顾家修士神情恍然。 这位小墨公子,行事周密,杀伐果断,很有道廷典司的风范。 那一刻他们竟觉得,是长怀公子变小了,在给他们发号施令。 当然,有一点不一样。 长怀公子不怎么会用阵法。 只是说起阵法…… 顾全疑惑道:“小公子,阵法要事先布下吧,现在似乎没有布阵法的时机吧……” 墨画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顾全一怔,随后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阵法这方面,他不可能比小墨公子还懂。 小墨公子说行,那一定就行。 “你们等等,我先去布下阵法……” 墨画刚起身,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了。 “小墨公子,怎么了?”顾安疑惑道。 “等会,我想想用什么阵法……”墨画沉吟道。 他之前的设想,还是用地火类的阵法,但是这渔村太暗,火系灵墨阵纹,太过显眼了。 而且这次行动是要救人,尽量不能有闪失。 至少风险要降到最低。 “要找一门威力足够的,低调的,隐晦的,画在地上不显眼的杀阵……” 墨画心中默默道。 而后他取出太虚令,在里面翻了一会,终于翻到了一门合心意的阵法。 四百七十点功勋,二品十六纹阵法,地杀阵! 虽然有点肉疼,但墨画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 阵法就是用来用的,功勋就是用来花的。 墨画买了地杀阵之后,太虚令延迟了一会。 这里虽不处于乾学州界,但相距不算太远,元磁微弱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完全隔绝。 几息之后,太虚令中便浮现出了,完整的二品十六纹的地杀阵阵图。 墨画精神一振,立马钻研了起来。 顾安忍不住了,小声问道:“小墨公子,您这是……” 墨画神识沉在太虚令中,一边用手,在地上比划着什么,随意道:“等会,我学个阵法。” 顾安张大了嘴,“您……现学么?” 墨画理所当然,“不会当然要现学!” 顾安神色复杂。 不是这个问题吧…… 不过他也没敢再打扰墨画,一群人就静静地看着墨画,专心致志地在地上,画着一些他们根本看不懂的纹路。 这副地杀阵,墨画学得很快。 阵法的名字中,虽然含有“地”字,但并非纯正的八卦“坤”阵,反倒更侧重于正宗的五行土系阵法。 兼顾了一部分八卦阵理,而且与大地有关。 墨画精通五行阵法,沟通过大地道蕴,所以领悟起来,事半功倍。 而且不仅如此。 自从吞了神髓,墨画感觉,自己对阵法的领悟,好像比之前更快,也更深刻了一些。 一些阵法,仿佛就刻在自己的本能里一样。 神髓蕴含神明本源。 神明本源,秉承大道而生。 阵法亦是大道的显化。 所以,吞噬神髓,炼化神明本源,可以亲和大道,从而更深刻地领悟阵法? 墨画心中默默猜测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反正他现在阵法学得越来越快了。 这门地杀阵,同样如此。 墨画很快将阵纹几下,稍微摹画了几遍,便大致将阵法了然于胸了。 “学好了!”不一会儿,墨画便点头道。 顾安等人一愣。 这就学好了? 阵法是这么容易学的么? 若不是知道墨画的为人,顾安甚至怀疑,小墨公子是不是在逗他们玩了…… 不是说阵法难学难精,领悟得又慢么? 这句话是错的? 顾安几人不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墨画却不知他们想什么,而是道: “我去布阵法,你们按计划埋伏,阵法一炸,立马就下手!”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目光肃然道: “是!” 墨画微微颔首,之后又隐着身,悄悄爬到大渔屋的屋顶,先是顺着屋顶,走到丹房上,查看了下两个孩子的情况。 两个孩子仍旧跪在供台前,宛如奉于神明的三牲,但气息尚存。 墨画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那个邪丹师还在炼丹,黑衣人和过江龙还在喝酒,有的在打瞌睡。 这些人,毫无防备。 墨画也正好开始下手。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数瓶土系灵墨,而后又取出大把灵石,将灵石化为齑粉,融于灵墨,为阵法提供灵力。 之后神识御墨,操控着灵墨,在地上游动。 漆黑的夜色间,灵墨贴着地面,如同杀机伺伏的毒蛇一般,静悄悄地蜿蜒流动,结成阵法,将这个渔屋,全部包裹在内。 时间一点点流淌,灵墨一丝丝延伸,阵法也在一点点完善。 墨画趴在屋顶,聚精会神,勾画着阵法,忽而耳边一动,听到一丝声响。 “奢大师……” 奢大师? 墨画一怔,分心二用,一边画阵法,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向渔屋瞥去。 渔屋内,走进来了一个人。 披头散发,身穿丹袍,脸上涂得红红绿绿,目光癫狂,正是那个邪丹师。 “这邪丹师,姓奢?”墨画心里嘀咕道。 渔屋之内,一众黑衣人全部站了起来,向这邪丹师拱手行礼,“见过奢大师。” 奢大师面带傲气,颔首示意。 首座黑衣人恭敬问道:“大师,丹可炼成了?” “差一点……”奢大师径直走到上座,有个黑衣人立马起身,给奢大师让位置。 奢大师从容坐下,“炼得闷了,来寻点酒喝。” 旁边一人,立马为奢大师斟酒。 奢大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砸了咂嘴,摇头道:“淡了……不兑点人血,少了点味道。” 首座黑衣人道:“今日风声紧,货少了,只有些素酒,委屈奢大师了。” 奢大师也并不在意,只警告道: “你们在这渔村,千万打起一万分精神,行事小心,万不可惊扰了河神大人,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闻言凛然,纷纷低头称是。 奢大师颔首,语气放缓了些,“再有半日,这炉丹便可炼好,你们拿去交给公子,我也算交差了。” “至于下一炉……待会我将那两个孩子剖了心脉,用作药引,剔了骨肉,以为丹皮,再炼个七日,方能成丹,七日后你们再来拿。” 墨画闻言,目露不忍。 首座黑衣人却神色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奢大师!” “嗯。”奢大师点头。 旁边黑衣人很有眼色地,又替奢大师斟了一杯酒。 奢大师一口喝完,面庞红了几分,心中躁意稍退,便粗声粗气道: “我去炼丹了,你们记着我的话。” 一众黑衣人又行礼道:“是。” 奢大师说完便起身,往里面的丹房走去。 墨画则耐着性子,继续画阵法。 灵墨一点点勾勒…… 奢大师走到门口,脚掌刚一踩到地面,忽而一怔,神色有片刻疑惑。 他低头向地面看去,瞳孔瞬间剧变,立马惊呼道:“敌袭!” 说完他立刻向阵法外扑去。 墨画“啧”了一声,有一点点懊恼。 这个奢大师,明明是个丹师,竟能察觉到自己的阵法? 有问题…… 不过无所谓了,只差一点点了。 渔屋内的修士,听闻奢大师这声预警,不由神色惊愕,待他们反应过来,也都脸色大变,纷纷向屋外冲去。 墨画目光一冷,不再掩饰,将神识催发到极致,地面的灵墨也如蛇化蛟龙,骤然加速,围拢闭合,彻底凝成了一道大规模的,二品十六纹的地杀阵法。 在屋内的黑衣人,即将冲出屋外的瞬间,墨画脆声道: “爆!” 五行土气震动,大地涌现杀机。 瞬间大地低陷,流沙化刃,交错搅动。 整间渔屋,顷刻间被炸得粉碎。 与此同时,不远处两个顾家修士立马从屋顶,破入丹房,将额头触地,跪在供桌前的两个孩子,救了下来。 埋伏在渔屋周围的顾家修士,则因强大的地杀阵法的杀伐之力,而有略微的失神。 不过片刻,烟尘消散,他们便记着墨画的吩咐,立马拔出刀剑,冲杀了上来。 死寂的渔村,杀机瞬间涌动。 顾家修士训练有素,联起手来,对黑衣人贩子进行掩杀。 黑衣人贩子被二品十六纹地杀阵重创,大多身受重伤,唯有筑基后期的首座黑衣修士,伤势轻一些。 但尽管如此,他也觉得气血一阵翻涌,两条腿被地杀阵的土系灵力绞杀,满是血痕,行动不便。 本就人数劣势,还被墨画先发制人,以阵法炸得遍体鳞伤,交战瞬间,这些人贩子就落入下风。 墨画见缝插针,补补水牢术控制,或以火球术干扰。 不到半个时辰,便尘埃落定。 顾家修士中有三人受了轻伤。 人贩子中死了两个,血肉腐蚀,化为了一滩黑水。 剩下七人,全被捉住了,同时被打断了腿脚,以缚灵锁锁住了,包括过江龙,首座黑衣人,还有那个“奢大师”。 这个奢大师,修为虽高,但似乎常年炼丹,战力一般。 实力大概位于筑基后期修士的中下游,尽管因为警觉,避开了地杀阵,但还是没能逃得掉。 那两个孩子,也被救出来了,只是昏迷不醒。 于大河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眼睛通红,十分感激地看着墨画。 “多谢小公子,多谢……” 墨画神色有些复杂,心中并不乐观。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状态有些奇怪。 表面上看,两个孩子是受到惊吓,暂时晕了过去,但墨画心里清楚,他们是神识被吞噬了很多。 墨画又仔细看了两个孩子,有些困惑。 也不像是神识被吞噬了很多,更像是整个神识,被人以特殊的手法,“抽离”出了识海…… “抽离?” 墨画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但这些话,他并不确定,还不太好跟于大河说。 便在这时,屋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墨画循声望去,就见那奢大师被缚灵锁捆着,躺在地上,神色阴沉地笑着。 “伱笑什么?”墨画问道。 “我笑你们,”奢大师嘴角含着鲜血,笑容诡异,“……救回来两具尸体。” 众人微微变色。 墨画却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四章 血桥 于大河闻言,目眦欲裂,颤声道:“你说什么?” 奢大师阴恻恻一笑,“这两个孩子,你们是救不回来的,他们的神魂,已经献给了神主!” 墨画懂装不懂,一脸疑惑,“神主是什么玩意?” 奢大师微恼,心中暗骂。 无知小儿,口出无状,竟敢亵渎神主,之后定让你遭临神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他还是按捺下怒意,声音漠然,神色崇敬: “神主乃万千神明之主,乃君临万生的无上主宰!” 墨画心里便明白了,这个奢大师,也是个半吊子。 他根本不知神主,也就是大荒之主,是个什么东西,只将其当做一個崇高的,供他信仰的神明。 墨画一脸不屑,“老东西,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神明之主,什么无上主宰?” “人才是万灵之长,世间哪里有什么神明,我怎么就没见过?” 奢大师轻蔑地看了眼墨画,冷笑道: “肉眼凡胎之人,不见世间真实,不明神道宏伟。” 墨画哼了一声,“故弄玄虚罢了。” 奢大师不屑与这等黄口小儿争辩,只是他盯着墨画看了看,疯癫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一丝机敏和疑惑。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 这个小鬼,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所料不差,眼前这伙人,应该是道廷司的鹰犬。 至于道廷司这群走狗,到底是闻着什么味,才能突破重重险阻,设下埋伏,将自己这伙人擒住的…… 奢大师还想不明白。 但事已至此,现在纠结也毫无意义。 当务之急,是要逃命。 奢大师打量过眼前的这些修士。 最让他诧异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子。 道廷司的修士中,为何会混着这么一个血气低微,修为也仅有筑基初期的小鬼? 这很奇怪。 而且看样子,这小鬼白白嫩嫩,盛气凌人,明显是一副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的样子。 其他道廷司修士,也都对他颇为忍让。 莫非又是哪个大世家的子弟,提前进道廷司混功勋,好为自己“镀金”,也为将来铺就一个锦绣前程? 奢大师越想越觉得像,不由心中冷笑。 真是找死! 混功勋,竟混到这人间炼狱来了。 怕是不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奢大师默默看着墨画,眼中的一丝阴恻一闪而过。 墨画神识微动,便察觉到了奢大师这一丝阴冷的恨意,眉毛微微一挑,但脸上不动声色,仍旧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而另一边,听闻两个孩子没救了,于大河面色苍白,抱着两个孩子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顾安见状,便踹了奢大师一脚,抽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 “老东西,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这两个孩子?” 奢大师兀自发出令人生厌的笑声,却并不言语。 墨画见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有点来气,便恶狠狠威胁道: “老杂毛,你不说,我就把你一身杂毛烧了,皮也给你扒了,让你做一只光秃秃‘叫花鸡’。” 奢大师阴恻恻道:“小鬼,听我一句劝,伱年纪小,不要太气盛。” 墨画二话不说,凝出一枚火球,就要去烧奢大师的头发,现场来一手火燎杂毛鸡。 奢大师满眼难以置信,声音都变尖了: “住手——” 这小鬼,到底是什么教养?怎么这样做事的? 墨画小手捏着炽热的火球,放在他头发边,质问道: “说不说?” 奢大师怒不可遏,但还是立马平复下了情绪,坦然道: “我可以说,但你们未必会信。” 墨画道:“你先说。” 奢大师目含恨意看了墨画一眼,而后一脸无可奈何道: “这事说来也简单……” “河神大人,需要祭品。” “我已将这两个小畜……两个孩子的神魂,献祭给了河神大人。” “这两个孩子,虽是祭品,但祭品,也不是非这两个孩子不可。” “只要选两个活人,重新当做祭品,亲自送到‘祭坛’前,换回这两个孩子的神魂,他们自然就能活过来……” 墨画心中一动。 送到……祭坛前? 祭坛! 不是璧山魔殿中,那个没建好的祭坛,而是已然建好,甚至已经运转了几百年的祭坛! 墨画心中一颤,但表面不动声色,而是质疑道: “老杂毛,你骗我!” “我姑且信你,这世间真有神明。但你之前说是神主,现在又说是河神,颠三倒四的,到底哪个才是你这条老狗的主人?” 奢大师怒极,心中恨不得将墨画千刀万剐,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漠然道: “河神大人,乃我神主的一具神明化身。” “河神大人,亦等同于神主亲临。” 墨画瞬间了然,再结合一些神学知识和渔村的见闻,心中便大概明白了。 河神是河神,大荒邪神是大荒邪神,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大荒邪神污染了曾经的河神。 所以,现在的河神,已经成了一尊大荒邪神的化身。 当然,具体污染的过程,肯定比较复杂。 自己现在也只是简单推断。 至于大荒邪神如何污染,如何寄生,如何堕化一尊神明,这些应该是“邪神学术”的范畴,自己目前还弄不清楚。 “还是不对!”墨画想了想又道,“你献祭的时候,是在丹房献祭的,为什么我们换祭品,要去那什么鸟祭坛?” 奢大师恨不得把墨画杀了。 这个小破孩,哪里来的这么多牛角尖一样的问题?!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奢大师还是耐着性子道: “因为献祭简单,但换祭品,必须得到河神大人的应允。” “它要是不应允呢?”墨画问道。 奢大师冷笑,“那我也没办法了,这是救回这两个孩子,唯一的方法。” 墨画皱了皱眉,而后悄悄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故作淡然问道: “你说的那个祭坛,究竟在哪?” 奢大师嘴角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容。 这个小蠢货,总算是上钩了。 “在后村。”奢大师道。 “后村?”墨画微怔。 奢大师目光阴晦:“渔村的后村之中,专门建有,供奉河神大人的道场。” “当真?”墨画又确认道。 奢大师冷笑不语。 顾安低声道:“小公子,这邪丹师奸猾,恐防有诈。” 墨画也皱眉沉思。 奢大师见状,便面露讥笑,“后村可是很凶险的,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去的,你若没点胆识,只会仰仗家族,我劝你还是别犯险了。” 墨画果然被“激将”到了,“老杂毛,你看不起我?我今天还偏要去闯一闯!” “什么河神,什么神猪,都是狗屁!” “我倒要看看,在这二品州界,有十几个身经百战的筑基修士跟着,后村究竟有什么,能奈何得了我?” 墨画一脸嚣张。 奢大师目光微沉。 到底是毛头小子,沉不住气。 十几个筑基? 十几个筑基算什么?开胃菜都算不上。 愚昧无知之人,不知这世间真正的恐怖。 中了老夫的计谋,尚不自知。 奢大师心中暗自得意。 一旁的顾安顾全,知道墨画的秉性,神情不由有些微妙,看向这奢大师的目光,隐隐也有些同情。 墨画便嚣张命令道:“老杂毛,带我去后村。” 顾安顾全默不作声,反倒是其他顾家修士,低声劝道:“小公子,还请三思,这贼人的话,未必可信。” 他们不太想让墨画冒险。 墨画也顺理成章地,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奢大师有些心急,但还是故作淡定,冷笑道: “救不救在你们,但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时间已然不多了……” “若是等河神大人开始享用祭品,吃了这两个孩子的神魂……” 奢大师目光残忍,“不消四五日,你们就能看到这两个孩子的肉身,一点点烂掉了……” 于大河脸色煞白。 墨画目光流露出一丝冷意。 顾安几人微微叹气,也心知这趟怕是非去不可了,便拔刀架在奢大师脖子上,“带路。” 奢大师一脸默然道:“我有条件。” 墨画不悦,“你还想谈条件?” 奢大师冷笑,“没有条件,谁愿意做事?” 墨画想了想,觉得也对,便问:“什么条件?” 奢大师咧嘴一笑,“还能有什么条件?自然是事成之后,饶我一条性命了。” 墨画想也不想,便道:“我答应了!” 奢大师颔首,“那便成交。”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突然变卦宰了你?” 奢大师淡然道:“无妨,我自然敢谈条件,便不担心你变卦。” 墨画皱眉。 这老杂毛,应该还留了后手。 他回头看了眼躺在于大河怀中,昏迷不醒的两个孩子,微微叹气。 希望这老杂毛,说的都是真的吧。 这两个孩子真的还有救…… 而这渔村的后村,藏着很多秘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一趟的。 墨画略作沉思,便吩咐道: “大家准备一下,待会我们就出发。” 顾安顾全有些错愕。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 而后他们便见墨画孤身一人,跑到了大渔屋外,避着众人,在四周不停翻着地皮。 顾安顾全两人看着奇怪,便走上前,低声问道: “小公子,你找什么呢?” 墨画往奢大师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对顾安两人,扬了扬手中的石板,低声道: “帮我找找类似的石板,或者上面画有阵纹的石块,任何阵纹都行……” “还有,帮我看看,四周有没有剑气的痕迹……” 顾安和顾全不明所以。 “我有大用。”墨画道。 顾安顾全点了点头,便照着墨画说的去做了。 墨画也蹲在地上,像只刨地的小松鼠,到处专心致志地找着阵法和剑气。 他心中估计,奢大师这老杂毛,必然心怀歹意,后村也有很大凶险。 所以哪怕临时抱佛脚,也要多找些神道阵纹,或是神念化剑的痕迹,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几人翻找了一圈,还真有一些收获。 墨画又得了三道神道阵纹。 剑气痕迹,也有两处,只是这些痕迹经年日久,剑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对他的“神念化剑”之法有什么启发。 墨画有些遗憾。 看来只能去后村再看看了。 墨画将这几道新的神道阵纹记下,而后就准备出发了。 首先人员要安排下。 黑衣人一伙,一共九人,死了两人,还剩七人。 这七人中,墨画挑了两个筑基中期黑衣人,当做替换于大河两个儿子的“祭品”。 奢大师要带路。 还剩下四人,包括过江龙,还有那个首座黑衣人,要留一些人手看着。 他们气海被废了,也翻不出多大风浪。 不过为了保险期起见,墨画还是留下了六人。 剩下四个顾家修士,随墨画一同去后村。 因为是“换”祭品,两个昏迷的孩子也要带上,所以于大河也跟着了。 墨画叮嘱于大河:“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护好你两个儿子就成。” 于大河心中感激。 他没想到,这位萍水相逢,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公子,竟会为了救自己的两个孩子,如此尽心尽力。 “小公子放心,我都听您的。”于大河郑重道。 墨画点了点头。 人手安排好之后,一行人就出发了。 顾全押着奢大师,顾安护着墨画,身材高大的于大河抱着两个孩子,其余四个顾家修士,押着两个当做“祭品”的黑衣人贩子,就这样踏上了前往后村的路。 一路上,天色阴沉,到处是破败的渔屋,透着死寂和压抑。 如此走了一炷香功夫,四周渐渐荒凉,没了渔屋,面前唯有一道石砌的拱桥。 拱桥样式简陋而古旧。 隔着拱桥,对面是一片更浓重的血雾。 奢大师对墨画道:“我要解封,才能过桥。” 墨画想起了过江龙画在井口的阵纹,点了点头,“行。” 顾安将奢大师手上的缚灵锁解了。 奢大师活动了下手腕,走到桥前,摸了摸腰间,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的储物袋已经被收缴了,便道: “我要人血。” 奢大师的储物袋,在顾安手里,因为里面全是一些邪道炼丹的药材和丹方,所以没过墨画的手。 顾安在奢大师的储物袋里翻了翻,取出一个白瓶,抛给了奢大师。 奢大师接过,以指蘸着血,开始在桥前的石砖上,画下解封的阵纹。 墨画探着头,在一边看着。 奢大师画到一半,抬头见墨画神情专注,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阴阳怪气道: “怎么?小公子也懂阵法?” 墨画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同门弟子中,我的阵法若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奢大师也不避着墨画,而是大大方方,将自己画下的阵纹,展示给墨画看,笑道: “那小公子可知,这是什么阵法?” 墨画看了片刻,支支吾吾道: “还能是什么阵法,就是……五行,八卦中……解封用的阵法呗。” 奢大师因此便知,这小公子是个草包。 不懂装懂,还喜欢说大话。 奢大师心中哂笑,自此毫无顾忌,将完整的阵纹画下。 他这边画着,墨画那边在心里默默记着。 等他画完,墨画还适当补了一句: “我当是什么高深阵法,也不过如此,说实话,这阵法我也学过,但没我家传的阵法好,我不稀罕学……” 奢大师心中暗骂: 臭小鬼,不知所谓,口气大眼皮子浅,根本不知,这是何等高明的阵法…… 奢大师冷哼一声。 墨画则偷偷看了奢大师一眼,心思微动。 他看出来了,这个奢大师,不单是个邪丹师,还是个邪阵师! 他适才画阵纹时,下笔如有神,比那过江龙纯熟太多了,显然精通此道,画过极多的阵法。 墨画一眼就能看出,他阵师的底子不浅。 “好啊,这个老杂毛,藏得还挺深的……” 墨画不动声色,心里默默嘀咕道。 不过得益于此,自己又记下了一副更完备的解封阵纹。 这个奢大师,还是挺有用的。 奢大师蘸着人血,画完阵纹,阵纹便似血水,融成一片,渗入桥面。 而后奢大师便起身道:“后村的门,开了。” 众人皱起了眉头。 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同的地方。 唯有墨画,目光微凝。 他能清晰看到,桥面上一层淡淡的光幕,自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形成入口。 入口微微颤动,宛如一只邪异的眼眸。 整座石桥,也变成了一座血桥。 只不过,顾安等人看不出。 顾安看了墨画一眼,墨画点了点头,“走吧。” 顾安这才重新将奢大师的手,套上锁链,然后押着他,率先向拱桥走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就这样,一行人踏着森白的石砖,走过血色的拱桥,走进了禁忌的后村。 刚一走进后村,气息骤变。 墨画能看到,空中的血雾,浓得几乎能滴下血水。 而即便是顾安几人,也觉得此间的气氛异常压抑,神识有轻微的昏倦,眼前似乎蒙着一层阴翳。 脚底的泥土,带着腥味,软得像人的血肉。 于大河目露骇然,低声呢喃道:“这里果然……是那个渔村……” 顾全一怔,不由问道:“哪个渔村?” 于大河声音颤抖,“就是……附近一些老渔修口中传言的,那个得罪了河神,被降下神罚,整个灭亡了的渔村……” 众人的神情有些凝重。 在他们的认知中,自己这些人,只是来抓这群人贩子,并且救出那两个孩子的。 可现在的情况,却越来越蹊跷了。 顾安忽而目光一冷,看向奢大师,“这渔村里的人,不会也是被你们这些人贩子,屠杀一空的吧?” “怎么可能?”奢大师冷笑,“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的笑容,有些勉强,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墨画也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 这个奢大师,身上的秘密恐怕还真不少…… 之后奢大师继续带路。 众人踩着血异的地面,继续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墨画忽然抬头,看向渔村的深处。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渴望。 仿佛渔村的深处,有个东西在“勾引”着他。 墨画微微皱眉。 渴望? 我到底在渴望什么? 墨画寻思了片刻,没想明白,便心念微动,衍算了一下。 心中因果浮沉,朦朦胧胧,浮现了个模糊的印象。 墨画天机算法并不精通,还算不清这是什么,但目光却渐渐期待起来……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五章 妖魔 进了后村,在死寂的沉闷中,一行人向前走了数百步,便来到一处泥潭处。 泥潭之中,死水泡着泥浆,腥臭,绛红而泥泞。 泥潭上面嵌着零零散散的石砖,断断续续,铺向远方。 踩着石砖,可以穿过泥潭。 奢大师一言不发,无事人一般,踩着石砖便向前走。 墨画跟在后面,却眼皮狂跳。 在顾安等人眼里,这只是一片有些恶心的泥潭。 但墨画却能看到,空中浮游着的,密密麻麻的猩红色的邪祟血蛭。 这满地石砖,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有不知多少条血蛭钻入识海,污染神识。 这是一个血蛭之潭。 墨画又看了眼奢大师。 奢大师一切如常,似乎只当这是个简单的泥潭,只是目光隐隐有些阴毒。 “这个老杂毛,未必能看到这些血蛭,但肯定知道这泥潭的凶险,他想用这个泥潭坑我们……” 墨画很不开心。 奢大师正在前面带路,忽而一枚火球,贴着他耳边飞过,烧焦了几绺头毛。 奢大师一惊,随后转过头,对墨画怒目而视: “小鬼,你做什么?” 墨画冷哼一声,断定道:“这里不对劲!” 奢大师心里一跳,不动声色问道:“哪里不对劲?” 墨画往四周看了看,神色困惑,说不出所以然,但就是固执道:“反正就是不对劲!” 奢大师目光一沉。 这個小鬼,心思还挺敏锐…… 奢大师冷笑,“那要如何?要不我们就不过去了?等着那两个孩子,一点点烂掉吧……” 于大河紧张地看了眼墨画。 墨画故作沉思,而后道: “我猜,要么是这泥潭里有毒,要么是这些石砖里有暗算的阵法……” “让这老杂毛在前面走,我们跟着他,他踩哪块砖石,我们也踩哪块,一块都不能错。” 奢大师心中暗恨: “妈的,这个小鬼,猜的全错,做的全对了……就他娘的离谱!” 奢大师脸色难看,但顾安已经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往前走了。 罢了,不急于一时。 奢大师心中默默道,而后冷着脸,踩着砖石,一步步向前走。 墨画对着其他顾家修士道:“你们跟上,我殿后。” 其他顾家修士不太明白,但外出办案,最重要的是听命行事,便也一步步小心谨慎地跟在奢大师身后。 倒数第二个是顾全,他要保护墨画周全。 墨画走在最后,这样好盯着队伍,看有没有人一时不慎,走错了路,被血蛭钻入了识海。 他也好出手救一下。 顾叔叔把密令交给自己,还让顾家的人来帮忙,自己怎么着也要把大家平安无事地带回去。 墨画心中默默道。 好在奢大师也知这片血蛭之潭的凶险,不敢造次,也没弄出什么幺蛾子,而是老老实实带路。 顾家修士令行禁止。 于大河心系孩子,也谨记墨画的吩咐。 还有墨画兜底,这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众人便穿过了这满是血蛭浮游的可怕泥潭。 穿过血蛭之潭,众人往前走了不知多久,便依稀可见,远方朦朦胧胧,有一座血雾笼罩的,阴森肃穆的庙宇。 庙宇之上,血光滔天,虽隔得很远,也能感知到惊人的肃杀与威严。 而横亘在众人与庙宇之间的,是一大片村落的广场,广场周围,坐落着数百个,一模一样的渔屋。 渔屋紧闭,密不透风,不知里面关着什么。 众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奢大师道:“远处那座庙宇,便是河神庙,祭坛就建在庙里……” “只需穿过眼前这片道场,进了庙中,将祭品放在祭坛中,然后对河神叩首,请求河神赐恩。” “河神若是应允,便会放这两个孩子的神魂生还。” “但是河神大人,乃神主化身,高高在上,其意志不是你我凡俗之人,可以揣度的,所以能不能得河神恩赐,就看这两个孩子的福分了……” 奢大师说完,便向前走。 墨画却突然道:“等等。”他环顾四周,而后问奢大师,“这个道场,是做什么用的?” 奢大师淡然道:“自然是传道用的。” 墨画目光微凝,“传什么道?” 奢大师面色虔诚,“神主之道。” “神主之道,又是什么道?”墨画刨根问底道。 奢大师忽而一笑,“小公子,怎么,你要皈依神主么?” 顾安神色一狠,手腕一用力,刀刃贴着奢大师的后颈,割出了一浅浅的道血痕。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奢大师吃痛,面皮扭曲,但仍旧合掌道: “非我信者,不明神主道义。” 墨画懒得听他神神叨叨,便道:“罢了,救人要紧,让他带路。” 奢大师回头,对墨画诡异一笑,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顾安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众人也一如既往地跟在后面,走进了被周围紧密相连的渔屋拱卫着的道场。 墨画也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沉思。 所谓道场,应该就是河神,抑或者说,是大荒邪神化身的布道场。 那这么说,这个道场,是很早之前就建好的。 有河神的代言人,在此向村民布道。 曾几何时,渔村的村民就住在附近的渔屋里,每日清晨或是傍晚,就陆续出门,聚在这道场之中,聆听神明的传道? 墨画眼前,仿佛能看到这曾经的一幕幕场景。 只是片刻时间,这些场景全部被撕裂。 墨画心中陡然一惊,皱眉道: “不对……不是这样‘传道’的……” 他放开神识,忽而一怔,低头看去,却见脚底的石砖,暗自契合某种纹路。 与此同时,石砖底下,有阵法的气息传来。 这种气息隐晦,古旧,血腥,冰冷而邪异,恍若一门存在了许久,沾满了人血的邪阵。 只是这门邪阵,此时被尘封了。 邪阵? 墨画又抬起头,将四周的渔屋,一一收入眼帘,这才猛然发现一丝违和。 这些渔屋的排列,太过整齐了。 整齐得就像…… 墨画眉头皱紧,心中总有一种既视感,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与魔道相关的事物,一件件全部从墨画脑海掠过。 忽然一点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一门阵法。 万尸阵! 南岳城,矿山,尸殿之中,陆家家主陆乘云,意图构建的邪道炼尸阵法——万尸阵。 万尸阵,以邪道阵纹,勾连具具棺材,集炼尸、养尸、巩固尸气于一体,是一门极其高深的邪道阵法。 这副万尸阵,墨画很熟悉。 陆乘云曾要挟自己,为他构建万尸复阵的阵眼。 而此时这座道场的布局,竟与“万尸阵”有几分类同。 而这一座座渔屋,整齐得就像是…… 一具具棺材! 墨画心生凉意。 便在此时,墨画目光一瞥,便见那奢大师,双掌合十,而后趁人不注意,将一根手指往自己的嘴里递。 墨画瞳孔一缩,高喊道: “老杂毛!” 押着奢大师的顾安,闻言神色一凛,也立马察觉出了异常,当即催发劲力,单刀下压,要割断奢大师的脖子。 刀刃割到一半,血流如注。 奢大师却已然将小指,伸进了嘴里,忍痛一咬,“噗嗤”一声,黑血爆出,小指截断。 奢大师吞指入腹,宛如吞了一枚邪丹,周身气息突然暴涨,身形变得高大,一层层血肉隆起,毛发变黑变长,最终化作了一只半人半妖的狰狞妖魔。 妖魔皮肉坚硬如铁。 顾安的刀嵌在奢大师的脖子上,再无法砍进半分,他只好用力一抽,借势一拉,割下一大块血肉。 化作妖魔的奢大师,脖颈间露出黑绿色的肉,和红绿色的血。 可不过片刻,血液渐渐干涸,皮肉缓缓蠕动,伤势竟在逐渐愈合。 其他几个顾家修士,见状也抽刀上前,欲将奢大师制伏,可奢大师状若妖魔,实力大涨,且并不恋战,一触即退。 众人追之不及。 眼看就要让奢大师走脱,一道淡蓝水光,骤然浮现,凝成水形锁链,精准地将奢大师捆在了原地。 水系困术? “谁在暗算我?” 奢大师狰狞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恼恨之意,而后催发全力,青筋暴涨,不过两息时间,便挣脱了水牢术的束缚。 他再想逃,可顾全几人,已经围攻了上来,纷纷拔刀向其砍去。 奢大师身中数刀,但皮毛坚硬如甲,伤势不深。 他仍不想恋战,挨了几刀,觑了个破绽,就仍想脱身而去。 可就在此时,蓝光一闪,又一道冰冷的锁链凝结,打断了它的身法,将它困在了原地。 “谁?!” 奢大师大怒。 它黑黄交加,如同妖兽般竖瞳,向四周扫视,发现那个世家“小草包”背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大河抱着两个孩子,也离得很远。 两个顾家修士,押着两个黑衣人。 并没有任何人,有使用法术的迹象。 奢大师心中一寒。 “道廷司这群人中,还有高手跟着?” 奢大师目光一凝,“不行,不能再拖了!” 随后它仰天一吼,满眼血丝,妖魔之气又涨了几分,一拳击退了顾全,一爪扫退了两个顾家修士,背后硬挨了顾安一刀,身形猛然加速,想冲出重围。 可无论它再快,还是没墨画快。 墨画的神识,将它锁定地死死的。 远处的墨画,依旧神色淡定地站在原地,藏在衣袖的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并指一勾。 一道水牢术瞬间凝结,锁链加身,就将刚刚加速,冲到一半的奢大师,给硬生生捆了个结实。 奢大师猛然受制,身形失衡,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 奢大师的妖魔化,与火佛陀的很类似。 但他一身修为实力,比起火佛陀,差得太多了,即便化作了妖魔,也弥补不了太多短板。 丹师实战较弱。 这个奢大师,既是丹师,还可能是阵师,所以也没多少时间和精力,来锤炼自身的血气和灵力。 他化作妖魔,虽然强大,但远不像火佛陀那般近乎无解。 奢大师奋力一振,振散了周身的水灵力锁链,缓缓爬起身来,双目赤红。 趁着这点时间,顾安几人,又将其彻底围住。 奢大师恼怒至极,事已至此,他便知道,只要有那施展水系困术的阴险修士在,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我本不想如此大费周章的……” 奢大师声音嘶哑,不似人声,面带狞笑,“……也想给你们留个全尸,但你们偏偏,自寻死路……” 墨画察觉到一丝不对,立马目光一冷道: “杀了它!” 顾安等人不再留手,全力执刀劈去。 可奢大师却先行一步,取出一把祭祀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脉。 此举十分突兀,顾安几人都不由一怔。 而下一刻,情况陡变。 刺进奢大师胸口的短刀,如同妖魔的口器,疯狂地吸食着鲜血,变得鲜红。 短刀之上,诡异的阵纹,也渐渐亮起。 墨画神色一变,立马喊道: “散开!” 顾安等人闻言,不假思索,立马远离奢大师。 未等他们站定,奢大师的肉身,陡然爆炸,浓烈的血雾随爆炸喷涌而出,泼洒在地面上。 这些血液,渗入地面,而后顺着地面的纹路,自行蜿蜒,最后凝结成一片血红的阵纹。 这片阵纹,就像是钥匙,开启了整座阵法。 地面之下,那些陈腐的,血腥的气息,渐渐沸腾起来。 四周的渔屋中,也纷纷传出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尘封的岁月中,苏醒了过来。 这些异响,越来越大,伴随着诡异的难听的,不知什么东西的叫声。 众人神色大变。 顾安等人丢下奢大师,立马向墨画围拢过来,结成阵仗,将墨画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一道道刺耳的“吱吖”声响起。 渔屋的门,一扇扇打开。 湿哒哒的脚步声,从漆黑的屋内传来,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众人定睛看去,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妖物。 它的身子是人,脚是鱼鳃化成,两只手如同利爪,头颅像是水妖,口齿如同灵鱼。 整个构造十分畸形。 就像是…… 将人、水妖、灵鱼剁碎了,掺在一起,拼凑而出的,一种不只是什么的怪物。 墨画却瞳孔一缩。 这种妖物,他看着十分眼熟,尤其是半人半妖,畸形怪状,其构生的形式,竟与瑜儿梦魇中的那些“妖魔”如出一辙。 只不过,瑜儿梦魇中的妖魔,是邪祟。 而这些妖魔,是真实的血肉构生。 墨画又感知了周围的阵法气息和邪力流动,心中有了一丝了然。 道场中的邪阵,与陆乘云构建的“万尸阵”类似。 只不过万尸阵以棺材为阵媒,炼的是“尸”,这道场邪阵,以渔屋为阵媒,炼的是人与妖混杂的“血肉妖魔”。 表面上,这是一个神明布道场。 实则却是一个,以人为素材,以鱼妖为引子,借以炼制妖魔的血炼阵法。 墨画正思索间,周围的妖魔气息,越来越浓。 湿哒哒,宛如人鱼走在地面上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不到片刻,众人再抬眼看去,便见布道场周围,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畸形怪状的鱼人妖魔。 有顾家修士脸色微白,颤声道: “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顾安几人也神情凝重。 他们是道廷司修士,平日里不少与罪修邪修魔修打交道,见识也不算少。 可他们见过行尸铁尸,见过山妖水妖,见过尸化魔化的修士,但还从没见过这种,畸形古怪,宛若残肢拼凑出来的异类“妖魔”。 所有半人半鱼的妖魔,目光冷漠而鲜红,注视着墨画等人——也就是偌大道场中的,仅有的几个活人。 而后突然一声类似鱼妖呜咽的“嘶鸣”声响起,这些或是人首鱼身妖脚,或是人脚鱼首妖身的妖魔,便发疯了一般,向墨画等人冲杀而来。 妖气冲天,杀机涌动。 顾安面沉如水,肃声道:“保护小公子!” 众人纷纷挡在墨画身前,刀光成幕,与冲近身的妖魔,战在了一起。 这些妖魔,形状可怖,单个实力不算强,但是悍不畏死。 被砍掉大腿,便在地上爬行;被砍掉手臂,就用口齿撕咬;被砍掉头颅,仍旧挣扎奇行。 某种意义上,与“行尸”的特征类似,伤之并不致命。 而且数量众多,杀之不尽。 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 墨画皱眉,刚想以阵法开路,试着能不能冲过道场,目光却瞥见一个顾家修士,被一只鱼人妖魔近身。 隔着两掌距离,那妖魔撮嘴一吸,竟将修士的神识,直接吸扯了出去。 那顾家修士,神情痛苦。 这些妖魔,可以吸食神识?! 墨画心中一震,立马并指凝出一个火球飞过去,将那妖魔炸退,而后当机立断道: “先撤回去!” 众人也知情况紧急,不再迟疑,便相互掩护着,向后退去。 修为最高的顾安和顾全两人殿后,拦截着众多魔物。 墨画则以法术补漏,击退突袭的妖魔。 刀光纷乱,法术频闪,众人且战且退。 退到狭窄的路口前,墨画象征性地丢出一枚地火阵的阵盘,炸退少数妖魔,掀起一团烟雾。 而后借爆炸掩护,神识御墨,在地面布下二品十六纹地杀阵。 墨画目光一冷,低声念道: “爆!” 地杀阵瞬间爆炸,地涌杀机,大地灵力激流,直接将一大片妖魔,绞杀殆尽。 众人得了喘息的空隙,最终撤离了道场。 撤离之时,墨画神识敏锐,目光穿过重重妖魔,看到了爆出一团血雾的奢大师,蜕去一身魔化的皮囊,阴笑了一声,而后转头逃向了远处的河神庙。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六章 诡念分化 “河神庙……” 墨画看向了远处血光滔天的庙宇,目光微凝。 地杀阵清场之后,后续的妖魔,仍旧前赴后继扑杀而来,墨画又布了一些艮山困阵,阻碍片刻,掩护着众人远离了道场,在一处空旷的院落里暂时歇脚。 远离了道场,也就远离了妖魔血炼的阵法。 那些畸形的妖魔,由血炼阵法蓄养,不能离阵法太远,因此不再追杀而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墨画目光微沉,看向其中一个顾家修士,见他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显然神识有枯竭的迹象。 适才这顾家修士被妖魔近身,神识被吸食。 虽然那只妖魔很快就被墨画击退了,但他的神识,还是被吸食了一部分。 “血肉构生的妖魔,可以吸食修士神识……” 墨画皱眉。 这种畸形的妖魔如同僵尸,杀之难死,除之不尽。 凭自己这些人,想将它们全部灭掉,根本不可能。 虽然单论正面作战,这些妖魔或许不算太强,但它们可以吸食神识,这就很棘手了…… 任你修为再高,一旦陷入魔群之中,被不惧死的妖魔近身缠住,并吸食了神识,很快就会神识枯竭,失去意识,从而无法反抗,沦为妖魔的饵食。 而在二品州界,如此数量的妖魔,也堪称可怕。 若放出去,几乎可以屠戮一城了。 一般筑基修士,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没有神识防御的手段,哪怕是金丹,猝不及防之下,恐怕也会被吸干神识,而后遭妖魔活生生“啃”死。 甚至大多数人,若不知妖魔吸食神识的特征,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墨画神色凝重,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这些妖魔,不能离血炼阵法太远,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墨画又看向了远处,畸形妖魔,头颅攒动的道场,心中沉思。 这就是邪神的‘布道场’么…… 也就是邪神,真正的手笔? 邪神真正的“布道”,原来是这样“布”的么,如此的血腥邪异,灭绝人性…… 助纣为虐,替邪神布道的,又究竟是什么“人”? 又还能……算作是“人”么? 墨画目光深邃,神情冰冷。 乾州的暗流,未免太汹涌了些…… 墨画又叹了口气,拍了拍那位顾家修士道,“打坐休息下,你神识亏损了。” 顾家修士一怔,也不勉强,而是困惑道: “也不知怎么回事,头突然疼得厉害……” 墨画想了想,还是告知了他们实情: “那些妖魔,会吸食人的神识。” 众人闻言,心中震动,可神色却有些茫然,“妖魔?会吸食神识?” 世间竟还有这种魔物? 墨画有些无奈。 大多不修神识的修士,对神识之道,真的是一窍不通。 顾安顾全虽不大相信,但也知道,墨画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们。 大千修界,无奇不有。 只不过,这种奇诡之事,第一次碰到,所以一时不太好接受。 顾安目光微凝,小声问道:“小墨公子,您是怎么知道……这些妖魔会吸食神识的?” 所有人闻言,都不由自主看向墨画。 墨画想了想,便搬出了“万金油”的荀老先生: “我在太虚门,跟荀老先生学阵法,这些都是荀老先生告诉我的。” 众人一怔,随后神色恍然。 荀老先生…… 他们虽不知,这荀老先生究竟何许人也,但在太虚门任教,还能担得“老先生”的称谓,必然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地位尊崇。 知道一些妖魔诡谲之事,为弟子提个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又看向墨画。 能被这样一位老先生,亲自教诲,这位小墨公子,身份也必然不一般。 要么天资绝艳,要么出身不凡,要么两者兼有。 众人看向墨画的目光,就更尊敬了。 如今看来,这渔村之内,凶险重重。 身份如此尊贵的小公子,竟亲力亲为,与他们这些道廷司执司一同犯险,如此胆识,谋略,品性,足以跟长怀公子媲美。 不,比长怀公子,还要高上一筹。 毕竟长怀公子,也是宗门毕业,筑基后期的修为,才真正开始亲自到一线拼杀的。 小墨公子只有筑基初期,而且看样子,进宗门也没多久,就能在如此险恶之地,临危不惧,指挥有方。 难怪长怀公子,会把如此重要的顾家密令,交给这样一个小公子。 墨画在这些顾家修士心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档次。 之后众人继续原地休息。 被吸食神识的顾家修士,在地上打坐休息,他不会冥想,所以神识恢复得很慢,但总归聊胜于无。 墨画也没其他办法。 他自己神识强,而且恢复快,但也帮不到其他人。 其余顾家修士,也服了丹药,在打坐疗伤。 适才与妖魔一战,众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势。 妖魔的利爪,带有妖魔之气,还有经年累月下来,浸在腥臭血水中的类似尸毒一般的“毒性”。 虽没有尸毒那般邪异,但也要尽早祛毒。 墨画坐在一旁,托着下巴,专心思索着什么。 忽然于大河脸色剧变,情绪也产生了强烈的波动。 墨画有所察觉,转头看去,就见小顺子和小水子两個孩子,脸色已经渐渐变得发白,嘴唇也逐渐干枯,血气流转得也越来越慢。 于大河两眼通红,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墨画心中一紧,知道时间不多了。 要么是河神开始吃“祭品了”,要么就是,这两个孩子神魂离体太久了,血肉开始败坏了…… 于大河卑微地看了眼墨画。 他想开口求墨画,救救自己的孩子。 可适才去了道场,见了那密密麻麻的妖魔,又知道那些可怕的妖魔,还会吸食神识,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大家没什么交情,他哪里来的颜面,去恳求别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以身犯险去送死呢? 墨画心中微叹。 这两个孩子,能救是一定要救的。 而那座河神庙,自己也是一定要去的。 这次不去,下次未必有机会了。 河神庙就在道场后面。 墨画心中沉思。 道场中的妖魔,既然杀之不尽,就只能想办法突出重围,硬冲过去了。 冲过去的话…… 以修为深厚的顾安和顾全,在前面开路,其他人掩护,自己用阵法策应…… 只要突围出去,进了河神庙,这些妖魔应该不敢追进去。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防止神识被妖魔吸食了…… “安神的灵器,不知有没有用。” “即便有用,这类灵器一共就带了三个,也没办法护住所有人……” “护住神识……” 墨画心念一动,忽然灵光闪过: “神道阵法……” 以迄今为止,自己对神道阵法的理解来看,这种侧重神念之力的阵法,可以一定程度上克制,或是封印神明。 既然可以“封印”神明之力,那么就是说,同样也可以“封印”修士的神识? 以神道阵法,封住修士识海? 神识被封在了里面,那自然而然,也就不会被妖魔吸食了? 就像是给茶壶,加了个盖子。 隔着盖子,喝不到壶里的水一样。 墨画觉得自己的推测,似乎很有道理…… 不过要试一试。 墨画略作思索,便在一张巴掌大的阵纸上,画了他刚学来的,尚且粗浅的神道阵纹。 而后取出黑布,将阵纸裹着,绑在一个黑衣人的额头上。 “待会把他丢出去,让妖魔‘啃’一‘啃’,我试一下阵法……”墨画轻描淡写道。 那黑衣人手脚被锁,口也被封住,只以惊恐的目光看着墨画,宛如看着地狱里的小恶鬼。 顾安点了点头。 他虽不知墨画要试什么阵法,但也没问,因为问了他也不懂。 顾安拎起黑衣人,不顾他的挣扎,径直往道场的方向走去。 墨画也跟在了后面。 道场中央,有大量妖魔攒聚,但在周边,只有少数几只在游荡。 墨画略作扫视,便见不远处一个角落,两只妖魔歪着脑袋,手脚反折,畸形地爬行。 “那里。”墨画手一指。 顾安颔首,听从墨画的命令,反手便将那黑衣人丢了过去。 黑衣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可身受枷锁,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两只可怖的妖魔越来越近。 最后“噗通”一声,黑衣人落在了那两只妖魔的一丈之地。 天降饵食。 两只妖魔眼睛一红,立马手脚并用,向着黑衣人扑去。 一只妖魔啃着黑衣人的腿,另一只妖魔爬到黑衣人脸上,对着他的额头,开始撮嘴吸食。 黑衣人额头的黑布,微微闪起光芒。 神道阵法运转,将他的神识,牢牢封印在识海。 任那只妖魔如何用力,却一点神识都吸不出来。 正在这只妖魔失去耐心,张开大口,想连黑衣人的脑袋,一口吞下时,墨画道: “好了。” 这人是祭品,还不能死。 顾安听命,身形一闪,冲向那两只妖魔,一脚踹飞了一只,转身劈了一刀,又削掉了另一只妖魔的头颅,而后拎着黑衣人的衣领,又把他救了回来。 远处的妖魔听到动静,也纷纷向这边爬行而来。 墨画对远处丢出阵盘,又甩出两枚阵旗,引爆阵法,阻拦了远处的妖魔。 这些阵媒,都是顾师傅为墨画炼制的。 墨画随便画了些阵法,留着应付一些紧急情况。 借由阵法掩护,两人又摆脱了妖魔,回到了院落里。 “阵法有用。”墨画言简意赅道,“待会我给你们一人画一副,你们贴在额头,用黑布缠好,可防妖魔吸食神识……” “之后我布下阵法,吸引妖魔注意。” “其他人趁机一鼓作气冲过去,只要越过道场,进入河神庙,暂时就安全了。” “小顺子和小水子,也就有了一线生机。” “是!” 顾家修士情不自禁沉声道。 于大河心中震动,拭干了眼角的泪水,高大的身躯屈膝跪在地上,给在场修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 道场中的妖魔太多,要想穿过去,就要尽量削减围攻的妖魔数量。 墨画取出了几只小老虎,每个小老虎身上,涂了一点人血——黑衣人的血,又插了一枚阵旗,阵旗上画了烟火阵。 大杀伤力的阵法,不易布置,而且很耗时间。 既然是引敌,烟火阵也一样用。 不拘威力大小,合适的阵法,就是最强的阵法。 墨画激活了烟火阵,同时操控小老虎向四方跑去。 数只小老虎,插着闪闪发亮的旗子,撒腿向四处跑去。 阵旗不停向四周迸发缤纷绚烂的烟火,在阴沉的渔村中,显得十分绚丽,但又十分刺眼。 所有妖魔都愣住了。 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它们的丑脸。 这一幕的画风,显得十分违和。 但阵旗上的人的血气,还有阵法的灵力波动,还是吸引着它们,进行本能的追逐。 不少妖魔,向着小老虎追去,道场瞬间乱糟糟一团。 墨画手向前一指,“冲!” 于是顾安和顾全在前面开道,于大河背着两个儿子,其他顾家修士掩护,两个黑衣人被绳子拴着,拖在最后,吸引追击而来的妖魔的注意力。 一行人全力疾行,向着对面冲去。 很快便有妖魔注意到了墨画他们,嘶吼一声,或四肢着地,或两足奔行,向墨画等人冲杀而来。 众人神色一凛,便知死战要来了。 顾安沉声喝道:“不要掉队!”而后当即和顾全兄弟两人联手。 一人左手执刀,一人右手执刀,刀势左右配合,刀光合二为一,汹涌如奔浪,将靠近的妖魔,一一斩断。 顾安顾全兄弟两人,灵根相同,修的也是一脉相承的功法。 刀法是顾家祖传的一套合击道法,名为双子连环刀法。 这套刀法单人使用,威力只是中等,但若兄弟两人齐心修习,威力会更上一筹,足以媲美上乘道法。 而且因为是两人合击,灵力消耗也会少很多。 顾安两人,以连环刀光开路,一时所向披靡。 其他人在两侧掩护,抵御扑杀而来的妖魔。 于大河听着墨画的吩咐,只顾背着两个孩子,全力疾行,哪怕有妖魔扑到他面前,妖爪划破了他的手臂,他也只目视前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退却。 队伍的末尾,是被拖行的两个黑衣人。 已有妖魔攀上他们的身子,对着他们的脸,就是一顿狂吸,只是他们额头也被墨画绑上了神道阵法。 妖魔根本吸不动。 而这些妄想吸食神识的妖魔,也成为了墨画法术的活靶子。 墨画一个火球,炸飞一个。 至于这两个黑衣人,被狰狞的妖魔贴脸狂吸,早被吓得晕了过去。 就这样,一行人在偌大的道场之间,密集的妖魔群中,劈风破浪般,冲杀向前。 刀光漫天,法术纷飞。 偶尔也有道廷司制式符箓此起彼伏地爆炸。 因为一直高速狂奔,墨画根本来不及布阵法,便只能以快速的法术进行策应。 金刃术,水牢术,火球术,流沙术,木缚术…… 诸般五行法术,流转不停。 或攻,或困,或防,对一群妖魔进行限制。 也有妖魔近身,想吸食神识。 但因为众人的额头,都被墨画以阵法封住,所以妖魔最棘手的手段,反倒不足为虑。 就这样,众人一直无休止地向前冲杀。 顾安和顾全杀得手软。 墨画频频施展低端法术,灵力都快耗尽了。 其他人也都在咬牙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众人看到了道场的尽头,以及不远处飞檐金顶的河神庙。 追击的妖魔,速度也越来越慢。 似乎靠近了血炼阵法的边缘,所以妖魔活动渐渐受限了。 众人精神大振。 河神庙就在眼前,就快要冲出去了。 但长时间苦战,越到最后,反倒越容易松懈。 几个顾家修士微微松了口气,可就松了这一口气,紧绷的心态瞬间失衡,所有的疲倦逆卷而来。 血气匮乏,灵力阻滞,两个顾家修士提不起劲力,直接匍匐摔倒在了地上。 墨画心一沉。 眼看后面几只妖魔追了上来,墨画立马喊道:“小安哥,小全哥!”。 顾安顾全立马从前面止步,纵身折返,将两个顾家修士背在身上。 墨画不容置疑道:“你们先跑!” 顾安顾全担心墨画,怔忡了片刻,但下意识还是顺从了墨画的命令,背着两个同袍,发力向前跑去。 墨画留在最后,手掌一挥,瞬间将几个墨瓶捏碎,灵墨飞溅在四周。 而后他的瞳孔,瞬间漆黑。 情急之中,天机诡算被他全力催发,推衍到极致,神识流转到极致。 不够! 要再快! 墨画眼中的诡影,骤然一颤,化成了两道,而后神识负荷迅速加剧,濒临了极限。 可妖魔冲杀而来,神识还是不够快…… “再快点……” 墨画咬牙,尽全力催生阵法。 便在此时,墨画眼底金芒一闪。 神髓化入神识,固化了识海,承担了诡算的负荷。 墨画的神识猛然颤动,扭曲之后,在极限之上又是一分,直接化出了三道诡影。 一道本念,三道诡影,四分神识,操控灵墨。 灵墨被神识控制,分出四条游丝,齐头并进,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瞬时凝练成了一副二品十六纹的地杀阵! 恰在此时,几只妖魔冲到了墨画的面前。 丑陋的鱼脸,狰狞的獠牙,冰冷的瞳孔,清晰可见…… 它们对墨画张开了大嘴。 墨画面无表情,轻声道: “爆!” 地杀阵受神识牵引,瞬间炸开。 大地震动,灵力激流,将这几只鱼妖,瞬间吞没绞杀,碾作尘埃。 以地杀阵,杀了这几只妖魔,墨画眼中诡影消退,转身便走,只是没走几步,灵力忽然一滞,逝水步骤停。 墨画的神识,也剧烈地绞痛起来。 仿佛适才的刹那,诡算三重分化,构生阵法,便已将他的神识消耗殆尽。 墨画脚下一软,便要摔倒在地。 便在此时,救完人折返回来的顾全,一把将墨画接住。 而后顾安也掩杀回来,锋利刀光一振,击退了另外几只妖魔。 两人护着墨画,且战且退,最终离开了血炼阵法的范围,也离开了妖魔乱舞的道场。 追击而来的妖魔,在道场边缘徘徊,对着墨画等人低首嘶吼,但却不敢出界。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七章 剑 血炼道场外,河神庙前。 墨画睁开双眼。 他的灵力和神识都已经消耗殆尽,但他神识根基太过深厚,所以这片刻时间,已经缓了过来。 反倒是灵力,回复得比较慢。 墨画服下了几枚丹药,调养灵力,而后打坐冥想,休养神识。 识海之中,还残留些许刺痛。 这是适才强行以天机诡算推演,分化多重诡念,从而对识海造成的损伤。 神识分化三道诡念,四重神识布阵,速度快了数倍。 但与此同时,神识消耗也加剧了数倍,只一转瞬间,就将自己的神识,消耗一空。 明明自己仅仅筑基初期,就有十六纹质变神识,比同境界修士,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但墨画还是生出一种,“神识远远不够用”的感觉。 墨画叹了口气。 若是神识足够强的话,自己真的有可能将阵法当法术用,一念化百千,多重诡道并算,瞬间布成杀阵。 危机时刻,足以力挽狂澜。 就是要花费不少灵墨和灵石,有点“烧钱”罢了。 而且好像神念质变,对“诡念分化”同样有用。 诡念分化,等同于强行分裂神识,进行多端诡算,对识海的负荷,是极大的。 原本自己,只能分出一道诡念。 适才他拼尽全力,才多分出了一道。 最后若不是因为近期吞噬了“神髓”,神识进一步质变,根基牢固,也无法在极限之上,再分出一道诡念。 一共三重诡念。 自己的天机诡算,比之前强了两重。 就是不知师伯的这门“天机诡算”,是不是以神识分化诡念的数量,来衡量境界的。 “师伯也没告诉过我……” 墨画心里嘀咕,随后不由又想。 自己能分出三道诡念,那师伯呢?若是全力出手,又能分化出多少诡念? 当初师伯对自己道心种魔,出现在自己识海,替自己解谜天大阵时,幻化万千诡影的场景又浮现在墨画脑海。 万千诡影…… 墨画心中震惊。 这么一看,师伯他可太强了! 自己这区区三道诡念,跟师伯“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诡影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不愧是师伯!” 墨画心中点头道。 但随即他又生出一个疑惑。 自己是吃了神髓,神识质变,才能忍受诡算分神之苦,承受得住识海的负荷,勉强分了三道诡念。 那师伯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来分出那么多,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诡念的呢? 莫非师伯的神识,也进行过某种“质变”,或者是某类“转化”? 还是说,天机诡算有着更高深的“诡道分神”之法,师伯没教给自己? 不,不对…… 师伯本来也没打算教自己,怎么能怪师伯呢? 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聪明,没能从师伯身上学到诡道的精髓。 墨画叹了口气。 吾生也有涯,而“道”也无涯。 看来自己还要再努力。 墨画收拾好心情,准备继续冥想,恢复神识,但最后忍不住,又有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神念分化……” 墨画皱眉。 他记得黄山君说过,强大的神明可以分化万千。 邪神也是如此,大荒邪神的神骸,也就是那个金色邪眸,就说过“大荒无尽,万千神骸”这种话,意味着大荒之主,已然分化了无数“神骸”…… 神明可以分化。 诡道也能分化…… 墨画心中一颤。 那这天机诡算,诡念分化之法,不会就是模拟神明分化之道,才创造而出的神念之法吧…… 神明的神念分化神骸,修士的神识分化诡念。 那这诡念,也可以视为是一种“神骸”? 自己分化诡念,其实就是在分化“神骸”? 墨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分化“诡念”,和分化“神骸”,应该还是不同的,毕竟一个是修士的手段,一個是神明的天赋。 但其本质,墨画却越想越觉得像。 只是没办法求证。 他总不能跑到师伯,或是大荒邪神面前,问他们诡念和神骸的异同吧。 只怕一个会立马杀了自己,还会把自己做成“小傀儡”。 另一个会立马吃了自己,再把自己炼成“小神仆”。 墨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墨画将这个念头,藏在心底,想着以后再慢慢琢磨,或者有空,再去问问老朋友黄山君。 不过现在机缘巧合下,墨画还是靠着自己,又摸索出了一些神念进阶的门道。 那就是神髓吃得越多,神识质变越深,能分化的诡念越多,天机诡算越强。 而神识越充沛,支撑诡算的根基越深厚。 衍算也好,布阵也好,法术也好,速度也就越快。 天下法术,唯快不破。 阵法和其他法门,似乎也是如此。 只要够快,就能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若是快到极致,就能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时机,万般法门,攻势不断,一直是自己的回合! “神髓……” 墨画抬头,看了眼眼前的河神庙,又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 之后他便平复下心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安心打坐冥想,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佳。 其他人也全都在打坐调息,服药疗伤。 此次从妖魔道场突围,凶险万分,但好在大家虽受了点伤,但都平安无事,算是有惊无险。 那两个用来当做“祭品”的黑衣人,倒是遍体鳞伤,但这种人贩子作恶多端,手里不知沾了多少血腥,留一口气就行,也没人在意他们。 众人休整好后,墨画的神识和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动身,向河神庙的方向走去。 未到庙前,墨画一怔,神色微变。 “剑意?” 他放眼看去,就见河神庙前,剑痕斑驳,似乎当年有剑修在此全力一战。 地面道道剑痕交错,庙前的一些石柱,也有被剑气截断的痕迹。 尽管过了数百年,仍有剑意残留。 可知此剑修,剑法造诣必然卓绝。 而能孤身一人一剑,杀到这邪神的庙宇之前,神念也绝对十分强大。 墨画眼睛一亮,一道道剑痕看去,神识微动,悉心体悟剑中的意蕴。 只可惜这些剑意似乎被什么污染腐蚀过,留下的剑意并不纯粹。 墨画这个半吊子剑修,根本悟不透。 更别说能学到个一招半式了。 墨画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 “要不算一下?” 墨画心里默默道,而后便现学现卖,再次以天机诡算增幅天机衍算。 他的眼眸漆黑,神念化身之上,开始分化诡影。 诡影宛如墨影道袍,披在墨画身上。 一重,两重…… 墨画想分出三重,但分到两重时,发现识海又开始痛了,似乎刚才的伤势还没好,便只能分出两重诡念,凑合凑合。 两重诡念加持,天机衍算之下。 墨画的眼前光芒一闪,因果骤现,交错浮沉。 这次的因果,比之前都更加清晰。 一缕缕纯白色的因果线,自满地的剑痕之上浮现,齐齐飘向河神庙中。 墨画心中一颤。 这意味着,剑意的法门,就藏在河神庙里? 墨画不再犹豫,径直向河神庙走去,进庙之前,墨画想了下,回头叮嘱道: “那个老杂毛,应该也在庙里,大家小心。” 众人点头。 河神庙前,有两根黑底漆金门柱,柱上写着“风调雨顺”,“江泽平安”之类的漆字。 但柱上多剑气划痕,字迹不清。 抬头是块匾额,上书“河神庙”三个大字。 墨画神识扫过一遍,眉头微蹙,而后迈步进入了庙中。 进庙即见大殿。 大殿空旷,四周空无一物,仅在远处正中,摆着一张供桌,上方立着一尊河神像。 河神像鱼脸人身,身穿云绣海浪纹路的道袍,双手合拢,放于胸前,口如血盆,牙齿森白,高高端坐,目光威严而可怖。 河神像下方,浸着一池血水。 血水粘稠,泡着一个人影,正是那个奢大师。 他现在的模样,十分怪异,一半妖魔一半修士。 血池中的血水,不断修复着他的肉身。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皱眉。 奢大师泡着血水,听闻动静,睁开双眼,见到众人后神色惊诧,声音嘶哑道: “你们竟能到这里来?” 奢大师阴冷一笑,缓缓从血池中走出。 他身上的伤势,受血水滋养,已经完好如初,与此同时,他的身躯也逐渐拔高,肌肉隆起,重又化作了妖魔。 “我的伤势已经复原,接下来,我要你们……” 墨画挥了挥手。 顾安几人立马冲上前去,刀剑拳脚齐加,不下数十回合,就将奢大师又打趴下了,并用缚灵锁捆得结结实实,按倒在了地上。 墨画撇了撇嘴。 这个老杂毛,又不是火佛陀,学了点魔化的手段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 “祭品我带来了,两个孩子也在,你不是说要向河神祷告,交换祭品么?” 墨画居高临下道:“快点换!” 于大河也神情紧张起来。 奢大师被几个顾家大汉,按倒在地,退了一身妖魔皮囊,冷笑道:“晚了,没救了,等死吧。” 墨画淡淡道:“小安哥,把这老杂毛宰了。” 顾安迟疑片刻,征询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点头,“宰了!” 顾安不再犹豫,屠刀举起,对着奢大师的脖子便砍,刀刃下去一半,破开皮肉,鲜血直流。 奢大师这才面无人色,对着墨画惊叫道:“你认真的?” 墨画不搭理他。 顾安还在发力,刀刃向他脖子里砍。 奢大师瞪大双眼,叫道:“能救!能救!我开坛!那两个孩子,开坛就能救回来!” 墨画挑了挑眉毛,“真的?” “真的!真的!”奢大师不住点头。 墨画给了顾安一个眼色,顾安这才停手,拔出刀,带出血。 奢大师捂着脖子,心里暗恨。 这个小兔崽子,心是真他娘的狠,说下杀手就下杀手。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墨画神情一冷。 奢大师吓得一颤,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给他一粒止血的丹药,”墨画道,而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奢大师,“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赶紧开坛,去求你的河神大人,把那两个孩子的神魂换回来,不然我就让人把你剁了,尸体丢去喂给外面的妖魔……” 奢大师迟疑道:“一炷香时间不够……” 墨画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奢大师苦笑,“真不够,又要开坛,又要祭祀,又要求神,一炷香根本来不及……” “那要多久?” “至少……”奢大师低声道,“半个时辰。” “行。”墨画点头,“我给伱半个时辰。” 奢大师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储物袋……”奢大师又看了眼墨画,见墨画神色不善,连忙解释道,“开坛祭祀的东西,都在储物袋里。” 墨画想了想,便对顾安道:“小安哥,储物袋先给他。” 顾安点头,将奢大师的储物袋换暂时还给了他。 但是里面一些魔道丹药,功法,邪器之类的东西,还是全部收缴了。 奢大师接过储物袋,开始布坛。 鱼妖的头颅,带血的蜡烛,人的手骨,血迹斑斑的黄布…… 全是一些邪异古怪的东西。 奢大师一边往供桌上摆,一边用余光瞥着墨画,心里暗骂: 妈的,看走眼了。 还以为这小鬼,只是个嚣张跋扈,来混功绩的世家小草包。 却没想到,是个心狠手辣的小阎王。 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奢大师眼中的阴毒一闪而过,而后一边忍着疼痛,一边继续准备开坛。 墨画则用这段时间,开始打量着整个河神庙。 这个河神庙,看着空旷,威严,但又透着简陋。 从庙里看,普普通通,全没有外面那种血雾滔天的可怕景象,仿佛适才所见的血腥征兆,只是假象。 而且,没有祭坛。 墨画看了半天,都没发现真正的,能够让他心生“渴望”的祭坛。 就像璧山魔殿最深处的那座,未建成的祭坛一样。 只有一尊神像。 但是这尊神像,看着也就是寻常的神像,不像是河神的本命神像,更不像是邪神的布道神像。 唯一奇怪的是,这尊神像,竟然浸在血池之中。 墨画低头看了眼血池,发现血池之中,血液粘稠,而且还有肢体和溶解的血肉。 只看一眼,墨画就觉得异常恶心。 “这个浸着神像的血池,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用血肉污染河神,使其堕化? 墨画有些困惑。 他又抬头,环顾四周,将整个河神庙扫视一圈,隐约之中有种错觉,似乎有人在这里上了一把锁。 河神庙的真正秘密,都被锁了起来,不让自己看到。 墨画默默看了眼奢大师。 他有种直觉,锁住河神殿秘密的钥匙,很可能就藏在奢大师身上。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神念化剑。 几百年前,那位精通神念剑法的剑修,孤身来此,似乎与邪神有过一战,留下了庙外满地的剑痕。 而那些剑痕中的因果,全都聚拢于河神庙。 可这庙中,虽然破旧简陋,但并没有交战过的迹象,也没有神念剑法残留的剑意。 “神念化剑的因果,又藏在哪里?” 墨画背着手,贴着墙角,将这个河神庙逛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不由把目光放在了奢大师身上。 奢大师被墨画那深邃又捉摸不透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小……小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奢大师勉强笑着问道。 墨画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这庙里,有剑么?” 奢大师心中震惊至极,但很快平复了心绪,面上不露声色,疑惑道:“小公子说的……是什么剑?” 但他这点细微的情绪波动,根本瞒不过墨画。 “你知道。” 奢大师瞳孔一颤。 不待奢大师回答,墨画就目光明亮,自顾自寻思道:“你知道这把剑……” “那你就是见过……” “剑在庙里,藏在一个你知道,而我没去过的地方……” 墨画目光一扫,瞬间明了。 “血池!” “整座河神庙,只有血池里,是你进去过,而我没去过的地方……” “我们进门的时候,你就待在血池里。” “所以有剑,在血池里!” 墨画条理清晰,目光锐利。 奢大师心底一寒。 多智近妖。 这小鬼,怎么跟个心有七窍,机敏多疑的老妖怪一样…… 墨画命令道:“你去血池里,把剑给我捞出来。” 奢大师嘴皮颤动,刚想说话,便听墨画以清脆但冰冷的声音道:“我不听借口。” 奢大师头皮微麻,“我还要献祭,救那……” “血池不深,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墨画道。 奢大师见敷衍不了,只能叹道: “血池底部,的确是镇着一把什么剑,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取出……” 墨画摇头道:“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奢大师还想说什么,墨画的眼眸,已经透露出一些锐利的锋芒。 奢大师如芒在背,只好叹了口气,迈步走向血池。 顾安和顾全持刀,死死盯着他。 血池之中,不知融了什么血肉和肢体,血腥污秽。 寻常修士进去,既有可能被腐蚀肉身,也有可能被污染灵力,乃至堕化神识。 但奢大师入了邪道,不怕这些。 奢大师心里又暗暗骂了墨画几句,而后走到浸着神像的血池边,纵身跳下,沉入血池底。 血池翻涌,气息震动。 过了一会,奢大师才不情不愿地从血池之中出来,将一柄血迹斑斑的剑,丢在了地上。 顾全取出绸布,擦干血迹,将剑递给墨画。 墨画定睛一看,瞳孔一缩。 这是一柄断剑,只残留了小半的剑尖,剑身已被血迹腐蚀,没了光泽,但其材质非凡。 墨画尽管不精通炼器,但对炼器材料,也略有所知。 锻造此剑所用的金铁,至少三品以上。 也就是说,这是一柄断裂的…… 金丹境本命法宝!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八章 化剑式 其余众人也面色震惊,“竟然是法宝残剑……” “不过……”顾安又看了几眼,皱眉道,“这本命灵剑的炼制之法,似乎有些特殊。” “有什么特殊?”墨画好奇问道。 他现在才筑基初期,对于筑基巅峰之后,突破金丹,炼制本命法宝的事,只大概知道一些皮毛。 宗门长老也不让弟子好高骛远,提前琢磨这些东西。 顾安解释道:“一般炼制本命法宝,体修则重血气,灵修则重灵力。” “体修的法宝,以自身血气滋养,人与法宝一体,攻防兼备,彼此契合,自带血性。” “灵修的法宝,与自身灵力亲和,心有灵犀,驱如臂使,自有灵性。” “若是极少数天赋卓绝,灵体兼修的修士,其本命法宝,则血性灵性兼而有之。” “但是这柄法宝残剑……” 顾安皱眉,“没有纯净的血气,也不见什么灵性,明明是法宝的形制,但不知为何,看上去和普通灵器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长年累月,浸在血池里,所以血性也好,灵性也罢,都被邪异的血水肉浆污染掉了……” 墨画心中一凛,目光微凝。 这柄剑,不是血气法宝,不是灵性法宝,而是一件走“神念化剑”之道,与神识契合的“神念法宝”。 但是…… 墨画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解。 这里是二品州界,这把三品的剑道法宝,是怎么断掉的? 法宝涉及金丹境的修道知识。 墨画想了下,没想明白,便问筑基后期的顾安。 顾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二品州界,限金丹之力,血气和灵力都限,按理来说,是断不了这柄三品宝剑的……” “莫非是在别处折断,然后又丢在这血池中的?”顾安猜测道。 墨画微微摇头。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孤身闯入渔村,出去之后脸色苍白,显然元气大伤。 那这柄剑,应该就是在这里折断的。 一旁的奢大师忽然阴沉一笑。 墨画目光不悦,“你笑什么?” 奢大师有些忌惮这个恶毒不讲道理的墨画,敛起了一脸阴沉,只讪笑道: “没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奢大师想说不知道,但被墨画盯着,还是不大敢说谎话,便道: “我也只知道一点……” “当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剑修,妄图以螳臂之力冒犯神主,被神主以无边伟力,破了他的剑法,伤了他的元气,又断了他的本命剑器……” “本命剑器被毁,便损了道基,若不修复,此后修为再想精进,便困难重重。” “此后神主便将这截断剑,镇在这污秽的血池之底,以儆效尤。” “一日取不出断剑,那剑修的本命法宝,便残缺一日。” “一辈子取不出,那他的根基,便残缺一辈子。” “这便是神主的惩罚。” 奢大师说着说着,脸上便不由带着几分冷笑,几分嘲弄,以及对“神主”伟力的崇敬。 墨画脸一冷,“半个时辰快到了,快去弄供台,不然我就送你去见你的‘神主’。” 奢大师一窒,这才阴沉着脸,继续回去准备祭祀仪式。 墨画则摸着手中的断剑,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神念化剑,神念与本命法宝融为一体。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应该是依仗神念化剑,竭尽全力,与堕化的河神交战。 一人一剑,从村头杀到庙前,最终损耗太重,神念力竭,剑意自损,才会败在河神手里,本命剑器也随之折断…… 那位剑修前辈,所受的伤应该比看起来还要重得多。 神念化剑,伤敌亦是自伤。 若是如此,那这位前辈,应该不是个例。 神念剑修,虽可仗着强大的神念化剑之法,斩杀一切妖魔邪祟。 但毕竟是以自身神念为剑,斩杀邪祟的同时,也就是在斩杀自己。 剑过刚则易折。 一旦遇到真正的强大邪祟,神念斩不动,那对自身的反噬,也是极其强烈的。 甚至于……会断了性命兼修的本命剑器。 墨画之前曾有些耳闻。 据说太虚门,曾经也是剑修大宗,剑器如林,强大的剑修辈出。 而如果这些同门前辈,修的都是“神念化剑”之法,那强大的同时,自身又必然是脆弱的。 斩杀邪祟,与自斩道基,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河神庙剑修前辈的结局,也很可能,是大多数神念化剑修士的宿命。 墨画摸着断剑,心生感叹。 难怪如今的太虚门,根本没人再去修“神念化剑”了…… 不仅如此,如今宗门之中,都是各州天才,世家天骄,上品灵根,天赋卓绝,无一不贵如珍宝。 太虚门应该也不敢让这些弟子,去修这种神识交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念剑法。 “可是……我想学啊!” “我不怕啊!” 墨画心里默默嘀咕道。 他巴不得别人跟他神识硬碰硬呢…… “也没人来教我一下……”墨画托着下巴,皱眉冥思,半晌之后,又盯着那柄断剑出神。 这柄剑中,会不会就藏着剑法? 因果不会骗人。 适才衍算可知,这柄剑中,的的确确藏着神念化剑之法的因果。 墨画将这柄残剑,翻来覆去看了看,没发现一丁点藏有剑谱,剑招或刻有剑式的痕迹。 剑上的剑意也没了。 似乎是浸在血池,泡了几百年,断剑上的剑意,也早就磨灭掉了。 为什么? 邪神为什么特意要将这断剑,泡在血池之中? 墨画皱眉,心中缓缓沉思。 按照那個老杂毛的说法,当年那位剑修前辈,败在了河神手里,神识伤了,剑也断了,所以狼狈逃走。 河神为了“以儆效尤”,才会将此断剑沉于血池。 但这个说法,应该不对……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若真的败得这么彻底,那他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河神庙,也不可能走出这个渔村。 他活着出去了,至少说明,他虽然败了,剑也断了,但一定程度上,也压制了河神。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之战。 这么说来,当年那位剑修前辈,神念其实是非常强大的。 他凭借一己之力,杀到河神庙前,重创了堕落的河神,虽然战到力竭,两败俱伤,本命剑也折断了,但仍旧能从容身退。 这也说明,这位剑修前辈的“神念化剑”,十分高明,甚至有可能修行的,便是最正统的剑道传承。 既然如此,那这柄剑中,便藏着正统的“神念化剑”传承? 墨画有点心痒。 “算一下?” 墨画想了想,便打坐于地,将剑放在地上,冥想片刻后,瞳孔深邃,天机浮现,开始衍算剑中的因果。 只看一眼,便有一股极其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 墨画心中一震,正要闭眼。 忽而他身上的太虚令一颤,微光一闪,这道杀意似乎辨出了墨画的身份,也渐渐消融了。 “太虚令,太虚门……” 墨画若有所思。 当年这位厉害的剑修,应该就是太虚门的前辈。 墨画微微颔首,而后继续看去,潜心衍算。 虽然太虚令消弭了断剑的杀意,但剑中的因果,仍旧十分厚重,不易窥视。 毕竟是金丹境的本命法宝,以墨画如今的境界,强行去衍算,还是十分勉强。 好在这断剑在血池中泡了几百年,剑意大都消散了,因果也磨灭了一些。 而墨画分化了三重诡念,天机诡算精进了不少,加持下的天机衍算,也更精湛。 否则若想窥视剑中因果,基本不可能。 墨画的眼前,一片迷雾。迷雾之中,隐含剑光。 纯白色因果线交织,层层叠叠,十分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穷极神识,将衍算推演到极致,一点点抽丝剥茧,因果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墨画的眼前,也开始有些许断断续续的画面浮现…… 首先是一道身影,背着把剑,眉毛修长,他孤身走入血雾,背影坚定。 有神色凶恶的修士,畸形怪状的妖魔,血蛭或是血鱼模样的邪祟拦路,他皆一剑斩之。 他的剑光,是纯银色的。 既含剑器之利,也含剑气之威,更有剑意之玄。 血肉可斩,邪祟亦可斩。 任尔邪魔鬼怪,没有一合之敌。 很快,他就杀到了河神庙前。 河神庙中,有一道强大的身影浮现,之后画面撕裂,产生重重波纹,似乎所窥视之物,神念太强,受了干扰。 只知河神庙前,有一场大战。 而后尘埃落定,画面定格,剑修的长剑,洞穿了一尊看似是“河神”的神明。 墨画瞳孔一缩。 剑修前辈……他赢了? 可没过多久,像是鲜血倒入河中,慢慢氤氲散开,墨画的面前,出现了团团血雾,遮住了一切。 血雾散去时,剑修前辈面色苍白,嘴角含血,手中握着残剑,一截断裂的剑尖,落在地上。 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河神……” “……如此强大的邪念,孽畜,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有何图谋?” 无人……或者说无“神”应答。 剑修神情苦涩,带有一丝绝望。 再之后,画面戛然而止…… 墨画心中震惊。 根据推衍的因果来看,当年的剑修前辈,斩了河神,不,至少是重创了河神,但之后却被更强大的东西暗算了…… “如此强大的邪念……” 指的应该就是,大荒邪神的某尊神骸化身? 墨画蹙眉沉思,忽而一怔,这些真相虽然重要,但都不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知道的…… 神念化剑的法门呢? 若是墨画没猜错,这截断剑,既然是那位剑修前辈的本命法宝,那么因果溯源之中,必然有修行神念化剑的一些关窍…… 墨画开始往前推衍。 但这剑尘封太久,又遭血气污秽,太多因果都被磨灭了。 墨画白嫩的额头冒着汗,穷尽算力,一点点推衍…… 忽然,一道身影跃入眼帘。 这是一个长髯的老者,周身涌动着极其凛冽的剑意,一袭白衣,宛若剑光织就,苍茫茫一片肃杀。 墨画只瞄了一眼,眼睛就被剑光刺得生疼,便立马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只以余光,看向老者的周围。 老者的旁边,站着一个背剑少年。 “轩儿……” “这门剑法,我本不该教你,但是我不想……” 墨画神识不足,衍算还欠火候,因果微弱,所以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不想你……” “……不想我太虚门,断了此门传承。” 一片迷雾笼罩,因果缠杂,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知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事。 墨画尽力去听。 “……神念化剑……真诀……” “伱基础牢固了,今日我教你……” “惊神式……” 惊神式?! 墨画心中一颤。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惊神剑式? 墨画悄咪咪睁开双眼,但还是不敢去看那长髯老者,只敢看向旁边那位眉毛修长的少年。 少年眉眼之中,内蕴湛然的剑意,手间握着一柄剑,剑上有剑气凝聚,剑气与剑意融合,虽然招式稚嫩,但隐隐透露着惊人的威势。 墨画把眼睛瞪得老大,看了半天,心里一凉。 完蛋,根本看不懂。 这不是入门剑诀,而是进阶的神念化剑的剑式,墨画没有一丁点基础,看着一头雾水。 画面一闪而过,再无踪迹。 墨画匆匆一瞥,什么都没学到。 “有没有简单点的啊……” 墨画无奈,便继续往前,推衍因果。 一幅幅残缺的,被血水污秽了因果,模糊不清的画面掠过。 一道道像是泡在水里的,声音混在一起。 终于,墨画听到了两个字。 “化剑……” 墨画定睛看去,这次的画面,没有长髯老者,只有眉毛修长的少年一人,站在葱翠的山间。 山景很熟悉,清幽古朴,像是太虚门,但墨画在宗门里,又没见过相似的地方。 少年执剑,立在山间,云雾沾湿他的衣角,笼罩着他的面容。 但他的眼眸却十分明亮,一如他手中的剑。 少年的声音,清澈嘹亮。 “化剑式……”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第一式,化剑式……” “神识之道,变化万端,穷极人念,神鬼莫测。” “神念之法,形而上学,斩妖诛邪,万般剑式,必以‘化剑’为始。” “惊神式、破神式、斩神式、灭神式……皆以‘化剑’为一……” “化剑者,修剑化气,炼气化意,以意合剑,以虚化实,虚实合一,方可以神念‘化剑’,斩尽一切……” …… 墨画如饥似渴,认真倾听,并且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里,同时看着那少年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开始一步步练。 “修剑化气……” 墨画试了下,不行。 他的灵剑品质粗劣,修的剑气也很弱,没有基础。 “炼气化意……” 也不行。 因为墨画不是剑修,剑道根底很薄,修的剑气很弱,也很难将剑气融于神识,显化为剑意。 这两个步骤,墨画全都不会,索性眼一闭,直接跳到最后面: “以意合剑,以虚化实……” 因果画面中,经过日夜苦修,少年剑法有成,终于可以尝试神剑合一。 以神识显化为剑意,融于手中的长剑。 他的长剑之上,既有澄澈的剑光,亦有银白色,无比凝练的剑意。 而墨画直接舍了剑和剑气。 他只是学了少年“凝剑”的方法,在自己心中,将自己的神识显化为剑。 这是“取巧”的方法。 但因为他的神识够强,也足够凝练。 所以识海之中,他的神念,也的确如那少年一般,慢慢地显化出锋利的“剑形”。 这是一柄淡金色的剑。 剑的形状很粗糙,像是刚从炼器炉中取出来的剑胚,而且并不长,像是一把孩童用的金色小剑,握在神念化身的小墨画手里,刚好合适。 至此,墨画的天机衍算,已经到了极限。 剑上的因果线索,彻底磨灭。 回溯的种种画面,也全部消失。 断剑上的气息,又弱了许多,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柄普通的灵剑。 识海之中,墨画看着手里以神念显化的金色小剑,却陷入了沉思。 自己这到底是算学会了,还是没学会? “神念化剑”…… 的确是“化剑”了。 但这剑,似乎跟因果过往中的少年,也就是当年那位剑修前辈所修的“神念化剑”,不能说不像,也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少年的手里有剑,自己没剑。 少年的神念化剑,是以心中剑意,契合手中剑器,并且与剑气融为一体,化剑杀伐。 自己的神念化剑,就是朴实无华地,用神念化作了剑…… 而且,只在识海里化了,现实之中,根本一点影子都没有。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犯愁。 自己好像学着学着,又学歪了…… 但是自己学的这个,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神念化剑”呢? 没有修剑化气,炼气化意,只有以意合剑,以虚化实。 不,也没有真正以虚化实…… 墨画又看了眼手里的金色小剑,叹了口气。 “先凑合着用吧,以后有机会,再去学完整的‘神念化剑’。” “通过这因果回溯中,寥寥的几副画面,和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能学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墨画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而后默默收起金色小剑,但心里却有些疑惑。 “也不知这神念化剑,到底威力如何,要找个东西来试试……” 墨画退出识海,收好残剑,环顾四周,没一个邪祟。 河神和邪神的身影也都没有。 似乎当年一场大战,被那位剑修前辈的神念化剑杀得惨了,所以河神就藏了起来,留了个光秃秃的庙宇在这里。 将断剑沉在血池,以血肉玷污。 不是因为老杂毛说的什么“以儆效尤”,单纯是因为忌惮。 它被捅穿胸口,所以怕了。 它害怕再被捅,所以匿了。 墨画设身处地地想了下,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那这么一来,”墨画皱了皱眉,“河神,又或者说,是大荒邪神,到底藏在了哪里?” 河神庙是空的,但却绝不可能,真的是空的。 墨画转过目光,看向了奢大师,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奢大师已经布好了供台,供台上的东西,要么血腥,要么邪异,反正绝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可以开坛了。” 奢大师回过头,目光阴晦道。 顾安看了眼墨画。 于大河也神情激动,满怀期待地看着墨画。 墨画点头。 顾安便拎起两个黑衣人,丢在供台前,按着他们跪下。 于大河的两个儿子的肉身,摆在供台上。 奢大师便开始念念有词: “河神大人在上,信者虔诚,开坛献祭……” “天行有数,祭者有常。” “一命换一命,一魂换一魂。” “今以成人为牲,人畜两条,换两小儿性命,万望河神大人乞怜……” 而后奢大师拜伏于地,虔诚祷告。 墨画却目光微动。 他感觉到了一丝阵法的气息。 奢大师跪在地上,手借衣袖遮掩,在供桌下的一块石砖上,磨破手指,以血为墨,画着不知什么阵法。 奢大师动作隐蔽,顾安等人毫无察觉。 墨画心思微动,默不作声。 不知念叨了多久,奢大师祷告完毕,阵法也画完了,缓缓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阴鸷的笑容。 便在这时,墨画看到那两个黑衣人面色痛苦,神识瞬间被榨干,成为了两具死尸。 而献祭了两个黑衣人,河神庙内,气氛陡然压抑。 神庙正中央,河神像宛若活了过来,目光威严而狰狞,居高临下看着殿中的修士。 一股浓烈的血雾,自四周瞬间蔓延开来。 “嘭”地一声。 顾安身上的清心镜破碎,顾全头顶的辟邪簪折断,于大河身上的安神玉也应声裂开。 顾安几人神色大变,刚想抽刀砍了奢大师,却都不自由主身形一滞,两眼失神,渐渐失去了意识,缓缓倒在了地上。 墨画也觉得十分困倦,昏昏欲睡。 而且似乎有一股力量,在试图抽离自己的神识。 墨画默默看了奢大师一眼,遂不做反抗,任何神识受人牵引,离开肉身。 随后他也晕了过去。 整个河神庙中,唯有奢大师一人,还站在原地。 他目光怨毒,冷笑了一声: “愚昧无知之人,不知神主伟力。” “大梦为魇……我会在梦里,将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杀了……” 说完之后,奢大师一声狞笑,缓缓闭上眼睛,神识离体,也倒在了地上。 …… 一阵天地倒悬,神念颠倒之后。 墨画睁开了眼睛。 周遭浮着淡淡的雾气,恍若梦中。 他的面前,是一座宏伟的河神殿。 外面真实的神殿,是假的。 梦中虚构的神殿,才是真的。 神殿的最深处,有一股极浓烈的神明的气息,以及一股极隐晦的邪神的味道。 墨画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找到了……”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 压榨 墨画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河神庙,心思微动。 几百年前,那位眉毛修长的剑修前辈,一人一剑杀到了河神庙前,估计杀了不少庙里的邪祟。 甚至还一剑捅穿了河神的胸口。 河神心生忌惮,因此不敢再寄身在外面的神庙。 而是在梦境中,构建了一座“虚无”的河神庙用以栖身,防止有其他会神念化剑的修士前来,再斩它一次。 这座“梦中”神庙,近乎与世隔绝。 除了邪神真正的信众,恐怕没人知道入口,也没人知道,进入神庙的方式。 这个奢大师,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信众。 否则神庙真正的入口,以及“入梦”的阵法,不可能掌控在他的手里…… 墨画往四周看了看。 不光他自己,顾安顾全,还有其他顾家修士,包括于大河,全都被拉进了梦境,此时仍昏迷不醒。 两个黑衣人不在。 因为他们的神识,已经被奢大师献祭掉用来开门了。 小水子和小顺子也不在。 这两个孩子的神魂,估计早就在这座河神庙中了,就是不知有没有被河神“吃”掉…… 墨画叹气。 “要想办法,进河神庙看看……” 河神庙大门紧闭,但门上无锁。 墨画站在河神庙前,刚想推门进去,忽而神情一怔,目光微凝,渐渐隐去了身形。 河神庙前,一处石砖铺就的圆形空地上。 奢大师的身影渐渐浮现。 他环顾四周,目光阴冷,神色快意,放声狞笑: “一群猪猡!人畜!一路上屡次三番折辱于我,终于遭了我的算计。” “我可是河神的司祭,在这渔村之中,我有神主庇佑,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这一路上,我忍辱負重,等的就是现在。” “我便在梦中,将你们一一宰了,你们神识灭了,肉身也早晚会烂掉……” 奢大师取出一把血色的祭祀短刀,便想割了顾安几人的脖子。 还没动手,他又停住了,皱眉道:“不行,这样太便宜你们了……” “只是杀了你们,让你们无知无觉去死,洗刷不了我的耻辱,也难泄我心头之恨。” 奢大师略作思索,邪气地笑了起来。 “是了,我给你们种下血鱼,让你们沦为祭品,为我神主供奉信仰,待榨干了伱们的神识,再将你们炼成半人半妖的妖魔……” 奢大师说完,邪异的目光,透露着兴奋。 他用祭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在空中凝结成一条丑陋的,血腥的怪鱼。 奢大师抓着这条怪鱼,便想塞进顾安的额头。 只是顾安额间阵纹一闪,似有什么东西,护住了他的神识,他这条鱼,怎么也塞不进去。 “怎么回事?” 奢大师皱眉。 “为什么种不进邪祟?谁在他们身上,布下了护神的手段?” 奢大师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他总觉得,情况有一点不对。 “我是不是……忘了个什么小东西?” 他又将入梦的几人,全都看了一遍,这才神色微变,“那個可恶的挨千刀的小鬼呢?” “你找我?”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奢大师神情一慌,刚想回头,就发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双小巧但硬如钢铁的小手扼住了。 “这是?!” 奢大师睁大眼睛,想尽力挣脱,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那只手虽小,但神念的力道却极大。 奢大师一咬牙,用祭祀短刀扎在手臂上,爆出一团血雾,震开了后颈的手掌,这才勉强脱身。 待站定后,奢大师回首一看,就看到了一脸戏谑的墨画。 只是,墨画比他之前所见的,要小了一号。 仿佛逆长了几岁。 “小鬼……” 奢大师面带讥讽,只是话未说完,忽而神色一变,“不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神识如此凝练?为何入了梦,还能神智清醒?” 墨画笑而不答。 奢大师神情变幻,最后目光一沉,冷笑道: “好,小鬼,你既然不说,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墨画饶有兴趣,声音清脆道: “你要跟我打架?” “打架?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奢大师歪嘴一笑,“我堂堂筑基后期修士,十八纹神识,在这神主编织的梦魇中,对付你这个区区筑基初期小鬼,还不是随便虐杀,你……” 墨画身如雷霆,冲上去就是一拳。 这拳速度极快,力道极沉。 奢大师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腹部一阵钻心般的绞痛,两只眼睛都被打得快凸出来了。 他忍不住捂着肚子,缓缓跪在了墨画身前。 墨画顺手扼住了他的后颈,命令道: “老杂毛,给我带路,去见你的主人。” 奢大师面容扭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小鬼……究竟他娘的怎么回事?! 我的神识,可是筑基后期!为什么连这小鬼的一拳都遭不住?还有他娘的大道法则可讲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奢大师忍痛支吾道。 墨画手下加重了力道,“你有资格问我问题么?” 奢大师后颈差点被墨画给捏断,连忙道:“小祖宗!饶命!我带路!” 墨画这才松手。 奢大师长长喘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墨画,心中一片冰凉。 妈的,看走眼了。 这个小鬼才是这群道廷司鹰犬中最棘手的。 明明在外面,这小鬼修为最低,实力最弱,而且一副嚣张跋扈没脑子的世家子弟模样。 但没想到,一旦入了梦魇,他的神识竟如此可怕。 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奢大师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另一边的墨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带路!” 奢大师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 而后他低眉顺眼,走到河神庙前,伸手就要推开河神庙的大门。 “等等。”墨画突然道。 奢大师手一颤,不敢有动作。 墨画看了顾安几人一眼,问奢大师,“这些人,怎么弄出去?” 神识亡则人亡,他不想待会顾安他们留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 奢大师道:“现在还不行。” 墨画默默看着奢大师。 奢大师心中一跳,连忙解释道: “真不行,入梦是河神大人的本事,我只是开个坛,借个法,哪有那个能力将这些人送出梦魇……” 墨画心思一转,问道:“那你也入梦了,你是怎么出去的?” 奢大师面皮微微抽搐。 这个小鬼,心思未免太敏锐了。 他弱弱道:“我……” 墨画捏了捏小拳头。 奢大师立马道:“我……去拜了河神大人,在祭坛上上香,恭恭敬敬磕三个头,便可从梦魇中退去。” “祭坛……” 墨画眼眸微凝,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带路吧。” 奢大师不知墨画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敢问,只好认命一般,推开了河神庙的大门。 朱红色大门洞开,河神庙里的景象,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座梦境中的河神庙,比外面所见,还要宏伟许多。 河神庙内,也要宽敞许多。 墨画迈步走进了河神庙中,面前是一条白石长道,两侧雕梁画栋,刻着各类鱼妖纹路。 径直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程,穿过前殿的大门,便到了河神庙的广场。 进了广场,墨画不由瞳孔一震。 广场之中,跪满了“人”! 而且这些人,看着十分眼熟,仔细看去,竟是小渔村中家家户户的渔修。 就连老于头,也跪在里面。 他们身影虚幻,双膝着地,向着河神庙的深处跪拜,与此同时,他们的脑袋里,皆游着一条丑陋的血鱼。 血鱼游在他们的脑海中,就像游在水里,偶尔吸上一口,这些渔修的身影,就更淡薄一点。 而跪着的渔修们,全部神色痛苦,仿佛在梦魇中,经历无数噩梦的轮回,并在无尽轮回的痛楚中,向邪神供奉着苦难的信仰。 墨画目光不忍。 对这些渔修来说,安乐是短暂的,苦痛才是一辈子的。 无论是世家,还是邪神,都将他们视为“工具”,压榨着他们的一切。 但是,这些渔修的存在状态,让墨画很疑惑。 他们应该都只是普通散修,不走神识证道的路子,也不可能有自主的“神念”化身。 这些跪拜的渔修,更像是…… 陷入梦魇之后,自身神识在梦中的“显化”? 但墨画不是特别确定,便问奢大师,“这些渔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奢大师眼睛一转,肃声道: “这些愚民出身低贱,活在苦难之中,所以向河神大神祈福,祈求河神大人的垂怜。” 墨画没说什么。 奢大师见墨画不太满意,便接着道: “为了让他们感念恩德,河神大人便构建了这个梦境,让他们所有人,都能在此跪拜祈福,不分昼夜。” 墨画目光微凝,心中也大概明白了。 普通修士,没有神念化身。 所以邪神便编织了一个梦。 梦中所有修士,神识皆可显化自身。 这个梦魇,是由河神,或者说是大荒邪神亲自构建的一个“集体梦境”。 邪神借由梦魇,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维系信众,并吸食信徒的信仰,壮大自身。 奢大师说这个梦境,“不分昼夜”…… 意思就是,这个梦境不单纯是个梦,不是夜晚做梦时才有的那种“梦境”…… 小渔村的渔修,无时无刻不在做这个梦。 只是晚上的时候,梦境才会显现。 而入梦的媒介,或者说是被邪神“污染”的媒介,就是养了血鱼的井水。 墨画不由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喝了鱼汤,神识被污染后做的梦魇。 梦中他和自己的小师姐,几番悲欢离合,都不得善终。 做完梦后,他便醒悟过来,捏死了识海中的那只鱼妖。 若非如此,识海被污染得再严重些,他或许也会和这些渔民一样,在某天夜晚的“噩梦”中,被拖进这个“集体梦魇”,永远出不去,也永远醒不来,从而彻底沦为邪神豢养的“家畜”。 当然,墨画其实不怕。 虽然有点危险,但他一身本事,即便胜不了二品邪神,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只是这些村民不同…… 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甚至连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可能都一无所知。 墨画心中感慨。 奢大师在一旁偷偷察言观色,心里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墨画问道:“这些村民,能从梦中出去么?” 奢大师闻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千万别说这种话……” 他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 “这些村民,可是河神大人的根基,你打他们的主意,一旦触怒河神,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撇了撇嘴。 奢大师有些着急,忙劝道,“小……小祖宗,我不知你究竟有何传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大的神念之力,但你神念再强,也只是个人,岂可去冒犯神明威严?” “万一真的惹怒河神大人,到时候不光你要死……” 我怕是也要受到波及,给你陪葬…… 奢大师心中默默道。 河神大人的脾气,可一向没那么好。 墨画有些好奇,“你见过河神?” 奢大师脸色微白,“见过……但也没见过,我不敢看,只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墨画大感无趣,淡淡道:“你别管,继续带路。” 奢大师迟疑了片刻,没继续往前走。 墨画走了几步,见奢大师站着不动,回头皱眉道:“怎么不走了?” 奢大师踟躇道:“前面,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 “很危险……” “无所谓,你带我过去。” 奢大师眼皮一跳,“我不想过去……” “那你要把命留在这里么?”墨画一脸单纯地威胁道。 奢大师心中恨极。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个该死的小鬼,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好,你既然想送死,我不介意给你领路。 奢大师压下心中的恨意,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你随我来。” 而后他在前面带路,墨画在后面跟着,两人走过渔修朝拜的广场,继续往河神庙的后殿走,过了一会,便到了后殿的大门。 后殿的大门被一把巨大的门锁锁着。 门后面阴沉沉的。 墨画看了奢大师一眼。 奢大师咬了咬牙,这才掏出身上那把祭祀短刀,扎在手臂上,待短刀吸满了血,再将刀插在门锁中。 门锁一颤,宛如妖兽张目,吸食着刀中的鲜血。 过了一会,门锁吸完血,“咯吱”一声,便自行打开了。 奢大师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地打开门锁。 门开的瞬间,一阵阴风便吹了过来,风中夹杂着腥秽味。 这股腥秽味,墨画竟隐隐觉得十分熟悉。 待进门一看,墨画一怔,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河神庙的后殿,竟建有密密麻麻,不下数百座铁笼,笼中关押着或是鱼首,或是人身,或是妖爪拼凑起来的妖魔。 这些妖魔,和外面的血肉妖魔,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些妖魔,却是邪祟! 那一瞬间,墨画茅塞顿开,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他总算知道,瑜儿梦魇之中的,那些畸形的,怪异的妖魔是怎么来的了。 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邪神要在外面,炼制那么多血肉妖魔。 他也知道,邪神究竟是如何通过布道,蓄养势力的了。 人贩子,都只是狗腿子。 邪神真正的势力,是麾下的两类可怖的妖魔。 一类是血肉妖魔,一类是邪祟妖魔。 一实一虚。 血肉妖魔,可杀修士肉身,污修士经脉灵力气海。 邪祟妖魔,可侵入修士识海,在邪神编织的梦魇之中,吞噬神识,无往而不利。 一念及此,墨画突然神识一痛。 一幕幕残忍的画面,自因果中浮现,走马灯一般,从墨画脑海中掠过…… 血色的渔村,渔修跪地朝拜,信仰堕落的河神。 他们的苦难,成为了信仰的根源。 他们的信仰,成为了邪神的养料。 邪神吞噬着渔修的信仰。 待信仰吸噬殆尽,神识枯竭,村民皆如行尸走肉,它便举起了屠刀,以黑衣人为爪牙,屠灭了整个渔村。 死去的村民,肉身掺杂妖兽,以邪阵血炼,炼成畸形可怖的血肉妖魔。 这种血阵,极其残忍,会造成极大的痛苦和怨念。 这种痛苦和怨念,会以血肉妖魔为形,重新构生成“邪祟”形态的妖魔。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穷苦的渔修…… 活着的信仰,用来喂养邪神。 榨干信仰之后,被屠杀,惨死的肉身,用来炼制妖魔。 死后残存的神识,以血炼发酵,用来化生邪祟。 生是鱼肉,死为爪牙。 这才真的是,从肉身到神识,从生到死,被压榨得干干净净,一点一滴都不留。 墨画胸口一窒,心中瞬间涌起无尽的杀意。 另一边的奢大师,见墨画站着不动,不知因何有些失神,忽而阴沉一笑,偷偷将祭祀的短刀,攥在手掌间。 刀刃割破手掌,鲜血滴在地上,融成道道血色纹路。 妖魔闻到血味,躁动不安。 奢大师有些畏惧,但还是咬着牙,继续放自己的血,凝结更多的纹路。 这些纹路宛若钥匙,贴着地面流动,流入一座座铁笼,开启了铁笼上的门锁。 不过片刻,魔气漫天。 狰狞的妖魔纷纷出笼,目光猩红,看向墨画。 墨画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场景的妖魔,神色漠然。 与此同时,奢大师猛然将短刀,插在胸口,大量鲜血爆出,向墨画奔涌而去,并在接近墨画的时候,瞬间凝成一道血色阵法,将墨画束缚在原地,让墨画动弹不得。 奢大师面色微白,身形淡薄了些,但忍不住得意,冷笑道: “小鬼,没想到吧,我其实是个阵师!” “这是我得神主恩赐,钻研了一辈子的血祭阵法,在神主编织的梦魇之中,这门血祭阵法,以血为墨,以梦为媒,无法可破。” “你就被困在这里,被这些妖魔活生生撕碎,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吧……” “它们可是饿了许久了……” 奢大师说完,转身便走。 它要在妖魔吃完墨画之前,赶紧逃离这里。 否则这些饥渴的妖魔,未必不会连他一起吃了。 除了神主,这些妖魔可谁的命令都不听。 奢大师背影仓皇,只是没走多久,便觉得身后气息有异,转身一看,瞳孔剧震。 他看到数百妖魔,气势惊人,层层叠叠,将那小鬼围得水泄不通。 但尽管如此,众多狰狞的妖魔,却只敢在三尺之外龇牙咧嘴,流着腥臭的口涎,低声嘶吼。 它们目光贪婪,但却不敢向前,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不,不是忌惮。 这些妖魔,如临大敌,它们是在……恐惧着什么! 恐惧? 奢大师心底直冒寒气。 而后他便见,被数百凶戾妖魔围住的墨画,目光一冷,身上诡异的神念流转,瞬间幻化出三重墨色黑影,宛若三重道袍,披在身上。 墨画双臂一展,诡念随着他的动作,留下道道重影。 眨眼之间,神念急速奔腾。 地面之上,玄奥复杂的阵纹,宛若潮水升涨,藤蔓春生,疯狂向四周蔓延。 不过数息之间,一座磅礴浩然的山火困杀之阵,已然铸成。 墨画的眼眸漆黑而纯净,口中轻念道: “杀!” 神念沸腾,阵法爆炸,宛若强大火焰飓风席卷而来,将阵中所有妖魔,转瞬间焚杀殆尽。 奢大师目光骇然,两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挣扎几下,却根本爬不起来。 等他再抬头,就发现墨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 “再搞小动作,我就捏死你。” (本章完) . 第七百章 神通(谢谢舒柿ouo打赏的盟主~) 墨画的身上,三重诡念消退,一切恢复如初,就宛如一个单纯的小修士。 只是此刻他看着奢大师,面无表情,淡金色的瞳孔中,透露着一丝威严,如同看着一只在地上爬的蝼蚁。 奢大师目光惊恐。 恍然间,他有一种面对“神明”的错觉。 如此众多狰狞可怕的妖魔,短短一个回合,就全被这小阎王以阵法剿灭殆尽了。 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虔诚跪在地上的奢大师,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杂毛。” 吞噬完妖魔邪念,墨画就单手捏着奢大师的后颈,拖着他继续往河神庙里面走。 墨画被无量血河吞没,如同溺于血水的孩子,小手小脚兀自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旋涡裹挟,向邪恶血异的河底沉去。 墨画不悦,“你才不是人!” “黄口小儿!说什么屁话?当我看不出?你刚刚明明用的是阵法!” 河神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河神避了两次,但因身躯庞大,避无可避,还是被墨画一拳轰在了腹部。 河神一开始还想借助白骨鱼叉,施展血刺迎战。 “找死!” 奢大师一见河神像,也不装死瘫着不动了,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磕在石砖上,动作无比虔诚,颤颤巍巍道: “信徒见过河神大人,见过神主大人!” 与之相比,瑜儿梦魇中的妖魔,就“瘦”了很多。 神明的天赋法门? 他竟从未听说过,甚至连黄山君,也不曾提起过。 墨画含笑不语。 神通?! 河神仪态威严,并不理会。 河神一怔,终于是没忍住,破口大骂道: 这个小鬼,竟敢当着河神大人的面要人?三番五次提要求? 墨画吸食了大量的妖魔邪念,稍作炼化,不仅弥补了适才消耗的大量神识,而且自身的神念,似乎又壮大了一分。 奢大师心里清楚,这小修士的确有肉身,他的神识也的确是自己从识海拉到梦境中的。 河神的鱼头之上,面容怪异,看不出喜怒,但声音却透出慈悲: 而且不知是不是被“吃”得多了,近些时日以来,瑜儿梦境中的妖魔数量,也越来越少。 河神的鱼眼,瞬间猩红,“小小人畜,好大的胆子!” “送上门的神髓,本尊岂有不收之理?” 这個小鬼,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当真是胆大包天! 河神高举白骨鱼叉,鱼叉之上,生出道道由腐溃邪念凝结的血刺,只一刹那,便破空向墨画杀来。 墨画已经“饿”很久了,如今算是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四周金光之中,弥漫着血光。 河神冷笑,缓缓伸出巨大的妖爪,缠着血色,便对墨画抓去。 这道声音,无比浑厚,庄严肃穆,回荡在河神庙中,竟有着淡淡的重音。 墨画不知这大鱼头河神,究竟想使什么招式,便脚底抹油,偷偷往远处溜。 “你,冒犯了神的威严……”河神沧桑厚重的声音道。 火球与血刺在空中相撞,化为了一团血与火的红雾。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整条血河,被熊熊烈火,蒸发殆尽。 “别以为你机缘巧合,得了些神髓,就胆敢蔑视神明了。” 河神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走着走着,墨画便能感觉到,河神庙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墨画瞳孔深邃,神念流转,手指频点,一枚枚火球,首尾相接,宛若连弩箭一般,直奔河神而去。 墨画眼眸一亮,战意更盛。 但这种红,不是血红,而是火红。 他害怕自己在河神面前失仪,从而惹得河神大人不悦,但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些震惊。 密密麻麻的火球,血刺根本挡不住。 河神大怒,“好,无知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休怪我不客气!” 墨画也有些意外,“我闯进了你的河神庙,看到了你的秘密,杀了你豢养的妖魔,你还可以既往不咎?” 一阵血雾涌起,扩散片刻,而后突然倒卷,凝聚到河神周身。 甚至红得发亮。 似乎适才神像一般的模样,是他分散神念,刻意变得高大,用以震慑信徒用的。 奢大师心中一凛。 “神明,乃天地万灵的主宰,神明之道,乃长生大道的禁忌,你根本一无所知。” 三十六计走为上,先避锋芒,再从长计议。 他想了想,又道:“广场里的渔修,我也想带走。” 宛若神识的毒药,神念的腐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墨画的神识化身。 “我跟你好声好气说话,已然是破例了,莫要得寸进尺,没了分寸,否则必会招致灾祸……” 河神的笑容陡然凝固。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差不多。 “还有两个孩子,之前被这老杂毛……”墨画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奢大师,继续道: 墨画眼看躲不过去,并指一点,火球凝结,划出一道火光,径直向河神飞去。 而后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密集。 自己这一两百年来,献祭了那么多次,河神大人也不曾有只言片语的训示。 这不对啊…… 而此时河神庙中,四周全被水汽浸湿,仿佛被水系的大道法则渗透,一切神念构物,开始因法则干扰,而渐渐扭曲。 奢大师人都麻了。 奢大师心里直打颤。 “这个十来岁的小鬼,竟然仗着神念之力,在跟‘神明’肉搏?!” 天上下出了血雨。 残存的血雨,带着烫人的温度。 而与墨画如此交战数十回合之后,仍不分胜负。 只几个回合,一枚火球便击中了河神,炸开了一团火雾。 墨画一拳挥空,身上淡蓝色光芒一闪,施展逝水步,继续向河神攻去。 走了几步,墨画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被焚杀后,游散在四周的妖魔之气,觉得不能浪费,便张大小嘴,猛然一吸。 而后越来越多的火球,接二连三地轰在河神身上,一道道火焰爆开,将河神的神躯吞没。 他们自苦难中祈求,为河神提供信仰,河神不想坏了自身的根基。 “……被他送给你当祭品了,我也想带回去。” 漫天的魔念,全被墨画吸入口中。 它的声音,如同笼罩着严冬的寒霜: “你……知道了?” 这小修士,不仅没被妖魔吃了,现在竟反过来…… 自河神庙前,血河汹涌,吞没一切,一直蔓延到后殿,但在广场前停止了。 邪祟妖魔,由邪神信众被血炼惨死之时,残存的恐惧的神识孵化,但其本质,不再是人的“神识”。 河神微愠,目光冷漠,“身负神髓,你究竟是人,还是神?” 墨画隐隐觉得不妙。 可还没等他跑多远,鱼头河神突然裂开大嘴,狞笑道: 可是另一边,墨画似乎还不满意。 墨画怡然不惧,正面与河神搏杀起来。 奢大师怕被波及,早已瑟瑟发抖地躲到一旁,看着墨画与河神搏杀,心中震撼。 这血雨太诡异了,周遭的天地法则气息,也太浓烈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河面渐渐沸腾,血水大量蒸发。 “这便让你见识见识,神明秉承天地之道而生,通彻万物玄理的天赋法门……” 挂着鱼头,卖着羊肉…… 片刻后,火光消散,河神露出身形,虽有些许狼狈,但并没有太大伤势。 墨画奇怪道:“那伱愿意放我走?” 而后血雨越下越大,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便汇聚成一道浩瀚的血河,奔腾席卷,如同恶蛟兴风作浪,将庙宇中的墙楼殿宇,尽数冲塌吞没。 它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出来,身上云绣海浪纹路的衣袍,竟也变成了血红色。 这里的妖魔,不知是不是邪神亲自在养,邪念也更“肥”一些,炼化后的神识,也更充沛些。 可是这个小鬼,直视神明,口出无状,如此无礼……河神大人竟还是回他的话了? 而且似乎,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河神竟然开口说话了。 但是,神念强到如此地步,真的能算作“人”么…… 一滴血水,从天空滴落,摔在地板上,溅出血色水花。 奢大师将头埋得更低了。 而是一种以人的神识为食的邪念。 河神一个不慎,被墨画一拳轰在脸上,鱼鳃都变形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后退了数步。 待站定后,河神的眼睛,彻底通红。 一时之间,身影交错,拳爪交锋,强烈的神念激荡之力,如同雷鼓震颤,不断传向四周,震得梦境构建的庙宇,地砖碎裂,墙壁斑驳。 他很想知道,自己神念的“肉身”之力,到底有多强,能不能与真正的“神明”,正面抗衡,一决高下。 既然不想玩近战,那就玩远程的法术吧。 奢大师脸色苍白,难以置信。 墨画觉得小拳头有点痛,忍不住揉了揉。 无尽血河,被他焚炼一空。 血河之中,缠杂着神明法则,邪神恶念,以及血腥邪念之力。 “差不多……”墨画嘀咕道。 河神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无比。 阵法,神通…… 墨画喊道,却见这奢大师一脸神不守舍,吓傻了的模样,便伸手攥着他的脖子,拎着往前走。 河神的鱼头,陡然狰狞,冰冷木然的鱼眼中,透露出邪异的神色。 “我还有几个同伴。”墨画道。 “想跑?晚了!” “神通!” 小小的一拳,蕴含的神念力道之大,让河神整个神躯都颤了一下。 浩瀚的血河之中,被凭空蒸发了一大片血水,而后其他血水倒流,逆卷,形成旋涡,继而又被一点一滴,全部蒸为水气。 空中弥留着燥热。 一直走到后面的大殿前,墨画一抬头,便见到一尊巨大的河神像。 我是不是……听错了? 墨画身上水影一闪,施展逝水步从容躲开。 白嫩的拳头,轰在巨大的妖爪上。 “我对你的恩赐,已然破例了,莫要得寸进尺,没了分寸,否则必会招致灾祸……” 墨画抬头,疑惑道:“你就是河神?” “你怎么会知道?” 他的神识,自十六纹,向十七纹的境界,迈出了明显的一步。 墨画察觉到不妙,也学着河神,将淡金色神髓之丝,融在拳头上,而后一拳轰出,与河神的妖爪硬碰硬撞在了一起。 就像在河底,喷发了一座火山,烈火喷涌,将河水焚得滚烫。 见了河神,不但不跪不说,竟还无礼地直呼河神大人之名,全无一点尊敬!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本身他就不是体修,近战也不是他的强项。 可是不可能…… “神明普爱世人,你修龄尚小,无知不为过。” 河神讥笑,白骨鱼叉之上,血刺接二连三凝结,猩红无比,更密集地向墨画扎去。 “业火焚河!” 他的的确确是个人! 轰隆一声,神念的波动向四周传去。 “既然如此,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神明之道,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 而如此无礼的要求,河神大人它…… 自从神识质变,又吞了神髓之后,神念之上的交锋,他还未尝一败。 它感觉到了,一股近似于“道”的气息,在河底蔓延,扩张,凝结,直至……如同火山一般迸发。 河神不由目光一冷,妖爪之上凝出淡金之色,淡金之色,又渗着点点血红。 河神的目光微露惊悸,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莫非河神大人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凶神,而是一个普度众生的善神? 这一幕被奢大师看在眼里,更是浑身一颤,魂飞魄散。 墨画并不啰嗦,一个闪身,又直接冲了上去,挥起小拳头,照着河神的面门就是一拳。 不对劲…… 但如此浩瀚的血河,足以将墨画湮没。 “你若想要这两个孩子,可以将他们带走。” 墨画不再啰嗦,直接跃起,一拳轰出。 而河神话音刚落,便以身化道,宛如与这天地血雨,融为一体。 只是这种层次的阵法,真的是人能施展出来的么? 到底要多深的阵法领悟,才能在梦境之中,借由神念,转瞬构生如此强大的阵法。 河神果然生气了,这小子要倒霉了! “本尊可以既往不咎……”河神继续道。 墨画目光微凝。 河神颔首道:“自然。” 河神神色一怔,“法术?” 墨画溺于水中,宛如被囚禁于一片无边的水牢之中,胸闷窒息。 但不过片刻,它便发现,火球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远比它血刺凝结的速度,要快上数倍。 跟外面庙中的神像,十分相像。 平日的妖魔,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 “也罢,”河神右手虚握,凝出一把白骨鱼叉,鱼叉尖部,有五根倒刺,沾着血毒。 这下河神的神情一滞,目光之中,已经带了一些冰冷和漠然,语气之中也没了和善。 与此同时,河神身上,涌起一股玄妙的,大道的韵味。 可片刻后,它的笑容又凝固了。 奢大师只觉荒谬至极。 河神沉默片刻,目光微凝,缓缓道: “这两个孩子,是有福缘之人,我本想将他们收为座前童子,但你的福缘,在他们之上……” 奢大师心中暗自嘲讽着。 奢大师面如死灰。 白色蒸气袅袅升起。 在“吃”妖魔? “我究竟把一个……什么样的小怪物,引进了河神大人的神殿……” 更汹涌的波动传来,两道神念绞杀,地面砖石尽碎。 河神见状,不由面带怒意,冷笑道: 墨画神色微凛,他感觉整个河神的气势,越来越强。 但要更庞大一些,而且神念气息更强大,宛若一尊活着的神明。 河神眼皮狂跳。 河神神躯不见变大,反而缩小,仅比正常成年修士,高出一个头,但其身形,反而更加凝练。 “神通——无量血河!” “小修士,知足方能常乐,善始才有善终。” 墨画也不废话。 奢大师:“……” 如今这幅模样,神念凝练于身躯之中,才是它真正的姿态。 这小鬼,竟如此棘手! “这些手段,看来拿不下你……” 淡金色的妖爪,携着腥风,猛然撕向墨画。 这尊河神像,鱼脸人身,身穿云绣海浪纹路的道袍,双手捻诀,置于身侧,口如血盆,牙齿森白,高高端坐,目光威严而可怖。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哦对,你确实不是人。” 它巨大的妖爪,被墨画的拳头直接轰穿了,妖爪之上的神念虚影,都暗淡了几分。 河神目光惊颤,再也不敢托大,连忙起身,向后退去。 而轰穿了妖爪之后,墨画接着又是一拳,直奔河神的鱼头面门而来。 墨画闻言一惊。 广场之中,跪拜了众多渔修。 河神的鱼头,露出一丝冷笑。 竟然同意了?! 河神的妖爪,纹丝不破,但它却神色一变,震惊地看着墨画,“你不是人?!” 墨画也点头道:“没错,你挂着鱼头,卖着羊肉,杀了这么多人,吃了这么多神识,炼了这么多邪祟,也该知道适可而止了……” 只是它的神色,已经彻底狰狞,须腮外张,獠牙外露,已无神明的威严,看起来宛若一只河怪。 河神低声嘶吼,宛若妖魔,妖爪如风,直接向墨画杀来。 自身有一点能耐,就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缓缓转头,看向河神,小脸严肃,霸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招式: “无论你是什么来历,今日都将成为本尊的祭品。” 墨画记得黄山君说过,神明秉承大道而生,天生就掌控一部分天地规则。 “他们也可以走。” 奢大师有些难以置信。 神念扩散,力量也会分散。 血河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而后一人一神,平分秋色,各自退了两步。 而墨画就站在原地,熊熊烈火,缭绕其身。 那一瞬间,神明和他的信徒,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小鬼……真的能算作是“人”么?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零一章 斩神 河神庙前。 墨画小小的身子,与高大邪异的河神对峙,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四周已成一片废墟,断垣残壁,庙宇破落。 大半河神庙,先被河神以无量血河的神通,全部淹没,又被墨画以神念显化的离火复阵,焚煮殆尽。 一片废墟中,仅存的只有渔修跪拜的广场,以及河神身后的大殿。 河神看向墨画的目光,含着深深的忌惮。 墨画目光倒是怡然不惧,但心里也觉得有些棘手,尤其是这种血河滔天的“神通”。 “小鬼,想坏我道场?!” 它活了这么久,见过这么多人妖鬼神,没见过谁认输认得这么干脆,这么从容,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河神皱起了怪异的眉毛。 隔得老远,它便见到,大殿原本紧闭的大门,被强行破开了一个洞口,刚好够一个小孩子钻进去。 祭坛中央,是一个金石铸就的河神像,模样与河神一般无二,但其头顶,嫁接着两只羊角,看着十分怪异。 它已经足够警惕了,但却万万没想到,今日会碰到一个如此离谱的人族小孽畜。 包括于大河的两个孩子,以及顾安顾全等人,也都渐渐从梦魇中苏醒…… 墨画皱眉,他的神情无比凝重,而后咬着牙,开始聚精凝神,似乎是想凝结一个大型阵法,用来对付河神。 它看着墨画,神色之中多了几分郑重,以嘶哑的声音缓缓道: “这几百年来,你是第二個,令本尊觉得如此棘手的人。” 墨画动作极快。 “……你的神念,十分强大;神念杀伐,经验丰富;神念手段,也层出不穷,既能显化法术,甚至还能显化如此深奥的阵法……” 祭坛浮雕古朴,陈设华贵,肃静而庄严。 神念化作的剑气,将其胸膛中的血色邪念,绞杀得支离破碎。 “不像当年那个剑修,他的神念,虽远不及你,但他的神念化剑,锋芒至极……” “这就是……真正的神明之力。” 而后他二话不说,又猛然冲了上去,与河神战作一团。 但剑修的剑,是银色。 “你这道神念即便再强,也成了无根的浮萍,要么身死神陨,要么就堕落邪化,变成恶鬼……” 墨画心中震撼,随后又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 “大殿!” 即便用了阵法,也收效甚微。 广场中,有河神的信徒,是布道的根基。 墨画估摸着还有点时间,便折返回大殿,来到了祭坛前。 墨画趁机后撤,拉开距离,不悦道: 大殿之内,血绸金盖,雕梁画栋,奢侈华贵,摆着各种头骨雕刻的摆设,以及血色邪念化作的明珠。 “所以,从你进入梦境开始,本尊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河神的双目,已经赤红一片。 鱼头也似长了肿瘤,忽大忽小,不断膨胀收缩。 梦魇也开始加速崩塌。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神明”,这个神通既然是先天的天赋,恐怕就不是后天能学的。 “他的神念太极端了,神念化剑,神念即剑,所以他的剑能伤我,可我也能轻易重创于他。” 墨画叹了口气,而后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就跑。 河神目光微微睁大,含着几分惊叹。 恍若自噩梦中醒来,朦朦胧胧的认知回溯,他们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与此同时,也在一点点脱离梦境。 这股邪念,墨画异常熟悉,甚至他还“吃”过。 这是……河神?! 墨画闻言,不再挣扎,似乎放弃了抵抗。 河神大怒,立马冲进大殿。 河神化作血河,转瞬消失。 任墨画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墨画忽而意识到什么,手蕴金光,一拳轰出,河神以血色妖爪挡住。 怒火攻心,河神邪念沸腾,一身衣袍上的血色,浓得发黑。 就在祭坛被毁,琉璃鱼缸被砸碎之时,于大河的两个儿子脑海中的血鱼邪祟,仿佛脱了水的鱼儿,不过几息的时间,便渐渐蔫死了。 祭坛才是一切的关键。 既是因为愤怒,亦是因为“梦魇”的破碎,动摇了它的本源。 更没料到,墨画胆子如此之大,心性如此奸猾! 它看着墨画,气得浑身发抖。 “数百年前,他孤身至此,一人一剑,想灭本尊的道统,他的剑法,高深莫测,剑意凌厉至极……” 神髓没有。 只不过这个“龙宫”,血色浓郁,白骨森森,多少阴间了些。 神通!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十分威风! 假如自己学了,那岂不是就真的跟神明一样厉害了? 此时他们正向河神像虔诚下跪,两只特殊的血鱼,游荡在他们的脑海,似乎在“同化”着两个孩子。 渔修们的目光,渐渐清明。 近身则以拳脚相搏,远了则以法术制约,偶尔显化几副阵法,炸一下河神。 但是晚了。 剑形粗糙,如同剑胚,但内蕴的神念,锋芒至极,杀意凛冽。 他们被强制从梦魇中驱逐了。 两个孩子似乎在被“异化”,口颊生出血色鱼鳃,皮肤生出青色鱼鳞,手足也有鳍化的迹象,似乎在一点一点,变成两个“小河童”。 可没等他显化完,几条血色鱼须,从地底猛然钻出,刺进了他的小腿之中,而后将墨画牢牢捆住,吊着提到了河神面前。 被河神鱼须吸食的渔修,也纷纷脱离了魔爪。 “这个祭坛……怎么这么穷?” 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杂碎神明,将神明的禁忌,告诉这个该当千刀万剐的小孽畜的?! 河神声音冰冷,带着淡淡的讥讽: “不必挣扎了……” “你破不了我的神躯,在我的梦魇中,根本奈何我不得。” “你是人,是人就有肉身,我只需将你拖在这个梦境之中,待你外面的肉身,腐化烂掉,或是出了意外,肉身消亡……” “好……” 而他声东击西,直接毁了祭坛,便说明他对神明之道,并非一无所知。 河神瞬间明白墨画想做什么,不由心胆俱颤,惊吼道: 神明之道的禁忌,仅在神明之间流传,凡人所知,九牛一毛。 与此同时,一点极锐利的金芒骤现。 这个小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隐匿了气息,在声东击西。 “若非本尊技高一筹,险些就栽在了他的手里。” 墨画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它的身前,左手按着它的肩膀,右手握着神念之剑,猛然一捅。 可惜了……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端起琉璃鱼缸,猛地摔碎在地,将鱼缸里的血鱼,一一踩死。 但是并没有淡金色神髓。 “身死神陨,你便自生自灭。” 一个个渔修的身影,渐渐消散。 墨画随手一挥,淡金色光芒一闪,凝成金线,轻而易举便将面前所有坚韧的邪念鱼须,尽数削断! 河神眼中,涌出巨大的惊恐。 被神念化剑所斩,身首异处的河神,渐渐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水。 生死危机,就在眼前,甚至远比几百年前那一剑的危机,来得更加恐怖。 到了广场前,便见广场正中,血腥一片。 可追了许久,一直追到广场前,仍不见墨画的身影。 之后抬起一脚,踢翻了供桌,转身又是一脚,踹倒了河神像,甚至还跳到河神像的头顶,掰断了河神像的两只羊角。 “我说过了,你的神念虽强,但太过均衡。什么都强,但又不曾强到极致。” 河神眼皮一跳。 墨画一眼看出,这鱼怪正是河神所化。 墨画又盯着河神看了看。 但墨画推衍因果的时候,没看到。 一只畸形的鱼怪,鱼头肥大,身躯如妖,全身血红,鱼须粗壮如触手,分散到四周,束缚着一个个渔修,从他们身上吸食神识。 “所以他能重创于我,但你不能!” “想坏我的道场,断我的根基,灭我的神道……” 除恶要务尽,驱邪要治本。 而河神的力量,却在一点点加强,鱼须也一点点粗壮,身上的邪念,一步步迈向巅峰。 墨画兀自挣扎,可鱼须之上缠着大荒之神的邪念,无比强韧,将墨画捆得死死的。 墨画有点心动。 就像几百年前,剑修刺出的那一剑一样。 “你敢!?” 他神念流转,显化五行法术,金刃、水箭、火球并施,杀向四周的血色鱼须,将其一一切断或是焚毁。 既然难分胜负,墨画便想着不如一窥究竟,所以假装逃向广场,实则施展隐匿术,偷偷折返,破了大殿的门,进了河神真正的“老家”,看到了真正的祭坛。 但河神不曾淹没大殿,必然是因这大殿中,有着和布道根基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 河神距离较远,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画胡作非为,转眼间就将整座祭坛,折腾得狼藉一片。 如今祭坛被毁,梦魇失去根源,渔修一旦苏醒,自梦魇中脱离,必然会动摇整个梦魇的根基。 供桌下,则跪着两个孩子,正是于大河的两个儿子。 大殿门是紧闭的,自己没进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个“集体梦魇”,由河神构建,但由渔修的信仰支撑。 神念强大,融了淡金神髓,是真正的“神明”之剑。 “你在拖时间?” 墨画皱了皱眉,不过时间有限,他还是先猛吸一口,将河神的邪念,尽数吞入腹中。 如此战了数十回合,墨画虽稍稍占据上风,但却难分胜负,也的确如河神所说,根本奈何它不得。 墨画心道果然。 河神的胸口,被淡金色剑芒破开。 大荒邪神…… 供桌中间,供着一个琉璃色的鱼缸,里面全是血红色的小鱼。 墨画站在祭坛前,对着河神眯眼一笑。 巨大的血雾,猛然向四周喷涌。 不仅神念强得离谱,就连心智,也诡诈奸猾。 河神神情冷漠。 但它根本不信。 墨画将祭坛上下,全都翻了一遍,没翻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有没有一种可能……” 甚至,它还催动了一股,不属于它的邪念。 “但他剑意再强,本身也只是一个‘人’,改变不了神识脆弱的事实。” 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渔修们心中惊惶,神色惊疑不定。 墨画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河神,忽而灿然一笑,“……我也会神念化剑呢?” 目前来看,他跟这只大鱼头算是势均力敌,真想击败它,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河神讥笑一声,并不作答。 而此时广场中,向河神跪拜着的渔修,其脑海中的血鱼,也一条一条脱水而死。 宛若一座,河底的小龙宫。 河神身化血水,邪念涛涛,立马向墨画追去。 河神的邪念,也不断向四周逸散,它的整个神躯,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逐渐干瘪,最终恢复到原本的体态。 那位前辈,得的应该是太虚门的化剑真传,又经长年累月的剑道磨砺,才有如此神念之力,可以与神明正面交锋。 他们目光之中,残留着惊悸,向中间妖物一般的河神看去。 河神与墨画周旋,或以白骨鱼叉,凝出血刺迎战,抑或施展血河神通,腐蚀墨画的神念。 墨画心中一凛,觉察出不妙,连忙身化流水,赶到前殿的广场。 墨画眉头皱紧,略作沉思,而后便坦诚道: 生死关头,小鱼拼了命地甩动身子,将一身的污秽血水,全都甩了出去,露出了银白色的身子。 “天赋神通……” 而此时,墨画就站在祭坛前,摸着小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微微颔首。 “去何处了?” 但目前还来不及炼化。 河神施展无量血河神通,淹没了大半河神庙,但唯独两个地方没淹,一个是广场,一个是大殿。 “可以说,你更像个‘神’,而非像个‘人’。” 片刻之后,他清脆的声音又响起。 供桌上,摆满鱼鲜祭品,细看全是人的骨肉做的。 甚至有可能,知道得极多。 河神一怔,而后瞳孔猛然睁圆,满是骇然。 这摊血水,是由邪念构成。 这个小修士,年纪虽小,但狡猾古怪,嘴里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河神被墨画神念化剑,削掉了脑袋。 这是它煞费苦心,花费数百年,才建好的祭坛,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部毁于一旦。 而在大殿中间,有一座祭坛。 墨画舔了舔嘴唇,“不试试怎么知道。” 墨画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眼角忽然瞥见神像之中,游出了一条染着血色的小鱼。 应该是战斗之时,神念交锋的波动太大,模糊了因果,自己推衍的时候,才只是一闪而过,看不到具体的交战过程。 “而你的神念,攻防一体,强得太均衡了,即便我动用了神通,也杀不了你,可反过来说,伱也奈何我不得……” 它略作思索,猛然间感到一阵惊悸,惊道: 即便是修神念化剑的修士,除非剑意登峰造极,否则遇上这等强大的血河神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首先,他猜得没错。 “第一个,是一位剑修。” “沦为恶鬼,也会元气大伤,不是我的对手。” 而一般修士,乃至一般神念化剑的剑修,遇到这等真正神明层次的“神通”手段,绝无半点生还的机会。 而河神像下,摆着一个供桌。 仅存的那淡淡邪气,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墨画根本看不上。 整座河神庙没了主人,瞬间剧烈震动,开始坍塌。 整个河神庙,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河神见墨画明白了,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 祭坛已经被毁了。 河神的心在滴血。 “但纵使你神念再强,你的杀伐之力,也远不及当年那个剑修。” 而后他们便见到,更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这次的神通,规模较小,仅在周身数丈之间,凝出血色的邪念之河,以此限制墨画的攻伐。 墨画自然没什么不敢的。 宛若一柄,以强大神明念力,凝聚的神通之剑! 一点神髓融入剑中,为此剑开锋。 河神气得须发皆张,立马血河倒卷,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大殿前。 这个小鬼,脸皮倒是真厚。 两个孩子,也停止了异化。 苏醒的渔修一个个神色惊恐,四处挣扎逃命。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应该也破了这血河神通。 河神挣扎着,向后退去,想离墨画远一点,想离这个手执金剑的“小阎王”远一点。 河神一开始还不在意,随后见墨画逃跑的方向,是渔修跪拜的广场,目光之中厉色一闪。 “我认输,我不玩了,你能放我出去么?” 而墨画的剑,是金色。 金芒锐利,所向披靡,直接捅穿了河神的胸膛。 一个身上缠着淡金光芒,手握金色神剑的小修士,将河神拖到一个台子上,而后左手按住河神的脑袋,右手手起剑落,划出一道刺目的金光,河神就被干净利落,削掉了脑袋。 他想偷家! “好狡猾的小畜生!!” 河神根本没料到,墨画竟还会隐匿。 河神的声音,沙哑而扭曲,神情狰狞而可怖。 河神像倒了,供桌翻了,琉璃缸碎了,邪异的祭品洒满一地,且随着梦境崩塌,逐渐扭曲,化为缕缕邪气。 河神的神躯,开始扭曲变形。 “而你不同……” 磅礴的,质变的,足以媲美神明之力的神念,尽数涌入墨画的右手,并不断压缩,凝聚,铸成一道极厚重,极凝练的剑形。 能“吃”的也没有。 “那我便将所有人畜,吃得一干二净,壮大神念,然后再将你这个小鬼,慢慢折磨,生吞活剥……” 漏网之鱼? 可鱼须的数量太多,墨画根本切不过来。 这震撼的一幕,冲击着所有渔修的心灵,让他们心中惊骇,久久难以平静。 河神同样也是这个想法。 墨画当即就想伸手将这小鱼捏死。 小银鱼? 墨画一怔,神色微露诧异,但见这条小小银鱼身上,没有血异之气,也没有邪神污染,便心存善念,饶了它一命。 瑟瑟发抖的小银鱼,对着墨画连连点头,像是叩谢,而后便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银光游走了,不知游到了何处。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零二章 金髓 小银鱼游走了。 墨画也不在意,趁着梦魇未破灭,河神殿未坍塌,继续翻找着祭坛,一瓶一罐,一烛一台都不曾放过。 可找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 墨画琢磨了片刻,心念一动,就自己坐了上去。 他感觉到,有一丝玄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恍若沟通了什么。 但也仅此而已。 若让他再活个几十,乃至上百年,神念进一步道化,那还得了? 墨画吃得有点撑。 河神的邪念,让他吃饱了。 他的道心,在一点点坚定。 “你还能奈我何?” 黑水河神目光阴沉,冷笑一声,却并不作答。 这些莫非就是……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不能答他的话…… 话音未落,识海的正中央,古拙玄妙的道碑浮现,大道气息浮沉。 其他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神情戒备地为墨画护法。 魔物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向前面的墨画,悄无声息地吞去。 自己可是邪神化身,秉承的是大荒之主的意志。 “小安哥,小全哥,你们替我护下法……” 墨画再睁开眼时,发现顾安和顾全几人,正在神情关切地看着自己。 而且推衍因果时,看到你藏在暗处,暗算了我太虚门的剑修前辈,哪里还不知道你这点坏水。 黑水河神觉得墨画很幼稚。 而他只要反手,祭出神念化剑,哪怕自己是邪神化身,也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现在,只差一点了。 “小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怪物瞳孔剧变,猛烈甩动脑袋,想将墨画甩脱。 识海之内,暂时平静下来。 黑水河神道:“你想要如何?” 黑水河神目光微沉,有些不解,“什么东西?” 黑水河神邪念翻涌,立马挣脱了土牢阵法。 墨画猜测,邪神化身,由“神骸”孵化而来。 与之相比,还有些事要善后。 黑水河神的眼眸之中,惊骇未消,便被劫雷直接抹杀,连同大荒之主的邪神意志,一同死寂。 锐利的金光,灌顶而下,剑光绽开,所向披靡,绞杀着怪物内在邪念化作的血肉。 一整只二品鱼头河神,就这样被墨画“吃”干净了。 当然,这种大实话,墨画是不会说的。 棋子再强,也只是棋子。 不好! “小鬼,你何时发现我的?” 棋手再弱,仍旧是棋手。 “做神明总归无趣了些,留着肉身,纵情声色,有千万般享乐的妙趣……” 墨画想了想,摇头道:“不急,我还有点事……” 黑水河神猝不及防之下,便见到了那一抹禁忌的,死灭的红色。 它开始引诱道:“小道友,你神念之强,乃我生平仅见,做个‘人’,实在是屈才了,不若与我一同踏上至高的‘神明’大道……” 黑水河神狰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毒。 尤其这式剑招,在这神念极强,也极深厚的小鬼手里,补足了他神念均衡,但杀伐不够极致的弊端,就变得更为可怕了。 万邪心中过,片点不留痕。 黑水河神心中震颤,此时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 墨画也不确定,这河神是不是真的死了,便想着先将其邪念炼化,“吃”干抹净,以彻底杜绝后患,免得夜长梦多。 怪物瞳孔几乎凸出,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凭你的绝招神念化剑,也只能胜我,却杀不了我。” 墨画手握金光,目露凶光。 怪物惊恐怒吼,伤势加重,动作也越来越慢。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血河邪念渐渐被焚干了,缕缕神念烟气,也一缕一缕被吞噬了。 黑水河神面容扭曲。 于大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而后喜不自胜,两眼泛红,不停道: “多谢,多谢小墨公子……” 但于大河仍旧忧心如焚。 只是可惜的是,因为种种原因,宗门内部好像断了神念化剑的传承,这些更高深的神念剑式,不知从哪来去学…… 狰狞巨口,将小小的墨画,完全罩住。 这个河神庙,虽看着仍旧阴森,但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墨画攥着黑水河神的角,将它拖到识海正中。 大荒邪神的某具“神骸”,通过邪道手段,污染并寄生于渔村中原本的河神体内,并以河神的神明之躯为温床,孵化“邪神化身”。 黑水河神皱了皱狰狞的眉毛,便问道:“你要本尊如何表示诚意?”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没有礼貌么?” “是不是应该道个歉,赔个礼,以示诚意?” 什么时候,堂堂邪神的化身,意图抹灭一个人族修士的神念,要如此没有底气,如此谨小慎微,要用到“仅凭”两字? 黑水河神既怒且惊。 这小鬼的神念太强了,已有了“道化”的迹象,甚至足以与“神明”相媲美。 墨画笑道:“从你道场里学来的。” 只是这片刻功夫,墨画早已身形一闪,近了它的身,手中神念铸就的金色小剑,舞出了道道剑光。 与此同时,墨画右手凭空一握。 “仅凭”二品邪神化身…… 且不说,能不能从阴影中偷袭他。 “神髓”二字一出,黑水河神瞬间神色大变。 “我年纪小,也不贪心,”墨画笑着道,“你分我点好东西就成。” 墨画轻盈落在地面,用金色小剑指着地上的黑水,“出来吧,我知道伱没死。” “你的神髓!” 墨画也不啰嗦,干净利落,小手一捅,淡金色光芒凝成一条金线,直接刺进了怪物的眉心。 河神表面上是死了,化为了一滩血水邪念,被墨画吞入了腹中。 它敢笃定,这小鬼肯定是在说谎。 识海之中,墨画聚精会神,闭目冥想,观想己身。 他准备先炼化河神的邪念。 “小墨公子,你没事吧。”顾安问道。 可墨画转念又想,看上去可能是“一点”,但谁也不知这一点里,究竟又隐藏着多少道门槛。 不知是不是因为,祭坛被自己捣毁了,供桌也被掀翻了,所以即便自己亲自坐了上去,也没太大的感觉。 你怎么会知道? 你一个十来岁的人类修士,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藏于暗处,借滔天邪念,遮掩天机的大荒主宰? 墨画却不愿与他啰嗦了。 而后墨画咬了咬牙,将棍子递给顾全,但还不忘叮嘱道: 墨画道:“神识还不太适应,回去休息休息,调养一下,过些时日就好了。” 既是消化神念,也在彻底巩固道心。 一个是到了大荒之主这个层次的邪神,神念已然不死不灭,自己抹杀不了。 庞大的河神邪念,被墨画吞入腹中。 目前看来,此子不过活了区区十来年,神念就如此之强。 自己神识化剑的道行还很浅,杀伐不够强,所以无法真正将邪神化身斩灭。 能斩之,却不能灭之。 而只要灭不掉它,它就会根植在自己的识海中,不停污染蔓延。 当你觉得他幼稚的时候,幼稚的其实是你自己。 能拨开天机迷雾,窥破邪堕因果,知晓大荒之主的尊名,就意味着,这个小修士,尽管修为低微,但已经站在了棋盘之上,有了下棋的资格,而非单纯是浑浑噩噩,受人摆弄的棋子了…… 黑水河神一怔,随后忍不住气笑了。 墨画冷哼,没有说话。 自己不是体修,细皮嫩肉的,可不经打。 墨画皱眉。 墨画疑惑道:“你怎么不会死?” “自然是……” 黑水河神脸色难看。 身心一体,明澈如镜。 墨画不再抗拒,缓缓闭上双眼。 此次渔村之行,我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这缕光芒,照亮了墨画的眼睛。 但头上有角,鱼头之上,口齿外突,獠牙翻卷,像是一只……羊的嘴? 墨画却皱了皱眉。 堂堂二品河神,神念极其强大,尽管已经堕落了,大部分都是邪念,但炼化提纯之后,残留的纯净神念,依旧十分可观。 黑水邪神被“消了毒”,神灭道销,只留下大量淡金色的神髓。 而有了一整只河神的滋补,他的神识,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片阴影,漆黑之中带着血红,气息可怖,但又无声无息。 阴影如同罪恶的沼泽,黑水弥漫,从中缓缓浮现出一只,口齿巨大的,丑陋的羊角魔物。 不能再露出口风,让这小鬼听出什么神道隐秘来。 墨画直接以神念构成离火阵,开始将这些邪念,一点一滴焚烤。 黑水河神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除非在更高品的境界,以更高层次的神骸,孵化更强大的邪神化身,依仗着神品和神阶的优势,以雷霆手段,强行将其抹杀。 自己虽然能用神念化剑,将其斩得四分五裂,但也无法彻底将其灭杀。 墨画皱眉,而后恍然。 黑水河神面容变幻,心中生出强烈的忌惮。 “你想要什么?功法、道法、名声、权势、美色……” 其本源意志,自然也很难抹灭。 可遁到一半,忽而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没想到神念化剑,竟如此厉害。 墨画话音刚落,两個孩子便轻轻呢喃了一声。 这数道神道阵纹,水准还很粗浅,纯粹是因为,显化阵纹的墨画神念足够强大,才能短暂限制住黑水河神。 这是“阳谋”。 黑水焚干,邪气泯灭。 在纷繁的邪欲激流之中,守住本心。 “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墨画要将邪念彻底炼化,摒弃邪祟,去秽存真,保留纯净的神念,才能真正将其吞噬,并且彻底消化。 梦魇开始扭曲。 墨画看着一片狼藉的祭坛,无奈叹了口气。 黑水河神一愣,眼眸猛然睁大道: “你……知道?”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之中,更高深的剑道法门? 墨画心中震颤,目露憧憬。 顾安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我们先回去?” 它此时百分百确定,这个小鬼,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神阶的本源。 他又打量了一会黑水河神,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灵光微蕴。 做事要有始有终。 “我知道……”墨画撇了撇嘴,“大荒邪神呗……” “问你话呢,”墨画道,“你怎么不死?” 若不靠境界提升,带动神识增长,而是单纯靠自己想办法。 墨画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微微颔首,道: 去一点一滴磨练神识,去吞噬一个又一个邪祟,水滴石穿般,一点点增强神识,以此破除瓶颈,真的是难如登天。 这道邪念虽然被神念化剑,削得四分五裂,明显弱了些,但仍旧没有消亡。 小小的金剑之上,数道金光绽开,直接洞穿了怪物的头颅。 好像到此为止了…… 于大河一喜。 顾全讷讷地点了点头。 黑水河神被“分尸”后,又化作一滩黑水。 他将两个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既有茫然,也有焦急。他分不清状况,根本不知自己这两个儿子,到底是死是活。 亦或是…… 那一瞬间,法则加身,生死既定,无可逆转。 阴影自墨画小小的身影之后扩散,逐渐变大,显化成一片巨大的妖邪阴影。 这也应该就是,这尊邪神化身的打算。 “你若不愿舍弃肉身,也无所谓。” 它的神躯已被土牢阵法锁住。 他又饿了。 见墨画醒了,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慢慢来吧,应该快了……” 另一个可能,就是自己神识还不够质变,“神阶”比较低,所以抹灭不了,更高层次的邪神意志。 墨画无动于衷。 但两个孩子,仍旧没醒来,只是皱了皱眉,想睁眼却睁不开,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又是一阵天地倒悬,神念变换。 黑水河神眼皮一跳。 “如果我发疯了,你们就用这根棍打晕我!” 就这样,他一边焚化邪祟,一边吸食神念,一边磨炼道心。 关键是这小鬼说谎,没有一丁点犹豫,真的是信口就来。 “神道阵法?!” 趁它病,要它命! 墨画又“唰唰”连刺几剑,神念化作的剑气四溢,纵横切割,将一个大块头的邪念怪物,切得四分五裂,最终化为一滩黑水,瘫在地上,没了气息。 而自己灭杀不了邪神意志,有两个可能…… 他的神识,也在一分分壮大。 数道淡金阵纹,流转着古朴浩然的神道气息,烙印在了它的身上,将它封锁住了。 黑水一颤,而后从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黑影。 墨画一脸不开心,“你偷偷钻入我的识海,畏畏缩缩地想暗算我,还问我想如何?” 时间到了,河神殿也开始坍塌了。 墨画直接动手,小手如铁钳一般,将黑水河神的脑袋,按在道碑上。 怪物愣了片刻,两只丑陋的大眼,向上聚焦,便见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孩。 大荒邪神邪念滔天,本身实力定然十分恐怖。 此子对神明之事,知之不少,而且心思诡诈狡猾。 而这个小鬼,神念本身就强。 既然把他们带来,也要把他们平安带回去。 小渔村中发生的事,便是如此。 墨画在其头顶蹦来蹦去,身子轻盈自然如水,将这些杀招,全部一一閃避,而后反手又是一剑,刺入它的头顶。 劫雷!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墨画闭目,一无所知之时,自他身后忽然浮出一大片的阴影。 但这个小鬼,他竟然脱口而出,就要索取神髓! 必然是神明之中,出了个叛徒,将一切隐秘,都告诉了眼前这个小祸害! 黑水河神心惊,忽然发现周遭情况不对,定睛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地面阵纹浮现,结成阵法。 黑水河神根本想象不到,区区一个十来岁的筑基修士,究竟还能有什么手段,将自己彻底抹杀。 墨画悄咪咪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大荒之主,神明无量,三千大山,万众妖魔,你若不知天高地厚,坏了本尊大计,必永堕炼狱,万死难赎……” 小孩趴在它头顶上,倒悬着脑袋,盯着它的大眼睛,有些埋怨道: 墨画说道,而后掏出一个里面贴着数道阵纹的黑布条,又拿出一根棍子,棍子上缠着厚厚的棉布。 整道黑影,由污秽的黑水凝成,幻化做一只漆黑水妖,看着和河神有点相似,也是鱼头人身。 “更何况,你根本不知,我的本尊是何等恐怖的无上……” 墨画觉得这也很有可能。 不像当初璧山魔窟的那座祭坛,自己刚一坐上去,便有妖魔拱伏,神蕴临身,无穷玄妙,汇于自身,神识舒泰的感觉。 而这些淡金神髓之中,竟有几丝,异常纯粹,接近纯金之色,大道法则内敛,流转着璀璨而耀眼的光芒。 十七纹神识之境,之前隔着天堑,远若天边,现在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在它即将要吞噬墨画的瞬间,面前忽而人影一闪,墨画的身影不见了。 墨画打量了四周,见顾家的修士一个不少,都全须全尾的,于大河也醒了,看样子没什么大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墨画也刚好按照惯例,再以这些邪念,磨炼自己的道心。 但现在形势不利,见识了神念化剑之威,心知不可力敌,黑水河神便道: “是我冒失了,小道友,可否各自罢手?” “你不说算了,”墨画又打量了黑水河神一眼,有些无聊道,“我还要赶时间,只能先弄死你了……” 这也是这黑水河神,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却有恃无恐的原因。 河神的脑袋,都被自己割掉了。 一念及此,黑水河神自己都怔忡片刻。 “神念化剑的剑式……” 墨画叹气,按捺下焦急的心情,渐渐放平心态。 “弄死我?” “我都可以给你!” 但神明之道,高深莫测。 识海之中,墨画的神念化身,睁开了双眼,眸中微光一闪。 怪物挣扎着,痛苦嘶吼着,双爪向墨画撕杀而去。 墨画怕自己被打疼了,所以才在棍子上缠了厚厚的棉布。 它不需要胜过自己,只需要有机会进入自己的识海,仗着不可磨灭的邪神意志,早晚有一日,会将自己“同化”。 又随着梦境还神,进入了墨画的识海。 不说话……以为自己就猜不出来么? 这尊黑水河神,应该便是大荒邪神的真正化身,只有二品境界,或许跟神骸还不一样。 “说完了么?”墨画道。 墨画目光一闪,隐约还记得,自己推衍断剑因果之时,从当年那位剑修前辈口中,听闻到的一些剑招名: “也不知自己学了‘斩神式’,‘灭神式’这类更强大的神念剑招,能不能不依赖外物,单凭自身之力,就将邪神的化身给灭杀了……” 可身躯庞大的它,根本摆脱不了墨画。 它的声音,和河神一样,带着些许水妖的异声,但却更厚重,也更阴沉。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 这似乎便是大荒邪神的神骸。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就算偷袭了,也未必能重创他。 “下手记得轻点……” 墨画微微一笑,目光之中,露出一丝锋利的剑光。 否则仅凭二品邪神化身,根本奈何他不得…… 任自己道心再坚定,可这般无休止地,被邪念污染,早晚有一日,会道心失守,遭邪神奴役,沦为邪欲的傀儡。 神识从十六纹到十七纹,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貌似只隔了一纹,但这一纹,真的如同悬崖天堑。 黑水河神被墨画盯着,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剑光凌厉,直接又将黑水河神“分尸”了。 墨画摆了摆手,“阵师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只要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就行。” 墨画一只手攥着魔物的羊角,宛如黏皮糖一样,死死黏在它的脑袋上。 也是邪神看似寻常,但又最可怕,近乎“无解”的手段。 但它见过墨画按着河神的头颅,一剑削了河神脑袋的样子,知道这个小鬼,心狠手辣,绝不可能真正的幼稚。 只是尽管“吃”了这么多,十六纹到十七纹之间,还是隔着一层壁障,终究没能迈过去。 这种道心的坚守,极其考验定力,但好在墨画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已经没事了,神魂回来了……” “不说话……” 邪念猩红,被火红的阵法焚化,化为一丝一缕的白烟,被墨画吸入腹中。 但是现在,他想再吃得好点。 黑水河神神色震惊,看向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可能,还会神道阵法?!” 那这种邪神化身本身,便蕴含了邪神的本源意志。 毕竟这招神念化剑的“化剑式”,是自己照葫芦画瓢,半路“偷”学来的,并非正统传承,而且也只是神念化剑的入门剑式,招式还很粗浅,“杀”不了邪神化身,也是情有可原。 墨画打坐冥想,毫无防备。 神念化剑,无比锋利。 墨画心中轻哼。 墨画看着黑水河神,目光微亮,心中默默盘算着。 几百年前那个剑修,杀伐虽强,但神念是孱弱的,所以还好对付。 大道的神髓。 黑水河神瞪大双眼,“这是……” 黑水河神见利诱不成,便神色厉然,威逼道: 万般邪欲自心头涌起,也被墨画以坚定的道心压制住了。 河神的神念很强,但神念中的一大部分,全都是腥秽的邪念。 但这具神骸,又有些不一样,似乎寄生在河神身上,渐渐与河神同化了,所以更趋近于……一尊邪神? 黑水河神冷冷地看着墨画,目光警惕。 在潜藏的邪祟污染之中,守住人性。 于大河又是一慌,忙看向墨画。 这白烟其实也不算干净,其中还是残留着不少本能的邪念,吞噬之后,不断侵蚀着墨画的意志。 墨画只是道:“你藏得真好,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此乃神明的核心禁忌。 墨画也放心了。 准备周全,墨画便原地打坐,神识沉入识海。 “嗯。” 顾全接过棍子,和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困惑,低声问道: 现在他吃饱了,而且还有点撑,便想着先消消食,巩固巩固,再退出识海。 果然片刻后,黑水河神又出现了。 墨画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再不离开,神识就要随着梦境一同湮灭了。 “待会我会打坐,若是神色异常,目光变邪恶了,你们就用这条黑布,封在我的脑门上。” “惊神式,破神式,斩神式,灭神式……” 无尽金色锋芒,在其手间汇聚,凝成一柄古拙但骇人的淡金色神念之剑。 有资格插手这盘棋局的人,哪怕看着再不起眼,也绝不可小觑! 黑水河神一念及此,目光惊恐,瞬间化作阴影,想遁入黑水。 墨画两眼放光,神色大喜。 纯金神髓!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零三章 道化与神权 这几缕纯金神髓,质如流金,璀璨夺目,内蕴玄妙,似乎有大道法则,在其中流转。 据黄山君所言,纯金神髓,是要比淡金神髓更高一阶的。 是真正的好东西!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而后不再犹豫,张口一吞,便将所有淡金神髓,以及少量纯金神髓,全部吸入口中。 这些神髓都被劫雷消过“毒”了,里面一切意志都被抹灭,干干净净。 墨画“吃”得很放心。 神髓刚一入口,便化为道道金丝,宛如血线一般,一丝一缕地渗入墨画的神念化身之中。 恍若一道真正的“神明”,通过祭坛,降临于世。 而且这股气息之中,还蕴藏了一种,玄奥复杂且难以言明的悠久的蕴味。 神人一体,契合大道,融入道心。 饥一阵,饱一顿。吃完一顿,饿一阵。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河神的? 墨画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祭坛表面上供奉的是河神,实际上供奉的,应该是大荒邪神。 供桌上,摆满鱼鲜祭品,但似乎又掺杂着人的骨肉。 墨画叹了口气。 而每个节点,似乎都对应着一座神殿,一个祭坛,一尊邪神化身,以及…… “还有,这是谁的神权之树?” 墙壁被凿穿后,一股浓烈的,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墨画越看越是心惊。 冥冥之中,墨画觉得自己对“道”的理解,又深刻了一分,道心也“蜕变”了一点点。 现实中,有一座河神庙,梦魇之中,才会有河神的大殿…… 但他毕竟已经筑基了。 “不好……” 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墨画就发现,自己位于一棵神光之树上。 墨画贴着墙壁,循着气息,一点点分辨,一点点溯源,终于在河神像的后面,发现了一堵墙。 他看着河神庙,将整座梦魇中的经过,又自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而后意识到一个问题。 人也好,神也好,乃至天地万物万灵万法,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秉承的都是大道的法则。 也没谁有这个家底供得起,让他天天“吃”饱,顿顿不饿。 神髓与神念一体。 “现实之中的祭坛,哪里去了?” 人性是道,神性亦是道。 墨画心情愉悦,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黑水河神,也被自己坑死了。 片刻后,天地寂静。 现实中,渔修信仰河神,梦魇之中,村民才会在广场跪拜; 现实中,有道场豢养的血肉妖魔,梦魇之中,才有后殿的妖魔邪祟; 下次再想吃,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顾安和顾全一怔,而后不禁都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墨画沉思片刻,而后环顾自周,在识海中找了找,但没找到。 一股不同于凡俗,凌驾于天地众生,高高在上的气势,自其神念中蔓延开来。 邪神梦魇中的一切,也都是这样。 神权之树,根深蒂固,枝叶繁茂,枝节处有众多节点。 可是,墨画还是没怎么想明白…… 被人从中隔开了一道? 墨画心中微惊,他又回到河神庙内,放开神识,四处打量了一会,终于发现了端倪。 而梦魇之中,有一座“祭坛”…… 墨画心思微动。 大千神道,锋芒内蕴,尽数深藏于眼底。 墨画笑道:“没事了。” 他发现在这神权之树中,有一个节点,异常明亮。 但这棵树并不算小,但远没有大道洪流化作的参天建木那般浩瀚无穷,遮掩天地。 神权之树?! 墨画神念一动,果然发觉自己似乎与神权之树,融为了一体。 想不明白…… 在五品乾学州界,周身皆是筑基天骄,乃至天才体修,他的肉身自然算是孱弱的。 这股气息,十分熟悉。 神髓也被自己吃了。 但祭品已经腐烂,鱼缸仅存死水。 祭坛的陈设,与梦魇中的几乎一样。 墨画端居祭坛,清澈的眼眸,看着这些极致美,又极致可怕的法则流光,明灭交错,汇而为一,形成一股宛如通天建木一般的大道洪流,不由怔忡失神。 祭坛迎来了“主人”,自然会赋予其真正的权柄。 但又隐隐约约,有点熟悉。 黑水河神,也就是大荒邪神化身,死得很彻底,一点渣都没剩下。 以他目前的能力——无论是神念之力,还是神的位阶,都无法去拨开迷雾,觊觎顶端的神权。 总的来说,没有十分,也有九分满意。 他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墨画不由想起了,自己刚踏入渔村被血色浸染的土壤时,心中涌起的那种莫名的渴望。 渔村的河神庙中,打坐冥想的墨画,缓缓睁开了双眼,而后就看到顾安攥着黑布,顾全握着棍子,其他人也围着自己虎视眈眈。 梦中的河神大殿,格局要更宽阔些。 没东西吃了…… 墨画眉头越皱越紧,苦思冥想后,最终只能无奈叹气。 仿佛自己若是就这么走了,就等于是“买椟还珠”,错失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抹杀了黑水河神,墨画吃了不少神髓,甚至还有几丝,位阶更高的纯金神髓,神识质变得更深,神念之中的金色更浓,神念之力更强。 恍若神明的古老法则。 格局不对。 墨画豁然开朗,心念通明。 数量众多的妖魔邪祟…… 不过做人不能贪心,又是邪祟,又是神髓的…… 供桌中间,供着一个琉璃色的鱼缸。 他的神识,在吞了大量神髓后,又进一步质变,进一步向“神的阶位”,迈出了一大步。 大道恢弘浩渺,岂是那么好领悟的?与大道化为一体,又究竟是怎么个“化”法? 所有只是隐蔽,但不算坚固。 此外,吃了大量神髓,以及大量邪念。 剑上附着剑意,虚实相合,现实之中也是能用的。 墨画见他们明白了,便吩咐道: “你们守着,我进去看看。”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墨画心中微惊,而后皱起了眉头。 但现在,自己并没有发现现实之中的祭坛。 神道阵法! 神念不可脱离现实而存在。 墨画心中默默道。 “神念……道化?!” 那自己窃取的……是大荒邪神的权柄? 墨画心中一跳。 才是自己修得无上神识,所要证求的天地大道! 现实之中,是用不了的。 他的神念化剑,刚刚入门,也只有在神识构生的梦境,和自身的识海里,才锋利无比,杀伐凌厉。 墨画体内的神髓,开始流转,周身泛起淡淡金光,眼眸也变成暗金色,目光威严,深不可测。 墨画又将进渔村的前前后后,在脑海中全部回想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的邪祟,能补一下自己晋升十七纹神识的缺口。 黑水河神死了。 邪神意志被抹杀了。 “小公子……” “真”神降临真正的祭坛。 现实中的河神殿,初见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从梦中退出,再看去时,就明显感觉格局更狭仄窄短了些,就像是…… 墨画想不大明白。 他连忙尽力回忆着,自己当初从悟道中,参悟出的神道感悟。 河神被自己剁掉了。 墙壁破了一个洞口,里面阴森暗沉。 和之前在璧山魔窟时一样。 墙壁本身没有画上加固用的阵法,而仅以神道阵法,封锁神念气息。 墨画神识一颤,便觉得无尽大道法则,在自己面前纷繁如雨,如流星划过。 有点太恶心了,他不太想吃。 但真的是这么简单么? “神权是什么?” 坐上祭坛的瞬间,一道古老的神蕴,浩然降临。 这里面,似乎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豢养爪牙,发展势力,并借助神明之树的权柄,号令成千上万的妖魔邪祟。 不像那位剑修前辈,修剑化气,炼气化意,剑器、剑气与剑意三者融为一体。 这棵树,象征着部分法则,也象征着……神明的权柄。 而墨画也今非昔比。 道道光芒凝聚编织,不停变幻,而后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尽浩瀚的光流。 墨画觉得很有可能。 很珍贵的……什么东西? 墨画皱眉,不由停下了脚步。 顾安看了看墨画的眼睛,见墨画目光清明,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敢放心,便问道: “其他的……” 墨画并没有什么,能在现实之中,大杀四方的神念手段。 “神阶”进一步质变了。 既然如此,不必畏惧“神性”,也不必高看“神性”。 这具黑水河神,似乎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一尊邪神化身。除了神髓之外,自身邪念已经与大荒邪神的意志,融为一体,被劫雷一并抹消了。 河神梦境崩塌了,里面就算有,但也不会留下。 墨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河神像给推倒了,然后顺其自然地,他自己坐了上去。 这是一棵大道法则之树。 秉持人性,磨砺神性。 墨画在墙壁外,放开神识,窥测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气息,也没有什么邪祟,便对众人道: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下。” 墨画走到尽头,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座祭坛。 尽头有明晦朦胧的烛光,透着阴森的绿色,夹杂着梦魇一般的血雾,有一种古老的可怖感。 墨画的神念之躯,渐渐与金色神髓融合。 “神的权柄?具体是什么权柄?” 他又打量了一下,这棵与自己神念接通的神权之树,发现神权之树上,枝叶繁茂,有诸多节点。 若是阵法危险,那他们的确不好进去,贸然进去,还有可能会坏事…… “好。”顾安等人点头道,“公子小心。” 神识虽说还是没到十七纹,有点可惜,但人要知足常乐,不能太过贪心。 这是一座,已然建好,而且正式运转过的祭坛。 “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么?” 是邪神的气息! 墨画微微点头,便暂时将“神念道化”这四個字放在心底。 就这一步之遥,墨画十分难受。 “神念道化……是什么意思?” 此行基本算是圆满结束了。 但大部分,尤其是顶端部分,笼罩在迷雾之中。 河神像下,摆着一个供桌。 距离十七纹的筑基后期神识境界,还是差着一步之遥。 只是…… 顾安和顾全愣了下,但也没有拒绝。 如参天大树般,冲天而起,开枝散叶,覆盖整片天地。 祭坛之上,光芒一闪,似乎是在定位。 而他的眼眸,也露出了更强烈的金光。 便在这时,墨画余光一瞥,忽而一怔。 他隐隐感觉,这四个字得自“神髓”,又与“神”和“道”有关,绝对非同小可。 阵法的事,只能交给小墨公子。 这才是真正的神之“权柄”。 一股古朴玄妙的法则气息,笼罩在墨画周身。 修士修仙,求的是大道。 墨画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少,记忆中的情感也越来越淡薄。 算是功德圆满了。 顾安等人见了,也都停了下来,低声疑惑道:“小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墨画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河神殿,目露思索。 清秀可爱的面容,变得威严。 神像还是能推的。 这趟收获也很大。 他们虽不知洞口后面有什么,但里面流露出的深沉的气息,也不由让人心悸胆怯,后背发凉。 他的神念化身,渐渐通透,皮肤之上,“血肉”之内,皆浮现出了淡金色的纹路。 但这次,又有点不一样。 梦中河神大殿,与现实中的河神殿,二者的格局是不一样的。 金色神髓,也渐渐被分化,被吸收,化为细微的神性“血丝”,沿着一种晦涩的,宛如谜天阵纹一般的轨迹,自墨画神念躯体之中流转,编织,最终彻底融合。 祭坛误认自己为“主人”,所以沟通了神明大道,为自己让渡了神明的权柄,以及这棵象征着神明权柄的…… 更何况,它们浮游在现实之中。 “神识证道,果真不容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吃了神髓,没有神念可吃。 当然,一般筑基,也不会去和炼气比肉身……墨画除外。 密道阴暗,但并不长,不过数十步,墨画便走到了尽头。 这才是,自己要走的路! “神”以“物”为基础。 是不是意味着,现实之中,也本应该有一座真实的祭坛,与梦境彼此对应?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之前从未听任何人,任何邪祟,乃至任何神明——主要是黄山君,提到过这四个字。 只是刚走出了河神庙,墨画心中便不由一怔,感觉有一丝丝不踏实。 他是阵师,为不少修道建筑主建过阵法,对建筑格局有些敏感。 于是墨画便沿着洞口,走进了藏在河神雕像后面的,隐秘的密道。 只“吃”神髓,就只能提升神阶,提不了神识本身的境界。 这棵树,由流光构成,或者说,是由一部分大道法则构成。 神权之树,是怎么号令的?又是如何运作的? 大荒之主的神力,又到底是什么? 号令妖魔,妖魔又是怎么进攻的? 墨画皱眉,沉思良久,思绪还是有些杂乱。 这就很不合理。 不过片刻,墨画的眼神,变得冷漠。 识海之中,清越古声响起,道碑震颤共鸣。 墨画点了点头,退出了识海。 墨画眼睛一亮,回头道:“小安哥,小全哥,帮忙把这个墙打穿!” 也就是说,自己窃取的,只是大荒邪神一部分的权柄? 真正的顶端神权,自己好像还没染指的资格。 神道阵法就隐晦地刻在墙内,掩盖着墙后的气息。 虽然事实上也提升了一点点,但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血蛭? 那些血蛭,也算是一种邪祟。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顾全也放下了棍子。 其他黑衣人,除了死掉的,也都落网了。 神性开始吞噬人性。 之后墨画又打量了一下识海,发现一切已然归于平静。 但没有邪祟吃,神识的品提升不了。 而与此同时,墨画的脑海中,近乎本能地浮现出一个词: 而且那些血蛭,虽然邪异污秽,但邪念的量并不多,即便吃了,估计也就是塞牙缝。 这个节点,似乎十分重要,十分特殊,而且其中并没有邪秽血腥之气,反而有着一股纯净而浓郁的孩童气息。 河神庙内,有十分隐晦的,神道阵法的气息。 墨画心中默默道。 神权之树,已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墨画微微点头,而后继续研究神权之树。 这四个字,仿佛是刻在“神髓”之中一般,随着对大道的领悟,自然而然就浮现在了脑海。 众人便听着墨画的吩咐,起身离开了河神庙。 恍然之间,似有妖魔俯首,万灵朝拜,无尽神道玄妙,汇于祭坛正中,“供奉”着墨画的尊位。 墨画围着祭坛,转着两圈,没发现什么好东西,略作沉吟,便伸手去推河神雕像。 河神庙的梦境被捣毁了,被邪神控制,供奉信仰的渔修也大多获救了。 不必将神视为“神”…… 于大河的两个孩子救了出来。 神念领悟大道,与大道化为一体? 顾名思义,应该是这么理解的。 不知是不是梦魇破碎,邪神被杀,供奉无主的缘故,整个祭坛,一片陈腐与死寂。 两人合力,花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以筑基后期的劲力,硬生生凿穿了墙壁。 而神髓升阶,神念升品。 顾全不安道:“小公子,里面阴森森的,可能有危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过江龙捉住了。 但是,似乎也没有。 中央是一个金石铸就的河神像,人身鱼头,头顶却嫁接着两只羊角,邪恶怪异。 渔村外面,妖魔是血肉,而不是邪祟。 “不对……” “自己的修道阅历,还是浅了,神道知识也不够精通,闭门苦思,钻牛角尖也不可取,还是以后有空,老老实实去找人请教下吧……” 神念道化…… 眼眸之中冷漠而刺目的金光,也一点点收敛,渐渐变得温和,带着俯瞰苍生的悲悯。 但与一般炼气修士,甚至是炼气体修相比,墨画的肉身,也勉强能过得去,并不完全算“手无缚鸡之力”。 “我们回去吧。”墨画心情轻松道。 基础的神道阵纹,入门的神念化剑,以及藏在那位剑修前辈法宝断剑上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因果线索…… 冥冥之中,墨画有一种预感。 墨画神情凝重道:“里面被人布下了阵法,十分危险,所以我能进去,你们不能进去。” 就算是邪神,怕是也有点够呛。 神性与人性合一。 河神像由金石所铸,摆在祭坛上,并不大,但有点沉,墨画推着有些吃力。 现在一顿吃饱了,接下来一阵,就没东西吃了。 “还是说,被邪神特意藏了起来?” 墨画目光微凝,低声道: “瑜儿……”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零四章 “点菜” 瑜儿在象征着大荒邪神神权之树的节点之上…… 这就说明,瑜儿在大荒邪神的神系之中,极为重要,甚至是邪神某个宏大计谋之中,关键的环节之一。 可是墨画不太明白。 “瑜儿只是个孩子,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大荒邪神觊觎的?” 灵根? 瑜儿灵根的确很好,但乾学州界,天才云集,像瑜儿这样灵根好的修士,也不是没有。 大荒邪神为什么特意盯着瑜儿,还将其置于自身神权之树的节点之上? 莫非是因为……神胎? 瑜儿神识天赋特殊,有作为神胎的资质? 可神胎,又具体是什么? 为什么非瑜儿不可? 墨画眉头微微皱起。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让瑜儿出意外。 琬姨对自己这么好,瑜儿也将自己当成亲哥哥一样,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这么善良的孩子,不能让他遭遇什么不测。 还有大荒邪神…… 自己已经悄悄地,“吃”了它不少家底。 既有妖魔邪祟,也有邪神本源。 还屡次坏了它的事。 杀过它的爪牙,炸过它的魔殿,拆过它的祭坛,吃过它的神骸,吸过它的神髓。 现在甚至就坐在它的祭坛上,窃取着它的权柄…… 墨画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这么算来,自己对大荒邪神,可真是“恶行累累”…… 大荒邪神哪怕是个百世修行的大善神,都未必能放过自己,更别说它是个血腥毒辣,睚眦必报的邪神了。 不过大荒邪神屠修士,养爪牙,炼妖魔,驱邪祟,污神明,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画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神念之道,本就是这样的。 就算自己不吃邪神,邪神也早晚会吃了自己。 忍一时,生死未卜。 退一步,万劫不复。 既然已经开了口,就要一“吃”到底! 墨画心中暗自坚定道。 当然,该怂的时候也要怂,该躲的时候也要躲,最好藏在阴影里,永远别让大荒之主知道。 毕竟自己只是個筑基境的小修士,目前还惹不起这么一尊大邪神。 墨画又看了看瑜儿的节点。 节点虽然明亮,但似乎受了什么封锁,有些暗淡,而且还隐隐透着几分古朴的剑意。 这道剑意,墨画之前还未必能感受出来。 现在学了入门的神念化剑,才有清晰的感知。 墨画猜测,这应该是太虚门的原因。 太虚门传承悠久,底蕴深厚,门内肯定有一些老祖宗,护佑着山门。 瑜儿入了太虚门,也算是受了老祖宗的庇护。 当然,这是墨画猜的。 他也不知道,宗门里都有哪些老祖宗。 老祖宗常年隐居闭关,深不可测。 他这个太虚小弟子,估计从入山门开始,直到从太虚门毕业,都未必能见到这些老祖宗的真容。 除了剑意,瑜儿身边还有另一道“护佑”的气息。 这道气息,微弱而隐晦。 墨画感知了一下,发现这道气息,竟然是自己的,便直接忽略掉了。 此后,墨画又研究了一下神权之树。 结合瑜儿的遭遇,墨画对这棵,象征着神明权柄的神明之树,有了大概的认知。 大荒邪神的权柄,很可能与“梦”有关。 编织梦魇,侵入梦境。 梦境是沟通神识的桥梁。 只是不知,这是大荒之主的特殊权柄,还是所有邪神,都会以“梦境”作为神力的媒介。 神权之树上的节点,也就是一个个“梦境”。 但梦境是神念的延伸。 神念是现实的造物。 所以一个个节点,对应一个个梦境,也就对应一个个具体的,现实的祭坛,以及供奉祭坛的神庙或是道场。 简而言之,就是类似渔村这样的邪神据点。 但所有节点中,唯有瑜儿是特例。 他并不是邪神据点,而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救下瑜儿?” 墨画心中沉思。 “破坏节点?断了神权之树的权柄,没了‘路径’,这样妖魔无路可寻,也就永远不会再侵入瑜儿的梦魇了,瑜儿今后,也都能睡个好觉了……” “可是……怎么破坏?” 墨画尝试着沟通神权之树,动用神明的权柄,但发现不行。 他的权柄并不大,还远远达不到权限,去修改神权之树,变更神权的节点,更改权柄的终端。 更别说通过权柄,摧毁节点了。 只能“用”,但不能“改”,更不能“破坏”。 有点棘手了…… 墨画皱眉思索,忽而灵光一闪。 既然不能更改,也不能毁掉节点,没办法直接救下瑜儿…… 那就索性反过来? 直接动用权柄,命令妖魔,去入侵瑜儿的梦境? 然后自己在瑜儿身边守着,等着这些妖魔来送? 墨画好看的眼睛熠熠生辉。 这样一来,既能削弱邪神的势力,缓解瑜儿梦魇的压力。 还能让自己饱餐一顿,弥补神识晋升十七纹的缺口。 甚至有可能……还不止十七纹? 墨画小心脏也忍不住噗通直跳。 窃取邪神权柄,扮演“小邪神”,代替大荒邪神,发号施令,驱使邪祟妖魔,入侵瑜儿的梦魇,以此来…… 给自己送“外卖”! 这是墨画曾经的“妄想”。 似乎也成了目前,最好的办法。 事不宜迟,墨画立刻开始进行尝试。 不过片刻,他的神念,便沟通了神权之树。 各个节点,众多梦魇之中豢养的成千上万的妖魔邪祟,那一瞬间,尽皆受其支配。 墨画他先设置了“路径”。 路径的终点,是瑜儿的梦境。 之后墨画开始行驶神明权柄,通过神权之树,操控妖魔邪祟,确定在某个时间,开始入侵梦魇。 这个时间,墨画琢磨了下,定在了七日后。 现在肯定来不及,他现在不在瑜儿身边。 接下来几日,也不一定有空,还有事要善后。 而操纵妖魔,侵入瑜儿梦境,也有一定风险,需要花一些时间,事先准备好。 所以七日,不长不短,刚刚合适。 路径节点,天数时辰,都已经确定。 之后,就可以“点菜”……不是,是“调兵遣将”了。 墨画满眼期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看看,都有什么邪祟……” 妖魔狰狞,邪祟纷呈。 墨画一边看,一边嘀咕着: “半牛半马的妖魔,二品低端妖魔,估计味道不怎么样,但个头不小,先来三百只,垫垫肚子……” “鱼人妖魔?竟然还有……大荒之主还污染了其他河神?或是还建了其他河神祭坛?” 墨画皱眉。 “不管了,先点着吧……鱼妖‘吃’腻了,来五十就行……” “羊角奉行?!先来两只……” “猪头妖……太腻了,一只就够了……” “狐妖?这是什么妖魔,粉色的?怪怪的……先点一百只尝尝……” “羊角战将!带羊角的,肯定是好东西,来三……库存不够?只有一只……那就一只吧,来多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打过……” “这个妖魔,一团黑水,看不出是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肚子……” “但是数量稀少,应该比较稀有,要不要点呢……还是点吧,反正又不要钱,不点白不点……” “这个妖魔壮壮的,应该很强,也来一只……” …… 墨画就这样,挑挑拣拣,一直往后点,在众多奇奇怪怪的妖魔邪祟中,挑花了眼。 “差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终于挑好了。 茫茫多的邪祟,生出一条条邪异的因果线,凝成一条血河一般的因果河流,全都连向了小瑜儿。 墨画忽然有些担心。 “我不会打不过它们吧……” 万一打不过,岂不是把瑜儿给害了? 墨画又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神念之力,以及神道阵法,和神念化剑的威力,稍稍放心了点。 邪神化身,都被自己宰了。 其他邪祟,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数量的确是多了些…… 墨画想了想,又动了些手脚,将这些妖魔入侵的时间,都错开了一下,这样一波接一波,留了休整的空闲。 自己边“吃”边战,以战养战,就无所畏惧了。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菜”点得差不多了,但又忍不住有些贪心。 一般来说,吃“流水席”,都要有一道很硬很硬的菜压轴的。 墨画的目光,又在神权之树密密麻麻的节点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心中一震,发现了个“大家伙”。 这是一尊,漆黑的,血异的,邪神气息浓烈的,半妖半魔半人,乃至近乎“半神”的怪物。 墨画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感觉它很强很强。 近似邪神化身,但又有些不同。 墨画犹豫许久,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将它给点了,但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自己也是第一次“点菜”,稳妥一点比较好。 以后熟练了,成熟客了,再点些有挑战性的菜单。 墨画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只“大家伙”,默默记下了它所在的节点,而后动用了权柄,以意念沟通神权之树,烙下印记,确定了自己的这份“妖魔菜单”。 神权之树,无尽光芒流转,神明威严蔓延。 “小邪神”掌控权柄,发号施令。 群魔伏首,听从号命。 七日之后,邪祟成军,入侵神胎梦境。 这一道命令,被墨画烙印在神权之树上。 成功发号施令之后,墨画的神念,便立马脱离了神权之树。 祭坛是别人的,权柄是别人的,妖魔邪祟也全是别人的。 偷偷借用一下就成了,不能久留,以免留下马脚,被大荒邪神“逮”住。 虽然大荒邪神,要怎么样才能“逮”住自己,怎么发现自己的马脚,墨画还不清楚。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既然窃取的是邪神权柄,小心谨慎些,手脚利索些,总归是必要的。 还有……要“毁尸灭迹”。 祭坛之上,墨画睁开眼,而后没有迟疑,立马取出灵墨,神识御墨,在祭坛之上,布下了数道,二品十六纹的地杀阵。 这个祭坛,只能用一次。 用完了,就要给它炸了,不能重复使用,否则就是给邪神定位,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以及身份。 墨画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漏掉什么好东西,也没留下自己的痕迹,这才沿着原路返回。 顾安顾全等人,还在洞口等着。 见墨画出来了,顾全微微松了口气,问道: “小公子,里面情况如何?” 墨画神色凝重,“里面太危险了,我没敢太深入,也没查到什么,直接炸了吧。” 众人:“……” 顾安低声道:“这样……好么?” 墨画点头,“明知山有虎,没必要偏向虎山行,直接把山炸了,也是一样。” 众人琢磨了一下,缓缓点头。 里面既然有阵法,那自然就是小墨公子说了算。 自己这群人,也不会比小墨公子更懂阵法…… “大家离远点。”墨画道。 众人离开洞口,墨画隔着老远,以神识催动阵法。 数道地杀阵爆炸,轰隆声起伏,强烈的灵力波动肆虐,将祭坛直接炸得粉碎。 十几息后,爆炸平复。 洞口坍塌,落下的土石,将祭坛彻底埋没。 墨画便放心了。 这下总算功成圆满,可以回去了。 他还要早点回宗门,等着七天后接“外卖”呢。 墨画一身轻松,心情愉悦。 “可以回去了。” “是。” 顾安等人颔首称是,神色略显释然。 此行历经种种波折,虽然有很多事情,阴森诡异,他们想不太明白。 但好在是有惊无险,该救的人救了,该抓的人也抓了,任务也顺利完成了。 一行顾家修士,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 河神庙还是有些阴森。 众人不想久留,便启程往回走,但走之前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带路的奢大师。 奢大师一脸铁青,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顾全看了眼墨画,问道: “要把他丢在这里么?” 墨画目光微闪,摇了摇头,走到奢大师身边,如恶魔一般低语道: “再装死,就真的把你杀了!” 奢大师猛然睁眼,一个激灵,立马蹦了起来。 “别杀我!” 顾全有些不快,上去一脚,踢在奢大师的腿弯上。 奢大师顺势跪在地上。 顾全反手拧着奢大师的肩膀,将他按住,右手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奢大师面色愠怒,但刀架在脖子上,根本硬气不起来,忙道:“饶命!饶我一命!” 顾全目光征询地看向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惋惜道: “杀了吧。” 这个老杂毛,知道得太多了,留着多少是个隐患。 而且他本身既是邪丹师,也是邪阵师,无论是炼邪丹,还是画邪阵,手上都必然沾了不少血腥,死不足惜。 顾全当即就要砍奢大师的脑袋。 奢大师声音都变了,“你们不能杀我!” 墨画好奇,“为什么?” 奢大师面色纠结。 顾全便顺势将刀,划在奢大师的脖子上,割破了皮肉,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流出。 奢大师一惊,立马道:“我还有秘密。” 墨画默默看着他。 奢大师被墨画看着心慌,知道这小阎王面容天真,心狠手辣,不敢再卖关子,这才咬牙颤声道: “我是……大荒皇裔……” 顾安顾全神色皆是一变。 墨画皱眉,“皇裔?” 奢大师道:“离州以南,无尽大山,申屠一统,大荒封王……” “我乃申屠一族的后人,体内流着大荒皇族的血脉!” 墨画心中一震,而后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瞅了眼奢大师,“就你?” 他一脸不相信。 奢大师生气,但又不敢对墨画生气,只能带着深深的怅然道: “我真没骗你……” “大荒皇族……亡了,仅有少数族裔,散于九州,苟延残喘,早已今非昔比了,也难以重现大荒王庭的盛势了……” “我甚至,连本姓都不敢用,只取了个形似的字,用了‘奢’这个姓……” 墨画忽而眼皮微跳。 申屠? 奢……屠。 屠先生? 那个屠先生,莫非也是大荒皇族的后裔? 墨画看了眼奢大师,到底还是压住了心中的好奇,没有将“屠先生”这三个字问出口。 顾安皱眉,低声道:“小墨公子,此人若果真是大荒皇裔,怕是……不好就地宰了……” 墨画有些不解。 顾安便道:“千余年前,大荒申屠王族叛乱,僭越道廷,自封为皇,道廷派苍龙道兵镇杀围剿。” “此战惨烈,持续数十年,最终大荒皇君被枭首,其余皇族也都尽数伏诛,活下的没几个……” “这人身上,若真有大荒皇裔的血脉,那就非同小可了,轻易还杀不得……” 墨画不置可否,而后看了奢大师一眼,目露沉思,身上的杀意,或明或灭。 奢大师头皮发麻。 河神梦魇一行,他是明白的,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阎王的字典里,必然没有“皇裔不可杀”这条规矩。 他若真动了杀心,神明都保不住自己。 “别杀我,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奢大师神色慌张。 墨画见奢大师的神色,心思微动。 这个奢大师……以后说不定还有用。 留着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威胁一下,不能让他乱说话,尤其不能,让他把自己的事说出去。 墨画微微颔首,略作沉思,而后靠近奢大师,低声道: “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要守口如瓶,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说出任何,有关于我的事,尤其是对你的‘神主’……” 奢大师神色变幻不定。 “别忘了……” 墨画浅浅一笑,笑容有些邪气。 “……河神庙前,是谁开的坛,把我引到梦魇中的……” “梦境之中,又是谁为我开的门,谁给我带的路,谁对我泄的密,谁跟我串通一气……” 墨画轻轻拍了拍奢大师的肩膀,“是你。” 奢大师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道: “我没有!没串通!” 墨画叹了口气,“伱说没串通,别人会信么?你自己想想,你自己会信么?” 奢大师百口莫辩,神色痛苦。 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就成了“神主”的叛徒了。 跳进烟水河也洗不干净的那种…… “可是河神大人,它已经知道……” 奢大师神色畏惧。 “不,”墨画摇头,“它什么都不知道了。” 奢大师一怔,有些迷惑,随后瞬间明白了什么,面色苍白,难以置信道: “你,你……” 梦魇之中,在河神施展血河神通的时候,他就晕了过去,之后神志不清,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莫名其妙醒过来,就躺在地上装死。 此时他才意识到…… 为什么梦魇崩塌了,为什么这些人都平安无事醒了过来,为什么河神大人不仅没抹杀了他们,甚至连那两个孩子的祭品神魂,都放了出来…… 因为河神大人它,它已经…… 一股凉意寒彻心扉,奢大师浑身颤栗,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墨画。 仿佛墨画,是一个可怕的邪神。 凡人,不可直视神。 墨画又以一个温和的声音道: “梦魇消失了,河神也没了……所以,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梦魇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你就是那个带路的叛徒……” 奢大师尽管害怕,还是声音颤抖,试着自证了一下清白: “我……不是叛徒。” “这重要么?谁会在乎呢?”墨画叹了口气。 “无论你是不是,你现在都是了……”墨画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邪力。 奢大师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一个念头,深深种在了心底: “我是叛徒了……” (本章完) . 第七百零五章 妖骨 这个念头,经墨画言语蛊惑,神念深化,深深烙印在了奢大师的心里。 奢大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心底仿佛有什么在滋生…… 而墨画也根本没意识到,他适才说话时,已经不自觉地用了一点“道心种魔”的法门。 只是这种道心种魔,还很粗浅,也并不是真的如诡道人一般,在他人心中种下“魔念”。 而只是以言语动摇他人的道心,一定程度上,在他人的心底,埋下了一丝扭曲认知的神念“种子”。 这是一种,复杂而隐晦的神念之法。 以前的墨画,根本不会。 但如今吞噬了大量神髓,神识进一步质变,神性和人性融入道心。 墨画已经可以,近乎本能地运用一些,曾经见过但根本不知从何学起的神念法门。 譬如这种没有魔念的“道心种魔”…… “我是个叛徒。” 奢大师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瞳孔失焦,片刻后恢复如常,只默默将这句话,记在了心底,并且深信不疑。 “我已经是个叛徒了。” “我背叛了神主。” “不能让神主知道。” “也不能说出这个小阎王……否则我‘引狼入室’的事,就会被神主知晓……” 是的,这個“小阎王”说得没错。 无论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是个引虎入山林的“带路党”。 带路党,死不足惜。 神主不会跟自己讲道理,也不会听自己解释。 一旦被神主知晓,自己必会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奢大师自己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也理顺了。 替这小阎王保守秘密,就是在替自己保住性命! “明白了?”墨画问道。 奢大师脸色苍白,声音沙哑,但坚定道: “明白了!” 墨画很满意。 这个奢大师还算识相,而且他身上,可能还有其他因果,姑且可以饶他一命。 只要他守口如瓶。 而后墨画便准备起身离开,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奢大师道:“你把神道阵法交给我。” 奢大师一惊。 墨画目光锐利,“在你身上吧。” 渔村内外,有不少神道阵法的痕迹。 而这一路上,无论是开门,开坛,献祭还是入梦,大多都与阵纹有关,这些阵纹,也都掌握在奢大师手里。 所以这奢大师,必然不是简单的邪阵师。 他留在这渔村,除了炼邪丹以外,很可能还负责邪阵,以及神道阵法的维护和修缮。 那这样说来,他手里很可能就有一套,完整的神道阵法的阵图。 奢大师被墨画盯着,不敢隐瞒,苦笑道: “这个我真没有。” 墨画不信,“那你的邪阵,都是从哪学的?” 奢大师破罐子破摔,不再隐瞒,但神色还是带着虔诚道: “这都是神主借梦,传给我们的。我们学也好,画也好,都要借用神主的伟大神念……” “否则的话,凭我自己,是掌握不了这些高深的阵法的。” 墨画皱眉。 梦中传法? 借念画阵? 这些莫非都是大荒邪神的手段? 墨画看了眼奢大师,发现他神色惶恐,应该没有说假话,但墨画还是觉得有一丝违和。 神道阵法,是克制神明的阵法。 为什么会由邪神来传授? 而且神明,不是不会阵法么? 借用邪念,又到底是怎么借的? 那这么说来,过江龙能在井口,画下血色的解封阵纹,也是因为借用了某种“邪念”? “借用邪念……” 墨画一时思绪纷呈。 奢大师看着墨画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知他是又想到了什么,还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好在墨画最后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走吧。” 奢大师这才如释重负。 众人离开河神庙,启程往回走,一路上发现渔村的景象,与来时又有不同了。 压抑的气氛,淡了许多。 鱼腥味和血腥味,也在渐渐消散。 道场中的众多血肉妖魔,恍然失神,似乎被抽了“魂魄”,变成了一团团行尸走肉,在原地近乎本能地挣扎。 血蛭泥潭里的邪祟,也都纷纷干瘪而死。 泥潭也就成了一个普通的泥潭。 神以物为基石。 但“神”既死,“物”的层面,也会慢慢消亡。 整个渔村,或者说整个邪神的“布道场”,已经开始衰败。 不过,墨画显然还不想放过这个邪神的布道场。 来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 但现如今,梦魇破灭了,河神庙塌了,河神被斩了,邪神化身也被“吃”了。 这个渔村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神,乃至任何东西,能对墨画造成威胁了。 墨画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如蝗虫过境一般,搜罗东西。 任何有古怪的东西,全都收入囊中。 地砖、石柱、广场、道路上,一丁点阵法痕迹都不放过。 甚至连地皮,都翻了一遍。 顾家修士,甚至连奢大师,都在墨画的指使下,开始一点点刨地,将渔村掀了个底朝天。 一道道阵纹,被墨画发现,又一一记下,最终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阵法。 就这样,墨画用自己的方式,加上还算渊博的阵道理解,初步还原出了一副,阵纹,阵枢和阵眼兼备,且自成体系的,真正的神道阵法! 顾家修士心生钦佩,只觉得这位小墨公子,当真是务实好学,利用一切机会,专心钻研阵法。 难怪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是身受长怀公子看重的的小阵师了。 唯有奢大师一脸难以置信。 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神明传授的阵法,岂是这么好还原的…… 这根本不是凑齐阵纹那么简单。 在此之前,他更是从未见过,有任何阵师,能有本事用这种方式来还原阵法的…… 这里面,必然还有更深的阵学门道。 奢大师心中震惊。 这个小公子……他的阵法造诣,可能比自己之前想的,要恐怖得多! 这不仅是一个神念妖孽,还是一个真正的阵法妖孽…… 奢大师心生畏惧,不敢有其他想法,态度恭敬之中,甚至带了几分谦卑。 还原了一副阵道阵图,墨画很开心。 渔村也被翻得差不多了,地面甚至就像犁耙犁过一样,没有其他好东西了。 墨画心满意足。 众人继续原路返回,走过小桥,来到前村的大渔屋附近。 几个顾家修士,驻守在此,看押过江龙和另外几个黑衣人,因为离得较远,所以相安无事。 一行人会合后,不再犹豫,押着黑衣人,直接向渔村外走去。 又走了一阵,便进了干枯的井道,一个深深的水池拦在面前,池里有那只强大的水妖。 有顾家修士,想故技重施,往水池里丢死斑鱼。 墨画摇头道:“不用了。” 来的时候,怕打草惊蛇,才会被水妖撵着过了河,自己甚至还摔了个跟头。 墨画心里有点记仇。 “我画阵法,先将水焚干,然后大家一起出手,将这水妖给宰了!” 君子不报隔夜仇! 墨画心里默默道,而后开始布阵法。 他也没太张扬,以神识御墨的手段布阵法,而先用阵盘布了几道地火阵,自己亲自动笔,又在砖石上画了几副离火阵。 之后阵法开启,火光弥漫,热浪扑面。 整个水池的水,都变得滚烫,池子灼热沸腾,浓烈水汽升腾而起。 不一会儿,水底传来嘶吼声。 水妖泡着沸水,在水中挣扎,怒吼,但它皮糙肉厚,沸水伤不了它,只能让它暂时处于水深火热的痛楚中。 不到半个时辰,池水焚干。 那只丑陋狰狞的水妖,就趴在池底,一双黄绿色的眸子,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墨画一挥手,十来个顾家修士顿时一拥而上。 他们来的时候,也被这水妖追过,还有一个同袍,被水妖啃了半条腿的血肉,肚子里也憋着火,此时下手,更没有一点客气。 水妖没了水,实力大减。 顾家修士配合默契,或攻或防,颇有章法,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将这只二品巅峰的水妖宰了。 顾安动刀,剖开了水妖的腹部。 里面腥臭不已,且有未消化的人的骨骼,显然惯常以人为食,在这井底,也不知吃过多少修士。 杀了它,也算是除害了。 而后在墨画的示意下,顾家众人忍着腥臭,便将这水妖给“分尸”了。 他们不是猎妖师,所以如何剥取素材,还要听从墨画的指示。 墨画就在一旁指挥着,从哪里下刀,哪里开鳞,哪里剔骨,哪里剥肉,说得清清楚楚。 这水妖被剥离血肉,剔骨取丹,死得也明明白白。 材料剥取之后,顾安将一枚淡蓝色妖丹,还有一根长长的莹白色脊骨,递给了墨画。 “二品巅峰水妖妖丹,经炼丹炉炼化,焚净妖力秽气,可以入药,值不少灵石。” “这条脊骨,也是好东西,水性充盈,骨质坚硬,是上好的炼制灵剑的材料。” 墨画一怔,“炼制灵剑?” 顾安点头。 他们不是猎妖师,对猎杀妖兽,剥取材料的事不熟。 但他们顾家出身,又在道廷司任职,对妖兽材料的认识和用途,还是比较精通的。 “灵剑要剑胚,一般会用以金石,或是妖骨作为底材,金石易得,上好的妖脊骨却难得。” “这只水妖,二品巅峰实力,不知活了多久,它的脊骨用来做剑胚,再合适不过。” 剑胚? 墨画心中一动。 他也想做剑修来着,只不过没有剑修传承的根基,剑气不行,灵石不富裕,灵剑也不行。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学了神念化剑的“化剑式”,勉强算是入了门,以后半路出家,做个半吊子“剑修”也说不定。 更何况,神念化剑,也建立在剑法的基础上。 一柄好的灵剑,还是要的。 只是…… 墨画看了眼顾安,“这妖丹和妖骨,你们都不要么?” 顾安很有分寸道:“我们奉命行事,道廷司会发俸禄,会计功勋,这些额外的财物,不可贪图。” “更何况,这次行事,全依赖小公子机敏过人,阵法渊博,调度有方,这本就是小公子应得的。” 墨画都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顾安顾全,还有这些顾家修士,肯定是看在顾叔叔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有好处也让给自己。 但他们这些人,也都只是普通世家子弟。 顾安顾全兄弟二人,在顾家的地位应该高点,但估计也算不上是嫡系。 普通世家子弟,混点功勋也是蛮辛苦的,平日里赚点灵石修炼,估计也不容易。 更何况,自己以后有事,还要麻烦这些顾家的大哥们。 墨画想了想,便将妖骨收下了,“这个妖脊骨,我就收下了,以后说不定能用来炼灵剑……” “至于这个妖丹,小安哥你就拿去卖了吧,得了灵石,给大家分一下,用来修炼,或是喝顿酒也是好的。” 顾安一怔,还想推辞。 墨画便断然道:“就这么说定了。” 顾安愣了下,微微一笑,便拱手道: “那就多谢小墨公子了。” 其他顾家修士,也全都神色一喜,诚心向墨画行礼道:“多谢小墨公子!” 二品巅峰水妖的妖丹颇为贵重,若是卖了,每人都能分不少灵石。 而墨画猜得没错。 世家虽大,但张嘴吃饭的人也多。 他们这些普通家族子弟,平日吃穿用度,道友应酬,修行学艺都要用灵石,也没那么富裕。 道廷司任务危险,规矩也多,能捞点外快,实属不易。 有顾家修士便笑道:“小墨公子,下次再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不错,我们定当不遗余力。” “嗯嗯。” 墨画笑眯眯地点头。 …… 之后众人便离开了井底,回到了渔村。 井底暗沉,不见天日,一直灰蒙蒙的,但外面已然是白日,阳光照彻,渔村之中,处处明亮。 墨画放开神识,察看了一下渔村的状况。 渔修们的神识,都已然从噩梦中复苏,神色也不再偶尔有迷茫失神,只是多数脸色苍白,精神不振。 这是神识虚耗的模样。 他们信奉邪神,神识或多或少,都被吞噬了一些,所以神识有损耗,是正常的事,正常休养一段时间便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墨画扫视了一遍,又确认了一遍,没发现其他问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于大河抱着两个孩子回家,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喂了些清心丹,活络丹,又以灵力疏通了经脉。 过了一阵,两个孩子也就渐渐醒了过来,低声喊了句: “爹,爷爷……” 老于头喜不自禁,对墨画更是感激涕零。 于大河拉着两个孩子,就要对墨画磕头拜谢。 墨画连忙将他们拦着。 “不必客气……” 墨画和善地笑道,但一转头,神念所见却是一怔,目光也微微凝重起来。 两个孩子,好像有点不对…… 表面上看,两个孩子和之前一样,肉身没有一点伤痕。 但他们的两颊,以及手脚,却多了一点淡白色的,十分异常的神念印记。 呼吸之间,神念颤动,也如鱼儿的腮鳍一般。 只是寻常修士,根本看不到罢了。 墨画微微皱眉,不由想起了梦魇之中,这两个孩子,跪在供桌前,被两只特殊鱼妖同化,两颊生腮,手足化鳍的情景。 似乎即便从梦魇中被救出,这两个孩子,还是受到了河神影响,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异变。 就是不知,这种异变是好是坏了。 墨画心中叹气,略作沉思,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几本秘籍。 一本《白浪诀》,内附一份《白浪身法》,以及一本《驱水避妖术》。 这是墨画从江龙身上得来的水系传承。 这些传承,在墨画手里,只是几本普通的功法或是法诀。 但对这些出身穷苦,而且傍水而生的渔修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顶级的修道传承了。 他们靠水吃水,这种水系功法身法和避妖术,尤其珍贵。 “这些功法秘籍,你们拿着,让两个孩子好好学……”墨画道。 于大河捧着这几本秘籍,手都在发抖。 老于头也不知说什么好,神情激动,眼眶通红,只一个劲地感激道: “谢谢小公子,谢谢……” 墨画又嘱咐他们,“最好偷偷地学,功法不要外露,但是这些驱水避妖术,算是一种驱避水妖的猎妖法门,可以教给村里的其他人……” “是,是,我们都听小公子您的!” 老于头父子俩连连点头,对墨画更是千恩万谢。 小渔村的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奢大师,黑衣人,以及过江龙几人,都会由顾安他们,押送回道廷司。 这种事,墨画就不用管了。 他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要回宗门接“外卖”了。 只是离了小渔村,走到路边,即将要分开的时候,墨画忽然想起之前,奢大师说过的一句话: “……再有半日,这炉丹便可炼好,你们拿去交给公子,我也算交差了。” 炼好的丹……交给公子? 墨画看了眼奢大师,问道:“你炼的丹,要交给谁?” 奢大师一怔,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是交给‘公子’的。” “但我只管炼丹,从不跟公子见面。” 墨画微微颔首,目光又从其他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过江龙身上。 过江龙神色镇定,但神识十分不安。 墨画目光微凝,便问道:“伱知道……公子是谁么?” 过江龙不敢答话。 墨画又问:“这些丹药,都是由谁去送给公子的?” 过江龙面皮一颤,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 墨画心里便明白了。 他看了眼过江龙,而后淡淡命令道: “你现在,就把炼好的丹药……送去给‘公子’!” 墨画想知道,这个公子,究竟是谁…… (本章完) . 第七百零六章 公子 过江龙头皮发麻,咬牙道: “我不送,未必会死,但我送了,就必死无疑。” 墨画冷冷道:“你不送,也是必死无疑……反正你也没用了,我把你捆了,扎上几个血窟窿,丢进烟水河喂水妖。” “你若去送丹药,至少不会现在死。” 过江龙心里一寒。 他知道,这个面善心恶的小公子,不会与他开玩笑。 这小公子心狠手辣,说杀他,必然不会手软。 过江龙心中挣扎许久,这才道: “好,我去送!但是我……” 墨画神色一冷,“别跟我提条件,你去送丹,我让你活着进道狱,你不送,现在就去地府。” 过江龙脸色发白,最后无路可选,只能点头同意。 “送去哪?”墨画问。 过江龙叹了口气,道: “烟水河下游,有一处小渡口,虽是渡口,但荒废多年,人迹罕至……” “晚上戌时,会有一辆无人小舟,途径渡口……” 墨画微微颔首,却见过江龙便到此停住了,问道:“然后呢?” “然后,”过江龙苦笑,“我也不知道了……” 墨画神情不悦。 过江龙连忙解释道:“每次登上小舟,任其在河面飘行,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将我带到目的地。” “但目的地每次都不一样,我也不知在哪……” 墨画皱眉,“途中会遇到其他修士么?” 过江龙摇头,“没有。” 墨画略作思索,便道:“那你带路。” 过江龙点头。 而后众人兵分两路,顾安和顾全跟着墨画,和过江龙同行,去顺藤摸瓜,揪出那位传说中的“公子”。 其他顾家修士,则押着奢大师和其他黑衣人,前往道狱。 墨画只是想知道,所谓的“公子”,或者“公子们”究竟是谁,未必会动手。 万一真动起手来,在二品州界,有顾安和顾全两人就足够了。 顾安顾全若是打不过,那其他人去也没意义。 墨画从奢大师的储物袋里,挑出了一个,丢给了过江龙,里面装的,正是奢大师之前炼制好的一些邪道“人丹”。 这些人丹,是用来钓鱼的。 对面如果修为弱,可以来個“人赃并获”。 如果对面修为高,打不过,那就单纯用来钓个鱼,看看吃这个“鱼饵”的鱼,究竟是什么品种。 临行前,墨画又给了奢大师一个危险的眼神。 意思是让他老实点,嘴巴闭紧点,不要自绝于生路。 奢大师心里发苦。 他一个堂堂筑基后期,二品邪丹师,兼二品邪阵师,竟沦落到被一个小毛孩如此威胁的地步。 不过他也不敢表露不满。 这个神念小怪物,实在太可怕了,河神大人可能都被他宰了,他根本不敢触墨画的霉头。 奢大师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本分。 而后两队人分头行事。 过江龙在前面带路。 为了不让人起疑,过江龙身上的缚灵锁被卸下了,衣服也换成了普通的渔修衣物,也没有施加其他禁锢手段,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墨画却默默塞了一个离火阵盘在他怀里。 “伱不老实,我就把你炸死!”墨画威胁到。 过江龙欲哭无泪。 而后众人启程。 顾安和顾全,开启水隐玉,墨画则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三人隐着身,跟在过江龙身后。 过江龙怀里揣着阵盘,不敢有二心,便老老实实地,带着墨画三人,来到了烟水河下游,一处偏僻,且荒废许久的渡口前。 水藻翠绿,河光粼粼。 过江龙坐在渡口前等着,墨画三人在后面盯着。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夜色深沉。 大概戌时时分,孤零零的废弃小码头,果然自远处,飘来了一艘小船。 船不大,木头制成,仅能容纳四五人。 过江龙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默默上了小船。 墨画沉思片刻,便道:“我们也去。” 顾安顾全点头。 三人隐着身,也悄悄上了船。 船微微一晃,吃水深了些,而后晃悠悠地,顺着河水漂流。 清冷的月光,洒在湖面上,静谧而唯美。 但船上的几人,心中都有些忐忑,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戒备着什么。 几人无话,四周安静,仅有河水哗哗流淌。 不知飘了多久,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墨画忽然一怔,向四周感知了一下,脸色一沉: “三品州界!” 这艘小船,竟将他们带到了三品州界的河域。 墨画是阵师,且亲眼见过天道大阵,对州界气息比较敏感,此时他明显感觉,周遭的气息变得深邃起来,自己一身的修为灵力,也变得渺小许多。 这是因为,天道的规则抬高了境界的限制。 这里已然是,金丹修士可以全力施为的三品州界! 顾安和顾全感知迟钝了些,但经墨画提醒,也意识到了不对。 过江龙则一脸慌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船不受他控制,飘到哪里,也根本不是他说了算。 顾安低声问道:“小墨公子,要回去么?” 三品州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修为范围,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未必能保墨画周全。 墨画皱了皱眉。 回去……其实也行。 这艘小船上,画着水系寻路和巡航的阵法,改一改阵法,就能原路飘回去。 但墨画有些不甘心。 鱼儿快咬钩了,他总不好这个时候收杆子。 最关键的是,虽然是在三品州界,但墨画的天机预兆之中,并没有杀机来临之前,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机感。 “先看看吧……” 墨画道。 顾安和顾全虽然觉得不安,但也只能点头。 小船继续漂流着,又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竟看到了岸边,岸边有渡口,渡口之上,有几处灯火。 墨画有些意外。 这里看着,竟有人烟,似乎并非是偏僻之地。 “小心点。”墨画叮嘱道。 “是。”顾安和顾全沉声回应道。 小船就这么晃晃悠悠,宛若一只寻常的晚归的小渔船,缓缓地靠近了岸边的渡口。 到了渡口,有个人早早就在等着,见了过江龙,开口便问道: “你打的渔呢?” 过江龙微微向后看了眼,而后粗声粗气道:“先给灵石,我再给你鱼。” 那人不满道:“先看鱼新不新鲜,再给你灵石?” 过江龙道:“刚捉的,肯定新鲜。” 那人又问:“你要多少灵石?” 过江龙报了个数。 那人摇头,“太高了,我要去问问东家。” 过江龙便道:“我随你一起去,免得你在背后,说我的鱼不新鲜。” 那人便点头道:“你随我来。” 过江龙微微犹豫了下,便从船上跳上岸,跟在那人的后面,径直向旁边的一间酒肆走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些,墨画才和顾安顾全上岸,同时远远跟在后面,一直到酒肆前。 酒肆露天,占地宽敞。 四周以竹篱笆围住,院内摆着桌子,供往来的修士,在此歇脚饮酒。 院外也零零散散,摆了几个桌子,只不过简陋了许多。 此时院外也有几人喝酒,其中一人,粗布衣裳,披着斗笠,喝着烈酒。 墨画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一会,而后便移开了,之后和顾安顾全一起,迈步走进了酒肆院内。 酒肆院内,过江龙此时正恭敬站着。 对面一桌,坐着四个修士,穿着打扮,看着比较低调,但一身衣物香囊,环佩玉饰,无不十分奢贵。 而其中一人,墨画认得。 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与过江龙暗中有交情的,那个“金公子”。 过江龙将装有“人丹”的储物袋,放在桌子上。 金公子毫不避讳,直接取出药瓶,放在鼻尖嗅了嗅,颔首道: “成色不错,味道也足。” 过江龙拱手道:“金公子喜欢便好。” 金公子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悠悠叹了一句: “让你好好卖鱼,保你修道无忧,你怎么给我招了几只苍蝇过来?” 金公子话音未落,墨画立马便知行迹败露,当机立断道: “动手!” 顾安瞬间破除隐身,一刀向着金公子劈了过去。 金公子冷笑,并指凝成一道金色剑光,向顾安杀去。 刀刃与剑芒相接,血气与剑气震荡,将一张方桌,震得粉碎。 但顾安没有丝毫退却,他是筑基后期修为,修为比金公子高。 而且学的也是顾家的双子连环刀法,虽比不上断金剑诀,但有着深厚的修为加持,也不至于逊色太多。 反倒是金公子,被刀势震得脸色一白。 顾安欺近身,又是一刀。 这刀更快。 金公子来不及凝聚剑气,只能抽身后撤。 但顾安这刀,还是贴着他的面颊,从上到下划落,割掉了几绺头发。 金公子狼狈不堪,脸色难看至极。 墨画微微摇头。 这么菜,还非要逞能,装得跟个高手一样,结果在小安哥手里,连两招都过不了。 金公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顾安的对手。 “一起上!” 周围几个华服弟子,纷纷冷笑,而后凝结金色剑光,看样子,竟大多都是断金门的弟子。 酒肆之中,一些单纯只是吃酒的酒客,见双方剑拔弩张,早早就作鸟兽散了。 这种真刀厮杀的热闹,他们可没胆子看。 大战一触即发,酒肆瞬间乱作一团。 顾安和顾全兄弟二人,开始联手,施展顾家的双子连环刀,与金公子一行人交起手来。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杀气纵横。 金公子一共六人,大多都是筑基中期,仅有一个筑基后期,但修为远没有顾安二人深厚,斗法厮杀的经验,也远不及顾安顾全这两个道廷司执司。 因此尽管以寡敌众,顾安和顾全也不落下风。 场间一时不分胜负。 便在这时,一个高个断金门弟子,对金公子道:“你们拖一下,我催剑诀,速战速决!” 金公子被刀光压制,咬牙道: “好!” 而后断金门几人,身形交错,攻势变换。 高个断金门弟子,退在后面,借着其余几人的掩护,开始手捏剑诀,御起金剑,凝聚剑光。 墨画一眼便看出,这就是断剑门真正的镇派传承,断金御剑诀。 不过,也不知道他是情急之间忘了,还是觉得自己剑法足够纯熟,不必多此一举,并没有事先施展金身术,或是催发一枚金身符。 “太不小心了……” 墨画摇头。 而后趁着这人,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灵力流转到极限,剑气积蓄到极致的时候…… 墨画手指轻轻一点,三枚火球依次呼啸而出。 一枚打头,一枚打心脉,一枚直取其气海。 这三枚火球,速度极快,出手刁钻。 高个子断金门弟子,正在聚精会神,全力御剑,根本没有防备,就被三枚火球,击中了三处痛点要害。 剑招被打断,灵力紊乱。 施展剑诀的断金门弟子,口吐鲜血。 一直分心戒备的顾安和顾全两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对墨画心生感激。 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若真被这人用出来,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而金公子一行人,神色都瞬间凝重起来。 “还有人!” 双方短暂停手,金公子站定,目光自顾安和顾全两人身上逡巡,冷冷道: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墨画想了想,还是缓缓现出了身形。 金公子神情一滞。 这么小的修士…… 他皱起眉头,问道:“小鬼,你什么身份?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你吧?” 墨画没有回答。 金公子旁边,便有人道:“那兄弟二人,修的道法,是顾家的连环刀,这小鬼,想必是顾家的人……” “顾家……” 金公子目光阴毒。 墨画不置可否,他琢磨了下,开始一脸正气,质问金公子道: “我不管你姓金,还是姓银,你都已经触犯道律了……” “贩卖修士,杀害人命,违反禁令,私炼人丹……哪一样都是重罪!” “你早些自首,省得受苦。” 金公子愠怒,而后嗤笑道: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知道什么?道律是对下面的人用的,用不到我头上。” “自首?我怕我真自首了,道廷司的小庙,都未必装得下我。” 墨画一脸义愤填膺道:“那你是承认了?承认你贩卖修士,害人性命,私炼人丹了?” 金公子不说话。 墨画面带讥讽,“敢做不敢认,原来也是个孬种。” “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恶人,原来只是个藏头露尾,让别人替你卖命的怂包。” “刚刚口气不是很大么?怎么现在哑巴了?还道廷司装不下你,你脸比屁股还大?” 金公子瞬间怒火中烧。 他心里知道! 知道这个小鬼,在激将他。 但正因为激将他的,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他才觉得一股气憋在嗓子眼,根本咽不下去。 有时候,出来混,面子就是威严。 有人讥讽你,你将他砍了,丢进河里喂水妖,自此没人敢轻视你。 但若反过来,有人嘲笑你,你默不吭声,没什么表示,所有人都会蔑视你。 若连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敢当众奚落自己,骂自己“怂包”,“孬种”,那以后还得了。 是个人,都会在自己头上踩一脚! 公子们也会觉得,自己辱没了他们的身份,今后不配再为他们做事。 金公子目光狰狞,咧嘴一笑。 “好好,你不是想让我承认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说得不错!” “可是那又如何?” “我是贩卖修士了,是杀了一些贱种,是炼人丹了,那又怎么样?” “谁来管我?!” “是你这个小不点?还是走狗一般,被世家喂得满嘴肥油的道廷司?” “就算我承认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你以为,我跟那些,受道律管辖的低贱的修士,是一样的‘人’么?” “杀几个卑微的贱种,炼几炉丹药,又有什么所谓?” 金公子目光扭曲,表情有些丑陋。 墨画皱了皱眉,神色渐渐冰冷。 “小安哥,小全哥,他亲口承认了,废了他的四肢,把他押回道廷司吧。” 顾安和顾全也都面带怒意。 金公子愣了一下,不怒反笑,“你们当真的?” 顾安和顾全各自执刀,血气沸腾,想拼尽全力,将金公子一行人拿下。 可他们刚一迈步,一道凝如实质,晶莹剔透的水形剑气,便突然出现,劈在他们面前。 此剑灵力凝练,威力十分可怕。 仅轻轻一道剑光,便在地面劈出了一道数尺宽的沟壑。 顾安和顾全被此剑意震慑,面色一白。 金丹剑修?! 金公子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一身水蓝道袍,面容白皙,气息深厚。 顾安和顾全二人之前竟根本没留意到他。 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顾安和顾全目光严肃,将刀势催发到极致,默默将墨画护在身后。 这水蓝道袍的剑修,只轻蔑一笑,以居高临下的态度道: “你们跪下,嗑三个头,并发誓不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我便放你们离开。” 顾安顾全神色一怒,还没说什么。 那金公子便神色狰狞道:“不行,杀了他们!他们必须死,尤其是那个口出无状的小鬼!” 水蓝道袍剑修微微皱眉。 顾安和顾全也都心中一寒。 他们倒无所谓,但小墨公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顾安沉声道:“我们可是顾家的人!” “顾家?”金公子讥笑,“顾家也要死!” 水蓝道袍的剑修目光闪烁,低声道:“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杀!”金公子满眼恣睢道,“一切后果,由我担着!” 蓝袍剑修目光之中,生出一丝不快,但也并没有拂了金公子的意思。 一丝凝练至极,宛如实体的金丹水系灵力,在他指尖汇聚,凝成一缕锋芒的剑气。 蓝袍剑修看向墨画,淡淡道: “金丹剑气,杀你只要一瞬,不会太痛苦的。” 而后不待顾安和顾全反应过来,蓝袍剑修并指一点,剑气破空。 水蓝剑气宛若一截真正的灵剑,划出一道刺目的水光,直取墨画的心脉。 顾安和顾全大惊失色。 墨画则神色平静,目光淡然。 就在剑光,接近墨画身前一丈之时,一道缤纷璀璨的光芒,骤然升起,风刃并蒂而生,结成屏障,宛若孔雀开屏的翎羽,精致而华美,将墨画护在中间。 剑光破不了风刃编织的翎羽,自行溃散。 蓝袍剑修瞳孔一缩,不由看向院外。 酒肆之外,一个身穿粗衣,头戴斗笠的修士,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神情冷峻,带着一丝傲然,鄙夷地看着蓝袍剑修。 “孽畜,你要杀谁?” (本章完) . 第七百零七章 宿命 水蓝道袍剑修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金公子更是面沉如水。 乾学州界,道廷司三品典司……顾长怀。 金丹初期修士。 酒肆之外,顾长怀身形挺拔,傲然而立,即便穿着粗衣,也难掩一身出众的气质。 翎羽般绚丽的风刃,环绕其身。 周身浑厚,且无需抑制的金丹修为,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金公子皱眉,略作思索,忽而目光冷冽,声带怒意问道: “顾长怀……” “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布局?” 顾长怀一脸从容,心中却有一丝丝诧异。 不太明白他说的局,到底是哪个局。 但他向来孤傲,也懒得解释,尤其是对这种道行败坏的世家子弟,更是不屑一顾。 顾长怀只淡淡道: “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等我把你们废了,以缚灵锁锁了,再丢进道狱?” 金公子阴鸷一笑,怡然不惧,“顾典司,因何抓我们?” “你自己说的,”顾长怀一脸冷漠,“贩卖修士,害人性命,炼制人丹,这里面哪一条,都足够把你丢进道狱,受尽酷刑了。” 金公子微微一笑,“我信口开河,吓吓那小鬼罢了……口说无凭,顾典司不会就这样,冤枉好人吧。” 顾长怀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容,“畜生不如的东西,人都不配当,还自称‘好人’?” 金公子当即色变,“顾典司,还请慎言!” 顾长怀指了指金公子的储物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人丹还藏在你身上,这下人赃并获,你还怎么狡辩?” “人丹?”金公子将储物袋随手一丢,一脸迷茫,“顾典司,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人丹?我怎么没看到?” 顾长怀目光微凝。 金公子指了指地上装有人丹的储物袋,笑着道: “顾典司,伱不会说,这里面装的是人丹吧?怎么可能?” “再者说,即便里面装的,真的是你所谓的‘人丹’,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金公子又指着过江龙,嘴角带着讥讽道: “这个渔修,说有上好的丹药卖我,我感兴趣,就特意来瞧瞧,谁知他袋子里,卖的是什么丹,装的是什么药?” 过江龙脸色发白。 “此事可与我无关……”金公子微微一笑,接着道: “兴许是这贱民,听信了某人的指使,想诬陷于我也不一定……” “您说对吧,”金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长怀,缓缓道:“……顾典司。” 顾长怀也不恼怒,只缓缓点头,随意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跟我到道廷司走一趟,我把事情问清楚了,就放你出来。” 金公子道:“此事可与我无关。” “有关无关的,先进道廷司再说吧……” “这些丹药不是我的……” “你碰过了,到底是沾了因果,去道廷司再说吧。”顾长怀淡淡道。 “顾典司,我说过了,适才的话,都是我信口开河……” “但你说了,就要求证,先去道廷司再说吧……” 顾长怀油盐不进。 无论金公子如何狡辩,他都一句“先去道廷司再说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金公子不说话了。 他的神色也难看起来。 进道廷司再说,进道廷司还说个屁! 进了道廷司,就身不由己了,即便不死,受了刑罚,也要脱一层皮。 更何况,高品的道廷司,是有“因果律状”的。 有些话,说过就是说过,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根本抵赖不了的。 在外面还可以狡辩,进了道廷司,想狡辩也狡辩不了。 金公子心中暗恨。 这个顾长怀,当真可恶!他根本不在乎你说什么,也不与你扯皮,只一心想把自己弄进道廷司。 到时候自己便是那刀俎之上的鱼肉,任由他顾长怀拿捏了。 一旁的水蓝道袍剑修沉声道:“顾典司,金公子身份尊贵,将他送进道廷司,是否不妥?” 顾长怀瞥了他一眼,“没事,你也要进去。” 水蓝道袍剑修一怔。 顾长怀面无表情道:“癸水门内门教习,谢流,你今日当着我的面,想杀害顾家修士,道廷司执司,太虚门……” 顾长怀瞄了一眼墨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弟子。” “你也要跟我回道廷司,把这件事交代清楚。” 墨画有点不开心。 身穿水蓝色道袍的剑修,也是癸水门内门教习的谢流,闻言神色冰冷,目蕴寒光。 顾长怀与其对视,神色依旧是一脸淡然。 谢流笑了笑,但只皮笑,肉不笑,“顾典司,竟然认得我……” 顾长怀似笑非笑,“不认识你,我怎么说你是‘孽畜’呢?” 谢流面皮抽搐了一下,目光厉然,但心中却微微发凉。 认识…… 那就是被盯上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公子也察觉到一丝不妙,对谢流暗中使了個眼色。 谢流心中领会,便笑着对顾长怀道: “顾典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长怀淡然道:“哦?你的意思,是我无中生有,捏造罪名?你可知,你这是在诽谤道廷司典司,可是罪加一等。” 谢流皱眉,知道论口头功夫,自己必比不上这个道廷司典司。 他手掌虚握,一柄长剑浮现。 这是他的本命法宝,癸水剑。 也是乾州十二流之一,癸水门的制式传承法宝。 顾长怀眉毛一挑,“你想拒捕?” 谢流笑道:“我谢流虽不才,但也好歹是癸水门教习,顾典司想污蔑我,我总归要想办法,自证一下清白。” 顾长怀点头,“我明白了,你杀人未遂,还想拒捕。” 谢流脸色难看。 不愧是道廷司经验丰富的典司,网罗罪名的能力,果然不一般。 金公子有些不耐烦,对谢流道: “别废话了,早点脱身。” 只要不被顾长怀当场捉住,事后躲进宗门,或是躲进族里,避避风头就是。 他就不信,他们道廷司,真敢和金家,以及断金门撕破脸皮,上门拿人? 谢流目光冰冷,癸水剑平举,周身剑气激荡。 “顾典司,你我修为相当,今日我便向你讨教讨教,看看是我癸水门的剑法厉害,还是你顾家的道法,更胜一筹。” 谢流将灵力灌注于癸水剑,化为一道阴毒暗沉强大的癸水剑气,而后向前一递,剑气破空,直奔顾长怀胸口而去。 顾长怀手一举,化作一道翎羽屏风。 癸水剑气触及翎羽屏风。 只相持了一瞬间,剑气便瞬间绞碎了翎羽,穿破了屏风,向顾长怀杀去。 顾长怀勉强侧了个身,避过要害。 剑气划破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鲜血滴出。 金公子见状,不由嗤笑了一声。 “顾家道法,不过如此……” 谢流也目露得意,但片刻后,他的脸色微变,觉得事情不太对。 顾长怀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点了点头,“袭击道廷司典司,这可是你先动的手,这就是证据。” 说完,顾长怀还洒了点药粉在伤口上。 这不是止血用的,而是流血用的,以免伤口尽快愈合,没了证据。 谢流袭击顾安顾全还有墨画,没有确凿证据。 但他先下手,袭击道廷司金丹典司,却是证据确凿。 谢流脸色难看至极。 他怎么都没想到,看着一脸孤傲自负的顾长怀,做起事来,竟也如此卑鄙。 顾长怀右手一展,一柄流光溢彩,且灵力惊人的法宝羽扇,便浮现在面前。 七彩孔雀翎羽宝扇。 顾家祖传法宝。 与此同时,顾长怀的丹田,燃起丹火,身上笼罩一层细细的光辉,宛若青鸾开翼,孔雀开屏,身后浮现出绚烂的风刃羽翼,鳞次栉比,光华唯美。 以顾家祖传上品法宝,七彩孔雀翎羽宝扇,催动顾家镇族的上品道法,凌风化羽诀。 顾长怀一时宛若青鸾谪仙,容貌俊逸非凡,周身灵力惊人。 谢流面色瞬间一白。 他拼尽全力,将癸水剑气,催发到极致,想与顾长怀一决胜负。 可顾长怀只是一指,七彩孔雀翎羽宝扇,光芒大盛,凌风化羽诀化出的羽刃,绽放出七彩唯美的杀机。 一刹那间,宛若青鸾振羽。 所有羽刃,凝成绚丽的飓风,向着谢流席卷而去。 谢流避无可避。 只一回合,谢流的剑光便被绞碎,剑气瞬间被吞没。 他手中的癸水剑,也只支撑片刻,便黯然失色。 而后谢流整个人,也被风刃包裹。 一丝丝风系灵力,如跗骨之蛆,暗藏杀机,风解着他的灵力和皮肉。 整个酒肆,受道法波及,一应桌椅篱墙,尽皆化作齑粉。 待道法止息,风刃散去。 谢流遍体鳞伤地跪在地上,目光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都是金丹初期,为何实力悬殊,竟会如此之大…… 他竟根本不是这姓顾的一合之敌! 墨画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顾叔叔厉害,但也没想到,不受境界限制,可以施展金丹修为,本命法宝和金丹境上品道法的顾叔叔,竟会这么厉害。 又骚包又厉害! 顾长怀在墨画心中的评价,急速上升。 而金公子几人,也早早就发觉不对,在顾长怀出手的瞬间,便已经想着逃命了。 但他们心中,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谢流好歹也是癸水门的内门教习,修为道法都不差,不曾想一招没撑住便落败了。 这个顾长怀……果然是个大敌! 金公子心中一寒,当机立断,“快撤!” 能逃出去几个是几个,早些回宗门搬救兵,拦住顾长怀。 自己这几个人,只要不被抓到道廷司,就什么都好说。 金公子四人,瞬间化作金光,向远处逃遁。 顾长怀动用了上乘道法,镇压了金丹境的谢流,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一时有些应顾不暇。 但墨画显然不会让他们跑掉。 神识锁定,而后手指频点,蓝光嗖嗖地闪烁,一个接一个水牢术,将金公子几人全都暂时捆住了。 筑基后期的顾安和顾全追上前,二话不说,先砍一刀,废了他们的腿,而后以缚灵锁捆住。 几人尽管挣扎了几回合,但有墨画在一边盯着,根本逃脱不掉。 而另一边,谢流也被顾长怀捉住,并以三品缚灵锁锁住了肉身和经脉。 至此尘埃落定,金公子一行人尽数落网。 之后顾长怀搜罗好罪证,缴了几人的储物袋,便要将这几人,押到道狱。 金公子却突然恨声道:“顾长怀!” 顾长怀淡淡看了他一眼。 金公子被捆着,按在地上,却兀自冷笑,“你可知我是谁?” 顾长怀漠然道:“无论是谁,犯了道律,都要进道狱。” “呸!”金公子大骂,“和我装什么正经?” “道律是用来管束下等人的,世家尊贵,散修轻贱,怎么可能混为一谈,适用一个律法?” 顾长怀目光渐渐冰冷。 金公子冷冷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老祖八百年前,可是断金门的掌门,我祖父现如今,乃是断金门的大长老,我爹是断金门的副掌门,我娘是断金门真传长老……” “可以说,乾学州界十二流,位居前列的断金门,一半都是我金家的家产……” “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把事情闹大,否则即便你是道廷司典司,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金公子态度极其嚣张。 顾长怀眉毛一挑,抬起脚,踩在金公子的脸上,神情一时之间,比这金公子还嚣张。 “你一个筑基,威胁我这个金丹?” “你一个宗门弟子,威胁我这个道廷司典司?” “你金家是世家,我顾家何尝不是?” 顾长怀脚下用力,将金公子的脸,踩在泥里,漠然冷笑道: “看到没,无论是谁,被踩在脚下,都是一个模样,你视别人为贱种,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个贱人。” 金公子只觉自己的尊严,被顾长怀踩在地上,踏得粉碎,双目通红,声嘶力竭道: “顾长怀!” “终有一日,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要你万劫不复,要你……” 顾长怀轻蔑一笑,一脚踢过去,将金公子踢晕了,而后像拴着死猪一样,将他丢给了顾安。 “带回去。” “是。”顾安领命,押住了金公子。 墨画有些担忧,悄悄问道:“顾叔叔,你如此羞辱他,以后会不会遭他报复?” 顾长怀面无表情,“记恨我的人多了去了,若是这点事都怕,还怎么做道廷司的典司?” “哦……” 墨画不由有些肃然起敬。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一脸风骚的顾叔叔,竟然如此有风骨。 顾长怀看了眼墨画,忽然皱眉,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画简单道:“我在渔村,捣毁了人贩子的据点,抓到了过江龙,知道他们拐卖修士,杀人炼丹的事,便让过江龙送丹药,我们跟着,想顺藤摸瓜,看看跟他接头的人是谁,然后就查到这里了……” 顾长怀闻言一怔,神情意外。 他没想到墨画查案的进度,竟这么快。 指挥起顾安他们,似乎也得心应手,简直跟道廷司的“小典司”一样。 不过,还是有点危险了…… 顾长怀皱眉道:“下次小心些,这里可是三品州界,有金丹期罪修出没的。金丹修士,可比你这区区筑基初期的修为,高出一整个大境界,一个不小心,你小命就没了。” “嗯嗯。” 墨画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老实点头。 顾长怀说到这里,忽而一怔,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才这么大胆的?” 顾长怀记得,自己乔装打扮,带着斗笠,在酒肆外喝酒的时候,墨画刚好路过。 那个时候,墨画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也多停顿了那么一刻,好像是看出什么来了。 之后走进酒肆的时候,这小子挺胸抬头,越发有底气了。 墨画则矢口否认,夸赞道: “哪里的事,顾叔叔,你乔装得天衣无缝,我怎么可能认出你来。” 顾长怀轻轻哼了一声。 墨画想了想,又问:“对了,顾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怀略作沉思,只拣能说的说了一些: “人贩子的事,道廷司查了很久了,有一些线索,也一直盯着一些人。” “这个癸水门的谢流,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这个金公子,你那日跟我说了,我便留了个心,让人盯着了。” “这几日,谢流和这个金公子,似乎是在碰头,我觉得蹊跷,就亲自来看了下……” 顾长怀微微叹气。 他的确早早来了,戴着斗笠,在外面喝了挺长时间的酒。 只是苦于没证据,他也只能看着,不好下手。 却没想到一眨眼间,墨画和顾安顾全两人,竟随着过江龙来了酒肆。 而后当着自己的面,罪修过江龙,和金公子进行了违禁的丹药交易。 金公子不但接过了人丹,还口出狂言,说自己“贩卖修士,害人性命,私炼禁丹”。 那个谢流,竟还想杀人灭口。 一时间,给了顾长怀一堆抓人的“把柄”。 顾长怀都有些不敢相信。 机会难得,他也刚好顺势出手,坐实罪证,将金公子几人一网打尽,全都抓了起来。 顾长怀看了眼墨画,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这次,墨画这孩子,又算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金公子一行人已经被抓,此地不宜久留。 为免夜长梦多,顾长怀便想将几人,先押去附近道廷司,然后再召集顾家人手,转押至乾学州界道廷司。 墨画也在后面跟着。 众人沿着河道,向附近的仙城走去。 走到一个岔路口,刚好位于州界边缘,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通往附近三品仙城,另一条则通往二品烟水河区域。 顾长怀要将金公子,押往仙城内的道廷司,墨画则要途径烟水河二品流域,返回太虚门。 墨画便和顾长怀几人告别。 顾长怀略作迟疑,便道:“我让顾安顾全送你。” 墨画摇头,“二品州界,我就不怕了,即便遇到火佛陀,我都能跑掉。” 顾长怀又想起,被墨画偷袭,死在墨画手里的火佛陀,叹道: “行吧,你自己小心。” “嗯。” 顾安和顾全也拱手和墨画道别。 于是墨画便和顾长怀几人分开,一个人沿着烟水河往回走。 他想走到渡口附近,再雇个马车,省得自己跑路了。 可是走着走着,墨画心头不自觉间,又萦绕起一个疑惑。 金公子,是不是真的“公子”? 目前来看,应该不是。 那个谢流呢? 他虽是金丹,是癸水门教习,但做事似乎还要看金公子眼色,应该也不会是。 过江龙说过,丹药会送给“公子”。 金公子和谢流都不是公子。 那就意味着,这些“人丹”,过了金公子的手,还会再转一次手,送到真正的“公子”手上? 那些真正的“公子”,会不会也在附近? 在等着金公子,给他们送这些由灵根上佳的年幼修士炼成的“人丹”? 墨画皱眉,正思索间,忽而心中一寒,猛然向旁边的烟水河看去。 烟水河中,大雾弥漫,缓缓开出了一条华丽的船只。 此时已过子时。 夜色浓稠,河水冥暗,这只船却明灯璀璨,轻烟罗曼,处处繁华似锦。 靡音缭绕,曼姿起舞,粉色罗缎之中,一派奢靡。 墨画目光一沉,眉头皱得更紧。 忽而他的眼前,一片恍惚,似有天机浮沉。 不过片刻,花船之上,一团黑紫色的天机因果缓缓浮现,编织扭曲在一起,丑陋肮脏,但又浸透着堕落的欲望,宛若一只污秽的心脏,又似一朵糜烂的“罂粟”。 墨画瞳孔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恰在此时,船上的迷雾散了一些,墨画隐隐看到了一些人影。 这是一群人。 他们着衣冠,似禽兽,举杯共饮,觥筹交错。 他们似乎都是公子。 而众星捧月的,是一个看着跟墨画差不多年纪的“公子”,但比墨画个头要高,而且身份显然十分尊贵。 众人向他敬酒。 这似乎是一种仪式,一种交接。 而后这位“公子”身上,仿佛继承了什么,黑雾陡然浓烈,可怕的邪欲滋生,罂粟锁链蔓延。 墨画定睛看去,想看清他的面容。 但这一切,全都笼在雾中,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之间,那位众星捧月的公子,似乎有所感应,缓缓转过头来。 自黑雾之中,他批着一身华丽的人皮,却如妖魔一般,以猩红的眼眸,看向了墨画。 两人遥相对视。 但黑雾阻隔,两人都不曾看清对方。 只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宿命,在缓缓转动…… (本章完) . 第七百零八章 香火 烟水河畔。 墨画与那黑雾中的“公子”,仅仅只对视了一眼。 之后,华丽的花船又驶入了冥冥的夜色之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墨画目光深邃,将这双眼眸,默默记在心里,而后继续沿着河岸,踏上了返回宗门的路途。 此后一路,平安无事。 半日后,墨画回到宗门,先是向管考勤的宋长老报备,道明原委。 出乎墨画意料,一向不太通情理的宋长老,态度意外地好,甚至还有一点点,与有荣焉的样子。 似乎墨画请假,请得很好,很给他长面子。 墨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辞别宋长老,墨画又去给荀老先生请安。 墨画心里清楚,宋长老肯定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才对自己如此宽容的。 别的弟子,根本没资格请这么多假的。 长老居中,荀老先生不知在忙着什么,神色凝重,见了墨画,也只简单问了几句,但因忙于事务,并不曾多说,唯有看着墨画的目光,微微深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画也有点困惑,不过见荀老先生,似乎有要事在忙,不便打扰,便恭敬道: “老先生,弟子告辞了。” 荀老先生颔首,照常叮嘱了一句,“好好修行,好好学阵法,心无旁骛。” “是。” 墨画郑重道,而后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荀老先生盯着墨画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头,看了许久,这才收拢起心思。 墨画这孩子的事,之后有空再过问吧。 当务之急…… 荀老先生低头看向桌上。 桌上除了天机罗盘,还有一张舆图,一枚玉简。 天机罗盘,窥测因果。 舆图之上,显示了一条巨大的灵矿山脉,蜿蜒曲折,贯穿乾学州界,及周遭大片地界,宛若一条灵力构生的巨龙。 舆图上有四字备注: “乾龙山脉”。 而玉简之中,则显示了乾学州界,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的宗门序位。 这些序位,由“论道大会”,尤其是最负盛名,气象最为鼎盛的,乾州“论剑大会”来决定。 这一尊罗盘,可见前尘因果。 这一枚玉简和这一幅舆图,可定宗门的“名利”。 太虚门将来的命运,就在这三件东西之上。 可如今,天机罗盘拨不开迷雾,因果未卜,前途难料。 其他两样,也恐生变故。 天或有不测风云。 荀老先生看向窗外。 窗外的太虚山,一如既往,古朴幽静,亭台楼阁,掩映在葱翠的山林之间。 弟子们潜心修道,长老们传道授业。 缥缈的云烟,浮在山间。 一切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但暗中,怕是早已激流涌动。 人有祸福,门有兴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若不早做打算,提前谋虑,宗门存亡之危,看似远在天边,但转瞬之间,便可能迫在眉睫。 荀老先生心中,已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太虚门外,杀机四伏。 “只是……这丝杀机,究竟源自哪里……” “我太虚门,又该如何破局?如何从邪念四伏的凶境之中,谋那一线生机……” 荀老先生看着传承悠久,门庭浩大的太虚门,眉头越皱越紧,苍老的面容,凝重如山。 …… 乾州,某处禁地。 阴森的密室中。 屠先生的脸,阴沉得可怕。 祭坛之上,巨大白骨之下,森绿色诡异的烛光,更将他的面容,衬得宛若恶鬼,狰狞可怖。 他的声音,带着怒意,又带着深深的恐惧。 “河神大人不见了……” “神主的化身消失了。” “祭坛被毁了。” “血色的渔村,不知被什么人,掘地三尺,彻底翻了一遍……” “神主的爪牙,也落网了……” 一股森然可怖的神罚,降临于身,密室之中,充斥着恐怖的暴怒邪念。 屠先生五体投地跪伏,咬紧牙关,齿间渗出鲜血。 他的四肢,也有一定程度的扭曲,额间冒出豆大的冷汗,声音颤抖。 “求神主……宽恕……” “我已经有眉目了……我……” 屠先生口中咳出鲜血,无法说出话来。 暴怒的邪念渐消,神罚稍缓,屠先生又咳了几口鲜血,得以继续开口。 “是……太虚门……” “乾州天机术法没落,神道阵法绝迹,一些老东西,或是名利熏心,或是明哲保身……” “损不足而致繁荣,纵人欲而不守心,神念之道大衰。” “唯太虚门,残留一些神念剑道的遗泽。” “太虚门……” 屠先生目光悠久,“数百年前,就是如此,河神庙甫一建成,开坛没多久,便被太虚门一位金丹境的天才剑修发现。” “那人修有神念化剑之法,剑道小成,差一点……” 屠先生目露忌惮,“……仅差一点,就灭了神主化身的胚胎,毁了河神庙祭坛,使我百年心血,功亏一篑。” “千钧一发之际,是神主大发神威,挫败了此人,毁了他的道心,断了他的本命之剑。” “可河神庙的事,还是埋下了因果。” “如今数百年过去,河神庙又被人发现了,可这次与当初不同,此人行事隐蔽,手段周密,神不知鬼不觉,不露一点风声,而且神念之力,强大得可怕,神念杀伐的手段,十分残忍……” “镇守一方的河神大人,和不死不灭的神主化身,尽皆……” 屠先生心中一颤,没敢再说下去。 他感到密室之中,神主的念力更加冰冷,更加可怖,但并未见怪于自己,这才缓缓开口,继续道: “此事绝非巧合!” “数百年前,是太虚门的剑修,杀入河神庙,而数百年后的今天,梦魇破灭,河神庙尽毁,其因果,大概率也还要落在……太虚门!” 屠先生的目中,闪过一丝寒光。 “能找到渔村入口,能安然走到河神庙前,能开坛入神主梦魇,能抹杀梦魇众多妖魔,甚至能冒着大不韪……” 斩杀河神和神主化身…… 屠先生顿了一下,继续道: “……此人大概率便是太虚门,近年来某个剑道有成的高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后山中,某个不出世的老怪物……” “他想为当年那折戟断剑的天才剑修,报一剑之仇!” “即便不是太虚门真传,也必与太虚门关系密切。修神念化剑之法,走剑道合一之路。” “甚至不只是太虚门……” 屠先生心中震颤,似是想到一个古老的,庞大的,不可再被提及的三道合流的剑法传承,眼底暗藏惊恐。 “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每念一句,屠先生被胆寒一分,念到最后,甚至浑身被剑意贯彻,手脚都有轻微的颤栗,再不敢继续念下去。 屠先生最后在巨大狰狞的羊角白骨头像前虔心跪拜。 “太虚门,是逆乱的根源。” “顾长怀,以及顾家,是助纣为虐的爪牙。” “计划要提前了……” “该没落的宗门,就没落;该灭绝的传承,就灭绝;胆敢阻拦神主大计之人,也必将万劫不复……” “血肉之阶,已然铺就;恶孽刍狗,正在养成;神主大计,不可逆转;神主的降临,指日可待……” 而大荒的血脉,也可重见天日…… 屠先生顿首于地,双眼血与泪交融,一片虔诚。 …… 数日后,小渔村。 墨画几人离开后,道廷司的人来了一趟,做了些善后的事,一切与邪神有关的物事,按墨画的吩咐,尽数销毁。 顾长怀开了特例,让小渔村的修士,都入了修籍,挂靠在附近的一座二品仙城上。 这样出了事,道廷司也会照看一下。 顾家和附近几个大小家族,也打过了招呼,不容许他们欺行霸市,压迫渔修。 小渔村的渔修,日子因此好过了一些。 只是偶尔间,捕鱼的闲暇时,他们还是会记起一些残存的“噩梦”。 “说起来奇怪,前些时日,我隔三差五做噩梦,梦到我打渔,被水淹死了,又或是被水妖吃了,醒来之后,一身冷汗,后背都是湿的……” “我梦见我活生生饿死了,醒来更饿了……” “我是船被浪打翻了,几個水妖争着吃我,现在想起来还疼……” …… 有人叹道:“我也是,我梦见我那砸锅卖铁,千辛万苦娶的媳妇,被人给抢走了……” 众人神色感叹,随后纷纷一怔,“你不是没媳妇么?” 那渔修不悦道: “做梦懂吗,做梦!做梦还较什么真?” “虽然梦是假的,但痛苦是真的!”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忽然有人一脸严肃,还有些后怕道:“我梦到一个更可怕的……” 见众人看向他,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惊惶,显然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我梦到,有个大鱼怪,头跟庙一般大,鱼须跟树一般粗,獠牙白森森的,身上血淋淋的,看着十分可怕,到处吃人,我差点就被它给吃了……” 他这一说,有好几人,脸色就不对了。 “怎么了?” “这个鱼怪,我也梦到过……” “我也是!太吓人了,吓得我没敢说……” “还有我,我怕犯了忌讳,祸从口出,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梦中之事亦真亦假,谁也难保,就真没这个大鱼怪,万一真有,我说出来了,让它知道,那我就完蛋了。” “它不是死了么?还怕什么?” “胡说,你怎么知道它死了?” “我在梦里,亲眼看见的……” “我怎么没看到。” “我看到了……” 一时众说纷纭,有说看到,也有说没看到的,莫衷一是。 一人便哼了一声,颇有些神气地添油加醋道: “你们没眼福,没看到最后……” “那日我可是亲眼所见!那血淋淋的鱼怪,正在到处抓人吃,而后忽而一道金光闪过,一个金灿灿的小仙人,踏空而来,手持金剑,光芒万丈……” “那鱼怪看着凶恶,血浪滔天,气焰十分嚣张,但却根本不是那小仙人的对手。” “不过数回合,这只可怕的鱼怪,就败于小仙人之手。” “小仙人将鱼怪的头,按在台上,手起剑落,金光一闪,只一剑,便砍了那鱼怪的头,了结了它的性命!” 这人说完,摇头唏嘘,神色震撼。 其他不曾见过鱼怪身死的渔修,也跟着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好威风的小仙人!” “神通广大!” 也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小仙人,为什么这么小,长不大么?” “我怎么知道……仙人的事,我哪里懂……” “是没修行圆满吧。” “如此年幼,都如此厉害了,那长大了,还得了……” “这是自然……” “那这小仙人,到哪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斩了河怪,就消失不见了,仙人来无影去无踪,哪里知道去了何处……” “话说,这应该不是仙人吧。” “入梦斩河妖,这不是仙人是什么?你见过真正的仙人?” 那人摇头,“没见过……” “那不就是了。” 众人聊着聊着,忽而有人神秘兮兮道: “我觉得,我们前些日子,又做噩梦,又遭逢不顺,多半与这血色鱼怪有关。” 其他人一怔,而后点点头,“有点道理……” “你们说,这鱼怪若是再来,我们该怎么办?” “杀了它……” “谁杀?你去杀?” “我肯定不成……” “再让那小仙人杀?” “这小仙人杀一次鱼怪,我们已然是平白无故,受了这他的恩德了,无缘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再杀一次?” “也是……” “要不,”有人道,“我们供奉香火,拜祭一下这位小仙人?” 众人一愣,而后纷纷沉思起来。 那人接着道:“你们想想,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那小仙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总是这么庇佑我们。” “但假如我们,天天拜祭,供他香火,再有妖魔鬼怪来犯之时,他替我们斩这一剑,拔除邪祟,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 一众渔修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有道理……” “这样就合乎因果了。” “祭拜一下好,无论怎么说,我们也是受了小仙人大恩,拜一下他,心里也安生些。” 河里风浪大,生死一线之间。 这些渔修过惯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近乎本能地,他们还是会想参拜着什么,向某些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祈福。 即便真得不到保佑,也求个心安。 于是众人商议着,便一齐出力,在村后的山壁间,凿了个小小的仙人庙。 说是仙人庙,但其实更像是个小小的神龛。 在山壁上,凿空山石,腾出方寸之地,置了小供桌,摆了些瓜果祭品,正中则供着一尊小泥塑。 这小泥塑,是老于头塑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游历过,多少见过一些世面。 一些庙里,供奉着的石雕泥塑的神像,他也见过不少,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参照着做一个。 只是做好了身子,要捏脸的时候,老于头有些疑惑,便问道:“那小仙人,长什么模样?” 他养了血鱼,信仰被吞噬得较多,神识也更孱弱。 在梦境之中,他早早便晕了过去,根本没见到什么小仙人手持金剑,斩杀魚怪的事。 “满身金光,看不清……”有人道。 “去问问,有谁看清了这小仙人的模样。”老于头 可众人问了一圈,都是摇头。 有人便道:“于大爷,您随便捏一个吧,有那么回事就行,泥塑又不是本相。” 其他人也附和道:“对,对。” 老于头想了想,觉得也对。 对小渔村的大伙有大恩德的小仙人…… 莫名间,墨画的面容便浮上了心头。 老于头越想越觉得合适。 倘若真有这么个小仙人,就该长小墨公子那副模样。 又俊俏,又亲切,眼睛熠熠生辉,气质柔和,又透着不凡的仙气,还有一些嫉恶如仇。 老于头便照着墨画的模样,捏了个背负金剑,笔直端坐的小仙人泥塑。 但他手艺不好,仅有五六分相像。 唯有眉眼,生动活泼,看着有八九分墨画的影子。 泥塑捏好后,供在小庙里。 此后但凡阴天捕鱼,雨天下河,年景不好,或有连天噩梦,恐有邪祟滋扰的情况。 小渔村的渔修,都会到这小仙人庙处,焚一炷香,拜一拜这位手执金剑的小仙人。 香火袅袅之中,渔修们并未注意到,一条虚弱的小银鱼,缓缓游入了小小的仙人庙中,躲在了威风凛凛的小仙人像背后,蹭着墨画的香火,一点一点地,休养着自己的神念之躯。 (本章完) . 第七百零九章 万邪 太虚门山雨欲来,小渔村潜心祭拜,小银鱼偷吃香火。 这些事,墨画还一概不知, 河神的事处理完了,暂时可以安稳一阵。 他便在宗门内,每天开开心心修行上课画阵法,满怀期待等“外卖”。 而六日后,他窃取邪神权柄,点的“外卖”,终于要到了。 这份,不,是这“波”外卖,大概会在今夜子时时分,“送”到瑜儿梦里。 这个时间,也是墨画特意挑好的。 安全,隐秘,不引人注目,而且还有道碑给自己兜底,墨画底气更足。 不过在此之前,墨画还要做些准备。 这些准备,主要是为了瑜儿。 这次他点的妖魔邪祟有很多。 墨画自己倒是无所谓,河神,邪神都死在了他手里,还被他枭首雷击,“生吞活剥”了,更遑论这些低一等的妖魔了。 但瑜儿不一样,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也没什么神念杀伐,或是神念防护的手段。 万一失手,自己神念受点伤倒没什么,但若是邪魔肆虐,伤到瑜儿,那自己可就心中有愧了。 因此,便要事先筹备周全。 此外,墨画还画了几副神道阵法,用来抑制邪祟,保护瑜儿。 暮色降临,子时将近。 墨画来到了瑜儿的房间,将神道阵法,布在床边四周,将瑜儿围了起来。 瑜儿大眼睛水灵灵的,一脸好奇,指着阵法问: “墨哥哥,这是什么?” 墨画摸了下瑜儿的小脑袋,“这是驱邪用的,能让你不做噩梦。” 瑜儿一笑,甜甜道:“谢谢哥哥。” 墨画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温声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修行呢。” “嗯嗯!” 瑜儿连忙点着小脑袋道。 安抚好瑜儿,墨画便又找到闻人卫,压低声音道:“闻人大叔,今晚可能有危险……” 闻人卫神色一凝。 墨画一脸严肃道:“今夜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定,似乎会有外邪入侵,子时一过,瑜儿可能会做噩梦……” 闻人卫不修神念,虽见不到妖魔众相,但与墨画待久了,见过墨画替瑜儿守夜,感知过屋里的阴森邪气,也知这里面必然有些不为常人可知的门道,心里对墨画所谓的“外邪”,也有些模糊的概念。 修界浩繁,广博无际。 这世间有太多修道学问,也有太多未知的隐秘。 哪怕他是金丹,也不敢说对修行的万千大道,都知之甚详。 世间总有些鲜有修士踏足的禁忌领域。 而能踏足这些禁忌领域的修士,不拘灵根出身如何,无一不是能力超然之人。 在闻人卫心里,小墨公子虽然年纪小,修为不高,但的的确确,便是这样的“能人异士”…… 闻人卫神情凝重,也有些不解,皱眉道: “瑜儿少爷他……已经许久不受噩梦滋扰了,为何今晚,突然又有‘外邪’入侵了?” 是我招来的…… 这种话,墨画有些说不出口…… 墨画眨了眨眼,叹了口气道:“既是外邪,行事必然邪异,诡计多端,谁又能知道呢……” 闻人卫闻言颔首,觉得也对,随后目光露出一丝忧虑,请求道: “那小墨公子……” 墨画立马拍胸脯保证道: “放心吧,全包在我身上!” 这些妖魔,但凡来了,就是羊入虎口,一个都跑不掉。 墨画又道:“不过有些事,我要跟您提前说下……” 墨画将一些“忌讳”,还有应急的方法,都与闻人卫说了。 譬如自己邪气变重了,心术不正了,发疯了,变呆了,被邪魔反噬了,该怎么处理…… 闻人卫还是第一次听这些。 虽然不太明白里面的门道,但也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很复杂很深奥的传承,心中对墨画,更敬重了几分…… 之后瑜儿和往常一般入睡。 他年纪小,心思单纯,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只知道待在墨画身边,觉得很安心,所以很快就呼呼地睡着了。 墨画守在瑜儿身边,打坐冥想。 闻人卫则守在外面,全神戒备,提防着里面的变故。 时间一点一滴,渐渐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子时已到。 只一瞬间,屋里的寒意,就深重了开来,一股阴森而压抑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闻人卫脸色一变,张目四看,可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能明显感觉,房屋的四周,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滋生。 仿佛有一只又一只,不可见,不可知的邪异之物,自虚无之中爬了出来…… 而且这次的感觉,比之前都强烈许多。 仿佛入侵瑜儿少爷梦魇的邪祟,比之前都要多很多,而且异常强大…… 闻人卫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他很想进内室看看,但记得墨画的叮嘱,“不出意外,不要进来,以免被邪祟污染……”这才放弃这个念头,只安稳如山,守在外面。 但闻人卫心中仍不免有些焦虑。 而内室之中,打坐冥想的墨画,也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深邃,眼眸黑白分明,眼底玄妙,内蕴乾坤。 诡算的黑色,衍算的白色,神明的金色,在其眼中,互相交织融为一体。 室内的一切妖邪鬼祟,皆无所遁形。 天机纹理浮现,一半污秽,一半血腥,黑红色交织,宛如罪孽的锁链,自虚空中衍化而出。 这些纹理,初见之时,像是锁链。 如今再看去,更像是一节节,蕴含邪异法则的树木枝丫。 神权之树! 而且此次的因果纹理,更加清晰而且真实,显然涉及的神明权柄,较之以往,都更尊崇。 因此召唤而来的妖魔,也更强大。 神权的因果之树,超脱一般修士的神念认知之上,在屋内一点点开枝散叶,逐步蔓延。 而后树枝之上,黑水凝聚,无花而“结果”。 一团团黑水,宛若罪孽的“羊水”,凝聚成一個个邪魔的胚胎,宛若心脏,不停颤动。 之后胚胎破开,从中孵化出一只只,人手牛蹄马面混杂的,畸形可怖的妖魔。 神权树枝上,妖魔果实,越来越多。 孵化出的邪祟,也越来越强。 它们密密麻麻,扭曲着肢体,倒悬着头颅,吊在房顶之上,流着腥臭的口涎,以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瑜儿。 瑜儿有一丝不安,蹙着小小的眉毛,在梦中呢喃了一声。 墨画神念微动,便有一层淡淡微光亮起,将瑜儿护在中间,隔绝了阴森的气息,和冰冷的邪祟。 入梦的途径被神道阵法封印了。 妖魔的路径,被堵住了。 他们愤怒嘶吼,目光陡然变得凶戾,气息暴虐,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坏了它们好事的墨画。 邪神之树降临。 一双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墨画。 墨画目光平静,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挑衅的笑容。 “孽畜们,来吃我啊……” 神权之树震颤,妖魔震怒,而后纷纷张牙舞爪,化作浓浓的黑红色邪烟,前赴后继地,扑向墨画的识海。 …… 与此同时。 乾学州界,一座巍峨恢弘,殿宇星罗,宛如天上白玉京的浩大宗门之中。 披着人皮,一副斯文儒雅模样,正在打坐小憩的屠先生,猛然惊醒。 他神色骇然,“谁……动用了神主的权柄?!” “这……怎么可能?!” 屠先生满眼全是难以置信。 而太虚门,后山禁地。 在诸多妖魔邪祟现身的瞬间,枯坐于剑冢之中,被重重阵法封锁住的长髯老者,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 “妖孽……” 不…… 长髯老者目光陡睁,带着震怒,齿间发寒,“邪……神?!” 他感知到了,邪神的权柄…… 比以往更清晰,更强大,更邪恶,也更接近本源的神权之树,降临在了太虚门! 此前邪祟来袭,他劈了一剑,砍出了一只道孽,吃了暗亏,便留了心。 之后邪祟平复了一段时间,偶有一些魍魉小鬼,他也只是默默看着,没有再出手。 可没想到,今日他在太虚门的山门中,竟感知到了,邪神孽权之树的气息! 这是邪神,在堂而皇之地号令群魔,入侵太虚门。 当真是岂有此理! 浩然乾州,竟如此世风日下! 堂堂太虚门,神念化剑之术,封禁不过数百年,竟已然有邪神,胆敢如此冒头,堂而皇之,犯我山门?! 长髯老者目蕴剑意,杀气凛然,漫山剑冢中的剑器,竟微微颤鸣,剑气通天。 “即便寿元受损,根基不固,今日我也必将你这孽权之树,给斩……” 长髯老者剑意升腾到一半,忽而止住了。 他愣了一下。 因为邪祟的气息,已然消失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全部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长髯老者缓缓将手中的残剑放下,可还没等彻底放下,神权之树又蔓延,邪祟气息又至。 老者刚想发怒,转而一切邪气又全都消失了。 仿佛太虚门里,有一张深渊大口,将一些妖魔邪祟,全都吞噬掉了…… 长髯老者默默枯坐良久,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与茫然,以及一丝不可思议。 “我太虚门里,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 …… 识海之中,墨画张大了小嘴,将刚刚杀掉之后,又炼化成白烟的妖魔,全部吸入口中。 墨画砸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 这已经是第二轮了。 虽然都是些普通妖魔,但用来当“开胃菜”,垫垫肚子,倒还不错。 而吃了两轮,墨画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向着十七纹的境界,又迈进了一步。 “还差一点了!” 墨画眼睛一亮,开心不已。 很快,又到了下一轮。 识海之中,邪气汇聚,黑水弥漫,从邪念之中,孵化出了两只头戴羊角,身躯漆黑的妖魔。 这是两只羊角奉行。 羊角奉行,在邪神麾下妖魔中的地位,明显要高一个档次。 它们的态度,也更嚣张,甫一出现,便冷笑不已。 可还没等它们说什么,就被墨画攥住了羊角,按在了地上,金光一闪,手起剑落,剁掉了羊头。 两只羊角奉行,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剁掉了羊头后,墨画又用神念化剑,劈了好久,才将羊骨劈开,而后用劫雷简单消了下毒,便将里面的淡金神髓,全部吸食掉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吃了两个羊头。 可惜到了如今,羊角奉行的段位,已经有点低了,里面的神髓也不多,墨画砸了咂嘴,感觉还没品出味道来就没了。 而除此之外,邪念更是没多少。 墨画只能继续等下一道“菜”。 不一会儿,秽气浓烈,识海之中,钻出了一只肥硕的,巨大的,狰狞的,露着獠牙的猪头。 猪头魔刚一出场,便凶悍地嘶吼一声。 还没叫完,墨画便纵身一跃,跳上猪头,双手攥成拳头,猛然下捶。 这一捶,携着神明之力,直接捶得猪头魔脑门开裂。 猪头魔的凶恶嘶吼,就变成了恐惧的哀鸣。 墨画“哐哐”又捶几下,直接将一个硕大的猪头魔,捶得扭曲变形,四分五裂,最终化作一滩黑色的血水。 墨画显化离火阵,焚化了黑水,提炼出菁纯的神念,将硕大的一只猪头魔给吃掉了。 不过时间有限,还来不及炼化。 片刻之后,忽有粉色弥漫,糜音菲菲,一股清甜的香气袭来。 墨画一怔,忽然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多了许多容貌极美,身姿婀娜的女子。 她们尽皆轻纱蔽体,纤腰曼影,眼含春水地看着墨画,一颦一笑,说不尽的妩媚与多情。 偶有女子,褪尽罗衫,刹那间尽是一片艳丽的春光。 墨画小脸微红。 可转瞬之间,小师姐清冷空灵,似嗔似愠,又宛若水光潋滟的眸子,自墨画脑海中一闪而过。 墨画猛一激灵,立刻回过神来。 他眼底金光一闪,环视四周,窥其本相,神色冰冷起来。 “红粉枯骨,腐皮烂肉,妖狐孽畜,乱我道心!” 墨画冷哼一声,小手虚握,恢弘的离山火葬阵法,平地而起,而后山如牢狱,火海肆虐。 红粉佳人,被火海一烧,纷纷尖叫起来。 她们没了魅惑众生的妩媚,神色扭曲,一一扯下美艳的皮囊,露出了丑陋的本相。 或是冢中枯骨,眼神空洞。 或是烂皮腐肉,皮相生蛆。 抑或人身狐面,沦为妖畜。 墨画不留情面,直接大开杀戒,以离火阵法,将这些红粉为相,妖魔为里的邪祟,屠戮一空,而后全部吞噬。 鬼魅狐妖被镇杀殆尽。 之后黑烟骤然浓烈,邪气变得凛冽,气氛也陡然变得压抑,隐隐竟有战马嘶鸣声响起。 墨画心中微凛,便见黑雾之中,走出了一只身材魁梧,白骨为甲,手执血色长戟,头生两只羊角,一看便十分强大的妖魔战将。 羊角战将! 而且是菜单里,仅有一只的“硬菜”。 估计即便是邪神,要炼出这样一只强悍的邪祟,估计也要费很大功夫。 墨画看着高大威武,全身透着可怕威严的妖魔战将,心中战意萌生,有些雀雀欲试。 羊角战将猩红的瞳孔,看了一眼墨画。 尽管墨画的神念化身,看上去只是个“小不点”,但久经战场,杀伐无数的妖魔战将,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妖魔坐骑,一声嘶吼。 羊角战将迅疾如风,长戟挥出一道血光,便直接向墨画杀来。 墨画小手一握,金光凝聚,化作一把小剑,也冲上前去,与战将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邪气四溢,金光蔓延。 剑戟交错,神念震荡。 羊角战将是专为杀伐炼制的妖魔,实力很强,但可惜它面对的是墨画。 妖魔再强,也只是妖魔。 而墨画,则近乎一只幼年神明。 而且是精通阵法,学会了神念化剑的“神明”。 不过十来回合,强悍的羊角妖魔战将,便被墨画以神念化剑,斩于马下。 “是个好对手!”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并不算累的墨画,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以示敬意,而后照例剁掉了羊角战将的头颅。 又是一个羊头。 还是一个大头。 墨画用金剑凿了半天,才将这羊头凿出一个小洞,而后杀了毒,吸了神髓,又一并吞噬了大量邪念。 这次吃得太多了,已经有点撑了。 墨画神识的瓶颈,也在蠢蠢欲动了。 但墨画还是压制了一下境界,等着此间事了,流水席“吃”完,再慢慢消化,安安心心地为神识破境。 之后又有妖魔,携着浓浓黑雾,纷至沓来。 模样千奇百怪,邪念深厚,手段或诡谲,或阴狠,或毒辣,或凶厉…… 但全都不是墨画的对手。 纵有万千邪祟,墨画自一剑斩之,一口吞之。 先杀,后吃! 宛若一只饕餮化作的小邪神…… 识海之外,闻人卫则神色震惊,心绪起伏。 他能感知到,一波又一波的某种邪祟般的存在,宛若潮水一般,不停侵袭而来。 屋内的阴森之气,也一波重过一波,令他这个金丹修士,都隐隐觉得胆寒。 这些潮水般的邪祟,汇聚的终点,正是柔弱无助的瑜儿小少爷。 而墨画,就横亘在两者之间。 明明只是一具单薄的,小小的身躯,却宛若一座固若金汤的,伟岸城池,挡住了一切来犯的妖魔鬼怪。 一夫当关,万邪莫开。 闻人卫目光震颤,就连手指,也都在微微颤抖。 (本章完) . 第七百一十章 漏洞 妖魔如潮,接连不断。 邪祟的气息,也源源不绝。 室内的阴寒之气,一层重过一层,且富含诸多变化,或暴戾,或诡谲,或阴险,或威严,仿佛邪祟的种类,也层出不穷,而其攻势,宛若大海。 如此汹涌的妖魔之海中,墨画小小的身躯,岿然不动。 闻人卫目光忐忑,手心已然渗出冷汗。 既为墨画担心,也为瑜儿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闻人卫忧心如焚的时候,一切邪异气息,忽而又消失了。 莫名的寒气退去,阴沉的压力骤减,闻人卫再四处看去,虽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却觉得一切邪祟,都不复存在了。 闻人卫立马向内室看去,就见墨画,已然睁开了双眼。 神权之树偃旗息鼓,妖魔大军被吞噬殆尽。 墨画缓缓舒了一口气,眼眸明亮起来。 闻人卫谨慎地看了一眼墨画,见他目光清正,神色如常,并无邪异与癫狂,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试探着问道: “小公子,你……” 墨画灿然一笑,“我没事。” 闻人卫如释重负,拱手郑重道: “有劳小公子了。” 墨画也不客套,点了点头,道: “瑜儿没事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闻人卫又对墨画行了一礼。 态度较之以往,都恭敬了不少。 “多谢小墨公子!” 墨画也很有礼貌地回了一礼,而后便起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墨画走后,闻人卫又抬头,看了眼屋内四壁,心中震撼。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仿佛适才的一切阴森压抑,妖邪气息,皆是恍然间的错觉。 闻人卫又看了眼瑜儿。 瑜儿还躺在床上,气息绵长,小口微张,偶尔还咂咂嘴,似乎在梦中吃着什么。 自始至终,都睡得香甜。 闻人卫想起闻人琬的话,不由目光欣慰,心生感叹: “琬小姐说的没错,瑜儿少爷他,真是遇到小贵人了啊……” …… 另一边,墨画刚回到房间,便立马坐到床上,打坐冥想,神识沉入识海。 他一顿胡塞海吃,“吞”了太多妖魔,识海太撑了,必须赶紧“消化”掉。 而且神识的境界,也压不住了。 识海之中,墨画精心凝神,开始将适才囫囵吞下,不及消化的诸多邪念,重新开始一一炼化,去其污秽取其菁纯,而后一一吸收,壮大己身。 一缕缕菁纯的神念,融于墨画的神念化身。 墨画的神识,飞速攀升。 不过片刻,提纯后的妖魔念力,便填平了神识境界的沟壑,突破了阻隔许久的瓶颈。 宛若江河决堤,汹涌澎湃,一往无前。 墨画的神识,也终于更进一步,破了十六纹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之间的神识瓶颈,成功晋升至了十七纹! 筑基初期修为,十七纹筑基后期神识! 那一瞬间,神念豁然畅通。 墨画觉得,自己的识海又宽阔了一分,神识又深厚了许多。 神识外放的距离,也增加了不少。 而有神识境界作为根基,以神识的量作为支撑,他的衍算和诡算,比起之前,也更加从容有余了。 更重要的,是阵法! 他现在终于可以学十七纹阵法了! 筑基初期,学二品高阶阵法! 虽然只是二品十七纹阵法,还没达到十九纹,不算真正的“高阶”。 但也至少算是高阶阵法的入门了。 十七纹的阵法,即便是对付寻常的筑基后期修士,也有不俗的杀伤力。 墨画觉得自己的腰杆子,又硬了不少。 只要给他机会布阵法,筑基后期修士,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阵法的事,要稍后再说。 因为墨画发现,这次的“外卖”还没吃完。 这次“吃”的妖魔,比他想得还要多。 他的神识已经十七纹了,甚至比十七纹,还强了一些。 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提炼后的妖魔念力,被其吞噬后,融入他的神念化身之中。 墨画的神识,还在不断增长…… “不会……直接到十八纹吧?” 十七纹到十八纹的瓶颈,是小境界瓶颈,没有十六纹到十七纹那么大的。 墨画小心脏一颤,而后忍不住一脸笑眯眯的。 十八纹! 一步迈两阶! 墨画心中雀跃不已,而后立马平复心情,专心打坐,吞噬念力,增强神识。 他的神识,也如他所愿,以清晰可见的速度,逐渐壮大,一步步增强。 终于,只差一丝丝,就能达到十八纹境界…… 甚至,墨画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十八纹神识的瓶颈,在一点点松动,瓦解…… 墨画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可就在此时,一切戛然而止。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颤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竟跟道碑有些相似,有点像是…… 天道? 墨画心中一震,而后隐隐感觉,似乎有某种无上的意志,自天地万象中浮光一瞥,窥视了他一眼,而后发现他好像…… 有点问题。 而后一道临时生成的法则,便降临在墨画身上。 神识还在增长,但瓶颈却不松动了,而所有增长的神识,竟都不知流向到了何处,直接沉没了。 神识的境界也不再提升了。 墨画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的十八纹神识呢?”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墨画四处看去,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道奇怪的裂痕。 这道裂痕,漆黑深邃,内蕴深沉的金色。 仿佛某种,具象化的大道法则的显化。 这道法则,凭空生成,但与自己的识海,融为一体。 而他炼化妖魔,吞噬念力,所增长的所有神念,都被这道裂痕吞没了。 就仿佛是,天道不允许他神识再强下去了,所以临时加了道法则,补一下漏洞…… 这道法则,具象为漆黑而内含金色的虚空裂痕。 一旦墨画神识增长,它便将这些增长的神识给“没收”了,以此来抑制他神识的增强。 将他的神识,限定在一定的限度内,不让他神识,突破某种极限…… 墨画傻眼了。 什么意思? 自己现在,等于是天道的“漏洞”? 所以天道临时加了法则,来修补自己这个“漏洞”? 不至于吧…… 墨画忍不住有点怨念。 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不至于被这么“针对”吧…… 这好像都是第二次了。 墨画记得,自己当初突破筑基之时,神识便迅速飞涨,但后来似乎超过了限度,被某种天道法则反向压制。 再加以天衍诀的谜天大阵,重构神识,不得已从“量”变,被压制成了“质”变。 结果现在又是这样…… 临门一脚,眼看着就十八纹了,结果临时又以法则限制。 墨画忍不住撇了撇嘴,腹诽道: “天道真小气……” 腹诽之后,墨画又叹了口气。 他现在识海的“成分”,变得很复杂了。 识海是自己的,有自己的神念化身。 除此之外,有神秘的道碑,有劫灭的雷纹,现在又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道法则。 尤其是这道天道法则…… 墨画头有点疼。 他又吃了点妖魔念力,又自己消耗神识,显化阵法试了试,如此尝试了数次,心里大概便清楚了这道法则的用处。 这道法则,就是用来扣神识的。 自己的神识,可以正常用,正常消耗,正常恢复,但是不能再“增长”。 一旦增长了,就会被这道虚空裂痕一般的法则“扣”掉。 墨画有些犯愁。 扣点神识,倒也无所谓,但到底要扣到什么时候? 不会扣一辈子吧…… 还是说,等自己的修为也追上来了,境界与神识平衡,或者大致平衡了——至少没那么离谱了,这道法则就自行消失了? 又或者,等扣掉的神识,足够达到一定的限度,它也就消失了? 大道高冷,法则沉默,没人能告诉墨画答案。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 “先这样吧……” 做人要知足常乐。 十七纹就十七纹吧。 而且自己的神识,算起来应该是十七纹巅峰,距离十八纹,也只有一丝丝…… 这个神识,在自己这个境界,也“勉强”够用了。 至于以后的事。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无论这道法则,究竟要“克扣”到什么时候,都没什么关系。 因为自己拿它毫无办法…… 大道法则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既然如此,自己就按部就班,踏踏实实修行,一如既往磨炼神识便好。 修为高了,或是神识补足了,早晚能解除这道法则的限制。 墨画又盯着识海中,那道宛若虚空裂痕般的大道法则看了看,忽而有些疑惑。 “法则……究竟是什么东西?” “法则为什么会显化成这副模样?” “漆黑之中,带着金色,宛如虚空中的裂隙……它又为什么能吞噬神识?” “虚空,裂缝……莫非跟‘洞虚境’的规则有关?” 墨画顿时觉得高深起来。 他决定以后有空,研究研究这道“法则”,看能不能研究出一些门道,学到些什么。 既然这個“不速之客”,凭空到自己识海里来了,那怎么也要想办法,薅点羊毛,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么一想,墨画心情瞬间好起来了。 大道法则! 他还没见过。 或者说,这就不是筑基修士,甚至不是一般修士,能接触的东西。 现在一道清晰明了的大道法则,就具象化后,留在了自己的识海里,源源不断地扣着自己的神识。 虽然扣了神识,限制了自己神识的增长,但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能亲眼见到,大道法则的显化和运转。 凡事祸福相依,利弊相存。 墨画点了点头,精神振奋。 不过暂时他还没空研究,要先把妖魔“吃”完。 他在祭坛上点的妖魔“外卖”,还剩下不少,不能浪费。 墨画继续“吃”妖魔念力。 但这次他吃得,就有些“没滋没味”的。 因为这些邪念,根本“吃”不到他肚子里,全被天道扣去了。 墨画心里,有一点点委屈,但秉承着不能浪费的精神,还是将这些妖魔邪念吃完了。 吃完之后,墨画能明显感觉到,识海之中,天道法则的限制,似乎松弛了一些。 它也“吃”饱了一点。 “果然……”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薅点天道的羊毛,以泄“夺食”之恨。 自己的“零食”,不是那么好抢的! 墨画轻轻哼了一声,而后静下心来,开始在道碑上温习阵纹。 他要准备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要正式开始,学十七纹的阵法了! …… 太虚门,后山禁地。 一道虚空裂纹,凭空出现。 满头白发的荀老先生,自虚空中走出。 他在长老居,摒弃外物,潜心推算因果,可适才突然间,感知到了强大的剑意浮动,他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刚算到一半,罗盘停不了。 荀老先生只能耐着性子,将罗盘推衍完,便立马赶来,查看情况。 剑冢之中,长髯老者呆呆地枯坐在原地。 荀老先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神色凝重道: “师兄,你又动剑了?” 长髯老者摸了摸手边的残剑,略微失神地摇了摇头。 “出了一半……” 荀老先生皱眉。 出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出了剑,但没斩出来? 荀老先生又看了一眼长髯老者,见他神思不属,似乎有心事,心中微凛,问道: “师兄,发生了什么?” 长髯老者锐利的目光,露出些许思索,忽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们太虚门,是不是养了只神兽?” “神兽?” 荀老先生愣了下,心中疑惑不已。 师兄怎么突然问这种不着调的问题? 莫非是……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 邪念污染,剑意反噬,伤势变重,已经伤及识海,思绪混沌不清了? 荀老先生沉默了。 他看着为了太虚门,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生,而身心破碎,不得不孑然一身,枯守剑冢,与这漫山断剑残铁陪葬的师兄,心中一痛。 荀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摇头轻叹道: “神兽这种东西,现在哪里还会有……” 长髯老者不知荀老先生所想,兀自沉思,“那近日来,可有高人,借宿我太虚门?” 荀老先生回想了一下,摇头道: “没有。” 借宿的人有,但能被师兄称为“高人”的没有。 长髯老者皱眉,斟酌片刻,缓缓问道: “那……我太虚门近些年,可曾收过什么天赋异禀的弟子?” 天赋异禀? 荀老先生有些错愕,略作思索。 天赋高的弟子,这些年来倒是也有,这一届就有不少上上品灵根,资质绝佳的弟子。 但灵根虽好,也未必会被师兄放在眼里。 到了师兄这个境界,近乎修士的极限,他口中说的天赋异禀,肯定不会是一般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必是在一众天骄中,都惊才绝艳之人。 荀老先生心思一动,忽然就想到了墨画。 墨画这孩子…… 阵法倒是算得上惊才绝艳,但是除阵法之外,其他有一样算一样,哪样都不行…… 偏科偏到极致了。 而且阵法……跟师兄也没什么关系。 师兄他又不精通阵法,对阵法天才这种事,应当也不关心。 不过以防万一,荀老先生还是问了句,“天赋异禀……指何种‘天赋’?” 长髯老者目露沉思。 若是门中弟子……那此人必然神念杀伐极强…… 长髯老者道:“有没有剑道通灵,天生剑意,又或是天生神念显化,擅长厮杀的弟子……” 天生剑意,神念厮杀…… 荀老先生微微点头。 那就跟墨画一点关系没有了。 那孩子是阵师,又不是剑修,舞剑都费劲,而且乖巧柔弱,哪里会跟人去厮杀。 其他的弟子,好像也没有…… 太虚门将神念化剑,当做禁术封存了。 其他剑法,都算不上有多上乘。 真有天生剑意的绝顶苗子,哪里会拜入太虚门,学这些平庸的剑道传承。 乾学州界,大把的剑道宗门,任他去选。 而且即便神念化剑没有封存,也不敢让这种“天生剑意”的好苗子来练,除非他的命,真的硬得不行,想死也死不了。 “没有。” 荀老先生断定道。 长髯老者闭目叹息,有些失望。 荀老先生皱眉,“师兄,你问这些,到底是为何?” 长髯老者睁开眼眸,看了一眼为宗门操心,白发苍苍的师弟,脑中浮现起他年轻之时,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是不忍再让他忧心。 “没什么,随便问问。”长髯老者淡然道。 荀老先生不信,但见师兄已然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无奈叹气。 犟了一辈子,如今半截入土了,这脾气还是一点不改。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颇有些埋怨地叮嘱了一句,“你留一口气,别再出剑了……” 而后转身伸指,划出一道虚空裂缝,便径自离开了。 荀老先生离开后,长髯老者又缓缓睁开双眼,他转过头,将整座古朴巍峨的太虚山纳入眼底,皱眉呢喃道: “到底是什么人……” 太虚山浩渺,林木葱翠,将一切都掩盖了起来。 长髯老者目露锋芒,“下次再出手,我定把你捉住……” (本章完) . 第七百一十一章 神战 数日后,禁地的密室。 褪去了斯文儒雅的人皮,露出本相的屠先生,神色惊惶地跪在羊角神像前,枯瘦的面容一片死白。 他的身上皮开肉绽,四肢扭曲,委顿于地。 神识也沉沦在无边的大荒炼狱中,历经拔舌,剪指,穿胸,蒸笼等等诸般酷刑。 在痛苦中,濒临绝望。 这是神罚。 是大荒之主,因他办事不利,而降临的神罚。 而祭坛被占据,神权被窃夺,妖魔大军损失惨重。 神主的愤怒,非同以往。 屠先生一边承受着炼狱之苦,脑海中还回荡着神主的咆哮,心中颤栗。 漫长的折磨之后,酷刑终止。 屠先生的神识,自大荒炼狱之中被救赎,不再忍受绝望的煎熬的痛楚。 他血液在回流,皮肉也在渐渐复原。 但神罚的痛楚,却宛若通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屠先生的识海之中,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 屠先生挣扎着,跪伏于地,气若游丝,虔诚道: “雷霆雨露,皆是神主大恩……” “谢神主惩戒……” 密室之中,令人压抑的暴虐邪念,稍稍平复。 屠先生深吸一口气,勉强着颤声喃喃道: “神明威严如天,人命卑微如蚁……” “人……不可窥测神明,无法觊觎神位,更不可能窃夺神权……” “对……任何人都不可能……” 屠先生惶恐自语。 他想不到任何人,想不出任何方式,能凭借凡人之躯,去窃取神明的尊位,去行使神主的权柄。 任何人,任何方式,都不可能! 甚至“窃夺神权”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对神主天大的不敬,别说真的去做,就是想一想,都是在冒大不韪,是在“渎神”! 可神主的权柄,的确失窃了。 神主的威严,的确被冒犯了。 神主的奴仆们,也死伤惨重。 因此,屠先生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跪拜在地,咬牙切齿,但又心惊胆寒道: “‘人’,绝对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这一切,不是‘人’在暗中指使,图谋不轨。” “而是一尊神明,不,很有可能,是一尊‘邪神’!” “这个邪神,在与神主为敌,在暗中觊觎神主的尊位,亵渎神主的祭坛,占据神主的权柄!” “唯有神明,方能对抗神明!” “这尊“邪神”,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室内的邪念,陡然暴涨。 一股愤怒而暴虐的意志,充斥着四周。 屠先生五体投地,一句话不敢说,一点也不敢动,唯有手指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暴虐消散,气氛平静了下来。 神主并未责备屠先生。 似乎祂也认可了,屠先生的猜测。 既然幕后黑手是邪神,这一切都是另一尊“邪神”的计谋。 屠先生区区一个凡人,纵使修为再高,信力再深,也不可能是“邪神”的对手。 更不可能,预料到另一尊“邪神”的种种邪恶手段。 屠先生正战战兢兢之时,忽而觉得,一股强大的邪念,灌入了自己的识海。 他的神识,虽然更血腥,更邪异,更混沌,但却更强了。 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一些更深奥的阵法记忆。 这是从某些阵师的脑海中,活生生剥离出来的阵道传承! 屠先生目光震颤。 这是神主的赐福! 神主沉眠了,尚未复苏,所以很多事,还是要靠自己来办。 尤其是现在面对的,可能是另一尊“邪神”,天机难料。 所以便降下伟力,赐下传承,确保万无一失。 神主的大计,不容有一点闪失! 屠先生感激涕零,顿首跪拜,而后缓缓抬头,目光深邃道: “太虚门,乃邪神的拥趸。” “顾家,顾长怀,乃邪神的爪牙。” “这必将是一场,以凡人的血肉,浇铸而成的‘神战’!” “神主的权威,必自大荒而始,降临乾州!” …… 而此时此刻,被屠先生视为“邪神”的墨画,正慵懒地在草地上晒太阳。 瑜儿做完了功课,欢快地在他身边打滚。 大荒的妖魔,被墨画吃了一大波。 瑜儿梦魇中的压力,也少了许多,每晚睡得好,性格也越来越开朗了。 墨画一边陪着瑜儿玩,一边翻着太虚令。 他想在太虚令里,找几副二品十七纹的阵法学学。 最好是他最熟悉的五行八卦系阵法,这样入手也简单些,也方便由浅入深,一步步学其他二品高阶的阵法。 墨画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挑了一会,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太贵了……” 一般二品十七纹阵法,都要四五百点功勋。 墨画现在的功勋,是两千点,对入门不久的筑基初期弟子来说,已经很多了。 他攒的其实更多。 画阵法,做悬赏,偶尔也会做些道廷司的差事,从顾叔叔手里,混一些功勋。 他赚功勋的途径,比一般弟子,多了很多。 只不过他学阵法,消耗也大,所以花的也很多。 这两千点功勋,看着很多,但算起来一共也就能换四五副十七纹阵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而且换倒是也能换,但换完之后,功勋就没多少了。 墨画是穷苦出身,太虚令里,不留着一千多点功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功勋……” 墨画忽然想起,道廷司那里,自己还有一笔功勋。 就是之前帮忙抓了火佛陀,顾叔叔答应过,替自己争取到的一笔功勋。 这笔功勋,至今还在道廷司里走冗繁的流程。 实在是太慢了…… 墨画叹气。 之前他功勋够用,暂时还不急,可现在他已经能学十七纹阵法了,功勋消耗更大了。 如今多少有些捉襟见肘,就急需这笔功勋,来解燃眉之急了。 墨画打算催一下。 白天顾叔叔忙着道廷司事务,比较繁忙,不便打扰。 晚上上完课,墨画就给他传书道: “顾叔叔,我的功勋呢,还没到么?” 顾长怀那边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好不容易得了空,这才有了回复: “什么功勋?” 墨画脸一黑,“火佛陀的功勋!” “哦。” 顾长怀这才想起来。 “应该快了,明日我去催一下,估计过两天就能核准,转到太虚门。” 墨画心中一喜,立马变脸道:“谢谢顾叔叔。” “嗯。” 顾长怀淡淡道。 “对了,”墨画想了想,又问道:“那個金公子的事怎么样?” 顾长怀沉默了一会。 墨画道:“跟我说一点点就行……” 有些事,道廷司那边要保密,不能对外说透露,墨画心里也清楚。 顾长怀叹了口气,“跟你说一点,也无妨……” 能抓住金公子一伙人,墨画也算头功。 顾长怀道:“谢流暂时关在道狱,罪名是袭击道廷司典司,其他罪行,还无法落实……” “其他几个断金门弟子,目前也关押着,断金门想捞人,目前还在暗中运作着,结果未知。” “至于那个金公子,道廷司发了批文,已经放走了……” “放走了?!”墨画一怔。 顾长怀叹道:“那个金公子,名叫金逸才,是断金门嫡系中的嫡系。也确如他所说,他老祖曾任断金门掌门,如今祖父是断金门大长老,他爹是断金门副掌门,他娘是断金门真传长老……” “他父亲一脉,世代都是位居断金门上层;母亲一脉,与中央道廷七阁有关,在道州也颇为显赫。” “金逸才,是两大家族联姻的孩子……” 顾长怀讥讽道:“不过两大家族联姻,生出了这个金逸才这个畜生,自小骄纵,目中无人,如今更是无法无天……” 墨画皱眉,“那这个……金逸才,总归是违反道律了吧,贩修士,炼人丹,到了这个地步,道廷司也不管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顾长怀叹道,“他把锅全甩了。说什么贩卖修士,他不知道,私炼人丹,也与他无关。” “他爹动用断金门人脉,向道廷司说情。” “他娘则动用母族的关系,通过中央道州,向乾学州界暗中施压。” “她还亲自到了道廷司一趟,说金逸才‘年幼无知,还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若是做了坏事,要么有人栽赃,要么就是有人暗中挑唆……’ 还说‘这孩子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品行端正,修行刻苦,孝亲敬长,他外祖父,乃至道州的一些老祖,对他也很是喜爱……’” 顾长怀神色讥讽,最终化作无奈。 “断金门是乾学十二流之一,一定程度上,也象征着乾学州界的门面,不能曝出这么大丑闻。” “道廷司受各方掣肘,顾虑重重,这个案子,也很难办下去。” 墨画神情复杂。 这个金逸才,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在爹娘长辈面前,或许是个“品行端正,孝亲敬长”的“孩子”。 但在其他修士眼里,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压下来。 进了道廷司的人,都能捞出来。 墨画一时也分不清,恶的究竟是“邪神”,还是“人心”了。 “你小心些,金逸才睚眦必报,也跟你照过面,他这次受辱,未必不会找你报复。” 顾长怀说完,心怀歉意。 若是能将金逸才在道廷司办了,墨画也不必面临这些风险了。 可惜,他只是个典司,不是掌司。 若是掌司,权柄足够,他必定先斩后奏,宰了金逸才这小畜生! “嗯嗯,顾叔叔,你放心。”墨画道。 金逸才他倒不怕。 等自己学了十七纹阵法,就更不怕他了。 只是要小心断金门的狗腿子。 不过这也好办。 自己以后,要么就待在宗门,要么就只去二品州界玩,在二品州界,小心一点,断金门也奈何不得自己。 反倒是顾叔叔,估计会被金逸才,乃至金家和大半断金门仇视,说不定还有其他邪神的爪牙惦记。 “顾叔叔,你也小心些。”墨画叮嘱道。 “嗯。”顾长怀淡淡道。 墨画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再怎么说,顾叔叔好歹也是个金丹,还是道廷司典司,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小小筑基弟子来关心。 和顾长怀聊完后,墨画就专心学阵法了。 他从太虚令中,特意挑了一门二品十七纹的《克金阵》来学。 这是一门,抑制五行之气的阵法。 克金阵,顾名思义,就是抑制金系灵力的流转,削弱金系法术,或是剑法的威力。 “先简单点,学这一副克金阵法备用……” “以后若是断金门敢惹我,那我就再多学点,甚至专门搞一整套,克制金系剑法的阵法!” 墨画心里默默道。 子时以后,墨画神识就沉入识海,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练习这副《克金阵》。 这也是墨画所学的第一副,二品高阶的阵法。 克金阵比较难,墨画一晚上没学会。 次日上完课,他刚准备继续练一下,忽而有弟子来找他,“墨画,我刚刚路过功勋阁,功勋长老让你去找他。” “功勋长老?” 墨画一怔,而后眼睛一亮。 莫非是火佛陀的功勋到账了! “谢谢!”墨画向那弟子道完谢,立马开开心心跑去功勋阁了。 功勋阁的长老,在特意等着墨画。 见墨画进门,功勋长老目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帮道廷司,画了什么阵法?” 墨画愣了下,就明白过来了。 顾叔叔做事还是很周全的,为了怕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还是用了之前的那个画阵法的“借口”。 “很多很多阵法。”墨画道。 功勋长老哼了一声,“胡说,再多阵法,也赚不来这么多功勋。” “多少?” 墨画一脸兴奋。 功勋长老瞥了墨画一眼,叹了口气,“八千。” 八千?! 墨画瞪大了眼睛。 竟然这么多! 火佛陀可真值钱! 墨画白皙的小脸上笑开了花。 功勋长老解释道:“这笔悬赏,不是正常发布的,是道廷司那边特拨的,所以要先经由宗门确认,再转给伱。”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不过这些具体的流程,他也不关心,只要功勋能给他就成。 功勋长老犹豫了下,但还是没多说什么,而是按章办事,让墨画签字画押后,便将功勋转到了他的太虚令中。 墨画签了字,画了押,领了功勋,向功勋长老道别后,便一脸开心,脚步雀跃地走了。 功勋长老看着墨画的背影,却有些默然。 八千功勋…… 就是对一些内门弟子来说,都是一笔“巨款”,别说墨画这种,刚入门不到两年的弟子。 宗门的功勋,可没那么好赚。 按理来说,这笔功勋,无论是什么来历,都是过了道廷司明路的,至少明面上是“干净”的。 他也没必要再寻根究底,窥探弟子隐私。 可功勋长老心中还是疑惑重重。 墨画这孩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赚来这八千功勋? 他一个筑基初期弟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完成了什么样的悬赏,才能一次性,赚到八千功勋?! 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做功勋长老数百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功勋长老翻了翻道廷司那边的文书。 里面语焉不详,只简单说,太虚门弟子墨画,精通阵法,协助道廷司办案有功,特此奖励功勋八千,以资鼓励。 不可能这么简单…… 功勋长老皱眉沉思。 他又将有关墨画的一切,细细思索,忽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墨画,道廷司,阵法…… 荀老先生! 功勋长老想明白了。 定是荀老先生,他走后门,动用人脉,从道廷司为墨画调拨了这八千功勋,让这孩子用来学阵法! 荀老先生可是老祖级别的人物,尽管表面上,只是一个一丝不苟的“老教习”。 但他寿命悠久,地位尊崇,在整个乾学州界的人脉,可是极广的。 也只有荀老先生,才有这么大能耐,从道廷司那边走程序,拨功勋到太虚门。 可是,再怎么德高望重,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功勋长老有些来气。 八千功勋啊,又不是小数。 就算再怎么疼墨画这孩子,也不能这样“宠溺”,这样拔苗助长。 他只是太虚门的一个弟子,又不是你亲重孙! 亲重孙也不行! 宗门自有规矩,其他地方,偶尔破破例,无伤大雅,但功勋这种事关宗门上下体制的东西,岂可儿戏? 功勋长老气呼呼地跑去找荀老先生了。 到了长老居,直接敲了荀老先生的门,待道童引进门后,便坐在一旁,喝着闷茶。 过了半个时辰,推算完的荀老先生,自内室走出,正皱眉苦思,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脸不悦的功勋长老。 荀老先生神色不由一怔,“你怎么来了?” 功勋长老无奈道: “师叔祖,您宠爱弟子,总该有点限度,有些规矩可以破例,有些规则,是不能逾矩的……”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您这么做,不是疼爱弟子,而是在害他……” 荀老先生皱眉道:“你是不是练功把脑子练坏了?跑我这里,颠三倒四的,说什么呢?” 功勋长老叹气,“您还跟我装糊涂。” 他把一封盖有道廷司灵章的书信放在桌上,“这笔功勋,不是您让道廷司那几个有交情的老掌司特批的?” 荀老先生缓缓拿起书信,瞥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墨画? 八千功勋? 道廷司特批? 荀老先生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看错,心绪一时起伏不定。 道廷司……怎么会给墨画那孩子,发八千功勋? 墨画他到底做了什么? 又或者说,道廷司究竟在做什么? 功勋长老见荀老先生神色惊诧,没有说话,心里“咯噔”一跳,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莽撞了。 功勋长老有些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来,试探着问道: “师叔祖……这笔功勋,不是您走关系……”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功勋长老立马赔笑道:“是徒孙鲁莽了,不该怀疑您老人家,高风亮节,铁面无私……” 荀老先生道:“下次做事再不动脑子,就去后山,替你师伯祖的剑冢扫地。功勋阁的长老,换你师妹来做。” 功勋长老吓得一身冷汗,立马道: “师叔祖饶命,我……功勋阁忙得很,我不打扰您清修了……” 说完他立马起身,匆匆行礼,便脚底抹油溜走了。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而后目光一凝,又看向了手里的书信,心中嘀咕。 墨画这孩子,好像跟自己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本章完) . 第七百一十二章 小师兄 荀老先生又将书信翻开看了眼,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玉简,神念一动,写下书信,而后唤来小道童。 “将这枚玉简,递给道廷司的梁老掌司,让他找人查下。” “是,老祖。” 道童双手接过玉简,恭敬退去了。 不消一日,便有玉简传回,道童又恭恭敬敬,呈给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玉简,知道是道廷司已然致仕退休的,梁老掌司的手笔,便将神识沉入其中。 只看了一眼,荀老先生便心头一颤。 火佛陀?! 纵横二品州界百年,筑基巅峰,修陨火禁术,灭谢家满门,麾下魔修众多,杀人如麻的大魔修?! 荀老先生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值八千功勋! 墨画这孩子,是替道廷司画阵法抓捕火佛陀,立下了大功,经由道廷司典司顾长怀上表。 所以道廷司才破例,拨了这八千功勋。 这么说来,这八千功勋,并不算多…… 可是…… 抓捕火佛陀? 荀老先生皱眉。 墨画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 荀老先生怎么也想不明白,墨画这样一个修为低微,弱不经风的小弟子,到底怎么去抓一个筑基巅峰,恶贯满盈的魔头? 靠阵法? 就算他阵法再好,也太危险了。 荀老先生又是后怕,又是生气。 墨画这个小娃子,胆子未免太大了。 与这种凶悍残虐的魔修打交道,一个不注意,怕是死得连渣都不剩。 真是什么事,都敢掺和一手。 而且…… 荀老先生继续向下看去,目光微凝,“火佛陀……被杀了……” 上面写的,说是顾长怀一人的功劳。 但那個时候,墨画也在。 不用想都知道,这里面必然还有猫腻。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遇过这么多事,见过这么多人,没想到临老了,被一个小娃子上了眼药。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又命人去功勋阁调了卷宗,看看墨画平时做的,都是什么任务。 原本他以为,以墨画这孩子的本事,他最多也就画个阵法,也只能画个阵法。 所以没想着去查查底。 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根本不一样…… 功勋阁的卷宗,也很快调来了。 荀老先生翻了一眼,头皮微微发麻。 除了大量的一品、二品阵法任务外,其余大部分,竟全都是缉拿,追杀,围杀,猎杀罪修,邪修,乃至魔修的悬赏。 而且成功率,高得离谱,基本没失手过。 与他组队的弟子,也五花八门。 但最多的,是慕容家的小姑娘,还有太阿门欧阳家的那个小伙子,其余一大半,竟也都是,高他一届的师兄师姐。 这些师兄师姐,修为可比他高多了,一个两个,还都是世家天骄,萍水相逢的,竟也愿意带着他玩? 荀老先生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这孩子,交际能力这么强的么? 这些情况,跟他之前所以为的,不能说大相径庭,只能说一丁点也不一样…… 荀老先生忍不住喟叹。 自己这天机算法,果然不行,殚精竭虑,学了几百年,算了几百年,没想到身边就有这么一个“盲点”,自己竟一点都没算到。 荀老先生又将玉简里的东西看了看,越想越气。 简直胡闹! 多么好的阵法天赋,不知道珍惜,三天两头在宗门外,做着这些凶险至极的悬赏。 好在是平安无事。 但假如,有一丁点闪失,那么多罪修邪修,墨画这小胳膊小腿的,经得住谁杀的? 一旦遭遇不测,一个上好的阵法苗子,岂不就夭折了么? 一念及此,荀老先生心生懊悔,越想越是后怕,便沉着脸,吩咐道童道: “你去把墨画喊来!” 道童恭敬道:“是。” 离了长老居,道童便去找了墨画。 墨画正在上课,闻言有些诧异,荀老先生很少在上课的时候,喊自己去见他的。 道童便小声道:“你小心点,老先生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平日里,墨画常去长老居,跟这道童混得也熟。 墨画一愣,“生谁的气?” 道童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墨画心里嘀咕。 荀老先生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最近老实得很,天天在宗门里画阵法。 到了长老居,进了荀老先生的房间,墨画果然觉得气氛不对,荀老先生面沉如水,一副严厉的模样。 墨画低眉顺眼,一脸无辜,看着十分乖巧。 荀老先生刚想责备,一见墨画这副模样,心立刻又软了几分。 虽说做的事,是危险了点…… 但抓捕邪魔外道,也算是修士的本分,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不能太过责备,以免有损这孩子正直的心性,和斩妖除魔的道心。 不过,以身犯险,这种事不能再纵容。 他年纪还小,白纸一样,怎知这人心阴毒,修界险恶。 要严厉地敲打敲打,不让他长点教训,下次这种凶险的事,他估计还敢! 荀老先生脸色又严厉了下来,便想开口责备一番,但话未出口,猛然一怔。 他盯着墨画,看了许久,皱眉问道: “你的神识,是不是……又强了一点?” 墨画腼腆而不失谦逊地点了点头,“是的,强了一点点,十七纹了……” 荀老先生眼睛微睁。 十七纹…… 筑基初期,十七纹…… 筑基初期境界,筑基后期的神识?! 荀老先生神色默然,心中却如狂风骤起,涌起惊涛骇浪,怔忡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老先生?”墨画弱弱道。 荀老先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墨画,心中尽是不可思议。 片刻后,荀老先生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墨画一怔。 荀老先生摆了摆手,也不生气了,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回去上课吧。” “哦……”墨画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拱手行礼道,“那弟子告辞了?” “嗯。”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稀里糊涂地离开了。 墨画离开之后,荀老先生沉思良久,这才缓缓起身,以虚空遁法,破开虚空裂缝,直接进入后山。 后山之中,有个祠堂。 祠堂肃穆恢弘,十分威严,上面供着玄底白纹的牌位,以及历代太虚祖师画像。 满头白发的荀老先生恭敬上香。 但他的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古朴的香炉上,升起袅袅青烟。 荀老先生一时心情激荡,难以平静,声音也忍不住带了一丝颤抖道: “列祖列宗保佑……” “我太虚门,当真是碰了个大气运!” “天机困局中的一线生机……应该就应在这孩子身上了!” 香炉上的香烟,宛如云雾,升腾而起,笼罩在太虚门列祖列宗的画像之上,气息纯正,绵延不绝。 荀老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 …… 次日,荀老先生去找了太虚掌门。 太虚掌门神色端正和蔼,气度不凡,擅修身养性,一头黑发长而浓密。 他出身高贵,自身有传承,而且以剑法入道,修为不俗,在太虚门内,地位比较特殊。 不过此刻的太虚掌门,神色也有些凝重。 尽管不修神念,不通算法,但到了他等修为,隐隐也能感知到,一些天机的演变和凶机。 太虚门岁月静好,但隐约已有山雨欲来之势。 只不过,具体的凶兆,他看不出。 典雅的檀木桌前,太虚掌门与荀老先生对坐,待水沸茶香后,亲自躬身,为荀老先生斟了一杯茶,而后叹道: “太虚、太阿、冲虚,虽剑道三分,成了三个宗门,但毕竟祖上有渊源,同气连枝……” “我与他们的掌门都说了,但他们不信。” “太阿门实力强,似乎想着更进一步,占据八大门之首。” “冲虚门在中游,但也想着跻身前列。” 太虚掌门自哂,“反倒是我太虚门,慢慢吞吞的,落在最后,不思进取。”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但一言不发。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有些唏嘘,继续道: “太阿门,近年来天骄云集,尤其是欧阳家,那个叫欧阳枫的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但镇派的剑法,修得极深,为人沉稳,锋芒不外露,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冲虚门,这一届中,似乎有个天赋极佳的剑道天才,刚入门没多久,就感应了冲虚剑冢,修出了冲虚剑气,算是冲虚门,近五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了。” “我太虚门就差了点……灵根好的有,修剑法的也有,只是到底‘中庸’了些,与这些真正的天骄相比,还是逊了一筹。” 太虚掌门摇了摇头,神色无奈: “也难怪这太阿门和冲虚门,不太想跟我太虚门玩了。” “我说的话,他们也不放在心上,估计是怕我太虚门,扯了他们的后腿。” 荀老先生微微皱眉。 三门虽同气连枝,但的确早就分家了,各过各的,别人的事,也插不了手。 太虚掌门看了荀老先生一眼,神情微肃,低声问道: “老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老先生叹道:“我也说不清。” 太虚掌门神色凝重。 “总而言之,”荀老先生道,“从今往后,让宗门弟子,谨言慎行,一些宗门的安排,也尽量保守些,不可冒进……”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躺平养生么,这个他熟。 荀老先生道:“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能明哲保身,护住基业,熬过去就行。” “无过就是功,不必与他人攀比,名利的事,他们想争,就让他们争。” 荀老先生神色淡然。 “老先生言之有理。”太虚掌门赞同道。 之后两人继续喝茶,聊了些宗门事务,荀老先生便道:“不过,有个小规矩,要改一下。” 太虚掌门微怔。 荀老先生道:“从这一届开始,开阵法大课,同届所有弟子,阵法课一起上。” 太虚掌门一头雾水,皱眉问道: “老先生,恕晚辈愚昧,此举莫非……有什么深意?” 荀老先生故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我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近日来又推衍天机,神识枯耗,总觉得有些疲惫。” “阵法课太多,无暇兼顾,索性并作大课,一齐教了。” 太虚掌门闻言,有些不忍。 荀老先生为了太虚门,当真是呕心沥血,奉献了一生。 太虚掌门轻声道:“要不,这些传道授业的事,就交由门内的长老和教习们去做吧,老先生您身份尊贵,不必降尊纡贵,亲自去教了……” “不行!” 荀老先生一脸严肃道: “传道授业,乃我太虚门的立宗之本,筑基也好,羽化也好,教习也好,长老也好,无论修为深浅,职位高低,都应以传道为本,以授业为荣,这才是宗门本分!” “如今我虽年迈,但无论如何,这个原则,不可不坚守!” 太虚掌门闻言,敬重不已,立即起身,拱手行礼道: “晚辈,谨遵老先生教诲。” 荀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欣慰颔首。 事情敲定之后,荀老先生便离开了。但他说的话,还回荡在太虚掌门的耳边。 太虚掌门沉思良久,心情复杂,心中感叹道: “如今的修界,无论是世家,还是宗门,能像荀老先生这般,胸襟坦荡,一身正念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突然一怔,细心琢磨了下,忽然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阵法大课,早不开,晚不开,为何偏偏现在开? 虽说是为了传道授业,但他总觉得,荀老先生似乎又存了一点点私心。 可是,荀老先生心性刚直,两袖清风,能有什么私心? 太虚掌门想了想,摇了摇头。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也不至于骗自己。 …… 荀老先生和太虚掌门商议完,阵法课的规矩,因此就改了。 下一节阵法课,就开始上大课了。 课程的地点,选在了传道阁,最大的一间传道室里。 荀老先生站在台上,下面坐的密密麻麻,全是与墨画同一届的弟子,足有一千多人。 荀老先生目光扫视全场,言简意赅道: “从今往后,阵法统一教,由老夫主讲,教习辅讲,还有……” 荀老先生向下面看了一眼,伸手一点道: “墨画。” 墨画一怔。 荀老先生接着道:“……由你做阵法课的‘小师兄’!平日这间传道室里,我不在,教习不在,就是你说了算。” 墨画一时猝不及防,有点懵了。 而后他便发觉,上千道目光,同一时间,宛若万箭齐发般,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这些目光,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震惊,有的疑惑,有的敬佩,有的质疑,还有很多略带敌意。 他们都是太虚门内真正的天骄,虽然是一届的,但很多人,与墨画也不熟。 天降一个“小师兄”,以他们桀骜的脾气,如何能忍。 墨画被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荀老先生置若罔闻,对墨画道: “墨画,你上来下。” 墨画当着众人的面,压力山一般大,但还是硬着头皮,迈步走上了台,站到了荀老先生的旁边。 一头白发的荀老先生,拍了拍墨画的小肩膀,微微颔首,而后指着墨画,对着下面的弟子道: “从今往后,这便是你们的‘小师兄’。” 墨画还没说什么,下面忽而有一个弟子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神色虽恭敬,但却带着一点怒意,问道: “请问老先生,您这算是‘内定’吗?” 荀老先生点头,坦然道: “是的。” 那弟子一窒。 荀老先生如此坦然,他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又有弟子站起来道:“老先生,您这是‘徇私’,我不服!” 荀老先生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呢?” “我……”那弟子踟躇后,一脸自豪道,“我曾祖父,乃是太虚门的大长老,我会跟我曾祖父禀明一切,说您行事不公,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不守规矩……” 荀老先生神情微妙,微微颔首道: “行,伱回去说,顺便让你那个做大长老的曾祖,明日来见我一趟,我跟他聊聊,什么是‘规矩’……” 那弟子一怔,随后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荀老先生,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也不知他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还是他资历太老了,曾祖也不敢动他? 只可惜,曾祖从没提起过这位荀老先生。 他也不知这位荀老先生,在门内到底是何等身份。 但他又不傻,听荀老先生说话的口气,显然并不把他曾祖放在眼里,万一他真的身份极高…… 这弟子心里有点打颤。 我不会……给曾祖惹麻烦了吧…… 曾祖不会揍我吧…… 这弟子没了底气,老老实实坐下了。 其他弟子,也都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位平日一丝不苟,只知道授课的荀老先生,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地位尊崇。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荀老先生神色肃然,但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若是平日,他还会花点时间,徐徐图之。 但现在天机蒙昧,情况特殊,必须速战速决。 就是硬捧,也要把墨画“捧”上去,去做这个太虚门的小师兄。 此事,关乎太虚门的气运。 刻不容缓,也不容置疑! 事关天机的大事,稍有迟疑,因果就会逆转。 因此只要窥出那一丝天机,哪怕乾坤独断,一意孤行,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荀老先生环顾座下的弟子。 一众弟子,神情各异,虽然不说话,但显然并不“心服”。 不“心服”也无所谓,但至少要先让他们“口服”! 荀老先生便以威严的口吻道: “这事便这么定了,你们先喊一声‘小师兄’。” 他们明显不乐意,但迫于荀老先生的压力,又不得不喊。 于是太虚门这一届的所有天骄,除了与墨画相熟的小部分弟子,绝大多数,都心不甘情不愿,压低声音,对着比他们还小一点的墨画,喊了一声: “小师兄。” (本章完) . 第七百一十三章 禁足 于是,墨画名义上,便成了此届所有太虚门弟子的“小师兄”。 一众弟子心情复杂,神情各异。 一向低调行事的墨画,也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心里有一点忐忑,还有些困惑。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点怀疑。 自己的爹,或者是娘亲,会不会就是荀老先生遗失在外的血亲。 自己是荀老先生的,不知道多少世的孙辈? 不然荀老先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墨画有些糊涂。 “但从实际修道产业的层面来说,一般定制灵器,存在成本、形制、尤其是阵法,等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根本没办法量产……” 年纪小,悟性高,天赋极好,又十分刻苦。 “是。”顾师傅颔首,便为墨画解释道: “修为越高,阵法越精湛,能力越强,将来能做的事才更多。” 顾师傅有些感慨道。 这就是荀老先生说的,身为小师兄,要拿出“一览众山小”的气度和胸襟。 一千多道目光,又如万箭齐发一般,齐刷刷地看向墨画。 “你的阵法,虽然已经不错了,但还是不够,要再多学多练,学得越多越好,练得越扎实越好。” “鲲鹏蓄势而待天命,方能抟扶摇而上,背负青天,冲破九霄。” “阵法服务于灵器,阵法的功用,由灵器主导。” “一个阵师,一天根本画不了几副阵法。” “你要记住,伱是乾学八大门之一,太虚门的弟子。从今以后,更是一整届太虚弟子的‘小师兄’……” 这几个弟子,因此都谦逊了许多。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墨画,叹了口气,宽声道: 荀老先生简直不敢想。 而墨画油盐不进,一些激将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不在意。 而师父“学以致用”的教诲,墨画也没忘。 “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特定材料,特定尺寸,特定形制,特定工序,来与阵法进行完美适配。” 墨画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二品高阶阵图么?” 顾师傅有些意外,点头道: “没错,但正因为一般定制灵器,无法量产,所以才叫‘定制灵器’,以此与‘制式灵器’相区分。” 若是如此再学个几十或是上百年,等墨画真正长大,修为高了些,阵法得高深到什么地步…… “定制灵器则不然,成本高,形制特殊,功用也特殊。上面的阵法,对一般阵师来说,也太难了,所以几乎无法量产。” “你的修为,还太低了……至少要修到筑基中期。” 荀老先生把“小师兄”三个字,咬得很重,以此着重强调了一下,给墨画强化这种认知。 功课做不完,那阵法的考核,自然会得差评,对年终的考评,也会有影响,从而进一步,影响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 但这群弟子忘了,荀老先生有言在先: 墨画皱了皱眉,“因为修道产业的问题?” 墨画略作沉思,缓缓点了点头。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荀老先生竟然默许了墨画的做法。 双倍不行,那就三倍。 墨画目光一震,若有所思。 他不在,或是教习不在,整间传道室,就由墨画说了算。 旬休的时候,墨画就会跑一趟清州城,和琬姨问好,若是有机会,再见见顾师傅,聊聊阵媒的事。 这个姓墨名画的“小师兄”,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白白嫩嫩,一脸单纯,很好欺负的样子。 …… 以太虚门为主,最远也不过乾学州界边缘的清州城。 墨画叹气。 荀老先生目光一冷,“我去功勋阁查过了,你现在的功勋,大多都是画阵法赚的。” “那有没有,专门服务于阵法的灵器?” 大家互相之间,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在乾学州界内。 荀老先生似乎看出了墨画的顾虑,便道: 墨画果然挺胸抬头,自信满满起来。 “改天地格局,逆苍生命运,而不仅仅只是,杀几個罪修魔修……” “不要没事总往外面跑,容易分心。” “这样吧,你留在宗门,安心学阵法,阵图……我都给你,不用你再花功勋买了。” 墨画全神贯注之下,阵法不仅学得快,而且练得也异常扎实。 荀老先生见墨画神色犹犹豫豫的,便想着不能光给他“禁足”,也要给点好处,以免这孩子心有怨气,便又破例道: 电光火石之间,他总算想明白了,前些时日,荀老先生为什么那么生气了,还一副要找自己麻烦的样子。 弟子们震惊了。 更不敢在宗门内,对墨画动手。 “小公子果然思维敏捷,心思细腻……”顾师傅先按照惯例,稍显刻意地夸了墨画一句,而后道: “阵媒也好,灵器也好,都只是为了修道门类的发展,由修士自行定制的规范……”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慢慢增长。 你只是“小师兄”,不是教习,更不是长老,哪来这么大的权力?! 于是便有弟子,将这件事,上报给了荀老先生。 墨画有一点心虚。 “更何况,我又没让他们喊‘大师兄’,只是喊声‘小师兄’,有什么问题……” 剑阵! 晋升筑基中期的瓶颈,也近在眼前了。 一般情况下,墨画都懒得理。 平静的宗门生活中,唯一不枯燥的,就是同届弟子,因不满他这个“小师兄”,故意来找茬了。 而荀老先生一有空,就会把墨画喊到身边,考教他一些五行八卦上的阵理,以及检查一下,他阵法的练度。 乾学州界出不去,悬赏做不了。 被这么折磨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地,他们心里也就有数了。 “嗯。”顾师傅点头,“修界通常的灵器,都是‘制式灵器’,这种灵器,炼制材料,尺寸,工序,以及适配的阵法,全都是固定的,有自身的规范。” “还有一件事……”荀老先生看着墨画,忽而又道,“火佛陀的事,我知道了。” 领悟得极快,同时根基又极扎实。 有关阵媒的事,墨画但有所问,顾师傅言无不尽,对墨画的一些请求,也是有求必应。 “以权谋私”的事,墨画真敢做,关键荀老先生,他还真就包庇。 墨画顿时愣住了,张大了嘴巴。 荀老先生见墨画目光通透,显然将自己的话,记在了心里,微微颔首,便道: “所以,从今以后,你就安心修行,学阵法,不允许离开乾学州界了。” 正因为学得差,所以认不清差距,看不到自己的阵法实力。 墨画嗫嚅道,“可是……” 觉得大家年纪相仿,墨画甚至比他们还小,阵法水准再高,又能高到哪去,因此并不把墨画放在眼里。 “这样,才好量产。” 而且还很危险…… 此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阵法课上刁难了。 “尤其是阵法,”顾师傅摇了摇头,感叹道: 顾师傅苦笑,“剑阵是极特殊的阵法,而且都是剑道世家的核心传承,我一个炼器师,哪里有资格见过……” 他们不敢对墨画说太狠的话。这算辱骂同门,是要受罚的。 这群弟子也没办法。 那些阵法学得好的弟子,墨画随便开口说两句阵理,他们便心里有数,知道墨画阵法造诣的不凡,不敢造次。 墨画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谓定制灵器,万一批量炼制,不也就成了‘制式’灵器了么?” “顾师傅,您见过剑阵?” “不遭人妒是庸才,韬光养晦,固然是好事,但该出的风头要出,该争的位子也要争。” “这么一说,阵媒是灵器,灵器是阵媒?” 顾师傅愣了下,这下倒是诚心道: “小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墨画开心得不行,心中也对荀老先生更是感激。 上完课后,荀老先生又道:“墨画,你留一下。” “灵器泛用,才好卖出去;材料普通,产地限制小;材料廉价,成本就低;阵法简易,是个阵师就能画,就算不会,学个十天半月,也能轻松上手。” 顾师傅有空,也会从孤山城,回到清州城顾家。 荀老先生历经数百年沧桑,早已古井不惊的心中,此时竟一时心潮澎湃,生出强烈的期许来。 墨画此等行径,分明这是公权私用,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岂有此理! 墨画一愣。 玉不琢不成器,“阵”不学不知义。 “产业?”墨画道。 墨画与这群“小师弟”,“小师妹”之间的气氛,也和谐了不少,无论是课上还是课后,也没几个人敢来“找茬”了。 简直匪夷所思。 每天修行,上课,课余就是学阵图,练阵法。 墨画恍然大悟,又问道: 荀老先生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刁难墨画。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 “你阵法画得很快,去外面做悬赏,也不比你多画几副阵法赚的功勋多……” 虽心里并不将墨画当做“小师兄”,但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态度还算是过得去了。 虽然枯燥了些,但一直能有新的阵法学,墨画也甘之如饴。 荀老先生嘴上不说,心中却每每惊叹不已。 弟子陆续离开,偌大的传道室,便只剩下荀老先生和墨画两人。 教习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敢。 “当务之急,还是要提升修为,学习阵法。” 更何况,无论输赢,自己都是小师兄,没必要跟他们比,吃力不讨好。 顾师傅颔首道:“低端的制式灵剑不论,真正上品的灵剑,乃至一些本命法宝灵剑,其炼制之法,都是代代相传的绝密。” 筑基初期修为,十七纹筑基后期神识,可学二品高阶阵法,这种匪夷所思的天赋,当一个阵法小师兄,绰绰有余。 顾师傅又道:“除了剑器外,其他一些定制灵器,也都需要与高端的阵法,互相契合。” 墨画也发现了,但凡为难自己的,都是阵法学得差的。 他们学得一头雾水,画起阵法来,也是焦头烂额。 折算成功勋,也有将近四五千。 别说墨画据说是散修出身了,他就真是哪个老祖的亲孙子,怕是也没这个待遇。 墨画叹气,有些遗憾。 他们学乖了,也渐渐就消停了。 墨画倒没其他想法,只是心无旁骛学着阵法。 墨画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阵媒这种东西,毕竟是一门工艺,讲究实用。 宗门规定,严禁弟子之间,争强斗狠,私相斗法。 他们只要敢动手,墨画当即一个举报。 他平日里,还要学二品高阶阵法,也是很忙的,也没太多时间和心思,陪这些“小师弟”和“小师妹”玩。 这是我太虚门的弟子…… 完了,老底都被查到了。 “嫉恶如仇,除魔卫道,这都是好事,但你毕竟还小,不必急着做这种凶险的事。” “有!”顾师傅颔首道,“阵媒虽然通用,但其实也并不能完美适配所有阵法,不能完全发挥阵法的功用。”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顾师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阵媒以炼器手法炼成,本质上也是一种‘灵器’,而灵器需要附加阵法,本质上不也是一种‘阵媒’么?”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 墨画神色一滞。 墨画一脸震惊。 荀老先生心中默默道。 “万一这个阵师不画了,想找另一个来替代,更是难如登天。” 而且每副阵法,明明只学了一天,只练过几遍,但过了一晚,又仿佛多练了十天的量,下笔如行云流水,阵纹滚瓜烂熟。 墨画只能天天练阵法,然后其他所有时间,都用来修炼。 墨画心中一跳,问道: “阵媒则不一样,阵媒服务于阵法,在阵媒上,可以画多种多样的阵法,因此阵媒的功用,由阵法主导。” 但凡有刺头,墨画就“公报私仇”,当场差别对待,给他们布置双倍的阵法功课。 这样正好,墨画也还算满意。 此后,墨画就被荀老先生正式“禁足”了。 “最有代表性的,是灵剑。” 而墨画也有点小心眼。 “这是为了提高炼器效率,扩大产业规模,提升灵器产量。” “可是……”墨画弱弱道,“我要赚功勋……” 机会难得,墨画学得越发刻苦。 他又解释道,“阵媒和灵器,十分相似,但细分起来,里面的门道就多了,更主要的,还是与修道产业有关。” 荀老先生又把“小师兄”强调了一遍。 墨画闻言恍然,“本质上,都是以‘物’为媒介,在上面画阵法?只不过是人为了方便,做了区分?” 他的时间很宝贵,要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领悟阵法的过程中。 “你想下,假如定制灵器上的阵法,仅有少数阵师,乃至一两个阵师才能画出来,这还如何量产?” 荀老先生点头,“是。” 反倒是这种学得差的,越是无知,越爱叫嚣。 墨画心中默默道。 有荀老先生撑腰,大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般量产的制式灵器,功能要泛用,炼器材料要普通,要廉价,上面的阵法,也要简易适用。” 荀老先生也没有食言,一次性给了墨画十副,二品十七纹的,五行八卦类阵法。 不过与顾师傅聊了很多,墨画还是收获不小,但心中也有了一个疑惑。 墨画现在拘在宗门,阵法用的不多,所以很多想法,只能空想,根本没办法施展。 “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又凭什么让能力不如你的人,横压你一头?” 像是突然拦路,试图以言语激将,让墨画跟他们比这个,比那个,输了就不能当小师兄的这种情况。 而有的人,别说去追赶了,甚至连这种“差距”都看不到。 就这样,墨画的阵法水准,在悄无声息中,突飞猛进。 荀老先生不容墨画置疑道: 同样都是学阵法的,表面看着或许差不多,但实则可能判若云泥,差距极大。 墨画秉承着小师兄的本分,就暗中关照,稍稍严格了一些,给他们布置的功课,就更难,也更多了点。 不用花功勋,还能学阵法! 天上凭空掉下好大一张馅饼! 墨画生怕荀老先生反悔,立即满口答应道: “嗯嗯,我就待在宗门学阵法,哪里都不去了!” 有荀老先生主持公道,这些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实在太幼稚了。 “灵剑的材质,形制等,必须与内在的‘剑阵’,完全契合,才能最大程度上,发挥剑的威力。” “你且放心,别的天赋,你虽然样样不行,但在阵法上,绝对是一骑绝尘!” 学完了,就再去找荀老先生要阵图。 坑人都不带自己动手的。 “灵剑?”墨画眼睛一亮,心中一动。 刻苦学着阵法的墨画,在荀老先生眼中,也如稀世珍宝一般,从头到脚,就连毛孔,都在闪闪发光。 “……谦逊随和是好事,但也要有一览众山小的胸襟,要有卓尔不群的气度,要有‘小师兄’的格局!” 墨画小声道,“老先生,我做‘师兄’,是不是不太好……” 外出做悬赏,是根本不可能了。 一旦被他记恨上了,准没好果子吃。 但实际上,是个白切黑的小腹黑。 唯有荀老先生和教习都不在,墨画帮着授课,或是讲解一些二品初阶阵法的时候,他们才敢露头挑刺。 但凡露过头,冒过刺,挑衅过他的,他虽不放在眼里,但也都默默地将他们记在心里的小本子上。 荀老先生见墨画明白过来了,便宽慰道: “所以虽然一般意义上来说,定制灵器只要量产,那就成了制式灵器。” 荀老先生见墨画小脸认真,满眼笑意,答应得也很干脆,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脸一板,“有什么不好?道无先后,达者为尊,师兄之位,能者居之。以你的阵法水准,这个‘师兄’,当之无愧……” “这种灵器,一般都是‘定制灵器’。” “哦……” 墨画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四章 瓶颈 回到宗门后,墨画又将顾师傅的话,琢磨了一下。 不考虑修道产业的细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阵媒既是灵器,灵器也是阵媒。 随着他自己修为越高,神识越强,对阵法的领悟越深,以“地”为媒,画地为阵的手段越发纯熟。 对一般“阵媒”的依赖性,并不是那么高。 灵器这种东西,有就用,没有也无所谓。 墨画也不是特别依赖。 但如果想将阵法,推而广之,或者将阵法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就不得不考虑阵法与外物“媒介”的适配。 这个范围就很广了。 既包括普通阵媒,也包括制式灵器,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定制灵器。 墨画又想起了小渔村。 小渔村的渔修生活困苦,度日艰难,所用的渔船,渔网,鱼叉等用具,炼制工艺都十分粗糙,阵法更不用说了。 明明修界已经繁衍两万多年了,炼器和阵法的技艺,都已然十分成熟。 但这些修道技艺,真正能用在这些底层修士身上的,不足十之一二。 修界发展了,但传承被垄断了。 技艺迭代了,但却用来剥削了。 不光小渔村,通仙城,南岳城,以及墨画云游之时,一路上见到的各个仙城的底层境况,大抵如此。 墨画神情复杂,心有所感。 修士体悟天道,造福万生。 阵法是天道的显现。 自己出身微末,一路走来得了这么多机缘,领悟了这么多阵法,自然也应该秉承天道意志,以一身所学,造福天地苍生。 这是自己目前所领悟的“道”。 是修行的道,也是阵法的道。 墨画抬头看天。 天空浩渺,包罗万物,繁衍万生,无穷无尽,自强不息。 冥冥之中,墨画觉得,这也应该是“长生”的道。 但这也只是他隐约之中的一丝明悟,是不是真的如此,还需要自己身体力行地验证下。 大道必须亲身践行。 这也是师父教给自己的。 只悟道,但不行道,那和没悟一样。 只有亲自践行自己悟出来的“道”,才能知道自己的“道”,究竟是不是对的。 对了就坚持,错了就改正。 这样一步步走下去,不断感悟,不断践行,最终才能问鼎真正的长生大道。 墨画目光澄澈,道心豁然通明。 此后他一有空,便开始在心中,考虑阵法与阵媒适配的问题。 考虑如何将阵法,广泛地应用于制式灵器,以及如何通过定制灵器,最大程度地发挥阵法的威力…… 墨画做了很多阵图草案,只可惜暂时出不了乾学州界,他也要专心学阵法。 因此这些阵图草案,都只能停留在设想的层面,没机会小试身手。 墨画有点遗憾。 而时光一点点流逝,转眼又过去几个月。 墨画的神识,没一丁点增长。 因为天道法则,横亘在他的识海中,不停地“扣税”,将他的神识境界,压在十八纹之下,以免他的神念,无止境地增长,突破某种极限。 墨画有点无奈。 有空的时候,他也研究过识海中的这道裂隙法则,但这种东西太过深奥,墨画见所未见,短时间内,也研究不出什么来,只能姑且听之任之。 来日方长,薅天道羊毛的事,不急于一时。 而神识卡住了,他的修为却明显进步了。 墨画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已经渐趋饱和,达到了一个中境界的瓶颈期。 又过了数日,一日清晨,墨画打坐修炼,忽而气海一颤,异象骤生。 和当初一样,气海饱和,灵力突然化作水银一般的游丝,自经脉溢出,从络脉游走,向头顶百会穴汇聚。 经天门穴时,灵力游丝便宛若织线,向墨画识海内渗入,最终在识海内,编织成一道灵幕。 这次灵幕,比炼气时更凝练。 炼气境时,灵幕宛若水雾,此时的灵幕,就宛若水帘。 而灵幕之中,阵纹流转。 这些阵纹,皆是二品,微光盈盈,纷繁复杂,组成一大片谜阵。 这一套流程,墨画很熟悉。 就是普通的天衍诀生成“谜阵”瓶颈的过程。 但不同的是,墨画发现,这次识海中的灵力,呈现淡淡银白色,就像真正的银汞一样。 这是神念质变的表现。 墨画记得黄山君说过,象征着神阶的神髓的颜色,便以银色为始。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有些庆幸。 自己猜得没错,到了筑基境界,突破天衍诀的瓶颈,不仅需要神识的境界作为基础,需要阵法的造诣作为手段,还需要神念的阶位,作为资格。 面前的谜阵,完全由银色神髓般的念力凝结而成,宛如流银泻地,光彩炫目而内蕴神妙。 神阶不够,根本没资格解谜阵。 阵法造诣不高,解不开谜阵。 神识境界不足,怕是遇到这個瓶颈的能力都没有。 种种要求,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墨画忍不住叹气: “我到底学了一门什么功法啊……” 这门功法的要求太过苛刻,根本不像是给人学的。 但似乎,又不可能是给“神”学的。 神明秉道而生,生而知之,墨画没听说,神明还要学功法的。 那这门功法……到底是给什么东西学的? 墨画皱眉。 妖?魔? 墨画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索性便放弃了。 “罢了,反正都上了贼船了,改弦更张不可能了,只能闭着眼练下去了。” 突破瓶颈的事,墨画早就做了准备。 解阵的事,他也驾轻就熟。 神阶的条件,他也达到了。 只需花点时间,按部就班,将谜阵一个个解开,瓶颈自然就破开了。 只是墨画有些意外,谜阵的颜色,是银色的…… 银色是神髓的颜色,象征神阶。 而墨画吞噬了大量神髓,神念化身一大半,都融入了淡金色血液,还有一丝丝纯金。 比起银色,可谓遥遥领先。 天衍诀瓶颈的这个神阶要求,看似变态,但对如今的墨画而言,反倒有些低了。 墨画有一点点失望。 区区银色…… 早知道这样就行,自己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去探枯井,闯渔村,入河神庙,杀河神,“吃”邪神了。 白担心一场。 自己未雨绸缪,绸缪得有点太超前了。 不过这只是神念质变的开始,以银色念力作为门槛,似乎也很正常。 后面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 “后面……” 墨画琢磨了一下,心中一凛。 后面的瓶颈,神阶要求不会是淡金,纯金,乃是更高级的玉色和琉璃吧?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神明之髓? 自己上哪去找这种品质的神髓来吃? 关键是,自己能打得过这些可怕的神明么? 墨画头皮有点发麻。 “看来神髓还是要多吃,吃不到好的,就多吃点普通的,积少成多,不然以后突破瓶颈,真的要麻烦了……” 墨画心中叹道。 不过眼下,筑基中期的瓶颈,倒是不难。 只要花点时间,一道道解开识海谜阵,突破了瓶颈,自己的修为,就能成功晋升到筑基中期了。 筑基中期,就能跟上同门的进度,也不用留级了。 否则的话,修为跟不上,就要留级。那自己这个小师兄,只当了一年多时间,就要永远地沦为师弟了。 还好目前修为跟上了…… 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之后墨画便安安稳稳修行,一点点突破瓶颈,进度也在掌控之中。 而很快,年节将至。 墨画在太虚门的第二年,也要结束了。 一年一度的年末考核之后,太虚门便放年假了。 墨画的成绩一如去年,一甲六丙,发挥稳定。 阵法除了“甲”,他拿不到其他评级。 其他炼丹、炼器等功课,除了“丙”,他也基本拿不到任何其他评级。 这个成绩单,可以说没有任何意外,自然也没有任何期待感。 墨画早有预料,心如止水。 放了年假,大部分弟子,都回家族过年了。 墨画还是留在太虚门。 离州路远,山水迢迢,云海茫茫,他根本回不去,只能一个人留在宗门,天天看阵书,学阵法,破瓶颈。 虽然孤单,倒也充实。 不过他还是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年前二十八那天,顾家有场家宴。 琬姨喊他过去玩,顺便放松一下,看看彩灯,吃点好东西。 墨画本有些犹豫。 顾家家宴,自己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瑜儿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墨画有点心软,便同意了。 很快到了二十八那天,墨画准备离开宗门,前往顾家,便去向荀老先生辞别。 荀老先生听闻墨画要去顾家参加家宴,有些意外。 他知道墨画跟顾家有交情,但没想到,这交情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了,就连年节前的家宴,他都能去蹭饭。 顾家,闻人家,上官家…… 荀老先生心念一动,略作沉思,忽而抬眼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墨画,问道: “你就这么去赴宴?” 墨画挠了挠头。 倒不是他不想送什么。 关键是,他也没什么好送的。 顾家、闻人家,都是不知多少年底蕴的大世家,财大气粗,灵石成山,什么都不缺。 自己这点小家底,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之前倒是送过琬姨一尾黄金莲花三色鲤,但那是机缘巧合得到的,本就不易得,还很贵。 而且最后那条三色鲤,一半还落在了自己肚子里,另一半是瑜儿吃的,琬姨只喝了点汤……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你等下。” 说完他起身,取出纸笔,亲手写下了几个字,递给墨画。 “你带去,就当随礼了。” 墨画一怔,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时日来,他也知道荀老先生看似是个“老教习”,但见识,胸襟,气度,以及那种若隐若现的威严,绝非寻常修士。 看似只是简单几个字,但必然十分贵重。 “老先生……”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接。 “无妨,”荀老先生的神色宽慰,甚至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看着墨画,意有所指道,“说起来,我太虚门算是欠了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一个天大的人情…… 墨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竟还有这层缘故在里面。 据说上官闻人两大世家,和太阿冲虚太虚门三门,之前就有些渊源。彼此之间,有些人情往来也很正常。 就是不知,能让太虚门欠下人情的,究竟是什么事…… 墨画心里十分好奇。 但这种宗门世家层面的人情往来,也不是他能寻根究底的。 墨画便恭敬接下这幅字,笑道: “多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墨画便乘着车,离了太虚门,去了顾家。 顾家张灯结彩,繁丽但不显奢靡,热闹而喜庆。 顾长怀还在忙道廷司的事,似乎晚上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闻人琬的事也多,墨画也没见到她的面。 反倒是瑜儿,一见墨画,直接欢呼雀跃,扑到了墨画的怀里。 一旁的闻人卫便道: “琬小姐有事耽搁了,晚宴时才有空,小墨公子不妨带着瑜儿少爷四处逛逛。逢年过节的清州城,十分热闹。” 瑜儿欢快地看着墨画。 墨画也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清州城的确十分热闹,年味十足。 天天画阵法,很久没休息的墨画,也玩心大起。 他带着瑜儿,沿着繁华的清州城,逛了一天。 一路上车水马路,人如流水,坊市鳞次栉比,火红的灯笼,从街头挂到街角。 偶有争奇斗艳的烟火,琳琅满目的玩具,还有风味各异的小食。 墨画逛着逛着,见周遭热闹的景象,心情一时有些低落。 人声鼎沸中,他又想起了在通仙城的那段日子。 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小伙伴,想起了不着调的张叔叔。 还有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师父,神秘的傀爷爷,笨蛋小师兄和好看的小师姐…… 修道漫漫,人世浮沉。 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大家一面。 墨画情不自禁叹了口气,神色怅然间,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串糖葫芦。 墨画转头看去,就见瑜儿一只小手,攥着一串长长的糖葫芦,放在嘴里啃着,另一只小手,将另一串晶莹剔透,红润酸甜的糖葫芦,递在自己面前,献宝一样,奶声奶气道: “墨哥哥,糖葫芦!” 瑜儿一共拿了两串,自己吃了一串,分给墨画一串。 墨画失笑,摸了摸瑜儿的小脑袋,而后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果然又酸又甜,十分可口。 吃了糖葫芦,墨画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走吧,我带你去玩。” 墨画就拉着瑜儿的小手,沿着街道,逛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家宴要开始的时候,墨画才带着瑜儿回顾家。 只是路途拥挤,稍微耽搁了一些功夫。 到了顾家,墨画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原本白天欢声笑语的,到了晚上,反倒肃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修士,也拘谨了许多,不敢高声言语。 墨画有些奇怪,偶然见到顾安路过,眼睛一亮,便连忙招手,“小安哥。” 顾安一怔,见了墨画,便立马过来,打了个招呼。 墨画低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不算,”顾安左右看了眼,也压低声音道,“上官家来人了。” “上官家?”墨画一愣,低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瑜儿,不解地问顾安,“上官家来了,又能怎样?顾家与上官家,交情不是不错么……” 为什么气氛这么紧张。 顾安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上官家这次来的人,似乎身份很高,不能得罪,所以家主才要求族内弟子,谨言慎行。” “哦。”墨画点头。 不过这个好像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就是来蹭个饭。 更何况,自己就是一个筑基小修士,上官家都未必把他放在眼里。 很快,家宴就开始了。 大部分都是顾家的人,要么是长老,要么是一些典司,执司,要么就是普通的弟子。 墨画经常来顾家串门,大多数都比较眼熟。 有些长老,譬如顾叔叔的姑母,顾红顾长老,见墨画乖巧可爱,经常会跟墨画聊天。 其他长老,也多数都认识墨画。 普通弟子,有不少跟墨画还比较熟。 他们大多都在道廷司任职,有的还跟墨画“并肩作战”过。 墨画一路走来,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或是问好,或是寒暄,或是闲聊。 墨画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刚结束了手头的公务,赶回家的顾长怀,就坐在旁边看着,神色很是复杂。 就连他都差点忘了,墨画这孩子,姓“墨”而不姓顾了…… 闻人琬浅笑着,远远地对墨画招手。 墨画便带着瑜儿,走到闻人琬身边。 瑜儿又一下扑到闻人琬的怀里,亲昵地喊道:“娘亲。” 闻人琬脸上满是笑意,捏了捏瑜儿的脸蛋,又转过头,笑着对墨画道: “待会你就坐在这里,有好吃的。”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闻人琬又端详了一下墨画的面容,温声道: “比前些日子,似乎消瘦了些,估计是修行太刻苦了,待会我让他们再熬些汤,给你补补。” 墨画笑道:“谢谢琬姨。” 闻人琬柔美一笑,便拉着墨画坐下,拿一些新鲜的灵瓜灵果给他吃。 墨画安稳坐下,啃了口瓜,抬头往上座一看,便见不远处,首座的高台上,并坐着两人。 一人是顾家家主。 墨画见过,但没说过话。 另一人,气息深厚,样貌堂皇,极具威严,虽年过中旬,鬓角微白,眉角有淡淡的尾纹,但仍可见年轻时极为俊美。 墨画猜测,此人便是瑜儿的祖父。 也就是,上官家现任家主,上官策。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宴席 而在墨画偷偷打量上官策的同时,上官策却根本没看墨画一眼。 这是顾家家宴,子弟众多,小孩也有不少。 上官策位高权重,自不会一一过问。 他在和身边的顾家家主,低声说着什么。 顾家家主,名顾守言,看着要年迈一些,浓眉剑目,神情十分刚强固执。 他曾任乾学州界道廷司掌司,权力大,威势也极重。 上官策和顾守言,两个家主,神色严肃,不知在说些什么。 因为用了隔音的手段,墨画听不到。 不光是两个家主坐的高台,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宴席,四周也布了至少三品的隔音阵。 这些隔音阵,将顾家嫡系、长老以及贵客,与外面的一般子弟隔开了。 墨画听不到外面的喧闹。 外面的弟子,也听不到这些长老们在聊什么。 既与族人同乐,但又互不干扰。 墨画又打量了下其他人,发现除了顾家修士外,还有不少陌生面孔。 这些修士,一个个面容倨傲,养尊处优,修为也不凡。 这些应该就是顾家的“贵客”,而且大半估计都是上官家的长老。 他们按身份尊卑,修为高低,排次论座。 墨画又从上到下,看了眼座次,心中嘀咕。 越是大世家,讲究越多,看似是寻常的家宴,但座次的讲究却有很多,一点也不得马虎。 老祖不出面,最高处,自然是两個家主。 往下便是修为高深的实权长老。 再是嫡系核心弟子,又或者说,是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 后面再根据血脉,身份,修为等等,依次来排,估计还要考虑宾客之间的关系。 尽量把关系好的,安排坐在一起,这样宾主尽欢。 有仇隙的,要分开坐,以免惹出事端。 墨画看到了上官仪。 上官仪就坐在上游,靠近家主的位置,因为他是上官家嫡系,还是下一任家主候选。 顾家这边,经常给墨画点心吃的顾红长老,也在上座。 她是嫡系长老,身份高,资历老,修为也很是不俗。 墨画又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了顾长怀。 顾叔叔,在中游偏上的位置。 他虽然是嫡系,但父母早亡,在族中没有助力,天资虽好,但性格又太孤僻了些,所以只混了个中等偏上的座次。 不过,这也算不错了。 也有很多不如他的。 比如墨画自己。 墨画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座次,处在中游偏下的位置。 这倒也正常。 毕竟自己是来蹭饭的。 自己散修出身,无权无势,灵根也不好,跟顾家更是没一丁点亲缘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 这种家宴,能混个席位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但是…… 墨画侧过头,看了眼身旁的瑜儿,还有琬姨,眉头微微皱起。 自己能参加家宴,一是跟顾家关系还不错,但最主要的,应该还是沾了琬姨和瑜儿的光。 可为什么这等隆重的家宴中,琬姨和瑜儿的座次,只在中等偏下呢? 这有点不对劲。 琬姨是闻人家嫡系,是上官仪叔叔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瑜儿,更是上官家主一脉单传的嫡系孙子。 在这种家宴中,座次这么靠后,这就很奇怪了…… 墨画又转头看了看。 瑜儿年纪小,对这种世家尊卑,家宴座次,一概不知,只是小手攥着筷子,一脸兴奋地等开席。 琬姨应该心里有数,但她满眼都只是自己的孩子。 瑜儿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陪在她身边就好,对这些世家门第,上下座次,也并不放在心上。 墨画皱眉沉思,忽而神识一动,察觉到了几道目光。 “有人在看我?” 墨画不露痕迹地看回去,这才发觉不是。 这些目光,都是看向自己身旁的琬姨和瑜儿的。 其中一道目光,是上官仪。 上官仪虽坐在上座,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往下看,看向自己挚爱的妻子和儿子,眼神渴盼,还带着一些惆怅。 一个大男人,看着竟多少有些可怜兮兮的…… 墨画摇了摇头。 其次是顾叔叔。 他看向琬姨和瑜儿的目光,大多是担忧。 当然,他也看到了,坐在瑜儿身边的墨画。 墨画向他眨了眨眼。 顾长怀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便收回目光,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这两道目光,是好意的。 而其余的目光,则来自上官家的那群长老。 他们的目光,虽不至于恶意,但绝没有善意,冷冰冰的,带着漠然,充满着审视与挑剔,还伴有一些窃窃私语。 墨画微微叹气。 宴无好宴。 世家一群人,勾心斗角,真是太麻烦了。 不过很快,家宴开始了,墨画就把这些抛之脑后了。 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上了桌。 飞禽灵兽,仙果佳肴。 鱼虾豚蛟,鸡鹅鸾鸟。 色香味美,令人口齿生涎。 顾家虽不到五品,但也是显赫的大世家,年前的家宴,虽不至于有多奢侈,但绝对够丰盛。 尤其是对散修出身的墨画来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既然是参加宴席,安心蹭饭便好。 世家子弟,讲究礼仪,一边交谈,一边虚情假意地寒暄。 墨画则和瑜儿两个,心无旁骛,大快朵颐。 只是吃着吃着,墨画忽然察觉到,又有一道目光向自己这边看来。 十分苛刻,且带着不满。 墨画看去时,就发现上座中,一个女长老,身穿绿衣,浓妆艳抹,目光不善地看着琬姨,不知心中在盘算什么。 墨画便继续啃着鸡腿,默默留意着她。 家宴还在继续,佳肴味美,觥筹交错,表面上一片和气,但气氛总有些疏离。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正喝着果酒,便觉得一道厌恶之意传来,而后便听那女长老,向身旁的人问道: “听说闻人家的琬小姐也在顾家,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一位?” 她这话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不太大,显得失礼,又没有刻意压低,让大家都能听到。 而且这句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闻人琬放下瑜儿,款款起身,向那女长老行了一礼。 绿衣女长老故作诧异,并不起身,只假意寒暄道: “我出身乾州大族,是沈家嫡女,嫁到上官家没多久,平日里只听人说起琬小姐,但一直不曾见过面,一时好奇,便问出了口,若有唐突,你别见怪。” 闻人琬微微颔首。 女长老便敛了几分笑意,端起了架子,“按辈分算起来,我该是你的婶娘。” 闻人琬已然有些不悦,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恭敬道: “婶娘。” “嗯。”女长老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叹了口气,“你也别怪婶娘,你这常年不在家,我见你一面都难,彼此之间,自然就生疏了。” “不过话说回来……”女长老淡淡看了闻人琬一眼,图穷匕见道,“仪少爷好歹也是下任家主,你便是家主夫人,成天守在这顾家,算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不把上官家,放在眼里?” 闻人琬脸色微白。 场间的气氛,都冷了些。 闻人琬刚想说什么,上官仪便站了起来,温声道: “琬儿留在顾家,是为了照顾瑜儿。” “瑜儿自小体弱,为了强身健体,固本培元,这才小小年纪,就被送入太虚门修行。” “母子连心,又担心瑜儿修行懈怠,琬儿这才留在这里,既是为了照顾,也是为了督促。” “而乾学州界附近,上官家、顾家还有闻人家,都有不少修道产业,这些产业,也全靠琬儿打理……” 女长老见他们夫妻情深,不由挑剔地打量了闻人琬一眼,不坏好意笑道: “容貌温婉,秀外慧中,的确是个大美人,难怪仪少爷如此痴心,处处为你说话,凡事都要顺了你的心意,真是令人羡慕。”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皆变。 这便是在暗指上官仪,身为上官家少主,色令智昏,受妻子掣肘,难堪大用。 上官仪脸色微变。 也有人偷偷打量首座之上,家主上官策的脸色。 毕竟上官仪,可是上官策唯一的儿子。 可上官策神情平静,置若罔闻,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受到非议。 顾长怀皱眉,见闻人琬孤身站着,受着上官家的非议,当即便想站起身来。 可转瞬间,一道锐利的目光,向他看来。 是顾家家主顾守言。 顾长怀神色倔强,几次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办法忤逆家主,只能悻然坐下。 顾长怀心里也知道,他站起来说话,也无济于事,只会让情况更糟。 而另一边,上官仪虽故作镇定,但心中却一沉。 他也意识到,自己越是维护琬儿和瑜儿,反而可能使他们受到的指责越多。 也越显得自己儿女情长,优柔寡断。 虽然自己就是儿女情长,别人说也无所谓。 但他总不忍心,牵连自己的妻儿。 沈家出身的女长老,见此情形,嘴角微露冷笑,目光一转,又看向了瑜儿,摇头道: “世家子弟,三岁习礼,行止坐卧,饮食起居,皆有风仪,不可逾矩。” “哪有像这孩子一样,神情欢快,见了长辈也不知收敛,走路莽撞,没一点仪度,参加家宴,也只顾吃喝的……” 女长老遗憾道,“这样,怕是好好一个孩子,也给教坏了。” 瑜儿被她当众数落,忽而手足无措,蔫蔫地躲到了娘亲的身后。 闻人琬心中一疼,随即大怒,目光一冷,刚想反唇相讥,却见到上官仪忧虑的目光。 她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沈家女长老,是长辈,说这阴阳怪气的几句,明面上是教诲。 而她是晚辈,忍了还好。 若是忍不了,出言顶撞,后果必然更严重,不仅自己要背上“不敬长辈”的名声,就连瑜儿也会受连累,被人说“没教养”。 因为她是做母亲的,而瑜儿又是她养大的。 闻人琬眼眶微红,一双素手,攥得发白。 墨画看着十分生气,他刚准备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女长老,志得意满,不知何时,已然把目光转向了他。 “这位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 墨画一怔。 女长老不待墨画回答,便讥笑道: “灵根低劣,依我看,必不是世家子弟,不只是哪里的野小子吧。” 她又把目光,转向闻人琬,叹道: “这便是伱的不对了,修士修道,讲求法财侣地,这个‘侣’字,讲的就是志同道合的道友。” “世家子弟,从小时候起,交什么样的朋友,就要严格筛选。” “出身不显,身份不尊,血脉不贵,灵根不优,这样的人,是不值得,更是不配登堂入席的。” “更何况,这孩子吃相比瑜儿还粗俗无礼,缺乏教养,你倒是真不怕,我堂堂上官家的嫡系,被这小子给带坏了?” 瑜儿虽听不大明白,但也知道,他的墨哥哥被人说坏话了,气得小脸发白。 闻人琬同样忍不住了。 自己的事,忍一忍便罢了。 可墨画是瑜儿的恩人。 瑜儿当初被劫走,是墨画救回来的,瑜儿噩梦缠身,更是全仰仗着墨画纾解。 闻人琬目光一冷,当即便道:“你……” 可没等她说出口,就发现墨画拽了拽她的衣袖。 闻人琬一怔,低头看去,就见墨画喝了口果酒,润了润嗓子,而后擦了擦嘴,缓缓站了起来。 闻人琬不知墨画要干什么。 墨画便一脸单纯,偷偷指着那个女长老,小声问闻人琬道: “琬姨,这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是谁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单纯压低声音,又没有用神识遮掩。 在座的修士,各个修为不俗,哪里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凶巴巴的老太太…… 众人的神情,立刻微妙了起来。 那女长老一愣,随后立马怒目圆睁。 她活到现在,两百多岁,从来只听人奉承她“倾国倾城”,“貌美如画”,“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她也自认,容貌不输于任何人。 可没想到,这个小鬼! 竟喊她“老太太”! 她指着墨画,厉声问道:“谁是凶巴巴的老太太?!” 她这凶巴巴一问,不言自明。 墨画似乎被吓了一跳,弱弱道:“琬姨喊你‘婶娘’,你不是老太太是什么?” 女长老两眼喷火。 闻人琬心里有些快意,但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虽是婶娘,但也就比我大一百多岁,不至于喊老太太……” 墨画嘀咕道:“那我哪里知道,她脸上的粉涂太多了,跟墙一样厚,我哪里能看得出来……” 女长老差点把牙咬碎。 墨画又问闻人琬,“不喊老太太,那我喊……老阿姨?” 席间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很快,又有人接二连三,低声笑了起来。 被笑声一激,这位沈家出身的女长老,终是怒不可遏,手掌一拍,将一桌碗碟,震得粉碎,菜肴汤汁流了一地。 墨画摇了摇头,一板一眼道: “这位老阿姨,摔摔惯惯的,好没礼貌啊。” “行止坐卧,饮食起居,要有礼仪。” “不是说三岁就开始学了么,怎么有人都两百多岁了,还没学会呢?” 墨画又轻声嘀咕道,“你看,自己都没学好,还想着教别人……” 女长老擦着“白”粉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五官都开始扭曲。 良久之后,她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 “目无尊长!顾家真的是……什么样的小鬼,都能上桌了……你爹娘是谁?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若不说出来历,上官家,包括沈家,都不会放过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皱眉。 好歹是大族沈家出身,如今嫁入上官家,位列长老,心胸竟能如此狭窄,如此没有气度,跟一个小孩过不去,还当众出言威胁…… 随后众人又看向墨画,神色有些担忧。 几个认识墨画的顾家长老,便站出来打圆场。 “小孩子,童言无忌,何必动气……” 顾红长老也敷衍道: “年节将至,不宜大动肝火,毕竟是家宴,其乐融融才好,这孩子我之后会说他的……” 女长老却揪着不放,冷笑道: “这小鬼,不是你们顾家的人吧?” 众长老一怔,面面相觑。 墨画当然不是顾家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没办法说谎。 女长老便冷声道:“那这小鬼,为何会参加你顾家的家宴,还敢对我出言不逊?你们顾家,最好给我个说法!” 这话就难听了。 顾家长老纷纷面色不善。 之前劝你,是给沈家,还有上官家面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如此不知分寸,嚣张跋扈,那就是不把顾家看在眼里了。 顾家虽不如沈家,但也并非一般的小家族,岂是这么容易被人拿捏的? 气氛正有些僵持之时,墨画这才取出一枚木匣,缓缓放在桌上,脆声道: “我是来送礼的!” 女长老向下一瞥,见墨画的木匣中,只放了一幅简陋的字,普普通通,不曾装裱,也无华贵的气息,便讥笑道: “没点出息,什么破字画都拿来送,也不觉得丢……” 旁边一个年老的上官长老,却神色大变,立马呵斥她道: “闭嘴!” 而高台之上,上官家主和顾家主,竟也缓缓站起身来。 女长老神色茫然,不明所以。 上官家一位长老,眉头紧皱,看了眼字,目光渐渐不可思议。而后看向墨画,语气不自觉敬重了许多,“小兄弟,这副字是……” 墨画道:“是荀老先生,让我送来的!” 荀老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 便有几个资历很老的长老,心中一颤,压低声道:“太虚门的荀老祖。” “这幅字是……老祖手迹。”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墨画时,更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太虚门老祖,竟让这小修士来送礼? 这小修士何德何能……竟能代老祖送礼? 他与太虚门的荀老祖,又有什么关系? 一众修士,心中震动。 墨画身边的闻人琬有些错愕。 她还怕他在宗门受欺负,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连老祖,都替这孩子撑腰了…… 顾长怀更是有些失神。 他知道墨画在太虚门混得好,但也没想到,他竟能混得这么好。 那位墨画口中,教他阵法的荀老先生,竟然是洞虚老祖…… 气氛一时凝滞,场间鸦雀无声。 便在这时,人影一晃,上官策和顾守言已经到了墨画身边,看向了匣中的字: 福缘深厚。 两人神色错愕,心中微惊。 “福缘深厚?” “太虚门的荀老祖,为何题了这四个字?又有何深意?” 两人一时思绪万千,不过面上都是平静如水,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多问。 顾守言对着字,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前辈赐字。” 而后便看向墨画,刚硬的面容上,微微笑了一笑,“收好吧,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 墨画微怔,而后眼含笑意,礼貌道: “谢谢家主!” 之后上官策和顾守言都不再说什么。 宴席也正常进行。 不过再上菜的时候,顾守言便吩咐人道: “加个上座。” 众人神情有些古怪,但也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上座之间,便临时加了个座次。 这是对荀老先生的敬重。 不过,毕竟不是老祖亲临,所以也不至于排首座。 所以这个座次,仅次于两个家主,但在一般上座之上,算是“上上座”。 顾守言道:“小兄弟,请。” 墨画目光一喜,拽了拽闻人琬的衣袖,“琬姨。” 闻人琬一怔,而后有些拘谨地起身。 墨画又拉着瑜儿的小手,三个人堂而皇之地走到高台之下,坐到了“上上座”的桌次上。 上上座。 这是荀老先生的排面。 墨画知道,自己这是狐假虎威,沾了荀老先生的光。 不过荀老先生既然送了自己这幅字,这些事,估计他老人家也心中有数,墨画也就不客气了。 上上座的灵膳,比下面的更好一些。 而这下更没人敢管他了,墨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瑜儿得了墨画的“纵容”,原本受怕的眼眸中,渐渐有了光彩,神情也没了胆怯,理直气壮地跟着墨画大吃大喝起来。 闻人琬看着两个孩子,目光既是欣慰,又有感激。 而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绿衣女长老,现在的座次,反而在墨画下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画,坐在她头顶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大吃大喝,气得浑身乱颤,面容扭曲,脸上涂的脂粉,簌簌往下掉……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六章 命格 家宴结束后,宾客各自散去了。 虽有些波折,但大体相安无事,勉强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深夜,顾家家主的书房内。 上官策和顾守言对坐煮茶,秉烛夜谈。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修行,除了是家主外,还算是故交。 上官家虽强于顾家,但差距并不算太大。 顾守言年龄略长于上官策。 两人都活了数百年,历经风雨,既有利益算计,也不乏深厚交情。 顾守言性情刚直,有事也向来直言不讳,沉声道: “你要把上官家的生意,都收回去?” 这些生意,都在乾学州界附近的一些修道产业,原本是给顾家打理的。 上官策颔首,“沈家出了高价,我转给他们,比我们上官家自己经营,多出两成收益。” 顾守言冷笑,“沈家这么好心?” 上官策道:“无论是否好心,利益摆在这。” “什么利益?” 上官策摇头,“这不能说。” 顾守言嗤笑,“还能有什么利益?无非就是灵石,丹药,人脉……哦,还有四大宗的名额?” 上官策沉默不言。 顾守言兀自煮茶,拨弄着茶罐里的茶叶。 上官策目光微凝,叹了口气,“沈家应该也来找过你吧,你一口回绝了?” 顾守言“嗯”了一声。 上官策道:“这是示好,顾兄,你就算不接受,也该给点转圜的余地……” 顾守言冷着脸,“沈家那些小人,交之无益。” 上官策摇头,“世家面前,只讲利益,不讲德行。行事必先把德行抛在一边,否则容易意气用事,耽误了家族的发展。” “你不讲就不讲,那是你的事,但别教我做事。”顾守言脾气刚正。 上官策试探道:“那上官家的生意……” 顾守言挥了挥手,“都拿走,本来也都是你上官家的媳妇在打理,你要收回去,跟她说一声便是。” “我顾家修士,大多是道廷司出身,本就不擅长经营,这些修道产业,也只是用来补贴点家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要劳烦琬儿那丫头费心,不值当。” 上官策微微松了口气。 顾守言不愿理他,自顾自烹茶,看着袅袅茶气,聚精会神,显然并不将这些利益得失,放在眼里。 屋内一时有些沉闷。 过了许久,上官策目光微沉,叹道: “顾家……会有麻烦。” 顾守言闻言诧异,挑了挑眉。 他与上官策从小一起长大,上官策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这人自私自利,精致而利己。 但若不涉及他自身或是上官家的利益,他也会讲情分,说话也还比较坦诚。 所以尽管嫌弃上官策的德行,觉得他心机太重,但这么多年下来,顾守言还是与他,有着不浅的交情。 毕竟到了他这个修为和地位,真能说得上几句话,聊上几句天的修士,也不剩几个了。 顾守言问:“谁在找我顾家麻烦?沈家?” 上官策还是摇头,“我说的,伱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不能说。” 顾守言十分扫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他没给上官策倒。 上官策只能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味有些苦,还有些涩,不算上好的茶。 但顾守言就喜欢喝这个味道。 上官策不太喜欢,但也没说,而是默默把茶喝下,看了眼顾守言两鬓的白发,微叹道: “顾兄,大丈夫能屈能伸……” “上面那么多世家,向顾家示好,你但凡给他们一点面子,顾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升不上五品。” 顾守言眼一瞪,“给什么面子?他们是要我给面子么?他们是要我顾家的权力给他们面子!要道律给他们面子!” “权力是我顾家的么?” “道律是我顾家的么?” “道廷之权,道律之公,上取之于天道,下取之于苍生,我顾家何德何能,敢据为己有,以权谋私?” 上官策有些头疼,“有些事,别人能做,偏偏你顾家做不得?就你顾家清高?” “清高算不上,”顾守言一脸睥睨的样子,“老子乐意。” 上官策顿时没了脾气。 顾守言看了眼上官策,发现他这个老朋友,至少此刻,没那么多心眼,是真关心自己的,便叹道: “你汲汲于名利,名利场上的事,你比我懂,但这事其实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来,我顾家出过洞虚老祖,也早有五品的底蕴……” “世家之中,虽有恨我顾家入骨的,但也有与我顾家交情甚笃的,人缘不说有多好,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甚至好几次,一只脚都踏入五品的门槛了,还是因多方掣肘,没能更进一步。” 顾守言声音低沉道,“真正的道廷司五品世家,岂是儿戏?” “我顾家恪守道律,太多的人,不想我顾家,往前进这一步。” 上官策眉头微微皱起。 “而且,”顾守言自哂道,“你以为,我接受那些世家的示好,与他们沆瀣一气,他们就会接纳我顾家?” 顾守言摇了摇头,喝了口茶,继续道: “我不接受他们示好,那我顾家就是头野狼。” “纵使他们是虎豹,想吃了我顾家,也要担心被我顾家拼死反扑,撕下几块肉来。” “而我若受了他们的好处,那我顾家,就成了一条狗!” “表面上,他们或许客客气气,但暗地里,必更加瞧不起我。” “遇到些腌臜丑陋的破事,他们丢一根骨头,我就要去咬,就要替他们善后。” 顾守言面容冷峻,目光似剑,冷哼道: “这群蠹虫,他们也配?” “我顾家便是拼着性命,从他们身上咬下肉来吃,也不会摇尾乞怜,去舔他们丢来的骨头!” 上官策沉思片刻,还是摇头,叹道: “顾兄,你还是偏激了点,我上官家可与顾家共进退,他们也……” 顾守言神色刚强道:“你上官策,接受沈家示好,便能与沈家交好,因为你们本质上,都是一类人。” “而我不是。” “我跟你们,从来不是一类人。” 上官策一怔,目光微冷,但并不见恼。 顾守言继续道: “家主如此,家族也是一样。” “你上官家和沈家,产业兴盛,都是靠利益起家。而我顾家,在道廷司做事,究其根本,要靠‘根骨’立家。” “上官家要突然讲‘根骨’,怕是转眼即亡。” “同样,我顾家若不讲‘根骨’,即便一时强盛,但覆灭也只在旦夕之间。” 上官策略微失神。 他素来只当,自己这個大哥脾气强硬,行事刻板,不知变通。 却没想到,他并不是表面上的固执。 很多事,他其实都明白。 而且似乎,比自己看得还明白一些。 上官策心中叹气,果真人不可貌相。 他替顾守言斟了一杯茶,淡然道: “顾兄,好自为之吧。” 希望将来,上官家和顾家,不会走上势如水火的路子。 顾守言“嗯”了一声,接过茶喝了。 至此,基本上该说的都说完了。 两人各自喝茶,虽不说话,但彼此不动心机,气氛倒缓和了许多。 顾守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看了上官策一眼,但没问出口。 上官策似有所感,放下茶杯,缓缓道: “顾兄,有事就说吧。” 顾守言点了点头,也不避讳,直言道: “我有一件事,有点不明白,你一个只讲利益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深的门户之见?对闻人家成见那么深?” “今日晚宴,沈家那个长老,如此刁难琬儿,不成体统,你竟一句话不说?” 上官策默然,“一个蠢人罢了……” 他喝了口茶,撇了撇茶叶,语气平淡道,“沈家把她嫁过来,是试探我上官家的态度。” “沈家向我们示好,我们也要拿出态度。” “纵使她再胡闹,我们也要客气点,毕竟刚赚了沈家的灵石,吃人嘴软。” “而上官家另外几房,其实也是在拿她当枪使,给仪儿施压……” “上官家另几脉,早就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了,从我手里抢不到,那就从仪儿手里抢。” “这种事,往后不会少,我也不会插手。” “我是家主,但我也只是家主。真正的权力,都在老祖手里,很多事我也决定不了。” “仪儿他若有本事服众,那他自然就能当上家主,可若镇不住别人,这个位置,尽早让给别人来坐,反倒是好事。免得他优柔寡断,坏了家族根基。” “至于琬儿……”上官策目光微沉,“她是受仪儿连累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仪儿太重情了,对琬儿心意太重了,琬儿自然就成了他的命门。” “夫妻一体,琬儿出错,那就是仪儿出错。” 上官策微微叹道:“仪儿若只是个普通世家子弟,不是我这个家主的儿子,不涉及家主之争,那自然也没人会想着去为难琬儿。” “他们小两口,只要安心过日子便好。” “可惜,他们身份都不普通……” 顾守言点了点头。 “至于闻人家……” 上官策略作沉思,目光复杂,“上官家与闻人家,虽有嫌隙,世代不通婚,但也并非什么血海深仇。” “否则这门仪儿和琬儿的婚事,从一开始,就会被掐断,任仪儿再苦苦哀求,都绝无可能。” 上官策看了眼顾守言,坦然道:“但我确实,自始至终,都不看好这门婚事。” “闻人家只是一方面,我不仇视闻人家,但与闻人家联姻,上官家的确没什么好处……” “或者说,好处不够大。” “仪儿出身好,天赋好,样貌极佳,虽有些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但这样反而更讨女子喜欢。” “议亲之时,我手里有好几门亲事,这些女子,嫡系血脉,门第皆上等,品貌也上佳,有灵矿陪嫁,势力也都极大。” “与他们结亲,对我上官家,对我这个家主,以及对仪儿将来承继家主之位,都有极大的助力。” “仪儿将来,也必将一路坦途。” “可是……” 上官策深深叹了口气,“仪儿太令我失望了,这些好亲事,他一个不要,一门心思,念叨着‘非卿不娶’,非要把琬儿这丫头迎进门。” “琬儿这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和仪儿一样重情重义,虽任性点,但心地不错。” “但作为上官家,未来的家主夫人,她却一点也不合格。” “再加上,这是仪儿第一次如此忤逆我。” “他的亲事,运作之下,本有天大的利益可图,我上官家的地位,也可向着那本遥不可及的六品,再进一步,结果事与愿违,一切谋划付诸东流……” 饶是上官策城府很深,也不由眉目微张,露出愠怒之色。 顾守言大概便明白了。 坐在家主的位置,很多事情,就不似表面那么简单了。 上官策的心情,他也理解。 “但是,”顾守言皱眉,“那瑜儿呢?琬儿便罢了,瑜儿毕竟是你一脉单传的亲孙子,你不至于,因为琬儿这丫头,连你亲孙子都疏远吧……” 上官策目光微沉,神情变换,似有难言之隐。 “不方便说就算了。” 顾守言也就顺便一问,也不是非要上官策回答。 这毕竟是上官家的家事。 顾守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啜了起来。 上官策面上蒙着一层阴影,沉默良久之后,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瑜儿出生时……我请钦天监的一位老祖,替他算过命格。” 顾守言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上官策接着道:“瑜儿他……” 他顿了一下,深深闭了下眼,而后缓缓睁开,语气发寒,“瑜儿他自出生起,天生的命格,就是个‘死人’,是个残缺的躯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守言手一颤,神色震惊。 随后他目光一沉,“命格之事,未必就是真的……” 上官策摇头,“你不知那位老祖的身份,他算的命格,不会有错。” “而且……我也能看出来。” “瑜儿这孩子,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虽看似好好的,但天生神识虚弱,像是残缺了魂魄一般,而且他偶尔能看到一些,寻常修士看不到的东西,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梦魇,就像是……一个半只脚踏入黄泉的婴孩……” 上官策目光有些痛楚,“所以每次看到瑜儿,我心中都仿佛扎了一根刺。” “他既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的亲孙子,但又命中注定,是个早夭的‘死人’,根本养不大的……” 顾守言神色怔忡半晌,忽而看向上官策,毫不容情,冷笑道: “年轻时太渣,老了绝种,你也是活该。” 上官策面色难看,但无力辩驳。 顾守言见他神色,叹了口气,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了些,“不能救么?” 上官策神情苦涩,“命格这种东西,没人能改得了。” “放屁!”顾守言脸一黑,“真要不能改,就没‘逆天改命’这四个字了!” 上官策叹道:“这是老祖的原话,当年他说过,瑜儿的命格,是先天铸成,天机太深,因果太大,不是人力所能逆改的……” 顾守言低声问道:“那位老祖,何等修为?” 上官策往天上指了指。 顾守言心中一凛,不再多言,但心中也知道了,这句断言的份量。 喝完茶,上官策走后。 顾守言一人坐在桌前,也不喝茶,怔怔坐着,脑海中又浮现起瑜儿那天真乖巧的模样。 顾守言饱经沧桑的心里,也忍不住一痛,低声叹道: “好孩子,却没好命啊……” …… 墨画吃了顿大餐,又在顾家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就要回太虚门了。 荀老先生写的“福缘深厚”的四个字,墨画送给闻人琬了。 虽然荀老先生没明确说送给谁,但墨画隐隐猜测,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要送给琬姨的。 闻人琬接过这幅字,也不免受宠若惊。 在乾州任一世家中,洞虚老祖都是顶级的人物了,一般弟子,根本无缘得见其面,更别说受赠手迹了。 闻人琬本想向荀老先生回礼,但想来老先生,也不稀罕这点东西。 所以她便打包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有一些二品阵书阵图,一股脑都送给了墨画。 全都是墨画喜欢的东西。 墨画象征性地婉拒了几下,而后便开开心心,且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临行前,顾长怀也找到了墨画。 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简单聊了几句。 “有件事要跟你说下,”顾长怀寻思了一下,开口道,“前些时日,有一伙来历不明的魔修,涌入了乾学州界周边。” “魔修?”墨画一怔。 顾长怀点头,“来历还没查清,究竟有多少,修为如何,也还不清楚。” “活动范围,也仅限乾学州界附近的二三品小州界,图谋未知,但必然没怀什么好意。” “道廷司已经开始动手抓了,但目前的情况,还不太好说……” 顾长怀又看了墨画一眼,提醒道: “虽然你被‘禁足’了,出不了乾学州界,大概率碰不到他们,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小心些。” “嗯嗯。”墨画点头。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七章 简算(为盟主一起修仙加更~) 将墨画送走后,过了中午,闻人琬也要带着瑜儿,回上官家过年拜祖了。 马车上,瑜儿看了一会书,有些累了,便歇息了一会。 闻人琬则在一旁,美眸含笑地逗着他玩。 上官仪看着二人,心中宽慰不少,又觉亏欠许多。 若非他在上官家地位特殊,一堆人虎视眈眈,本应该就像这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好修行过日子的。 可如今,他周转在家族,父亲,妻儿之间,左右支绌,十分艰难。 闻人琬也体谅他的难处,倒没说什么。 只要瑜儿健康平安就好。 马车走着走着,上官仪忽然问道:“也不知墨画那孩子,喜欢什么……” 闻人琬一怔。 上官仪叹道:“这次家宴,我们算是承了他一个大人情,总该报答一下才好。” 闻人琬道:“我回过礼了。” 上官仪摇头,“老祖的手迹,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大礼,无论如何,我也要再送些谢礼,表达一下谢意。” “况且……”上官仪看了眼瑜儿,神色十分欣慰。 “瑜儿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也不怎么做噩梦了,这也多亏了墨画在太虚门的照料。” 闻人琬点了点头。 这倒是没错。 虽说她将瑜儿送进太虚门,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墨画能帮忙驱散瑜儿的梦魇。 不求根治,但也希望能缓解一下。 不至于让瑜儿小小年纪,遭噩梦折磨,成天成夜,不敢入睡。 这件事,闻人琬之前也是存了万一的念想,却没想到,竟真的让她心想事成了。 如今瑜儿活泼可爱,比之前憔悴可怜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倍。 “送礼的话……” 闻人琬琢磨了一下,“墨画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品性高洁,送灵石的话,他估计看不上……” 灵石的事,闻人琬显然对墨画有一点误解…… 而后她接着道: “送灵器的话,这孩子……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他资质的确……差了些,血气灵力都很低微,一些上品的灵器,他未必能用得来……” “好的丹药,他现在也未必就能用得上。” “不如,再送他点阵法吧。” 闻人琬一一列举道。 上官仪也微微颔首。 送阵法,既贵重,又不显俗气,还能督促他修行学道,再合适不过了。 “送什么阵法好?”上官仪问。 闻人琬想了想,“你们上官家,有什么珍藏的阵法么?” 上官仪心中默默嘀咕。 你现在也是上官家的媳妇…… 不过他没敢说出来,而是认真思索片刻,缓缓道:“有倒是有,但这些都是绝密的传承,我也不好私自给他……” “不是那么绝密的呢?” “也有,但都太难了,给了他也未必学得会,反而可能让他神识虚耗,蹉跎光阴。” 闻人琬想了下,道:“这个没事,有荀老先生指点,若有不适宜学的阵法,荀老先生就不会让他学了。” “这倒是……”上官仪点头,“那我回族,就挑一些。” “嗯。”闻人琬微微沉吟,忽而眼眸一亮,悄悄道:“你把上官家绝密的阵法,也拿几副过来……” 上官仪一怔,有些为难道: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走漏了消息,墨画也会有麻烦。” “你好笨啊……” 闻人琬皱眉,“又不让你拿上官家独有的传承。” “你挑一些,虽然绝密,但上官家有,其他家也有的阵法传承。” “墨画即便学了,也没什么关系,谁又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别人纵使问起来,他不说,别人也没法查证。我们不说,这跟我们上官家,也就没半点关系了……” 上官仪情不自禁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尤其是闻人琬口中的“我们上官家”几个字,让他听着很舒服。 “那我回去找找看。”上官仪道。 世家弟子的修行,要求严格,丹阵符器,样样都要有涉猎。 只不过不要求太过精通。 他虽也学了阵法,但也只是学一般的阵法。 太高深的,太复杂的,又或是真正绝密的阵法,钻研极难,学起来事倍功半,除非是将来走阵法之道的弟子,否则是不会花大力气去参悟的。 因此上官家究竟收录了哪些绝密阵法,他还是要回族后,去藏阵阁看看。 “那,给几品的?”上官仪又问闻人琬。 “给他现在能用到的……”闻人琬想了想,“从基础一品,到二品中阶……二品高阶吧。” 上官仪一愣,“二品高阶?太难了吧,他现在就能学了?” 闻人琬没好气地剜了上官仪一眼,“想什么呢?他才筑基初期,怎么可能会学二品高阶阵法?” “这叫未雨绸缪!”闻人琬接着道。 “你只给二品初阶阵法,那等他到了筑基中期,筑基后期,难道还要他再求着你,要中高阶阵法?” “所以二品的,索性一次性都给了。” “至于三品阵法,就要结丹之后了,还早着呢。” 上官仪微微笑了笑,温声道:“还是琬儿考虑得周到。” “那就这么定了,”闻人琬莞尔一笑,“伱在上官家找找,我托人回闻人家,也找几副,要找好一点的,然后当做谢礼,一并送给墨画。” “嗯。”上官仪答应道。 之后一家三口,气氛融洽。 上官家一行人,车马繁华,仪式雍容,浩浩荡荡,离开了清州城,就这么行驶到了五品上乾州界,上官家的府邸。 上官家高门之前,有人列队相迎。 上官策先行,一众长老在后。 上官仪和闻人琬,也一左一右牵着瑜儿的手,下了马车,走进了上官家恢弘华贵的洞府。 上官策目光平静,不露痕迹地从人群中扫过,看了一眼上官仪和闻人琬,也看了一眼瑜儿,有些失神。 瑜儿…… 上官瑜。 翩翩君子,如瑾似瑜。 这个名字,是上官策煞费苦心,亲自取的,包含了他的期许。 但这個名字,是在瑜儿还没出生时取的,在瑜儿还没被钦天监的老祖,算出必死命格之前取的。 上官策又看了眼瑜儿。 这是自己的孙子啊。 也不知,会不会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孙子…… 上官策心中苦涩。 另一边,瑜儿不知和娘亲说了什么,小小的脸上,满是欢快和满足。 上官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滋味难言。 “注定早夭,必死的命格……” 上官策微微叹气,心中刺痛。 但他心机深重,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依旧威严堂皇,面无表情。 …… 进了上官家,上官策回到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奢华典雅,中间也摆了一个罗盘。 “参不透天机,看不破因果,纵使境界再高,也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 年纪越大,见识越多,修为越强,接触的层面越高,上官策对这句话的感触,也就越深。 只可惜,天机之术早已没落。 上官策虽想方设法,但也只得了些天机术传承的皮毛。 天机算术,是门极高深的修道学问,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一点点参悟。 这点上官策也明白。 他不求精通,但求略知一二。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私心太重,天机之事,他怎么学都学不明白,怎么看,都是一头雾水。 仿佛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自己所见的,都只是自身私心浮欲的表象,而非天机因果的本身。 不过凡事,总归要勇于尝试。 上官策打算先从简单点的入手,譬如…… 那个叫“墨画”的孩子。 这个念头,在顾家的时候他就有了。 “墨画”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瑜儿的事,他也早就有所耳闻。 但这次在顾家,他却是第一次见墨画,与此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的感觉。 看着天真,但又心思聪颖。 看着单纯,但又胸有城府。 明明外在的形象和气质完全不同,但上官策看在眼里,却总觉得这孩子,跟那个自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顾家家主顾守言,有那么一点相像。 行事都有些近乎古怪的坚持。 更奇怪的是,这个叫墨画的孩子,明明只是散修出身,看着也平平无奇,却能得到太虚门荀老祖的赏识? 上官策心中不解。 他想算算。 洞虚他不配算,羽化他算不到,金丹他算着很吃力,但区区一个筑基初期小修士,简单算一算,应该没什么大碍。 也不算太深,算算来历便好…… 上官策开始拨弄罗盘。 罗盘因果浮沉,气机流转。 可只转过一个刻度,罗盘便忽然宕机了一般,猛烈一颤。 与此同时,上官策只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上官策寒毛直竖,心中惊颤,当机立断丢掉罗盘,封心锁神,不敢再窥视任何因果。 片刻之后,一切消散。 上官策低头一看,就见罗盘之上,已然有了道道裂痕,不由眼眸微张,目光已然带了一丝骇然。 “天机……是这么凶险的东西么?” 自己只不过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孩子来算,也能遇到这等凶机? 甚至…… 他连这“凶机”究竟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天机算术,实在太过粗浅了,所以只是擦了点边,没看到凶机本相,反而因此逃过了一劫。 即便如此,上官策的心情,也久久难以平复。 墨画的面容,又浮在他的脑海。 “是这小鬼,天生命格如此?还是说,是有人布了手段,护住了他的因果?” “散修出身,天生不可能有这种命格。” “那就是……荀老先生的手段?” 上官策皱眉,“可是太虚门,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明的天机手段了?” “而这孩子究竟有何特殊,值得荀老先生如此煞费苦心,尽力维护?” 上官策苦思无解,最后默然看向了桌上的罗盘。 罗盘裂了。 这是因果反噬。 上官策心中叹气。 或许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荀老先生。 这是荀老先生在提点自己,不,又或者说,是在提点,所有试图推衍那孩子因果的人……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算的别算。 上官策神色木然,末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 天机算术不够,不可强行推衍,否则必遭反噬。 这次是运气好,下次荀老先生,未必就这么客气了。 吃一堑长一智。 这孩子背后,站着洞虚修为,德高望重的荀老先生,换言之,就是站着偌大的太虚门。 除非真的撕破脸,不然绝不可再冒犯。 上官策默默将“墨画”这个名字,记在心底,便暂时不去过问了。 …… 而另一边,墨画也早就回到了宗门。 去了一趟顾家,玩也玩过了,吃也吃过了,这个年,他就哪都不去了,老老实实待在弟子居里练阵法了。 虽然冷清了点,但很充实。 墨画的阵法水准,也在一点点提高着。 荀老先生传授的,大部分十七纹的二品阵法,他也已经滚瓜烂熟了。 而年节很快过去了。 转眼又到了新的一年。 这是在太虚门的第三年了。 这一年的时间内,必须要解完谜阵,突破瓶颈,晋升筑基中期,然后为筑基中期之后的修行做准备。 十七纹的阵法也要多学。 识海之中,漏洞一般一直扣自己“神识”的天道法则,也要看看能不能喂满,或是想办法修补。 还有就是,顾家的产业,要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年前顾家的家宴,让墨画明白了,看似家大业大的顾家,也在受着其他家族排挤,日子也未必好过。 而顾叔叔,是顾家的人。顾家的修士,对自己也都挺好。甚至自己手里,还有一枚顾家密令。 换言之,顾家也算是自己的“后台”。 顾家发达了,自己才能经常去蹭饭。 将来若是遇到难处,顾家也有余力能帮自己。 若是顾家真落魄了,自顾不暇,别说危难时刻,让顾家帮忙了,就算是去蹭个饭,估计也没桌子了。 所以顾家绝对不能没落! 墨画心中默默道。 不过这种事,比较复杂,还需从长计议,好好考虑…… …… 之后墨画一面修行,一点点突破瓶颈,一边考虑着顾家修道产业的事。 可修道产业的事,还没考虑好,就有别的事找上门了。 这日中午,墨画带着瑜儿,在弟子居的膳堂里吃午饭。 程默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 “墨画。” 墨画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程默笑道:“小师兄。” 墨画这才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程默便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墨画有些意外,略微想了下,便道:“阵法上的事?” 程默来求自己,那肯定是他不懂,但自己懂的事情了。 墨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阵法了。 一提及阵法,程默头就有些痛,“算是,但也不算是……” 墨画咬了一口鸡腿。 旁边的瑜儿,也跟着咬了一口鸡腿。 而后两人都默默看着程默。 程默叹道:“是道廷司悬赏的事。” 墨画一怔,摇头道:“荀老先生给我禁足了,不让我外出,我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做悬赏的。” 程默闻言,也面露失望。 他倒是很想让墨画也跟着一起去的。 墨画聪明,会阵法,会侦查,会法术,经验丰富,人脉也广…… 反正不论做什么悬赏,带个墨画总没错。 程默本来都想抱着大腿,跟“小师兄”混了。 可没想到,荀老先生为了让墨画专心学阵法,竟然直接下了“禁足令”。 墨画出不去,他们做悬赏的速度,就又慢了下来。 墨画见程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便道: “你把悬赏的情况,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程默略作沉思,点头道:“也行。” 反正也没事,他便也点了些吃的,坐在墨画旁边,边吃边聊。 不过照例,他多点了两个鸡腿,一大一小,大的“孝敬”了墨画这个小师兄,小的则给了旁边的瑜儿。 “我接了个悬赏,要抓一个飞贼,这个飞贼筑基中期,实力一般,但身法极好,在附近的二品州界出没。” “我和司徒剑几个,找到了线索,已经蹲点蹲了很久了,可都没抓到他。” “要么没碰到;要么碰上了,他事先警觉,逃掉了;要么就是碰到了,堵住了,但他身法太好,抓不到他……” 程默吃了一大口肉,“我这些日子来,被弄得焦头烂额,茶饭不思,人都瘦了……” “为了这么点功勋,耗着吧,有点亏,但放弃吧,又太丢人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程默又看向墨画,惋惜道:“要是你在就好了,即便不用法术,也能布下阵法,将那飞贼困住。” 墨画疑惑道:“你们也会布阵法吧?阵法课上,不都学过么?” 程默摆了摆手,无奈道: “不行,太常规了,那飞贼经验丰富,什么阵媒,摆在哪里,他一眼就能看出。” “而且阵法效果不行,也未必就能困住……” 墨画微微点头,忽然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程默,神色有些古怪。 程默被墨画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墨画想了想,问道: “你手头宽裕么?” 程默顿时愁眉苦脸,“我功勋少得很。” “不是功勋,”墨画问道,“是你的灵石。” “灵石?” “嗯,灵石。” 提起灵石,程默立马又财大气粗起来: “我灵石多得是!” 墨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程默,眼眸微亮,像是看着一只很肥很肥的肥羊。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八章 定制 “我虽然出不了宗门,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但可以帮你们画阵法。”墨画道。 程默神色一喜,随后又有些不确定道: “你画阵法,我们拿去用,跟我们自己买阵法,自己去用,是一样的吧……” “我们之前也布了阵法,但还是没抓到那个飞贼……” 墨画道:“没事,我画些不一样的。” “既然普通阵媒,容易被他们察觉,那就用不普通的阵媒。” “阵媒不行,还可以用定制的灵器。” “定制灵器,”程默微怔,“这种东西,做起来很麻烦的,要去哪里定制?”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的。”墨画大包大揽道。 程默肃然起敬,不由夸赞道:“小师兄,你门路好多!” 说到这里,墨画有些好奇,便问程默,“你们一般,会用定制的灵器么?” 程默摇头,“很少用到。” 墨画有些不明白。 程默向墨画解释了几句,可他嘴笨,说不清楚。 甚至定制灵器这种炼器行业细分的问题,他自己也没仔细考虑过。 他只知道抡斧子,一通乱砍,甚至有时候,都不会管自己抡的是什么斧子…… 程默正犯愁的时候,目光一瞥,便见远处的司徒剑,似乎是刚做完功课,也走进了膳堂。 程默立马站起身招呼道: “司徒!这边!” 司徒剑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 程默就把他按在座位上,对墨画道: “小师兄,你问司徒!他是剑修,剑修心眼多,不是,是心思细,对剑器很讲究,炼器门道知道的也多些,你问他准没错。” 墨画只好问司徒剑。 司徒剑果然靠谱许多,他沉思片刻,便解释道: “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一般都有传承的灵器,我的离火剑,程默的开山斧,杨千军的破军枪,都是传承灵器。” “郝玄的那把剑,也是祖传的,不过现在他不喜欢用剑,反倒喜欢用棍子了……” “这些传承灵器,用料名贵,炼制特殊,而且与家族自身的功法道法契合,一旦全力催动,威力很强。”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世家身份地位的象征。” “嗯嗯!” 程默在一旁点头,一脸的与有荣焉。 他身上的那对开山斧,就是祖传的,十分名贵,自然也十分厉害。 司徒剑又叹道:“不过这种灵器,有时候也不太好用……” “传承灵器,十分名贵,稍有损坏,就很心疼,修复起来也很麻烦。” “而且使用起来,灵力消耗极大。境界不够,修为不深的话,难以真正发挥传承灵器的全部威力。” “修为不够,勉强催动,灵力很快就会耗尽。” “一旦遇到生死之战,这种情况就很致命了。” “再者就是,传承灵器,形制都是固定的,里面的阵法也是改不了的,威力虽强,但功用不足,很难应付各种情况。” “毕竟修界广袤,修士也是形形色色,修各种功法、道法,使各种灵器的都有。” “一旦伱的传承灵器被敌人克制,而你又没有备用的手段,就十分被动了……” “所以在我看来,传承灵器,一定要有,但又不能太过依赖,否则反而会成为自身的掣肘。” 墨画微微颔首。 司徒剑的心思,就比程默这个笨蛋细了很多,学得更深,考虑得也很周到。 一旁的程默,也忍不住点头。 “除了祖传的传承灵器,”司徒剑接着道,“一般修士,也会备些制式灵器。” “这种制式灵器,一般是滥大街的。” “制式灵器是量产的,造价低廉,坏了也不心疼。而且种类也多,比较泛用。” 而且做起坏事来,也不易露出跟脚…… 墨画心里默默道。 他想到了那些黑衣人贩子。 那些人贩子,拐卖掳掠,杀人灭口,用的就是烂大街的制式灵器。 这样不会留下线索。 否则的话,他们若是用自己世家的传承灵器来为非作歹,刚一出手,怕是就会被有心人看出来历,将底细扒得一干二净。 “用制式灵器做坏事……” 墨画眨了眨眼,默默记住了。 一旁的司徒剑,显然没有墨画肚子里的坏水多,而是一本正经,继续解释道: “制式灵器虽好,但问题就在于,这类制式灵器,太粗糙了。” “从用料,到形制,到工艺,到阵法,都很廉价,品质参差不齐。” “有些好的制式灵器,价格反倒不便宜,因为成本高,量产难,价格虚高,因此买的修士也少。” “哦……”墨画点头,又问,“那定制灵器呢?” 司徒剑道:“定制灵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麻烦了。” “炼制定制灵器,需要一个阵法经验丰富,阵理学识渊博,阵纹笔法娴熟,而且必须精通实用阵法的阵师来主导。” “这样的阵师,很难找的。” “有些阵师,只精通书面的阵理,实际画起阵法来,笔法生疏,磕磕绊绊的……” “有些阵师,虽然阵法画得好,笔法也不差,但画得实在太慢了,这也不行。” “还有的阵师,思维固化,只知道基准的范式,不知变通……” “阵师本就不多,还要在阵师里面,再加这些严苛的条件,来进行筛选,符合要求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阵法学得好,知识广,还要知变通,致实用,画得好,画得快……” 司徒剑叹气,“这种阵师,本就是凤毛麟角,很难请得动。” “嗯嗯!” 墨画连连点头。 程默也点了点头,可点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便狐疑地看着司徒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拐弯抹角,拍墨画的马屁?” 程默越想越觉得像。 好你個浓眉大眼的司徒剑! 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 司徒剑瞥了程默一眼,“我是实话实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程默自豪道:“我拍马屁,从来不拐弯抹角!” 墨画有些无奈,便问司徒剑,“然后呢?” 司徒剑被程默打岔,分了下神,想了想才接着道: “除了阵师,还有就是炼器师了。” “炼器师手艺要高明,炼器经验也要丰富,同样思维不能太刻板,要知变通,但又不能太跳脱,该遵守的规范还是要遵守的……” “定制灵器,没有固定的范式,但又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则。” “此外,还有修道产业中,譬如炼器炉,炼器材料,炼器工序等等,各方面的问题。” “反正十分麻烦……” 司徒剑叹了口气,道: “我们司徒家,就请过一些阵师,想让他们和族内的炼器师配合,炼制一批特制的破甲灵剑。” “但阵师嫌炼器师粗鄙,炼器师嫌阵师孤傲,各自看不上眼。” “实际炼制起来,炼器师又觉得,阵师的阵图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与灵器根本不匹配。” “阵师又觉得,天大地大,阵图最大。阵图改不了,一旦改了,功效就削弱了。灵器与阵法不匹配,那是灵器的问题,炼器师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样翻来覆去地扯皮,工序几经变动,炼器材料,阵法灵墨不知浪费了多少。” 司徒剑苦笑,“最后花了大价钱,将那一批灵剑炼制出来,结果一大半都是残次的,能用的没几把……” 墨画闻言,也有些咋舌。 他知道会麻烦,但没想到,竟会有这么麻烦…… 司徒剑见状,便问墨画:“小师兄,你要炼定制的灵器么?” 墨画也不隐瞒,点头道:“嗯,我想先试试,从简单的炼起。” “那炼器师,炼器炉,炼器行这些……” “我有门路了。” 司徒剑有些意外,和程默一样,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兄”,人脉十分得广,路子也很“野”。 “但是有一个问题,”墨画道,“炼这些东西,可能会花不少时间,你们接下来抓飞贼,未必能用得上。” 两天后,就是旬休了。 程默他们肯定会出去抓那个飞贼。 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 司徒剑这才明白,墨画为什么突然问定制灵器的事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墨画琢磨了下,便道: “这样吧,这次旬休,你们还是正常去抓,若能抓到最好,若是抓不到,就暂时放他一马,下次旬休,我弄些阵媒还有灵器,给你们带上。” “好。”程默点头,随后拍胸脯道:“只要能抓到那个该死的飞贼,阵法还有灵器的钱,我出双倍!” 说完程默又弱弱补充了一句,“仅限灵石……” “行!”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 之后墨画写了封信,托人送到了孤山城,提前将事情原委,简单跟顾师傅说了。 旬休的时候,墨画又去了一趟顾家。 顾师傅早早就在顾家等着墨画了。 与往常相比,顾师傅神情一如既往地沉稳,但目光之中,却含了一丝期待。 两人在城中,找了一间茶馆。 墨画将几副特殊的阵图,递给了顾师傅。 这些阵图上,除了阵法的格局外,还包括了炼器的图示,是一种阵法与锻造融合的炼器阵图。 “顾师傅,我想请您炼几个东西……” “这是两种简单的灵器,一种是石针,另一种是银针,还有两类特殊的阵盘……” 墨画摊开炼器阵图,一一给顾师傅说明。 墨画说完,顾师傅接过阵图,认真看了几遍,谨慎地提出了一些问题。 譬如炼器材质是什么,尺寸如何。 一些炼器形制,虽契合了阵法,但在工序上十分繁琐,会增加成本。 墨画也都一一答了。 一些炼器工序,与阵图结构上的问题,墨画也只是略作思索,当场便提笔改了。 如此花了一个多时辰,炼器阵图便初步拟定了。 虽说只是初步拟定,但因为这些阵媒和灵器,本身并不复杂,所以差不多可以定版了。 回去后,就可以用炼器炉,炼制一批出来看看了。 商议完后,墨画便道: “顾师傅,您回去算一下,炼器材料及人工,成本一共是多少。” 顾师傅犹豫了下,便笑道: “虽说是定制,但这些都是小成本的灵器,工序也简单,并不值多少灵石,小公子无需客气。” 墨画摇头,“这不是我用的。” 顾师傅微怔。 墨画便笑道:“是给同门用的,他们不缺灵石,不用替他们省。” 顾师傅目光微动,渐渐明白了过来,点头笑道: “好。” 墨画也笑了笑。 孤山城的炼器师,生活本就艰苦。 顾师傅虽是金丹,但照看着偌大一个炼器行,门下弟子众多,手头也不会有多宽裕。 所以,墨画想从定制灵器入手。 既能帮助程默这些同门抓罪修赚功勋,也能改善顾家炼器行的生意。 同时自己也能更扎实地巩固阵法,更深刻地应用阵法,以此为基础,经验丰富了,将来才能更广泛地普及阵法。 当然,目标还很遥远。 目前还需从小做起,一步步尝试。 定制灵器的事说完了,墨画便起身告辞了。 顾师傅亲自起身,将墨画送到门外,目送着墨画的马车远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这位小公子,果然是位“贵人”。 孤山城的散修,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也能踏踏实实,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顾师傅又看了眼手里的炼器阵图,目光珍而重之。 这图上,看似只有几件简单的灵器。 但这,却是一个重要的开始…… …… 旬休没结束,墨画便回了宗门,等着程默他们抓飞贼的消息。 如果没抓到,那下个旬休,自己让顾师傅炼制的那些定制灵器,就能派上用场了。 如果程默他们已经抓到了飞贼,也没关系。 顺利缉拿罪修,总归是好事。 这些灵器,以后肯定还能派上用场,不急于一时。 大概到了晚上,程默几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墨画不用问,只看脸色,就知道他们肯定失手了。 “那个王八蛋!” “盯了一天一夜,本来都快抓住了,可他学的风系身法,实在太快了,又硬生生从人群里遁走了。” “我们再去追,哪里还有影子……” 程默坐在墨画旁边,一边吃着灵膳,一边向墨画诉苦,随后眼巴巴地看着墨画。 按照惯例,事已至此,他们就应该放手了。 这么耗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既耽误时间,又赚不到功勋。 可程默越想越气,尤其是想起,那飞贼逃遁后,回头看向他们的轻蔑的眼神,更是忍无可忍。 墨画点头道:“我已经让师傅帮忙炼制了,下个旬休前,应该能炼出来。” 程默大喜。 七日后,顾师傅便差人,将一个储物袋送进了太虚门,交给了墨画。 储物袋里,有两类灵器,两种阵盘。 墨画抽出时间,在上面画好了阵法,便交给了程默他们,同时为他们解释道: “那个飞贼经验丰富,显然没少被人布下阵法来围捕,既然如此,一般的阵盘,和显眼的阵旗就不能用了,需要更隐蔽一点的手段……” “这里面,有两类灵器,一类是石针,一类是银针。” “都是用微刻的手法,画的阵法。” “石针是用来侦查用的,上面的阵法,是小元磁阵,插在土里,丢在碎石里,或是钉入山石中,不易被人察觉。” “银针是追踪用的,上面画着司南子母阵,趁其不备,将银针刺在飞贼身上,血肉、衣物、毛发都行,之后再用罗盘定位,他就插翅难逃了。” “接下来,是两类阵盘。” “因为是大范围的流沙阵和木缚阵,不用阵盘不行。” “不过这种阵盘,是专门炼制的,只选取了亲和泥土的炼器材料,虽不耐用,但同样隐蔽,埋在地里,不易被感知到。” 而后墨画,把猎妖师常用的埋阵法设陷阱的方式,都跟程默他们说了。 “明白了吗?” 程默点头,而后又摇头。 他只适合抡斧头,做不来这种费脑子的事。 反倒是郝玄,一脸认真,记得清清楚楚。 之后墨画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几日后的旬休,程默他们又出发了。 墨画这次就留在宗门,修行画阵法,等着程默他们的消息。 两日后,程默几人回来了。 几人神色轻松,程默更是抬头挺胸,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扬眉吐气的样子。 “我们在山里,布下刻有小元磁阵的石针,一有风吹草动,什么就都知道了。” “那个飞贼也不例外。” “刚露头,就被我们逮住了。” “但他身法好,跑得快,好在杨千军枪法好,一枪扎在他后背,司徒剑也眼疾手快,瞬势将银针,刺入了那飞贼的伤口。” “飞贼身上带着银针,就像吞了钩子的鱼儿,任他怎么游,身上都扯着线。” “我们猫捉老鼠一般,在山里撵着他跑。” “最后趁其精疲力尽,提前布下阵法,终于将这狗飞贼给捉住了。” “这狗飞贼被抓时,还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停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抓住我的?’” “我二话不说,揍了他一顿……” 程默说得绘声绘色,心中十分畅快。 程默说完,又给墨画上供了一个大鸡腿,夸道:“不愧是小师兄!” 墨画接过鸡腿,咬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之后,程默做悬赏,但凡有问题,就会来找墨画出主意。 他也常从墨画手里,买一些侦查、追踪或是设伏用的石针、灵针或是阵盘。 有了这些特制的灵器和阵媒,缉拿抓捕罪修,基本上事半功倍了。 这一日,墨画正在膳堂吃饭。 人高马大的程默,便带着一个弟子过来,走到墨画身前。 程默对那弟子道:“喊小师兄!” 那弟子恭恭敬敬,对着墨画喊了声“小师兄。” 墨画愣了愣。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自己成了“堂口”老大,而别人来他面前“拜堂口”的错觉。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九章 谢岭 “小师兄,程大哥说你能帮我,让我来请您帮忙。” 那弟子十分有礼貌地说道。 一旁的程默挺胸抬头,点了点头: “这小子叫谢岭,跟我一样,出身艮州。” “虽说艮州很大,我程家跟他谢家,也没什么交集,但既然同出一州,又都在乾州求学,怎么也算是老乡了,他有事我自然要帮忙……” 程默拍了拍谢岭的肩膀。 谢岭感激地笑了笑。 他个头比程默矮了不少,站在程默身边,像是程默的小弟。 墨画好奇问道: “什么事?” 谢岭便道:“我接了几个悬赏,缉拿一个罪修,可那罪修,修行上乘火系法术,威力极强,大伙都不是对手。” “其他也有一些饰品,更轻便,更美观,更易携带,但这种灵器,平时用还好,真正实战的时候,远不如护甲的防身效果好。” “小公子?” “有没有好好修行,有没有筑基……” “这是制式灵器的基本炼制思路。” 整个太虚门,就没有差钱的主。 顾师傅点了点头,继续道: “这类灵器,炼制起来就比较麻烦了,若是定制起来,工序还更繁琐些,成本更高,价格估计就……” 谢岭走后,墨画又琢磨了一下。 当然,除了墨画…… “不然买了一个‘碧水铠’,只能防火,其他什么都不能防,那就太鸡肋了。” 墨画心中叹气,转念又想: “也不知娘亲在通仙城怎么样了,平日里操劳膳楼的事,辛不辛苦……” 墨画一时有些走神。 谢岭神色一喜,忙不迭点头,“谢谢小师兄!” “小师兄,您……” “即便学了,短时间临时抱佛脚,法术修行不深,也未必就能防得住。” “防御火系法术,自然是‘水甲术’比较好,可我们几个都没有水系灵根,没办法学。” “这两个是最常用的,也是我们孤山炼器行,曾经炼制过的两款灵器护甲。” 程默又拍了拍谢岭的肩膀,“快谢谢小师兄。” “去买些防火的灵器吧,要么品阶不好,要么成色不够,要么耐火不行,还有的就是太贵了,不值得……” 但谢岭他们,主要是怕被火系法术杀伤,自然是用防身避火的灵器最好。 若是阵地攻杀,还能依靠阵盘布阵法,驱水灭火,或是借土防火。 防御火系法术…… 谢岭有些犯愁,看向墨画,小声问道: “水甲袍,成本稍微低些,也更轻便,主防火系法术,其他防御效果,就比碧水铠差了不少。” 这类灵器,寻常散修也是用不起的。 不过墨画有一个疑惑,“碧水铠,是什么都防,然后在此基础上,耐火性极高么?” “碧水铠,成本高了些,既可防劲力攻击,也可防法术杀伤,主防火系法术灼伤。” 顾师傅这就放心了。 他不由想起,自己当初在通仙门,替同门画阵法攒灵石,为娘亲买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支不到一品的辟火簪。 墨画一怔,回过神来,笑道:“突然想起了一些事,顾师傅您继续说……” “毕竟一个是铠甲,一个是布衣。” 墨画明白了,喝了口清甜的甘梅汁,缓缓点头道: “我知道了,三日后,你再过来。” 顾师傅见状,轻轻喊了一声。 “没事,”墨画道,“他们灵石多。” “先做好通用的功能,再考虑特定的效果。” 顾师傅给了墨画几個选择: 墨画闻言一怔。 谢岭虽看着是一副小跟班的样子,但世家出身,也绝对不差钱。 “而且这类饰品,价格也不便宜,像是寒水玉,防火坠,辟火簪……” 辟火簪。 墨画心里有了想法,又找顾师傅商量了一下。 顾师傅点头,“护甲灵器,首先得是‘护甲’,然后再考虑其他功用。” “这种极端效果的灵器,以前也有炼器行炼制,但这种灵器,注定不符合大众修士,买的人很少,销量上不去,炼器行的亏损极其严重,渐渐地也就没有炼器行再炼制了……” 顾师傅看了眼墨画,“小公子您打算……” “嗯,”墨画点了点头,“我们就做这种极端的灵器。” “这样工序肯定简单些,成本也低一些,炼制时间也短些。” “而且这本就是定制灵器,不求样样都好,只需要将一样,做到极致便行。” 顾师傅琢磨了下,便有了思路,颔首道: “这样最好,便依小公子。” 之后墨画花了点时间,依据阵法,结合顾师傅给了一些旧的炼器图谱,设计了炼器阵图。 两人又商议了半天,将细节完善。 顾师傅便回去开工了。 三日后,谢岭又来找墨画。 墨画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了,不过灵器要花点时间炼制。 得了墨画的准信,谢岭如释重负。 大概八日之后,顾师傅按墨画的意思,炼制出了五件辟火道袍,并经由墨画,画上阵法。 这些道袍,其他用处没有,只能辟火。 但辟火的效果,几乎做到了极致。 墨画将这五件辟火道袍,交给谢岭。 谢岭郑重接过,旬休时候,便去缉拿那个擅长火法的罪修去了。 两日之后,旬休结束。 谢岭来见墨画,还带了另外四人。 几人来到墨画面前,纷纷行礼,齐刷刷道: “谢谢小师兄!” 谢岭激动不已,“我们穿着小师兄您给的辟火道袍,与那罪修交手,任他火系法术烧在身上,竟浑然不惧,只有微微灼痛,跟之前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最后一番交手,总算是将那恶人给拿下了。” 其他几人,也都神色兴奋。 他们虽跟墨画同届,但天赋能力,其实都不算太出众——至少在太虚门内,与一众天骄相比,不算太出众。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都是九州各大族里的天才子弟。 但汇聚到天才云集的乾州,他们这些天才,也就没那么“天才”了。 虽不至于泯然众人,但也相对比较“平庸”。 他们的压力是极大的。 不像墨画,一甲六丙,也能心如止水,没什么所谓。 这些天才弟子,必须上进。 他们背负着爹娘和家族的期望,什么都要学,而且什么都要学好,一样都不能太差。 太虚门的修道功课也很多,很花时间。 繁重的课业之余,他们做悬赏的进度,就会很慢。 尤其是一些,之前养在族中,虽天赋好,但不喜争斗,不习惯厮杀的天才弟子,外出做这种缉拿悬赏的次数并不多。 像是谢岭几人,尽管如今已经入门第三年了,但外出缉拿罪修的经验还是很少,手段也很是生疏。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都是身经百战,心性奸猾的罪修。 一开始磕磕绊绊,也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在辟火道袍的帮助下,成功战胜“强敌”,缉拿了罪修,完成任务,积累了经验,赚了功勋。 几人心情都忍不住有些雀跃。 谢岭几人,便专门请墨画吃了鸡腿。 据程默程大哥所说,小师兄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就是鸡腿,求小师兄办事,一定要“进献”鸡腿。 墨画吃着鸡腿,与谢岭几人闲聊。 聊着聊着,墨画忽然好奇问道: “你们艮州谢家,也有传承么?” 司徒剑传承的是离火剑法,杨千军传承的是杨家枪法,与谢岭同是艮州出身的程默,传承的是开山斧法。 但是谢岭…… 墨画是真的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 谢岭便点头道:“艮州多山,我们艮州谢家,家传的是堪舆之术,辨山川气脉,定生死墓葬,传阴阳风水秘阵……” “阴阳风水秘阵?!” 墨画一惊,“你会这种阵法?” 谢岭惭愧道:“我阵法天赋不行,没学会,只学了一些辨气,遁山,定墓,镇祟的法门。” 墨画不解,“辨气,遁山,定墓,镇祟?” 谢岭道:“辨天地气机,借山川遁形,看风水,定墓葬,防尸变,驱鬼祟,还有更高深的,以死断生,逆改天机……” 墨画瞳孔一震,心中骇然。 以死断生,逆改天机…… 谢岭挠了挠头,略带歉意道:“不过,我学艺不精,只是粗通一些皮毛,而且这都是家传的秘学,祖父叮嘱过我,不能说的……” 墨画目露沉思,心绪起伏。 谢岭见状,还以为墨画不开心,连忙道: “不过小师兄,你如果有空,去艮州邛阴山州界,可以到我谢家做客。一些秘术,我做不了主,但若祖父应允,说不定是能传的……” 墨画目光郑重,深深点头道: “好!” 艮州,邛阴山州界…… 墨画把这个地方牢牢记下了。 …… 此后谢岭做悬赏,但凡有不懂的,或是拿不准的,都会在吃饭期间,跑到弟子居的膳堂,献上一个鸡腿,然后请教墨画。 做悬赏这种事,墨画经验丰富得不行。 火佛陀都栽在了他手里,更别说这些“小虾米”罪修了。 因此谢岭一问一个准。 但有所问,墨画必有所答。 有了墨画的指点,再辅以配套的阵法和灵器,谢岭之后的悬赏,都十分顺利,效率也很高。 谢岭因此,对墨画十分崇拜。 虽然年纪不大,但懂得真多,阵法又好,未雨绸缪,算无遗策,待人真挚可亲。 难怪荀老先生,选他做“小师兄”。 而无论多难的悬赏,只要老老实实,一丝不苟地按小师兄吩咐的去做,基本上不会失手,风险也小很多。 这哪里是“小师兄”,简直就是宗门里指点迷津的“老爷爷”。 谢岭此后,逢人就替墨画吹牛。 因此饭间的膳堂,墨画刚坐下没多久,经常就有弟子走过来,恭恭敬敬行一礼,客客气气喊一声,“小师兄!” “我有一事相求。” “我想买个灵器……” “要抓一个罪修,可怎么都抓不到……” “请小师兄,指点迷津……” 这些弟子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墨画全都一视同仁,尽力解答。 偶尔要用到的灵器,也是五花八门。 有侦查用的司南,有破隐用的灵镜,有防法术、刀剑、拳脚用的护甲,也有一些破甲、流血、附带五行法伤的武器。 这些需求,墨画也都一一根据阵法,设计了炼器阵图,并经由顾师傅,炼制出了成品的灵器。 但随之而来,就有一个问题。 墨画忙不过来了。 设计炼器阵图还好,毕竟与阵法相关,墨画能学到东西。 但像是其他琐事,尤其是买卖灵器这种事,又要定价,又要算账,又要往来送货,实在浪费时间。 他琢磨了下,想出了一个办法。 旬休的时候,墨画便找到顾师傅,问道: “顾师傅,顾家在太虚城里,有商阁,坊市或是店面么?” 顾师傅一怔,惊讶道: “小公子的意思是……” 墨画道:“定制的灵器,就全拿到店里去卖了,赚多赚少,你们自己算。” 虽说赚灵石是好事,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且这些灵石,他是想用来补贴顾师傅他们的。 尤其是孤山炼器行里的那些穷苦的炼器师。 墨画自己将自己所学的阵法,推广实用,知行合一,加深对阵法的领悟,这就足够了。 他自己倒不想在这个方面,赚多少灵石。 之所以不找闻人琬,是因为墨画知道,琬姨自己也有难处,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她了。 顾师傅心中微震,立马道: “我去问问看。” 他虽然是顾家的金丹,但主管的是炼器行,对具体的经营,并不是特别熟悉。 但他也知道,这次真的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顾师傅动用了一些关系,打听到了具体的情况,便跟墨画道: “太虚门附近的太虚城内,顾家的产业不多,仅有一个商阁。” “这个商阁,营利不高,因此丹药、灵器、阵法之类,什么都卖一点,能赚一点是一点。” “我在族内,还算有些人脉,便商量好了,托人将定制好的灵器,放到商阁里去卖。” “赚的灵石,商阁里会抽一成。” 墨画点了点头。 但其实这些经营的事,他也不大懂。 反正交给顾师傅自己去办就成。 这件事,大概就这么定了。 可尽管墨画没说,闻人琬还是知道了。 乾学州界附近,顾家和闻人家合作的一些修道产业,大部分都是闻人琬在照看。 之前还有上官家的一些炼器行和商阁。 但这些,都被上官家收回去,转手租赁给沈家了。 这是上官策的决定,闻人琬也没办法。 但除此之外,闻人家和顾家的一些修道产业,还是在闻人琬手里。 顾师傅在顾家族内,打听商阁的消息,这些风吹草动,自然也瞒不过她。 甚至顾师傅能动用人脉,走通关系,在商阁里卖定制灵器,也是闻人琬点头同意的。 闻人琬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才同意的。 不然像太虚城这种,毗邻大宗门的仙城里,单纯租赁商阁所需的灵石,都是十分昂贵的。 这个成本,顾师傅都未必负担得起。 抽成也是闻人琬定的。 这个抽成,她是替墨画留的。 闻人琬担心墨画跟顾师傅做生意被算计,所以直接从商阁那里抽了一成,想着若是灵器卖不出去,生意黄了,自己好歹替墨画截留了点灵石,不至于让他吃亏。 事情便这么定了,此后定制的灵器,都放在顾家商阁里卖了。 墨画当起了甩手掌柜,一身轻松。 而随着他“指点”的同门越多,买灵器的人越多,与他有交情的太虚弟子,也越来越多。 墨画在太虚门的人脉,也越来越广。 上到太虚门的老祖,往下再到授课的长老,以及高一届的师兄师姐,再到同门的弟子,墨画都有熟人。 尤其在同门之中,墨画颇具威望。 遇事不决,问小师兄。几乎成了惯例。 在膳堂,拜“堂口”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膳堂里的鸡腿都快卖完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章 阵器体系 墨画“指点”的同门越来越多。 定制的灵器越炼越多。 设计的炼器阵图,也越积越多。 墨画思索了一下,索性便将这些阵图汇集起来,渐渐成了一套定制灵器的体系。 这套灵器体系,包罗很广。 包括侦查,监视,预警等料敌先机的功能; 包括流沙、土牢、金锁、木缚等困敌的阵盘; 包括刀剑劈砍、枪刃刺击、拳脚打击、等体修劲力防御的铠甲; 也包括辟火、辟水、辟木、辟毒等法术防御的道袍…… 唯独攻击类的灵器少了些。 因为世家子弟,所用攻伐灵器,大多还是自家祖传的传承类灵器。 墨画做的定制类武器,威力肯定比不上这些传承灵器。 他所定制的灵器,大多都是特定功能类的。 譬如破甲类刀刃,用来破敌人的硬甲。 又或是附火剑,附水剑,附金剑等,用来给灵根属性欠缺的弟子,补足一下属性攻击的手段。 但世家子弟,还是讲究“一力破万法”。 以上品的灵根,深厚的根基,修上乘的功法和道法,仗着力大砖飞,以实力压制敌人。 不太讲究属性生克之类的小技巧。 所以这类攻击灵器,他们用的不多,墨画设计的也不多。 但尽管如此,这一整套定制灵器,已然初具规模。 阵法与灵器体系,已经有了基本的框架和雏形了。 集预警、困敌、攻伐、防护为一体。 后面只要不断提高灵器和阵法品阶,不断迭代,不断补全,不断完善,将这个体系发光光大就好了。 但是,经深思熟虑后,墨画发现这个体系,似乎缺了一块: 灵力增幅。 换而言之,就是…… “五行源阵!” 墨画眼眸微亮,而后皱了皱眉。 五行源阵,是昔年五行宗的镇派绝阵,可以强化五行,增幅灵力。 这本是一门极强的阵法,只是墨画到了乾学州界,实际运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一是因为用不上。 他一开始是跟着师兄师姐在混。 师兄师姐,修为深厚,实力也强。 他们能打过的敌人,不需要五行源阵增幅。 仅有抓捕秃鹰的那一次,在五行金源阵增幅下,慕容师姐以一记凝聚五彩霞光的上乘道法,将秃鹰抹杀了。 但也仅此一次。 而打不过的敌人,最好压根就不跟他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除非万不得已,没必要冒着风险,与强敌生死搏杀。 通过五行源阵增幅灵力,来一分高下,一决生死这种事,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稍有不慎,死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能不拼就不拼。 二是因为五行源阵,使用十分苛刻。 修士必须站在阵法内,才能受到五行源阵的强化,一旦脱离阵法范围,灵力便受不到增幅了。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活靶子。 尤其对灵修而言,高攻低防,靠法术吃饭,生死之战中,尤其害怕体修近身。 受五行源阵的增幅,虽说法术威力增加了,但其行动也更受限了,就真的成了一个定点的“玻璃大炮”了。 算是有利有弊。 但利大,弊端更大。 对体修而言,五行源阵同样显得有些鸡肋。 五行源阵,强化五行,增幅灵力。 体修依仗血气浑厚,和劲力强大,近身杀伐,但其本身也有灵根属性,而血气本身,也由灵力通过经脉,转化而来。 所以体修虽不擅长法术,但同样能受五行源阵增幅。 只不过,因为有了灵力到血气的转化,体修受五行增幅的效果,远没有直接使用法术的灵修效果好。 体修最大的问题,同样是行动受限。 近身杀伐,进退必须灵活,对身法的依赖更大。 真正实战起来,快速交手,彼此冲杀,更不可能待在五行源阵的范围里,自束手脚。 否则不仅是靶子,还像個憨子。 所以五行源阵,看着很强,但实际用起来条件苛刻,会受各种因素掣肘。 除非…… 墨画略作沉思。 将五行源阵,刻画在铠甲、道袍之类的灵器里。 随身穿着,行动方便,不受限制。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之前没条件,墨画找不到人来炼制这种特殊的铠甲或是道袍。 他修行学阵法,外出做悬赏,也比较忙,就没空琢磨这件事。 而现在…… 墨画细细琢磨了一下。 自己被“禁足”在宗门,又刚好在研究定制灵器,还有三品炼器师顾师傅帮忙。 天时地利人和。 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研究五行源阵的实战应用。 若是研究好了,这门昔日五行宗赖以成名,如今却濒临断绝的镇派绝阵,也算是可以“重出江湖”了! 而这副绝阵,也刚好可以补上,自己构建的阵法与灵器体系中的最后一环: 灵力增幅! 墨画眼眸一亮,思路渐渐明晰。 修道产业融合。 炼器与阵法相结合,最终应用于修士。 构建集侦测、困敌、攻伐、防御、增幅于一体的,完备的阵器辅助体系! 这套体系,先用在宗门弟子身上,赚些灵石。 然后有了灵石支撑,不断完善。 有朝一日,等这套阵法和炼器的工序成熟了,自己经验也丰富了,就可以推而广之,尝试着下放至底层修界,用于研制各种修道生产用的,相对经济廉价的灵器,以及简单易学的配套的阵法。 从修士杀伐,到修道生产。 从定制到制式。 从昂贵到廉价。 这样一点点普及…… “体悟天道,造福万生。” 真正的阵法,不应只服务于少数人,而应真正惠及天下苍生。 墨画一怔,心中恍然,对天地阵道的体悟,也越来越深刻…… 之后墨画就迫不及待,开始研究,适用于“五行源阵”的铠甲道袍了。 只不过这种铠甲,十分特殊。 五行绝阵的传承濒临灭绝,也几乎没有相适配的灵器或是阵媒的记录留下。 即便有,墨画也不可能找到。 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然后和顾师傅商议。 这也要花一段时间。 大概一个月后,顾师傅亲自来了趟太虚门,跟墨画聊了聊,然后拟定了一套铠甲的雏形。 顾师傅打算先回去炼炼看。 究竟效果如何,他也拿不准,毕竟墨画的要求很古怪,他从未炼制过类似的灵器。 不过顾师傅也没多问。 毕竟阵法的问题,太过驳杂晦涩,他也不懂,他只需要负责好炼器层面的问题就好。 商议完毕,顾师傅离开了太虚门,而后去了趟城内的商阁。 定制灵器卖出去了,他要去拿灵石。 而这一个月,灵器卖得很好,这是一大笔灵石。 太虚城内,顾家商阁中。 商阁管事,将装着满满灵石的储物袋交给顾师傅的时候,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太虚门里,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冤大头,愿意花这么多的灵石,买你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灵器。” 他跟顾师傅平日交情还不错,是以说话也随意一些。 顾师傅笑道:“这你就不懂了……” 这里面的门道,复杂着呢…… 炼器手法,工序优化,阵图设计,阵法刻画,以及灵器需求和销路。 表面上看着简单,但顾师傅也知道,他自己一个人,虽说是三品炼器师,但能做到的其实十分有限。 一大半的功劳,还都要归功于小墨公子。 顾师傅也想不明白,小墨公子在宗门里,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脉。 他摇了摇头,看向管事,笑着道: “中午我请你喝酒。” 管事来者不拒,也笑着道:“好,那我也沾沾光。” 两人中午,便在太虚城里,吃了灵膳,喝了美酒。 商阁的事,以后还要拜托管事,所以顾师傅出手很大方。 管事也很开心。 加上酒意微醺,宾主尽欢。 喝完酒后,两人各自打道回府。 顾师傅还要回孤山城,继续赶制下一批灵器。 前往孤山城的马车上,顾师傅摸了摸腰间数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心情感慨之余,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五十万灵石! 小件灵器便宜些,大件灵器会贵些,均价大约五千灵石的灵器,一个月内,卖出了近一百件。 扣去成本,这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而且,这还只是刚开始。 顾师傅的弟子大川,也神色震惊。 他长这么大,天天过苦日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顾师傅略作思索,便吩咐道:“路过下一个仙城停一下,进城置办些酒肉,带回去犒劳一下大家。” 大川开心不已,连忙笑道: “是,师父!” 孤山炼器行日子素来清苦,大家已经很久没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 随即他又忍不住感叹道:“师父,这些灵石,要怎么花啊,我感觉怎么花都花不完……” 顾师傅失笑。 这傻小子,穷惯了,从出生下来,就只知道穷是什么滋味,根本不知道灵石多了能做什么。 让他想,他也想不出来。 随即顾师傅转念一想,又有些心酸。 五十万灵石…… 很多。 这些灵石,够炼器行置办上好的炼器炉,采购很多上品的炼器材料,购买一些稀有的炼器图谱。 剩下的灵石,还能让大家过上好一阵不愁吃喝的日子。 这笔灵石,可以说十分丰厚。 但是…… 顾师傅心中叹气。 但是这些灵石,其实又很少。 可能只是某些世家,一顿宴席的花费。 甚至只是一匹坐骑,一辆车辇,一场歌舞,一尊美酒,一个美人的价钱罢了…… 世间就是如此不公。 顾师傅又看了眼大川。 这个单纯的苦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好…… 平平淡淡才是真。 一旦见了花花世界,浮欲横流,而又没坚定的道心,人迟早会心态扭曲,从而彻底坏掉。 顾师傅看着大川,笑了笑道: “能做的事多着呢,回去再说,一样一样来,先让大家伙吃顿好的,不过……” 顾师傅皱眉,沉思片刻道:“要给小墨公子留一份。” 大川一怔,点了点头。 他们能做成这笔生意,赚这么多灵石,多亏那个又白又嫩的小墨公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还以为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小毛孩子,却没想到,他本事这么大。 大川心中啧啧称奇。 “只是,”大川有些疑惑,“小墨公子他会要么?” 他总感觉,小墨公子年纪虽小,但已经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气。 这样的人物,未必会看上这些灵石。 顾师傅摇头道:“这本就是小公子应得的,无论他要不要,我们都要给,这是做人的原则。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对我们来说,小公子这个人,可比这些灵石‘贵重’多了。” “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不过现在也不必明说,否则像是我们刻意报恩一样,显得生分了,我们默默留一份,给小墨公子存着便好。” 大川连连点头,“还是师父您考虑周到。” 顾师傅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 太虚门里。 此时的墨画还不知道,已经有两个人,在偷偷给他“存”灵石了。 他不经意间,已经有了两个“小灵石库”了。 墨画继续学着阵法。 铠甲还要炼一阵,在此之前,他还是一如既往,安心地练着阵法。 墨画趴在书桌上,将一副二品十七纹的阵法,一笔一画,缓缓画了出来。 画完之后,他接着画第二副。 这些都是荀老先生给他安排的功课。 “多学,学得越多越好,越扎实越好,阵图不够了,你再来找我……” 荀老先生这话说得,墨画十分爱听。 但他心里也有些奇怪。 原本荀老先生嘴上说着,不能不管宗门体制,要他自己去攒功勋,自己去换阵法。 但现在,荀老先生又不管这些了。 一个劲地让自己学,填鸭式地喂自己阵法。 虽然墨画胃口很大,消化也快,荀老先生喂多少,他都能吃下,但心里还是有些嘀咕。 荀老先生,似乎有些着急? 可着急什么呢? 荀老先生莫非有什么别的打算? 墨画有些想不明白。 他也偷偷打量过荀老先生,但荀老先生心思深沉如海,神色如古井无波,一丁点头绪都看不出来。 墨画便试探问道: “荀老先生,我现在还要去定品么?” 他已经能画二品高阶的入门阵法了,而且阵法阅历广,阵法基础牢,会的阵法极多。 去参加阵法考核,定个二品中阶阵师,应该没什么问题。 荀老先生闻言,眼眸微抬,只淡然道: “不急。” “哦。” 墨画心中确定了,荀老先生肯定有什么安排。 不过荀老先生既然说不急,他也不急。 反正只要有阵法学就好。 阵法学得越多,领悟越深,造诣越高,根基越牢固。 墨画神识强,恢复快,还有道碑辅助。 如此夜以继日地学阵法,虽只能学十七纹的,但墨画二品高阶阵法的基础,已然比很多真正的二品高阶阵师,还要牢固了。 聚沙成塔。 他现在要做的,或者说,是荀老先生让他现在做的,就是不断拓展,巩固,打深阵法的地基…… 如此过了数日,铠甲还没炼好。 墨画正在膳堂吃饭,程默突然找到他,问道: “小师兄,有什么防妖力,或是魔气的办法么?” 墨画疑惑,“你要对付魔修?” 程默想了下,道:“也不算吧,是道廷司发的悬赏,说是抓几个罪修,只是这几人修了些邪魔功法,但并不正统,算是半路入魔……” “防患于未然,所以我来问问你。” 墨画皱了皱眉。 修邪魔功法,半路入魔? 道廷司发的任务? 墨画一怔,忽然想起了顾叔叔之前跟他说的事: “有一伙来历不明的魔修,涌入了乾学州界周边……” “来历还没查清,究竟有多少,修为如何,也还不清楚。” “活动范围,也仅限乾学州界附近的二三品小州界,图谋未知,但必然没怀什么好意……” 程默要抓的人,就是这群“魔修”中的一个? 道廷司人手不够了,所以只能将缉拿魔修的悬赏,发到宗门里? 墨画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而且程默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最近向他请教的同门,接的悬赏,问的问题,都有些凶险了。 之前还是抓些飞贼,缉拿几个罪修。 现在要对付的对手,却明显都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亡命之徒。 现在看来,他们接的悬赏,很可能都是对付顾叔叔说的那一股“魔修”。 墨画想了下,斟酌道: “邪魔功法,也是多种多样的,譬如有些人会用煞气,夺人神智,有些人的血里带毒,有些人惯用阴毒邪器,有些人修采补……” “遇到修煞气的,一定要远离,不能看他们的眼睛。” “血里带毒,就要用火系法术或阵法来克制。” “阴毒邪器,不能用灵器硬碰硬,尤其是传承灵器,不然会被污染。” “修采补的,一般身法很好,所以逮住就要打断三条腿,以免他再作恶……” 墨画将自己在璧山魔窟里见到的种种魔修手段,以及见过的诸多魔修功法,“如数家珍”一般,都说给程默听了。 程默震惊了。 他犹豫了许久,左顾右盼后,才压低声音,神色紧张道: “小师兄,你怎么这么熟悉,你不会是……” 墨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道邪魔手段,又如何斩妖除魔?” 程默一怔,琢磨了一下,点头道: “有道理!” 不过墨画也很好奇。 他想知道,这群魔修,为何突然冒了出来,又究竟有何图谋。 会不会跟邪神有关? 若是如此,就绝不能置之不理。 可他被困在宗门,不能出乾学州界,无法去一探究竟。 墨画默默思索,忽然灵光一闪。 他让程默,将一群关系比较好,而且经常喊自己“小师兄”的弟子喊了过来,而后对他们道: “伱们接悬赏,做任务,抓罪修或是魔修,若是搜到一些稀奇古怪,弄不清来历的东西,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司徒剑皱眉,“比如呢?” “比如,”墨画想了想,沉吟道,“雕像,断剑,羊角,骨头这类诡异之物……” “又或者是……”墨画目光微凝,缓缓道:“加密的书信,空白的玉简,被抹去消息的传书令,以及……” “某类宗门令牌!”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一章 祸起 程默等人很疑惑,“小师兄,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墨画正色道:“此事事关道廷司机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而且没拿到东西研究下,我也不太确定……” 道廷司机密! 一众弟子心中凛然。 不愧是小师兄,竟然连道廷司机密都知道。 “可是,”有弟子疑惑道,“加密的书信还好,空白的玉简,被抹去消息的传书令……这些应该都没用了吧。” “没事,我自有办法。”墨画从容道。 “哦哦。” 弟子们有些茫然地点头。 元磁阵法算是另类的偏门阵法,算是八卦雷系阵法的分支,但游离于正统的,通用的五行八卦阵法传承之外。 太虚门不教,他们这些弟子,一般也很少接触,对此知之甚少。 墨画想了想,又道:“若是找到线索,可以通过道廷司那边发布悬赏,大家跟着混混,都能赚点功勋。” 通过道廷司发悬赏! 众人皆是一震。 程默倒还好,他知道墨画在道廷司有点门路。 其他弟子震惊之余,皆是神色惊喜,再看向墨画时,眼神又不一样了,甚至已经带了一丝敬重了。 世家子弟,仰仗家族势力,通过家族长辈找道廷司做点事,倒不算什么。 但在宗门里,能靠自己和道廷司牵线搭桥,发布悬赏,意义又完全不一样了。 更何况好的悬赏,弥足珍贵,都是要靠抢的。 不仅要和同门抢,还要和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们抢。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资历最浅的弟子,都只能接些简单的,或是别人挑剩下的悬赏。 赚的功勋,自然也很微薄。 “小师兄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一众弟子纷纷答应道。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有同门弟子,找墨画“献宝”: “小师兄,小师兄,我用你教的法子,抓了一只水性极好的盗匪,从他身上,找到了一块妖骨,看着像是水妖的骨头,你看看有没有猫腻……” “小师兄,你的八卦山石铠真的好用,那几个修炼妖功,劲力极大的邪修,拳脚打在我们身上,根本不疼的。这是他们身上带的一些玉简,道廷司那边查了,没发现什么,小师兄你看看……” “小师兄,我捡了一枚断剑,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抓了一个采花贼,得了一枚玉简,请小师兄品鉴……” …… 不出半月,墨画手里,就得了一堆东西。 杂七杂八的都有。 其中一些的确是魔修的邪器,但魔修落网后,大部分储物袋都会被道廷司收缴。 带有明显魔气的,也不能带进太虚门。 所以墨画得到的,都只是些零碎的,边边角角的邪器。 这些邪器,没什么用处。 不过墨画能通过衍算,隐隐看到,这些邪器之上,附带着一些血色的因果。 似乎近期有有凶恶的魔修,在用这些邪器,冷漠地屠杀过修士。 此外,也有一些羊角。 但真的只是普通的羊妖的角,跟大荒邪神,没什么关系。 宗门令牌也没有…… 在墨画的推测中,这些魔修,既然能聚在一起,绝对不会是自发的,至少是有一个小的组织,又或者就是某个魔宗的分支。 若是如此,那大概率会有魔宗令牌。 魔宗令牌,其基本原理应该跟太虚门,或是其他宗门令相似,都以元磁阵法构建底层,拓展功用。 基础的会有通讯的功能。 若是再高端些,还会有类似太虚门一样的,藏有宗门诸多珍藏的“功勋阁”…… 若是将这类令牌弄一個到手,那可“研究”的东西就多了。 墨画心中期待不已。 只可惜,这种宗门令牌,暂时还没找到。 反倒是传书令,墨画得了一个。 几日后,杨千军将一枚传书令,递给了墨画,道: “我和程默他们,在乾学州界附近,一个名叫青萍城的二品小仙城里做任务。任务做完了,返程的途中,见一修士鬼鬼祟祟,明显不像青萍城中修士,便顺口问了他几句话。” “那修士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但目光偶有躲闪,似乎在隐瞒什么。” “我觉得有些蹊跷,假意离开,实则返回悄悄跟着,最终发现这修士,竟暗中以人皮为面具,乔装易容,不知图谋着什么。” “我和程默几人联手,将他拿下了,送到了道廷司。别的东西,都被道廷司扣了,只有这枚传书令,东西都被抹掉了,我就带回来给你了……” 墨画接过传书令,打量了几眼。 这是一枚,淡绿色,浸着丹药味和血腥味的传书令。 神识沉入传书令,里面果然空白一片,什么都被抹掉了。 一般看来,的确如此。 但墨画眼眸微凝,深邃的目光一扫,便可看到空白的表象之下,是凌乱的不定磁纹,固定的定式磁纹,以及隐晦而不可磨灭的次雷纹。 雨过留痕,雁过留声。 万般表象之下,皆有痕迹,只是有人看不到罢了。 “这枚传书令,真有用么?”杨千军见墨画一脸专注,不由好奇问道。 “嗯。”墨画点头,“谢谢杨大哥。” 杨千军笑了笑,“能帮上忙就好,小师兄不用客气。” 杨千军比墨画年长几岁,两人各论各的。 墨画管他叫“大哥”,他管墨画喊“师兄”。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就开始着手复原这枚传书令。 整套流程,墨画已经驾轻就熟。 灯火明亮的书桌上,摆着阵盘,阵纸和笔墨。 墨画先将传书令拆了,誊抄出定式磁纹,再一一记录下次雷纹,然后在另一副阵盘上模拟。 他从荀老先生手里,得到过一本《定式磁纹注释》,知道看似抽象复杂的定式磁纹,本质上是一种阵纹形式的“指意文字”。 虽然《定式磁纹注释》,包罗不广,仅有一些通用的注释,但目前也勉强够墨画用了。 通过磁纹注释,墨画已然能将这些定式磁纹的含义,看明白七七八八了。 他先将定式磁纹,复画在阵盘上。 而后在此基础上,模拟次雷纹,以此自行复原出传书令中,那些被抹消的文字。 随着磁纹复原,阵法流转,一个个消失的文字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四月……十四……” “同宗道友,汇于青萍城……” 后面有什么字缺失了,不知是定式磁纹复刻错了,还是次雷纹有了错谬。 墨画继续向下推演。 “汇于青萍城……灭……” 灭? 墨画一怔,目光微微凝重,心中觉得不太妙。 他继续推演,最后两个字缓缓显露了出来。 “满门……” 墨画一怔,将所有字都连了起来: 四月十四,同宗道友,汇于青萍城,灭……满门?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灭门! 璧山城谢家,火海中修士被屠杀,肢解后,哀嚎,挣扎,痛苦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墨画的脑海之中。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 这群魔修,竟还在筹划着灭门! 可是……灭谁的满门? 传书令上,关键的字没还原出来。 墨画又将这句,翻来覆去看了看,而后校对了一遍定式磁纹,又检查了一遍次雷纹,折腾了半天,还是没用。 只知道魔修这次灭门的对象,就在青萍城,但具体是青萍城哪家哪族,却一无所知。 墨画皱了皱眉。 灭门…… 这些魔修,莫非也是邪神的爪牙? 他们灭门的意义在哪? 墨画将乾学州界的事,一一回想,最后渐渐联系起来。 二品璧山城,谢家被灭门了。 璧山城附近,建了一座璧山魔殿,魔殿之中,有一尊祭坛。 烟水河畔,昔年的渔村,同样算是被灭门了。 渔村直接成了邪神的传道场,梦魇与现实连接,建有一座河神殿,最深处同样有一座祭坛。 这么说来,“灭门”算是建魔教殿宇,邪神祭坛的前置? 为什么? 墨画将小渔村里的见闻,又一一思索了一遍,心中有了猜测。 建立祭坛,需要豢养妖魔。 灭门之后,修士的血肉,用来祭炼血肉妖魔。 修士残存的神魂,用来祭炼成妖魔邪祟。 而魔殿之中,一些阵法,血肉之河,白骨之墙……也都需要以“人”作为“建材”。 渔村是如此。 璧山魔窟还未建成,道廷司攻进去之前,火佛陀也将魔殿的机密,毁了大半,留下的线索不多。 但墨画估计大差不差。 任何事都有规则,邪神传道,献祭,构建祭坛,也必然尊奉一定的流程。 “以万物为刍狗,以苍生为‘人畜’,这就是邪神的道……” 墨画目光冰冷,深深叹气。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在道廷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道廷司内,必有内鬼。 同时,率领这些桀骜而癫狂的魔修,神不知鬼不觉地灭门,也必须有一个同境界中,修为极强大,手段也狠辣的魔头来带头。 之前是筑基巅峰,修行禁术的火佛陀。 可现在火佛陀已经死了,又有谁来做这种事? 墨画想不出来。 “四月十四,还有四天……” 四天之后,又不知哪家要被魔修灭门了。 墨画心中微寒。 可他现在已经被“禁足”了…… 墨画略作思索,便立即传书给顾长怀道:“顾叔叔,青萍城,四天之后,魔修会灭门……” 顾长怀那边,沉默了许久,这才传书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墨画刚想回答,忽而一怔。 顾叔叔问:“伱怎么知道的?”而不是问:“你怎么知道?” 这就说明,他在此之前,已然知道这件事了。 墨画有些诧异: “顾叔叔,你已经知道了?” 顾长怀有些无奈,“抓了几个罪修,严刑拷打,得到了一些线索……” 随后顾长怀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道廷司典司,负责周边治安,缉拿罪修魔修是他的本分,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可墨画一个宗门弟子,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魔修的密谋的? 明明这条消息,他也才得知没两天。 顾长怀眉头微皱。 墨画实话实说道:“我还原了一枚传书令,在上面看到的……” 传书令么…… 顾长怀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阵师确实太离谱了。 他手下这些道廷司修士,累死累活盯梢,尽职尽责打探,还连日连夜用刑审问,这才好不容易,从几个魔修的嘴里,撬出了这点消息。 结果墨画这孩子,得了一枚传书令,解一解,还原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人比人气死人。 当然,顾长怀心里也清楚。 道廷司做的是“累活”,墨画做的是“技术活”。 尤其墨画这种技术活,涉及刁钻深奥的阵法,实际难度可比他们蹲点盯梢拷问高太多了。 顾长怀又叹了口气。 他都不敢想,墨画这孩子将来长大后,阵法水准能匪夷所思到什么地步。 “你别跟其他人说,免得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顾长怀叮嘱道。 “嗯嗯,我明白的。”墨画点头答应,而后又问,“顾叔叔,你知道魔修想要灭门的,是哪家么?” 顾长怀略微迟疑,回答道:“还没查到。” “那道廷司打算怎么办?”墨画问道。 顾长怀沉默。 墨画便道:“不用说太多,能说的透露一点点就成。” 顾长怀怔忡片刻,叹道: “灭哪家无所谓……” 墨画便明白了,“布下天罗地网,瓮中捉鳖,只要魔修进城,意图杀人灭门,就反过来围剿他们。” “所以他们究竟想灭谁的门,知不知道也都无所谓。” “是这样么,顾叔叔?” 顾长怀:“……” 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差不多吧。”顾长怀含糊道。 墨画想了想,忽而道:“顾叔叔,青萍城是二品仙城,也不算小,你们道廷司人手不够吧……” 顾长怀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墨画悄悄道:“我给你找点帮手?” 顾长怀不屑,“这种事不必你操心,你安分在宗门里待着,好好修行,多学阵法,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道廷司虽人手不算充裕,但也还没到要请你帮忙的地步……” 墨画默默道:“乾学州界附近,二品仙城,魔修汇集,图谋灭门,他们敢做这种事……” “道廷司内部,肯定有内鬼吧。” “顾叔叔,你真放心用道廷司的人么?” 顾长怀被墨画问得沉默了。 内鬼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 而若要在青萍城埋伏,瓮中捉鳖,必然要动用大量人手。 除了顾家修士以外,必然还有其他道廷司修士。 顾家修士还好,他知道知道根底,可其他道廷司修士,是黑是白,心底藏着什么,就很难说得清了。 顾长怀沉思片刻,便问墨画道: “你哪来的人手?” 他心中的确好奇。 墨画自豪道:“都是我太虚门的同门,跟我很熟,成分也很清白,至少比道廷司要干净。” 而且还都喊我“小师兄”。 顾长怀目光怔然,有些吃惊。 墨画这孩子在太虚门的关系和人脉,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不过顾长怀还是顾虑道:“不行,太危险了,那些魔修,至少都是筑基中后期。” 墨画道:“没事,他们不正面交手,只要帮忙结成罗网,守住外围,捡捡漏便是。” 正面这种危险的事,肯定还是身经百战,且经验丰富的道廷司执司去做。 顾长怀微微颔首。 这样倒也还凑合…… 顾长怀琢磨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想给他们赚功勋?” “当然!”墨画理直气壮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鸡腿!” 墨画又道:“……更何况,我跟顾叔叔你熟,平时白打工就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了。” “但他们又不一样,都是世家子弟,也都是要面子的,出去一趟,不赚点功勋,岂不是说不过去?” 顾长怀撇了撇嘴。 这小破孩,满嘴扯淡。 平时也没见他白打过工,更别说吃什么亏了,大多数都是他让别人吃亏。 “行吧。”顾长怀叹道。 墨画小心翼翼问道:“那能给多少功勋?” 顾长怀道:“两百。” 墨画摇头,“至少四百。” 顾长怀有些头疼。 经历过一番不情不愿的讨价还价之后,最后的功勋,定在了三百。 墨画已经尽力了。 作为“小师兄”,他只能做到这里了。 不过对一般弟子来说,三百功勋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次日,中午在膳堂吃饭,墨画便悄悄对程默道:“有个大差事,要五十来人,事成之后,每人三百功勋。” 程默心中一震。 五十人,每人三百功勋,这可真是个大差事! “小师兄,哪里来的差事?”程默也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墨画道:“具体的我暂时还不能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但这个差事,风险比较大,一定要找老手。” 程默点头,“这是自然。” “还有,”墨画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找相熟的,知根知底的,不能走漏风声。” “除此之外,尽量找乾州之外的世家子弟,与乾州本地世家,瓜葛不大的。” “如果是乾州本地世家,那一定要关系很好才行,譬如郝玄那样的。” 程默心中疑惑,但他素来相信墨画。 墨画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多余的不能问就不问。 “放心,小师兄,”程默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之后程默就暗中去找人,一共找了五十弟子。 除了司徒剑、杨千军、郝玄、易礼这几个相熟的,其他的大多也都是有过交情,人品信得过的弟子。 而三百功勋,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墨画神识一动,将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人手就够了。 之后墨画故技重施,和道廷司内部的顾长怀“勾结”,里应外合,凭借着极其敏锐的神识,在约定的时间,当着一众师兄师姐的面,“眼疾手快”地抢了一个功勋量庞大,但描述含糊,意义不明的悬赏。 就像在一群饿狼面前,叼走了一大块肥肉……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二章 灭门 墨画接了悬赏,但他没办法出乾学州界,便将悬赏交给程默,让程默来带队。 但悬赏的内容,墨画没说。 一直到出发前一晚,墨画才将众人聚在一起,对他们说了一些悬赏的注意事项。 “这次悬赏,是协助道廷司,围剿青萍城的大批魔修!” 大批魔修!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果然是大差事,难怪有这么高的功勋。 一众弟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同样难掩兴奋。 他们虽出身世家,但年纪不大,涉世未深,且一直潜心修行,还没被世家利益所牵绊,心中仍存着“仗剑天地间,除魔斩妖邪”的憧憬。 心存正气,对邪魔外道,天生有排斥。 之前做悬赏,他们也接触过一些邪修,但那些邪修,很多传承低微,手段虽恶毒,但也都是小打小闹。 不像如今这般,要与“大批魔修”一决高下。 墨画接着道:“这次围剿,你们只要记住一点……” “除恶务尽么?”程默问道。 “不是,是保住小命!” 一众弟子都是一愣。 “不要看不起魔修!”墨画神色凝重,“魔修是坏,但又不是蠢,即便没你们聪明,没你们天赋好,但他们修道经验丰富,做事不择手段,心性卑鄙无耻……” “与魔修交手,一旦大意了,是会吃大亏的,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除恶务尽,虽是好事,但也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墨画叹道:“我是想让你们去赚功勋的,不是让你们去送命的。” 弟子们都纷纷点头,“还是小师兄考虑周到。” 他们心中暖暖的。 “所以,”墨画总结道,“待会行事,五人一组,守望相助,以保命为主。” “正面与魔修交手的事,交给道廷司来做。” “大家只负责在外围策应,收拾漏网之鱼。” “切记,不可贪功,不可冒进,不可恋战,强敌勿拼,穷寇莫追。” “大家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墨画又叹道:“若是你们有什么闪失,宗门长老必会责怪于我,将来道廷司有什么任务,我也没办法让你们去做了……” 弟子们闻言,立马拱手保证道: “我们一定小心行事,请小师兄放心!” 墨画点了点头,之后又叮嘱了一些琐事,像是“护身灵器带着,铠甲道袍穿好,疗伤保命的丹药也要多带些……”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趁着夜色掩护,程默便带队,一行五十人,启程离开了。 墨画在山门处招手,目送大家远行。 月朗星疏,山色晦暗。 太虚山掩映在浓浓夜色中。 一行太虚弟子沿着山道,离开了太虚门,踏上了生平第一次,大规模围剿魔修的路途。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点担心。 也不知他们此去青萍城,围剿那些意图灭门的魔修,到底会不会有事。 不过有顾叔叔镇场,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墨画之前也算过。 虽然因为他的衍算之法,还比较稚嫩,算不出太清晰的因果,但至少也没有感知到那种“心惊肉跳”的征兆。 这样看来,此次围剿,应该不会有太大凶险。 墨画稍稍松了口气。 反正他出不了州界,只能等着程默他们的消息了,急也急不来。 而他也有其他事要做。 顾师傅趁着墨画旬休,送来了一副铠甲。 这就是按照墨画要求,特意定制的那一副,与五行源阵相适配的铠甲。 墨画给它起了一个名字: 五行源甲。 五行强化类的阵法是绝阵,极其罕见。 而能与之适配的灵器,也极其稀少,缺乏可借鉴的形制。 墨画只能根据自己的阵法理解,并参考顾师傅的炼器意见,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尝试炼制。 这套源甲,也只是初版,究竟能不能用,墨画也不大清楚。 可能需要不停试验,不停改进。 这也本就在墨画的预期之内。 旬休的时候,墨画刚好有空,就抽了点时间,开始来试验这套五行源甲的功用了。 他先在铠甲内,画好了一副五行火源阵。 之后租了一间道法室,用来测试法术威力。 道法室内。 墨画穿着明显大一号的铠甲,虽然神情严肃,但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没办法,铠甲是按成人的体型造的,他穿着肯定显大。 不过道法室是封闭的,也不会有人看到。 墨画穿着铠甲,开始对远处的法术傀儡施展火球术。 铠甲之上,红光一闪,笼罩在墨画周身。 墨画手指一点,一枚火球术呼啸而出,划出一道凛冽的火光,击中了远处的法术傀儡。 爆炸声起,火光肆虐。 法术傀儡之上,被火系灵力灼烧,留下了一道乌黑的印记,而后在阵法效用下,逐渐恢复如初。 火球术的威力并不弱。 墨画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不对……” 铠甲没用。 他又将铠甲脱下,重新拆开,仔细检查了阵法。 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火源阵,墨画已然烂熟于胸,一笔一画,分毫不差。 阵法没错。 他又对照了一下铠甲的形制。 顾师傅是三品炼器师,炼器经验丰富,手法也很老道,这副外在的铠甲,也是分毫不差。 阵法没问题,铠甲也没问题。 但是这副五行火源甲,并没有生效。 他的灵力没受到增幅,火球术威力,也并没有提升。 墨画心中困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重新将整个铠甲灵器结构,都记在心里,而后在脑海中,将整个阵法内部灵力流转的路径,都梳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一丝谬误。 墨画苦思冥想,都没想到什么,索性躺在地上,翘着腿,慢悠悠地琢磨。 这副五行源甲,是按照寻常的灵器结构炼制而成的。 但寻常的灵器,对应的是寻常的阵法。 绝阵肯定不同。 或者至少,五行绝阵是不一样的。 “我之前的五行源阵,是怎么画的?” “为什么画在地上行,画在铠甲上不行?” 墨画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画地成阵,构生五行源阵的经过。 两相对比之后,心中有了一些猜想。 画地成阵,和五行源甲,除了作为载体的“阵媒”不同,唯一的不同,是阵法之力的流转上。 画地成阵,五行绝阵由神念催动,神念与灵力融合流转。 五行源甲中,五行绝阵纯粹由灵力催动,单纯只是灵力流转,缺乏神念融合。 墨画记了起来。 五行源阵,本质上是通过阵法,达成“神念转化”,借以增幅五行灵力。 增幅的那一部分灵力,并非凭空生成,而是由“念力”转化而来的。 一念及此,墨画忽而心中一颤。 神念之力转化,增幅灵力…… 五行源阵的这个阵法逻辑,竟与神道阵法,有几分相似。 二者都包含了“神念转化”这個法则,只是最终转化的目的不同。 五行源阵转化而成的,是增幅后的灵力。 而神道阵法转化而成的,是“增幅”后的神念。 墨画目光一震,宛若醍醐灌顶,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当他去细想时,又忽然说不清,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自己,当前修为还低,见识还不够,所以只有了一点启发,但没有深刻地理解……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暂时想不明白,他也不纠结,便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五行源甲之上。 原理明白了,但实际想解决,就很麻烦了。 这涉及到灵器阵法和阵媒阵法之中,力量流转的根本规则。 阵法启动之后,是由神念操控的。 灵器启动之后,是自行运转的。 简单的阵法,譬如墨画之前画的,那些不到九纹,不入品的地火阵,启动很简单。 一般来说,由灵力启动便好。 捏碎灵石,让灵力流入阵纹,阵法自然就会流转。 但这是纹数少,结构简单的阵法。 阵法越到后面,阵纹数越多,结构越复杂,功能也更完善。 譬如复阵,大阵,又或是二品以上的单阵。 这些阵法,会事先内嵌阵眼,以灵石充能,供给灵力。 且包含复杂的阵枢结构,以神识进行开启和操控,可以控制灵力的开阖、顺逆、强抑等等。 借神念操控阵法,需要一定的阵法基础,以及相对充沛的神识。 而灵器又不同。 灵器适用于所有修士,注定门槛不能太高。 而且使用起来,也不能复杂。 灵器有灵力就能用。 灵器之中的阵法,是有灵力供给之后,就自行运转,不需要额外以神念进行操控的。 但问题就在于,五行源阵是需要“神念转化”的。 画地为阵,是阵法逻辑,可以通过神识操控。 神识操控,便可注入神念,借以转化灵力。 而五行源甲,是灵器。 灵器内的阵法,不能以神识操控,自然也就无法注入神念,无法“转化”,无法强化五行,无法增幅灵力。 墨画头有些疼。 果然看着简单的问题,一旦涉及到实际应用,就会有一堆意想不到的问题。 这样一来,五行源甲就不能像一般灵器一样,做“内封阵法”的结构了。 五行源甲的阵法,必须“开源”。 神识能介入,神念才能转化,灵力才会受到增幅。 但这种肯定不符合一般灵器的规格,更像是一种介于“灵器”和“阵媒”之间的特殊“阵器”。 事情麻烦了起来…… 不过这点困难,连挫折都算不上。 墨画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会觉得气馁,反倒志气昂扬。 毕竟这种“五行源甲”一旦研究出来,可以不受场地以及阵法刻画的限制,将道法的威力,提升一大截。 有五行源甲增幅,即便修为略逊一筹,谋略得当之下,也足以越阶作战。 墨画满心期待。 “一步步来吧……” 墨画想了想,只能回头又从五行源甲的炼器图谱上开始入手,尝试着将灵器内封的阵法“开源”,重新设计阵法结构。 与此同时,他也惦记着青萍城的事。 他很想传书给顾叔叔,问下情况如何。 但他知道,围剿魔修这种事,事关重大,顾叔叔的传书令一定在“封存”着。 自己就算问了,他也不可能回。 反正两天后,也就知道结果了。 墨画耐下心来,继续研究五行源甲,而不到两日,程默他们便回来了。 墨画数了数人数,发现不多不少,刚好五十,这才彻底放心。 程默他们身上,多少都带了些伤势,但神色难言兴奋。 “十一人轻伤,还有两人断了胳膊,一人被捅了一剑,不过都没有什么大碍。” “服了丹药,疗养一下,过几日就差不多好了。” 程默向墨画汇报道。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问: “那些魔修呢?” 程默道:“那些魔修,死的死,抓的抓,只是他们人数不少,以命相搏之下,也逃出去了一些。” “知道他们要灭哪家的门么?” 程默摇头,“不知道,他们一冒头,顾典司就让动手了,抓到的魔修,也被关进了道廷司严加审问。” “顾典司一脸严肃,我也没敢多问……” 墨画点头道:“好吧。” 他又看了看大家,便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外传,不然恐怕会惹来麻烦。” 众人纷纷点头。 程默也道:“顾典司也是这样吩咐的。” 而后墨画便让大家去休息了,“道廷司那边清点完,功勋应该就能到账了。” 一众弟子喜笑颜开,纷纷拱手道: “谢谢小师兄!” …… 墨画回到弟子居,又给顾长怀发消息: “顾叔叔,知道魔修他们要灭哪家满门了么?” 等了半天,顾长怀没回。 看来顾叔叔比较忙…… 墨画心中默默道。 次日,顾长怀还是没回。 墨画有些疑惑。 到了第三日,顾长怀回复道:“灭门了。” 墨画一怔,“什么?” 顾长怀长长叹了口气,“有人……被灭门了。” 墨画瞳孔一缩,“青萍城不是守住了么?不是青萍城?” 顾长怀道:“是……” 他沉默片刻,缓缓向墨画道:“这群魔修……他们其实是兵分两路,同一时间下手,青萍城只是其中一处。” “我们查到了青萍城,调集人手,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但却忽略了另一处……” 墨画目光凝重,“另一处是哪里?” 顾长怀道:“烟水河畔,于家水寨。” “于家水寨?”墨画有些困惑。 顾长怀点头道:“这是烟水河附近,一处偏僻的水寨,位于孤岛之上,四面环水。住在水寨里的,也都是渔修,但他们相对封闭,很少与外人往来。” “前天晚上,整个水寨都被魔修屠了……” “但是第一时间,根本没人知道。隔了一天,有渔修划船路过附近,闻到腥臭的异味和浓烈的血腥味,靠近看了一眼,而后便见,水寨外的河面,都被血水染成了鲜红色,整个水寨的渔修,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没留……” 顾长怀喟叹道。 墨画心中发寒,便问:“知道是谁下的手么?” 即便是外来的魔修,也总该有个身份。 顾长怀道:“还在查,这几天应该有消息,但连目击者都没有,恐怕很难追查到。” “青萍城抓到的那些魔修呢?”墨画问。 “那些魔修虽然多,但大多都是小喽啰,用刑审了,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墨画皱眉。 顾长怀神色难看,但想了想还是道:“这些你就别管了,我会去查的,伱好好修行。” 之后顾长怀就不理墨画了。 墨画心情却越来越凝重。 他有一种很强的预感,大荒邪神的脚步,似乎越来越近了,暗中的图谋,也在加速…… 可是,祂的图谋,究竟是什么? 复活? 怎么复活? 墨画眉头越皱越紧。 而且于家水寨被灭门了,是不是意味着烟水河畔,某个隐秘未知的地方,又建了一个祭坛? 这些屠杀于家水寨的魔修,究竟是什么来历? 带头的又究竟是谁? 墨画长长叹了口气。 只可惜,他根本出不了门,想查也查不到。 墨画按捺下心中纷杂的思绪,想画几副阵法,平复下心情。 可画着画着,墨画忽然心中一悸。 随后他鬼使神差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是蒋老大的那份名单。 如今名单上的罪修,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大多数名字,都已然灰掉了。 就连火佛陀,这个燃着烈火,带着血腥恶果的名字,也已然黯然了。 这份名单,已经没用了。 可墨画总觉得,冥冥之中,还有什么因果未了。 而且就在刚刚,似乎又有什么因果,发生了变化…… 会是什么? 墨画盯着名单看了半天,可看来看去,仍没发现任何端倪。 就在墨画想将名单丢在一旁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怔,而后神色微凝。 他的眼眸,陡然深邃,天机纹理,诡道纹路,神道淡金三色交融。 如此看去,玉简之上,果然发生了变化。 火佛陀的名字,彻底暗淡。 而后眼前一片模糊,因果更迭。 火海消退,潮水猛涨。 潮水先是蓝色,而后宛如鲜血灌溉,被染成了半蓝半红之色,宛若一片血海。 血海湮灭火海。 玉简之中,火佛陀三个字被抹消,渐渐显现出了另一个,缠着血水恶果的凶名: 水阎罗。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三章 次生雷流 水阎罗?! 墨画心中微寒,而后皱起了眉头。 “水阎罗是谁?” 他在乾学州界,以及周边仙城已经混了两年多了,抓过的罪修邪修,打过交道的魔修都有不少。 知道的隐秘,也远比一般修士还多。 但竟从未听过“水阎罗”这个名号。 墨画又低头看了看。 名单之上,“火佛陀”三个字已然暗淡,被彻底抹消。 “水阎罗”取而代之。 这意味着……火佛陀死了,所以邪神又提拔了一个魔头,当了这个屠家灭门的带头大哥? 这个水阎罗,既然能取代火佛陀,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实力,就算没火佛陀那么强,但也不会逊色太多? 墨画眉头皱紧,心情凝重,随后又忍不住腹诽。 若是再除了这个水阎罗,不会之后又接二连三冒出什么金罗汉、木夜叉、土地藏之类的玩意吧…… 没完没了了…… 墨画摇了摇头,头有点疼,心中更是不解,随后沉思道: 这个水阎罗,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道廷司通缉的罪修?还是恶贯满盈的魔修? 他若是邪神亲选的爪牙,是不是身上,也会有什么足以媲美禁术的传承? 会不会,有更多邪神的线索? 墨画想不明白,就只能问别人。 闲暇的时候,墨画就传书,偷偷问顾长怀:“顾叔叔,你知道‘水阎罗’这个名号么?” 顾长怀明显一怔,“水阎罗?” “嗯。” 顾长怀沉思许久,这才传书道:“没听说过。” 墨画一怔,有些意外。 竟连顾叔叔这个典司都没听过…… 那这个水阎罗,莫非是刚刚入行的? 顾长怀:“为什么问起这个名号?” 没等墨画回答,顾长怀又道:“跟于家水寨被灭门的事有关?” 墨画微微颔首。 顾叔叔不愧是道廷司典司,脑袋转得真快。 只要不涉及阵法,顾叔叔还是挺聪明的。 “是。”墨画道。 顾长怀皱眉,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号?”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而且很多事,牵连复杂,不方便说,墨画只含糊道: “我得了一枚传书令,传书令上说的……” 顾长怀皱眉。 又是传书令? 传书令也没这么万能吧,什么秘密都能打探到。 魔修也不至于这么笨吧,什么东西都往传书令里写…… 他觉得墨画肯定还有事瞒着他。 不过这孩子一肚子坏水,他若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来。 “嗯……”顾长怀不咸不淡道,“你的传书令……还有其他线索么?” “没了,”墨画道,“只有这一个名字。” 顾长怀略作沉思,回复道:“好,我记住了,有空我找人去查查。” “嗯嗯。”墨画点头。 “对了,顾叔叔,”墨画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于家水寨,你去过了么?那里面有没有其他线索?” 顾长怀沉默了许久,片刻之后,这才神情严肃,缓缓传书道: “于家水寨……十分凄惨。” “我去了一趟,整个寨子一片血红,血水遍地,土壤鲜红,但尸体都不见了,现场只留下一些肉沫残骸……” “地面能看到跪伏的血迹,头颅滚动的痕迹,以及锁链的残骸……” “从仅有的痕迹来看,水寨里的渔修,似乎都是被铁链锁住,跪在地上,斩掉头颅而死的。” “就像是……” 顾长怀顿了一下,用了个贴切的比喻,“像是罪人遭受审判,跪在刑场被斩首一样……” 墨画神色一凛。 审判……斩首…… 这个“水阎罗”,癖好似乎有些特殊。 还是说这种灭门之法,另有其他的深意? 墨画很想去被屠戮的于家水寨看一下,看看因果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但他又不能违背荀老先生的吩咐。 顾长怀也知道,便道: “于家水寨,还有这个水阎罗,我回去查,你老实待在宗门,若有消息,我再跟你说。” 他其实不想告诉墨画。 但他不说的话,墨画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打听,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告诉他,省得墨画浪费时间,耽误修行,又或者好奇心太重,以身犯险。 聊天到此结束。 顾长怀又忙去了。 之后的日子,墨画一边在宗门修行学习,隔三差五,就留意道廷司那边的动静。 可此后一片风平浪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连那群魔修,出没的次数都变少了。 水阎罗也杳无音信。 于家水寨的事,道廷司尽管在查,可仍旧没什么进展。 偏僻的水寨,毕竟不是仙城。 里面的修士又都是穷苦的渔修,平日相对封闭,与外界交集也不多。 被屠灭之后,道廷司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封锁了消息。 因此这一惨案,仅在烟水河周边,引起了短暂的骚动,之后就渐渐平复,沦为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诡怪谈资。 于家水寨没了,附近的渔修,依旧在辛苦谋生。 道廷司依旧查案,但没什么结果。 烟水河以外,各个仙城一如既往,大小家族也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这种偏僻之地的散修,卑微如水中的浮萍,是枯是荣,是生是死,实际上并无人在意。 又过了一些时日,这件事甚至没引起多少水花,便似乎渐渐被人遗忘了。 但墨画知道,阴影在一点点蔓延…… 因果血色又浓了一分。 大荒邪神,又必然多了一个布道场。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 但他现在,还无能为力。 他还是只能做他该做的,好好修行,争取早日突破筑基中期。 冥冥之中,风雨欲来。 无论是修为,神识,还是阵法,能强一点是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阵法和灵器的研究与应用,尤其是具有增幅之力的五行源甲的炼制,也至关重要。 旬休的时候,墨画又抽空去了一趟顾家。 他要跟顾师傅聊聊五行源甲“开源”,接入神识控制的方法。 顾师傅神色错愕,而后眉头就皱得跟麻花一样。 “这种铠甲……闻所未闻,孤山炼器行还从没炼过。” “小公子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 他这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夸人。 墨画喝了口茶,理清了思绪,慢慢道: “因为这次的阵法,比较特殊,所以不能用常规的炼器规范,需要改一下结构,使灵器内的阵法,可以被修士神识控制……” 顾师傅仔细琢磨了一下,而后道: “铠甲中的阵法,可被修士神识控制……那这个能用神识,控制阵法的修士,是没办法限定的。” “一旦铠甲阵法‘开源’,其他所有修士,无分敌我,都可以用神识,控制铠甲内的阵法了……” “这样弊端是极大的。” “生死之战,若是其他神识强大的修士,强行以神识介入这铠甲之中,驱使阵法闭合,逆转,或是自毁,等同于授敌以柄,自断手脚……” 墨画皱了皱眉。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又想了想,眼眸微亮,摇头道: “没关系。” 五行源甲上的阵法,是五行源阵。 这是一门绝阵,即便“开源”了,也根本没多少人会,更别说跟自己抢神念的操控权了。 顾师傅见墨画胸有成竹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 他只负责提意见,给些参考,最终怎么做,还是由墨画决定。 “那这种铠甲,就介于‘灵器’和‘阵媒’之间,两者兼顾,既是灵器,又算是阵媒了……” 顾师傅很快也明白了。 “是的。”墨画点头道。 “好,”顾师傅沉吟道,“那我回去再想想,然后多试试……” “不过这种铠甲,形制特殊,没有先例,想炼出来,可能费时费力,花的时间也比较多,估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再炼制出一套来看看效果……” “没事,”墨画笑道,“辛苦顾师傅了。” “小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师傅笑了笑,而后盛情邀请道:“对了,清州城的仙鹤楼,又进了几尾新鲜的上等灵鱼,小公子要不要去尝尝。” “灵鱼么……” 墨画吃鱼已经有些吃腻了。 尤其是在梦魇中,吃了鱼头河神,又吃了一堆鱼妖邪祟,现在听到“鱼”这个字,他就觉得有些撑。 不过顾师傅盛情难却。 墨画不想拂了顾师傅的好意,便点头道: “好啊好啊。” 仙鹤楼里,环境清雅。 桌上几尾灵鱼,珊瑚为形,珍馐为味,黄金为汤,鲜香色美。 墨画吃得很开心。 只是吃的时候,墨画忽然又想起了小渔村的那些渔修。 想起这些鱼,有可能是那些渔修在风浪之中,冒着性命危险,千辛万苦捕捞而来的。 墨画嘴里,忽而有些没滋没味的。 他又翻了翻菜单。 仙鹤楼里,鱼卖得极贵。 但拼命捕鱼的渔修,他们赚的灵石,却仅够糊口。 墨画略作思索,心中暗道: “也不知有没有办法,让那些渔修多赚点灵石……” 吃完了鱼,墨画便和顾师傅道别了。 顾师傅要回孤山炼器行,研究“开源”结构的五行源甲的炼制了。 而墨画则回了顾家。 他要先跟琬姨打声招呼,然后再回宗门。 可到了顾家,闻人琬却在招待客人,似乎是闻人家那边来的亲眷,给闻人琬带了些东西来。 墨画便坐在大厅喝茶,安静地等了一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闻人琬便出现在门口,神秘兮兮地对着墨画招手。 墨画一怔,“琬姨?” 闻人琬又招了招手,眼眸含笑,低声道:“你来,我有几件东西给你。” 墨画一脸疑惑,放下茶杯,跟着闻人琬,走到一处厢房里。 厢房四周,布有隔绝窃听的阵法。 闻人琬取出一个储物袋,偷偷递给了墨画,柔声叮嘱道: “伱收好了,别让任何人知道。” 墨画一愣,缓缓打开储物袋,神识一探,不由长大了嘴。 好多阵图…… 而且大多都是成套的,囊括初始阵纹,到一品,乃至二品高阶的整套阵法。 墨画震惊道:“琬姨,这是……” “我知道你喜欢学阵法……”闻人琬笑道:“这是我让你上官叔叔,从上官家弄来的一些阵书和阵图。还有一些,是闻人家珍藏的,如今才送来,你都收着,有空学学看。” 墨画惊诧道:“这太贵重了……” 闻人琬摇头,“这是你应得的。” 墨画还想推辞。 闻人琬便眨了眨眼,“你既喊我一声‘琬姨’,我给你的,你便拿着。” “可是,”墨画有些顾虑,“上官家和闻人家那边……” 闻人琬道:“放心吧,这些阵法,是经你上官叔叔,还有我的手给你的,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当然,你也别主动说出去。” “好!”墨画也不再矫情,而后脆声笑道:“谢谢琬姨!” 闻人琬眉如弯月,也轻轻笑道:“看看这些阵图,合不合你的心意。” “嗯!” 墨画开始仔细翻看起阵图来。 这些阵图,包罗很广。 大部分也仍是五行八卦类的阵法。 五行八卦阵法,是修界最通用,应用最广的阵法,也几乎是所有阵师,入门必学的阵法。 只不过上官家和闻人家的五行八卦阵法传承,与太虚门的,又有些出入。 太虚门是传道授业的宗门,阵法以“传承教学”为主。 上官家经营修道产业,阵法以“产业实用”为主。 闻人家似乎家底更渊博些,阵法以“阵理研究”为主。 几家各有所长,可以互相参照,取长补短。 墨画神色大喜。 闻人琬见墨画喜欢,也不由微微一笑。 墨画继续往后翻,翻着翻着,忽而一怔,继而目光大亮。 元磁阵法! 除了五行八卦阵法之外,这里面竟然还囊括了元磁类的阵法! 首先就是一本《定式磁纹集录》,上面盖着上官家藏阵阁的阁印。 后面还跟着一本《定式磁纹补录》,封面则盖着闻人家藏阵阁的阁印。 再下面,就是数副二品高阶的元磁阵法。 这些阵法,墨画听都没听过。 是太虚门传承之外的,另类元磁阵法。 墨画震惊不已。 “琬姨,这是……” 闻人琬笑道:“我看长怀跟你比较熟,就问他你平时都学些什么阵法。” “但长怀一心扑在道廷司的事上,对阵法不甚精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费劲地问他半天,他也只说你好像对元磁阵法很感兴趣,我便搜罗了这些磁纹注释,还有元磁阵图给你……” 而后闻人琬微微蹙眉,“不过元磁阵法,十分冷门,上官家和闻人家收录的也不多,愿意学这个的弟子也不多,也不知这些阵图够不够……” “够了够了!”墨画连连点头,而后喜笑颜开地感激道:“谢谢琬姨!” 闻人琬见墨画似乎真的喜欢,心中也觉得欣慰。 墨画将这些阵图,捧在手里,视若珍宝,心里乐开了花。 琬姨真是天大的好人! 墨画捧着这些阵图,爱不释手,忍不住又将这些阵图翻来覆去,翻看了几遍,忽而神情一怔。 他发现其中,有一副阵图有些奇怪。 似乎阵纹数……有点多? 墨画神识一掠,特地又数了一下。 一、二、三……一共二十纹。 二十纹? 墨画愣了下,感觉有点怪怪的,随即猛然间反应了过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二品……二十纹?! 绝阵?! 他立马将这阵图翻出来,就见阵图之上,写着几个古拙怪异的篆字: 次生雷流阵。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闻人琬,有些难以置信道: “琬姨,这……” 闻人琬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便颔首道: “这是上官家珍藏的阵法,我让你上官叔叔拿出来的。据说是上官家立了功,受道廷赏赐,从天枢阁里得了这副阵法的传承,只不过太难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便一直没人学,渐渐地就束之高阁了……” “这副阵法,很贵重么?”闻人琬疑惑地问墨画。 墨画点头,声音微颤道:“很贵重很贵重!” 甚至比琬姨想得还要贵重太多…… 这是元磁阵法中,最接近本源次雷纹的二品绝阵! 即便是阵师,若不精通元磁阵法,或是即便精通了元磁阵法,但不曾窥见元磁本质,对次雷纹一无所知,就根本无法理解,“次生雷流阵”这几个字的含义。 次生雷流绝阵! 墨画心中震撼,久久难以平静。 闻人琬倒没想那么多,他见墨画看到这副阵法,一脸震撼,眼睛都挪不开,知道这阵法对墨画来说弥足珍贵,便心满意足了。 “好好收着,回宗门慢慢看。”闻人琬温婉笑道。 “嗯!” 墨画立马将阵图塞进储物袋,而后再将储物袋揣进自己怀里。 要不是琬姨在身边,他都想立马把这副绝阵的阵图,装进纳子戒中了。 纳子戒里才绝对安全。 闻人琬见墨画将阵图都收好了,这才放下心来,便道: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宗门吧。还有瑜儿这孩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琬姨,您放心!” 墨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瑜儿就是他亲弟弟。 任何人,哪怕是大荒邪神,只要敢打瑜儿的主意,自己也会灭了它的神骸,斩了它的化身,将它做成“点心”,一口一口吞掉!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四章 论道 回到宗门后,墨画立刻便将所有阵图,都珍而重之地收到了自己的纳子戒中。 这些都是好东西,一定要收好。 而且要偷偷地学,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给琬姨添麻烦。 尽管琬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墨画心里知道,这些阵法毕竟是上官和闻人两大世家的传承,弥足珍贵。 琬姨是闻人家的嫡女,又是上官家的媳妇。 但换句话说,她是闻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是上官家娶过来的“外人”。 将两家的传承阵图送给自己,一旦被人知道,必然会被人大做文章,横加指责。 琬姨在家族中的处境,也肯定更加艰难。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副绝阵! 琬姨她不专修阵法,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她究竟给了自己,一副什么样的阵法。 二品二十纹绝阵…… 次生雷流阵! 墨画忍了下,但还是没忍住,又将次生雷流绝阵的阵图取了出来,放在手里摩挲着,眯着眼笑得像个小傻子。 这是绝阵! 而且还是八卦雷系衍生元磁阵法之中,最接近元磁阵本质的次雷流绝阵! 墨画心痒难耐,十分想学。 可他之前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目前还学不了。 首先他的元磁阵根基不够。 五行八卦阵,墨画学得多,根基牢固,理解也深刻。 但元磁阵法,墨画一共也没学几副,根基难免浅薄,理解也不可能深刻。 而更进一步的次雷阵,还是绝阵,墨画乍看之下,就更不可能真正领悟了。 其次,他的神识也还不够。 二十纹绝阵,自然需要二十纹神识。 而墨画目前的神识,仅有十七纹,距离十八纹,还差了一丝,勉强算是准十八纹。 准十八纹,距离二十纹还差得多。 尤其是十九到二十之间,是筑基到金丹的大坎。 这道坎想越过去,估计很难很难,不知要水滴石穿一般磨多久。 又或者,要“吃”一顿特大餐才能突破…… “学不了……” 二品绝阵就在眼前,但只能看,不能学。 墨画叹了口气。 他恋恋不舍地将这副,二品二十纹的次生雷流绝阵的阵图收了起来,而后目光坚定。 不管怎么说,都要抓紧提升神识! “要想办法,喂饱天道法则,突破限制,然后增强神识,提升境界,早日达到二十纹神识,参悟次雷绝阵!” 提升神识最快的途径,是“吃”邪祟。 “吃”邪祟最快的方法,是找祭坛。 通过窃取邪神权柄,给自己点“外卖”,一次能直接吃撑。 但现在出不去,找不了祭坛,点不了外卖。 这个途径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就是通过大量的阵法练习,磨炼神识。 但这本就是墨画每天每刻都在做的事情。 墨画如今神识强大,又有道碑回溯神念,每天阵法的练习量,几乎是同境界阵师的数十倍。 自从得到道碑以来,墨画每天都练习不辍,几乎不曾懈怠,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就是跟寻常修士一样,按部就班地,通过修为境界的提升,连带着提升神识境界。 墨画琢磨了一下。 自己被“禁足”,除了每天大量练习阵法外,似乎也只有通过提升修为,来增强神识这一条途径了。 “筑基中期!” 尽早将修为,提升至筑基中期,之后再考虑其他的。 墨画点了点头。 此后墨画便抛开一切,心无旁骛地解谜阵,想早点突破瓶颈,晋升筑基中期。 于家水寨,和水阎罗的事,他暂时也不过问了。 当然,他现在想管也管不了。 五行源甲还在炼制。 他抽空还是会和顾师傅碰碰头,吃吃饭,研究一下改良的方式。 同门弟子做悬赏,若是有求于他,他也会指点一下,尽一下“小师兄”的责任。 顾师傅那边,也能多卖几件定制灵器,多赚些灵石。 除此之外,墨画几乎所有时间和心思,都用在突破筑基中期的瓶颈上了。 天衍诀的瓶颈,对常人而言,有些匪夷所思。 复杂的阵纹,海量的谜阵,质变的神阶。 对寻常修士而言,道道都如同天堑。 但墨画已经习惯了。 至少在他眼里,这些都只是“常规”瓶颈。 识海之中,凭借着渊博的阵法造诣,强大的神识底蕴,深刻的衍算之力,和诡算的多重速度。 浩瀚驳杂的谜阵,也如汤沃雪一般,被墨画快速地解开。 瓶颈也在一点点松动。 如此过了月余,就在墨画将天衍诀的谜阵,解得七七八八,就快要突破筑基中期的时候,程默忽然来找墨画了。 “小师兄,你要去看论道大会么?”程默问道。 墨画一怔。 论道大会? 这个词,他倒不是第一次听说。 平日里,同门之间偶尔也会谈起,不过大多语焉不详。 墨画也觉得这种事,距自己还很远,所以没有多问。 当然,他听得最多的,还是“论剑大会”这个词。 “论剑大会,和论道大会,有什么不一样么?”墨画问程默。 程默道:“论道大会是统称,包括,丹、器、符、阵、剑五类比试,论剑大会只是其中的一种。” “丹器符阵,就是修道技艺的考校。” “论剑考校的是战斗,乾学州界各大宗门弟子之间,互相论剑斗法会武……” 墨画疑惑,“既是论剑、斗法、会武都有,为什么单叫论剑呢?” 程默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剑修最帅?” 墨画默默地看着他。 程默讪讪笑了笑,“要不,我喊司徒过来,他是剑修,肯定知道。” 程默还真跑去喊司徒剑了。 司徒剑来的时候,墨画才发现,一段时日不见,司徒剑已然是筑基中期了。 同门之间,修行有快有慢。 而且还受所修功法、道法的影响,以及自身修道资源是否充沛,是否要再打牢根基,将灵力周天修到圆满的考虑,因此弟子之间的修行进度,不能一概而论。 司徒剑还算顺利,灵物准备齐全,周天数也修得差不多了,所以突破得比较早。 但像是程默,杨千军,他们还要再锤炼下血气,所以慢点。 至于墨画…… 他什么都不需要,能突破境界就行,血气灵力,一概没讲究。 他这個灵根,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司徒剑为墨画解释道:“论剑这个说法,是有很长的渊源的……” “论剑大会,一开始是只论剑的,剑修之间互相切磋,以‘剑’论高低,决第一。” “谁得第一,就是论剑大会魁首,也通常会被默认是同届弟子之间,修为战力第一人。” “但其他体修和灵修不服,剑修第一,凭什么就能当弟子第一了?” “于是后来,体修和灵修也参加了。” “但是体修和灵修不用剑,与剑修切磋,若是赢了,就成了不修剑法的人,得了论剑大会第一,也说不过去。” “于是就成了团战,剑修带一个体修,一个灵修混在一起,三人一队,互相交战。” “再后来,又仿照道兵建制,五人一小队,互相切磋。” “一开始就是硬打,谁赢了谁厉害。” “后来乾州一些老祖,觉得这样太鲁莽了,不符合实战情况,便又改了规则,加了占旗、猎妖、夺剑等等诸多限制,流传到现在,就成了现在的论剑大会……” “同门之间五人一队,互相联手,达成目标,既论修为道法,也重协作谋略,赢了五人都是翘楚,输了则都要淘汰,荣辱与共。” 墨画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点。 程默拍了拍司徒剑的肩膀,夸道:“还是你懂得多。” 司徒剑无奈,“你偶尔也上点心,别光顾着抡斧头……” 程默笑了笑,便邀请墨画道:“小师兄,你要一起去看看么?这可是乾学州界,三年一度的盛事。” 司徒剑又补充道:“而且对我们来说,可能一辈子也就能参加一次。” 墨画有些疑惑,“只能参加一次?” 司徒剑微微颔首,“一般都是入门九年以上,筑基后期,修为灵力血气都达到巅峰,且未突破金丹的弟子,才能参加论剑大会。” “若是低一届,少学了几年,修为血气灵力,都比别人差一大截,没办法跟其他宗门天骄一争高下的……” “哦。”墨画点了点头。 程默感叹道:“也不知,我下一届能不能参加……” “别想了,”司徒剑摇头道:“至少下下届才行。” 程默有些不服。 司徒剑便道:“论道大会,事关重大,不仅关乎弟子个人的修道前程,还关乎宗门发展,参与论道的弟子,挑选都十分严格,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 程默有些不开心,但也知道,司徒剑说的没错。 墨画倒是有些好奇。 事关弟子个人前程,这个倒好理解。 若是在修道大会,得了好名次,出了风头,既得宗门器重,会被其他修道势力赏识,说不定还能有大把功勋。 但是这个跟宗门发展,到底有什么关系…… 论个道而已,有那么重要么? 墨画便问司徒剑,司徒剑便问道: “小师兄,你知道乾龙山脉么?” “乾龙山脉?” 墨画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点印象。 司徒剑道:“乾龙山脉,是一条横贯乾学州界的巨大山脉,这条山脉之中,有着一条灵石产量惊人的巨大灵矿。” 灵石产量惊人,巨大灵矿! 墨画心中微惊。 司徒剑压低声音道:“这些都是我从祖父口中听来的……” “据说,当年道廷千方百计,想占据这条乾龙灵矿,各种手段尽施,但最后还是被乾州数十个大世家的老祖一同联手,强行压了下来。” “尽管如此,道廷仍不甘心。” “而事关如此巨额的灵石,世家也寸步不让。” “最后双方妥协,这些灵矿的产出,一小部分上交道廷,充作‘灵税’,其余的交由乾学州界的各大宗门使用。” “宗门得了这些灵石,发展壮大,广纳弟子,传道授业,培养成才。这么一来,也算是将乾龙灵矿中的灵石,用于天下。” “道廷同意了,世家也没了说法。” “因此,这一条巨大的乾龙灵矿,便落到了乾学州界,成百上千的宗门头上。” “但这么大笔灵石,具体怎么分,也成了问题……” 墨画明白了,便道:“论道大会?” “嗯。”司徒剑点头,“各宗弟子,参与论道大会,决出名次。” “这个名次,影响着宗门的序位,而宗门序位的高低,就决定着乾龙山,那座巨大灵矿的份额。” “这是一座巨型灵矿,任何一丁点份额,都意味着海量的灵石。” “而灵石就是宗门发展的基础。” “所以,论道大会,既关系到弟子个人前途,也与宗门利益和未来发展息息相关……” “原来是这样……” 墨画恍悟,微微颔首。 “小师兄,这届论道大会,好像已经开始了,你要去看看么?”一旁的司徒剑也问道。 墨画想了想,便道:“也好。” 他也想知道,论道大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至于筑基中期,反正也快了,不急于这两天。 于是墨画便给自己放了半天假,跟着程默和司徒剑二人,去看论道大会了。 论道大会,在乾学州界中央的论道山举行。 从外面看,论道山巍峨而庄严,外面构建了一座巨大的阵法。 墨画一看便知,这是一门大阵。 而且不是闭合的大阵,是轻微开启的大阵。 大阵之上,微光流转,气势惊人,宛若一头蛰伏的庞然巨兽,在轻轻吐息。 “这个阵法是……” 墨画看向程默和司徒剑两人,刚想问什么,但见两人的神色比自己还震撼,便没问出口。 算了,阵法上的事,还是别难为他们了。 论道大会进场要求并不严格,只要是乾学州界内的宗门弟子即可。 墨画三人到了山门入口,出示太虚令,验明了宗门弟子的身份,便获准进入了论道山。 进了论道山,也就是进入了大阵之中。 程默和司徒剑有些懵然,看不懂什么。 但在墨画的感知中,那种浩瀚玄妙,而又磅礴无际的大阵气息,极为强烈。 他甚至能隐隐体会到,整座山间,那些细微玄妙的高品阵纹的颤动,以及汪洋大海一般深邃,但表面又波澜不惊的海量灵力的流动…… 墨画心中震颤,大开眼界。 不愧是五品乾学州界,好东西真多! 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布下这等品阶的大阵…… 墨画心生憧憬。 司徒剑带着墨画,一边走着,一边讲解道: “论道大会,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会依次考核。” “论剑有些不一样,因为周期长,比斗多,所以每届的时间,都会有些出入,但一般也都会和丹器符阵这些论道会错开……”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将近道场,果见人山人海,不光太虚门,其他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以及乾学百门的弟子,都会来看。 道场四周,热闹异常,全是穿着各式宗门道袍的年轻弟子,既有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也有身影窈窕的妙龄女子。 程默有些向往,“你们说,假如六年后,我在论剑大会之上大展神威,大杀四方,这些莺莺燕燕,师姐师妹们,会不会特别崇拜我,非要对我以身相许什么的……” 司徒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这里人多,做白日梦的话,换个地方比较好。” 程默一怔,随即有些恼怒,压低声道: “好你个司徒,竟敢看不起我!我们找个地方切磋一下,看是伱的剑快,还是我的斧头硬……” 墨画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好了。” “好的,小师兄。”程默立马从善如流道,而后给了司徒剑一个眼神,低声道: “看在小师兄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司徒剑摇了摇头。 而下面,论丹大会已经开始了。 偌大的道场上,摆了很多炼丹炉。 一众筑基后期,明显比墨画他们资历更老,修为更深厚,个头也高了不少的宗门弟子,尽皆神色肃然,开始点起明火,开炉炼丹。 上面有长老监考。 四周有众多弟子围观。 不过此时,场面已然肃静了下来,并没有人弟子敢高声说话。 道场之上,筑基后期的子弟,专心炼丹,炼完丹后,呈给上面的长老,长老评点一下,并定出甲乙丙丁四个评级,而后将结语示众。 之后被淘汰的,仰天叹息,垂头丧气地下场。 晋级的面露喜色,向长老行礼。 而后又换了一批人,继续炼丹。 炼完丹之后,继续重复这个流程…… 墨画看了一会,就觉得枯燥乏味了。 论道大会,的确是盛事,但在周围看着,也有点太无聊了。 而且还是论丹道的。 墨画对炼丹不说一窍不通,也至少是知之甚少。 他只粗通一些丹理,把实用一些的丹药知识,记得很牢。 像是什么丹,疗什么伤,解什么毒,有何功效。 还有什么药,可以用来坑人,可以用来下毒之类的。 除此之外,涉及具体的炼丹,墨画研究的就很少了。 他也压根,就没炼成功过多少炉丹药。 要是小师姐炼丹,他还会盯着看一会。 但道场上的,大多都是其他宗门,他不认识的弟子。 因此看了一会,墨画就有些犯困。 程默更是如此。 司徒剑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 三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就默默从人群中离开了。 “炼丹有些无聊……”程默道,“除了立志要做丹师,或者丹道造诣很高,想在论丹大会上得名次的,很少有弟子天天关注这种炼丹的比试……” “不像论剑大会,拳拳到肉,法术乱飞,御剑拼杀,那个才好看……” 司徒剑也点头道:“确实,炼丹这些修道技艺,本也没太多人看的。” “只不过如今论道大会才开,凑个热闹,所以人多些,几天之后,人就少了。” “要一直等到一段时间后,论剑大会开启,那才是真正的盛事!” “论道大会是乾州盛事,而论剑大会,又是论道大会的盛事!” “不光乾学州界,甚至中央道廷,乃至很多外面的大世家,大宗门,都会特意派人前来观看。” “若在论剑大会拔得头筹,那才真的是从万千天骄之中脱颖而出,光宗耀祖,扬名立万!”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五章 突破 “哦哦。”墨画点头。 程默左右瞅了瞅,而后问墨画和司徒剑,“你们还看么?” 司徒剑看向墨画。 墨画略作沉思,摇了摇头,“先回去吧,炼丹是没什么好看的,后面有空再来看看。” “好!” 程默和司徒剑点头道。 于是三人便打道回府,离开了论道山,回到了宗门。 所谓炼符,简单地说,就是消耗灵力,凝结法术,然后将法术封存在提前炼制好的玉符之中。 从十七纹开始考,然后十八纹,最后十九纹。 实际交起手来,局面复杂,情况更是千变万化。 仿佛论阵第一,必是乾道宗囊中之物。 符箓有一定修为境界限制的门槛,但基本不需要,使用者额外消耗多少灵力。 回到宗门后,墨画照常修行,破瓶颈,画阵法,炼铠甲。 墨画不由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 “看不起我……” 乾道宗道袍。 炼丹开火炉,炉火升腾。 之后就是论阵大会了。 但墨画刚好相反。 “的确是有些像,但其实差远了。” 大比之时,让其他同门先出手耗着。 论剑大会在论道山中,单独划定的场地举行。 而考核的阵法难度,也不全是十九纹高阶阵法。 …… 周围乾道宗的长老,也都面容含笑,一副矜持但傲慢的样子,与众人寒暄。 因为立场相关,天然就有期待。 这些手段,甚至不如通仙城猎妖师叔叔伯伯们,合力猎妖之时,诱敌深入,远压近攻,围猎捕杀的战术丰富。 墨画关注得就多了一些。 墨画循声望去,就见被阵法隔绝,也被阵法保护的一处场地中,两方弟子已经开始了比斗。 秉承着知己知彼的想法,墨画还是经常会来看论剑大会。 灵修一边撤退,一边释放法术。 决胜的战机,仅在毫厘之间,稍纵即逝。 同时墨画心里也在琢磨。 墨画莫名想到了通仙城的一品丹师——冯老先生。 整个乾学州界,没有任何一个弟子,不渴望参加论剑大会。 墨画很快就看得投入起来。 但似乎因为阵法地位特殊,来旁观的长老,反而比之前的论丹、论器、论符大会都要多不少。 因此种种,在所有修道门类中,墨画的炼符反倒是最薄弱的。 没人不希望自己的宗门赢。 所以尽管他实际的炼器水平,还是不堪入目——因为他抡不动二品大锤。 “毕竟能拜入乾州宗门的,要么天赋极佳,要么出身极好,要么兼而有之,真要出了什么好歹,也不好交代。” 而除了看论剑大会之外,墨画的修行也没闲着。 虽说是靠同门协作,但其实很多宗门,同门弟子之间,也并没有那么“默契”。 论剑大会真正比起来,情况很复杂。 看着看着,墨画就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论剑大会,果然很让人上头。 猎妖师们猎妖,是真正的生死拼杀,只讲实用,不择一切手段。 这种五对五的比斗,情形就比较复杂。 五品阵法他不太懂,但涉及论剑大会相关的设施,司徒剑还是十分熟悉的。 墨画有些不明白,“怎么保证安全?” 一转眼,天都已经黑了。 在论剑大会接近尾声之时,墨画的修为,终于是突破了。 四周的长老,以及其他一些宗门,家族的上层修士,纷纷起身,向获胜的弟子祝贺。 自己也不能有这种小觑天下英雄的,自负的想法! 墨画缓缓点头,平复了心态,保持谦逊的态度,而后继续看了下去。 那个得了魁首的沈家弟子,恭敬回礼,但脸上还带着几分倨傲。 司徒剑指向场间参与论剑的弟子,“进场之前,每人都会有一枚‘命符’。” 符箓墨画接触得最少。 炼器抡大锤,火花四溢。 如此一步步淘汰。 但有空的时候,他还是会去论道山,看看论道大会。 “命符与五品阵法是一体的,会替弟子承伤,一旦所受伤害超过限度,命符破碎,弟子便视为战败。” 此时墨画看别人炼器,多观察,多总结,并且改良自己的炼器阵图的设计思路,也算受益匪浅。 不过这个太阿门的论器大会魁首,应该比枫师兄还高一届,算是枫师兄的师兄。 他连忙摇了摇头。 “就这个水准……”墨画心里忍不住想道,“六年后,我不会能拿个第一吧……”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与三品金丹炼器师顾师傅交流了很多炼器心得。 炼丹济世,救死扶伤。 “乾道宗!” 但相对的,炼器的眼界和格局,却有了相当显著的提高。 更何况,“玉符”的胚子,是很昂贵的。 墨画轻轻哼了一声,心里默默记住了。 这些阵法,都是真正的五品阵法,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五品阵法。 你这样玩,岂不就是在给他们反杀的机会么? 最后谁得了魁首,他甚至都没看一眼。 将对手的灵力体力耗得差不多了,这些核心弟子,才会出手,完成以一敌二,乃至敌三的“壮举”,收割胜利,引得其他弟子争相传颂,心生崇拜。 这是一般炼器师,尤其是一丝不苟,按照传承体制,炼器规范,按部就班地学炼器的弟子们,所不具备的。 论道大会,还在如期举行着。 墨画算了一下,六年之后,假如他修为升到筑基后期的话,说不定也要上场,跟百千宗门的天骄之子,一争高低。 程默自然不知道,郝玄也摇了摇头。 他虽然精通法术,但走的是“万法皆通”的门路,精通的都是滥大街低级法术。 但若是以后,遇到歹毒的邪修,凶残的魔修,他们也这么玩么? 那些邪魔修士,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同门弟子之间,也并非全部是一心的,互相之间也有竞争。 乾学州界,论阵大会第一? 宗门氛围如何。 墨画自认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 而他夺得第一的炼器法,是一门锻剑法门。 还没等他细想,程默已经嚷嚷道:“开始了,开始了,墨画,小师兄,快看!” 五品虚空阵法,原来是这么用的。 团队协作,主要作用就是“以多打少”。 司徒剑叹了口气。 论剑大会,也是在论道山举行。 大多数弟子的期待,都放在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及乾学百门,天骄云集,万道争流的论剑会武之上。 他对论阵大会,最感兴趣。 之后是论符大会。 自己自小神识强而体弱,能平安长大,都是多亏了冯老先生的治疗调养。 不过这再怎么说,也是六年之后的事了,现在不着急考虑,先看看情况再说。 基本上稍微重要些的比试,他都看了。 整个论道山,真正的是人声鼎沸,众如山海。 而论剑大会,本质上还是一种“比斗”。 司徒剑神情微肃,道:“这种命符,虽然也涉及五品虚空之力,但完全不能跟本命长生符相提并论。” 是五品虚空阵法! 蕴含空间之力的,五品虚空阵法! 若是精通阵法的内行弟子还好,寻常弟子,只学一般阵法传承,根本看不通门道。 做人不能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墨画也受气氛感染,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 多数情况,还是各打个的。 战术目的,也大多都是“以多打少”。 自己虽然不参加,但多少要了解一下。 这口气早晚要争。 但弟子们看了前面三個,兴致磨灭得差不多了。 有一点疏忽,就会引发一系列变故,十分惊险,令人心情起伏不定。 论阵大会,看的弟子虽少。 几乎每个弟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期待、羡慕、憧憬等等情绪。 论阵大会,至此结束。 虽然实际上说来,他炼器的水准,比炼丹水准还要差一些,但认知还是有的。 墨画不大关心。 这些都是师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清一色筑基后期修为,神识绝大多数,也是十九纹。 时间流逝得飞快。 而得魁首的,是个虽看着一表人才,但一脸孤傲,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姓“沈”的弟子。 “而这样的弟子,基本都集中在‘四大宗’。” 出头的椽子先烂。 但这是因为,他神识还不够,而不是因为这些阵法有多难。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炼符所用的“玉符”,可以封存法术,本身就依赖炼器和阵法制作。 墨画也不舍得买。 对论阵大会的事,自然不算关心。 司徒剑便为墨画解释道:“这些阵法,是用来保护论剑的弟子的。” 但有一说一,确实比之前的论丹、论器、论符之类的好看。 而看了很多弟子画的阵法后,墨画对参与大会的天骄弟子阵法水准,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估量。 弟子之间,是否明面上和睦,背地里互相算计。 司徒剑接着道:“论剑大会,只是切磋,不是真让弟子拼命。” “与此同时,五品阵法会强行催动,借虚空之力,强制将该弟子,传送出论剑场地,保证其安全……” 墨画到了论道山,这才意识到,所谓盛事中的盛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算是一种,简便的补充攻伐的手段。 之后是论器大会。 也就是自己那枚入宗令上,写着的“乾道宗”。 之后又隔了一段时间,就是最重要的论剑大会了。 一直看到论剑大会结束。 这便相当于是战术了。 一般来说,这种神情,只有年休放假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每个弟子脸上。 既讲究个人修为和道法战力,也讲究协作配合,谋略战术等等。 墨画一怔,而后恍然大悟。 经过夜以继日的努力,墨画识海中的谜阵,终于被彻底解开,瓶颈瓦解,一切也水到渠成。 即便是最终,决赛考核的那副,比较偏门而且阵理高深的十九纹阵法——后天八卦归藏阵。 墨画微怔。 他目前只是“看戏”的。 不过想着三年一度,机会难得,墨画便稍稍“放纵”了一下,有空也跟程默一起,来看论剑比斗。 这点天生和墨画绝缘。 墨画皱眉思索,而后缓缓明白过来了。 所以论符大会,墨画只简单瞄了几眼。 最后谁得了魁首,墨画也不大认识。 是那个,自己拿着入宗令登门,却被冠冕堂皇地推诿,嫌自己灵根低微,不让自己入学的乾道宗。 还是说,这些核心弟子,将来直接进入道廷或是世家高层,从不会在第一线,与邪魔碰面? 墨画摇了摇头。 但这六个“丙”中,炼符是“丙”中“丙”,只差一点,就沦落到“丁”级里面去了。 出乎墨画意料的是,论阵大会前三,竟全是“四大宗”的弟子。 “整个乾学州界,也基本上只有几个顶尖世家中,顶尖的嫡系天骄,才有资格让洞虚老祖,不惜消耗本源,种下一枚本命长生符。” “我们司徒家,虽勉强摸了五品的门槛,但至今还没资格,去种这种‘本命长生符’……” 应该没这么简单…… 而炼符本身也是一种修道产业融合的门类。 墨画摸了摸下巴,神色若有所思起来。 假如自己上去打,应该要怎么办?又能用哪些手段? 墨画将这些都总结下来,想着以后万一有机会,也能派上些用场。 “但大家都是筑基弟子,修为相当,一旦全力动起手来,也没谁真能收得住手。” 丹清门,是乾学州界十二流宗门之一,门内弟子也大多都以炼丹为毕生志向。 他是体修,做梦都想参加论剑大会。 墨画第一次看,很多规则都看不大明白。 丹清门的风气,给墨画的感觉,跟冯老先生有点像。 墨画神识略微一扫,目光一震,有些失神。 墨画看在眼里,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难。 墨画皱眉,有些费解,“为什么这里要用到五品阵法?” 墨画微微蹙了下眉头。 更何况,接下来就是论剑大会了。 然后抓住机会,以多打少。 墨画虽然是灵修,但是灵根差,灵力微弱。 论道大会好歹是乾学州界三年一度的盛事。 反正就是一堆人在烧火炉子,讲究炼丹的手法,火候,技艺,操控等等,最后由成丹的时间,成功率,品相等诸多因素进行评级。 这些参与论阵的师兄师姐,肯定是比自己强的。 场地上方,还有阵法。 墨画叹了口气。 但十八纹其实只是来“陪跑”的。 只知是“丹清门”的一个高他两届的师姐。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云白镶金色的道袍。 “所以乾学州界的一些老前辈,便联手构建了这些五品虚空阵法,用来保证弟子的安全。” 乾学四大宗之一的乾道宗。 墨画心中莫名生出一些好感。 更何况,现在不参加,但不代表以后不参加。 但论器大会的魁首,有些出乎墨画的意料,并不来自十二流,或是乾学百门之中,专精炼器的宗门,而是出自八大门之一,与太虚门有些渊源的太阿门。 “那这个‘命符’,跟‘本命长生符’,是不是有些类似?”墨画问道。 不过这种事太出风头,不符合自己低调谦逊的气质。 因此,相较而言,论阵大会是最冷清的。 只是…… 论阵大会看的人就更少了。 论道大会之中,丹器符阵四个修道门类,阵法压轴,排在最后。 他只能边看边记。 以他目前熟知的阵理,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怎么样才能在论剑制度下,保护弟子安全。 迈过初期,踏入中期。 偶尔也会有十八纹巅峰的。 让他们坐在旁边,稀里糊涂地,看一群弟子在下面蒙头画阵法,就这么看几个时辰,的确难熬。 借论剑大会,给核心弟子造势。 虽然他的成绩,是一甲六丙。 论阵第一,出自乾道宗…… “五品……” 所以将来到底要不要参加论道大会,墨画还有些纠结。 尤其是涉及到,太虚门同门师兄师姐们,与其他宗门的比斗。 但关键是,论剑大会本就是切磋,这么玩倒没什么。 数日之后,论器大会也落下帷幕。 最后能留下来的,都是筑基后期,就拥有十九纹深厚的神识,而且大多数都已然通过二品高阶阵师定品考核的弟子。 他买些阵媒,灵墨,都有些心疼。 程默和司徒剑也在,还有郝玄。 看看其他宗门,都修什么功法,擅长什么道法,惯用哪些手段。 唯有阵师画阵法,真的是在平平无奇地画阵法。 “太阿门,锻剑法门……” 而且有的大宗门,似乎在有意,让自己的一两个核心弟子出风头。 这些弟子的宗门,阵法传承一般,因此能挑出几个十八纹神识,专修阵法的弟子来参加论阵大会,已然是十分难得了。 墨画有些不屑。 本命长生符…… 论丹没什么好看的。 因此两队交错,捉对厮杀,体修刀剑锐利,身如猛虎,一步步逼近灵修。 墨画又主导设计了炼器阵图,定制了大批灵器,同时为了使灵器形制,与阵法结构相契合,做了很多研究。 司徒剑也不例外。 而作为炼符师,最重要的,就是灵力。 炼符凝法术,流光溢彩。 场地各种各样,有山有水,地形复杂,是特意开辟出来,供弟子五人一队,论剑会武的。 他记得,与自己有过交情的欧阳枫师兄,也是出自太阿门。 山上山下,密密麻麻全是各宗弟子。 这样使用的时候,催动玉符,可以直接发动法术。 墨画认得这件道袍。 看着虽然精彩,但的确少了些变化,战术太单一了。 专修阵法,且以“阵”为名的万阵门,只得了个第四。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剑修,名字中还有一个“剑”字。 这届论道大会的章程,先是论丹,而后是论器,接着是论符,继而论阵,最后才是论剑。 墨画心里想了下,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优秀的炼符师,无一不是灵力磅礴,且精通法术,尤其精通某些稀有法术,或是上乘法术的灵修。 若是能在论剑大会中,取得一个好名字,不光在宗门,会备受长老器重,即便回了家族,也算是光宗耀祖,前途无量。 至今想起,墨画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馒头,迟早也要吃回来。 墨画有空就去看一眼。 尤其是程默,他也突破了筑基中期,下一年就升级了,暂时没什么事,便天天往论道山跑。 而且诸多修道门类之中,阵法虽然高贵,但也是相对最枯燥的,看着也最无聊。 十九纹的阵法,墨画现在还不会。 “太阿门……” 不知不觉,他就看了一天了。 灵力如汞,愈发深厚。 自此,他便成了一位,筑基中期的少年修士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二十六章 落幕 突破瓶颈,达到筑基中期,墨画的血气更深厚了些。 但是他先天体弱,不修肉身,即便血气增强了,但肉身其实也没有强太多。 灵力也更浑厚了。 诸般法术运用起来,更加游刃有余,威力也强了不少,出手也更快了。 墨画觉得,自己变强了! 但是他想了想,又对比了一下程默和司徒剑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修为突破了,实力变强了,但与同门之间的差距,好像更大了一些…… 自己的灵根,是中下品。 就连郝玄,竟然也是上上品! 其余的时间,则用来研究阵法。 一个个灵力澎湃,浩瀚如海,让墨画看着,都暗暗心惊。 “嗯。”墨画点头。 在潮海一般,密密麻麻的弟子中,他也如沧海一粟,没人会在意他。 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荀老先生和太虚掌门对坐饮茶。 众人便动身,向论剑大会场地的东南角走去。 一如往常地过了年节。 “老先生……这有点不妥吧……” 十二流的宗门,也寥寥无几。 “确实,远没有灵器法宝、道法丹药之类来的实在,一般修士都能用……” 墨画心中感叹。 欧阳枫转身离开,与墨画错身之时,神色已没了温和,眼底透出一丝阴翳。 欧阳枫淡然道,眼眸有一瞬的黯然,全无一丝欣喜或期待。 “对了,”墨画有些可惜道,“太阿门和天剑门的比试,我看过了,只差一点,太阿门就能获胜,晋级四强了。” 但他心中的疑惑,不增反减。 “嗯嗯,”墨画点头,摆手道,“枫师兄再见。” 可还是差了些气运,最终惜败于龙鼎宗的天骄之手,得了第五。 茶是清香的,但回味略苦。 荀老先生微微诧异,目光深重地看了眼太虚掌门。 墨画心中默默盘算着。 “我太阿门只是八大门,与四大宗相比,毕竟底蕴差了太多。虽看着差一点就赢了,但实际上,差了很多年的积累,这些短时间内,是无法弥补的。能赢固然是好事,即便输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必气馁……” “上一届也是。” 两人神色平和,但目光却有深深的思虑。 墨画回了宗门,继续水滴石穿地修行。 “有道廷珍藏的上乘道法,稀世丹药,修道至宝等,也有一些阵法和符箓等。” 太虚门其他弟子的灵根,却起步上下品。 其余的乾学百门,近乎全军覆没。 欧阳枫神色有些复杂,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没这么简单,看似差一点点,但其实,怎么都赢不了的……” “唯有我太虚门,在下游边缘徘徊,不进不退。” 太虚掌门啜了口茶,淡然道。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论剑大会还在举行,而且接近白热化。 除了太虚门,几乎无人认识他。 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太虚掌门略略沉思,斟酌道: “您知道,我那家族的势力并不算小……” 最后,经过一番精彩纷呈的较量。 室内清雅,茶香四溢。 这丝阴翳,被墨画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也是他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是啊。” 荀老先生淡然道:“你是掌门。” 弟子们意犹未尽,大会也还有后续,但这些就跟墨画没关系了。 “山雨既来,以不变应万变。” “此事背后,必然还有隐情!” 功法品阶也是如此。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不过自己本来就是散修出身,灵根,根基,传承,灵力和血气都比不过别人,有差距也很正常。 “可我总觉得,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欧阳枫温声道:“有同门一起,我先行一步,他们稍后会来。” 解开天道法则的限制,自己的神识,才能更进一步。 墨画结束修行,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筑基中期修士了! 下一步,就是筑基后期了。 不过现在不急,他还要把论剑大会看完。 他摩挲着手中青瓷镶玉的杯子,接着道,“可无论怎么改,对我们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论剑大会,究竟能奖励什么阵法。 四周所有弟子神色震惊。 太虚掌门抬眸,看了眼荀老先生,见荀老先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比他还要淡定,忍不住问道: “今年好像就没奖励阵法。” 太虚掌门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荀老先生瞄了他一眼,道:“不必如此谦虚。” 论剑大会结束。 四大宗的天骄,果然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修为,道法,灵器等等,几乎没什么短板。 后来枫师兄他们去炼妖山,自己去不了,只能一个人混了。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一年又过去了。 墨画也见识到了,站在整个论剑大会最顶端的天之骄子。 欧阳枫触及墨画清冽的眼眸,骤然回过神来,又温和一笑,向墨画解释道: “但其他两门都进了一步,我们不进,实则是‘退’了……”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将其彻底喂饱。 墨画叹了口气。 五行源甲的改良,也在一次次迭代中。 至此,四强赛以及决赛,就全是包括乾道宗在内的四大宗子弟了。 荀老先生目光微抬,看了眼太虚掌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拂了拂袖子,皱眉道: 太虚门倒是有师兄师姐进了十六强赛,但最后也只得了个第十一的名次,就到此为止了。 才能去学那些,更高深的二品高阶阵法,乃至那副二品二十纹的,次生雷流绝阵。 需要“进补”一下。 能坚持到现在的,无一不是各個宗门内,天骄中的翘楚,根基修为都深厚得可怕。 太虚掌门有些受宠若惊地喝了这杯茶。 欧阳枫微微颔首,“知道了。” 天衍诀虽然特殊,但并不加成灵力,本质上跟自己的灵根品阶一样,也是一门中下品的功法。 什么打算? 太虚掌门很想问出口,但见荀老先生的神态,又觉得即便自己问了,老先生也必然不会说。 到了筑基中期,自己灵力变强,但别人变得更强了,因此差距反而变得更大了。 有墨画照看,瑜儿在太虚门里,像是一只欢快的小燕子,无拘无束,到处飞来飞去。 “但我隐隐觉得,他们似乎,就是在针对我太虚门……” 而此时此刻,墨画只是在下面默默地看着。 尤其是决赛之前的四强,乃至八强赛。 这些天之骄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论剑争锋,尽展天骄的风姿,引得无数人惊叹钦慕。 吞掉神识后,那道虚空法则,也松动了一点,似乎吃“饱”了一些。 至此,本届论道大会,彻底落幕。 入太虚门已经三年了,不知不觉中,墨画长高了一些,如今看上去,已然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翩翩小少年了。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好奇。 而背后各宗门的高层,围绕论道大会的排序,又是一番明谋暗算,以争取为自己的宗门,谋求最大的利益…… 四强赛的那天,墨画早早就到了论道山,正准备看好戏,却意外碰到了欧阳枫。 论剑大会,越到后面,就几乎全是四大宗之间的弟子,在进行角逐。 可惜的是,他的神识还是十七纹。 …… 第三是龙鼎宗。 墨画试图将荀老先生传授他的五行八卦阵系,与上官家,闻人家珍藏的五行八卦阵法,互相参照,互相印证,以拓宽自己的阵法阅历。 太虚掌门苦笑。 接下来的目标,是筑基后期。 “哦。”墨画点头。 之后程默一大帮人也来了。 但灵根品质,所修功法却更胜一筹。 太虚掌门目光微冷,沉声道:“宗门改制。” 枫师兄他,与之前的印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再后来,他又被禁足了。 墨画眉头微微皱起。 心计,谋略,手段,道法上,他们不如火佛陀。 程默道:“墨画,我找了个好地方,视野最好,我带你去。” “我们太虚门如今式微,神念化剑不传,等于自断双臂,没办法跟他们去争,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算不错了。” 他们走到墨画身前,纷纷喊道:“小师兄。” 最终距离决赛,也只有一步之遥。 欧阳枫便温和笑道:“好久不见啊,墨师弟。” 想喂饱这道法则,估计靠自己慢慢磨练神识还不行。 就是不知到了明年,荀老先生,会不会同意解了自己的“禁足”了。 太虚掌门等着荀老先生继续说下去,可荀老先生的话,到此就戛然而止了。 乾道宗屈居第二。 荀老先生神色凝重,沉思不语。 “若说嫌隙,我也能找出几个,若说缘由,我也能猜出几条。” 从四强赛,到最后决赛,墨画一场不落,全都看了。 墨画微怔,狐疑地看着欧阳枫。 不愧是乾学州界,也不愧是四大宗,底蕴深得可怕,门中的弟子,至少在修为层面,真是万里挑一。 太虚门内,掌门居。 墨画微微皱眉。 但神识进补,必然要出乾学州界。 再下一步,就是金丹了! 墨画眼眸灿若星辰,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明快的笑容。 之后他还是惯常温习阵书,而后练习阵法。 “这次论道大会,太阿门位列八大门之首,仅比四大宗逊了一筹……” 太虚掌门的眉头,微微皱起。 太虚掌门声音微寒,“……从八大门中跌落,都有可能。” 欧阳枫闻言,回头循声看了一眼,发现一个眉目清朗俊秀的小少年喊他师兄,不由怔忡片刻。 天道的法则限制还在。 太虚掌门察言观色,可什么都看不出来,知道自己道行尚浅,看不透荀老先生的心思,只能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这件事,表面上是四大宗,联合其他宗门,推动宗门体制改革,为自己攫取更多利益……” 虽是家族出身,不是太虚门道统,但既在其位,则谋其政,也算是在为太虚门的安危而挂念。 “阵法用处最小,若不是阵师,得了阵法也没用,只能跟别人换,或者上交自己的家族,换取功勋。” 墨画也笑着打招呼。 然后呢? 太虚掌门疑惑地看着荀老先生。 修道漫漫,需要自己沉下心来,潜心求索。 墨画很快调整心态。 四强赛乃至最终决赛,都是重头戏了。 自己的灵根品阶,比他们差了近乎一个大阶还多。 筑基初期,自己的灵力就不如别人。 而有天资绝艳的小师姐和小师兄珠玉在前,这种差距,墨画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虚空阵法之内,互相厮杀,全力出手之下,磅礴的灵力,催发上乘的道法,在极品灵器加持下,威势十分惊人。 而后他对墨画笑了笑,抱歉道: “墨师弟,失陪了。” 山雨来了,到底能以什么“不变”,去应这些万变…… 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欧阳枫和一众太阿门弟子远离,目光微凝。 八大门虽有,但也不算多。 他虽是太虚门的“小师兄”,但在整个论剑大会,乃至论道大会之中,仍旧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 茫茫的人群中,不起眼的墨画,就这么默默看着,心里谋划着什么,清澈的眼眸之中,流露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光彩。 名利终是外物。 天色渐明,朝阳初升。 “我在族中,有些人脉,从道廷那边打听到,乾道宗的沈家,联合天剑宗等其他四宗,向道廷进谏言,要……” 他还想问什么,但远处已有几个身穿太阿门道袍的弟子走了过来,恭敬道:“枫师兄,长老喊您。” 比自己反正强多了…… 一众长老,乃至道廷和其他势力的上层,也都面露赞许。 尽管比不上火佛陀,但也相距不远。 “这个嘉赏,每一届都不同。” 那个家族的修士,果然没有省油的灯…… 瑜儿更活泼了。 “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是的,”有弟子解释道,“一般乾学州界论剑大会这种盛事,道廷都是会有额外嘉赏的。” 荀老先生眉毛一挑,有些意外,沉声问道: “他们想怎么改?” 筑基中期的墨画,便成功升了一届。 墨画有些好奇,“都有什么阵法?” 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墨画。 今年是别想了,至少要等这一年过去了,进入筑基中期的学年,稍稍适应并安稳一段时间之后,才能考虑神识“进补”的事。 四大宗之一的天剑宗,获得了论剑大会魁首。 太虚掌门微微笑了笑,而后敛起神色,肃然道: …… 墨画神色一喜,连忙打招呼道: 墨画左右看了看,发现欧阳枫孤零零一个人,疑惑道:“枫师兄,你一个人来看论剑大会么?” 而太阿门,仗着剑法扎实,灵剑锋利,一路高歌猛进,仅逊了四大宗一筹。 尤其是四大宗的翘楚。 墨画心里琢磨着。 “枫师兄!” …… 程默、司徒剑他们,很多都是上中,乃至上上品灵根。 “别决赛了,四强就不错了。” “以四强的宗门序位,占乾龙山灵矿的份额更多,能多分一大笔灵石,还有道廷的嘉赏。” 太虚掌门神情凝重。 一众弟子议论纷纷。 一路上,有人叹气道: …… 万霄宗排第四。 墨画也连连点头,“好久不见。” 墨画缓缓点头,“枫师兄说得是。” 而论剑大会,包括乾道宗在内,四大宗每宗都至少有五个这样的弟子。 这是四大宗以外,最好的成绩了。 “一旦四大宗,联合道廷,强推宗门改制,那波诡云谲之中,我们太虚门必然遭受动荡,甚至……” “可是为什么?” 与太虚门不同,冲虚门倒是稳中有进,得了第八。 刚入学时,他都是跟着欧阳枫师兄混任务的。 突破筑基中期后,墨画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也随之增强了,但增强的部分,都被法则“扣”掉了。 “这么一说,似乎有好多届,都没奖励阵法了。” “我们太虚门,不知什么时候能参加决赛……” 荀老先生又淡然地喝了口茶,“我自有打算。” “冲虚门在中游上,进了一步。” 那弟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又看了眼欧阳枫,问道:“枫师兄,下一届的论剑大会,你就要上场了吧。” 该看的他都看了,其他的事,跟他没关系。真涉及到宗门利益这种大事,又轮不到他插手。 之后论剑大会按部就班开始。 掌门是掌门,但在老祖面前,掌门又算得了什么掌门。 “道廷嘉赏?”墨画一怔。 荀老先生见他这副神情,心中微微颔首。 荀老先生破天荒地,为其斟了一杯茶,以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可火佛陀只有一个。 而新一届的弟子,也进入了太虚门,他们比墨画晚一届,算是墨画真正的“小师弟”和“小师妹”。 墨画也真正地成为“师兄”了。 米读手机版: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 第七百二十七章 炼妖山 这是墨画进入太虚门的第四年。 也是筑基中期的学年。 这一年开始,墨画就要学习筑基中期的修道课程,接触二品中阶的炼器、炼丹和符箓的修道门类。 以及,要一步步深入学习二品高阶阵法。 争取在三年内,将神识提升到十九纹。 这是墨画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 他本来想定二十纹,但心里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二十纹是金丹境神识,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有神识增长速度,短期内根本达不到。 之后一切如常。 虽然修道课程变了,但整体传承的框架没变。 授课的长老、教习也没变。 所以筑基中期的学年,墨画很快就适应了。 而过了两个月,待一众弟子修为稳固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宗门便告知墨画他们: 炼妖山开放了。 修道长老站在传道室前,对一众弟子道: “炼妖山,顾名思义,是供弟子猎杀妖兽,磨炼道法,历练己身的地方。” “这也是你们筑基中期,除了做悬赏外,最重要的功勋来源。” “甚至有些悬赏,本身就是让你们去狩猎妖兽。” “炼妖山的妖兽,品种繁多,血脉特殊,实力强大,很多稀有的妖兽素材,你们有灵石也买不到。” “因此,但凡剑修,炼器师,炼丹师,或是需要炼制上品灵器的弟子,炼妖山是非去不可的。” “不过,妖兽和修士不同……” 修道长老微微顿了下,眼眸微抬,看着一众弟子道: “你们出身世家,从小养尊处优,见的大多都是温顺的灵兽,知道妖兽,但亲眼见过妖兽的弟子不多。” “妖兽血气浑厚,妖力澎湃,十分难对付,且秉性凶残,多以人为食。” “即便是食灵草,饮甘露的妖兽,不吃人,也会杀人。” “因此,猎杀妖兽少则五人,多则十人。而且必须万分小心谨慎,以免一个不慎,落入妖口。” “你们外出做悬赏,罪修魔修,虽不会与你们讲道理,但这些邪魔,畏惧宗门,忌惮你们身后的世家,未必就敢下死手。” “可进了炼妖山,妖兽凶残且无人性,才是真正没一点道理可讲。” “若是一时不慎,疏忽大意,是极有可能葬身妖腹的。” “更何况,能被各宗老祖抓来,特意丢在炼妖山里的,本就不是一般妖兽,对付起来,也更为棘手……” 修道长老略作沉思,缓缓道,“炼妖山虽现在开放了,但按一般惯例,至少下半年,或者到了明年……” “待你们修为再扎实一点,灵器道法也与修为契合得差不多了,再考虑进炼妖山猎杀妖兽,剥取素材,赚取功勋也不算迟。”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要贪功冒进,否则很可能自食恶果。” “我话已至此,至于什么时候进炼妖山,伱们自行斟酌……” 修道长老目光微沉,扫视了一遍座下的弟子,“最后再跟你们说一句……” “你们进炼妖山,若是遭同门,或是其他宗门弟子坑害,哪怕对面是四大宗,本门也一定会去找个说法。” “但是,假如你们单纯是因为愚蠢冒失,死在妖兽嘴里,宗门是不会负责的。” “不唯太虚门,这也是整个乾学州界的惯例。” 世家子弟,若要自甘堕落,自可以锦衣玉食,奢侈挥霍。 但若真要上进,压力也大,竞争更多。 可即便如此,养在深家大族里,风吹不进,雨打不进,一些明争暗斗都只围绕族中利益和個人前途,不涉及生死,没接触过修界真正的凶险。 因此入了宗门,就要开始适当转变。 悬赏是一点,要让弟子,学会和罪修打交道,知道人心的险恶。 炼妖山是第二点,要让弟子知道妖兽凶恶。 所以当年,一位乾学州界的老祖,力排众议,定了这个规矩: 在炼妖山,死在妖兽嘴里,死了也白死。 这个规矩,就是为了让门中弟子,有一些风险意识,知道生之不易,体会死之可怖。 座下的弟子闻言,纷纷神色凝重,心中凛然。 墨画也有些紧张。 但他的紧张,却是因为期待。 猎妖! 他只觉自己身上猎妖师的“血脉”,在蠢蠢欲动。 山高林深,妖兽丛聚的炼妖山里,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但就是不知道,荀老先生会不会同意自己进山。 墨画默默琢磨着。 表面上看,荀老先生给自己禁足,是不让自己出乾学州界。 炼妖山在乾学州界里,在限定范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墨画知道,荀老先生的目的,是不让自己犯险,让自己安安稳稳学阵法。 炼妖山凶险,荀老先生未必同意自己进山。 墨画想了下,还是决定先问一下荀老先生看看。 墨画去找荀老先生,果然刚一开口,就被荀老先生回绝了。 荀老先生板着个脸,语气严厉,但又透露着关怀,“你这孩子,去凑什么热闹?” “炼妖山的妖兽多凶险,你根本不知道。” “再者说,你不是体修,肉身孱弱;灵力低微,法术也不占优;不炼灵器,用不上妖兽素材;天天画阵法,也不缺功勋……” “你去炼妖山做什么?” 荀老先生把墨画给问住了。 虽说荀老先生的话,跟实际情况,都有些出入。 自己肉身虽弱,但身法好;灵力低微,但法术快;灵器虽然不炼,但有顾师傅帮自己炼。 天天画阵法不假,但功勋怎么会不缺呢? 功勋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多多益善的。 自己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攒。 钱壮英雄胆。 功勋越多,墨画心里就越踏实,他恨不得攒上个一两万点功勋,没事翻翻太虚令,看着也赏心悦目。 但荀老先生说得也有道理。 这些目前算起来,都不是必须的。 只是墨画多少有些不甘心。 荀老先生看出来了,微微摇头,心道墨画这孩子,虽然心性好,性情也沉稳,看着也长大了些,转眼间已然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少年了。 但毕竟还是有点孩子心性,喜欢凑热闹。 而炼妖山百门弟子云集,组队猎妖,也的确热闹非凡。 可这个热闹,是你这孩子能凑的么。 “你的天赋在阵法上,一俊遮百丑,将你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将来也可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不必学着别人……” “有些路你是走不来的,你也根本没必要去走,阵法本身,就是一条坦途!” 荀老先生语重心长道。 “哦……”墨画微微点头。 荀老先生见墨画还有些不开心,略作思索,手腕一翻,取出厚厚一叠阵图来。 “太虚门十七纹的五行八卦阵法传承,你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学我的这套……” 墨画微怔,“老先生,您的不就是太虚门的么?” “有些不一样……” 荀老先生道,“太虚门的阵法传承,侧重‘传承’,是传道授业用的……” “我现在给你的,是真正的阵法‘研究’。” “这些阵图,虽然也是五行八卦阵,但比之前的那些,要难不少……” 墨画眼睛一亮,“难不少?” 他连忙恭恭敬敬将这些阵图接下,大概扫了眼,眼睛越看越亮。 这些阵图,竟然跟上官家和闻人家的阵法传承,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看着,还更高深些。 “谢谢老先生!”墨画笑眯眯道。 荀老先生见墨画开心了,这才微微松口气,摆摆手道: “去吧,学阵法去吧。” “嗯嗯。” 墨画立马将阵图揣在怀里,一路小跑着溜了。 荀老先生看着有些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之后的时间,为了不辜负荀老先生的好意,墨画就暂时将炼妖山忘在脑后,一心一意学新的阵法了。 但新阵法总有学完的一天。 墨画学完了,就跑去找荀老先生,说自己想进炼妖山了。 荀老先生为了安抚墨画,只好给他更多阵图,让他有事做,安抚下他那躁动的心。 就这样,又将近半年过去了。 墨画以炼妖山为借口,“敲诈”了荀老先生不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教给墨画的阵图。 而程默他们,修为根基稳固了,也适应了筑基中期的战斗,已经开始五人一队,进炼妖山了。 墨画这个正统的猎妖师,只能眼巴巴看着。 吃完饭的时候,程默几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炼妖山的事。 “漫山遍野的弟子还有妖兽……” “爪子比脖子还长的老虎,站起来小山一样的熊罴,满头绿毛的狼妖,还有一身火红的鸾鸟……” “跟妖兽作战,可以全力施为,武学法术都不用留手,打得酣畅淋漓。” “一枚二品初期妖丹,就值三百功勋。” “还有一些皮毛、骨骼、精血、肝胆全都价值不菲……” 程默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可过了十来天,程默又去了几趟炼妖山,就有些垂头丧气了。 墨画疑惑道:“怎么了?” 程默叹了口气,“猎妖山里,大多数都是筑基后期的师兄师姐,经验丰富,手法老道,修为深厚,灵器也是上品。” “他们的队伍,根本混不进去……” “我们五人也组了个队,想杀一只二品初期的狼妖试试手,可那狼妖当真狡猾,我们费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才找到它……” “然后呢?” “没打过……” 程默神色十分郁闷。 墨画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妖兽是很强的。 尤其是对程默这些,没有实际猎杀过妖兽,经验几乎为零的宗门弟子来说,初次交锋,吃些苦头是难免的。 猎妖师这行,新人是很难混的。 墨画只能说些猎妖的注意事项,给他们提个醒。 过多的建议,他现在也还没法给。 因为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墨画猎妖的经验,大多来自大黑山。 大黑山是离州的一处二品山脉,墨画生于斯长于斯,对那里的环境和妖兽都很熟悉。 但现在是在乾州的炼妖山。 墨画没亲自去炼妖山看过,对炼妖山的情形一无所知,自然不好刻舟求剑一般,用大黑山的方法,来猎炼妖山的妖。 他只能挑些通用的猎妖手段,简单说说。 像是妖兽进食、蛰伏、埋伏、栖居、诈死的习性,还有猎妖师设伏、围杀、毙妖常用的手段。 程默几人听着连连点头。 郝玄更是眼睛放光,“小师兄,你懂得好多……” “还行吧。” 墨画谦逊道。 墨画的建议,程默他都听了进去。 但听进去归听进去,实际去猎妖,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程默他们的猎妖过程,还是坎坎坷坷。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也渐渐坚持了下来。 毕竟能到乾学州界求学,拜师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他们在各自的家族,也都是天之骄子,自有自己的心性和傲气。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 一切原本还算顺利,直到墨画看到缠着绷带,吊着胳膊,鼻青脸肿,动弹不得的程默…… “被熊拍了一巴掌。” 司徒剑如是道。 墨画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同情。 程默嘴倒是很硬,“这次是我大意了,区区一只二品初期熊罴,待我养好伤,必与这孽畜大战三百回合,剁了它的熊掌,一雪此番耻辱!” 司徒剑默然道:“你身上的骨头,要是有你嘴一半硬,也不至于断了八根……” 司徒剑一说,程默果然疼得龇牙咧嘴。 “司徒,你肯定是跟小师兄学坏了!你之前说话,没这么气人的!” 司徒剑却已然不想理他了。 墨画便问道:“他这要养多久?” 司徒剑摇头道:“慕容长老看了,说熊罴力道太大,这大傻子伤筋动骨,至少要养半个多月,后面再看情况。” “那你们猎妖,不是少了个人?”墨画道。 少一般人倒还好。 但程默血气浑厚,开山斧势大力沉,是个能抗能打的体修。 他现在伤了,替补就不太好找了。 司徒剑叹了口气,“先缓缓吧。现在修为不够,去炼妖山或许的确是早了些,这些时日,也没赚到什么功勋,有些入不敷出了……” “再做些准备,等明年修为更扎实了,再去炼妖山试试吧。” 墨画又问:“其他同门弟子呢?” 司徒剑摇头,“都差不多,反正炼妖山很难混,猎妖师这口饭,真的不好吃。” 司徒剑又叹了口气。 墨画暗自摇头。 没办法,看来还是要自己这个“小师兄”,带他们来玩。 墨画琢磨了一下,又去找了荀老先生。 “又要进山?” 荀老先生皱眉。 墨画便搬出了准备好的说辞:“我学了不少阵法,想学以致用,画在灵器上,试试效果,炼妖山是最合适的地方。” “哪来的灵器?” “顾家有一位三品炼器师顾师傅,他会帮我炼。” 顾家?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目露沉思,但没有说话。 墨画便道:“我只画阵法,改良灵器,躲在人群后面,不会自己动手。” 荀老先生还是有所顾虑,“炼妖山里,妖兽凶残……” “没事的,”墨画抬头挺胸,自豪道: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猎妖师出身,从小时候开始,就跟妖兽打交道,猎妖的经验是祖传的!” 荀老先生被墨画说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玩意…… 猎妖师? 他看了眼白白嫩嫩,细胳膊细腿的墨画,一点没看出来,他哪里像是个“猎妖师”了。 “喂妖师”还差不多。 拿自己去喂妖兽…… 墨画见荀老先生不信,信誓旦旦地强调道:“真的!”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眼墨画,虽还是不信,但想来以墨画这孩子的品性,也不会当他的面,撒这种不着调谎。 有点离谱,应该不会是假的。 “行吧。”荀老先生叹道。 主要他也没其他阵法,再用来安抚墨画了。 十七纹的阵法,能给的都给了,墨画能学的也都学了,其他的要么神识要求高,墨画还学不了。 要么就是……那些根本不能外传的阵法。 总归要给他找点事做。 而且阵法这种东西,的确要“学以致用”,若是学了不用,就跟那些老学究,老古董一样了。 荀老先生恍然之间记起,当年那人,也跟自己论过阵道,说过之类的话: 阵法看学思用之中,“学以致用”乃至阵道的关键。 “学”是入道的门槛,“用”是行道的根基。 学以致用,用以促学。 学用相济,知行合一。 如此才能不偏不颇,持之以恒,窥求阵法最本质的大道…… 如今这些话犹在耳边,可那天资绝伦,令人艳羡之人,却已然不在了…… 荀老先生莫名有些怅惘,再转头看向墨画时,忽然一怔,心头莫名有些感慨: “还真有点像……” 墨画却没想那么多,而是眼睛亮闪闪的,道: “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但还是叮嘱道:“小心点,记着跟在别人后面,只研究阵法,不要自己动手。” “嗯嗯!” 墨画满口答应,而后恭恭敬敬行礼,便起身告辞了。 墨画离开后,荀老先生目光微沉,寻思片刻,便唤来道童,吩咐道:“把子悠喊来。” 道童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太虚门内门道袍,容貌俊朗,带着几分闲适的男子走了过来,对荀老先生行礼道: “老祖。”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问道:“墨画你认识吧。” 男子恭敬道:“认识。” 墨画未必认识他,但他认识墨画。 有荀老先生这层关系,太虚门满门长老教习,有谁能不认识,那个比荀老先生亲玄孙都亲的墨画。 荀老先生点头,“墨画要进炼妖山,那是你轮值的地方,好生照看一下……” 说完荀老先生看了男子一眼,“他若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给我去跪祠堂。” 男子一愣,随即头皮发麻。 他只觉一个大麻烦,从天而降,掉自己头上来了。 而且这个大麻烦,还可能变成一个“大黑锅”。 男子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小声问了一个他早就想问,但一直没敢问出口的问题: “老祖,墨画这孩子……不会跟我一样,也姓‘荀’吧?” 荀老先生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 “我看出来了,你比较闲,这件事做完,我再给你派些差事,多给你磨炼磨炼……” “磨炼”这两个字,荀老先生说得意味深长。 男子顿时吃了黄连一般,面容发苦。 早知道他就不嘴贱,多问这一嘴了。 老祖分派的差事,那能是好做的么?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荀老先生见他老实了,这才拂了拂衣袖,“去吧,记着我说的话,你断条胳膊不打紧,那孩子不能少一根汗毛。”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 “是……” 他现在确认了,那孩子必然不姓“荀”。 因为姓“荀”的,根本没这个待遇。 男子退去后,荀老先生又想起另一件事,心中不由思索: 猎妖师出身? 怎么会是猎妖师出身呢? 散修出身的猎妖师,能从哪里学去阵法? 荀老先生眉头微微皱起。 离州距离乾州,路途遥远。 墨画又只是一个散修。 荀老先生之前,也没特意想着去查查墨画的底细,他也根本不在意。 英雄不问出身。 能进乾学州界,拜入太虚门,便算是命定的机缘。 只要墨画心性好,有天赋,能学好阵法就行。 荀老先生并没有门第之见,也不以身世看人,更何况他身为老祖,事务繁忙,更不会过问一个弟子的出身。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十分好奇。 这孩子到底是做什么长大的? 又到底做过什么,才当了阵师,有如此深厚的五行阵法根基?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又唤来道童,沉声道: “你从内门,喊一个会风行千里身法的弟子过来。” “是,老祖。” 道童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内门弟子道袍,身形如风,步法矫健的的弟子过来了。 “老祖!”那弟子拱手行礼。 荀老先生颔首,吩咐道:“你收拾一下,尽早出发,赶往云渡城,而后乘云渡前去离州,到一个名为大黑山州界的二品州界,替我打听一些事情……”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八章 跟踪 身负风行千里身法的弟子领命去了。 白发苍苍荀老先生安然坐在桌前,目光平和,心却如石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会探听到某些惊人的事实。 但这些事实究竟是什么。 荀老先生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 墨画得了荀老先生的许可,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回到弟子居后,他便开始谋划,自己进炼妖山,究竟要做哪些事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是猎妖师的准则。 数日之后,恰逢旬休,他便启程,孤身去了趟炼妖山。 炼妖山位于乾学州界以北,是一座绵延起伏,林深山险,云雾缭绕,且瘴气深重的妖山。 墨画到了炼妖山入口,抬头一看,便见山上妖气浓烈,山势深不可测。 偶有妖类嘶吼,凶兽咆哮,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散发着险恶的气息。 四周一些新人弟子,望着宛若一只巨大凶兽般蛰伏的炼妖山,大多神色忐忑,目露怯意。 即便是老手,也面色凝重,不敢稍有大意。 唯有墨画神色轻松,目光微亮。 他看着云深雾重,妖气缭绕,和大黑山有点相似的炼妖山,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回家了”的亲切感。 甚至还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激动感。 学阵法的时候,墨画是个阵师。 但是现在,墨画感觉自己猎妖师的血脉,已经开始复苏了。 他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到了山口,就被人拦住了: “一百功勋,一枚炼妖令。” 一百功勋,墨画不是付不起,但他还是忍不住道: “这么贵?” 看门的弟子,有筑基后期修为,不知是哪个宗门的。 看样子像是已经毕业,并成功拜入了内门。到此看大门,是为了赚取宗门功勋的。 他一脸平淡道:“嫌贵可以不买。” 墨画没办法,只能取出太虚令,划出一百功勋,买了一枚进山的“炼妖令”。 各个宗门,功勋是等值的,一般只能在自己宗门里用。 但要进入一些,可供乾学州界弟子进行修行,比斗,猎妖的公用场地,也是可以消费功勋的。 炼妖山就是如此。 而且炼妖山更为特殊,只有乾学州界内的宗门弟子,持有宗门弟子令牌,消耗功勋,才能获准进入。 乾学州界外的非宗门修士,一律禁止进入。 这样做是防止外人混入,鱼龙混杂; 或是有人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也防止炼妖山一些稀有妖兽,被非宗门的修士偷猎。 墨画买了一枚炼妖令,便孤身往山里走。 那看门弟子见了,忽而一怔,喊住墨画,“你一个人?” 墨画疑惑道,“一枚炼妖令,能进很多個人?” 看门弟子一愣,摇头道: “你想什么呢?哪有这种好事……” 墨画无语。 那你不是在问废话。 看门弟子一滞,又打量了一下墨画,皱眉,“你血气这么弱,不是体修吧,灵力也不行,没个同伴,就这样一个人上山?” “我就去看看,一个人就够了。”墨画道。 看门弟子神色凝重,提醒道: “炼妖山凶恶,即便只是看看,也是很危险的。” “嗯。”墨画点头。 看门弟子见墨画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无奈道:“罢了,当我没说。” 有炼妖令就能进山。 墨画执意一个人进山,他也拦不住,只是心里感叹: “现在的小弟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墨画就这样,迈着步子走进了炼妖山的山门。 之后过了片刻,一个容貌俊朗,带着几分闲适的男子走了过来。 看门弟子一见,立马躬身行礼道: “荀长老。” 被唤作“荀长老”的男子微微颔首,随意道:“我进山看看。” “是。” 看门弟子恭敬放行。 荀长老走进山门,抬头看了眼绵延的山道。 此时山道上,一个身穿太虚道袍的小少年,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山上走。 荀长老微微摇头。 “老祖真是的,既然担心他的安危,就把他关宗门里,别放他出来……” “就算放出来,也别放到这炼妖山里来,给自己大麻烦……” “这孩子也是,自己什么修为,什么实力,心里没点数么,一个人跑炼妖山里晃悠,真是不怕死啊……” 荀长老心里正腹诽着,忽而见远处的墨画身形一顿,脚步一停,一个转身,便向山下看来。 荀长老心中一凛,本能地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旁。 墨画站在山道向下看。 可看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影,歪了歪脑袋,目光困惑,心中默默道: “我感知错了?” “刚刚明明有人在看我,还用神识窥测着我,心里似乎还在说我的坏话……” “怎么一转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墨画微微又左顾右盼,在四周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嘀咕道:“错觉吧。” 之后他便转过身,继续往山上走去。 墨画走后,荀长老才缓缓现身,看着已然消失在山道上的墨画,目光有些惊颤。 这小鬼……不会发现自己了吧…… 他才多大?神识多强?怎么可能察觉到自己这个堂堂金丹后期修士的窥视? 没这么邪门吧…… 荀长老眉头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沿着山道往上走,继续跟在墨画身后。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跟在后面了,而是走的树林,遮掩了身形,同时施展秘法,隐匿了气息,也没敢靠太近,而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要听从老祖的命令,暗中照看着这个,一根头发比自己一条胳膊还重要的小少年。 毕竟自己的胳膊,断了就断了。 这孩子的头发,若真是少了一根,还不知老祖会怎么“磨炼”自己。 荀长老无奈叹了口气。 就这样,墨画在前面走着,荀长老在后面跟着。 墨画还不知道,自己刚一进山,就已经有了一个“保镖”。 他在专心,施行自己的计划。 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先熟悉环境,这是猎妖师的基本。 大黑山如此。 到了炼妖山,也不例外。 墨画翻出了一张炼妖山的舆图。 这副舆图,是他花两枚灵石,从山下的小仙城里买来的。 舆图上简单标注了炼妖山的山川地形,草木溪流,但很粗糙,也很简陋,只有一些大概的山势走向。 这个肯定不行。 墨画开始按照习惯,亲自丈量炼妖山的地形,以这幅简图为基础,绘制出一副专属于自己的炼妖山的舆图。 炼妖山很大,妖兽也多。 外围以二品妖兽居多,但在深山里,据说甚至还有三品、四品的妖兽。 不过这些三品以上的妖兽,被阵法困在了深山。 弟子进不去深山。 同样,深山的高品妖兽,也下不了山。 墨画仅打算在外山的外围活动。 越是老练的猎妖师,就越谨慎,越有自知之明,越能活得久,能猎杀更多的妖兽。 这是父亲墨山告诉他的。 墨画深以为然。 他虽然不“老”,但手法熟练,勉强也算“老练”的猎妖师了。 炼妖山山道上。 墨画找了块大石头坐着,摊开简略的舆图,认认真真看着,将道道山峰,都记在心里。 而后放眼眺望,将外山尽收眼底,以此与心中的舆图互相映照,做到心中有数。 看完之后,选了一条路线,墨画就启程上山了。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墨画身后,远处的草丛里,荀长老默默跟着,神色有些诧异。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小瞧这孩子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 进炼妖山,先熟悉山势,这就不是一般弟子能做到,甚至能想到的。 宗门的弟子,只会在乎自己境界高不高,修为深不深,道法强不强,刀剑灵器是否锋利。 他们进山,只会想着快点去杀妖兽。 根本不会考虑着,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修士斗法,生死胜败,并不一味由强弱决定。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环境就是“地利”。 这点至少是有经验的猎妖师,或是阅历丰富的老修士,才能意识到的。 可如今这个小少年做起来,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游刃有余。 荀长老微微颔首。 不愧是老祖宗看重的小家伙,尽管看着资质平平,但做起事来,确实有些门道…… 而后荀长老就这样,看着墨画一个人,在炼妖山里逛了一天。 遇到特殊的地形、矿石、草药,或是危险的沼泽、泥潭、瘴气、妖穴等等,墨画都会记录一下。 有妖兽,他神识一扫,提前知道,早早就躲开了。 偶尔运气背点,被妖兽堵住了,避无可避,就施展隐匿术躲了。 有些妖兽,本身就是瞎子,靠气息识人。 隐匿术躲不掉它们。 墨画就仗着身法,与它们周旋,将它们引诱到悬崖边,而后仗着出手极快,瞬息结成,千变万化的法术,将妖兽击落悬崖,自己则从容身退。 荀长老越看越心惊。 要不是墨画只有筑基,气息清正,是人族修士无疑。 他都要怀疑,墨画是个能幻化成人形的恐怖的化形老妖了。 经验丰富,手法老练。 在危险重重,连筑基后期弟子,都要小心翼翼,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山里,他却闲庭信步一般,从容有余。 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一样。 小小年纪,当真不得了…… 荀长老越看越佩服,心中对荀老先生的崇敬,也油然而生。 不愧是老祖宗! 竟能透过中下品灵根的表象,看出这孩子的不凡来。 荀长老转念又想…… 或许老祖宗,让自己来照看这个孩子,就是要让自己亲眼看到这些。 让自己知道,这孩子虽灵根不行,但手段心智,皆是上等,可堪大用,所以他才对这孩子如此关照。 “老祖宗确实用心良苦……” 荀长老心中感慨。 他正沉思之际,忽见天色渐晚,夕阳落山,晚霞染红半边天,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该回去了吧……” 荀长老蹲在树上,活动了下肩膀,想着自己也该回宗门了,可低头一看,墨画仍旧一无所觉,埋头在山里走着,一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荀长老一怔,眉头微皱。 这小子,不会想在山里过夜吧…… 但凡妖兽栖居的山林,一旦入夜,都十分危险。 夜色漆黑,日落月升,阴气浓郁,妖兽大多都会嗜血躁动。 一些白日里,阳光照射之下,不便活动的阴诡妖兽,到了夜晚,就会倾巢而出,在黑暗中潜行肆虐,捕猎血肉之物。 炼妖山也是如此。 因此山中一般都有不成文的规定: 除非筑基后期,五人成队,实在要追猎妖兽,迫不得已,不然不得在山中过夜。 夜晚炼妖山本就凶险。 到了晚上,值班的长老人手也不够,就算出了事,也未必能及时救援。 哪怕筑基后期天骄弟子,五人一队,夜宿山中,也都危险重重。 更别说这一个区区筑基中期,弱不经风,孤身一人的小少年了。 荀长老头有些痛。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可墨画却一脸无所谓。 他的想法,其实也简单。 现在回去,明天还要再过来,还要多花费一百功勋,太亏了。 功勋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能省则省。 墨画仍旧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地形,在舆图上记载着重要的地点。 一直到夜色深沉,天空晦暗,了无星辰,四周也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了。 墨画才考虑过夜的问题。 而此时,山中的妖气,在清冽的夜色中,显得越发浓郁。 妖兽的低吼,也此起彼伏。 黑暗之中,不少诡异的妖兽,在蠢蠢欲动。 就连金丹后期的荀长老,心里都隐隐有些凉意。 他又转头,看了眼墨画,见墨画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落脚的地方,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有些无语道: “既然想夜宿妖山,就早点做准备,都这个时候了,临时抱佛脚也晚了,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落脚……” 实在不行,只能自己露面,把这孩子带下山了…… 不过这点,似乎不符合老祖宗的吩咐。 老祖宗是说让自己暗中照看的。 荀长老心中正琢磨着,忽然发现墨画动了。 他似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荀长老有些疑惑,在冥冥夜色中,张眼望去。 就见墨画身姿轻盈,攀上一棵大树,而后跳上一座山峰,沿着山峰爬到半腰,向对面纵身一跳,跳到另一处悬崖,借灌木掩护,走了片刻,找到了一处十分隐蔽,不易被人察觉的洞穴。 墨画向洞穴走去。 荀长老一怔,而后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妖兽巢穴! 不是,这不是给人住的啊! 这是凶残妖兽栖身的巢穴!而且看残留的妖气,还是一只至少二品后期的妖兽的巢穴! 你这傻孩子,不要命了? 荀长老当即就想出手,把墨画从洞里给薅出来,可神识一扫,又忽然一怔。 “没妖兽?” 他又扫视了一下,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似乎妖兽捕猎去了。 又或者“狡兔三窟”,这只是一只二品妖兽巢穴中的一个,虽妖气浓烈,但它至少今晚,没住在里面。 荀长老缓缓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墨画“鸠占鹊巢”,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这只,可能一口就能把他吞下,骨头都不吐的二品后期妖兽的巢穴里。 墨画进了妖兽巢穴,先取出一些清新的草药,洒在四周,除了除妖兽的异味。 而后找了个安全的角落,布下重重阵法。 先是预警阵,而后是隐匿阵,再然后是防御用的土石阵,以及对外自行反击的地杀阵。 布完阵法,墨画取出肉干,填饱了肚子。 又取出果酒,咕咕喝了几口。 吃饱喝足之后,他又取出一条软和的毯子,将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安静乖巧地躺着,气息绵长地睡着了…… 外面的荀长老,人都看傻了。 不是…… 这是妖兽巢穴!你怎么当自己家了? 你这个环境下,怎么睡得着的?! 心也太大了吧…… 荀长老深深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认命一般,默默在洞穴门口候着。 他也不敢休息,只能闭目养神。 害怕万一真有妖兽回巢,把这心比天大的小子,一口给吞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老祖宗非得把自己的皮给扒了不可…… 夜色深沉,山风阴凉。 墨画在里面香甜地睡着。 荀长老在外面,提心吊胆地守着。 就这样过了一夜,直到天色破晓,东方鱼白,墨画睁开双眼,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目光灼灼,精神奕奕。 洞外的荀长老,目光木然,神色也有些憔悴。 时间不早了。 墨画起床,收拾好毯子,抹消了阵法,将这个巢穴的位置,以一个“小篝火”的图案,标记在了自己的舆图上。 想着以后若是有事,要在山间留宿,自己下次还来。 墨画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又整装出发了。 时间紧张,他要在一天之间,至少将舆图,再补充绘制出四分之一来。 荀长老揉了揉眉间,无奈叹了一口气,又开始默默跟在墨画后面。 就这样,墨画又在炼妖山里,跑了一天。 荀长老又勤勤恳恳地跟了一天。 但墨画根本不知道。 他的炼妖山专属舆图,又绘制了一小半,算是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之后旬休结束,墨画便回了太虚门。 修行了八天之后,又是另一个旬休。 墨画又去了趟炼妖山,花费了一百功勋,买了炼妖令,进了炼妖山。 这次再进山,墨画就轻车熟路了。 大致地形,有威胁的妖兽,瘴气,毒物等等,墨画也都熟悉了,再勘查起来,就快了许多。 两日之后,墨画的舆图,已经绘制完毕了。 接下来,他就要正式开始,结合阵法和灵器,制定一整套猎妖战术了。 以便接下来,可以带着程默这帮“小师弟”们,一起进炼妖山玩。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九章 猎杀 程默他们不是猎妖师,经验不足,所以要由易到难,一步步入手。 弟子居中,墨画秉烛沉思。 炼妖山舆图,已经绘制完毕。 对炼妖山内的各类二品初期妖物,他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万事俱备,可以想办法实战了。 墨画对照炼妖山舆图,翻看了半天,拟定了路线,选定了妖兽,安排了计划。 次日,墨画修书一封,递给了顾师傅,让顾师傅帮忙定制一批铠甲。 数日后,铠甲炼成了,墨画便找到程默,开门见山道: “后日旬休,跟我去炼妖山。” 程默伤势刚好,闻言心中一悸,只觉得身上的伤势,还隐隐作痛。 他现在做梦还会梦到,自己被熊拍的那一巴掌。 输人不输阵,程默硬着头皮,逞能道: “小师兄,你放心,进了炼妖山,我定会保你周全!” 不过逞能之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师兄,你进炼妖山做什么?” “你说呢?” 程默底气有些不足,“总不可能……是去猎妖吧……” 墨画点头,“你真聪明。” 程默苦笑,但笑不出来。 他看了看人高马大,身强体健,但挨了一个熊巴掌,躺了接近大半个月的自己。 又看了看细皮嫩肉,虽然长大了一些,但跟自己比起来,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墨画…… 程默低声道:“要不,先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放过山里的那些妖兽。” 墨画道:“你怕了?” 程默讪笑,“我倒是不怕,我是怕妖兽伤了你。” “没事,”墨画一脸自豪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可是猎妖师出身,这门手艺,是祖传的!” 程默神情复杂。 说是这么说,关键大家也没太信啊…… 而且山势不同,妖兽不同,猎杀的方式也不同。 伱不能拿老家的“剑”,来斩乾州的妖啊…… 墨画见程默不信,叹道: “行吧,那我找别人去了。” 程默一听,立马急了。 猎不猎妖无所谓,但大腿一定得抱紧了! 大家相处时间不短,程默和墨画混得也比较熟,知道墨画过人的心智谋略,匪夷所思的阵法水准,以及深不可测的背景。 甚至向来铁面无私的荀老先生,都会为他撑腰。 这可是真大腿! 哪怕小师兄就是去炼妖山踏青看风景,自己好歹也得跟着。 程默笑道:“我这不是怕自己伤势刚痊愈,拖了后腿么……小师兄你若不嫌弃,那无论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 言下之意,一定要带我玩。 “好。”墨画满意地点头。 程默自然而然,又拉上了司徒剑几人。 炼妖山难混,妖兽难杀,功勋难挣,门票还要一百功勋,他们现在这个修为,进炼妖山基本上都是赔本。 司徒剑几人原本都已经放弃了,想着以后修为高了,再进山去猎妖。 但听程默说,墨画要带他们进山,一个個本已颓然的心,又悄悄死灰复燃了。 虽不知墨画究竟有何手段,能进凶险四伏的炼妖山,猎杀凶残嗜血的妖兽。 但跟着小师兄混准没错。 这是根据以往经验,总结出来的硬道理。 于是旬休时分,墨画顺道去了趟太虚城的顾家商阁,拿了些灵器,简简单单画上了阵法,便和程默几人会合,一同前往了炼妖山。 到了炼妖山山门处,每人都花了一百功勋,买了一枚炼妖令,而后就进山了。 只是进山的时候,墨画没留意到,不远处一个容貌俊朗,神情闲适,长老模样的男子,不露痕迹地看了他们一眼。 此人正是受荀老先生之托,照看墨画的荀长老。 他姓荀,名子悠,出身荀家,是荀老先生的嫡系后辈,金丹后期修为,在太虚门内门任长老。 看着墨画进山,荀子悠微微叹了口气。 “又来了……” 他原以为,墨画连续在山里逛了两个旬休,多少会安分一段时日,却没想一得空,他又想着进山了。 而且这回,后面还跟着四个小屁孩。 他这回,不会是想动手猎杀妖兽了吧? 荀子悠在心里,略微评估了几个弟子的修为实力,微微摇了摇头。 “有点悬……” 遇到二品初期妖兽,也不是没一战之力,但风险太大。 而且二品初期妖兽,也有强有弱。 遇到弱些的还好,打不赢还能跑。 若是遇到强的,一旦打不赢,怕是小命都要丢在炼妖山里了。 荀子悠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喝了口茶。 “清闲日子又没了……” 之前盯着一个,就够麻烦的了,现在一眨眼,却要盯着五个了…… 荀子悠砸了咂嘴,觉得茶味偏苦,摇了摇头,对一旁看门的弟子吩咐道: “你们看好山门,我进山看看。” 一旁弟子纷纷行礼:“是,长老。” 荀子悠身形一闪,走进了炼妖山。 而此时,炼妖山脚下,一处大石头上,墨画五人正盘腿坐着,围聚在一起。 墨画道:“这次我们猎杀一只,名叫苍木狼的二品初阶妖兽……” 程默几人都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墨画继续道:“苍木狼,五行木系狼妖,两人高,全身绿油油的,爪牙带毒,妖力浑厚,瞳孔木褐色,杀人越多,瞳色越深,甚至有可能带血色……” “苍木狼的攻击,和一般狼妖类似,以撕咬,扑杀,啃噬,甩尾为主。” “口涎带毒,常舔舐毛发,因此毛发之上都带毒性。” 墨画取出储物袋,“这是四件乙木铠甲,专防木系妖力,且带有辟毒阵,你们穿上,可以抵御苍木狼大半攻击……” 司徒剑忍不住道:“小师兄,那你呢?” “我无所谓,”墨画道,“我靠身法和隐匿,苍木狼碰不到我。” 穿上笨重的铠甲,反而会影响他的行动。 而且他又不需要正面交手,只需暗中策应,区区苍木狼,根本威胁不到他。 之后墨画,又简单说了下苍木狼的习性。 同时着重说明了一下,猎妖的战术和流程,并叮嘱道: “一定要按计划行事,千万不能出错。” 程默等人都纷纷点头,心中惊叹。 虽说他们一向相信小师兄,但也没想到,一次猎妖的计划,思虑竟能如此周全,筹划竟能如此缜密,一看就十分地“专业”。 他们就从没考虑过这么多。 远处的荀子悠也微微颔首。 事先筹谋,谋定而后动。 而并非一腔热血,鲁莽地冲上去,和妖兽一决生死。 的确比一般世家子弟强很多。 一切准备妥当,墨画便道:“出发!” 于是一行五人,便开始启程出发,在炼妖山上,猎杀第一只妖兽——苍木狼。 苍木狼是木系妖兽,喜毒林,灌木。 墨画根据其习性,一边轻手轻脚在山间走着,一边放开神识,在山间寻找苍木狼的踪迹。 偶尔也会遇到其他二品初阶妖兽。 程默便问:“小师兄,这些妖兽,我们不杀么?” 墨画摇头,“只杀苍木狼。” 见众人有些不解,墨画便道:“目标要明确,计划要周密,执行要坚决,不能贪心,更不能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就会有额外的麻烦,因果就难料了。” 因果难料? 程默等人不太明白,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如此搜寻了半个时辰,墨画便在一棵巨树下,找到了苍木狼的踪迹。 是黑绿色的毛发,还有草木毒液。 循着踪迹,又花了大半个时辰,墨画便追踪到了一只二品初阶,两人高,目光凶戾的妖兽: 苍木狼。 “小心毒,不要贪功,小心它诈死……” 墨画又提醒了一句,而后正式开始狩猎。 他先观察苍木狼的行进轨迹,在其必经之路上,提前设下了陷阱,埋下了地杀阵的阵盘。 又借环境掩饰,掩盖了痕迹。 洒下了草粉,消弭了气息。 这一切他做得驾轻就熟,阵法也布置得天衣无缝。 之后众人在一旁的树林里躲着。 一炷香之后,苍木狼走了过来,走进了陷阱,触发了阵法。 瞬间轰隆声起,尘土飞扬。 二品地杀阵炸开,道道土系灵力如蛟蛇般蔓延绞杀,向四周席卷开来,将附近的山石草木,绞得粉碎。 待尘烟散去,苍木狼遍体鳞伤,墨绿色的毒血,顺着毛发,流在地上,妖眸之中,充满惊恐和愤怒。 不给其喘息的机会,墨画便沉声道: “杀!” 震惊于地杀阵威力的程默等人,这才回过神来,记起墨画的吩咐,不再犹豫,全力以赴冲杀了上去。 一时间,妖兽嘶吼和修士喝声交错。 妖力和灵力交织。 程默气息浑厚,手持开山斧,威势赫赫,正面与苍木狼抗衡。 杨千军枪出如龙,近身主攻。 司徒剑剑如离火,远程杀伐。 郝玄用不了棍子了,便又捡起从小就修行的灵剑,在一旁御使剑气,补补伤害。 墨画也趁机补几记法术,要么是打断苍木狼的攻势,要么加深其伤势,要么限制其行动。 程默几人身上,还穿着乙木铠甲。 苍木狼的攻击打在他们身上,威力和毒性,都被化解了一大半。 但程默等人的攻击,苍木狼就有些遭不住了。 形势渐渐明朗。 重伤的苍木狼不敌,想逃。 可它眼珠子刚转,墨画便看出来了,清声喝道: “它想跑,留下它!” 程默大吼一声,“孽畜,看斧!” 而后双斧蕴开山之势,猛地向苍木狼腰间砍去。 杨千军目光一凝,枪尖凝出金光,直取苍木狼的喉咙。 司徒剑和郝玄,以剑气追击。 墨画施展了一记水牢术,困住了苍木狼片刻。 苍木狼避无可避,硬生生吃了这么多记攻击,最后仰天,不甘地嘶吼一声,颓然倒地。 众人神色一喜,可随后又想起墨画的叮嘱: “妖兽秉性奸猾,多会诈死,它倒地之后,要愈发小心……” 几人心中一凛,不敢大意。 于是按照计划,程默和杨千军在近处戒备,司徒剑和郝玄凝结剑气,远程补刀。 苍木狼中了几道剑气,果然又扑腾起来。 众人又围攻了一阵,苍木狼没掀起什么浪花,就此倒地,彻底毙命。 程默几人后背全是汗水,手臂有些发麻,看着倒地气绝的苍木狼,欣喜之余,仍有些难以置信。 死了! 他们靠自己的能力,杀了一只二品初阶的苍木狼?! 虽然,主要是靠小师兄,但他们也算是出了大力。 另一旁,荀子悠也看得有些怔忡。 这么快……就杀了? 从事先准备,到追踪线索,到埋阵设伏,再到围杀,以及最后的预防诈死。 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只苍木狼,死得没有一丝意外。 妖兽是这么好杀的么? 荀子悠默默看了眼人群之后,运筹帷幄,神色从容的墨画,眼眸之中有些不可思议。 灵根中下,血气孱弱,单论资质只是一般,但其心性智谋,绝非常人。 木石其外,金玉其中。 这孩子若不囿于灵根,将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老祖宗看人的眼光,当真可怕。 苍木狼已死,血还没干。 墨画立马取出一个干净的玉瓷瓶,用自己当初从小师姐那里学来的汲血术,给苍木狼放血。 这些血,是用来调灵墨的。 足足放了十瓶血。 墨画看了看玉瓷瓶,象征性地问程默几人,“这些血,你们要么?” 程默几人很有眼色,纷纷摇头,“不要。” 他们又不是阵师,要这些妖血做什么。 更何况,小师兄看上的东西,怎么能开口要? 他们又不是笨蛋。 墨画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将十瓶妖血,都揣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他准备多囤些妖血,多调配些灵墨。 这样一来,他灵墨都不用花功勋,甚至不用花灵石买了。 灵墨要攒,灵石也攒,功勋更要攒。 攒得越多越好! 墨画收好灵墨,拍了拍手,看了眼苍木狼,而后道: “剖尸吧。” 这么大只苍木狼,肯定带不回去,按一般猎妖师的行事方法,都是解剖之后,将值钱的素材带回去。 但这种事,也不用墨画动手。 扛着两只大斧子的程默,开始解剖苍木狼。 墨画在一旁指挥,告诉他斧头从哪里开劈,哪些骨头要剔出来,哪些内脏比较贵重…… 程默手法有些生疏,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勉强完事。 苍木狼剥皮剔骨,面目全非,血流了一地。 场面有些血腥,程默几人一时间还有些不适。 墨画倒是习以为常了,他还叮嘱程默道: “解剖妖兽这种事,下次多练练,一定要手脚利索,越快越好,不然千辛万苦,杀了一只妖兽,没等收入囊中,就被其他妖兽撞上,或是被其他修士盯上,就不太妙了。” 程默连连点头。 苍木狼被解剖完毕,装进了储物袋。 天色渐晚,墨画几人便打道回府了。 到了山门处,几人就将苍木狼的材料都卖了。 苍木狼的材料,不算太名贵,墨画他们也不主修炼器,留着用处不大。 出去卖也行,但出去卖,换的是灵石。 在炼妖山里卖,得的是功勋。 苍木狼的狼头,破损的皮毛,脊骨,利爪,尾巴,一些肝胆,都能卖上价钱。 折算下来,竟有两千五百点功勋。 平均一个人五百功勋,除去猎妖令的一百功勋,每人能净赚四百功勋。 当然,也要扣除购买灵器铠甲、丹药、阵法的消费。 不过这些,都是用灵石买的,不浪费功勋,程默他们也不在乎。 功勋到手,几人神色兴奋。 程默几人便想多分墨画两百点功勋。 毕竟这次猎杀苍木狼,基本都是靠着墨画帮忙筹备灵器,制定计划,并一直从旁指点。 没有墨画出手,这只苍木狼还真的杀不掉。 他们也相信了,墨画必然是猎妖师出身,不然经验绝不可能这么丰富。 郝玄更是一脸敬佩,问道: “小师兄,你是不是杀过很多妖兽?” 墨画谦逊道: “还行吧……” 他都是用阵法辅助,杀的倒也不算多,只不过战绩还行。 迄今为止,他作为猎妖师最辉煌的战绩,是杀了一只…… 名为“封豨”的道孽大妖。 不过他不好说出来。 因为别人会以为他在吹牛。 次日,墨画带着程默等人,如法炮制,又猎杀了一只苍木狼。 这次依旧很顺利。 墨画稍稍总结之后,也根据妖兽习性,炼妖山地形,确定出了一套,稳定狩猎苍木狼的战术流程。 包括进山之前,准备什么灵器; 进山之后,如何侦查,如何追踪,如何设伏,如何围杀,如何收尾,如何善后的各类问题…… 这套流程,只针对苍木狼。 饭要一口一口吃。 狩猎妖兽,也要一只一只学。 同门弟子,大多都是新手,一开始,肯定不可能什么妖兽都能猎杀。 让他们从猎杀苍木狼开始,逐渐适应狩猎妖兽的过程,积累信心,积攒经验,然后逐步成为一名合格的猎妖师。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感叹。 自己这个小师兄,真是用心良苦。 谁像自己这样好心啊…… 之后墨画又找来程默:“你看看,还有谁想进炼妖山玩的,让他们来找我。” 他要将这套猎妖流程,在太虚门弟子之间,推而广之。 于是到了晚上,程默又领了几个弟子过来。 几人板板正正地站到墨画面前,齐刷刷道: “小师兄好!” 墨画颔首,问道:“你们想进炼妖山?” “是!” 墨画也不卖关子,干脆地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他们。 “先从猎杀二品苍木狼开始,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粗心大意。” “这里面是整套流程,一步步照着来……” 而后墨画将注意事项,从侦查,到猎杀,到剥皮剔骨,巨细靡遗地一一说明。 甚至还贴心地告诉了他们,流程中用到的一些阵媒和灵器,要去哪里买。 一众弟子感激不已,纷纷道: “谢谢小师兄!” 于是此后,炼妖山的山门处。 荀长老就发现,越来越多的太虚门弟子,穿一样的铠甲,带一样的阵法,以同样的阵型,同样的步调,走进了炼妖山,去猎杀同一种妖兽去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章 猪突猛进 炼妖山的山门处。 荀子悠和另一个身穿枫色长袍的长老在喝茶。 那长老品了口茶,忽而皱眉,奇怪道:“最近山里的苍木狼,好像比我之前值班的时候少了不少……” 荀子悠被茶呛住了,咳嗽了一声。 身穿枫色长袍的长老,狐疑地看了眼荀子悠,“荀长老,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荀子悠神色复杂,心道我能不知道么…… 我太虚门的一个“小师兄”,带着他那一堆太虚门的小师弟们,专逮着炼妖山里的苍木狼杀。 定制阵法,特制灵器,规范流程,统一战术,搞得跟道兵一样…… 一只妖兽,哪里遭得住。 炼妖山里的苍木狼,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荀子悠咳嗽了一声,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宗门弟子猎妖,猎什么不是猎,多点少点,也没什么所谓。” “也对……”那长老沉吟道。 荀子悠瞥了他一眼,默默给他斟了一杯茶,低声道: “我们这些长老,维持维持秩序就成,各宗弟子那么多,哪里管得过来,随他们玩去,不闹出大麻烦就行……” “更何况,南荒战事吃紧,说不定何时,我们就要跋山涉水地奔波劳累了,哪里还有这般看山品茶的清闲日子……” 枫色长袍长老一怔,点头赞同道: “荀长老言之有理。” 而后两人便都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只是荀子悠心里,多少有些悠闲不起来。 墨画这不省心的孩子,可千万别把炼妖山的苍木狼,杀绝种了啊…… 好在墨画似乎听到了荀长老的请求,没有再专逮着苍木狼一种妖兽杀了。 他准备对其他妖兽下手了。 山里的苍木狼,也是有数的。 他们一队五人,专杀苍木狼还好。 现在他“麾下”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多了,一队队的,身穿乙木铠甲,手持锐金灵器,全都去杀苍木狼了。 苍木狼的数量,就开始明显减少了。 而杀狼的修士多了,狼少了。 有些弟子在炼妖山逛了一天,就只能空手而归,平白浪费了买门票的功勋。 为了维持妖兽平衡,也为了不让弟子们空手而归,墨画便又抽空,亲自动手猎杀,并总结经验,制定了另一份妖兽“攻略”。 这次的攻略,是杀一种名为天青蛇的妖兽。 天青蛇,木系蛇妖,跟苍木狼妖类似,都是木系妖兽,而且天生带毒。 狩猎苍木狼的铠甲灵器,同样适用于天青蛇。 只不过,天青蛇更阴毒,且藏于灌木,与草木同色,妖力也混杂着草木气息,不易分辨。 为此,墨画又特意制作了一个木灵阵盘。 这个阵盘,能辨认出周身十丈之内,木系灵力的大概成分。 是天然草木气息,还是修士灵力,抑或木毒妖力。 虽不十分精确,但用来搜妖,却是足够了。 除了天生阴毒,难以感知,不易猎杀外,天青蛇的实力并不算太强。 而天青蛇有蛇胆,卖得价钱更高,赚的功勋也更多。 很快,天青蛇就替苍木狼分担了压力。 苍木狼也不再是唯一一种,被太虚门“小师兄”墨画,带领一众小师弟们,“残害”的妖兽了。 天青蛇之后,墨画又做了其他几类妖兽的狩猎“攻略”。 这些攻略,囊括的范围,就更广了些。 除了木系妖兽,金系的金纹豹、土系的灰斑蟒、火系的赤焰鬣犬等等。 这些妖兽,都加入了墨画的“猎妖攻略名单”里。 而与之配套的定制灵器,墨画也设计好炼器阵图,并交付顾师傅炼制,在顾家商阁中售卖了。 这些灵器,数目极其庞大。 猎妖所用到的灵器,本就比做悬赏,缉拿罪修要多。 猎妖的效率,也比做悬赏高很多。 毕竟罪修到处跑,搜捕很费时间,而妖兽大多都在炼妖山里,进山就能找到。 顾师傅的孤山炼器行,因此炉火不停,干得热火朝天。 定制灵器的阵图,已经被顾师傅制成规范,传授给门下的众多弟子。 若只定制一两件,还没办法批量炼制。 但如今太虚门弟子猎妖,有了墨画的“攻略”,各类灵器配套成了规范,已然具有了一定的炼器规模。 这些定制灵器,便可适当量产了。 与此同时,商阁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不过这些,墨画也不操心。 旬休的时候,他还是会泡在炼妖山里,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他亲自动手了。 他做好了猎妖的攻略,并且推而广之。 一段时间后,拜堂口,认小师兄,领攻略,上炼妖山的太虚弟子,也越来越多。 同门一千多弟子,虽大多表面上,喊过他一声“小师兄”。 但内心里,真把他当小师兄的,仍旧只是一小部分。 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会轻易服谁。 而有些人,天赋好,心气高,走路遇到墨画,也大多都是点头之交,不会将“小师兄”三個字喊出口。 这也很正常,墨画并不计较。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猎妖攻略,不经墨画许可,是不能外传的。 而想要攻略,就要求到墨画这里。 进山猎妖,对新人来说是很难的。 原本大家都是磕磕绊绊,步履维艰的。 可现在有弟子,拿着墨画完备的“攻略”,穿着铠甲,进山顺顺利利地杀了一只又一只妖兽,功勋赚到手软。 其他弟子,即便再怎么心高气傲,也有些坐不住了。 同门之间,也是要竞争的。 大家都是修道天才,天赋都不差。 战斗经验要靠自己磨练,修道资源要靠自己争取,慢一步,则步步慢。 现在在墨画的帮助下,一些弟子,进步飞快。 另一些弟子,也不可能不想进步。 更何况,还有大把的猎妖功勋。 功勋可比面子重要。 于是之前一些,心高气傲,发誓不与墨画为伍的太虚门天骄,也都脸颊微红,跑到墨画面前,羞涩地喊了一声: “小师兄……” 墨画一脸如沐春风。 反正无论谁来,他都一视同仁,并不藏私。 攻略给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也都贴心地说了。 这些天骄,按着墨画的方法,进了炼妖山,果然顺顺利利,成功狩猎到了妖兽,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猎妖……是这么容易的事么? 而等功勋到手,他们心中一些小小的芥蒂,也就彻底消失了。 “小师兄”这三个字,喊得越发顺口了。 他们心里,也就渐渐“自我攻略”了…… 墨画人这么好,喊个小师兄怎么了? 这可是荀老先生钦点的。 不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怎么也要看荀老先生的面子。 再者说了,这个小师兄,别人能喊,凭什么自己喊不得? 于是墨画走在门中,常常就有面生的弟子跟他打招呼,喊他一声“小师兄”。 尤其是在炼妖山里,喊“小师兄”的更多。 现在他们这个修为,但凡能在炼妖山里混的,大多都是得了墨画的攻略,受过墨画的指点的。 这日,墨画进炼妖山,有同门弟子见了墨画,十分热情道: “小师兄,我们杀了一只苍木狼,得了一个妖丹,你收下吧。” 这弟子一脸和善,目光灵动,看着就十分机灵。 墨画有印象,他好像姓董,单名一个世字。但具体出身哪个州,他却不记得了。 墨画摇头拒绝道: “妖丹贵重,你们留着换功勋呗。” 那名叫董世的弟子感激道:“没有小师兄的指点,我们也得不到这妖丹。”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 “小师兄,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们过意不去。” 虽说指点过他们,但将别人辛苦得来的妖丹据为己有,墨画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了看地上,刚刚惨死的苍木狼,忽而眼眸微亮,道: “妖丹我就不要了,妖血给我吧。” 几名太虚弟子一怔,“妖血?” “嗯,”墨画点头,“我有大用。” 他们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小师兄这是想囤积妖血,调配灵墨,学习阵法。 不愧是小师兄! 高风亮节! 既不贪图妖丹,但又怕自己这些同门过意不去,只取妖血,调配灵墨,用来一心一意画阵法。 待同门心善,学阵法意诚。 几个太虚弟子连忙道:“小师兄请便,随便放血。” 墨画笑道:“谢谢。” 放完苍木狼的血,墨画就跟几人告别了。 董世送别墨画,转身便对另外几名太虚弟子道:“传下去,小师兄要妖血。” “好!”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炼妖山的太虚弟子们,就都知道了,“小师兄要妖血”这件事。 他们正愁没机会答谢墨画呢。 区区妖血,自不在话下。 之后墨画进炼妖山,隔三差五便有弟子找到他,“小师兄,我们刚杀了一只妖兽,还没放血,你要么?” 甚至有些弟子,杀了妖兽,还会特意等墨画过来,先放一遍血。 这也正合墨画心意。 妖血这种东西,汲取困难,又换不了太多功勋,一般弟子也用不上。 墨画拿着也心安理得。 就这样,墨画不断制作猎妖的攻略。 而进炼妖山的弟子,按照墨画的攻略和指点做事,狩猎到的妖兽,也都会遵循规矩,让墨画先放一遍血。 这渐渐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一切,都被荀子悠荀长老看在眼里。 荀长老有些难以置信。 他忽然意识到,墨画这个修龄不大,灵根资质也差的孩子,在世家出身,天才如云,人人皆上品灵根的太虚门同门之间,隐约之间,已然有了一种“威望”…… 而且这种威望,并不是凌驾于同门之上的威望。 更像是同门之间,和谐相处,平等互惠的威望。 这种情况,他之前几乎从未见过。 荀长老甚至觉得,有一点匪夷所思…… …… 随着墨画制定的猎妖攻略越来越多,炼妖山外山的低品妖兽区,太虚门弟子占了一大块。 有其他宗门弟子不服,偶尔寻衅滋事。 但不过小打小闹,没起什么风波。 漫山遍野,全是他的小师弟,墨画偶尔猎猎妖,放放血,逛逛山,倒也过得很安逸。 而只要有空,他还是会和顾师傅,商量定制灵器的事。 这次旬休,顾师傅特意来太虚城一趟,见了一次墨画。 “小公子,您说的那副铠甲,已经炼出来了……” 顾师傅将一个储物袋,递给墨画。 “这里面有两副铠甲,已经改良十来次了,如今既可以内嵌阵法,实现灵器的功用,同时也能开源,由神念进行操控,算是介乎‘阵媒’和‘灵器’之间的一类特殊阵器……” 墨画神色大喜。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件铠甲,仔细端详了一下。 从外表看,这就是两件普通铠甲。 但内部结构,却别有玄机,如顾师傅所说,的确花了许多心思。 “谢谢顾师傅!”墨画笑道。 “小公子客气了,”顾师傅笑着道,“说起来,应该是我感谢小公子才是。” “若非小公子心智聪慧,阵法过人,帮了我们大忙,孤山炼器行现在,怕是还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顾师傅颇为感慨,而后由衷道: “不知小公子,何时有空,再去孤山城一趟,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公子。” 顾师傅笑道:“孤山城虽然穷,但有些本地野味,滋味鲜美,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墨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随即他又有些遗憾,“不过,荀老先生现在不让我乱跑,以后有空,我一定去。” 顾师傅神色大喜,拱手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和顾师傅告别,回到宗门后,墨画就开始在五行源甲上,画上一品十三纹的五行绝阵了。 画完之后,墨画自己去道法室试了试。 他的火球术,威力果然增强了不少。 但具体强多少,倒不太好估量。 而且,火球术毕竟算是低端法术,凝结灵力不多,即便增强了,效果也没那么明显。 墨画想用自己的禁术,小陨石术来试试。 但又觉得,有些太危险了。 这可是禁术。 五行增幅之下,万一灵力又失控了,伤到了自己,那麻烦就大了。 即便伤不到自己,损坏了道法室的傀儡和阵法,也不太好。 自己进门之前,可是跟易长老保证过的,不瞎折腾,不乱用法术,不可损伤傀儡。 “那还是找程默他们试试吧……” 反正这副五行源甲,原本就是要给他们用的。 而且程默是体修,血气浑厚的,即便灵力失控,道法反噬,伤了自己,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估计也就活蹦乱跳的了。 无论是五行源阵,还是五行源甲,结构都比较稳定了。 即便失控,也不可能有性命危险。 尤其是程默,皮糙肉厚的,伤不到哪里去,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小白鼠”。 墨画就喊上程默和司徒剑几人,一脸期待道:“去炼妖山,我带你们,去试个东西……” 程默有些疑惑,“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墨画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程默一脸茫然,但心里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兄,似乎没安好心。 几人到了炼妖山。 墨画取出两副五行源甲,略作思索,给了程默一件,又给了杨千军一件。 这是铠甲,最好还是体修穿。 程默将铠甲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发现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样式,便问道:“要猎杀新的妖兽么?” 墨画摇头,“还是杀苍木狼。” “苍木狼?”杨千军也有些不明白:“可是,这也不是乙木铠甲吧……” 而且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铠甲。 他是道兵出身,对铠甲还是有些研究的。 这副铠甲,虽然看着普通,但内在结构却十分特殊,与他以往所见的所有铠甲,都有不小出入。 “乙木铠甲,是用来防御的,这副铠甲不是……” 墨画也没明说,只是道,“如果这副铠甲,真的有用的话,猎杀一只苍木狼,没必要防御,一个回合战斗就结束了。” 几人都被墨画说得一愣。 一个回合,战斗就结束了? 这个铠甲,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而另一边,荀子悠见墨画几人,和之前一样,又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以为他们又商量着猎杀妖兽的事,并没有太在意。 之后,墨画一行人,就进了炼妖山。 墨画花了一炷香功夫,找到了一只苍木狼,而后还是老规矩,跟踪,布陷阱,设阵法。 苍木狼中了阵法,受了重伤。 程默等人一如既往地冲上去围杀。 但不同以往的是,他们身上穿的,不再是防御用的乙木铠甲,而是被墨画画上了,五行宗镇派绝阵的“五行源甲”。 在程默几人,冲杀上去的同时,墨画神识一动,瞬间沟通五行源甲,催发其中的五行源阵。 他的神念,汇入五行绝阵之中,与阵纹灵力融合。 五行源甲之上,亮起繁复而另类的阵纹。 程默和杨千军两人,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息,也有些变化。 灵力似乎在蠢蠢欲动…… 可忽然间,一切停止了。 铠甲上的光芒消散,灵力的异动消失。 墨画脆声喊道:“停下!” 冲杀到一半的程默和杨千军等人,都有些错愕,回头看向墨画。 墨画皱眉,立马道:“先撤。” 几人不明白。 墨画便道:“有个大家伙来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随即放开神识,可并没有窥测到什么。 但墨画说的,肯定没错。 于是几人丢下重伤的苍木狼,爬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抬眼向四处看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妖气陡然浓烈。 一只硕大的猪头妖,从草丛中冲了出来,目光深红,獠牙狰狞,口涎腥臭,死死盯着面前的苍木狼。 程默几人神色一变。 墨画也微微皱眉。 “二品中阶妖兽……” 妖兽的实力,比同境界修士,要强上许多。 血气也要浓厚数倍。 而炼妖山的妖兽,因大多血脉特殊,品类稀缺,所以实力还普遍强于大黑山的妖兽。 宗门弟子,本身不擅长猎妖。 因此大多都是五人一组,猎杀低一境界的妖兽。 譬如墨画五个筑基中期修士,所杀的苍木狼,就是二品初阶妖兽。 这样既稳妥,又安全。 而且若非墨画做了详尽的“攻略”,五个筑基中期的宗门弟子,在经验欠缺的情况下,也很难成功猎杀一只二品初阶妖兽。 更别说二品中阶妖兽了。 二品中阶妖兽,他们绝不是对手,而且风险也更高。 即便可以用五行源甲增幅灵力,胜负也不好说。 所以墨画一开始,只打算用二品初阶的苍木狼来试手,这样即便五行源甲失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二品中阶妖兽,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只高了一阶,但实力却完全在另一个层次。 墨画神色凝重。 司徒剑压低声问道:“小师兄,怎么办?” 墨画看了一眼,那只妖气澎湃,模样丑陋的猪头妖,摇了摇头,小声道:“先撤吧。” 对这只二品中阶的猪头妖动手,实在太冒险了。 这只猪头妖,似乎是被苍木狼的妖血吸引过来的,它想吃了那只苍木狼,所以并未留意到墨画几人。 此时,它正与苍木狼厮杀。 苍木狼本就不是猪头妖的对手,更何况,它还被墨画的阵法炸伤,身负重伤。 猪头妖一口一口,撕咬在苍木狼身上,吸着它的血,啃着它的肉。 趁此机会,墨画当机立断道: “走!” 程默几人点头,跟随墨画,悄悄从树上撤离。 见墨画几人打算离开,远处暗中盯梢的荀长老,也微微颔首,心道: “知进退,不冒险,不错……” 墨画判断果决,几人很快从附近撤离了。 徒留硕大的猪头妖,在原地大快朵颐,将已然死亡的苍木狼,连肉带骨,啃噬殆尽。 猪头妖生性贪婪,进食很快。 吃完之后,它仍有些意犹未尽。 丑陋的猪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忽而深红的瞳孔一缩。 它闻到了新鲜的人肉味。 猪头妖目光冷漠而残酷,舔了舔猪唇,缓缓站起身来,而后凄厉嘶吼一声,妖气骤然迸发,缠着黑红色的秽气,循着鲜美的人味,向墨画几人撤离的方向猪突猛进……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一章 源甲 炼妖山外山丛林之中,妖气滚滚,黑雾弥漫。 二品猪头妖,发足狂奔,速度极快。 正在撤离的墨画等人,包括荀长老,也察觉到了身后那股凶戾的妖气。 荀长老眉头微皱。 墨画则心中一凛,沉声道:“快跑!那头猪追来了。” 程默几人神色一紧,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更快了几分,可那头猪妖更快。 浓烈的妖兽气息,也越来越近。 墨画反手布下几道阵盘,又插下几枚阵旗,结成困阵,阻拦猪头妖。 猪头妖一头扎进阵法中。 阵法激活,结成金光牢笼,捆住了猪头妖。 可猪头妖不管不顾,兀自猛突。 金光割破了它的皮肉,鲜血横流,但这并未对其造成太大伤势,反而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 它的口涎,越发腥臭,眸光也更加贪婪。 墨画一边逃,一边手段频施,想拦住这只猪头妖,让众人安全撤离。 可猪头妖越追越紧,越追越近。 “逃不掉了!” 程默几人脸色微变,看向墨画。 墨画眸光一冷,“这头肥猪,它找死!” 猎杀这种皮糙肉厚的强大妖兽,变数较多,风险较大,不宜行险。 墨画本想适当阻拦一下它,让大家安全脱身就好。 可这头肥猪,一路猪突猛进地来找死,那就由不得它了…… “郝玄,你身法好,引它一下。” “程默,你们稍微拖一下,不要恋战。” “给我一点时间,布下阵法,宰了这头肥猪!” 墨画语速清晰明快。 程默几人一怔,随后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而后墨画隐身,从五人之中消失,走到了另一边的树林里。 郝玄听从墨画吩咐,取出了妖腥草,勾引猪头妖。 同时反手御使剑气,刺中了猪头妖的脑门,吸引了它的仇恨。 猪头妖大怒,向郝玄冲杀而去。 程默等人略作阻拦,一击脱离,只牵制,并不拼命。 远处见情况紧急,本来已经并指凝出剑气,打算出手相救的荀长老,见到这一幕,神情不由一滞。 “这群孩子,想反杀了这只猪头妖?” 怎么杀? 荀长老微微皱眉。 这……怎么都杀不掉吧…… 沉思片刻后,荀长老还是默默放下了手指,散去了剑气,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生死之间的危机,也是一种磨练。 面对强敌,让这群孩子先自己想想办法,尽力而为,也不失为一种宝贵的经验。 实在不行,自己再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也能显摆一下,自己作为太虚门金丹后期长老的手段…… 荀长老暗暗点头。 而另一边,郝玄等人,拼着全力,手段尽施,拖着那只狰狞的猪头妖。 墨画则利用这段时间,在树林里埋阵盘,布阵法。 他布下的,是他从上官家,闻人家,包括荀老先生那里得来的所有五行八卦阵法中,进一步精挑细选而来的,目前他所能掌控的,最强的十七纹杀阵。 太虚门宗门传承中也有杀阵,但不够凶残。 因为宗门的主旨,是传道授业,阵法还是更侧重于修道生产,以及正常切磋战斗,杀性没那么重。 但真正世家的阵法传承,就不一样了。 出了宗门,阵法就没那么多客套了,能杀则杀,死掉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而阵法传承复杂,流派繁多,再加上有诸多衍化变式。 所以阵法的纹数,其实也并不固定。 像炼气时期的熔火阵,既有不入品的六道阵纹,也有真正一品九纹的熔火阵。 二品杀阵,同样也有诸多同名但不同纹的阵法。 譬如地火阵,就有十三纹的,十六纹的,以及高阶十七到十九纹的。 地杀阵同样如此。 这些不同阵纹的同类阵法,都分散在各个世家的传承之中。 墨画精通五行八卦阵法,身兼数家阵法之长,兼收并蓄,选出来几门十七纹中,最厉害的杀阵。 一门是二品高阶,十七纹的地火阵,得自闻人家。 一门是二品高阶,十七纹的地杀阵,得自荀老先生的私藏。 还有一门,是二品高阶,十七纹的上官金刀阵,从名字上便知,是得自上官家。 这三门阵法,都是纯粹而精炼的杀阵。 墨画布好这三重高阶杀阵,又布置了一些困阵,之后消弭气息,掩盖痕迹。 一切准备妥当,墨画吹了个口哨。 清越的口哨声,在林间婉转回荡。 正苦苦支撑的郝玄等人,听到哨声,纷纷松了口气,立马转向,将猪头妖向墨画这边引过来。 被几个“猎物”溜着兜了一圈,猪头妖怒极,眼眸猩红,气息暴虐。 它要将猎物,生吞活剥,连骨头一起吞进腹中。 猪头妖速度更快了一筹。 林木倒卷,妖风狂暴。 就这样,挟着嚣张的妖邪气焰,这只强大的猪头妖,一头冲进了墨画事先布置的阵法里。 “散!”墨画道。 郝玄等人闻言,瞬间散开。 电光火石之间,墨画神识瞬间放出,沟通阵枢,开启阵法。 地如流沙,将猪头妖陷入其中。 而后山石拱起,宛若囚笼,困住其身躯。 草木蜿蜒,如同锁链,束缚其肢体。 猪头妖不停怒吼奔突,妖力灌注于四肢,挣断了石牢,扯断了木锁,眼看就要从流沙中跃出。 便在此时,墨画目光冷漠,口中轻声道: “爆!” 大地震动,杀机涌现。 灰尘弥漫之中,土系灵力盘旋撕咬,宛若蛟龙,不停绞杀。 而后金光乍现。 道道金光,凝成刀阵,来回逡巡,将猪妖的血肉,寸寸凌迟。 最后地火阵爆开。 猩红的火焰,瞬间将鲜血淋漓的猪头妖吞没…… 先困后杀,困阵环环相扣,杀阵杀机重重。 强大的阵法灵力,汹涌如浪,向四周不停扩散,场面绚烂而震撼…… 程默几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荀长老也有些失神,随后他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 这个阵法的威力,是不是太强了点? 这是他这個境界的修士,所能布下的阵法么? 猪头妖被三重杀阵轰杀,飞沙走石,草木折断,灵力震荡,待一切波动消停,其身躯已然伤痕累累。 猪头妖暴虐的眼眸中,既有震怒,也有惊恐。 趁它病,要它命! 墨画眼中寒光一闪,喝道: “杀了它!” 程默只略作迟疑,便举起斧头,劈砍了上去,杨千军、司徒剑和郝玄三人,也纷纷出手。 猪头妖怒吼一声,与几人战作一团。 猪头妖是二品中阶妖兽,妖力浑厚,实力占优,但因为被墨画阵法重创,所以与程默几人,一时也只打了个平手。 墨画从旁,极其精准地,以各类五行法术,或是限制,或是干扰,或是补足伤害。 局面有些僵持。 尽管胜利,在一点点地向自己这边倾斜,但墨画知道,这是猎妖,情况瞬息万变。 而且炼妖山中,山势复杂,变数也多。 必须要想办法,速战速决,一举镇杀猪妖。 墨画目光深邃,静下心来。 他在等一个机会。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因受伤而凶性大发的猪头妖,身形忽然迟滞了几拍。 墨画一怔,目光有些疑惑,但不过瞬间就想明白了。 是苍木狼的毒! 这猪头妖,喝了苍木狼的血,吃了苍木狼的肉,也吞入了苍木狼身上的毒。 妖兽血气本就污秽,这毒性并不致命,花点时间,便可将毒素消化干净。 顶多会让它有些困顿迟缓。 可这猪头妖贪婪,刚吃了苍木狼,未等消化完,就来追杀自己一行人。 一路奔突,又被阵法所伤,如今遭程默几人围杀,这猪头妖的血气,压不住苍木狼的毒性,终于开始露出了破绽。 墨画目光如剑,蕴含杀意,对程默几人道: “用上乘道法!” 程默几人微怔。 猪头妖尽管身受重伤,但残留的血气还很浓烈。 眼前的情况,即便他们用尽全力,施展家传的上乘道法,也没办法杀了这头猪。 但墨画是小师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人不再留手,开始拼尽全力,施展道法。 程默高声怒吼,双目圆睁,血气翻涌,裸露的肌肉上,蒙上一层深沉的古铜色,整个人的气势,如同一柄开山裂地的巨斧。 程家祖传道法,开山斧! 道法激活后,短时间内,山石之气缠身,皮肉如钢铁,斧刃有开山裂石之力。 而杨千军也眸若金光,枪尖凝聚着刺目的金芒。 司徒剑的离火剑之上,火焰暴涨。 郝玄的灵剑上,也有狂风汇聚。 他们各自使出了家族祖传的道法,一齐向猪头妖杀去。 而猪头妖此时,被苍木狼的毒性侵蚀,行动迟缓了点,显然避无可避。 可暗中观察的荀长老,却默默摇了摇头。 杀不掉。 上乘道法固然厉害,但这些弟子才筑基中期,没办法完全发挥出这些高深道法的威力。 这些道法一齐出手,若是用来杀修士,哪怕是杀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恐怕都够了。 但杀妖兽不行。 更何况,他们要杀的,是炼妖山的妖兽。 尤其还是血气比一般妖兽还浑厚的猪妖。 荀长老默默估算了一下。 这些道法打在猪头妖身上,大概能让它血气见底,残留个十分之一左右。 妖兽血越少,距离死亡越近,但也会越发狂暴。 而那个时候,这几个弟子已然拼尽全力,用了大招,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就只能沦为刀俎上的鱼肉,成为这猪妖口中的餐食。 猎妖就是这样,不是胜势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赢。 即便占尽上风,一旦灵力耗尽,死的就是修士了。 不过这几个孩子,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荀长老暗中点头。 知道进退,谋定后动,会伏击,懂协作,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在危险面前,也没谁心生怯懦,想着自己逃命…… “都是好苗子。” 荀长老心中默默道。 接下来的事,就该轮到自己这个长老,来出出风头……不是,是善后了。 荀长老又开始并指,凝练剑气。 只是剑气未出,他又是一怔,看向林间的战场,目光有些错愕。 “气息似乎……变强了?” 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山林之中。 墨画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深邃如水,神识倾泻而出,瞬间沟通了五行源甲,催发了其中的五行源阵。 他浩瀚的,带着淡金色的神念,汇入五行绝阵之中,与阵纹灵力融合。 五行源甲之上,繁复而另类的阵纹,又一次亮起。 一道清越的“嗡鸣”声响起。 身穿五行源甲,正在施展杀招的程默和杨千军两人,瞬间感觉有什么意念,沟通了铠甲。 铠甲被激活,灵力覆盖他们全身。 一股玄妙的力量,在与他们周身的经脉共鸣。 他们的灵力,在渐渐沸腾,流转更快,威力更强,甚至强得经脉都有微微的刺痛…… “这是?!” 两人眼中一刹那,满是不可思议。 那一刻,他们感觉自己被强化了,灵力也变强了,即便面对强大的妖兽,也根本无所畏惧。 “杀!” 两人对视一眼,沉声怒吼,而后一齐出手。 开山斧上,灰褐色的山石灵力暴涨,转化而来的劲力,携着无俦的威势,猛然劈下。 杨家枪的枪尖,金光璀璨,无比刺目,化作一道流光,以骇人的速度,直接捅向了猪头妖的脖子。 一瞬间,灵力与妖力猛烈碰撞。 猪头妖感知到生死危机,拼命嘶吼,妖力翻涌,可根本无济于事。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 势大力沉的开山斧,劈开了猪头妖的脑门。 金芒锐利的杨家枪,刺穿了猪头妖的喉咙。 司徒剑和郝玄两人的剑气,也如期而至,绞杀着猪头妖的肉身。 猪头妖脑门崩裂,喉间血流如注,不过片刻,便缓缓倒在了地上。 程默几人如释重负,刚想松懈,忽然想起墨画的“教诲”,立马又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提防这只猪妖诈死。 几人又用仅存的灵力,刀枪剑术轮流施展,各自补了一遍刀。 见猪头妖肥硕的猪头倒地,一动不动,确实没了气息,众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远处的荀长老,手指并在一起,剑气凝结到一半,又生生止住了。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可任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刚刚那是……什么玩意? 铠甲?阵法? 他可是荀家子弟,太虚门长老,学的是最正统的修道传承,可活了这么久,竟从未见过这样的铠甲,这样的阵法。 他能感知到,铠甲激活,阵法生效的瞬间,五行灵力被极大地增幅了。 灵力增幅的阵法…… 荀长老心中震颤。 这阵法……哪里来的? 荀长老默默看向墨画。 虽然铠甲,是穿在程默两人身上的。 强大的猪头妖,也主要是被这两人,以增幅后的大威力道法诛杀的。 但不用想都知道,阵法肯定不是他们画的。 这几人中,有可能画出这等匪夷所思的阵法的人,只有墨画。 而且刚刚,他能明显感知到,墨画放出了神识,操控了铠甲上的阵法。 “可是……”荀长老皱着眉头,心中困惑不解,“他从哪里学来的这阵法?” 灵力增幅,越阶杀敌。 这等强大的阵法,必然是绝顶的传承。 即便放在乾州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也足以当做镇派的绝学。 这孩子怎么可能学得到? “莫非……”荀长老沉吟片刻,猜测道,“是老祖教他的?” 太虚门中,真要有这种珍稀传承,也只可能藏在老祖手里。 整个太虚门,就数老祖阵法造诣最高,学识最渊博。 荀长老点了点头,可转念又想: “也不对啊……” 他从小在老祖面前长大,也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太虚门,抑或是荀家,有过这类绝顶阵法的传承。 老祖藏私了? 真正的好东西,他留在手里,不传别人,只传给了这小子? 荀长老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现在又有点拿不准,墨画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姓“荀”了。 不然根本解释不了,老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老祖为人严厉刻板,门规面前,向来不容私情,即便对荀家子弟,也一视同仁,规矩极为严格。 这点荀长老很清楚。 但人毕竟是人,再严厉刻板的人,也总有亲疏远近。 假如墨画这孩子,真的姓“荀”…… 那老祖对墨画好,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血缘更近? 有多近? 是几世外的玄孙?还是曾孙?又或者是……重孙? 荀长老想着想着,忽然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 “这么算起来,墨画这个孩子……不会是我的长辈吧?!” 自己该喊他“叔叔”,或是“叔祖”?! 荀长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辈分可跌得太大了! 怎么办? 荀长老冷汗直流,心思急转。 “不行!” 自己绝不能当晚辈! 既然老祖没明说,墨画也没承认过,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管是真是假,都当没有这回事! 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荀长老心里好受多了,只是再看向墨画的目光,却忍不住带了一丝“敬畏”。 而另一边,猪头妖已死。 墨画松了口气,断了神念,五行源甲的阵法停止,灵力增幅失效。 程默和杨千军,从“强化”的状态退出,回归自身原本的灵力,不再有“我变强了”的那种感觉,目光都有一丝失落和黯然。 但杨千军心中,更多的是震撼。 “小师兄,这铠甲……” 杨千军声音有些颤抖。 墨画也不隐瞒,道:“这是‘五行源甲’,上面画了阵法,可以短时间强化五行,增幅灵力……” 强化五行,增幅灵力! 杨千军目光剧震。 他是杨家弟子,道兵司出身,所以看得更深一些,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时心如涛涌。 一旁的程默,倒没想那么多。 他只记得,自己穿上铠甲时,那种灵力沸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的感觉。 程默抱着铠甲不撒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墨画,那副神情,差点就把“义父”两个字喊出口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二章 断金门 “小师兄……” 身形高大的程默,眼神清澈之中,甚至带了一丝丝“孺慕”,把墨画看得浑身难受。 “这铠甲能卖我一副么,多少灵石都行!” 程默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其他几人闻言,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画。 尤其是司徒剑和郝玄两人。 他们两人还没穿过这个铠甲,不曾体验过灵力增幅,道法威力激增的感受,所以一脸好奇和渴望。 司徒剑是剑修,很想知道自己的离火剑,一经增幅后,威力会强到什么地步。 郝玄现在算是“棍”修,但也曾是剑修。 即便喜欢打闷棍,但威力强大的剑诀,没有谁不想试一次。 墨画道:“这个铠甲,限制比较多,里面的阵法也很复杂,我不以神念操控的话,是没办法增幅灵力的……” 几人稍稍有些遗憾。 不过程默还是连忙道:“小师兄,下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带上我,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让我穿这个铠甲,你指哪我砍哪。” 程默一脸严肃地保证道。 墨画有些无奈,“行吧……” 他抬头看了看,见天色渐晚,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剥了这猪妖,回去再说。” “好。” 这是一只二品中期猪妖,肥头大耳,品类特殊,剥皮剔骨取出素材,看起来似乎能值不少功勋。 程默举起两只大斧,开始剁猪头。 其他人也分工合作。 远处的荀长老,经过一系列比较复杂的心理斗争,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无论墨画是什么身份,从哪学的阵法,自己都管不着。 这是老祖的事。 老祖的事,自己区区一个金丹期的玄孙,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能力去管。 记住老祖的吩咐,保这孩子平安。 除此以外,其他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荀长老点了点头,又默默看了墨画几人一眼。 “不过,一个二品中阶,皮糙血厚的猪妖,都能被这几个孩子宰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 荀长老心中感慨。 虽说是几人合力,但也很了不得了。 上一个他见过,能以筑基中期修为,带队猎杀筑基中期妖兽的弟子,好像还是轩师兄…… 剑眉长髯,刚正不阿的面容,忽而浮在心间。 思绪及此,荀长老目光黯淡,心中怅然。 天妒英才啊…… 轩师兄当年,可是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是剑道独尊,神化太虚的独孤老祖的后裔,被整个太虚门寄予厚望。 可后来不知何故,本命灵剑折断,自此一蹶不振,泯然众人。 如今杳无音讯,更不知去了何处。 当年自己二人,一同修行,一同练剑,受罚也是一起,情谊深厚。 可如今光阴流转,大道漫漫,恐再无见面之日。 荀长老一时怔忡失神…… 可没等他伤感多久,远处数道修士气息传来。 荀长老转头,循着气息看去,眉头微微一皱。 墨画几人正在给猪妖剥皮剔骨。 片刻后,墨画忽然一怔,也抬起头来,向另一侧山道上看去,目光一凝,沉声道: “有人来了。” 程默有些错愕,放出神识,可四周没有人影。 但见墨画神色有些凝重,程默几人心里便有数了,各自提起斧头,握着刀剑,神情戒备。 不出片刻,数道修士气息,便出现在神识范围之内。 程默几人互视一眼,察觉出一丝不妙。 这些修士明显感知到了墨画等人,也不避讳,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出现在了山林边。 一行八个修士,身穿金色道袍,腰佩金剑,清一色金系灵根,容貌俊秀,神色倨傲。 墨画心道果然。 是断金门…… 这八人中,面容都很陌生,其中七个是筑基中期,为首的一人,赫然竟是筑基后期。 似乎是一个断金门师兄,带着一群弟子在猎妖。 这筑基后期的断金门师兄,瘦高个子,金玉其外,昂着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他右手边,一个断金门弟子向前迈出一步,指着墨画几人,张口便道: “小鬼,好大的胆子,敢抢我们断金门的妖兽?” 程默目光一凝,冷声道: “这只猪妖,是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才杀掉的,跟你们断金门有屁的关系?” 那断金门弟子冷笑,“你们几个筑基中期,乳臭未干的弟子,凭什么能杀了这只二品中阶妖兽?” “这猪妖分明是我们杀的!” “不错,”另一旁也有弟子附和道:“我们之前联手围攻,将这猪妖击伤,已经追了它许久了,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你们这几个小崽子捷足先登,摘了桃子……” “念在大家都是干学州界的宗门弟子,你们把猪妖留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程默见他们颠倒黑白,有些恼怒,“放你娘的狗屁!” 几个断金门弟子的脸色就变了,厉声道: “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不然我们就得替你们太虚门的长辈,好生管教管教伱们了。” 程默讥笑,“一群废物,不敢自己动手,只知道抢别人的猎物。” 那断金门弟子微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为首的断金门师兄,已然有些不悦,默然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他指着墨画几人,命令道: “妖兽留下,你们滚蛋。” 程默大怒,司徒剑几人也目光冷冽。 墨画却眸光微闪,低声道: “走。” 程默几人一怔,看了墨画一眼,压下怒意,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刚与猪头妖大战一场,灵力消耗了太多,如今实力还没恢复,根本不可能是这些断金门杂碎的对手。 更何况,对面还有一个筑基后期。 他们虽看不起断金门的人,觉得断金门小气,卑鄙,不要脸,但不会看不起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 那个断金门师兄,腰配金剑,周身剑气浮沉,一看就是一个修为不俗的剑修。 筑基后期的剑修,对付起来,必然十分棘手。 若是平时,他们年少气盛,不管能不能打赢,肯定一股脑冲上去,先干一架再说。 但现在小师兄发话了,他们也必须要从善如流。 程默几人恶狠狠地看了断金门这几个弟子一眼,而后缓缓撤退。 墨画混在几人中,跟着一起后撤,并不引人注目,更不被断金门的弟子们放在眼里。 断金门的弟子们,见程默几人灰溜溜地走了,倒也没出手去留,只是忍不住放声讥笑。 “老子让你们长长记性……” “装什么硬骨头,还不是夹着尾巴逃了?” “下次再遇到我们断金门,也像今天这样夹着尾巴,早点滚蛋。” 有眼色的弟子,则竖起拇指,向着那筑基后期的师兄拍马屁道: “还是师兄您威风,一句话,这群小兔崽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断金门师兄冷笑,“这算什么……” 他又冷冷地蔑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墨画几人,“几个小鬼而已,还算识相,否则的话,我难免要教教他们,这炼妖山里的规矩。” “师兄威武!” “这次多亏师兄,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什么八大门,不也还得看我们断金门的脸色……” 一众弟子,又开始阿谀奉承起来。 蹲在草丛中的荀长老,听得牙痒,很想出手,教训教训这几个断金门的小王八蛋,替太虚门撑个场子。 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是在炼妖山里,而非在家族或是宗门。 这些弟子不仅要与妖兽厮杀,与其他宗门弟子之间,也必然会有龃龉。 这是弟子之间的事,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自己听从老祖的吩咐,只负责保护墨画的安全,其他的事不会插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 既然墨画知道隐忍,没有爆发冲突,他也没必要强行出手。 再者说,受点挫折也是好事。 现在吃亏,被人欺负,长点教训,总好过将来出了宗门,一脸单纯地被人坑死要好。 只是…… 墨画平静的模样,又浮现在荀长老脑海中。 尽管遭到断金门弟子讥讽奚落,但墨画神情如水,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异常。 “这孩子,是个忍辱负重的性子么?” 荀长老一时有些拿不准…… 但墨画显然不是。 离开了断金门弟子的神识范围,墨画就蹲了下来,开始翻储物袋。 他挑了一些阵法,一些灵器。 “阵法我待会自己布……” “这些灵器,有些是铠甲,有些是灵剑,里面都被我画上了《克金阵》……” 克金阵,顾名思义,可抑制五行金灵力,是一门五行克制类的阵法。 这门阵法,墨画早就学了。 克金类的定制灵器,他也抽空让顾师傅帮忙炼过几件,平时收在储物袋里,留着备用。 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还有,这是苍木狼的毒,涂在刀剑上……” “这还有天青蛇的血,也是有毒的,混合着涂上去……” 原本正觉得憋屈愤懑的程默几人一怔,但想了下,也并不觉得意外。 程默便小声问道: “小师兄,我们是要去报仇么?” 墨画纠正道:“不是报仇,只是去把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顺便让他们长长记性……” 墨画目光一冷。我的猪也敢抢?! 墨画接着道:“你们抓紧时间打坐服丹药,恢复一下灵力,待会就干他们!” 程默几人神情一振,异口同声道: “好!” 墨画之前不动手,一是因为,大家刚经过一场大战,灵力不足; 另一个是因为,自己这边人少,比较劣势。 而对面还有一个筑基后期。 硬拼实属不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安全脱身再说。 但是,等大家灵力都恢复了,敌在明而我在暗,有了筹谋的时间和时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子不报隔夜仇。 区区几个断金门的弟子,还不配让他等十年。 甚至隔个夜都不配。 筹谋完毕,程默几人也恢复了灵力,各自穿上克金铠甲,手握克金刀剑,淬着各类妖兽毒血,开始施展身法,在林间疾行。 他们年轻气盛,被断金门弟子讥讽,早窝了一肚子火了。 现在有机会以牙还牙,眼里都发着寒光。 远处的荀长老有些怔然。 他刚在心里夸墨画懂“隐忍”,可一转眼,他们就提着斧头刀剑准备去“干架”了。 甚至还会在灵器上淬毒。 这种阴毒的手段,到底都是谁教给他们的…… 荀长老摇了摇头。 这下估计是要真起冲突了,自己不管也不行了。 不过,他也打定了主意。 若是墨画他们赢了,那自己看看就算了。 若是墨画他们输了,自己再出手拉偏架。 自己好歹是长老,要有长老的“气度”…… 荀长老默默动身,跟在墨画他们身后。 墨画他们,则一路向南,朝着断金门弟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墨画神识放开,观察入微,追踪着断金门弟子的痕迹,如此追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山头,发现了断金门那一伙弟子的身影。 猪头妖已经被他们剥了素材。 他们“满载而归”,如今聚在一处山坡脚下,围坐着喝酒吃肉。 让墨画意外的是,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暮色昏沉,晚霞落山,眼看着就要太黑了。 可这伙断金门弟子,似乎并不急着出炼妖山。 “他们要在这山里过夜?” 墨画皱眉。 好端端的,不早点出去,为何要留在山里? 不过留在山里也好。 天黑了好下手。 墨画取出几块黑布,让大家都蒙着脸。 程默道:“小师兄,我们就算蒙着脸,他们应该也能认得出来吧……” 墨画摇头,一脸正经道: “既然下黑手,就要‘专业’,既然别人都蒙脸,那我们也要蒙,不然不合规矩。” 程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准备完毕,几人一直等到天黑,夜色沉沉,山风凉凉。 断金门几个弟子,围着一副篝火阵,正喝得微醺,仅留两人在外围守着。 墨画压低声音道:“按计划行事。” 程默为了不发出声,衔了根树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之后几人占据好位置。 墨画施展隐匿术,悄悄靠近篝火阵,而后在外围停了下来,取出一瓶灵墨,悄悄倒在地上。 灵墨渗入山石土壤。 墨画以神念牵引,在黑夜的笼罩下,灵墨不知不觉地,开始在周围蜿蜒,凝成阵法。 正疑惑墨画要做什么的荀长老,同样一愣。 他知道墨画要布阵法,但不知道,墨画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布阵法。 现在他见到了。 尽管夜色深沉,但他二十八纹的金丹神识,还是感知到了,墨画画阵法的经过。 神念为笔,大地为媒,于无声无息中,在地上显化阵法。 荀长老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惧老祖严厉,没走阵法的路,但耳濡目染之下,眼界还是有的。 这绝不是一般阵师,所能掌控的布阵手段! 这莫非……也是老祖教的? 可是…… 荀长老目光微悸,“老祖他自己也不会吧……” …… 之后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断金门弟子嚣张跋扈,空有修为,但修道经验少,警惕性不足,热热闹闹地喝着酒,聊着天,越发没了戒心。 墨画将阵法画完了,他们都一无所知。 墨画摇了摇头。 亏他还做了好几种备案,以防神识布阵,被断金门弟子发现,之后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之后墨画引爆阵法。 十七纹二品高阶阵法,虽然只是高阶入门,但炸这些二品中期弟子,也是绰绰有余。 阵法一炸,夜色之中泥沙翻滚,火光弥漫。 八个断金门弟子,瞬间倒了五个。 那个断金门师兄,也被炸成重伤。 他虽然是筑基后期修士,但却是剑修,也不怎么修肉身。 剩下的三个,郝玄闷棍,打晕了一个。 杨千军和程默,骤然暴起,各解决了一个。 最后四人联手,围攻重伤的断金门师兄。 那断金门师兄,白日里一副倨傲冷漠,目中无人的模样,现在被炸得灰头土脸,气势全无,惶惶如丧家之犬。 似乎他真没想到,在炼妖山里,竟有弟子敢伏击他们。 好在他很快镇定了下来,一边催动断金剑气,一边怒喝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冒犯我断金门?” 墨画理都不理他。 程默嘴里衔着树枝,也开不了口。 其他几人也不出声,只动用一切招式,尽数往这断金门师兄身上招呼。 有了克金铠甲防御,克金灵器杀伐,还有灵器上淬的妖毒,对付一个身受重伤的,筑基后期的修士,难度并不算大。 可打着打着,这断金门师兄还是认出来了,震惊道: “是你们!” 白日那五个小鬼?! 可怎么可能…… 他们这几个小鬼怎么敢,又怎么可能来伏击,由他这个筑基后期修士带队,足足有八人的断金门猎妖小队的? 断金门师兄既惊且怒,冷笑道: “好!好!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今日我……” 他话还没说完,墨画就看出来了。 “他要使断金御剑诀了!” 杨千军几人,立马加快攻势,压制着这断金门师兄。 断金门师兄十分憋屈,伸手就掏符箓。 墨画道:“他要用金身符。” 杨千军闻言,长枪一挥,就去挑这断金门师兄的手臂。 断金门师兄震惊,这小鬼什么来头,怎么料敌先机,将自己一举一动,全看出来了? 他咬了咬牙,硬吃了杨千军一枪,以伤换战机,还是催动了符箓。 一层朦胧的金光,笼罩在他身上。 而这断金门师兄,迅速后撤几步,顶着金身符,开始运气蓄力,施展杀招断金御剑诀。 一时间,他周身金光璀璨。 金色的剑气,和他身前的金色灵剑,交相辉映,威势赫赫。 墨画瞬间放出一记水牢术,可淡蓝色的水光,刚一近身,就被金身符阻隔,无法打断断金御剑诀的蓄力。 金身符,免疫寻常的法术控制。 电光火石间,墨画脆声喊道: “强攻,劈了他!” 与此同时,墨画开始沟通五行源甲。 程默立刻心领神会,神色兴奋,没有丝毫犹豫,只一瞬间,便将灵力运转到极致,施展出了开山斧法,向断金门师兄劈去。 他是体修,杀招出手更快。 断金门师兄避无可避,神色难看。 但他心里估算过了。 这一记斧头,后发先至,虽然威力不俗,但并不足以阻止自己的剑诀。 只要自己凝出剑诀,这几个卑鄙的小畜生,全都要完蛋! 断金门师兄眼眸一寒。 可当程默的巨斧,劈到一半的时候,他身上的铠甲,光芒一闪,一股玄妙的力量降临。 程默的力量,陡然暴增。 他的双斧,缠绕着更刺目的光泽,威势更强。 断金门师兄脸色狂变。 不对! 这斧头的威力,突然变强了?! 断金门师兄心底一寒,可这一瞬间,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程默的大斧头,劈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记斧头,势大力沉,破了他的金身符,震得他全身发抖。 斧刃造成重创,他身上也血流如注。 因威力太大,他蓄力到一半的断金御剑诀,也被打断了。 灵力反噬,他喷出一口鲜血,再无反抗之力。 这断金门筑基后期的师兄,就此落败,被程默用大斧押着,缓缓跪在了墨画面前。 第七百三十三章 回禀 “敢抢我的猪?” 墨画声音清脆,带着淡淡的鄙夷。 断金门师兄跪在他面前,备觉屈辱。 他被阵法炸过,被刀斧劈过,身上还中了毒,如今身上遍体鳞伤。 但毕竟是筑基后期,根基不弱,伤势虽重,还不算致命。 而且,他骨头也还算硬,兀自骂道: “一群小畜生!” 程默闻言,一个大巴掌扇了上去。 断金门师兄嘴角带血,目光怨毒,嘴巴仍旧很硬,咬牙切齿道: “今日虎落平阳,落到你们几个小杂碎手里,我认栽!但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你们等着。” 墨画挑了挑眉。 骨头这么硬? 他疑惑道:“你就不怕,我们宰了你?” 教训教训他就行了。 程默摇头。 万一真杀了他,就惹上了大麻烦,对断金门,太虚门,道廷司,乃至他们程家族内,都不好交代。 墨画有些无语,“你当这是过家家呢,还‘卑鄙无耻’?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幼稚,修道修到狗身上去了……” 道廷司也不会坐视不理。 “跪一下也没什么,可还被人扒光衣服,吊在树上,身上也被画上乌龟……” 墨画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小鬼,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得罪我断金门,你根本不知我断金门的厉害!” 断金门师兄胸口一堵,脸皮抽搐,随后还是一脸桀骜,阴沉冷笑。 自己还的确不能杀了他。 断金门师兄一怔,随即神色大变。 墨画默默沉思着。 炼妖山妖兽虽多,环境也险恶,但也并非法外之地。 “再者说,若论卑鄙,我们也比不上你们断金门……” “你们吃饭,只长個头,不长脑子的么?” 断金门师兄双目涨红,“是你们卑鄙无耻,暗中偷袭,否则我断不至于……” 程默也不客气,当即动手,剥了断金门师兄的道袍,用缚灵类的绳索灵器,将他捆住,准备往树上吊。 墨画问道:“伱要杀他么?” 自己虽然莽,但又不笨。 墨画善意道:“那你下次小心点,若是再这么没用,落到我们手里,我也让你跪一百遍,然后再在你身上画一百个乌龟。” 墨画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有些高估你们断金门的弟子了。” “仗着人多势众,恬不知耻,抢低一届弟子的妖兽。” 墨画挑了挑眉,决定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到底敢不敢。 墨画微怔,心中琢磨了过来。 若是罪修,邪修,魔修便罢了,可这人是断金门的人,是乾学州界十二流宗门之一的子弟,没犯什么道律明令禁止的大错,真把他杀了,断金门肯定会兴师问罪。 “绑了,吊起来,画乌龟。” 断金门师兄见状,心中更加笃定墨画不敢杀他,神色越发无所畏惧。 墨画点头道:“把他扒光了,吊在树上,再在他身上画个乌龟王八蛋。” “好嘞!” “抢就抢了吧,还被人反抢了,被人反抢就算了,还打不过,现在更是被人打跪下了……” “亏我准备了这么多手段,结果你们连我之前杀的那头猪都不如……” 断金门师兄怒不可遏,但又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高大的程默随意施为,羞愤交加,怨毒道: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断金门师兄当即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跪在地上的人,神气什么? “断金门要真厉害,你现在就不会跪在我面前了。” 程默有些看不惯他这臭屁的模样,便道: “小师兄,真不杀他?” 断金门师兄冷笑,“你们不敢杀我。” 他也就问问。 如此羞辱,比杀了他还过分! “小王八蛋,你敢?!”断金门师兄怒道。 “此份屈辱,我必让你们百倍奉还!” 确实…… 更何况,这还是在炼妖山。 郝玄提醒道:“再别说了,小师兄,再说他要气死了。” 别到时候,刀枪斧棒没杀了他,你说几句话,把他给气死了。 道廷司查起来,我们也解释不清楚啊。 “哦。” 墨画看了眼被吊在树上,脸色煞白,胸闷气短,只见进气,不见出气的断金门师兄,这才停下话茬。 但墨画还是秉承诺言,用笔蘸着灵墨,在他胸前画了一只乌龟。 这只乌龟画得十分逼真。 墨画十分满意。 断金门师兄一翻白眼,直接气晕了过去。 “死了么?”司徒剑问道。 墨画感知了一下他的鼻息,道:“还好,没死。” “没死就好。” “收拾收拾,可以撤了。” “好!” 而后几人风卷残云一般,开始搜刮储物袋,可搜刮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储物袋是不是不能拿?” “好像是……” 司徒剑沉吟道:“打了断金门的弟子,断金门小气,虽然会生嫌隙,但也没什么。” “但如果拿了他们的储物袋,那就是劫掠修士了,说出去不好听。” “而且,万一他们储物袋里,还藏有断金门的传承,比如断金御剑诀什么的,我们拿了他们的储物袋,肯定会被断金门赖上……” “到时候断金门若是臭不要脸,一口咬定,我们抢了他们的镇派剑诀,那就不太好办了……” 几人商议道。 “对的对的!” 心虚的墨画连连点头。 因为他确实抢了断金门的镇派剑诀。 那枚断金御剑诀的玉简,现在就躺在他的纳子戒中…… 可不能让“小气门”知道。 墨画道:“我们都是正经人,不做打家劫舍的事,只把我们该拿的拿回来就行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那就扒衣挂树画乌龟!” 程默几人纷纷点头,“小师兄说的对!” 之后几人将猪头妖的材料,全部收归囊中,但断金门弟子的储物袋,都物归原主了。 收拾妥当,趁着夜色未深,墨画几人便离开炼妖山了。 至于此后,断金门的弟子会不会被妖兽吃了。 这个墨画就不管了。 反正人不是他杀的,被妖兽吃了,也是他们活该。 不过墨画到底还是心好,临走前给他们每人喂了一颗疗伤的丹药,以免他们真的挂了。 墨画走后,过了一阵,药力化开,断金门的弟子们伤势好转,也都渐渐醒转了过来。 而后他们就见到了,他们一向推崇备至,“英明威武”的师兄,被人扒光了吊在了树上,胸前还画了一只乌龟,活脱脱像一个小丑。 所有弟子都愣住了。 “师兄,你……” 断金门师兄也醒了过来,愤怒道:“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一众弟子立刻手忙脚乱,将这师兄放了下来。 “师兄,到底是谁下的手?” “师兄,我头一闷,眼一黑就晕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我只觉得人影重重,是不是被很多人围攻了?” 有人神色凝重道:“连金师兄都不是对手,受如此折辱,对面怕是有不只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 “金师兄……” “都他妈的闭嘴!” 姓金的断金门师兄愤声道。 这些弟子的话,一刀一刀扎在他胸口。 他只觉又屈辱,又愤恨,胸口气闷不已,止不住又吐出了一口血。 夜色已深,山林萧瑟,偶有妖兽低吼。 山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危险。 “先回去再说,这笔账,一定要讨回来!” 断金门师兄满眼恶毒。 其他弟子,也都不敢说话,互相扶着向山下走去。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漆黑的山坡上,荀子悠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缓缓叹了口气。 轮不到他出手。 断金门一个筑基后期师兄,带七个筑基中期弟子,就这么被料理了一顿。 虽说手段恶劣了些,但还算有分寸,没真下杀手。 不过这些手段,这孩子都是从哪学来的? 明明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怎么做起事来,蔫坏蔫坏的,了一肚子坏水…… 荀子悠摇了摇头,而后心道: “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真受了欺负,不用宗门长老帮忙,自己也能找回场子……” 这就难能可贵了。 做事内方外圆,既有原则,又‘不择手段’;既讲规矩,又不自缚手脚…… 荀子悠忽而心中怅然,有些失神。 “轩师兄当年,天赋绝佳,性情刚正,但或许就是因为太刚正了,才会过刚易折……” “他要不是那么刚正,或许就好了……” …… 墨画一行人,就这么回了宗门。 次日,墨画就跟没事人一样,照常修行上课。 荀子悠暗中默默看了墨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没杀过二品中期的猪妖。 没被断金门打劫。 更没反过来打劫断金门,将他们一个筑基后期的师兄,打成重伤,扒了衣服,挂在树上,画了乌龟…… 荀子悠有些无奈。 这孩子心也太大了。 昨晚怕是他真的把那几个断金门的弟子宰了,今天也能面不改色地来上课。 有如此定性,必是做大事的人。 就是不知亦正亦邪之间,所行的大事,是善事,还是恶事了。 荀子悠摇了摇头。 他转身离开,径直走向了长老居,去拜访荀老先生去了。 这些见闻,他总要汇报一下。 可到了长老居,荀子悠却意外地发现,荀老先生愣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枚玉简。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荀老先生神色震颤,手都在发抖。 荀子悠很少见老祖这副表情。 老祖寿命悠久,性情也严厉,喜怒不常行于色,很少像如今这般,整个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荀子悠不敢进去,怕触了老祖的霉头,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门外。 而在屋内,荀老先生握着玉简,心中惊涛骇浪一般。 派去调查墨画经历的弟子今日回来了,适才刚把玉简奉上。 玉简之中,一字一句,触目惊心: 通仙城,墨画。 传闻曾于炼气之时,主建一品五行屠妖大阵,镇杀大妖封豨,救一城修士。 之后此大阵崩溃,与大妖封豨同归于尽。 而据坊间传言,大阵崩溃之时,九天惊变,天道劫雷降临其身,在其头顶逡巡三遍而返,不曾伤其分毫…… …… 有位师父,不知来历。 曾外出云游,归时筑基。 如今孤身前往乾州求学。 诸般功绩,刻于镇妖碑之上,方圆百里修士,皆颂其姓名…… 荀老先生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炼气境,布大阵,杀大妖,避劫雷! 这些东西,宛如天方夜谭,听起来就像说书人杜撰的仙人轶闻,修士传说一般,根本不足为信。 他们根本不知,大阵是什么水准的阵法。 更不知炼气期主建大阵,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大妖…… 那可是大道孽变而生,独尊一州,堪称恐怖的道孽。 劫雷降身而不伤,就更是无稽之谈。 劫雷的本源,得自天道,蕴含抹杀一切的法则之力。 在法则之内,神鬼杀得,道孽亦杀得,更别说区区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了。 这些话,在真正有修道阅历,懂得大道高深莫测的修士大能眼里,显得十分荒诞不经。 但是,这些事的主角…… 是墨画。 荀老先生心底一颤。 墨画这孩子,神识超品,自己是知道的。 神识超品,那么理论上来说,炼气境界是有一定可能,凭借强大神识,去学习并主建大阵的…… 能主建大阵,便能对抗大妖。 大阵崩溃,与大妖同归于尽,也是有可能的。 而天道劫雷,抹杀规则之内的一切事物。 但神识超品,便意味着规则之外。 所以…… 劫雷降临其身,而毫发无伤,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么一想起来,这些荒谬绝伦的传闻……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荀老先生瞳孔微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毕生的修道认知之中,推测出了一种,明显不符合他的修道认知,但似乎又合情合理的“事实”? 一时之间,荀老先生有些难以置信。 他又将这枚玉简,一字一句看了一遍。 每看一字,眼皮都跳动一下。 之后,他留意到了一行字: “有位师父,来历不明……” 能有什么“师父”,可以教出这种弟子? 荀老先生忽而有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猜测: 这个来历不明,不知身份,神秘莫测的“师父”,不会就是…… 一道身影,骤然浮现在脑海。 一袭白衣,面容俊美绝伦,眉宇之间,带着三分洒脱,三分傲气,三分不羁,还有一分浑然天成,道法自然的仙人气韵。 一个深深刻在脑海,但又几乎从不曾对人提起的名字,又浮现了出来: 庄道陵! 荀老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心底微颤。 墨画…… 是那人的弟子?! 荀老先只觉后背渗出了冷汗。 他之前不是没有这么猜过。 墨画进门没多久,他就隐隐有些感觉。 虽然两人外貌明显不同,气质也迥异,一个桀骜不凡,一个清秀可爱,明显不一样。 但那种通透的悟性,对阵法本质的理解,和对大道的亲和力,近乎如出一辙。 一个小仙城的散修,若无人点拨,绝没有这种天人合一的自然气质。 可是……这怎么可能? 荀老先生皱眉。 那人的眼光,出奇地高,门人皆是天赋奇绝之辈,怎么会收这种中下品灵根的小修士为弟子?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接触,荀老先生可以笃定,这孩子并不会仙天阵流。 这说不过去…… 对阵法的理解,对“道”的领悟,这孩子学得很好。 这些绝非普通的指点。 能花心思教这些东西,证明那人是想将自己的一身本事,对这孩子倾囊相授的。 可为什么,最重要的仙天阵流,却一点不教? 不学仙天阵流,不入仙天阵道。 又怎么算,得了真正的仙天传承? 是还没来得及么…… 荀老先生苍白的眉头皱起,而后深深叹息。 无论如何,若墨画真是那人的弟子,这可就真是,天大的因果了…… 荀老先生一时心绪重重,甚至微微有些心悸。 直到回过神来,他才微微一怔,发现有个“木头桩子”杵在门口。 “进来吧。” 荀老先生敛起神色,淡然道。 门外的荀子悠,见老祖神态平和了下来,周身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气息,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恭敬地迈步,走进了屋内。 道童上来奉了茶。 荀子悠有些拘谨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低声道:“老祖,您……” 他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引得老祖的心绪,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动…… 但话到嘴边,他又识趣地咽了下去。 祸从口出,少说少错。 荀老先生有些不悦,“有话就说,都是做长老的人了,还婆婆妈妈的……” 荀子悠心里发苦,便低声道:“是墨画的事……” 谁知这两字一出,荀老先生神色陡然一变,周身也不经流露出洞虚境的强大气息。 荀子悠心底一颤,连忙道: “老祖……” 荀老先生微怔,这才收敛起气息,平静问道: “墨画怎么了?” 荀子悠叹道:“没什么,就是您让我照看他的那事,这孩子的手段有些……不同寻常?” 荀老先生微微皱眉。 荀子悠便将炼妖山里,他见到的一切都说了。 “阵法画得极好,在同门之间,也有威望……” “昨晚,他带着四个同门,杀了一只二品中阶的猪妖,所用的阵法,似乎是一类‘增幅灵力’的特殊阵法,我从未见过……” “后来,与断金门的弟子有了冲突。” “断金门,一行八人,还有一个筑基后期,也根本不是对手。” “而他布阵的手法,也有些匪夷所思,似乎是以念为笔,以地为媒……” 荀老先生一愣。 增幅灵力的阵法,画地为阵的手法…… 这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很像那人的手笔。 如此种种,荀老先生现在几乎可以笃定,墨画这孩子,必是庄道陵亲传的弟子! 荀老先生一时有些怔忡,心中仍旧难以置信,同时也有深深不解。 那人的亲传弟子,为何会掉到我太虚门里? 为什么不是乾道宗? 荀子悠不知荀老先生的思绪,在一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阵法,还有布阵的手段,我从未见过,莫非是……老祖您教他的?” 荀老先生皱眉,刚想否认,忽而心思一转。 荀老先生目光微动,看了眼荀子悠,意味深长道: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荀子悠心领神会,自以为明白了。 这些阵法手段,果然是老祖私相传授的。 这种事,的确不能让别人知道,以免让人觉得老祖偏心。 虽然大家都知道老祖偏心。 荀子悠点头道:“老祖,您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只是……”荀子悠还是有些疑惑,“这些东西,老祖您自己会么?” 无论灵力增幅阵法,还是神识布阵手段,他从没见老祖用过。 老祖不会,他怎么教?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荀子悠一眼。 荀子悠心中一紧,立马讪笑道:“老祖学识渊博,无所不精,是我见识短浅……” 荀老先生闻言,面无表情。 荀子悠被荀老先生看着,一时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荀老先生挥了挥手,“忙你自己的事去。” 荀子悠如蒙大赦,立马道: “那我不打扰老祖了,晚辈告辞。” 说完之后,荀子悠一刻也不想停留,立马就起身离开了。 长老居内,只有荀老先生一人枯坐。 荀老先生兀自沉思着,神色几番变换。 若真是牵扯了那人,那这里面的天机,就深不可测了。 水太深,牵扯的因果,也太大了…… 荀老先生皱眉,而后一怔,目光渐渐深邃。 或者,也有另一种可能: 是这个“机缘”,太恐怖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四章 阵流手稿 次日,墨画在传道室上完课,正收拾玉简书籍准备回弟子居,抬头就见门口一个道童在对他招手。 “墨画,荀老先生喊你去一趟。” 墨画微怔,而后点了点头,“好。” 走在太虚山长长的山阶上,墨画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便小声道童问道: “这次是什么事?” 道童摇头,老实道:“我不知道。” “那荀老先生这次生气了没?” “生气了……”道童皱眉,又摇了摇头,“但又不像,神色很严肃,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荀长老都战战兢兢的。” “荀长老?” “荀子悠长老,是老祖的玄孙,在内门任长老。” 墨画微微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道童担忧地看了墨画一眼,“反正你小心点,别惹老祖生气。” 墨画有些不解,“我也没做什么啊,老先生生气,会跟我有关系么?” “谁知道呢……”道童在前面走着,忽而转过头,小声道:“墨画,你送我的小老虎,我又弄坏了……” “你做什么了?”墨画默默看着他。 道童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跟清风明月他们玩傀儡斗兽,老虎赢了,但坏掉了……” 墨画叹了口气。 道童有些心虚。 墨画便道:“那有空,我再给你做一个吧,你若是想斗兽,我给你做个凶一点的,不过傀儡材料,你要自己出,阵法我来画……” 道童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得了一些上好的金玉,有空炼成傀儡,就拿给伱画阵法。” 墨画点头,“行。” 道童一脸开心,“墨画,你真好,下次有什么事,我再给你通风报信。” 说着说着,两人便到了长老居。 道童立马敛起脸上的笑容,恭恭敬敬把墨画引到了荀老先生面前,行了一礼,而后退下去了。 墨画偷偷打量着荀老先生,发现荀老先生神色虽然复杂了些,但并没有太生气,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老先生好。”墨画行礼道。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道: “喊你来,也不为别的事,只是忽然记起,我手里还有些收集来的阵法心得,对你学阵法或许有些帮助,你拿去看看……” 墨画很是意外,他还以为,荀老先生又发现他做了“坏事”,想批评他一顿。 没想到却是好事。 墨画神色欣喜道:“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取出一些暗沉色的玉简,还有古旧的手稿,都递给了墨画。 墨画恭敬接下,大概翻了翻。 玉简和手稿上,果然都是一些阵道感悟,有涉及阵眼的,有涉及阵枢的,还有一些,论证阵纹变式的。 墨画余光一瞥,忽然一愣。 他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字: 阵流! 墨画心底一颤,连忙将这份手稿拿起,目光快速一扫,见手稿之中,果然记录了一些“阵流”的感悟和理解: “阵流者,乃诸天阵法源流,万阵归一,一通百通。” “阵法大成者,悟彻诸天阵法,可自行归源,汇总阵法源流。” “而领悟阵流者,亦可以一化万,提纲契领,统摄万道阵法……” …… 墨画心中一震。 这些话……十分耳熟,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墨画有些怔忡地看了眼荀老先生,涩声道: “老先生,这手稿是……” 荀老先生道:“这是一位故人的。” “故人?” “嗯。”荀老先生微微颔首,目光怅然,“当年这位故人,曾到过我太虚门做客,与我坐而论道,交流阵法,这份手稿,就是当年与他交流阵法时,记录下的一些心得和感悟……” “这位故人……”荀老先生神色平静,目光微肃,缓缓道:“姓庄。” 庄…… 墨画骤然失神,愣在原地,心中百味杂陈。 “师父……” 荀老先生把墨画的神态看在眼里,见他先是愣神,后是心痛,眼眸中涌起亲切的孺慕之情,最后都化作深深的失落。 荀老先生也微微叹息。 是那人的弟子无疑了…… 而墨画眼眸中的伤心和失落,也只持续片刻,便尽皆沉在眼底,化作深邃的潭水,让人难以察觉。 墨画神色如常,语气钦佩道: “老先生,您的这位故人,必然是个阵法绝顶的前辈吧。” 荀老先生颔首叹息道:“是啊。” “这位前辈……”墨画语气微顿,继而问道,“现在在哪呢?”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默默看了墨画一眼,摇头道: “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墨画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荀老先生看着,莫名有些心疼。 他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墨画。 入门三年了,墨画如今长高了些,但气质倒没变化太多。 一开始,他只觉得这孩子天真可爱,学阵法认真而刻苦,悟性也高,所以看着喜欢。 后来知道,他神识天赋匪夷所思,更是把他当宝贝一样。 只是如今,知道墨画是那人的弟子,荀老先生震惊之余,心情就复杂许多了。 那人身负天机衍算绝学,一举一动,皆有深远的谋算,都暗含莫测的天机。 如今那人天机断绝,归墟天葬现世,可却暗中留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弟子,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太虚门…… 这其中是不是也蕴含了某种深意? 荀老先生思绪纷呈。 过了片刻,墨画抬起头,目露期许,低声问道:“老先生,这份手稿……” “你收着吧。”荀老先生温和道,“本就是给你的,你好生拿着,没事多看看。” 墨画将手稿攥得紧紧的,感激道:“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一笑,拍了拍墨画的肩膀,道:“行了,回去吧,下午还要上课。” “嗯。” 墨画点头,又恭恭敬敬向荀老先生行了一礼,之后告辞离开了,只是背影略显落寞。 荀老先生叹气。 这副单薄瘦削的身躯里,可能承载着,堪称恐怖的大因果…… 有些事,他没有点明,心中有数,顺其自然就好。 重要的事,只有一个。 那就是墨画。 无论他身上有什么因果,他现在穿着太虚门的道袍,那就是太虚门的弟子。 而且此后,都必须是太虚门的弟子!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闪出一丝锋芒,唤道:“把子悠喊过来。” 过了一会,荀子悠便来见荀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吩咐道:“墨画这孩子,你好生照看。” 荀子悠一怔,“这个,您之前不是吩咐过了么……” “这次不一样,”荀老先生淡淡道,“之前与你说,你断条胳膊可以,他掉一根头发不行,是在督促你好好办事。”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句话,就是实话。” 荀子悠:“……” 他愣了半晌,这才皱着眉头,弱弱道:“老祖,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您如此看重……” “你别管,”荀老先生看着荀子悠,目光凝重,声音低沉,“你只知道,他对我太虚门事关重要,甚至有可能关乎……” 荀老先生顿了一下,这才缓缓道: “……我太虚门的道统!” 荀子悠猛然一怔,心底一颤。 道统?! 荀子悠眼皮跳动,刚想说“您是不是言重了”,他区区一个筑基小修士,就算天赋再好,身份再特殊,也绝不可能关乎太虚门的道统吧。 太虚门可是干州八大门之一,底蕴深厚,岁月悠久。 若是追根溯源到,三宗未分之时,更是干州屈指可数的庞然大物。 这等道统,与一个小修士何干? 荀子悠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老祖为人严肃,向来不说诳语。 他若说关乎道统,那这里面,必然有很深的因果。 荀子悠正色,行礼道:“老祖,我记住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只是……”荀子悠略作思索,又道,“这孩子,好像与断金门有些嫌隙,要不要我出面……” “不必。”荀老先生摇头,“让你照看,不是让你一味维护。” “不能让他受伤,但除此之外,断金门也好,其他宗门也罢,弟子之间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也不必过多插手。” 荀子悠明白了老祖的意思,又问道,“那如果断金门高层……” 荀老先生道:“不怕,一切有我。” 荀子悠彻底松了口气。 老祖发话,他就有底气多了。 “去吧,”荀老先生摆摆手,“不可马虎大意,若真出了意外……” 荀老先生想了想,为了督促他,说了个更狠的,“我就把你从族谱里给划了……” 荀子悠头皮发麻,人都傻了。 这个玩笑,是能随便开的么?! “老祖,您说真的……” 荀老先生默默看着他。荀子悠知趣,神情苦涩,认命一般道: “是。” 出了长老居,荀子悠便长长叹了口气。 他有种预感,自己这个临时“保镖”,怕是要“转正”,当长期保镖了。 以后估计没消停日子了…… …… 墨画下午上完课,和瑜儿一起吃完饭,便回到了弟子居。 一进屋,墨画便将荀老先生给他的手稿全都拿了出来。 尤其是那副有关“阵流”的手稿。 墨画将这份手稿,仔仔细细,全都看了一遍,神色有些落寞。 这的确是师父的手稿。 虽然有些出入,但与当初师父在离山城五行宗时,对自己传授的“阵流”心得如出一辙。 庄先生仙风道骨,洒脱不羁,又温润如水的神情,又浮现在墨画脑海。 墨画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才深深叹息。 他又将这份手稿看了一遍。 这是论道手稿。 里面有关“阵流”的说法,更为详细,比师父当初告诉自己的,还要详实许多,也更深刻。 墨画看了看,发现自己看不太懂。 严格来说,他现在还没学过阵流。 五行宗的道统,那枚五行阵流显化的“源纹”,虽然就在他手里,但他其实也不知道,那道邪异眼眸一般的“源纹”,从本质上来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能归纳阵流的修士,无一不是将某类阵法,修到大成的阵师。 所以这份阵流手稿,自己看不懂也不足为奇。 “先留着吧,以后等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一些,再好好研究……” 墨画微微点头,而后将阵流手稿,珍而重之地收进了纳子戒中。 这是师父的东西。 墨画十分珍惜。 还有荀老先生…… 墨画没想到,荀老先生竟跟师父论过道,谈过阵法。 那这么一说,荀老先生跟师父,是不是还有其他渊源? 墨画心思一动,忽然意识到了。 “阵流”这种东西,明显不是自己现在能学的。 荀老先生现在就将师父的这份阵流手稿交给自己,还有意无意点出,是“一位姓庄的故人”的手稿,莫非是在试探自己? “老先生他猜到,师父是我师父这件事了?” 墨画心里嘀咕道。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 知道这件事的人,似乎也有不少。 师伯就不说了,还有小师姐的娘亲,也就是自己的师叔,还有玄机谷的司徒前辈,以及离山城之变时,那些匆匆一瞥的羽化修士。 他们都是“大修士”,修为高深,事务繁忙。 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估计没过多久,就被他们给忘了。 荀老先生,既然与师父对坐论道,想必没什么仇怨,对自己应该也并没有恶意。 至少墨画没感觉到恶意。 而且,老先生还把师父的手稿送给自己了。 平日对自己也极好,更有传道授业之恩。 荀老先生是个大好人! 墨画点了点头。 自己现在专心学阵法,将来若有机会,报答一下他老人家的恩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娘亲告诉自己的做人的道理。 墨画想明白了,翻看了一会阵书,学了一会阵法,等到了子时,神识又沉入道碑,继续练阵法去了。 他要想办法,多练练阵法,磨练磨练神识。 现在不能外出,就只能靠这种笨办法去磨练神识了。 争取早日突破天道法则的封锁,使神识晋升十八纹,去学更多更厉害的阵法。 …… 如此平安无事,学了几日阵法。 炼妖山那边,他去了几次,又试了几次五行源甲的效果,制定了几套猎妖的攻略,就暂时没去了。 可这日在膳堂吃饭,程默忽然鼻青脸肿地走了过来。 墨画一愣,“程默,你又被熊拍了一巴掌?” “我又不是笨蛋,被拍一巴掌就算了,哪里还能被拍第二次……”程默嘀咕道,而后神色带了些愠怒,“是断金门的那帮杂碎。” 墨画目光微凝,“断金门?” “是的。”程默坐了下来,也学着墨画,啃了一口鸡腿,咕哝道,“小师兄,你这些时日没进山,不知道,断金门跟我们干上了……” “那群小杂种,三天两头找我们麻烦。” “他们也不敢跟我们正面交手,猥猥琐琐蹲在一边,等我们杀了妖兽,他们就一窝蜂上来抢。” “我们不杀妖兽,他们就苍蝇一样盯着。” 墨画皱眉,“炼妖山里,也是有规矩的吧,他们这么嚣张,那些长老不管么?” 程默道:“管倒是也管,但没用,断金门那些混蛋,惯常扯皮,还不要脸。” “非说什么,妖兽是他们杀的,是我们先动的手,他们是无辜的……” “断金门那些长老,也很护短。” “若是断金门那些弟子,占了便宜,他们就和稀泥,说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是常事,没必要计较。” “若是断金门吃了亏,他们就指责我们太虚门管束不利,弟子缺乏教养等等……” “我们几个太虚门的长老,嘴皮子不利索,被他们气得够呛。” “这样扯来扯去,断金门弟子还是我行我素,做这些下三滥的事……” 程默叹了口气,“所以说,规矩对有脸的人来说才有用,若是有人不要脸,规矩就没用了。” 程默说到这里,一声冷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好在他是体修,皮糙肉厚,这点伤势不算什么。 程默又啃了口肉,继续道: “我这伤势就是,今天上午猎妖,又被断金门弟子盯梢,我实在受不了,就跟他们干了一架。” “别看我模样凄惨,但他们更惨。” “有几人腿都被我打断了。” “不过估计没用,下次他们还敢。” 墨画眉头微微皱起,对程默道:“下次旬休,我也进山看看。” “别。”程默立马拒绝道,“你还是专心画阵法吧,你可是小师兄,对付这些小杂碎,哪里用得上你亲自去。” 程默知道墨画这些时日,天天画阵法,比较忙,所有没想着打扰他。 而且断金门闹事的,也都是筑基中期的弟子,跟自己这边是同一届的。 还不用墨画出马。 墨画想了想,也点头道:“行吧。” 他最近的确没空。 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识海之中,天道法则的限制,似乎松动了不少。 可能是自己境界高了,不算太离谱了。 又或者是天道法则快“吃饱”了,所有渐渐消弭了。 墨画总感觉,或许没过多久,自己神识就能十八纹了。 炼妖山的事,就交由程默他们去处理了。 程默虽看着莽,本人也确实莽,但他心计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跟墨画混了这么久,经验丰富,一些“阴险”的手段,也学了不少。 对付嚣张跋扈,只知道恃强凌弱的断金门弟子,倒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程默带队,太虚门弟子,就跟同届的断金门弟子,在炼妖山里明争暗斗,打了起来。 如此过了一个月,程默又来见了墨画,神色有些颓然。 倒不是没打过。 他们打过了,但是没用。 “断金门那帮王八蛋,真的是畜生一样,进了炼妖山,什么都不做,就盯着我们太虚门,抢我们的妖兽。” “一开始还正面跟我们打了几次,后来发现,我们穿着克金铠甲,他们打不过,索性就不打了。” “跟苍蝇一样,我们猎妖,他们就骚扰。” “我们还手,他们就跑。” 程默被恶心得不行。 “炼妖山的门票要一百功勋,他们一天宁愿什么都不干,也要花这一百功勋来骚扰我们,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贱事。” “我们虽然不怕他们,但是被他们骚扰,没办法炼妖,也赚不到功勋了,所以也不能算赢……” 程默叹了口气,有些烦闷。 墨画目光微沉。 这个断金门,倒还真是够贱的。 “没事……”墨画喝了口果酒,沉思片刻,淡然道,“他们犯贱,是因为还没被彻底打怕。” “狠狠打上几巴掌,伤其筋骨,他们知道疼了,就不会再犯贱了……” 墨画目光微冷。 第七百三十五章 搜山 “伤其筋骨……狠狠揍他们一顿么?”程默问道。 墨画点头。 程默一喜,随后又皱眉,“可是,他们断金门弟子卑鄙得很,藏头露尾的,很难找到踪迹……” “没事,”墨画道,“你喊上一些人手,这次旬休,我与你们一同进山。” 同门被欺负了,自己这个“小师兄”,一定要找回场子! “好!”程默点头。 几日之后,到了旬休,程默按墨画的吩咐,招了二十人。 这二十人,平日里都是“小师兄”喊得比较勤快,与程默玩得比较好,而且一起出过任务,做过悬赏,分过功勋的弟子。 二十人到了墨画面前,纷纷行礼,喊道: “小师兄!” 墨画点头,神情微肃道:“这次我们进炼妖山,其他事不干,就干断金门!” “他们的铠甲蹊跷,我的金刃术打不动……” “方法也简单。” 表面上看,山深林茂,的确没什么可疑的踪迹。 加上墨画和程默等人,一共二十五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分批次进了炼妖山,最后在炼妖山中,一处山坡下碰头。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恍惚间,有一种窥视万物“本相”的感觉。 “我拖一下,你们跑……” 程默随即带人冲了上去,之后骚动骤起,刀剑嗡鸣,灵气四溢,有人呼喊: “谁?!” “我去你妈的,说好的拖一下,你怎么自己跑了?!” “水里也有……” 断金门弟子的确不笨,藏得也深。 吩咐完毕,众人出发。 就这样,这些隐秘地藏在山里,心怀不轨的断金门弟子,被墨画一个个指了出来。 …… 墨画走在前面,以十七纹质变神识,在些许衍算的加持下,扫视着四周的山川林木。 “我们二十人一组,穿克金铠甲,佩戴克金灵器,直接进山扫图!” 墨画感知片刻,便用手一指。 “废物!” 断金门在做这种阴险的事上,倒是人才辈出,手段各样。 “好……” 一片虚白之中,山石草木,妖鸟蛇虫,剥离了表象,以灵力或妖力的姿态一一呈现。 一众弟子面露喜色。 “蠢货!” “法术压制一下……” 墨画一边走,一边点名。 以人多打人少,还有克金铠甲,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而在他的神识窥测之下,或是用了隐匿灵器,或是借山石遮掩身形,或是借草木隐藏气息的断金门弟子,也一个都跑不掉。 只不过,在墨画面前,他们的“阴险”不值一提。 就这样,吵吵闹闹中,断金门弟子被一一拿下。 墨画将一副舆图,摊在桌面上。 “妈的,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 “那边草丛里,蹲了五个……” “大石头后面,藏着五個。” “有几人,在用遁地术,缩在地里……” “那边树上,骑了七个。” 他们这些时日,在炼妖山中,屡次遭断金门滋扰,不仅受了伤,而且受了气,大把时间浪费了,功勋也没赚多少,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只要是心怀不轨的断金门弟子,见到就揍,扒了他们的道袍,画上乌龟,吊在树上。” 碰头之后,正式开始“扫图”。 只是断金门不要脸,打不过就跑,跑了还找机会来骚扰,实在不胜其烦。 “太虚门的小兔崽子!” 墨画遵守诺言,将他们道袍扒了,画了乌龟,挂在了树上,让他们饱受屈辱。 这就是犯贱的代价。 整顿了一批,墨画手一挥。 “继续……” 于是二十多人,继续向前出发。 还是墨画侦查,点名,程默他们出手,将断金门弟子拿下,挂在树上。 在墨画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既定的路线,搜山扫图,将碰到的断金门弟子,全都整顿了一遍。 直到天色渐晚,众人才离开炼妖山。 墨画想了想,顺便又带着大家,猎杀了几只妖兽,剥了材料,在山门处卖了,得了功勋分给了大家。 妖兽少,人多,所以每人分到手,也就一百多功勋,刚好用来补门票钱,不至于亏功勋。 可以不赚,但决不能亏! 这是墨画行事的底线。 之后大家解了气,开开心心,回宗门喝酒去了。 …… 天黑之后,断金门内。 有弟子回禀,将炼妖山的事,回禀给了一个瘦高个的断金门师兄。 这师兄身上还带着点伤,肩上有被斧头劈过的痕迹。 行动略有迟缓,似乎中过剧毒,余毒未清。 他正在聚精会神,翻看一本猎妖图谱。 “金师兄,不好了……” 那弟子慌慌张张道。 这断金门师兄皱眉,面露不悦,“怎么了?” “我们……”那弟子轻轻喘了口气,低声道,“被太虚门偷袭了……” 断金门师兄皱眉,“然后呢?” “对面仗着人多,行事也卑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我们藏在山里的弟子,一个个全揪了出来……” 那师弟又强调了一遍,“他们人多,行事卑鄙,我们不是对手,被他们揍了一顿,然后……” 那弟子顿了一下。 断金门师兄皱眉,“然后呢?” 那弟子偷偷看了断金门师兄一眼,低声道:“然后就跟师兄您一样了……” 断金门师兄微怔,“什么叫跟我一样?” “被扒了衣服,画了乌龟,吊在了树上……” 这几个字,如同利剑,直刺心防。 断金门师兄当即气血上涌,猛地一拍,将面前的桌案拍得粉碎,而后气得浑身打颤。 奇耻大辱! 这是他这辈子,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的屈辱!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让他蒙受此等屈辱的,还是几个资历修为不及他的,区区筑基中期的弟子。 每念及此,他都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那弟子见状,在一旁瑟瑟发抖。 许久之后,这被墨画几人,破过剑诀,扒过道袍,挂过树枝,画过乌龟的断金门师兄,才压抑下心中的怒意,面如寒霜道: “太虚门那边,谁带的头?” 那弟子道:“这个不大清楚,只知冲在最前面的,是个举着大斧头,身材高大的太虚门弟子。” 大斧头! 果然如此! 断金门师兄眼中寒光一闪。 “金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断金门师兄略作沉思,冷笑道: “他们想打,我们就跟他们打!” 弟子神色一喜,“师兄,您要出手?” 断金门师兄脸色一黑。 我出手? 他就是出了手,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断金门师兄心性狭隘,目光微冷,看了看这弟子,不知心里琢磨着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道: “还不行,我和其他断金门师兄,暂时不能出手。” “之前是因为那几个小杂碎,抢了我断金门的妖兽,我这才与他们计较一番。” “现在是你们同届弟子冲突,我们这些师兄若再出面,就难免落得以大欺小的名头。” “虽是事出有因,但传出去,也难免落人口实。” “我断金门行得正,坐得直,不惧这些非议,但也不能授人以柄。”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你们这一届师弟来解决,这个仗,要你们自己来打。” “可是……”那弟子有些忐忑,“我们恐怕,不是太虚门的对手……” 断金门师兄神色一冷,“伱是我断金门子弟,怎么没一点心气,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断金门师兄冷笑一声,“我断金门虽只位列十二流,但那也是因为之前的宗门论序,有失偏颇,看低了我断金门。” “时至今日,我断金门不断壮大,早已今非昔比。” “而那太虚门,一代不如一代,早已沦为八大门末流,徒有虚名罢了。” “师兄所言甚是!” 那弟子连忙道,只是神色到底还是有些没底气,“师兄您不知道,他们太虚门,人手一件克金铠甲……” “而我断金门,门人弟子,大多以金灵根为主,修金系道法。” “法术打在克金铠甲上,威力大减。” “体修稍微好点,但也不占优……” “正面交手,我断金门弟子倒是不惧太虚门,但他们太过狡猾,又仗着灵器铠甲之力,我们怕是会吃亏……” 断金门师兄皱眉。 这件事,他也知道,而且心中早就觉得十分蹊跷。 按理来说,这种单一五行铠甲,是很难量产的,一旦量产,也必然亏本。 有一两件,倒没什么。 但人手一件,统一制式,画有克金阵法的铠甲,就十分古怪了。 这说明,有人或者有势力,在针对断金门,不惜血本,花大价钱,来研发这类克制金灵力的定制灵器…… 断金门师兄神色渐渐凝重,片刻后,他开口道: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你去召集弟子,明天给太虚门点颜色看看。” “是,师兄。” 那弟子领命去了。 断金门师兄思索片刻,便起身离开弟子居,走过金碧辉煌的台阶,前往断金门内,另一处景色幽丽,装饰奢华的洞府门前。 一个美貌的女弟子开了门,将他引了进去,一直领到客厅。 客厅之中,坐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华服公子。 这公子正在品茶。 貌美的女弟子,靠近说了什么,那公子点了点头,以手勾了勾女弟子的下巴,不知暧昧地说了什么。 女弟子含羞带怯地走了。 断金门师兄目光端正,不敢旁视,余光却忍不住在那女弟子离去时曼妙的身躯上逡巡了几遍,心中艳羡不已。 这不是长老洞府,而是弟子住的洞府。 独居洞府,女子陪侍。 这些都是不合规的。 不只在断金门,在整个乾学州界,大半的宗门之内,都是不符合宗门门规的。 但规矩都是对一般人定的。 有些人,注定凌驾在一般人之上,享用着寻常修士,一辈子难以触及的富贵和特权。 断金门师兄将目光转向正中那个华服公子。 金逸才。 断金门金家,最嫡系的子弟之一。 父亲一脉,世代都是位居断金门上层;母亲一脉,与中央道廷七阁有关,在道州也颇为显赫。 这座精致的洞府,就是他娘亲,特意向宗门申请,给她这唯一一个宝贝儿子居住的。 用她的话说,金逸才天生高贵,血脉不凡,怎么可以跟那些普通弟子,住在同一个弟子居中。 适才那个貌美的女弟子,并非婢女。 而是断金门内,真正的上品灵根的世家女弟子。 在别人眼里,是才貌双全,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之骄女”,但在这洞府里,却只是个暖床的玩物。 金逸才,出身好,灵根好,在宗门内,还有一座独栋的洞府。 断金门内,不知多少中等世家的天骄女子,想攀龙附凤,进他金家的门。 甚至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将洞府的大门,打开一个缝隙。 每晚就有形形色色,姿容俱佳的女子,钻进洞府,爬到他的床上,自荐枕席。 哪怕被玩腻了,丢弃了,这些女子也甘之如饴。 引路的女弟子,也是几天就换一个。 这些事,明显触犯了门规。 断金门上层也都知道,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断金门师兄心中生出一丝嫉妒和愤恨。 在他没被金逸才提拔,没迈进这个洞府的门之前,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只有亲眼所见,他才知道,门中那些受人吹捧,看似清纯端庄的“仙子”,竟能下贱至此。 那些冠冕堂皇的门规,对有些人来说,纯粹就是笑话。 名利竟能让人心,如此糜烂。 断金门师兄心中又酸又恨。 他所恨的,并不是人欲的贪婪,名利的糜烂。 他只恨,这些与自己无关。 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搭上了金公子。 只要跟着金公子,一步步走下去,哪怕自己出身不算好,也终能出人头地,迈上锦绣的大道前程。 隐约之间,他已经能闻到名利的芬芳了。 这种芬芳,如此诱人,宛如适才那身姿曼妙的女弟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一般,勾人心弦。 便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道带着淡淡傲气的声音。 “金贵,什么事?” 被唤作“金贵”的断金门师兄,立马收拢心思,恭声道: “太虚门还在闹事。” 一身金丝锦衣华服,神色慵懒的金逸才,闻言立马皱起了眉头。 金贵接着道:“他们一身‘克金’类的灵器,寻常弟子,怕不是对手。” 金逸才冷笑,“克金灵器?自作聪明……” 他微微颔首,“你传我的话,让金家修了断金剑诀,剑法有了火候,而且断金剑也铸成了的嫡系子弟,去跟太虚门玩玩……” 金逸才说完冷哼一声,“真当我断金门,都是乌合之众不成?” 金贵道:“是。” 金逸才略作沉思,微微抬眸,“妖兽的事,怎么样了?” 金贵略微垂首,回禀道:“谨遵少爷吩咐,按图录上的名目,已活捉了十七种,剩下的种类稀缺,还在找……” 金逸才有些不悦。 金贵察言观色,心中一沉,立马道: “炼妖山太大,山险林深,妖兽众多,不太好找,而且近日太虚门子弟碍手碍脚,我们行动不便……” “待解决了太虚门弟子,不出半月,必能全部找齐!” 金逸才这才颔首,“别让我失望。” 金贵断然道:“少爷放心!” 之后室内便安静了下来。 金逸才淡定喝茶。 金贵恭敬站着,不敢出声。 室内雍容奢华,香炉烟气氤氲。 一派安逸富贵的气氛。 金逸才喝了口茶,心中却莫名有些烦躁。 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自己怎么至于被父亲软禁,不允许踏出这洞府一步,就连娘亲求情都不好使。 甚至就连,如此重要的事,都要假于他人之手。 因为此事,他还被父亲狠狠斥责了一顿。 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如此苛责。 金逸才一怒,“咯吱”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 金贵一惊。 不到片刻,那貌美的女弟子闻声款款走了过来,为金逸才擦了茶水,换了杯子,重新斟了一杯茶,而后又眼波妩媚,身姿婀娜地退了下去。 金贵低着头,但余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这些女子,在门内都是极品,从不是他能染指的。 他这些细微的神情,被金逸才看在眼里。 金逸才微微一哂,淡淡道: “我交代你的话,你都记住了?” 金贵连忙道:“记住了。” “嗯。”金逸才用茶盖,撇着杯中的茶沫,“此事至关重要,不容有失,你若能把我交代你的事做好……” 金逸才轻啜了口茶: “我带你上船。” 金贵一听,浑身一震,而后神色狂喜,也不顾身份,立马跪下叩头道: “多谢公子!” “谢公子提携之恩!” “金贵此后,必当赴汤蹈火,唯公子马首是瞻!” 金贵激动地发咒赌誓表忠心。 金逸才赞许地点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金贵,心中却不由想道: “他这副模样,活脱脱像是一条狗……” …… 第二天,墨画又带着人进了炼妖山,打算继续搜山扫图。 但这次,他发现有些不一样了。 断金门的弟子,突然变强了。 虽然穿着一样的金色道袍,但眉眼更倨傲,灵根更好,修为更深厚,剑气更锐利,他们佩戴的金色灵剑,明显也不一样。 而且他们修的,全是高深的剑诀。 双方交起手来,太虚门这边压力陡增。 墨画没办法,只能自己也动手。 好在这些断金门弟子虽强,但都只是筑基中期,以墨画如今的修为,单凭强大的神识,近乎瞬发的火球术,和各种刁钻恶心的控制类法术,也足以在这等规模的修士战斗中,大显身手。 更别说,他还有阵法。 因此这一仗,虽然吃力了点,但墨画他们还是赢了,只是受伤的人多了些。 断金门输了,不过损失也不算太大。 至少被挂在树上画王八的弟子,少了很多。 双方偃旗息鼓,互放狠话,而后各自回宗。 回到宗门后,太虚门弟子们在疗伤。 墨画观察了一下大家的伤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克金铠甲似乎作用不大了…… 克金铠甲,里面画有克金阵,这门阵法专门针对五行金系法术,金灵力抗性极高。 但新来的断金门弟子,似乎是断金门的核心弟子。 他们修的道法,是真正的,完备的断金御剑诀。 以此剑诀,催动的剑气,虽然是金系剑气,但其本质上,是“剑气”。 克金铠甲,单纯“克金”,但对剑气的防御,微乎其微。 所以这次交手,太虚门受伤的弟子比较多。 可是……怎么防剑气? 剑气本身,与一般灵力有何不同?威力又为何会强于一般法术? 距离下次旬休,还有八天。 墨画想趁这段时间,搞明白这个问题。 不然之后交手,受伤的同门恐怕更多,那与断金门干架,就得不偿失了。 墨画特意去问了传授道法的易长老。 之后他又找司徒剑几个修剑的弟子问了一下,这才大致明白。 剑修的威力,最直观的来自于“剑气”。 而剑气的威力,一部分则依赖于“剑器”。 剑器…… 墨画想到了,那些断金门弟子腰间华贵的金色灵剑,心思一动,眼中渐渐泛起光彩。 “断金门的灵剑……”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六章 抢剑 小规模修士斗法,讲究筹谋,计略,手段各样,变数较多。 大规模的修士战斗,汇在一起,一窝蜂冲杀起来,反而更讲究朴实的攻防转换。 攻和防,能在一端有优势,胜算都比较大。 和断金门的冲突,也是如此。 能以克金铠甲,防住金系道法,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一旦冲杀起来,就会占据上风。 但这是面对普通的断金门弟子。 普通断金门弟子,修金系功法,金灵力法术和武学。 他们即便修剑诀,也是修的普通金系剑诀,或是入门的断金御剑诀。 克金铠甲能防得住。 但核心弟子不同。 “那更高层次的‘人剑合一’,是什么样的?”墨画问道。 这是正统剑修的讲究,跟他好像关系不大。 “体修依赖肉身,灵修依赖气海,而剑修的一身修为,十分仰仗剑器。” “有剑的剑修,和没剑的剑修,完全是两类修士,有着天壤之别。” “修界有句俗话,剑修有剑是条龙,剑修没剑不如狗,虽然有些夸张,但也由此可见,剑器对剑修的重要性。” 司徒虽说得很好,但墨画总没什么实感。 但用来克制断金剑诀,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断金御剑诀……” 剑修没了剑,那还叫剑修么…… 墨画有些恍然。 也比墨画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偷了断金门传承,叛门而出,拐卖修士的蒋老大所御使的剑诀,威力更强得多。 断金门也不可能在乾学十二流的位置上,混这么久。 司徒剑摇了摇头,“那就涉及到高深的剑意了,我还没修到,不太懂。” 他现在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了这门剑诀。 墨画心中默念道。 司徒剑一怔,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因此,所有剑修都对自己的灵剑视若珍宝,也无不梦寐以求,一柄至高的神剑利器。” “行吧,”墨画点头。 想用克金铠甲,克制寻常金系道法还行。 墨画决定好好研究研究…… 弟子居的膳堂里,墨画托着腮帮子,思索了一下,便问一旁的司徒剑: “司徒,剑修的灵剑很重要么?” 司徒剑说到这里,心有向往。 “具体有多重要?”墨画又问。 “哦……” 他本身的传承,也不算正统,威力自然没办法与这些核心的嫡系弟子相提并论。 但难克制,并不一定意味着没有克制的手段。 “初阶的人剑合一,是指修士的灵力,与灵剑融合,从而催发更强的剑气。” 凡事去尝试了,虽不一定成功。 “一把好的剑器,可以让剑修如虎添翼,甚至‘逆天改命’。” 司徒剑琢磨了一下道:“剑法算是一门特殊的道法,这门道法,讲究人剑合一。” 但若不尝试,便注定了失败。 “没有灵剑,修士催发的剑气,其实跟普通的法术,威力相距不算太大,但一旦有了灵剑加持,剑法的威力就上了一个台阶。” 他刚好相反。 这种剑气,在上品金剑加持下,威力更甚。 蒋老大的剑诀,是偷来的。 断金门的核心弟子,大多有着上佳的剑修资质,修的是最正统的断金御剑诀,佩的是上品的金系灵剑。 墨画有自知之明,他根基实在太差了,又没家族底蕴,在正统剑修的路子,不仅慢了别人千八百步,而且注定走不长远…… 作为十二流之一,断金门的镇派剑诀,传承悠久,远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想想也是,若真这么好克制,以断金门弟子的德行,早被人把门牙都打掉了,不可能还这么嚣张。 他们的剑诀威力,一小部分源自于金系灵力,但其核心威能,却来自精纯的断金剑气。 比墨画自己修的,三脚猫的断金剑气,不知强了多少。 剑气和剑器合一,与其他剑修相比,他基本算是一窍不通。 但对剑意,他倒是熟悉不少。 毕竟他已经学了神念化剑的“化剑”式了。 只不过他这个粗糙的“化剑式”,所化出的神念之剑,估计也算不上正统的剑意。 “那为什么,剑器会对剑气的威力有增幅呢?”墨画又问道。 迄今为止,他所见过的,能增幅灵力的手段,只有五行源阵,以及画上了五行源阵的五行源甲。 除此以外,所有灵器,都没有“灵力增幅”这个效果。 而五行源阵,是五行宗的镇派绝学,同时也是极难学,也难传承的绝阵。 目前来看,五行源甲也仅他这一家。 但剑器不同,锻剑之法虽然稀缺,被各大世家宗门珍藏,杜绝外传,但与五行源阵一比,反倒是比较“普及”了。 墨画寻思了一下,补充道: “因为剑阵么?” “是。”司徒剑道,“灵剑能增幅剑气,正是因为灵剑在铸造之时,内部封存了剑阵,剑与阵一体。” “这样以灵力注入灵剑,经剑阵流转,催发出来的剑气,就更为锋利了。” 墨画又问:“你见过剑阵么?” “没有。”司徒剑摇头,“剑阵的传承,是家族的核心机密,即便族内的嫡系阵师也不是轻易能学的。” “要求这么严格?” “十分严格。”司徒剑肃声道,“别的家族我不大清楚,就拿司徒家来说,离火剑阵的传承,就极为严苛……” “非我族人不传,入赘者不传,外嫁者不传,非嫡系不传,即便是嫡系,若要学剑阵,也是要签了‘死契’,立下誓言,人可死,法不可传,才能获得学剑阵的资格……” 墨画闻言有些咋舌。 他之前只听顾师傅提起,剑阵是剑道世家核心的传承,十分珍贵。 只是没想到,竟能珍贵到这种地步……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发好奇。 剑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要想办法,搞来研究研究。 墨画心思一动,情不自禁打量了一眼司徒剑藏在剑鞘中的离火剑。 司徒剑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护住手中的离火剑。 两人对视一眼,墨画便小声问道: “能给我看看么?” 司徒剑神色纠结,“小师兄,你……不会拆了它吧……” 墨画立马点头,“不会不会!我就看看……” 见司徒剑还舍不得,墨画便道: “就在这里,看两眼就行。” 司徒剑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他随身佩戴,视若性命的离火剑递给墨画。 墨画郑重接过,发现入手沉甸甸的,还有微微灼热感。 剑刃也不知用什么铸成的,晶莹如玉,锋利似铁,有淡淡火红色流转。 墨画眯着眼,又看了看离火剑的剑柄,想看看有没有缝隙,是能拆开来的。 司徒剑立马紧张起来。 好在墨画没打算真的拆。 他仔细打量了一圈,发现没地方下手,便又郑重地将离火剑,还给了司徒剑,“谢谢。” 司徒剑如释重负,接过离火剑,立马收了起来。 离火剑放在墨画手里的时候,他总觉得提心吊胆。 墨画则自顾自沉思着。 离火剑是司徒的宝贝,不太好下手,万一真弄坏了,就太过意不去了。 墨画想了想,便对司徒剑道: “下個旬休,我们进炼妖山,从断金门的手上弄几把灵剑来……” 剑气的威力,一部分来自于剑阵。 那拆了断金剑,既能研究剑阵,也能研究如何改良克金铠甲,用来防御真正的断金剑气。 司徒剑却摇头,“抢来应该也没用,灵剑的内部,一般都会画有自毁的阵法,一旦强行拆开,剑阵就会自毁……” 墨画一怔,琢磨了一下,觉得也对。 既然这剑阵如此珍贵,那有点封存自毁的手段,也是正常。 不过话虽如此,该抢还是要抢。 抢回来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拆。 “没事,先抢来看看。”墨画道。 司徒剑还想再劝,但忽一错愕,立马意识到,小师兄若不去抢断金剑,以他这对阵法好奇,刨根究底的性子,估计早晚还会把主意,打到自己的离火剑上…… 司徒剑心中一紧,连忙点头道: “是的,没错!该抢还是要抢!不抢几把来拆拆看,怎么知道它到底会不会自毁。” “小师兄,我帮你一起抢!” 断金门的断金剑,拆了也无所谓,只要不拆他的离火剑就行。 墨画感动不已。 司徒剑在他心里,也荣升成为了“大好人”。 …… 几日之后,旬休又到了。 墨画喊上了程默,司徒剑等人,一行五人,又去了一趟炼妖山。 其他弟子,墨画没让他们来。 墨画权衡过了,在不优化好克金铠甲,解决断金剑气之前,他的这帮小师弟小师妹们受伤的概率会大大增加,得不偿失。 而且他们这次,是要“抢”东西,讲究轻装简行,速战速决,人多了不太好。 进了炼妖山,墨画轻车熟路,很快就发现了一小撮断金门弟子。 他们一行八人,以一个少爷模样的“小白脸”为首。 墨画目光一扫,神识略作感知,对他们的实力,就有了大概的判断。 修为清一色筑基中期。 三个体修,两个灵修,另外三个都是剑修。 体修灵修没有剑,没什么好抢的。 主要是那三个剑修。 他们每人身上,都配了金色灵剑,又以那为首的“小白脸”,佩戴的灵剑品质最佳,金光闪闪的。 墨画越看越喜欢。 他决定了,从现在开始,这把剑已经姓“墨”了。 这几个断金门弟子,全然不知危险降临,还在一边搜山,一边闲聊: “太虚门那些孬种不见了……” “不敢来了吧。” “怕是知道我断金门的厉害了,有了自知之明,算他们识相。” 有人冷哼,“敢跟我断金门作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也有人不放心,“太虚门那帮小子,阴险得很,他们不出现,怕是打着什么坏主意,还是小心为上……” 为首的“小白脸”不以为然,“无妨,这漫山遍野,如今都是我断金门的弟子,他们怎么敢……” 话没说完,他便见不知从何处,猛然窜出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弟子,双斧一个下劈,猝不及防,就撂倒了一个一脸得意,松懈大意的断金门子弟。 小白脸一愣,而后脸色大变。 “敌袭!”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杨千军又冲了出来,枪出如龙,从身后又捅翻了一个断金门弟子。 而司徒剑的离火剑,转瞬即至。 熊熊离火,伴着锋利的剑气,出其不意间,也刺中了一个断金门弟子的大腿。 那断金门弟子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司徒剑一击得手,并没有停下,而是立马催发十二分的灵力,继续对下一个弟子下手。 他这次出手格外卖力,心中默默道: 必须帮小师兄,抢到断金剑! 以免小师兄,再打自己离火剑的主意。 那身为断金门核心弟子的小白脸,见状大怒,刚想御剑对敌,可剑刚抽到一半,后脑勺猛地一痛,头晕目眩起来。 “闷棍?!” 小白脸怔忡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取出一个金身符就想催发。 可他金身符刚拿出来,一枚火球便呼啸而至,炸在他的手臂上。 他吃痛,手一抖,金身符随即掉落在地,再想俯身去拿,已然来不及了。 郝玄已然一脚,将拿金身符踢飞。 另一边,这些普通的断金门弟子,又哪里是程默这几个经验丰富,配合默契,还受墨画“熏陶”过的“小师弟”的对手。 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不过十来回合,四个人被拿下,另外三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程默几人开始转火小白脸。 小白脸见形势不对,当即便施展遁金身法想逃。 他身法很是不俗,金光一闪,人已经逃往了数丈之外。 一边逃,他还不忘放狠话,“卑鄙小人,你们等着,我待会便……” 话音未落,蓝光一闪,一道锁链凭空而至,将他捆了个结实。 小白脸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法术?” 他还欲挣扎,程默已经大步流星,赶到了他的面前,两扇大斧头,架在了这小白脸的脖子上。 小白脸暗恨,怒道: “一群杂碎!你们……” 程默上去就是一脚,这小白脸吃痛,捂着肚子,把剩下的脏话也咽了进去。 墨画也不客气,手如闪电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小白脸腰间的断金剑抓住,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而后丝毫不拖泥带水,果断道: “撤!” 他已经感知到,有其他断金门弟子闻声在赶过来,人数似乎不少。 此时能撤就撤,不宜太多纠缠。 程默等人也纷纷点头。 而后一行五人,又雷厉风行地撤了。 那小白脸一时怔忡,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腰间的断金剑没了。 “我的剑!” 他一时怒火攻心。 再抬头看时,四周空荡荡,已然没了那几人的身影。 “一群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白脸咬牙切齿道。 不过片刻,一群断金门弟子围了过来,对这小白脸嘘寒问暖。 “宋兄,你没事吧。” 小白脸的脸色气得煞白。 这群废物,自己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他腹部现在还火辣辣地疼,但此时他也顾不及这些了,断金剑要紧。 这可是他温养许久,准备用作本命灵剑胚胎的灵剑。 “我的剑被抢了!” 众人闻言,神色俱都凝重起来。 “去!”小白脸怒道,“找到那几个小王八蛋,把我的剑夺回来!” “是!” 断金门的弟子纷纷点头称是。 断金门两大家族,一姓“金”,一姓“宋”。 这位姓宋的小白脸,正是断金门内,除了金家以外,另一支最核心的嫡系。 他的命令,普通弟子根本不敢怠慢。 之后断金门的弟子,聚在一起,开始搜山。 他们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弟子,想揪出几个太虚门的弟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墨画几人,就仿佛在山里失踪了一般,根本没有任何踪迹。 这些断金门弟子,都是筑基中期,神识最高不过十四纹。 以他们的神识,根本发现不了十七纹神识,且神念质变的墨画。 更何况,这还是在炼妖山里。 墨画如今对炼妖山的外山了如指掌,走在山里,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一般熟悉而从容。 他们想在山里找到墨画,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此,直到墨画已然怀揣小白脸的断金灵剑,离了炼妖山,回到了太虚门。 断金门的弟子们,还在山里没头苍蝇一样乱找。 可天色已经黑了,山间的妖兽,开始了躁动,他们不敢再在山里久留,只好作罢,打道回宗。 被墨画抢了灵剑的小白脸,一脸阴沉地回到断金门,却在弟子居前,碰见了一个瘦高个,筑基后期修为的断金门师兄。 此人正是金贵。 金贵见了这小白脸,脸上堆着笑脸,拱手招呼道: “宋渐师弟。” 被唤作“宋渐”的小白脸,闻言皱眉,但也敷衍着回了一声,“金师兄。” 只是态度显得不咸不淡。 断金门两大世家,金家和宋家,本就不融洽。 宗门内的实权位置,从掌门,副掌门一直到长老和教习,两家你争我夺,结过不少嫌隙。 只不过同归一门,明面上不撕破脸。 “巡山的事如何了?”金贵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宋渐脸色难看,但还是如实道: “太虚门卑鄙,大批弟子不敢露头,只有少数弟子无耻偷袭,抢了我的断金剑……” 剑都丢了? 金贵心中冷笑,随后假惺惺叹道: “灵剑对剑修而言,重若性命,宋师弟怎么连灵剑都能丢……” 宋渐如何听不出他阴阳怪气,心中微怒,转言便道: “师兄说得是,哪怕丢了脸,这剑也决不能丢。” 金贵一怔,脸色瞬间铁青。 这是在嘲讽他,被扒了衣服吊在树上画乌龟的事。 两人互相暗损,彼此伤害。 金贵便笑道:“要不要我明日,找些金家子弟,替宋师弟把剑夺回来?” “不必了,”宋渐冷声道,“我宋家丢的东西,肯定会夺回来,若我宋家夺不回来,伱金家肯定也不行……” 两人平静对视,目光不善。 末了金贵笑了笑,“那宋师弟,好自为之。” 宋渐也道:“金师兄,自求多福。” 之后两人神色变冷,互相擦肩而过,心中同时冷哼了一声: 这断金门,究竟姓金还是姓宋,还未可知…… 擦肩而过后,两人都回了弟子居,但想起种种遭遇,各自心中愤恨,又涌起了另一个念头。 金贵双目通红,拍碎了桌子: “那个在我身上画乌龟的小鬼,总有一日,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宋渐捏碎了茶杯,一脸恼怒: “那个抢我断金灵剑的小混蛋,终有一日,我会让他百倍偿还!” …… 而此时此刻,在金贵身上画了乌龟,从宋渐身上抢了灵剑的墨画,正在弟子居中,没事人一般,聚精会神地研究手中金光灿灿的断金剑。 这是一柄,十分名贵的灵剑。 他在考虑着,能不能将这断金剑给拆开。 若是拆开了,是不是能得到里面的剑阵? 若是得了剑阵,那是不是意味着…… 自己也能锻造真正的灵剑了? 墨画眼睛一亮,心中期待不已。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七章 剑阵 一个时辰后,墨画看着面前破破烂烂,剑锋内卷,焦黑一片的断金剑,陷入了沉思。 这枚名贵的上品断金剑,在他手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废掉了。 墨画确定了一件事: 灵剑里面的剑阵,的确会自毁。 至少他面前的这柄灵剑,就自毁掉了。 尽管他已经一再小心,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所有的炼器知识,但还是没用。 断金剑宁死不屈,彻底毁了。 里面的剑阵,也自焚掉了。 墨画甚至没来得及瞄上一眼,连这剑阵,用的是什么阵系,共有几道阵纹都不知道……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心痛不已。 多么好的一把灵剑,就这么没了。 暴殄天物啊…… 墨画为这把上品灵剑,默哀了片刻,而后就考虑着什么时候,将这把“破剑”丢给顾师傅,看能不能在炉子里熔了,废物利用。 不过目前,还是要先考虑“剑阵”的事。 “剑阵会自毁,抢了灵剑,也无法通过拆毁灵剑,获得剑阵。” “那若想得到剑阵,要从哪里入手?” 墨画有些犯难了。 他开始琢磨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抓住断金门弟子,严刑拷打? 自从不能出门去抓捕罪修,自己改良后的阵法刑板,已经很久没用了,正好让断金门的弟子跪一跪? 墨画琢磨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成…… 太凶残了。 这个铁板,是用来对付罪修邪修和魔修的。 断金门的普通弟子,虽说跟太虚门有些龃龉,行事也犯贱,但罪不至此。 善恶还是要有分寸的。 刑罚的手段,也要适度,不然自己早晚会心性暴虐,变成一个嗜杀的大魔头。 这有违爹娘、师父、荀老先生,还有太虚门各个长老的教诲。 而且,就算严刑拷打,估计也没用。 这等机密,不是一般弟子能知道的。 而且这剑阵能增幅剑气,如此机密,即便比不上五行源阵,也绝非等闲。 难度必然极高。 断金门那些弟子,看着没几个机灵的,神识强的也没几个,不太可能学得会这等复杂的剑阵。 既然本来就不知道,拷问也没用。 那么…… 打听断金门铸剑的炼器行在哪,偷偷潜进去,窃取剑阵机密? 又或者,想办法弄个断金门的宗门令牌,看能不能动些手脚? 墨画想了想,又都自己否定了。 断金门的铸剑行,守备必然极其森严,自己一个筑基中期小修士,怎么可能潜得进去…… 至少目前绝对不可能。 断金门的宗门令,弄到手也没用。 高深的元磁阵法,自己都还一窍不通,根本不知如何动手脚。 这两个方法,现在都用不来。 “都不行……” 墨画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将自己能用得上的手段,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 “衍算!” 神识衍算,可以通过阵法灵迹,反向推衍出阵法的阵纹。 假如剑修通过灵剑中的剑阵,催发剑气。 那是不是意味着…… 自己可以通过剑气的痕迹,来反向衍算出,封存在剑器内部的绝密剑阵?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自己岂不是……要逆天了? 以后谁在自己面前耍剑法,自己就把他剑器传承的老底也给扒了! 墨画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能不能行得通,还要想办法试试…… 次日,墨画又找到了司徒剑。 “司徒,有点事要你帮忙。” 司徒剑有些疑惑,随即道:“是断金剑的事么?” “不是,”墨画道,“那剑已经废了。” 司徒剑一愣,而后整个人都傻了。 “废了?!” “这才过了一晚上吧,一把上品的灵剑,就这么报废掉了?”司徒剑震惊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准确地说,是一个时辰,就报废掉了…… “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司徒剑有点心疼。 这能是小事么,一把上品灵剑啊…… 他心里忽然有点同情断金门的那个小白脸了。 一把上好的断金剑,必然是他随身佩戴,精心温养了许久的,结果一晚上就被小师兄给玩废掉了。 司徒剑下意识地,又把自己的离火剑给攥得更紧了。 断金剑,废了就废了。 自己的离火剑,说什么都不能再落到小师兄手里了! 就在他犹豫着,以后要不要低调一点,没事不要再彰显自己剑修的身份,把离火剑安安稳稳地藏在储物袋里时,墨画便接着道: “你的离火剑,借我用一下呗。” 司徒剑浑身一哆嗦。 墨画立马温和道:“你别紧张,我不拆你的离火剑,只需你用离火剑,催发剑气,给我看看就行。” 司徒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真的?” “嗯!”墨画笃定道。 司徒剑这才放心。 之后上完课,墨画便拉着司徒剑,去了一趟道法室。 太虚山中弟子众多,不太方便演练剑法。 唯有道法室封闭,且安静些,没人打扰。 “你就不停催发离火剑气,劈那个道法人偶就行。”墨画对司徒剑道。 “这么简单?”司徒剑道。 “嗯,”墨画点头,“就这么简单。” 司徒剑也没问,墨画到底要做什么,因为过去的事实证明,小师兄做事一般都有深意。 若是阵法上的事,小师兄即便说了,自己也未必明白。 “好!”司徒剑干脆道。 而后他便当着墨画的面,祭出离火剑,催发离火剑气,一剑接一剑,劈在那个道法傀儡的身上。 墨画在一旁打坐,眼底漆黑,天机纹路浮现,以天机诡算增幅天机衍算,开始推衍司徒剑的离火剑气。 离火剑气是火系剑气,缠着烈焰,赤红一片。 初见之时,只有灼热的剑气之形。 墨画催发神识,眼底浮现重影,不停尝试以天机衍算,去推衍更深层次的气机。 正在催发剑气的司徒剑,被墨画看得心底一凉。 他虽不知,小师兄到底在做什么,但却觉得,自己的剑气似乎在被一点点洞悉…… 司徒剑心惊。 这……怎么可能? 小师兄又不是剑修,只是在旁边看几眼,怎么可能洞悉剑气? “错觉吧……” 司徒剑心中有些忐忑,不过既然答应了墨画,他也不好临时反悔,只能硬着头皮,一剑又一剑地劈着道法傀儡。 不知劈了多久,正在司徒剑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便听墨画道: “好了。” 司徒剑停下手,转头一看,就见墨画神色明显有些失落。 没算出来…… 墨画叹了口气。 司徒剑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 “小师兄,你要做什么……” 墨画道:“我研究研究剑气,好对付断金门。” 司徒剑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心里不太明白,要对付断金门,研究他的离火剑气做什么。 而且光这样看,能看出来什么? 司徒剑神情困惑。 墨画却在一旁默默沉思。 通过剑气,反推灵剑之中的剑阵,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他倒的确能衍算出一点,但是十分勉强,只能窥测到一点模糊的剑阵痕迹。 自己的衍算之法,还是火候不够。 即便有天机诡算的加成,还是无法洞悉绝密的剑阵。 不过墨画也不气馁。 这种事跟画阵法是一个道理,熟能生巧。 一次算不出来,那就两次,三次……直到算出来为止。 于是此后,但凡有空,墨画就让司徒剑在自己面前练剑,他借此练手,练习衍算剑阵。 但一直麻烦司徒剑,墨画也有些过意不去,就决定转些功勋给他。 这下反倒是司徒剑不好意思了。 “小师兄,这怎么使得。” 墨画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你愿意帮我是情分,但我也不能让伱吃亏!” 司徒剑还欲推辞。 墨画便板着脸道:“我给你的就拿着,我又不缺这点功勋!” 他攒了好久的功勋,现在是功勋大户。 若论出身,他是散修,同门是世家子弟。 但要论起功勋,他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比一般同门,不知“富”到哪里去了。 司徒剑这才心怀感激地收下。 宗门功勋他的确拒绝不了。 收了功勋,此后司徒剑再为墨画展示离火剑气时,就更为认真专注了。 不能让小师兄的功勋白花。 至于那种剑气被洞悉的感觉…… 司徒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可能只是错觉。 自己正常使用离火剑诀,借助离火灵剑,驱使离火剑气,怎么可能就被“看穿”了? 若只是祭出灵剑,动用剑气,就会被人看穿,那这天下剑修,岂不是都不能出剑了? 这显然不可能。 不出剑的剑修,还叫什么剑修? 司徒剑便心安理得起来。 更何况,心地善良的小师兄,还付给了自己不少功勋。 司徒剑更觉得,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有了司徒剑的配合,墨画衍算剑气的熟练度,也在一点点增加……只是司徒剑,也并非一直有空。 偶尔司徒剑有事,墨画也会雇其他剑修弟子,来给自己示范剑气。 不过这些弟子,剑道水准都不算高,还是司徒最好。 就这样,墨画一遍遍练习,一遍遍推衍,不断拓宽衍算的深度,增强对剑气的洞悉。 剑气在他眼中,渐渐地开始消弭剑形,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终于,七日之后,墨画在经过不知多少遍繁琐枯燥,层层递进的衍算之后,蓦然顿悟。 他的神念骤然通明,视界豁然开朗。 神识视界之中,鲜红色宛若岩浆流淌的离火剑气,渐渐崩离,寸寸分解,显露出了蕴藏在其本质之内的,道道宛若刀割斧切般凌厉的剑痕。 这些剑痕,就是灵剑之中的剑阵! 墨画心中大喜,当即运笔如风,行云流水一般,将这些剑痕记了下来。 这些剑痕,看似是阵纹,但没有曲线,只有锋利的刚直的线条,饱含凛冽的剑意,宛若人以刀剑凿出一般。 这便是…… 司徒家的剑道传承:离火剑阵! 也是司徒剑祖传离火剑诀,至少是二品离火剑诀中,最关键的一道传承。 而此时,这道绝密剑阵,就这样被墨画衍算,并还原了出来…… 墨画抬头看了眼,远处一无所觉,还在聚精会神御剑气劈木偶的司徒剑,略作沉思,又把刚刚记下的剑阵给抹掉了。 同时他也强迫自己,将脑海中的离火剑阵给强行忘掉了。 这副剑阵不能留。 剑阵是剑道世家的绝密。 这道离火剑阵,一旦泄露出去,必然会给司徒家招致灾祸。 司徒剑虽是无意的,本身不知情,也不能怪他,但追根溯源,剑阵是从他这里泄露的,他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司徒既然喊自己小师兄,信任自己,那自己也绝不能坑他。 墨画点了点头。 图上的离火剑阵,被他抹掉了,脑海中的离火剑阵,也被他强行忘掉了。 墨画放心了点,便道:“司徒,好了。” 司徒剑收了手,有些错愕道: “结束了么?” “嗯。”墨画点了点头,笑道:“我请你吃好吃的!” 司徒剑谦逊地推辞了几下,便跟墨画去膳堂吃大餐了。 他虽不贪这些口腹之欲,但小师兄请客,他怎么也不会拒绝。 就这样,墨画请司徒剑,在弟子居的二楼膳堂,吃了一顿丰盛的灵膳。 瑜儿自然也在,顺带着蹭饭的还有杨千军,郝玄,谢岭,以及程默。 席间宾主尽欢。 但墨画对程默特别关照,甚至特意点了一盘肘子,放在了程默面前,“程默,你多吃点。” 程默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有些茫然不解,“小师兄,你不是请司徒吃饭么,怎么总是让我多吃……” 墨画道:“因为接下来,就轮到你帮忙了。” 程默看了眼面前香辣流油的肘子,拍了拍胸口,保证道: “小师兄,你放心,有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 墨画点头,“那你再多吃点,吃饱了才好挨揍。” 张大了嘴正在啃肘子的程默一瞬间愣住了。 “挨……揍?” “对,”墨画点头道,“挨揍。” …… 两日后旬休,炼妖山里,墨画给程默套了三层铠甲,一层克金甲,一层软丝甲,一层精铁甲。 “待会我喊断金门的人来与你决斗,你嚣张点,不求胜,只求拖,拖得越久越好。” 程默苦着脸。 郝玄十分不解,“小师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墨画卖了个关子,“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郝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墨画又拍了拍程默的肩膀道,“你委屈点,多挨点揍,这三层铠甲,是特殊炼制的,虽然顶不住剑气,但能削减金灵力和劲力,你身强体壮,应该能撑很久。” 程默一脸哀怨地看着墨画。 墨画正色道:“此事至关重要,关系到我太虚门与断金门弟子的地盘之争,以及以后猎妖的收益,如此重任,只有你才能胜任!” 程默有点不信,“真的么……” “我可是你的小师兄,你还能不信我么?”墨画道。 程默神色有些复杂。 墨画便决定画完大饼,先给点“枣子”,“你去挨揍,我付你功勋,半个时辰一百功勋!” 程默愣了下,“真的?” 墨画点头道:“现付现结。” 程默忽然有些腼腆,“那多不好意思,让小师兄破费……” “你不接就算了,我去找别人。” “别!”程默立马道,“其他弟子肯定没我挨揍,这种辛苦的事,肯定还得我来。” 随后他又确认道:“半个时辰,就一百功勋啊……” “没错,”墨画道,“你若能拖上五个时辰,那就是一千功勋!” 一千功勋! 程默眼睛都红了。 旁边的司徒剑等人,也都羡慕不已,只可惜他们血气没程默浑厚,不如程默“抗揍”,赚不来这笔功勋。 程默立马信誓旦旦道: “小师兄,您放心,别说是挨揍,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发话,我程默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了,”墨画有些无奈,“别吹牛了,赶紧准备一下,事先服些回复血气的丹药,我去找人来揍你。” 程默傻呵呵笑道,“好!” 墨画离开众人,隐着身,在炼妖山里闲逛,找着选定的目标。 没多久,他就发现了断金门的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宋渐”,正一脸阴沉,带着十个断金门弟子,在漫山遍野地搜着什么。 墨画显出身形,喊了一声,“小白脸。” 宋渐明显愣了一下,待看见孤身一人,出现在十丈之外的墨画,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小鬼,竟敢单枪匹马出现在自己面前?! 宋渐的一张白脸气得通红。 这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欺人太甚! 宋渐一挥手,冷声道:“抓住,往死里打!” 其他断金门弟子,当即就想对墨画冲杀过去。 墨画却道:“你的剑不想要了?” “住手!”宋渐立马道。 一众断金门弟子,又生生止住,停在了原地。 宋渐眼皮狂跳,愤怒地看着墨画,“我的断金剑呢?” 已经成破铜烂铁了…… 但这种话,肯定不好说出来,墨画便含糊道:“我们比一场,你若赢了,我就把‘剑’还你。” 宋渐目光一凝,冷哼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不比就算了,”墨画随意道,“我就找个炼器师傅,把你那把断金剑拆成废铁,丢到炉子里熔了……” “你敢?!”宋渐目眦欲裂。 墨画一脸无所谓。 什么敢不敢的……他都已经做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宋渐长长吸了口气,压抑下心底的怒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剑在墨画手里,他也不得不妥协。 “好,”宋渐道,“我跟你比。” “不是你跟我比,”墨画摇头道,“是你跟我‘大哥’比。” 墨画稍稍给程默,抬举了一个地位。 宋渐皱眉,“你大哥?” 墨画点头,“是的,就是那日拿斧头砍你的那个大个子。” 宋渐立马想起来了,想到了那个带头的大个子,以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柄斧头,眼中的怒火更甚。 “好,新仇旧怨,一并了了。” 不过…… 宋渐目光微沉,看向墨画,“为什么要特意与我比斗?”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 “我们进炼妖山,只想猎杀妖兽,赚些功勋,不想跟你们断金门耗下去,这样谁都落不到好处。” “既然如此,不如比试一场。” “你若赢了,我们把剑还你。” “你若输了,断金门就此罢手,别再与我们为难。” 宋渐皱眉,心里暗觉墨画幼稚。 炼妖山之事,事关宗门,以及众多弟子利益,岂是一场决斗就能决定的? 再者说,断金门的事,他一个弟子,哪怕是嫡系,身份再高,又怎么可能做得了主?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将断金剑赢回来。 他现在是筑基中期。 境界达到筑基后期之后,就要准备蕴养“本命法宝”了,这柄灵剑是法宝胚胎,对自己至关重要,绝不能有闪失。 允诺之事,口说无凭,谁也当不得真。先糊弄一下这小鬼,答应比斗,夺回自己的断金剑再说。 宋渐便假意道: “好,一言为定!” 但宋渐不知道的是,墨画其实也都是在信口胡扯。 断金剑他倒可以还,因为本身就是废铜烂铁了,他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但炼妖山这么重要的地盘,可以猎杀妖兽,汲取妖血,剥取素材,赚取功勋……他怎么可能让。 谁同意,他也不能同意。 墨画点头道:“你随我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宋渐有一些迟疑。 周围的断金门弟子,大多出自宋家,见状纷纷道:“公子,恐防有诈。” “这小鬼怕是居心叵测。” “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宋渐踌躇不定,可墨画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眼看着就要走远了。 一旦墨画真的走远了,宋渐害怕自己的断金剑,这辈子都讨不回来了。 纠结了许久,宋渐还是咬了咬牙,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而后他立刻施展遁金身法,身化金光,追了上去,一直跟在墨画的身后,走进了小树林…… 第七百三十八章 说的什么话 小树林里。 程默身穿三重铠甲,肩扛双斧,一脸煞气地严阵以待。 墨画走进树林,恭敬道:“大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程默愣住了,随后他便见墨画对他使了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一脸威风地点头道: “好!” 宋渐见了程默的气派,心道果然。 这带路的小子,原来只是个“小跟班”。 这威风凛凛的大个子,才是太虚门这届弟子的带头“大哥”。 宋渐便无视了墨画,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着程默。 程默一声冷笑,怡然不惧。 这是墨画事先叮嘱他的,要拿出“无所畏惧”的嚣张气概来。 双方对峙。 墨画指着树林,煞有介事道: “就在这树林里打,手段不限,只决胜负,不决生死,谁开口认输,或是倒地后十息之内爬不起来,就算落败。” “谁输了,都要遵从承诺……” 墨画看了眼宋渐,“若我太虚门败了,就归还你的断金剑。若你败了,那在这炼妖山内,不得再滋扰我太虚门弟子。” 墨画又确认道:“没问题吧?” 宋渐道:“我说话算话。” 程默也道:“一言为定。” 双方点头,达成一致。 唯有远处的荀子悠,看得一头雾水,心中费解: “这群小屁孩,莫名其妙的……在玩什么呢?” 决斗? 这玩意有啥用? 他们有这么闲么…… 荀子悠很不理解。 自从荀老先生,找他谈过话,跟他认真确认了一下,墨画一根头发约等于他一条胳膊的等价交换尺度。 他现在就已经成了,墨画在炼妖山内的专属“保镖”了。 在太虚门他不管,但只要墨画进了炼妖山,那他就得盯着。 不然出了意外,老祖绝对饶不了他。 墨画抢了宋渐断金剑的事,他倒是知道,那日他也是亲眼所见。 但抢了剑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他更不明白,墨画这孩子,好端端地去抢别人的灵剑做什么,还搞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决斗…… 荀子悠眉头微微皱起。 这孩子,到底想做什么? 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只要墨画不受伤,其他事他也懒得管。 而且这个决斗,也不是瘦弱的墨画上去打,是程默跟宋渐两个无关紧要的弟子动手,他在一旁看着,不闹出人命就行。 而另一边,决斗一触即发。 不到片刻,程默和宋渐两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程默身披铠甲,血气澎湃,手握两扇大斧,挥舞地虎虎生风,灵力激荡。 宋渐则以遁金身法周旋,抽空御使断金剑,催发金闪闪的剑气,与程默拼杀。 他原本的上品断金剑,被墨画抢了。 如今手里暂时备用的灵剑,虽然也是上品,制式相似,但总不如之前的灵剑好。 但因为他修为并不弱,学的也是最正统的断金剑诀,配以上品断金剑,在没被墨画坑害算计的情况下与程默单挑,倒也并不落下风。 但墨画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真的决斗,一决高下。 两人战了数十回合,程默记着墨画的吩咐,佯装不敌,只守不攻。 宋渐感觉到程默灵力不支,劲力疲软,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自己剑法太厉害,程默招架不住了,一时神色越发嚣张,讥笑道: “你们太虚门这届的弟子,不过如此!” 说完,他攻势更急。 断金剑诀被他催发到极致,借灵剑之利,显化刺目的金色剑光,一道道劈在程默身上。 ⊙ttǎn⊙co 他要一鼓作气击败程默,赢回自己的断金剑。 而后当着这群太虚弟子的面,狠狠地奚落他们,一雪前耻。 程默身上的铠甲,开始出现剑痕。 如墨画所料,尽管是克金,软丝,精铁三重铠甲,但面对犀利的断金剑气,防御的效果也不是特别好。 又受了几道剑气,铠甲已经渐渐开裂了。 程默只能一边躲闪,一边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血气浑厚,硬吃剑气,因此显得颇为狼狈。 与此同时,他仍旧是一脸鄙夷,粗着嗓子,把墨画教他的话高声喊了出来: “区区断金剑气,就这点程度?” “你们断金门的镇派剑诀,也不过如此!” “砍在我身上,不疼不痒,连刮痧都算不上……” “……用点力啊,小白脸,没吃饭么?” 宋渐气急,将灵剑挥得密不透风,道道剑气宛若罗网,割在程默身上,恨不得将程默千刀万剐。 他最恨别人喊他“小白脸”。 程默因此更狼狈了。 荀子悠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这是做什么,嘴硬挨打么? 我太虚门弟子,怎么做这种不动脑子的事了…… 荀子悠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三宗分流,绵延至今,太虚门的传承,一样一样没落,连最令邪祟闻风色变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都成了禁术,不得再传了…… 如今宗门的光景,是大不如前了。 反倒是太阿门,在上届论道大会中,夺得八大门第一。 冲虚门也稳中有进。 唯有太虚门,步步落于人后。 如今弟子修不到什么像样的剑诀,反倒被断金门这些二流货色,以剑气压着打。 当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这若是放在以前,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惹怒太虚门。 荀子悠微怒。 太虚剑意加身,神识锋利如剑,真若动了杀念,一些宵小邪魔,只须看一眼,便能斩了他的性命! 只可惜…… 神念化剑没人修,也没人敢修,更没人能修了…… 宗门也不再传了。 这门绝学,终将永久埋葬于剑冢之中,与那漫山的断铁残剑一样,永久尘封在漫漫的修道长河之中了。 一念及此,荀子悠神情惆怅,心中已然带了一丝悲凉。 如此惆怅了许久,荀子悠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墨画不见了。 荀子悠颓然叹气。 照看这种“熊孩子”,心是真的累,一点都不能松懈。 一个不留神,这孩子就不知跑哪去了…… 荀子悠放开神识,扫视四周,这才发现,墨画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这边程默与宋渐交战正酣。 他一个人钻大树后面,偷偷摸摸地,不知在鼓捣什么。 荀子悠微微皱眉。 “这小子,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他借助三品灵器,隐匿了身形,而后收敛着气息,蹑手蹑脚,走到了墨画的身后。 他也没离太近,而是隔了数丈之地,探着脑袋,偷偷看墨画在做什么。 墨画聚精会神地坐在地上,身上有着一股,十分玄妙晦涩,且带着一丢丢诡异的气息。 时不时,他会抬头看一眼。 看的方向,正是程默和宋渐交手的地方。 看完之后,他便低下头,在面前的纸上认认真真画着什么。 荀子悠一脸茫然。 “这能画什么?” 画连环画? 把程默和司徒剑交手的过程画下来? 墨画这孩子,做起事来,虽然偶尔有些童心未泯,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荀子悠又走近看了眼。 纸上画着道道纹路,看样子……像是阵纹。 “是阵纹啊……” “我就说,不可能那么无聊。” 荀子悠又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些阵纹似乎有些特殊,没有曲笔,尽是刀切斧凿般的直笔,透着锐利的锋芒。 荀子悠一怔。 这是……剑阵? 他又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这些剑纹上面,透着道道金光,彼此勾连横切,宛若金石的断面,看着十分眼熟。 断金……剑阵? 荀子悠瞳孔一缩,而后瞬间头皮发麻,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他娘的是…… 断金门视若珍宝,绝不外传的铸剑绝密——断金剑阵?! 荀子悠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离了他娘的大谱了! 逆了他娘的大天了! 这东西断金门自己内门最嫡系的弟子,他都未必会传,但凡传了,也都是签了“死契”的。 可墨画偷偷摸摸地,找了个角落蹲着,就给它画出来了? 荀子悠心神俱震,刚想再看一眼,是不是真的,就发现墨画猛然一惊,回过头来。 一道澄澈深邃的目光,正向自己看来。 饶是荀子悠,金丹后期修为,太虚内门长老,也被墨画猛然这一下,整得心惊胆战。 就像是偷窥的人,突然被人抓了个现形。 好在他修为的根基在这,三品灵器的品阶在这,二十八纹神识的底蕴在这,总算是没被墨画看出来。 墨画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越过他的身子,四处环视着,而后皱起眉头,忍不住嘀咕道: “奇怪了……”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偷看我?” 他能明显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 似乎有人,在“震惊”着什么。 墨画放开神识,扫视四周,可是四周林木依旧,空空荡荡,并没有异常。 是高境界修士在窥探? 低境界乃至同境界修士,神识远不如自己,不可能瞒得过自己的神识。 能瞒过自己的,修为境界绝对远高于自己。可真正的高阶修士,也没这么无聊到要来偷窥自己这么一个小修士吧。 而且他也并没有感知到明显的恶意。 错觉? 墨画皱了皱眉,便暂时不理会了。 正事要紧。 他继续以衍算,洞悉断金剑气,消弭其外形,还原其剑理,从而解构出真正的断金剑阵。 然后一笔又一笔,记在面前的阵纸上。 荀子悠目光惊颤,但也不敢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而是悄无声息,缓缓后退,直至离墨画远远的,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荀子悠又看了眼远处墨画专注的背影,神色肃然,眼中残留着莫名的惊悸。 能从剑气中,推衍出剑阵?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孩子……又到底是个什么小怪物? 这总不可能,还是老祖教他的吧…… 荀子悠心绪起伏。 而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墨画觉得差不多了。 他的断金剑阵,并没有衍算完,还差了不少,但他的神识,已然耗尽了。 而且程默也快撑不住了。 纵使他是体修,天赋体魄再好,也不可能真的这么一直挨揍下去。 今天可以暂时收手了。 墨画走到树林边,撒了些血肉腥秽之物,果然不过片刻,便引来了一只一人高,口涎腥臭,鬣犬模样的妖兽。 妖兽冲着众人一声嘶吼,目露凶光。 程默精神一振,便知道可以收手了。 他身上的铠甲,都快被砍烂了,多处皮肉也有了伤痕,再打一会,估计真的顶不住了。 程默立马挥斧,震退手持断金剑的宋渐,而后故作不满道: “这妖畜捣乱,我们来日再战。” 宋渐不让,他感觉自己就差一点,就能击败程默,而后踩着程默,讥笑太虚门的无能,洗刷自己此前所受的屈辱。 可偏偏这最后关头,程默不打了,还说什么来日再战。 来日再战个狗屁! 宋渐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当即怒道: “懦夫,有种别跑,决出胜负再说!” 程默冷笑道:“蠢货,妖兽来了,不跑你还想送死不成?” 说完他不待宋渐回答,立马抽身就溜了。 宋渐气急,一边追,一边骂道: “王八蛋,懦夫,你跑了就算输!” 程默脸皮厚,一边逃,一边狡辩道: “放你娘的屁,按照约定……我没认输,也没倒地不起,那就不算输。伱们断金门的剑法,吹得厉害,依我看也不过马马虎虎,我都懒得躲……” 他语气颇大,但一身铠甲破破烂烂,铠甲下面遍体鳞伤,这话就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宋渐连声骂他“无耻”。 眼看那鬣犬追得急,程默便道:“这次不走运,要不是这只妖兽捣乱,再有二十回合,我必打得你跪下叫‘爷爷’。” “有本事,我们下次再战。” 宋渐目光阴鸷,知道自己没的选,便咬牙道: “好,下次我必将你劈成筛子!” 程默冷笑,“大言不惭。” 而后一个转身,向左边跑了。 他身上伤口多,血味重,那只鬣犬想也不想,便向他追去了。 宋渐没办法,只能折返,与断金门的宋家子弟会合。 “公子,怎么样了?”宋家子弟们见宋渐灵力消耗颇大,纷纷问道。 宋渐阴沉着脸,“区区太虚门弟子,不值一提。” “这次是他们运气好,下次再来,我必将他们斩于剑下!” 一群弟子纷纷拍马屁道: “公子英武!” 宋渐喘了口气,明显余怒未消。 另一边,墨画设了阵法埋伏,几人合力,将追着他们的那只鬣犬给剁掉了。 程默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手道: “小师兄,不成了,再挨打不行了。” 纵使他是铁打的,也经不住断金剑气这么砍。 能坚持一个时辰,就已经不错了。 墨画转了两百功勋给他,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坚持坚持,下次我给你换个铠甲,应该就好多了。” 断金剑阵,他还没衍算完。 估摸着,程默再挨两次揍,就差不多了。 墨画道:“下次的铠甲,就厉害多了。” 程默叹道:“好吧。” 墨画让众人,将那只鬣犬剥了皮,取了素材,换了功勋。 一半的功勋,都给程默了,算作他“挨揍”的补偿。 程默心里好受多了。 回到宗门后,墨画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弟子居,打开阵纸,研究起上面的断金剑阵来。 断金剑阵,内蕴金光,一横一折,锋芒毕露。 但这只是残缺的剑阵,并不完整,而且仅仅只是二品的剑阵。 墨画将阵纹记下,尝试着画了几遍,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笔下的剑阵阵纹,徒有其形,而无其质,根本不像是剑阵。 墨画皱眉。 这个剑阵,怎么跟绝阵有些相似,阵纹只是外在的形势,必须理解绝阵的本质,领悟某种特殊的法则,才能真正掌握绝阵。 逆灵阵、厚土阵、灵枢阵、五行源阵皆是如此。 剑阵也是绝阵?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不太可能。 绝阵可是很难学的,能掌控绝阵的阵师寥寥无几。 这剑阵若是真和绝阵一样,那这些世家的剑道传承,怕是早晚得灭绝。 这些灵剑,更不可能量产。 绝阵量产,简直是难如登天。 所以剑阵,必然不可能和绝阵并论,剑阵的难度,也不会太高。 墨画微微皱眉。 或者换句话说,剑阵的难度,应该比较特殊? 墨画根据自己的阵法造诣,和修道认知来推测,剑阵的难度,应该相当于一道门槛。 你能迈过去,那学剑阵就不难。 若迈不过去,这辈子都学不了。 而这道门槛,由世家把控,借以垄断剑阵,杜绝传承泄露。 那这道“门槛”会是什么? 墨画神识飞速流转。 设身处地地想,假如自己是世家内部,掌控剑阵传承的阵师,想设这道剑阵门槛,会从哪里下手? 墨画琢磨片刻,忽而眼眸微亮。 “剑诀……” 世家真正核心的传承,是成体系,环环相扣的。 体系越严密,传承越强。 同样,体系越严密,传承失窃的概率越低。 既然都与剑有关,那大概率,剑阵的传承,与剑诀也是一体的。 学了断金剑诀,才能去学断金剑阵。 这样即便剑诀泄露,没有剑阵造不出灵剑,断金剑法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而即便剑阵泄露,没修断金剑诀,驱使不了断金剑气,也根本学不会这机密的断金剑阵。 剑诀与剑阵的传承进行捆绑。 单独得到任何一门,都不算得到完整的传承。 而想把断金门一整套传承都偷走,难度是极大的。 除非…… 运气特别特别好…… 一想到这里,墨画心中微微一颤。 他默默从纳子戒中,取出一枚《断金御剑诀》的玉简,又看了眼自己衍算到一半的《断金剑阵》,有一点点愣神。 但是自己好像……快集齐了? 断金门的传承,尤其是剑道的传承,自己好像已然得了一大半了。 断金剑气,铸剑之法,御剑之术,还有核心剑阵…… 那些拜入断金门的嫡系弟子,所学到的传承,怕是都没自己这个太虚门的弟子多…… 墨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既然都送到手里了,那就先学学吧。 墨画开始利用剑诀,来参悟剑阵。 他的断金御剑诀,学得十分粗浅,修的断金剑气,也十分蹩脚。 但门槛就是门槛。 学得再差,能迈过门槛就成。 墨画的目标是断金剑阵,断金剑气没必要学得太好,差点也无所谓。 墨画屏气凝神,凝聚断金剑气。 一道孱弱的,粗浅的断金剑气,缓缓流入剑阵。 剑阵之上,果然流露出断金截玉般的锋芒。 这是剑阵生效的标志。 墨画眼眸微亮,开始进一步将断金剑气,融入断金剑阵,以此使剑阵生效,剑气流转,从而理解“剑阵”运转的本质…… 或者说,是蕴含在剑阵之上的,“剑道”的本质。 …… 而此时此刻,长老居中。 荀子悠拜见了荀老先生,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话: “墨画……偷学了断金剑阵……” 正在写字的荀老先生闻言一怔,缓缓抬头,目光怔然,颇有些不可思议道: “他怎么学到的?” 荀子悠道:“他设了局,骗了断金门宋家嫡系,与我太虚门弟子一对一决斗。” “那宋家嫡系,施展了断金剑气。” “墨画在一边看着……” 荀子悠叹了口气,“然后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把断金剑阵,给还原出来了……” 荀老先生神情有些木然。 看着看着,就把剑阵给还原出来了…… 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第七百三十九章 御剑 看看就学会了…… 荀老先生沉默了,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眉眼微垂的荀子悠,悄悄抬眸,看了眼荀老先生,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老祖,这不会……也是您教的吧?” 荀老先生苍白的眉毛微挑,看了眼荀子悠,淡淡道: “怎么,不行?你是在质疑我这个老祖?” 荀子悠鼓起的勇气瞬间散了,讪讪道:“不敢。” 他又小声嘀咕道: “那老祖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宗门弟子不教,荀家子弟不教,一股脑全教给了墨画这孩子……” “还全是好东西……” “又是画地为阵,又是剑气推演的……” “您怎么不把神念化剑真诀也教他呢?” 荀老先生当即斥责道: “胡说什么?!” “那东西是能教的么?你想害了他不成?” “每劈一剑,神念损耗一分,这是自断神识的路子!” “我都已经自封神念,数百年不曾动用这剑诀了,你还想让这孩子学?你想让他神识自损,自断根基?” 荀子悠见荀老先生动怒,当即不敢出声。 荀老先生皱眉,略作沉思,又吩咐道: “你,还有门中的那些长老……你私下再跟他们强调一遍,任何人不得在墨画面前,谈及神念化剑真诀的事……” “一个字也不能提!”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微微叹息。 这孩子太过聪慧,神识强,好奇心也重,万一哪天他真听到太虚门里有这么个剑诀,肯定挖空心思了想学…… 荀子悠无奈拱手道:“是。”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他一眼,“神念化剑的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荀子悠一怔,随后神色寞然。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心里还是清楚的。 一幕幕记忆涌上心头: 后山的独孤老祖。 那漫山断剑的剑冢。 曾经身负众望,剑道超绝,却本命灵剑断裂,渺无踪影的独孤轩师兄…… 以及如今,日渐落寞的太虚门。 荀子悠收敛起了神色,又郑重地拱手道: “是。”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那断金门那边……”荀子悠又道,“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荀老先生微微沉思,便道: “你兜个底,这种事别让别人知道。墨画那孩子机灵,自己肯定不会说,伱也不说,那断金门那边,肯定不会知道。” “推衍剑气这种事……” 荀老先生微顿,也忍不住道,“有违修道常识……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学的。” “只要不说出去,断金门那边,就是把脑袋想破了,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荀子悠心中微凛。 根本不是一般修士学的…… 那说明墨画这孩子,某些天赋可能真的匪夷所思。 难怪……老祖对墨画那孩子这么看重。 荀子悠又道:“那假如,断金门见了剑阵,怀疑我太虚门呢?” 荀老先生断然道:“那这一口咬定,这不是断金门的剑阵!” 荀子悠一滞。 荀老先生一脸淡然道:“他断金门怎么证明,这剑阵就是他们断金门的?他们敢拿出自己的剑阵来比对么?” 荀子悠不放心,“可是,这是金系……” 荀老先生一挑眉,“金系剑阵,就是断金门的剑阵?他断金门有这么大的脸?” “那九州各大金剑宗门传承的熔金剑阵,破金剑阵,庚金剑阵……都是他断金门的?” 荀子悠琢磨了下,“好像也对……” 捉贼拿赃。 不当场抓获,拿住赃物,凭什么敢污蔑我太虚门的子弟? 更何况,还有老祖在撑腰。 退一万步说,这剑阵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本就不是墨画“偷”来的,是他靠自己的本事“看”来的。 你能在他面前用剑,难道还能不让他用眼睛“看”么? 看一眼,就能把你的传承学来。这种事,怎么能怪到墨画头上呢? 荀子悠缓缓点头,心中不由感慨,老祖不愧是老祖。 不论是修为,还是脸皮。 “老祖,我明白了。”荀子悠道。 荀老先生挥了挥手。 荀子悠便起身,恭敬告辞了。 荀子悠走后,荀老先生一個人坐着,眉头越皱越紧。 “推衍剑气……” “这到底是怎么推衍的?” “莫不是……” 荀老先生心中一悸,那一道参透天机,衍算万理的绝顶的天机算法,又浮现在心间: 天机衍算! “姓庄的小子,到底都教了他这小徒弟些什么东西……” “可是不对……”荀老先生皱眉,“不教仙天阵流,为何会教天机衍算?” “这是筑基境能学的东西么?” 荀老先生目光微微凝重。 太虚山静谧,长老居安静。 荀老先生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之后,他将纸张收起,而后取出自己的那副罗盘,目光微沉,低声喃喃道: “这孩子身上的秘密,可能比我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最好是,再给这孩子的因果,加上一道‘锁’……” …… 墨画还在继续研究断金剑阵。 剑阵是剑法传承的一环,是剑器的核心,也是剑道的关键。 墨画想学太虚门的神念化剑。 在小渔村时,他通过因果溯源,已经学了基础的“化剑式”。 但这化剑式,也只是皮毛。 而且因为他是个剑法“菜鸟”,所以他的“化剑式”,没有剑法底蕴为根基,学得十分粗糙。 只是照葫芦画瓢,将神念模拟出了“剑形”。 这种化剑式,威力已然不俗。 但这种威力,依赖的是他本身强大且质变的神识,而不是精湛的神念之法。 墨画想更进一步,学更高深的神念化剑。 但现在一点门路没有。 荀老先生那里,他不方便去问。 他问阵法,荀老先生很开心,但若问剑法,荀老先生必然很不开心。 也定会以为他“不务正业”,心思浮躁。 其他长老那里,无论是不熟的,还是相熟的,任墨画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探听出任何风声。 除了那位小渔村的剑修前辈,墨画至今,没见过其他掌握神念化剑的太虚门人。 这门神念剑诀,似乎在太虚门消失了。 这就很蹊跷了。 墨画叹气。 既然没门路,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神念化剑,以剑法底蕴作为根基。 墨画的剑道底蕴,惨不忍睹。 所以他想提高一些对剑道的理解和认知。 剑气也好,剑器也罢,都可以钻研钻研。 看能不能旁敲侧击,通过对剑道的理解,进而去参悟“神念化剑”的真谛。 如今的断金剑阵,有剑有阵,就是一个好的契机。 不过这门剑阵,是断金门的绝密传承。 一定要偷偷地学,不能让断金门知道。 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手里有他们的断金剑阵。 之后的几日,墨画废寝忘食,有空就钻研剑阵的剑纹,构局,用途,原理。 剑阵是残缺的,他还学不全,不过对断金剑气的理解,倒是越来越深。 基于断金剑气原理,墨画改良了克金铠甲。 这门铠甲内部,用了隔断剑气的火妖骨骼,增加了抵消剑气的阵法。 墨画画好图谱,交给了顾师傅。 虽然只有一副,但顾师傅也不曾懈怠,亲自动手,加班加点将这幅“克金铠甲”炼制了出来。 为了区别,墨画为这套铠甲,取名“断金甲”。 这门铠甲,顾名思义,主防金系剑气,目的就是为了克制断金门。 但这门断金铠甲,也只是初版,仍待改良,断金剑阵也还没衍算齐全。 “还要靠那个小白脸……” 墨画心中默默道。 很快到了旬休,也就是约战的日子。 炼妖山内。 程默穿上墨画全新改良的“断金铠甲”,又开始向宋渐叫嚣。 他之前受了伤,但一旬过去,已经养好了。 皮糙肉厚的程默,又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当即挑衅道:“小白脸,上次是你运气好,逃过一劫,今天必打得你跪下叫爷爷!” 宋渐脸色铁青,“你找死!” 两人很快又战作一团。 宋渐这次下手更狠,剑气更凶。 程默脸上逞能,心里原本还有点担心,可一交起手来,顿觉压力少了许多。 宋渐的剑气,看着金光闪闪,锋利刺目,但劈在自己身上,不但威力大减,痛楚也淡薄了许多。 这套铠甲,不但防了金系灵力,就连剑气的威力,也削减了不少。 程默有些难以置信。 小师兄定制的灵器,越来越离谱了,竟连十二流宗门镇派的剑诀也能防了…… 程默有些咋舌。 而有了这套铠甲加身,他就能多挨宋渐几剑,也能多赚些功勋了! 程默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又与宋渐战在了一起。 场面一时胶着。 墨画在一旁看着,一边借天机衍算,推衍宋渐的灵剑剑气,补全断金门的断金剑阵。 一边通过宋渐的剑气威力,估摸着断金铠甲的效果。 宋渐完全被墨画当成了“小白鼠”。 只是他自己仍一无所知。 打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墨画故技重施,又利用血腥味,引来妖兽捣乱,借此收“兵”。 程默又骂骂咧咧地放了狠话,然后溜了。 宋渐气得浑身发抖,可无可奈何。 此后在墨画的暗中操纵下,程默又与宋渐,约战了几场。 宋渐打上了火气,也不顾其他,只要能跟程默打架,他其他什么都不管。 每次一见到程默,举剑就杀,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将程默千刀万剐。 程默倒无所谓。 他是奉命“挨揍”。 第一次交手,他的铠甲不行,还受了不少的伤。 但之后几次,墨画炼制的铠甲越来越强,既断金力,也防剑气,他就越发无所畏惧了。 更何况,小师兄还给他付了“薪水”。 半个时辰一百功勋,相当丰厚。 此后又经过数次约战,墨画观摩断金剑气,也终于将完整的断金剑阵,给推衍了出来。 这是一门十分稀有的镇派剑阵。 墨画迫不及待,开始学习断金剑阵。 他想知道,剑阵更深层次的原理,以及剑道更深刻的本质。 这对他参悟“剑道”,有着极大帮助。 又过了数日,经过数十次对断金剑气的模拟,和对断金剑阵的参悟,墨画渐渐掌握了断金剑阵。 但与此同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剑阵的实质,是通过阵法,达成一种灵力层面的形态变化,借以增强杀伐之力的。 换言之,剑气的本质,是灵力的“形变”。 剑阵是灵力形变化成剑气的手段。 “灵力层面的变化……” 墨画一惊,心思急转,触类旁通,瞬间想到了另外两类灵变: 逆灵阵的逆解,和小陨石术的聚变。 阵法崩解,法术聚变,剑法形变…… 这三者形式不同,但究其本质,是内在灵力结构,根据大道法则,衍生出的诸般变化。 而所谓“剑法”,本质也是一种灵力的“形变”之法。 这种法门,不涉及灵力内在的深层变化,而是改变外在灵力的形态,使其“锐化”,变得锋利如剑,借以增强杀伐之力。 灵力为质,以剑为形。 墨画恍然大悟。 随后,他猛然又生出另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灵力可以通过剑阵,达成“形变”,化成剑气…… 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自己没有剑法根基,不修剑气,也能通过剑阵,转化出强大的,具有杀伐之力的剑气? 扬长避短。 扬阵法之长,避剑法之短? 墨画心中一跳。 那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没有剑道根基,也能走“剑修”的路子? 只不过,不是自身修剑气的剑修,而是极度依赖剑阵的剑修。 当然,墨画也不在乎。 剑气也好,剑阵也罢,能杀敌的剑修,就是好剑修。 但是……怎么杀? 墨画趴在弟子居的书桌上,默默沉思着。 首先要锻剑。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锻造灵剑,自然没有媒介去承载“剑阵”,无剑无阵,也就无所谓“剑修”,谈不上剑道杀伐。 锻剑具体怎么锻造,这个之后再说。 问题是,锻造出灵剑,画上了剑阵,然后呢? 如何用剑来杀伐? 墨画皱眉。 近身用剑去砍,肯定不行。 他没这个肉身之力。 远程催发剑气? 墨画摇了摇头。 也不行…… 自己灵力不足,催发出的剑气,必然也弱,跟其他剑修没的比。 而且这两种攻击方式,都是寻常剑修也会用的手段,跟剑阵也没太大关系,发挥不了自己的优势。 再加上自己本身剑法粗浅,学剑修用剑,画虎反类犬,反倒变成了劣势。 墨画叹了口气。 凡事果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修道原理是一回事,实际运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扬长避短,掩盖自己灵力弱,剑法差的短处,从而将“剑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墨画将他所知的,所有剑修的手段,从脑海中全部过了一遍,而后蓦然一惊,想起两个字: 御剑。 墨画的记忆,有一瞬间的模糊。 很久之前,坐忘居的大槐树下。 小师兄那兴奋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筑基之后,就可以御物了……” “御这些桌子凳子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了,但是,你可以御剑啊!” “你想啊,神识御剑!隔着老远,神念一动,剑嗖一下就飞过去,毙敌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很厉害……” …… 那一刹那,墨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话仿佛隔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日。 小师兄…… 墨画微微叹气,而后开始静下心来,认真思考“御剑”的事了。 筑基可以神识御物,自然也就可以御剑。 但他到现在还没见过,真正的“御剑”。 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虽然有“御剑”两个字,但这门剑诀所“御”的,更多的是“剑气”。 借灵剑蓄力,施展更强大的断金剑气。 这跟小师兄所说,以及他自己认知的,“神识御剑,毙敌千里”的“御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知是断金门的御剑诀,本就是这样。 还是说,他们这只是御剑的初期,没修到真正“御剑”的地步。 “御剑……” 墨画琢磨片刻,眼眸微亮。 以神识御剑,以剑为阵媒,以阵为核心,借阵法模拟剑气,以此来进行杀伐…… 墨画按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忽然震惊地发现,“神识御剑”似乎真的可以扬长避短,解决自己剑道杀伐上的所有弊端。 自己灵力差,那就不用灵力用灵石。 自己剑气弱,那就依赖剑阵,通过灵力形变,衍生出强大的“剑气”。 自己体弱,就干脆不让别人近身。 神识御剑,毙敌千里,借助强大的神识来御剑,超远距离就“狙杀”敌人…… 墨画神情一振,目光熠熠生辉。 这副场景,光是想想,都有些热血沸腾。 但墨画略一沉思,随即意识到,如果用这样的“御剑”之法,灵剑就只能做成“一次性”的了。 一剑既出,无论杀不杀得了敌人,也都收不回来了。 成本着实是高了点。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些灵剑成本,总比不上强大的杀伐手段来得重要。 这种超远距离狙杀的“御剑”,若真能修成,无论射程,威力,还有隐蔽性和安全性,都比寻常剑修的剑法,要强上一截。 浪费几把灵剑,也是值得的。 墨画微微点头,而后开始抓紧时间,利用对断金剑阵的破解,炼制出真正的“断金铠甲”。 他打算好了,让小师弟们穿着断金铠甲,去跟断金门抢炼妖山的地盘。 有了断金铠甲,断金门绝不是对手。 打败断金门弟子,抢到地盘后,就开始高效杀妖兽,剥素材。 之前猎妖,是为了功勋和妖血。 现在墨画有了另一个目的: 锻剑! 按自己的心意,锻造特殊的蕴含“剑阵”的灵剑,从而进一步尝试真正的“御剑”,进行超远距离杀伐! 若有一日,御剑大成。 那自己神识所及,剑阵所至,万物生杀全在一念之间!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 阴谋 当然,这些目前都还只是设想。 墨画心里明白,这很可能是一种,“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的,只适用于自己的非传统的“御剑”。 实际学起来,也要费很多功夫。 锻剑如何锻? 固有的灵剑形制要不要改,要怎么改? 正统的御剑,原理是什么,跟自己的有何差别,威力如何,优劣如何? 还有剑阵的问题。 一般灵剑中的“剑阵”,是为了“增强”灵力形变,使之锋利如剑,从而增幅剑修剑气的威力。 自己要用的话,就只能根据剑道原理,重新更改剑阵的形态。 因为自己不是剑修,本身的剑气微乎其微,增幅后也没用。 所以要舍弃“增幅”式的剑阵,利用灵力形变,将剑阵改成“爆发”式的剑阵。 剑阵的本质,还是一样的,但用途不同。 传统灵剑的剑阵功用,是“转化并增幅剑气”,而自己要做的,是“转化并爆发剑气”。 这里面要攻克的困难,光是想想,就冒出了很多。 墨画只能一步步来。 目前还是要先把断金门的事解决掉。 掌握了完整的断金剑阵,墨画便开始根据剑阵原理,挑选生克的阵纹,不停组合,尝试,从而进一步完善断金铠甲。 这事他之前就在做。 而且在程默与宋渐的约战中,他也一步步测试了“断金甲”的功能。 所以没过多久,真正的“断金铠甲”,就被墨画钻研出来了。 顾师傅那边,也开始正式地大量炼制。 墨画又开始亲自带队,穿着“断金铠甲”,在炼妖山里“扫图”。 断金门的弟子,哪怕是嫡系的核心弟子,修了正统断金御剑诀的,所凝出的剑气,在墨画根据底层剑阵原理,特殊定制的断金铠甲面前,也威力大减。 真正交起手来,断金门弟子一败涂地。 他们有些弟子不服,屡次卷土重来,可剑气被克制,就像没了爪牙的鬣犬,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断金门意识到了,是铠甲有问题。 这点他们之前也知道,但因为对断金门的剑诀自视甚高,并不将这些铠甲放在眼里。 断金门剑诀,削金断玉,无坚不摧,不可能劈不开铠甲。 这是断金门弟子的普遍认知。 但吃了几次亏后,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断金剑诀被太虚门的铠甲狠狠地克制了。 之后几次,他们再闹事,就不是为了获胜,而是为了扒掉太虚门弟子身上的铠甲了。 墨画也明白了断金门的意图。 他想了想,便对炼妖山的同门弟子道: “打架可以输,但铠甲不能丢,如果对面要抢,宁可毁了,也不能给他们。” 此外,为了保险起见。 墨画也让顾师傅那边,售卖断金铠甲时,做了一些限制: “必须是太虚门弟子,手持太虚令,还有我的签字,才能购买‘断金铠甲’。” 断金铠甲的内部,墨画也做了手脚。 他请教了顾师傅,又参考了一些灵剑内部剑阵保密的手段,给铠甲内部的阵法,加了自毁的阵纹。 一旦被强行拆开,里面的阵法就会自毁。 这样别人就算知道,这铠甲内部有玄妙,但看不到阵纹,也就弄不清这玄妙究竟是什么。 此后,断金门为了抢铠甲,也屡次偷袭。 一旦正面交起手来,他们没一次能占据上风。 但他们仍不放弃。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通过屡次三番的交战厮杀,以及一些些卑鄙计谋,也终于有一些铠甲,落入了断金门的手里。 …… 断金门,精致奢华的洞府中。 金逸才坐在首座,他右手边,有一个身穿断金道袍,身材高大,面容硬朗且带着一丝阴狠的修士,如山一般坐着。 两人平起平坐。 下面则站着一脸恭敬的金贵。 金贵从储物袋中取出铠甲,微微弯着身子,呈了上去。 “我让几个筑基后期的同门,隐瞒气息,混入人群,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抢来了这三副铠甲……” “第一副铠甲,被太虚门的人给毁了。” “他们见铠甲即将被抢,十分果断,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将这铠甲给毁了。” “这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授意……” “第二副和第三副,倒是完整的,虽有损伤,但并不多,只是……” 金贵顿了下,“我让几个门内的炼器师去拆解铠甲,还原阵法的时候,其中一副,直接自爆了,内在的结构,和封存的阵纹,都被毁得一干二净。” “这铠甲内部,和灵剑一般,加了自毁的阵纹,显然是锻造铠甲的修士心中有鬼,不想让我们窥视到其中的秘密……” “我当机立断,让他们停手,这才留下了最后一副。” “这最后一副,我不敢轻易下手,便通过公子的关系,求到了金家一位羽化境的炼器长老面前。” “长老听说加了自毁阵纹的铠甲,十分感兴趣,破例出了手。” “而长老不愧是长老,只是略微出手,便将这铠甲拆了开来……” “拆开之后,长老神色却有些凝重。” “他说这铠甲,出自‘高人’之手,形制奇异,是精心定制而成的,尤其是里面的阵法,十分特殊……” “这阵法是一类混合阵法,兼具克金,物防,克剑诸多功效,看似驳杂,但又各有匠心,不成体系,但十分实用,颇有一丝无招胜有招的韵味……” “最蹊跷的是,这里面的阵法,完美克制了断金御剑诀的剑气‘形变’,仿佛是……” 金贵顿了一下。 金逸才皱眉,“仿佛是什么?” 金贵偷偷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出口。 金逸才有些不悦,“你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金贵便道:“长老说,仿佛是……出自某个,对断金剑阵研究颇深的阵师高人之手……” “唯有如此,才能以防克攻,以甲克剑,以灵力形变,克制剑气形变,锻造出如此一副,对我断金门剑法克制如此之深的铠甲来……” 金逸才神情阴翳。 旁边那位,身材高大的断金门弟子,也目光微寒。 “长老的意思是……”金逸才漠然道,“我断金门里,出了叛徒?” 金贵拱手道,“长老并未明说,也有可能,是我断金门的剑阵,被泄露了出去……” 金逸才冷哼,“剑阵是宗门秘传,封存严密,学剑阵的人都签了‘死契’,怎么可能泄露给外人?” “除非……” 金逸才目光渐渐危险。 金贵不明白,低声道:“公子,您的意思是……” 金逸才冷笑一声,环顾四周,淡淡道:“这洞府之中,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说了……” “这断金门内,我金家势力最大,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姓金。” “也必然有一些人,存有异心。” “这些人,对我金家虎视眈眈。” “他们未必会将剑阵泄露给外人,但难保不会,自己亲自动手,破我断金门自己的剑气,以谋私利……” 金贵恍然,“公子的意思是……” 他斟酌片刻,小声道:“宋……” 金逸才眉毛一挑。 金贵怔忡片刻,颇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宋家,再怎么与我金家不和,也终究是断金门的人。难道还真能里通外敌,私通太虚门,替他人画阵法,破我断金门自己的剑气?” “宋家莫非……想借太虚门,扳倒我金家上位?” 金逸才目露沉思,“此事尚不清楚,不好定论,但也并非没有可能。” 金贵缓缓点头,但他心中困惑不解: “能精通我断金门剑阵,自构阵法,破断金剑气之人,怎么说也得是宋家长老,或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了吧……” “这样的人物,会去画区区二品阵法,锻造二品灵器么?” “你懂什么?”旁边那高大的断金门修士冷声漠然道: “阵法这种东西,不要眼皮短浅,只看品阶。” “品阶之外的门道,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大道繁衍,返璞归真,真正精通阵法之人,化繁入简,化难为易,即便只是低品阵法,也匠心独运,岂是一般阵师所能企及的……” “再者说,他们太虚门的那些人,都是入门不久的筑基中期弟子,不用二品阵法用什么?” 这断金门修士,对着金贵居高临下,言语默然而倨傲,毫不客气。 金贵拱手伏礼,不敢有丝毫忤逆: “师兄所言甚是!” 金逸才皱眉,向着那高大修士问道: “表哥,你阵法精湛,能看出到底是谁,在替太虚门画阵法,锻铠甲,破我断金门的剑气么?” 高大修士伸手拿起桌上的铠甲,端详片刻,目光微沉,神色也有些凝重: “阵纹银钩铁画,笔法炉火纯青,可见至少有百年笔力……” “阵枢杂而不乱,可见阵道理解极深。” “我断金门,不是没有高品阵师,但见微知著,不拘形制,诸般阵纹信手拈来……有如此悟性和灵性之人,却屈指可数。” “而有如此造诣的阵师,竟会放下身段,来画区区二品阵法,插手外门弟子之间的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金逸才略作沉思,忽而心底一凛,神色微变,“会不会是……走漏了风声?” 高大断金修士闻言,面色也是一沉。 金逸才神色严肃道: “是宋家,或许是其他断金门的长老,暗中知道了风声,所以勾结太虚门,想借太虚门弟子的手,坏了我们在炼妖山的大计,从而借机扳倒我们金家……” “表哥,”金逸才脸色微白,“此事绝不可败露,否则我就完蛋了……” 高大修士目光微沉道:“你别担心,纵使你犯了天大的错,自有舅舅和舅妈为你善后。” “不,不,你不明白,”金逸才神色难看,目光怨怼,“我爹恨死我了。” “原本,他是副掌门,已经熬了七十年,再有不到十年,便可升任掌门了。” “可因为之前的事,他升不了了。” “金家动用了不少关系,把我的事压了下来,但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我爹的晋升,就暂时被搁置了。” “断金门高层,各個家族,包括金家各个长老,各方掣肘之下,此事暂时无法运作了……” “我爹他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我头上,认为是我的错,他才当不上掌门。” 金逸才神色有些扭曲,“他也不想想,他要真有能力,之前的七十年,他早就升上去了。” “早不知做什么去了,结果最后,卡在这临门一脚,反倒怨我坏了他的好事?” “还有,这事能怪我么?” 金逸才目光怨毒,“要不是顾长怀这个贱人多管闲事,人赃并获抓了我,还罗列了我的罪状,上报到了道廷司,我何至于沦落至此,受了我爹的斥责,丢尽了脸面,还被禁足在这洞府之中?” “说来也是搞笑……”金逸才冷笑一声,“我爹他们,平日里总说什么,苍生是蝼蚁,人命是草芥,为了家族利益,不必将有些人当人,将他们当牛马便好,而我们金家子弟,生来便高人一等,与他们同人不同命……” “结果呢?我真信了,我把人命当草芥了,我也确实高人一等,可我不过指使一些走狗,杀了几个人畜,炼了几炉丹,甚至都没脏我自己的手……” “我爹,我祖父,他们反倒冠冕堂皇地怪起我来,说我心性偏颇,不走正道……” 金逸才冷笑不已,“当真是不可理喻!” 高大修士瞳孔微缩,淡然道:“不要在外人面前,非议族中长辈。” 说完他看了金贵一眼。 金贵立马垂下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他知道,自己虽然姓“金”,但在他们眼中,自己根本不配姓“金”,不能算是金家的人,只比一般的草芥和牛马,好上一些。 金逸才也知失言,但神情冰冷,不愿服软。 只是对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行事稳重且狠辣的“表哥”,他心中还是亲近且敬畏的。 “表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金逸才脸色异常难看,“我已经遭了我爹的冷眼,这次若再惹出大祸,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高大修士见金逸才神情忐忑,微有惊恐,目光微凝,缓缓颔首道: “那就不急于一时,暂避一下风头,隐蔽行事。” “太虚门这笔账,后面再算。” “好!”金逸才咬牙切齿道,“还有顾长怀和顾家!” 金逸才目光阴鸷,“那日捉拿我的,除了顾长怀和顾家的走狗,就有一个太虚门的小杂碎,用的是阴险恶心的水牢术!” “没他的水牢术,那日我兴许就能走脱了。” “我被禁足在洞府,一直没办法派人,去查他的来历,不知他到底是哪个世家的弟子。” “下次再遇到,我必将这水牢术小鬼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不,千刀万剐太便宜他了……” 金逸才目光阴冷,“我要把他活生生献祭,喂给炼妖图,让他受万妖撕咬,邪念噬心之苦,一点点痛苦而死,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金逸才英俊的面容,开始渐渐扭曲。 高大修士微微摇头。 他这个表弟,报复心太重了。 心性如此偏激,喜怒皆形于色,遇到大事如何能够冷静决断? 修道是这么好修的么? 他若不是命好出生好,有个位高权重的爹,有个骄纵宠溺的娘,从小到大,已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不过,他现在还有用,而且用处很大…… 身穿断金道袍,高大威严的修士,默默看了眼身旁的金逸才,目光深邃。 …… “断金门怂了?” 太虚门内,墨画十分意外。 程默点头,“是的,他们变成缩头乌龟了,都不敢露头了。” 说完程默抓着一个大肘子啃了起来。 此时正是中午,一堆弟子聚在膳堂,热热闹闹地吃着灵膳。 墨画微微蹙眉。 有点古怪…… 这一点也不像断金门的风格。 他还以为,断金门卑鄙小气,睚眦必报,必会跟自己死磕到底。 哪怕打不过,也会一直犯贱骚扰。 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干脆就认怂了。 “再过一段时间看看,提防他们有诈。”墨画叮嘱道。 “嗯!”程默点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炼妖山依旧风平浪静,再无断金门弟子挑衅的身影。 墨画这才确定,断金门似乎真的认输了,放弃在炼妖山里,跟太虚门争斗了。 当然,还有唯一一个没认输的。 那就是宋渐。 一日墨画进山,被宋渐带七八个人堵住了。 但墨画倒也不怕。 因为现在的炼妖山外山,他只要一个口哨,就能喊来十七八个太虚门的弟子。 更何况,七八个筑基中期,也根本堵不住他。 宋渐指着墨画,一脸气愤道: “我都知道了,你叫墨画!” “我的断金剑,是被伱抢走的!” “程默那个傻大个,根本不是什么带头大哥,你才是!” “你是他们的‘小师兄’!” 墨画有些诧异,这个笨蛋……好像也没想象得那么笨? “然后呢?”墨画问道。 宋渐怒道:“把我的断金剑还回来,不然你死定了!” 墨画想了想,问道: “我把剑还你的话,你就不再烦我了么?” 宋渐本想说,怎么可能。 两人之间的仇怨,可大了去了。 不过灵剑还在墨画手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渐便忍着怒意道:“你把断金剑还我,你之前得罪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行!” 墨画爽快道。 他原本是不想还的。 不过想了想,自己从宋渐的剑气上,推衍出了断金剑阵,还用他试验了断金铠甲的效果。 宋渐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尽管他自己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帮了自己的忙,自己好歹也好回馈一下。 墨画将一把黑乎乎,剑锋内卷,剑身破碎的“废铜烂铁”,丢给了宋渐。 “还你了。”墨画道。 宋渐接过这破铜烂铁,神色大怒,“我要我的断金剑,这是什么东西?!” 墨画叹了口气,说出了残酷的真相: “这就是你的断金剑……” 宋渐低头一看,看到了剑上残留的熟悉的剑纹,以及握在手里,那份心意相通的熟悉的感觉,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这就是你的断金剑……”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耳边。 宋渐愣愣站着,脸色灰败,宛如历经风吹雨打,而没有一丝动静的石雕。 待他回过神来,更是气得发狂。 “我杀了你!!” 宋渐举剑四顾,可四周哪里还有墨画的身影。 墨画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宋渐怒火上涌,全身颤抖,用尽全身力气,仰天怒吼道: “该死的墨画,今生今世,我与你誓不两立!!” “……不共戴天!!!” 这声怒吼,在炼妖山里久久回荡。 大摇大摆走在山间的墨画听到了,但并不放在心里。 宋渐本身修为虽然不弱,剑法也不差,但在给火佛陀开过膛的自己面前,就有些不太够看了。 真想坑他,办法实在太多了。 而宋渐虽是断金门弟子,与太虚门有些嫌隙,但顶多也就是有点仗势欺人,远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若他真的走上了十恶不赦的路,还不知天高地厚与自己作对,那自己肯定也不会客气。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与之相比,墨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目前炼妖山的外山,一大块区域,都被太虚门占据了。 墨画也刚好在山里,先练习一下“神识御剑”之法。 他想先看看,自己神识御剑,剑的威力,速度,范围,能达到什么地步,然后再根据御剑之法,去炼制适合的“飞剑”。 这日旬休,墨画一大早便起床,怀揣着几把从顾师傅那里淘来的破剑,就往炼妖山去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 御剑天才 到了炼妖山里,朝霞漫山,草木葱翠。 明明是妖兽丛聚的险恶山林,墨画却如踏青一般,神色轻松,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小曲。 到了一处山坡下,墨画就停了下来,从储物袋中取出果酒,糕点,肉干,一边看着清晨的山景,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 过了一阵,远处来了一个人影。 墨画立马站起来,神色喜悦地招手喊道: “司徒,这边!” 一个挺拔英俊,身背离火剑的少年,闻声也笑着打了招呼,向墨画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司徒剑。 也是墨画找的,御剑的“陪练”。 算起来,两人都出自离州,应该是老乡。 墨画之前在离州的时候,还与司徒家有过交集,认识司徒家的司徒芳司徒秀姐弟,以及司徒谨长老等不少修士。 不过司徒家很大,这些人应该算是司徒家的旁支,估计跟司徒剑也不熟。 墨画也就没提。 两人在山中,趁着朝霞和山色,吃着美酒和佳肴。 吃饱喝足后,就正式开始练剑了。 练剑之前,司徒剑还是有些疑惑: “小师兄,你不是剑修吧,怎么突然想起来御剑了?” 墨画一脸严肃,信口胡诌道: “断金门天性小气,手段卑鄙,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了,但说不准以后又会卷土重来,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多研究研究御剑之法。” “而且不只断金门,这乾学州界,剑修那么多,总要多学学,以免将来着了他们的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哦。”司徒剑缓缓点头,夸赞道,“不愧是小师兄,考虑得真远。” “很远么?” “嗯。”司徒剑道,“真正的‘御剑’,是筑基后期才能学,金丹境才能有所成的剑招。” 墨画一愣,“这么远?” 司徒剑默默看着墨画,心道原来小师兄您什么都不知道啊…… 司徒剑叹了口气,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为墨画从头讲起: “凡剑修练剑,必从剑气开始。以灵力化剑,为剑道入门的根基。” “但剑修学剑之初,灵力所化剑气不强,所以需借助灵剑,增幅剑气,增强杀伐之力。” “越是前期,修为越浅,剑气越弱,剑修对剑器依赖越强。” “而到了后期,修为加深,剑气增强,可以做到手中无剑,身既是剑,对剑器也就不是特别依赖了。” “当然有剑的剑修,还是会非常强。” “这就是因为,剑气与剑器合一的‘御剑’之法,两相叠加,拥有超乎寻常的杀伤力。” “能有多强?”墨画十分好奇。 司徒剑摇了摇头,“不知道……” 墨画:“……” 司徒剑有点不好意思道:“反正很强……但我还没学到真正的‘离火御剑诀’,所以也不知道多强。” “那这么说,我们之前碰到那个断金门师兄,用的断金御剑诀,也并非真正的‘御剑’了?” “哪个断金门师兄?” “被扒了衣服,吊在树上,画了乌龟的那個。” “哦。”司徒剑想起来了,点头道,“是的。” 司徒剑为墨画解释道:“他的确是修了御剑诀,但以他的修为和剑道造诣,还不足以施展真正的御剑,所以他的御剑,还只是停留在浅层的剑气层面……” “真正的御剑……” 司徒剑神色一凛,目露向往: “首先要先将剑气,修得十分强大。” “再将剑气,尝试与剑器融合。” “然后以神识,控制融合了剑气的灵剑,锁定敌人之人,远距离飞剑毙敌。” “只有这样的御剑之法,以神识控了剑器,也融了剑气,三者合一,修到高深处,才能一步步修出‘剑意’……” “剑意?!” 墨画神色一变,震惊道。 司徒剑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 “小师兄,有什么不对么?” 墨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立马装出淡定的模样,拍了拍司徒剑的肩膀道: “不,你说得很对!” “继续说……” 司徒剑怔忡片刻,摇头道:“没了……” 墨画一怔,“没了?” 司徒剑点头道:“剑意之后的事,就太高深了,我现在修为还浅,参悟不到……” 别说剑意了,他现在连“御剑”都还没怎么学。 “行吧。”墨画叹道。 虽然问不到更深层的“剑意”的事,有些可惜,但他至少明白了重要的一点: 神识御剑,剑气、剑器与神识融为一体,方能滋养出“剑意”。 御剑是剑气与剑器合一之法的大成。 但同时,也是“剑意”的开始。 这种东西很关键,而且有些“超纲”,宗门的道法教习都不会教的。 御剑之法…… 若是筑基后期才能学,金丹境才能小成。 那至少是下一届筑基后期学年,甚至有可能是入了内门,才能传授的法门。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没事多请教请教同门,总归是有好处的。 墨画心中暗暗点头。 “那神识御剑,究竟是怎么御的呢?” “跟神识御物一样么?” “以神识操控灵剑,往远处刺过去就行了么?” 墨画又好奇地问道。 司徒剑道:“御剑的一般流程,是先积蓄剑气,然后将剑气注入灵剑,再以神识控剑。” “待神识与灵剑、剑气融为一体,达到完全‘御剑’的状态后,再以神识索敌,御剑破空,远距离杀敌……” “御剑是以御物为基础的,御物越强,则御剑的根底越好。” “但御剑比起一般御物,难度更高,消耗神识更多,索敌更难……” 墨画一字一句,都牢牢记下。 不过前面“积蓄剑气,注入灵剑”的部分,他就直接略去了。 因为他剑气太弱,注入灵剑也没用。 他打算直接用“剑阵”替代了。 这两部分略去,也就不需要这么多“前戏”,简单直接地,神识索敌,御剑破空,远距离杀敌就行了。 其他的,交给“阵法”就行。 “具体如何以神识御剑,破空杀敌,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神识运用之法,需要学习特殊的御剑法门……” 司徒剑说到这里,神色略带歉意,对墨画道,“我司徒家倒是有‘神识御剑’的法门,我进宗门前,我爹让我随身带着了,让我留着以后学……” “但这是家族传承,不能外传,我也不能告诉你……” 司徒剑十分坦诚。 “嗯嗯,没事。”墨画点头道。 司徒剑的心意他领了。 不过御剑之法,他其实也有。 从蒋老大手中得到的,那枚断金玉简中的“断金御剑诀”,其中一部分,就包含了‘御剑’之法。 墨画昨晚已经偷偷钻研过了。 但一些剑道术语,比较晦涩,墨画没看太懂。 如今司徒剑从剑道基础开始,比较全面地讲了御剑的法门,墨画才渐渐有了些明悟。 墨画微微叹气。 自己到底还是剑道的底子太差了。 有些东西,司徒剑不说,他自己闭门造车,根本琢磨不明白。 “还有就是神识的问题……” 司徒剑继续道,“神识御剑,神识不强,自然没办法御剑,所以神识也是御剑的关键……” “众所周知,神识的外放,是有范围的。” “从筑基开始,一纹神识,大概相当于十丈距离,一般筑基前期修士,神识十一纹左右,可外放百余丈……” “到了筑基巅峰,神识十九纹,神识外放的距离,就是一百几十丈以上,无限接近两百丈,但不会达到两百丈……” “若是突破金丹,就直接是四百丈了……” 墨画微微颔首,“所以一般筑基后期修士,神识御剑的距离,就在一百九十丈左右么?” 司徒剑摇头,“没那么远。” 墨画有些错愕,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还会衰减么?” “这是自然,”司徒剑点头道,“神识无拘无束外放,范围自然最远,但一旦御物,距离就会衰减。” “若是更高难度的御剑,衰减地就更厉害。” “一般来说,筑基剑修以神识御剑,神识外放的范围,甚至可能衰减到一半以上。” 墨画微怔,“那这么说来,即便是筑基后期,一般神识御剑的范围,也就是百余丈左右?” 司徒剑微微颔首,“排除掉那些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一般剑修差不多是这样的。” “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我们太虚门有么?” 墨画问道,而后默默看着名字中带“剑”字的司徒剑。 司徒剑被墨画看得有些汗颜,叹道: “小师兄,你别看我……我的天赋在司徒家,或者是在司徒家附近的数个州界,的确是名列前茅的……” “但到了乾学州界,就只能在中游了。” “至于太虚门内,虽然有剑道天赋比我好的,但其实也没好太多。” 司徒剑顿了下,看了眼墨画,有些无奈道: “这话虽然有些难听,但也是事实……” “真正有这等天赋的剑道天才,一般来说,会拜入四大宗中,剑道第一的天剑宗,其次也会在四大宗中其他三个宗门中选。” “这样的剑道天才,是不会拜入我太虚门的,毕竟我太虚门的剑道传承,实在乏善可陈……” “也不能说乏善可陈吧,就是一些剑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墨画目光微凝,小声问道: “司徒,你听说过‘神念化剑’么?” 司徒剑一怔,“神念化剑?这是什么剑诀?” 墨画见他没听过,便道:“没什么,我听说书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司徒剑心中有些无奈。 说书人的话也能信么…… 小师兄靠谱的时候,是真的靠谱。 但平时偶尔也会胡言乱语,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天真烂漫和不着调。 墨画又道:“我学了点御剑的皮毛,你替我看看,手法到底对不对……” “嗯。”司徒剑点头,可头点到一半,忽而愣住了,一脸困惑: “小师兄,你从哪里学的‘御剑’?” “而且,你才筑基中期吧。” “还有,伱不是剑修,不修剑气,灵剑与剑气不能融为一体,怎么御剑?” 墨画“嘘”了一声,悄悄跟司徒剑道:“我偷学来的,你别告诉别人。” 嘴上说是“偷学”的,但神情却是理直气壮的。 司徒剑见墨画这么“坦诚”,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不修剑气,就单纯用神识御剑,试试效果,练着玩玩而已……” 说着墨画取出了一柄“破剑”。 说是破剑,但也没那么破,只不过脏兮兮的,不知塞在哪个角落里,吃了多久的灰,上面还有锈迹。 司徒剑还是第一次见人,拿“破剑”来练御剑的…… 不愧是小师兄,思维行事,异于常人。 “行吧。”司徒剑叹道,“那先试试御剑的范围吧。” 他环顾四周,而后选定方向,指向另一边的山坡道,“小师兄,你就站在这里,御剑飞向对面的山坡。” “好!”墨画点头道。 而后他回忆着,断金御剑诀中,“御剑篇”的法门,开始运转神识,操控破旧的灵剑。 御剑之法,算是一种特殊的“御物”法门。 神识御墨也算是御物。 只不过,御墨讲究的是神识操控的复杂入微,灵活多变。 而神识御剑,讲究的是瞬间强压,极速飞剑。 但只要是神识的法门,对墨画而言,都不算什么难事。 区区神识御剑,就是再难,也没法与神识法门之中,穷极阵理的天机衍算,和诡谲莫测的天机诡算相提并论。 墨画开始御剑。 他聚精会神,屏气凝神,将神识放出,死死“攥”住面前的破旧灵剑,达到完全的“控物”。 而后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坡,神识骤然增强,极速流转,为灵剑赋予了强大的势能。 而后金光骤闪。 司徒剑只听“嗖”地一声,面前剑光明灭,划出一道金线,一闪即逝,之后灵剑就不见了。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快了…… 司徒剑向对面山坡看去,神色有些怔忡。 “剑呢?” 明明是向对面山坡飞去的,怎么剑没了? 司徒剑目光放远,看向远方,忽而神情微震。 山坡后面,有个山林。 这剑…… 好像飞越了山坡,没入对面的山林中去了。 “不会吧……” 司徒剑按捺下心中的惊诧,施展起身法,几个闪身便到了对面的林中,放开神识搜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把嵌入林木的灵剑。 灵剑破旧,还带有锈迹,正是小师兄的那把破剑。 司徒剑回头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距离,心中瞬间涌起了惊涛骇浪。 这估摸着得有…… 一百七八十丈?! 司徒剑头皮发麻,难以置信。 自己这个小师兄,是个变态吧。 筑基中期御剑一百七八十丈,还讲不讲道理了? 司徒剑叹了口气,捡起破剑,回到了墨画身边,忍不住问道: “小师兄,你神识到底多强了?” 墨画含糊道:“就是一般……筑基中期的神识吧,可能稍微强一点点,毕竟我是阵师,天天画阵法。” 司徒剑心情复杂。 您这“一点点”,怕是强得有点多。 他与墨画同门,还是同一个弟子居的,算是朝夕相处,也早知道墨画神识强,但万万没想到,竟能强到这个地步。 怪不得小师兄的阵法,能学得这么好。 也怪不得荀老先生,钦点他做阵法上的“小师兄”。 司徒剑也没刨根究底。 因为每个人的修道天赋不同,小师兄血气和灵力这么弱,却能拜入太虚门,其他地方,必然有过人之处。 就像有人天生血气厚,有人天生灵根好,有人天生剑道天赋高一样。 小师兄可能就是天生神识强。 司徒剑不学阵法,不修神念,对神识境界不算敏感,也不大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更震惊的,是另一件事: “小师兄,你御剑的距离……没有衰减?” 墨画一怔,想了一下,缓缓点头: “好像是……” 他现在的神识,是十七纹巅峰,距离十八纹只差一丝。 而御剑的距离,似乎也刚好卡在一百七十丈到一百八十丈之间,是他神识外放的极限。 神识外放的距离,刚好就是御剑的距离。 没有一丝一毫衰减。 墨画略微思索,心中便明白了。 神识质变! 因为神识质变,所以神念无比坚韧,承载的负荷也高,所以御剑的距离,就不会衰减。 墨画眼眸一亮。 这便意味着,自己御剑的攻击范围,很可能比寻常剑修,远了将近一倍。 这还是跟神识同境界的相比。 如果是跟修为同境界的剑修来比,恐怕还要更远。 司徒剑怔忡失神,随即惊叹道:“小师兄,你也应该算是剑道天才……” 随后他觉得有些不对,便纠正道: “应该算是‘御剑’的天才。” 因为小师兄,只有御剑强。 除此之外,剑道的造诣,尤其是剑气,根本不值一提…… 司徒剑叹了口气,深深惋惜道: “可惜了,小师兄你御剑又快又远,是天生的‘御剑’天才,但不修剑气,剑上一点威力没有……” 司徒剑又叹了口气。 只能御剑,但没剑气。 就好像一个枪法高手,枪术无双,但就是没有“枪头”,捅不死人一样。 实在是太浪费才能了。 司徒剑一脸惋惜遗憾。 墨画笑眯眯道:“没事,我又不是剑修,就是练着玩玩……”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二章 试剑(为盟主玄筹大佬加更~) 练着玩玩…… “行吧。” 司徒剑看着一双眼眸熠熠生辉的墨画,有些无奈。 之后墨画开始练习御剑,司徒剑在一旁指点,同时负责替墨画“捡剑”。 司徒剑虽还没学到御剑,但他是剑道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诸多剑道法门,即便没学过,也大多见过,知道的比墨画多很多。 有他在一旁盯着,稍加指点,不至于让墨画学歪了。 而在司徒剑的指正下,墨画的御剑,进步飞速。 因为他略去了积蓄剑气,和融剑气与剑器为一的重要阶段,单纯只是“神识御剑”,难度并不算高。 对神识证道的墨画来说,甚至算比较简单。 司徒剑越看越心惊,但同样也越看越惋惜。 “小师兄的神识御剑,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太远了,但威力……实在是惨不忍睹……” 也不能说一丁点没有。 多少有一点。 只不过这点威力,来自于神识御物的“力度”,就像空手丢掷的暗器一样,用处不大。 更何况,他用的还是一把“破剑”。 剑本身并不锋利,上面还生锈了。 司徒剑摇了摇头。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帮着墨画练了一天的“御剑”,直到墨画练得十分纯熟了,两人这才回宗。 到了宗门后,墨画又特意请司徒剑吃了顿大餐,算是他指点剑道的谢礼。 同门之间,能被小师兄请吃饭,还是很有面子的。 司徒剑吃得也很开心。 两人吃得饱饱的,便各自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画了会阵法,消了消食,便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神识御剑之法,自己已经学会了。 虽然只学了一天,但大概关窍明白了。 之后多加练习,提升御剑的熟练度就行。 或许有更高深的“神识御剑”之法,但那个太遥远了,自己目前也用不到。 断金门的“御剑诀”,目前凑合着用用就行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铸剑。 如司徒所说,自己的神识御剑,虽然又快又远,但没剑气进行杀伐,的确有些暴殄天物。 但墨画心知肚明,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剑气上修出什么门道来了。 所以只能扬长避短,用“剑阵”,来替代“剑气”…… …… 又到了旬休,墨画没去炼妖山,而是约了顾师傅,在顾家一处小客厅喝茶。 客厅精巧典雅,而且布有隔音阵。 这算是世家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会客的小客厅,布下隔音阵,保护客人的隐秘,以杜绝他人的窥听。 墨画就和顾师傅,在小客厅里聊天。 他把自己的目的,简单明了地顾师傅说了说。 顾师傅闻言一怔,“锻造灵剑?!” “嗯。”墨画点头,“我想先试着锻造一些灵剑,金系灵剑,材料便宜些的……” 因为自己的“御剑”比较特殊,利用剑阵爆发进行杀伐,基本用一把废一把。 若是造价贵了,怕是要把家底赔光。 “……形制简单些,而且和五行源甲一样,同样要开源,阵法不能内封,要留有外在的接口……” 墨画一一补充道。 顾师傅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摇头道: “不瞒小公子,顾家并非剑道世家,我们孤山的炼器行,没炼过正经的灵剑,偶尔接的单子,也都是烂大街的普通剑器,登不上台面……” “这种剑器,说是‘剑’,但与刀枪棍棒,没有本质区别,徒有剑形,而没有灵剑的实质。” “最主要的是,没有内在的剑阵……” “剑阵的话……”墨画刚开口,忽而心中一沉,立马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断金剑阵的事,不能告诉顾师傅。 这门剑阵,得自断金门。 任何宗门,都不可能让核心剑阵外泄,更别说器量狭小的断金门了。 自己偷偷摸摸学了,倒没什么。 毕竟阵法的事,深奥晦涩,有些事自己知道,说出来别人也未必能懂,更不大可能会信。 但假如顾师傅他们经手炼制了,那麻烦就大了。 一旦被断金门知道,顾师傅这个三品炼器师,包括整个孤山炼器行,估计都会受牵连。 所以锻剑的事,还不能让顾师傅他们来做。 墨画心思急转,微微思索,便道: “……剑阵的话,的确比较麻烦,宗门不教,我一时也弄不到真正的剑阵传承……” “所以剑阵就先算了,顾师傅,您就炼些简单的灵剑给我吧,当成‘阵媒’来炼就行,以剑为形,以器为媒……” 顾师傅不疑有他,缓缓颔首道: “好,便依小公子,我回去试试。” “嗯。”墨画点头。 顾师傅回去后,花了大概半月时间,便按照墨画的要求,初步炼制出了几把灵剑。 这几把都只是普通灵剑。 如顾师傅所言,只是看着是“剑”,与刀棍之类的灵器,也区别不大。 而且内在结构,做了阵法开源,本质上是一般的阵法媒介。 不过用来试验“御剑”的威力,倒是足够了。 墨画抽空在这些灵剑内部,画了断金剑阵。 与断金门铸剑用的剑阵不同,墨画在剑中所画的断金剑阵,是一套灵力循环,自给自足的复阵体系。 寻常断金剑阵,由修士供给灵力,增幅剑气。 而墨画如今改过的断金剑阵,改了剑阵格局,单独增设了聚灵阵,作为剑阵的阵眼。 聚灵阵会事先“充灵”,为灵剑提供灵力,灵力通过剑阵,会进行形变,从而转化为锋利的断金剑气。 这样借助灵石,供给灵力,便不必依赖自身灵力。 墨画灵力微弱,也不太用得起强大的剑法。 画好阵法后,墨画将灵剑封合。 到了旬休,他便去了趟炼妖山。 墨画找了個僻静的地方,放开神识,确认四周无人,也没有妖兽,便开始练剑了。 他先在一块大石头上,画了一个乌龟。 这个乌龟,就是靶子。 而后墨画开始远离,一直退到一百七十丈之外,原地盘腿而坐,取出灵剑,放在自己面前。 墨画屏气凝神,默运断金御剑诀中的御剑之法,以神识操控灵剑,而后锁定远处大石头上的乌龟。 神念一动,灵剑一闪。 一道金光,瞬间飞出。 而后只听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山石碎裂,石屑纷飞。 墨画眼眸微亮,立马起身,跑上前去。 灵剑精准地命中了乌龟。 命中的瞬间,阵法激活,聚灵阵中积蓄的灵力,激活了断金剑阵,转化成了锐利的剑气,绞碎了山石。 大石头上,已经有了蛛网般的裂纹。 乌龟也被削成了粉末。 而灵剑承受了断金剑阵爆发产生的剑气,满身裂痕,也同时报废掉了。 墨画皱了皱眉。 威力不算弱,但也没自己想得那么强。 首先剑阵的形变,还是比较粗浅。 毕竟自己对断金剑阵的用法,和其剑阵原本的用途,不说南辕北辙,也是大相径庭。 “增幅”用的剑阵,转化为“爆杀”用的剑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其次,剑阵与灵剑不够契合。 灵剑无法完全承载剑阵的流转,剑阵也无法充分引导灵剑的杀伐之气。 最后,灵剑本身的品质也太低了。 毕竟是廉价灵剑,威力不能要求太高。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有杀伐之力了,但还远远不够,至少没达到自己的预期。 剑阵的事,自己可以想办法解决。 根据阵理,一步步优化阵枢,修改阵纹,激发剑阵的威力就行。 但锻剑就不太好办了。 想要提升灵剑的品质,以及灵剑与剑阵的契合度,一般的炼器师还不行,最好是找精通剑器炼制的,专业的“铸剑师”。 顾师傅不太合适。 因为顾师傅虽是三品炼器师,但在顾家没有后台,一些机密的事,不能跟他说,不然会牵扯他下水。 更何况,顾师傅家大业大,偌大的孤山炼器行,还要靠他吃饭。 不能害了他。 最好是世家弟子,有点背景的。 跟自己是一个宗门的,这样交流方便,铸剑也方便。 要自己能信得过的。 铸剑水准要高的。 这事关自己“神识御剑”的威力! 而神识御剑,是领悟“剑意”的基础。 所以,这也关乎自己,是否能领悟剑意,从而进一步参悟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回到宗门后,开始物色人选。 只是他扫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合适的,可以做他“铸剑师”的太虚门弟子。 太虚门到底不以剑道见长。 铸剑之法的传承,也寥寥无几。 门中弟子,擅长炼器的有,但会铸剑的不多。 即便会铸剑,但也算不上精通。 这事也急不来。 墨画没办法,还是只能先拜托顾师傅,炼一些普通的“灵剑”,凑合着用了。 墨画也用这些灵剑,不断练习御剑的法门。 同时一点点调整剑阵,增强灵力形变的力度,增加断金剑阵的威力。 但墨画练了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自己练剑,是完全亏本的! 每练一次御剑,激发了剑阵,爆发了剑气,灵剑也随之摧毁。 尽管这种普通灵剑不贵,但再便宜,它也是灵剑。 一把灵剑的成本,也至少有数百灵石。 自己只是散修,没有家族支撑,尽管现在灵石还算富裕,但一直这样练下去,坐吃山空,早晚得破产。 就算不是自己破产。 那也是替自己铸剑,但又不好意思找自己要灵石的顾师傅破产。 无论谁破产,都不是好事。 “不行!” 这不符合自己行事的准则。 墨画神情严肃,“得找个办法,既能练御剑,又能回点本……” 这里是炼妖山,既能练御剑,又能回本的方式,自然只有猎妖了。 墨画在山里转了一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御剑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如今这御剑威力不足,伏杀妖兽,根本不如阵法好用。 用来补刀,又显得多余。 用法术补也是补,用拳脚补也是补,没必要多此一举,报废一把灵剑,用御剑来补伤害。 墨画苦思良久,都没什么好办法。 忽然天上一声嘶鸣,墨画一愣,抬头看去,就见天边飞过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妖鸟。 墨画微微怔忡,忽而恍然大悟。 杀地上爬的妖兽用不上,那就用来杀天上飞的! 地面的妖兽,一般皮糙肉厚,血气强横。 但是天上飞的禽类妖兽,得天独厚,凭羽翅遨游天际,与地面的妖类走兽相比,不但体型小,血气也会弱不少。 刚好可以给自己练御剑。 而禽类妖兽飞在天上,比一般妖兽更难捕捉和猎杀。 因此飞禽妖兽的素材,也比寻常妖兽要贵重不少。 墨画抬头望天,果然见数只鹰嘴勾爪褐色的鸟妖,得意地在天上飞来飞去。 墨画微微一笑。 回宗之后,墨画准备了一下,特意让顾师傅,多炼制了几把灵剑。 灵剑内部,还是画了断金剑阵。 但断金剑阵之外,墨画还布了一些炎火阵。 而剑的边缘,还被墨画擦了妖兽的毒血。 准备完毕之后,墨画又进了炼妖山。 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小山头,盘腿坐着,将灵剑摆在面前,而后放开神识,扫视着天上的飞禽妖兽。 天空苍蓝,白云如驹。 墨画闭目端坐。 偶有毒鸟妖禽飞过,他都置若罔闻。 直到一只灰秃秃的鹰隼,自头顶翱翔而过。 墨画这才神念一动,睁开双眼,眼中透露出炯炯的光彩。 苍头鹰! 二品初阶,鹰隼类妖兽,毛翼赤色,头有苍羽,可飞天,口坚如石,钩爪似铁,秉性凶残,食妖亦食人。 这是墨画精挑细选,用来试剑的飞禽妖兽。 天上禽妖不少,但也不是所有都能杀。 有的羽毛坚硬,剑气未必能破开; 有的成群结队,杀了一只,会被一群追杀; 有的实力太强,不能招惹; 还有的狡猾多疑,感知敏锐…… 相较而言,苍头鹰最好杀。 这种鹰类,内在妖力虽强,但除此之外的皮毛防御,妖识感知,都是中规中矩。 也没有成群结队的习性,所以反倒是最好下手的。 墨画运转御剑诀,神识控剑,与此同时神念放出,牢牢锁定天上的苍头鹰。 待它下探捕猎,距离地面不到一百五十丈时。 墨画眼中杀机一闪。 一道金光破空而出。 这道金光极快,自空中飞过,光影如丝,不过转瞬间,便到了苍头鹰的身前。 苍头鹰大难临头,拼命嘶吼,可已然来不及了。 金剑刺中了苍头鹰的身子,瞬间激发了阵法,内在的断金剑阵,化出道道剑气,绞碎了苍头鹰的半截翅膀,炎火阵焚烧着它的羽毛,空中爆出一阵血雾。 苍头鹰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急坠而下。 墨画施展逝水步,几个闪身,便到了苍头鹰落地的地方。 苍头鹰没死,凶残的眼睛,死死盯着墨画,恨不得啄了墨画的眼珠子,吞了墨画的血肉。 但落地的苍鹰不如鸡。 它的翅膀,被剑气绞断,飞不起来,下场已然注定。 墨画费了一番手脚,阵法和法术并施,这才最终将这只苍头鹰给宰了。 而后他有些费劲地,剥了这头鹰妖的毛,剔了它的肉和骨头,取了它的妖丹。 墨画不是体修,力道不够,做起来不够利索,浪费了些时间。 但花了小半个时辰,也总算是剥完了。 只是剥鹰的时候,墨画总觉得这鹰身上的妖力,气息有些熟悉。 但不应该啊…… 墨画微微皱眉。 他明明白白记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猎杀这种鹰类妖兽。 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墨画想了一会,没想明白,而天色也不早了,就暂时放下疑惑,下山去了。 到了山门处,墨画将这只苍头鹰给卖了。 因为苍头鹰体型略小,材料也少,墨画的剑阵还绞碎了不少羽毛,所以卖得不算贵。 但即便如此,也换了足足一千功勋。 扣掉灵剑的成本,也能赚上大几百功勋。 墨画开心不已。 若以后都这样练御剑,不仅不会赔,还能赚上一大笔功勋! 墨画满载而归地回了宗门。 之后墨画就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平日里修行,上课,学阵法。 旬休的时候,就去炼妖山练剑,杀鹰,赚功勋。 日子异常充实,而且十分“富足”。 他攒的功勋,也越来越多。 而炼妖山里,也风平浪静。 如今炼妖山的外山,很大一块地盘,都被太虚门弟子占据了。 炼妖山凶险,猎妖更是危机四伏。 对没有猎妖经验的宗门弟子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新手一般不会贸然进山猎妖。 在这个时间段里,其他宗门的同届弟子,大多还在修行,待修为扎实后,才会陆续进山猎妖。 太虚门是个例外。 或者说,这届的太虚门是个例外。 因为有墨画这个小师兄带着,太虚门大多弟子,更早地适应了炼妖山的生活。 而且他们先到先得,占了一大块好地方。 断金门不知为何,进山也很早。 但在与太虚门的争夺中,他们落败了,就不得不避着太虚门,另外找地方猎妖。 其他宗门弟子,也有提前进山的。 但他们人数不多,也就五六人,只是熟悉熟悉炼妖山的情况。 然后他们就见太虚门,弟子众多,一队接着一队,有组织,有纪律,有统一的灵器,还有规范的猎妖流程,已经开始“军事化”地狩猎了。 这幕情形,只看一眼,他们便心里有数了。 太虚门,至少是这届太虚门的弟子,暂时还惹不起,只能避开…… 因此,其他地方各有纷争。 但在太虚门的占据的几个外山山头里,大家都是同门,有同一个小师兄,反倒十分和谐。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已经到了下半年。 炼妖山外山的弟子,忽而渐渐多了起来。 不少宗门弟子,经过大半年沉淀,修为扎实了些,便开始陆续进山尝试猎妖了。 其中就包括了,曾经与太虚门同气连枝的,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三章 太阿 炼妖山,外山。 一处山林中,几个身穿太阿门道袍的弟子,目光警惕,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缓步慢行。 当前一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儒雅,手持一把赤金色黄枫长剑。 正是墨画初进太虚门时,有过交集的太阿门师兄,欧阳枫。 此外还有五人。 五人之中,有四人年龄稍长,筑基后期修为,与欧阳枫同届。 此外还有一个小修士跟在后面,皮肤略黑,看着有些瘦弱,神情也更木讷紧张。 一行人走了一会,一个太阿门师姐便对那小修士叮嘱道: “小木头,我们只能带你两次,熟悉下炼妖山的山势,以后猎妖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两年后,就要论剑大比了,你哥很忙,未必有空照看你,你体谅体谅。” 被唤作“小木头”的小修士,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身材英挺,剑眉星目的欧阳枫,微微点了点头。 “倩姐姐,我知道了。”他低声道。 这师姐名为欧阳倩,也是欧阳家的人,闻言笑了笑,摸了摸小木头的头,叮嘱道: “炼妖山凶险,你多小心。” “嗯。” 小木头颇为紧张地道。 但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没说太多话。 几人走着走着,行至山腰,人群中一个长脸的姓“马”的太阿门师兄,忽而皱眉道: “好久不来外山,这些山头,怎么都被人占了?” 欧阳枫目光微动。 名为欧阳倩的太阿门师姐,也放开神识,片刻后惊讶道:“这山里,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都已经是筑基后期弟子了。 炼妖山很大,筑基中期和筑基后期弟子,猎妖的区域也不同。 而因山势复杂,山道错综,不同猎妖的区域,上山的路线也不同。 他们身处的这座山头,是外围的低品妖兽区。 欧阳枫几人还是筑基中期,刚进山猎妖的时候来过。 后来他们进了内山,猎杀二品中阶以上妖兽,就没再过来了。 按他们之前的经验,此时进山的弟子,应该不会太多,外山也应该空荡一些,却没想到,山里弟子竟这么多人。 “何宗的弟子?” “看道袍像是……太虚门?” 众人面面相觑。 乾学州界,目前最强的是四大宗。 但四大宗在炼妖山,有特殊的地盘,互相之间一般没什么交集。 除四大宗外,他们也万万没想到,能占据山头的,不是十二流中,重剑气杀伐的断金门。 也不是八大门中,其他排名前列的宗门。 竟是一直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不知不觉快要沦为末位的太虚门…… “怎么会是太虚门?” “不知道……” “太虚门有什么厉害的剑道传承?” “我们三宗,历来有些渊源,太阿铸剑,冲虚剑气,太虚门是剑意?” “不知道,长老很少提及。” “剑意这种,太难了吧,筑基根本没法修吧……” “那他们靠什么猎妖?” “修道武学,或者法术?” 几人神色都有些困惑,于是继续往前走,不过挑了小路,行踪也比较隐蔽。 然后就见这一路上,一队又一队太虚门弟子,身穿统一铠甲,手执灵器,步调一致,进退有序地在山里来往。 尽管离得远,但他们还是看到了一些猎妖的场景。 先是弟子侦查,然后盯梢,之后设阵法埋伏。 待阵法炸开,妖兽重伤,一群弟子上去围殴,动作干净利落,配合十分默契,就像早已演练过很多遍了一样。 太阿门众人暗暗心惊。 这哪里是宗门弟子猎妖。 就是道兵来猎妖,也不过如此。 而且…… 那长脸马姓的太阿门师兄皱眉道:“太虚门,什么时候以阵法见长了?” 埋伏用的陷阱,穿戴的铠甲,手握的灵器。 这里面无一不被人画了功能特定的阵法。 根据妖兽习性,陷阱特性以及灵器构造,专门设计阵图,炼制成器,规范成猎妖流程,还能在弟子之间推而广之…… 这根本不是一般弟子能做到的。 他们猎杀妖兽,都是从一开始磕磕绊绊过来的,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也知道,这整套猎妖流程的可怕优势。 太虚门的“猎妖”,跟其他宗门弟子相比,已经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了。 欧阳枫目露沉思,吩咐道: “回去和下一届师弟们说下,让他们在炼妖山里,避一下这几个山头,也轻易不要招惹太虚门的弟子。” 太阿门和太虚门,虽然祖上有些渊源,但现在毕竟是两个宗门了。 既然分了家,情分终究会渐渐淡去。 更何况,下面的弟子,也从来不讲究这些。 同门的弟子,尚且明争暗斗,会有龃龉,更别说不同宗门的弟子了。 而炼妖山里,修士猎妖,剥取素材,赚取功勋,向来易生纷争。 若是本门弟子,真与太虚门弟子有了冲突,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必然要吃大亏。 太虚门这种五人一队,阵法精良,灵器齐备,宛如道兵一样进退有序的狩猎模式,用来对付强大的妖兽,尚且游刃有余,更别说修士了。 真要是拿来针对修士,那情形简直不敢想。 既然如此,最好是提前就避开,免得双方弟子冲突,结了仇怨,导致场面不可收拾。 更何况,欧阳枫自己与太虚门的同届弟子交情不浅。 又念及祖上渊源,于情于理,他也不想,下面这些师弟师妹们,与太虚门交恶。 “好。” 另外几个太阿门弟子沉声道。 欧阳枫环顾四周,看了眼身旁的小木头,开口道: “这几个山头,都被太虚门占了,我带你去偏僻一些的地方,亲自杀几只妖兽给你看看……” 他拍了拍小木头的肩膀,“以后就要靠伱自己了。” “嗯!”小木头郑重地点头。 欧阳枫神色流露出一丝温和,但眼底更深的,却是担忧。 之后太阿门一行人,便越过几个山头,离开了太虚门的地盘,来到边缘的山林处,一齐动手,杀了两只妖兽。 欧阳枫沉默不语。 欧阳倩则将猎妖的注意事项,一一说给小木头听。 小木头认真听着。 “你刚进山,经验还浅,手段生疏,切记不要太过贪心,一上来就杀虎豹熊罴这类强大的妖兽。” “要从弱小的妖兽杀起……” “妖兽狡诈,必须十分警惕,直到妖兽彻底咽气之前,都不能松懈,否则会酿成大祸。” “妖兽有的皮厚血多,有的妖力诡谲,或近身扑杀,或远程吐水火毒气,事先心里要有准备。” “切记,不可单枪匹马与妖兽纠缠。” “至少五人结队,再……” 欧阳倩正耐心为小木头说着,忽然一惊,抬头看去,便见天上,一道金光闪过,而后剑气四溢,向外迸发。 一只苍鹰被剑气绞杀,爆出一团血雾,应声坠落。 欧阳枫瞳孔微缩。 其他几人,也都神色一变。 “御剑!” 欧阳倩美眸微惊,喃喃道: “好快的御剑!” “距离也在百丈之外,筑基巅峰?还是金丹?” “剑气不曾晶化,看样子不到金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是炼妖山外山,究竟是谁在御剑?” 几人神色凝重。 小木头回忆着适才破空的御剑,锋利的剑光,不由一脸神往。 “这个御剑好厉害……就是不知为何,灵剑品质差了点……” 他心中默默道。 太阿门中,那长脸姓马的师兄,目光微凝,对欧阳枫道:“金色剑光,夹杂金石之气,似乎是断金门的剑诀……” “此人,有可能是断金门的剑修高手。” 马师兄顿了下,又道,“枫兄,不如我们去结交一番?” 欧阳枫目光微沉。 其他人也神色一怔,“断金门?” “结交断金门做什么?” “断金门心性狭隘,风评也差,若真是断金门的人,纵使剑法再好,恐怕也非善类,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去结交。” 马师兄摇头,“岂可如此武断,宗门是宗门,个人是个人,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况且这些年来,我太阿门砥砺前行,已经位列八大门之首。” “断金门同样锐意进取,虽位列十二流,但其实并不比八大门差。” “我们太阿门,若想更进一步,少不了要广结同道,怎可因门户偏见,先天就排斥其他宗门呢?” “马师兄……倒也言之有理,”欧阳倩略作沉思,看向欧阳枫,“枫大哥,你以为如何?” 欧阳枫默然地看了马师兄一眼,目光有些晦涩,不知思索着什么,末了点头道: “去看看吧。” 他也想知道,断金门何时,出了一位隔空飞剑,斩落苍鹰的御剑天才。 这等人物,若非道友,将来必是大敌。 一行人沿着山道,向苍头鹰妖坠落的方向走去,可走近时,全都愣住了。 就连那马师兄,也神色一滞。 苍鹰坠落之地,没有什么断金门的御剑高手。 只有一个小修士在扒皮。 他白嫩的手,握着小刀,一点点剃着鹰毛,割着皮肉。 见欧阳枫几人来了,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目如画,但已然带着一丝英气的少年的脸庞,笑眯眯道: “枫师兄,好久不见!” 太阿门众人神色错愕,纷纷看向欧阳枫。 欧阳枫也是一怔,待看清这小小少年的面容,这才惊讶道:“墨画?” “嗯。”墨画笑着点了点头。 欧阳枫的目光,从墨画身上移开,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斑斑,已被开膛破肚的凶戾鹰妖,又抬头看了看墨画,颇有些诧异道: “这头鹰……” “我捡的!” 墨画的谎话张口就来。 也不是他想撒谎,而是他说了真话,说自己学了御剑,破空飞剑,斩落了这只鹰妖,别人也不信。 而且,能低调还是低调些好,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 太阿门几人神情复杂。 走在山里,刚好有一只鹰类妖兽,被人斩了,就落到你面前,让你捡了…… 哪有这种好事? 不过……不是他捡的,难道还能是他杀的不成? 这个更不可能。 筑基中期,能御什么剑?更何况,他周身也没什么剑气,一看就不是剑修。 欧阳枫四处环顾,又问道:“这附近,还有其他修士么?” 墨画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欧阳枫放开神识,扫视四周,发现果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他又打量了一下墨画,眉头一跳,问道:“你……不会是一个人进山的吧?” 若是别人,他肯定不会这么想。 但要是墨画…… 他之前跟墨画做过悬赏,知道这个小师弟看着一脸单纯,但胆大心细,计谋多端,敢想敢做。 一个人孤身进炼妖山这种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墨画的确是一个人进山的。 他要一个人练习御剑。 一把剑,一只鹰,净赚八百功勋。 这种事不好带上别人,也没必要带上别人。 但真正算起来,他其实又不是真的一个人在山里。 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小师弟”,散布在附近的山头里,所以他在山里,才混得如鱼得水。 “不算是,”墨画往身后的山头指了指,“我有好多小兄弟。” 欧阳枫几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这小师弟,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好多小兄弟”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欧阳倩几人,与墨画不熟,不好刨根究底。 欧阳枫跟墨画倒是比较熟,但当着其他几个太阿门弟子的面,不方便叙旧。 而另一边,墨画已经手脚利索地,将苍鹰剥皮剔骨,一应素材都揣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虽然他嘴上说,鹰是他捡的。 但即便是捡的,那也是他自己的! 既然是自己的,就要早点揣进储物袋里,免得夜长梦多。 见墨画这副眼眸灵动,从不吃亏的模样,欧阳枫忍不住失笑摇头,嘴角勾勒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他又转头,看了眼身旁讷讷的小木头,心中微叹。 木儿这孩子,要是有墨画一半……不,哪怕五分之一的机灵就好了。 将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吃亏。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就不打扰你了,”欧阳枫道,而后看了眼墨画,叮嘱道,“你在山里小心些。” “嗯嗯。”墨画点头,“枫师兄放心。” 欧阳枫不再多说什么,向另一边山道走出,只是没走多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炼妖山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脑海。 太虚门的弟子,提前进山猎妖…… 陷阱、铠甲、灵器……上面都有阵法。 规范化狩猎。 墨画适才说,“我有好多小兄弟……” 欧阳枫心底一颤,神色颇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 欧阳枫忍不住转过头,又看了眼墨画。 墨画已经收拾好了苍鹰,身材瘦削,脸庞白皙,但满手沾着妖血,一脸淡然。 看着面前死去的凶戾的苍鹰,就像在看一只刚刚被他宰掉的鸡…… 欧阳枫瞳孔一缩,立马道: “墨画。” 墨画闻言一怔,有些疑惑地看着欧阳枫,就见欧阳枫略微思索后,便将一个皮肤微黑,有些瘦小的太阿门弟子拉到身边,温声开口道: “这是欧阳木,是我弟弟……” 欧阳枫目光中的疼惜一闪而过,而后笑着对墨画道,“以后若在山中遇到了,还要麻烦你关照一下。” 此言一出,欧阳木微怔。 其他太阿门弟子,也都有些震惊。 欧阳枫是太阿门的嫡系,本身上上品灵根,天资极佳,颇受同门弟子敬重。 虽看着随和儒雅,但内心孤傲,从不开口求人。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他竟向一个低一届的,其他宗门的小修士开口,让他关照自己的弟弟。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墨画倒没觉得什么。 他跟枫师兄,关系还是很好的,当初也跟着混了很多任务,得了枫师兄不少照顾。 现在关照一下他的弟弟,也是应该的。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枫师兄你放心,有机会我一定会关照好他的。” 墨画又看了眼欧阳枫身边,那个瘦瘦的,微黑的小修士,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 欧阳木。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七百四十四章 小木头(为盟主狂乱夜未央加更~) 之后双方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墨画和欧阳枫道别后,又在山里逛了一会,挑了一只苍头鹰,祭了一把飞剑宰了,然后剥了素材。 待天色渐晚,墨画下山,在山门处将素材换成了功勋。 单人御剑,杀了两只飞禽妖兽,将近一千八百点功勋到手。 墨画心满意足。 只是下山之时,他又回头看了眼炼妖山,发觉不仅山门处,人来人往,就连炼妖山内,狩猎妖兽的弟子,也多了不少。 “越来越热闹了……” 墨画微微一笑,心里想道。 墨画离开后,过了一会,山门处又显露出一道身影。 看守山门的弟子见状,立马拱手道: “荀长老。” “嗯。” 荀子悠点头示意。 旁边另一个坐镇山门的太阿门长老,与荀子悠相熟,平日里关系也不错,见状不由奇怪道: “子悠,你这段时间,怎么没事总往山里跑?这也不像你啊……” 他知道荀子悠是个惫懒之人。 平日里守着山门,喝着茶,吹着风,聊着天,若是没什么要事,一向懒得动弹。 却不成想,他最近改了性子,成天住在山里一样。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没办法,“小祖宗”进山了,自己怎么得跟着啊。 他两条腿跑断了都没事。 但那小祖宗,若是断了根头发,那自己麻烦就大了。 荀子悠无奈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默默压了压惊。 不知为何,每次墨画进山,他都有点提心吊胆。 尤其是那个御剑,看得他心底发颤。 他都没想到,这“小祖宗”明明不修剑,不是剑修,到底是怎么能鼓捣出这种,看着像是“半吊子”,严格来说也是“伪剑法”,但又莫名奇妙,效果异常惊人的“御剑之术”来的。 是这孩子太敢想了? 还是自己已经老了,思路太过保守了? 尤其是这御剑之术,速度奇快,距离又远,还不怎么消耗灵力,更不依赖剑气造诣。 着实是有些离谱。 筑基中期,一百七八十丈距离,没有丝毫衰减,又快又准的御剑,这是个什么概念?! 荀子悠眼皮直跳。 还好这小祖宗灵剑差,剑阵也还没研究出门道。 不然在筑基境界,真的是乱杀。 这等御剑术,若修到大成,眨眼间一剑飞去,别人怕是还没看到他的人影,命就没了。 荀子悠又惊又叹。 老祖不愧是老祖,果然慧眼如炬,高瞻远瞩。 竟能从中下品灵根的废柴资质中,看出墨画的不凡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荀子悠摇了摇头,坐下喝了口茶。 “山里太虚门弟子太多了,我得盯着看一眼。” 他随便找了個借口。 太阿门长老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 “这倒是……” 炼妖山里,现在几个外山的山头上,全是太虚门的弟子。 他是要盯着看看。 “说起来,”太阿门长老有些奇怪,“你们这一届弟子,透着古怪,看着跟之前的几届,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荀子悠端着茶杯,一口茶没喝完,又心中感叹: 这还是因为墨画! 把整届弟子的画风,都给带跑偏了。 以前太虚门的弟子,哪里是这副模样…… 虽说大体上,宗门气氛还算平和。 但一个两个,都是家族天才,眼高于顶,谁也不会服谁。 进了炼妖山,也互相竞争,互相攀比,都不想落于人后。 哪像现在,一个个乖顺得不行,穿一样的铠甲,带一样的灵器,拿着一样的“攻略”,整整齐齐地进山猎杀妖兽。 就连平日里修行做事的氛围,因为有这个“小师兄”镇场子,拿主意,也是团结一心,和睦了很多。 反倒是其他宗门,没多大变化。 门中弟子,基本上还是想着出人头地,与一众天骄决个高低,为自己拼出个前程来。 荀子悠一怔,想起墨画那从容亲和的模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因其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杀伐如剑,温和如水。 荀子悠默默寻味,心中暗暗震惊。 太阿门长老见荀子悠久久不说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荀子悠察觉到这丝目光,便含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说起来,这也是好事,阵法、灵器这些,本身就是拿来用的,能物尽其才,阵尽其用,也是一种本事。” 太阿门长老沉思片刻,不由微微颔首: “你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 荀子悠忽然想到一件事,对太阿门长老道: “你们太阿门有些弟子,这些时日,似乎和断金门走得有点近?” 太阿门长老默默看了荀子悠一眼,目光意味不明。 荀子悠一怔,皱眉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太阿门长老微微侧目。 荀子悠心领神会。 两人起身,进入里面的密室,开启隔音阵法。 太阿门长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子悠,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瞒你,但这些话,伱只在这里听听就成,不可外传。” 荀子悠目光微沉,点了点头。 太阿门长老沉声道:“我太阿门,想更进一步!” 荀子悠目光微肃,微微颔首,“你们,想入四大宗?” 太阿门长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荀子悠皱眉,“不可能,四大宗八大门都是定制,不可能因为一两次论道的结果,就轻易篡改。” 太阿门长老微微一笑,“要改制了。” 荀子悠目光一凝。 这个消息,他之前听到过,但并不以为意。 宗门改制可是大事,真要推行起来,阻力重重。 之前的数百年来,也不是没人提过,但也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真的?” “尘埃落定之前,都不好说,但据说可能性很大。” 太阿门长老又道:“假如真的宗门改制,打破原有的四大宗,八大门的格局,那我们太阿门的机会,也就来了!”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如你所说,四大宗八大门是定制,不会因为宗门实力一时强弱,而有变动。” “我太阿门,即便真的在实力上强于四大宗,也不会真的就能上位。” “但只要宗门改制,一切皆有可能!” 荀子悠略微寻思,便沉声道:“所以,你们打算跟断金门勾结?” “不是‘勾结’,”太阿门长老有些无语,“话说得这么难听……这叫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我太阿门,想更进一步,从八大门,跨入四大宗。” “他断金门,自然也想进步,从十二流,迈入八大门。” “虽说明面上,八大门与十二流,不分什么高低,但宗门体制,外界风评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荀子悠脸色有些难看,无奈道: “那有人进步,必然就有人退步……” “他断金门进了一步,入了八大门,那我太虚门,不会退一步,跌落到十二流里吧……” 太阿门长老叹了口气,“这就要看你们太虚门自己了。” “涉及宗门利益,其他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们太虚门,若真的强大了,趁着这次机会,直接迈入四大宗都有可能。” “若是你们自己不争气,从八大门里跌了下去,又能怨得了谁呢?” 荀子悠微微叹息。 乾州论道,天骄大比,哪里这么容易争气啊…… 太阿门长老看了眼荀子悠,喝了口茶,缓缓道: “我太阿门掌门,已经与断金门的大长老聊过了,具体聊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想来也就是,宗门改制,守望相助之类的事。” “断金门的人脉,还是广的。” “有些东西,也是我们太阿、冲虚、太虚一脉相承的三宗,所不具备的。” “宗门有意交好,下面的弟子之间,自然就多了些来往。” 他又叹道,“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我不瞒着你,也是跟你提个醒,太虚门那边,最好也用点心。” “真正重要的,是论道大会。” “我们三宗一脉相承,祖上同气连枝。我也不希望,到时候我们太阿门升了四大宗,冲虚门更进一步,你们太虚门,反倒从八大门掉了下去……” 太阿门长老,神色复杂地看着荀子悠。 荀子悠神情严峻,末了深深叹道: “我知道了……” …… 改制的事,在各宗门高层,掀起阵阵暗流。 但墨画目前还一无所知,也根本没人跟他这个小弟子提起。 他还是默默修行,每日上课。 与此同时,他也昼夜不停地画阵法,想早日突破境界,使神识达到十八纹,继而去学十八纹的阵法。 但天道法则的限制还在。 他的神识增长不了。 墨画有空,也会研究研究,他识海中的这道“天道法则”,想窥破其奥秘。 可惜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毕竟“法则”这种层次的事,与他这个筑基境界的小修士,相距甚远。 墨画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有些狂妄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求理解法则的奥秘,只求它吃饱了早点滚蛋,不要耽误自己神识境界的突破。 随着墨画对神识的磨炼,这道法则也在渐渐松动。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喂“饱”它,解了它的限制……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旬休时分,墨画照常去练剑,杀鹰,赚功勋。 一剑既出,金光一闪,苍鹰坠落。 墨画提刀赶过去,放血,拔毛,剥皮,剔骨,取各种素材。 到了正午,他有些倦了,喝了点果酒,吃了些灵肉,便爬到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准备休息休息。 可没休息多久,他便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墨画睁开眼,从茂密的林叶间往下一看,就见一群五人,正在与一只妖兽交战。 这五人身穿太阿门道袍。 其余四人,墨画没见过。 但有一个却是“熟人”,正是枫师兄托自己照看的,那个名叫“欧阳木”的弟弟。 跟剑眉星目,高大英武的枫师兄截然不同。 这个弟弟看着瘦瘦的,肤色泛着古铜,看着真有点像“小木头”。 而他们面对的,是一只二品初阶妖兽。 肤色赤红,带着火焰,长獠牙,黑利爪,眼眸棕黄带着火红色,行动间带着火迹,是一种名为“火妖狼”的火系妖兽。 火妖狼的实力,说弱不弱,说强不强,在一众二品初阶妖兽中,算是中规中矩。 在墨画眼里,倒不算什么。 但这些太阿门新手应付起来,就极为吃力了。 他们一共五人,包括“小木头”欧阳木在内,各执一把赤黄色灵剑,近身与火妖狼缠斗。 太阿门擅长铸剑术,灵剑品质极高。 而与此铸剑术配合,他们所修的,也都是近似体修的剑法。 肉身强横,灵剑锋利,配以体修的劲力,以及剑道的剑气,真正厮杀起来,实力很强。 虽不像灵修,或是御剑的剑修那样,靠蓄力可以施展强大的上乘道法或御剑术。 但这种类似武学的剑法,出手快,招式灵活,进退自如。 近身缠斗,优势极大,所以不可小觑。 欧阳枫枫师兄修的,就是这类剑法。 之前做悬赏时,也全是依赖枫师兄攻守一体,独当一面,正面与罪修缠斗。 慕容师姐,包括自己这两个灵修,才有从容施法的空间。 只是,这几个太阿门“师弟”,完全无法与枫师兄相提并论。 不但一身修为,所修剑法,厮杀经验,包括手中的灵剑品质,都差得远了。 尤其是“小木头”,笨笨的,打起来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该出手的时候,他上前捅了一剑,露出了自身的破绽,给了妖兽可乘之机。 该他出手的时候,反倒犹犹豫豫,不敢出剑,浪费了时机。 其他几个太阿门弟子,倒是还行。 但也就是“凑合”的水准。 只是仗着修为根基,以及少年意气,敢打敢杀罢了。 进退攻防之间,并没有什么考量,时机把握得也比较粗糙。 比司徒他们,差得远了。 甚至没有郝玄机灵。 他们这种水准,必然是杀不掉火妖狼的。 果然,几人打了一会,火妖狼卖了个破绽,引得两个太阿门弟子出手。 它则激发妖力,身涌烈火,趁着两个弟子急于立功,没留余力,无法变招的空隙,猛地冲杀了出去,化作一道火焰,消失在了远处。 穷寇莫追的道理,这几个太阿门弟子,总算还是明白。 更何况,这是在炼妖山。 而他们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 几人原地打坐,恢复灵力,与此同时口中抱怨: “又让这畜生跑了!” “好几次了,怎么都围不住。” 有人便埋怨欧阳木,“木头,你老是出错,失误太多了,不然我们早杀了这只狼妖了。” 也有人道:“我们跟你说的,你到底记没记在心里?” “你这样没长进,以后我们怎么带你进山?” 欧阳木低着头,有些羞愧,没有说话。 一个弟子看着来气,“你倒是说话啊!” “要不是看在你哥……” “好了!”一个个头稍大些的弟子截口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 那弟子将话咽了下去,但显然余怒未消。 “这样下去,一只妖兽抓不到,也赚不到功勋,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他虽没明说,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 场面有些安静。 墨画微微摇头。 虽说小木头的确经验欠缺,剑法生疏,也屡次犯错,拖了后腿。 但他们这小队,本身实力在这,猎妖也没个章法,就算没了小木头,换个跟他们实力相当的,同样也杀不了火妖狼。 猎妖失败,拖后腿的小木头背点锅是应该的。 但全怪小木头,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人总是容易把自己的过错,推卸在他人头上,从而认识不到自己的不足。 但这是太阿门自己的事,墨画也没必要出面。 之后太阿门五人,又在山里搜了一会,可没找到火妖狼的踪迹,而天色又不早了,几人便只能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其他四人看着小木头的目光,多少都带些埋怨。 欧阳木只讷讷低着头。 墨画目送着他们下山,并没有多管闲事。 次日,墨画依旧进山练习御剑。 大概练到中午,墨画又在大树上休息,然后过了一会,不出意外,又看到了欧阳木。 欧阳木一行还是五人,但这次他身边,已经换人了。 与他组队的四人,已经不是昨天的那几个了。 不知道是,欧阳木不好意思坑他们,所以自己换了队。 还是另外四人,嫌弃欧阳木拖后腿,所以不带他玩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这次的目标,似乎还是火妖狼。 但这种新手的猎妖队,想猎杀一只二品初期妖兽,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 不出意外,他们还是失败了。 虽然五个人都菜,但全部过错,一定都是那个最“菜”的人来承担。 欧阳木又受了一番指责。 但他性格木讷,不善言辞。 其他几人互相吵了吵,然后还没等到下山,队伍就散了。 墨画看出来了,这五个人中,欧阳木实力最差,但却是最想猎杀妖兽的人。 其他四人,与其说是在猎妖,不如说是在争相表现,想出风头,几乎一点协作没有。 此时其他四人都走了,也只有欧阳木一人留在原地。 他握紧手中的剑,神色坚毅,但环顾四周,又有些痛苦。 他似乎想继续去猎杀妖兽,但也心知自己实力低微,根本不是妖兽的对手。 可就这样下山,他又有些不甘心。 欧阳木呆呆站在原地,犹豫不已,神色已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画看着叹气,便自大树高高的枝丫上,喊了一声: “小木头!” 正在发呆的欧阳木,闻声一愣,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大树上,一个并不比他大多少的,唇红齿白的小修士,双脚垂直站在大树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欧阳木怔忡片刻,便认了出来。 这是那日炼妖山中所见的,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但却能跟兄长谈笑自如的太虚门弟子,名字似乎叫…… “墨画”。 “墨……墨师兄好!” 欧阳木拘谨但很有礼貌地说道。 墨画有些诧异,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欧阳木讷讷道,“我在猎妖……” 他说这句话,有些羞于启齿。 因为他猎妖的实力,实在一塌糊涂。 两天了,一只妖兽都没杀到。 墨画又问:“你同门都走了,你不回去么?” 欧阳木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群人适才猎妖的过程,都被墨画看到了。 欧阳木神情低落下来,但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 “我不走,我要杀了火妖狼。” “为什么?”墨画不太理解。 欧阳木小声道:“我想要火妖狼的脊骨……” “你要脊骨做什么?” “铸剑……” 墨画一怔,而后眼睛顿时闪闪发光,惊道: “你会铸剑?!” 他早就听人提过,太阿,冲虚,太虚三宗有渊源,而太阿门最为著名的,就是太阿铸剑术! 欧阳木被墨画看得有些心慌,木然地点了点头。 墨画笑容灿烂,“你刚刚说,你要什么来着?” 欧阳木愣了下,低声重复了一遍: “火妖狼的……脊骨。” 墨画点了点头,吹了下口哨。 过了一会,远处便有一个太虚门弟子,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到了墨画面前: “小师兄!” 墨画道:“杀一只火妖狼,抽根脊骨给我。” “好嘞!” 那弟子又风风火火跑了。 然后过了片刻,远处山林一阵骚动,依次传来阵法爆炸声,修士呐喊声和妖兽嘶吼声。 最终,一切平息之后,那个弟子又跑了回来,将一根沾着鲜血,赤红色的,火焰缭绕的脊骨,递给了墨画。 欧阳木看着那根脊骨,缓缓张大了嘴巴。 火妖狼的脊骨! 这些时日,他想尽办法,不知求了多少人,费了多少艰辛,好不容易组了队,千辛万苦与妖兽厮杀,可直到队都散了,也没能得到这根脊骨。 可结果这片刻功夫,他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根新鲜的,还带着血与火的火狼妖脊骨,就这么摆到了面前? 欧阳木一脸难以置信。 他缓缓抬头,呆呆地看着墨画,心中震惊不已: 这位墨师兄,究竟是何方神圣……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七百四十五章 跟我混 “这块脊骨,就给你了。” 墨画大方道。 欧阳木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要……” “你不想要么?” 墨画晃了晃手里的那根脊骨。 欧阳木完全被脊骨吸引住了,目光随着脊骨左右摇摆,舍不得离开。 但他还是咬着牙,坚定信念道: “我想要,但这不是我猎妖得来的,我不能要。” 墨画道:“枫师兄之前关照过我,现在我也关照你一下,你拿着吧,没事的。” 欧阳木还是摇头,“无功不受禄。” 墨画有些意外,目光也有些赞赏。 这个小木头,虽然有点死脑筋,但心性很好,做事有原则,也不爱占别人便宜。 “嗯,”墨画点头。“你不要,那就算了。” 墨画作势,就要把这火妖狼的脊骨给收起来。 但眼看着近在手边的脊骨就要没了,欧阳木一怔,反倒又有些着急了。 他纠结了许久,连忙道: “墨师兄,我能用功勋买么?” “功勋?”墨画略略寻思,点头道,“也行,但是这根火妖狼的脊骨,按照一般行情,要八百功勋,你有么?” “八百?!” 欧阳木一愣,随即脸有点红,“我……没那么多……” “你有多少?” “就……三百……” 欧阳木嗫嚅道。 他虽也是欧阳家的嫡系,但入了宗门,就要按宗门的规矩来,一切要靠自己。 这些功勋,都是他平日里替人打铁锻剑,一点点攒的。 之前用了一些,现在就只剩三百了。 “要不,我就卖你三百?”墨画道。 欧阳木连连摇头,“不行,我怎么能让墨师兄吃亏,我……” 他踌躇片刻,小声道:“我能先欠着,以后再还伱么?” 墨画摸了摸下巴,不知思索什么,没有说话。 欧阳木还以为墨画不信,连忙保证道: “我一定会还的!” “你怎么还呢?”墨画目光耐人寻味,循循善诱道。 欧阳木道:“我会努力赚功勋……” 墨画叹了口气,“功勋不好赚的吧。” 欧阳木面露难色。 功勋的确不好赚。 好的任务,都是要抢的。 抢不到,就只能做一些低级任务,慢慢去攒。 同时宗门要花功勋的地方有很多,各种功法、道法、炼器谱、丹药、灵器传承等等。 功勋攒时如积沙,用时如流水。 大多数弟子的功勋,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一般来说,到了筑基中期,弟子们可以进炼妖山了。 进炼妖山,只要学得快,经验丰富了,能顺利猎杀妖兽,剥取素材,功勋并不难赚。 但若是反过来,学得慢,猎妖屡次失败,反而会雪上加霜,功勋越来越难赚。 欧阳木对猎妖,一点自信没有。 而他自己这三百功勋,也是他攒了好久才攒下来的…… 假如买了这根火妖狼的脊骨,那就欠了五百功勋。 这五百功勋,靠平日做任务,一点点攒,自己不知要攒多久。 进山猎妖,他没把握,若是出了点意外,赚不到功勋,还不上这笔账,那岂不是言而无信,让墨师兄吃亏了么。 欧阳木低着头,神色变幻,踌躇不定。 墨画见状,微微一笑,语气和善道:“若是还不上功勋,帮我做点事也行。” 欧阳木闻言有些错愕,“我……能做什么事?” 欧阳木想了一下,缓缓道:“若墨师兄不嫌弃,我可以炼器……铸剑也行……” 墨画眉头一挑,可算等到这一句了,当即点头道: “行!” 欧阳木有些心虚,“可是,我铸剑水平一般……” “无妨,”墨画鼓励道,“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可以慢慢学,慢慢练。” 太阿门出身,有着正统铸剑传承,怎么都比自己,比顾师傅,还有其他太虚门弟子好一些。 而且,墨画觉得小木头虽木讷了些,但为人诚恳,心性很好。 心性好,能力不足,可以慢慢锻炼。 但如果能力好,心性不行,那基本就没有结交的必要了。 能力可以提升,但心性一旦坏了,基本改不了了。 欧阳木果然大受鼓舞,神色郑重道:“墨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墨画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失笑道: “尽力而为就行,别有压力。” “嗯!” 欧阳木认真点头。 墨画又想了想,道: “你欠我五百功勋,这样吧,替我铸一把灵剑,就相当于还一百功勋,材料我给你。” 墨画给的是一般的行价。 宗门内的悬赏,一般二品的灵器,因为耗时颇久,炼制的手续费在五十到八十功勋之间,偶有波动。 灵剑会贵些。 一百功勋,算是正常价。 当然,这都是普通灵剑。 刻有剑阵的,那种正统的传承“剑器”,要昂贵许多,但这不是一般弟子能炼出来的。 欧阳木只有筑基中期,还在宗门求学,肯定也不会这种铸剑术。 太阿门也不可能现在就教他们“剑阵”。 墨画也不需要他会,他需要的也不是“传承”灵剑。 欧阳木能铸普通灵剑就行。 欧阳木闻言,却摇了摇头。 “价钱低了么?”墨画问道。 “不是不是,”欧阳木连忙道,“我平时给人炼器,都是四十功勋,铸剑也只要六十,一百功勋太多了,我经验浅,技艺生疏,不值那么多的。” 欧阳木看了眼墨画,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师兄,我也收你六十吧,给你炼八……九把灵器来抵债。” 墨画愣了下。 他没少跟人讨价还价,但这种反向讲价的,还是第一次遇见,一时有些不适应。 “那就八把灵剑!” 墨画笑眯眯道。 他把火妖狼的脊骨,塞进欧阳木的怀里,不容他拒绝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脊骨,你先拿着,下个旬休你进山找我,我告诉你要炼什么剑。” 说完墨画挥挥手,就离开了。 欧阳木一个留在原地,手中握着新鲜的,还带着火焰余温的狼妖脊骨,心里也宛若被炽热的火焰温暖着。 这位墨师兄,真是個大好人! 欧阳木望着墨画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激道。 …… 很快一旬过去了。 转眼到了旬休,墨画又去了趟炼妖山。 而欧阳木果然如约在等着他。 他现在背负着五百功勋的“债务”,感觉肩上的压力很重,更不想辜负墨画的赠送火妖狼脊骨的恩情,所以迫切地想替墨画做点事。 “墨师兄,你要铸什么剑?” 墨画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铸剑图,递给了欧阳木。 欧阳木接过,只瞄了一眼,便道: “墨师兄,你这剑好奇怪……不是正常灵剑的形制吧……” 墨画心道不愧是太阿门出身,一眼就看出不来了。 “这把剑确实有些不一样。”墨画点头道。 欧阳木一边看,一边嘀咕道: “外形是一样的,但是结构不同……” “用料有些廉价,不太结实。” “里面留了阵法的空间,但这个似乎……不是一般灵剑用的加固或开锋类的阵法?” 欧阳木用手比划了一下剑图,惊讶道: “……是剑阵!” “剑阵不是内封的,剑制是开源的……” …… 欧阳木嘀咕着,脸色便垮了下来,颓然道:“墨师兄,这种灵剑,我炼不了……” “怎么了?” 欧阳木道:“这个不是规范的灵剑,用的不是一般阵法,是剑阵。” “剑阵我还没学过,要等入了内门,签了死契,宗门才会教。” “现在长老和教习教的,是除了剑阵之外的,纯炼器层面的‘太阿铸剑术’。” “没事,”墨画道,“剑阵你不用管,把剑炼出来就行。” “哦。” 欧阳木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墨师兄到底要怎么解决剑阵的事。 他印象中,太虚门似乎也并没有特别的剑阵传承。 即便有,现在也不可能教。 不过欧阳木很有礼貌地没有多问。 单纯只是铸剑,不涉及剑阵,即便形制有些特殊,但炼制出来也不难。 欧阳木又看了几遍墨画给的铸剑图。 墨画在一旁察言观色,忽而问道:“小木头,你觉得这铸剑图设计得怎么样?” 欧阳木一怔,“什么怎么样?” “就是,”墨画想了想道,“水准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欧阳木刚想开口,但话到嘴边,还是小心问道: “墨师兄,这铸剑图,是谁设计的?” 墨画眨了眨眼,含糊道: “我请宗门里……一个筑基中期,对炼器还算有点研究的师弟设计的……” 欧阳木放下心来,开口点评道: “一塌糊涂。” 墨画心里有一点点痛。 这铸剑图可是他参考很多灵剑图谱,又结合剑阵,“精心”设计出来的。 结果被小木头说是“一塌糊涂”…… 欧阳木没注意到墨画的神色,继续道:“应该是个外行……不算外行吧,是半个外行,半桶水的那种……” 墨画眼皮一跳,深深吸了口气,“那你说,应该怎么改?” 欧阳木一聊起铸剑,全副心神都扑在里面了,立马取出纸笔,当场画给墨画看。 “首先,灵剑的材料就不太好。” “灵剑属金,所以都用金系妖兽材料,一般来说是对的,但这几类材料,融合性很差的,对灵力的传导也不好。” “还有,五行生克,既有‘克’,也有‘生’。” “金系灵剑,有时候也没必要全用金系材料,五行之中,土生金,所以适当用些土系妖兽的材料,会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这是材料的问题,其次是形制。” “这把灵剑的形制,有点冲突。” “一般灵剑,若是重近身杀伐,那材料要坚硬,刀刃要锋利,力求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若是侧重剑气,剑身就要轻薄一些,灵力传导要好……” “这把剑,剑身很沉,但材料又不行,不够坚硬,灵力穿透又不好……” “还有剑阵部分,虽然是开源的,但从留下的阵法媒介层来看,这个剑阵,跟这把灵剑,没一点契合度。” “剑是剑,剑阵是剑阵,两个互不相干。” “这样不行的,只有剑器适配剑阵,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剑法的威力……” …… 平时木讷的欧阳木,一聊起铸剑,突然口若悬河起来。 而且他所说的,都是墨画之前根本没注意到的。 果然隔行如隔山。 哪怕同是炼器,铸剑和其他炼器门类,也大相径庭,里面有着极深的门道。 墨画看着欧阳木,目光赞叹。 这就是“专业”! 不愧是太阿门欧阳家的嫡系弟子。 欧阳木说着说着,被墨画目光炯炯这么一看,忽然又腼腆起来,“我……就随便说说,若是说错了,墨师兄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说得很好。” 墨画笑着点头,心里却道,就算你说错了,我也听不出来…… 墨画又打量了下欧阳木,问道: “你将来,是想做铸剑师么?” 欧阳木闻言,神色却有些复杂,最后叹了口气,“我爹不让……” 墨画十分意外,奇怪道: “你爹为什么不让?” 欧阳木道:“我爹他,认为太阿门之前之所以名声不显,就是因为太过注重‘铸剑术’了。” “出风头的,都是用剑的,而不是铸剑的。” “太阿门现在有了起色,就是因为长老们决定,以铸剑术为基础,大力推行太阿门的太阿剑法,并一步步发扬光大。” “而宗门内,但凡有资质的弟子,都要去学剑法。” “修不了剑法的,才会去学铸剑。” “我是欧阳家的嫡系子弟,被很多人看着,必须像我哥那样,去修剑法,做宗门弟子的表率。” “若是学铸剑,我爹会不高兴……” 说到这里,欧阳木神情有些落寞,“只是……我比起我哥,差得太远了,无论是灵根、修为、悟性、气度、宗门威望,还有待人处事这些,我都远远比不上大哥……” 欧阳木越说,声音越小。 墨画叹了口气。 有个太过优秀的哥哥,小木头的压力可想而知。 兄弟两人,人如其名,枫师兄就像一棵高大沉稳,显眼而温暖的枫树。 而欧阳木,瘦瘦的,讷讷的,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木头”。 兄弟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 “那你想做铸剑师么?”墨画问道。 欧阳木点了点头,“我其他什么都不会,平日也不善言辞,修剑也修得一般,猎妖也笨笨的,只有铸剑的时候,才会开心些。” 墨画鼓励道:“那你就别管,学你自己想学的。” 欧阳木显然十分为难,“可是,我爹……” 墨画问道:“你现在修剑法,你爹开心了么?” 欧阳木摇头,“我爹嫌弃我剑法学得差,也不开心。” “这就对了,”墨画道,“你学铸剑,你爹不开心,你学剑法,你爹还是不开心,反正都是不开心,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不如学个让你开心点的。” 欧阳木愣住了。 他的小脑袋费劲地转了好几圈,忽然意识到墨师兄的话,似乎…… 十分有道理。 学剑法和学铸剑,他爹都不开心。 怎么选,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自己纠结什么呢? 只是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和踌躇。 墨画也不指望他一时能想明白,而是宽慰他道: “别想那么多,先把欠我的灵剑炼了。” 虽说小木头要修剑法,但在修剑法之前,也必须要赚功勋。 他的剑法,不足以支撑他赚功勋。 那他还是只能通过铸剑来赚功勋。 自己只要一步步给他引上铸剑的“正路”就行。 墨画心中默默道: “剑法有什么好修的……” “这乾学州界,修剑的弟子,一抓一大把,又不缺小木头一个。” “况且,小木头本身也没什么剑道的天赋,心性也不善杀伐,强行让他去修剑法,不是误人子弟么……” “这么好的一个铸剑的苗子,太阿门也不知道珍惜……” 墨画摇了摇头。 欧阳木回过神来,点头道:“好。” 不管怎么说,要先把墨师兄的八把灵剑炼出来。 “对了,”墨画指着欧阳木手中的铸剑图道,“你替我……太虚门里,那个炼器技术一般的师弟,把这铸剑图给改下,就按你刚才说的改……” 欧阳木到底还是不太自信,迟疑道: “这样好么?别人的剑图,我改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墨画点头,“非常合适,你放心改!” 在墨画的强烈要求下,欧阳木果然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替墨画改了灵剑的阵图。 墨画看后,大为震撼。 不比较还好,一比较起来,他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画的,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墨画悄悄将自己之前画的剑图,揉了揉丢进了储物袋里。 “就照你这个炼!” 墨画对欧阳木道。 “好的,墨师兄!” 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看起来很厉害的墨师兄,如此认可自己,欧阳木信心大增。 回到太阿门之后,他便将其他事,暂时抛在脑后,专心致志为墨画铸剑。 又过了八天,到了旬休。 炼妖山的山林里。 欧阳木将炼制好的一把金色灵剑,双手递给了墨画。 因为这种灵剑,他也是第一次炼制,具体效果如何,他有些拿不准,所以只炼制了一把,请墨画过目。 墨画接过灵剑,心中微震。 这把剑质地不沉,光泽内敛,内部结构精密,形制锋利,炼器工艺上也精湛了不少。 还没画上剑阵,就能感觉到丝丝的剑气。 跟自己之前用的那些飞剑,一看就不是一个档次。 墨画心中大喜,决定试一下剑。 他三下五除二,便在灵剑上画好了断金剑阵,因为速度太快,阵纹特殊,欧阳木甚至都没看清,墨画到底画了什么。 画好剑阵后,墨画来到空旷处,抬头望天,放开神识,搜索猎物。 不一会儿,晴朗的天空中,一只凶虐的鹰隼翱翔而过。 墨画原地打坐,将金色灵剑,放在自己面前。 而后他屏气凝神,运转断金御剑诀,以神念御剑,以神识索敌。 金色灵剑之上,突然光芒暴涨。 金光乍现,又转瞬即逝。 而后一道金线,冲天而起,直奔天上那只凶残的鹰隼妖兽。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刺目的金光爆开。 比之以往更锋利的剑气,短时间内,尽数绽开,宛若金莲盛放,将鹰妖彻底包裹,而后将其羽翼血肉,绞得粉碎。 鹰妖被断金剑气彻底绞杀。 甚至都没等坠落于地,便当场毙命! 好强的御剑! 墨画一脸震惊,转头看向一旁更震惊的欧阳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霸气道: “以后,你就跟着我混!”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六章 剑流 “这……不好吧……” 欧阳木有些愣神。 “有什么不好?”墨画道,“以后在炼妖山里,我罩着你。” “可是,我是太阿门弟子……”欧阳木小声道,他看了眼墨画身上的道袍,“师兄,你是太虚门的。” 墨画一脸理所当然道: “你都喊我师兄了,太阿门也好,太虚门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格局要打开,不要拘泥于这种门户之见。” “再者说了,太阿太虚,当然还有冲虚门,同气连枝,祖上是有渊源的。” “往上数个一千多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欧阳木缓缓点头,觉得墨画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我只会炼器和铸剑,恐怕帮不了墨师兄你什么忙。” 墨画道:“铸剑就够了!” 他就缺个替自己铸剑的人。 猎妖也好,打架也罢,墨画根本不缺人。 在宗门里,只要打架,程默、司徒剑还有杨千军和郝玄几人,基本随叫随到。 在炼妖山里,这几座山头,漫山遍野也基本都是他的“小师弟”,没事吹个口哨,也能喊来一队人。 更何况,墨画自己也能上。 他现在的手段,已经很丰富了。 阴险的有隐匿术,防身逃命有逝水步。 攻伐则有阵法,有禁术,有御剑。 若是出了乾学州界,他还能“召唤”金丹境的顾长怀顾叔叔,还能用顾家密令,调集顾家修士。 打架人手是很足够的。 但“专业”型的修道人才稀缺。 目前来说,尤其缺正统出身,有传承,有天赋的铸剑师。 见欧阳木还有些犹豫,墨画目光微闪,又道: “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我也不好勉强。” 毕竟欧阳木是太阿门弟子,而且还是欧阳家的嫡系,让他跟自己这个太虚门的弟子混,心里多少有些抵触。 这也是人之常情。 “墨师兄,对不起……” 欧阳木有些愧疚。 墨师兄待自己这么好,结果自己却拒绝了墨师兄的好意。 “没事,”墨画笑了笑,“不跟我混也行,那就公事公办,以后你就帮我铸剑,我给你功勋。” 欧阳木一怔,神情有些顾虑。 墨画大概明白了,便问道:“你担心伱爹不让你铸剑?” 欧阳木点头。 “那你功勋总要赚吧?” “要……” “你爹给你功勋么?”墨画又问。 欧阳木摇了摇头,“不给,太阿门有门规,而且我们欧阳家,家规也严格,在宗门之内,一切要靠自己,不可仗势欺人,不可靠着身份谋私,功勋也要自己一点点赚……” “那你除了铸剑,还有其他方法赚功勋么?” 欧阳木苦思冥想,最后无奈承认,除了铸剑,自己确实没其他办法赚功勋。 “这不就得了……”墨画道,“你爹不给你功勋,要靠你自己赚,那你就只能铸剑赚功勋。” “况且,学铸剑也好,学剑法也罢,都是将来的事,当务之急,是攒功勋,好好修行。” “没有现在,哪来的将来?” “所以你现在就踏踏实实铸剑就行,其他不用考虑。” 欧阳木忍不住点了点头。 墨画趁机又给了他点“压力”,肃然道: “而且,你要想好了,整個乾学州界,铸剑师可不少,不是只有你一个。” “铸剑师为了练习铸剑,是需要大量妖兽素材的。” “能长期稳定,提供妖兽素材,雇佣你铸剑,还给你功勋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 “这次错过了,以后怕是就遇不到了……” 墨画这么一说,欧阳木立刻紧张起来。 宗门任务是要抢的。 他本来就抢不过别人,除了宗门教学以外,额外的“铸剑”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自己去炼,光是素材,就要一大笔功勋。 欧阳木还记得,自己为了那根铸剑所用的“火妖狼脊骨”,费了多大的功夫。 最后单靠自己,还是没能弄到手。 是墨师兄让人杀了火妖狼,剥了脊骨,送给自己的。 若是不答应,以后怕是真的,都没有这样好的“铸剑”机会了。 欧阳木立刻频频点头道: “墨师兄若不嫌弃我技艺粗浅,以后想铸什么剑,都可以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 墨画满意地点头。 之后他想了想,便道:“我给你材料,适才这种金色灵剑,先锻造个六七把出来,然后我再考虑考虑,锻造些别的灵剑。” “好的,墨师兄。” 欧阳木答应道。 之后墨画便找到那只被剑气当空绞杀,坠落于地的鹰妖,剥了素材,给了欧阳木,让他到山门处,兑换点功勋,自己先留着用。 这可怜孩子,浑身上下就三百多功勋。 不接济他一点,怕是连进炼妖山的门票都买不起了…… 欧阳木受宠若惊,但实在囊中羞涩,拒绝不了,心中又郑重道: 自己一定要好好铸剑,报答墨师兄的好意。 出了炼妖山,两人肩并肩回宗。 因为太阿山和太虚山毗邻,所以回宗的路,在一个方向。 走着走着,墨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 “小木头,你多大了?” 欧阳木想了想,道:“我是道历两万零一十二年,三月生辰。” 墨画有些意外。 小木头竟然跟自己同龄,而且还比自己大了月份。 算起来,自己比他还小。 不过小木头似乎喊自己“师兄”喊习惯了,这种小事就不必提了。 反正太虚门里,一堆比自己年纪大的弟子,喊自己“小师兄”。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到了山门前,便各自回了宗。 墨画回了太虚门,欧阳木则回了太阿门。 太阿山浑厚古朴,庄严大气,不似太虚门那般清灵幽趣,一峰一路,一砖一瓦间,反倒多了些匠气。 欧阳木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回到弟子居。 路上他没跟别人打招呼。 自然也没人跟他打招呼。 在太阿门里,他大多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已经习惯了。 径直回到弟子居,欧阳木关上门,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将墨画给他的剑图,又反复拿出来看。 与此同时,他一边思考,一边注解,想着怎么按照墨师兄的意思,将灵剑锻造得更好。 想着想着,欧阳木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了墨画白日“御剑”,金光遁天,绞杀妖兽的那一幕。 墨师兄好强的御剑术! 好强! 他有些语拙,想不出其他描绘的词语,翻来覆去,只能感叹“好强”两个字。 虽然墨师兄看着资质有点差,但这手“御剑术”,比他见过的所有同届弟子都要强。 欧阳木莫名有一些热血沸腾。 这种强大的御剑术,用的是自己锻造出的灵剑! 墨师兄还夸自己了! 欧阳木不由想到,若是自己锻造的灵剑再好些,品质更高些,那这御剑术,岂不是还会更强? 更强的御剑术……会是什么模样? 欧阳木满心期待地想着。 …… 此后,欧阳木铸剑的积极性更高了。 他的性格本就认真负责,铸剑还是他的爱好,因此炼制灵剑,更加心无旁骛。 到了下个旬休,他又锻造出了三把灵剑。 “因为还要修行,要上课,只能课余的时间去锻造,所以只铸了三把……”欧阳木对墨画解释道。 “没事没事,已经很好了。” 墨画鼓励道。 经过这段时间,墨画发觉,小木头的铸剑天赋,其实是极好的。 就是有些缺乏自信。 而且因为缺乏铸剑材料,以及他爹让他弃铸剑学剑法的事,心中顾虑重重,所以放不开手脚。 “你放心学铸剑,想要什么材料就说,还有,铸剑上面的事,你有新的想法或思路,也可以跟我提一下……” 墨画决定培养一下小木头,“不走寻常路”的炼器思路。 因为他自己情况特殊。 无论定制灵器也好,铸剑也罢,都跟一般的炼器规范不同。 小木头如果靠得上,那自己以后就不用操心炼器的事了,可以专注于阵法了。 自己研究阵法,设计阵图。 小木头研究炼器图谱。 然后研究出来的东西,让坐镇孤山炼器行的顾师傅那边帮忙量产。 术业有专攻,又能完美分工配合。 墨画满含期望地看着欧阳木。 欧阳木有些不明所以,但忽然间,还是感觉自己肩头的责任沉甸甸的…… “好的,墨师兄。” 之后的小木头,进步很快。 墨画开始一点点放手。 不光灵剑让他炼,就连一些定制灵器,墨画说了思路,以及适配的阵法,便交由小木头去设计炼器图了。 小木头认认真真设计好,又跟墨画商量了下,解决阵法的问题,便确定了炼器阵图。 墨画将这炼器阵图拿给顾师傅看,受到了顾师傅的盛赞。 “这炼器阵图,构思精妙,切合使用,以我的水准来看,也几乎无可挑剔……” 顾师傅沉吟片刻,问道:“这……不是小公子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吧?” 墨画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阵法上,深不可测。 但在炼器上,虽有奇思妙想,常常出人意表,但毕竟基础太差,经常会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 墨画点头道:“我请一个……铸剑世家出身的师弟,帮忙设计的。” 顾师傅微怔,赞叹道:“难怪,小公子的这位师弟,一看便根基扎实,家学底蕴颇深。” 墨画也点头认同道: “是的。” …… 之后欧阳木设计的灵器,经由顾师傅负责,投入量产。 炼成之后,墨画试用了一下,觉得没问题。 再进炼妖山,墨画就把欧阳木,带到了太虚门的山头,跟自己的一众“小师弟”会了面。 墨画为大家介绍道: “这位师弟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木字,是太阿门的弟子,铸剑术很厉害,以后在炼妖山里,大家多多关照一下。” 太阿门弟子? 一众太虚门弟子有些奇怪。 太阿门的弟子,怎么也跟着小师兄混了? 不过小师兄做事,向来自有深意。 小师兄让大家关照一下,大家关照下就是了。 更何况,太阿门本就与太虚门有渊源,弟子之间友好交流,也非坏事,他们也并不排斥。 太虚门弟子们纷纷拱手道: “欧阳师弟好。” 宗门之间,师兄弟师姐妹的辈分,首先按“届”算。 高一届的,便是师兄师姐,低一届的,便是师弟师妹。 若是同届,一般情况下,是按年龄算。 年长的做师兄师姐,不然就是师兄师妹。 欧阳木瘦瘦的,看着年纪小了点,因此大家便喊他师弟了。 欧阳木微黑木讷的脸庞,一时间涨得通红,有些结巴道: “大……大家好。” 他还从没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看过。 也没被这么多人喊过“师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墨画又道:“你们以后,若是灵器坏了,需要修补,都可以找欧阳师弟。” “好!” 太虚门弟子异口同声道。 他们一般都有传承灵器,定制灵器,会从太虚城中,“小师兄指定”的顾家商阁买。 但这些灵器,若是坏了,修起来也麻烦。 尤其是灵剑,修起来又贵又繁琐。 若能有专业的铸剑师来修,自然最好。 让小木头跟大家见个面,也就约等于拉他“入伙”了,墨画的目的初步达到了,便挥挥手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猎妖去吧。” “是,小师兄。” 一些人散去了。 还有一些弟子,找墨画有事,便三三两两上前来问道: “小师兄,你昨天教的猎妖阵法,我还不大会用,不是用神识开启么?” “是我神识太弱了么,怎么控制不了……” “小师兄,你有空跟我说说,怎么杀黑熊罴呗……” “我想锻造一双流星锤,用熊掌代替锤子。” “小师兄,有没有能克制土系妖力的道袍,以及能够破甲的定制灵器?我去顾家商阁问了,他们也不知道……” “小师兄,我们待会杀一只金钱蟒,血比较稀有,血要给你留着么……” …… 墨画尽心尽力,一一作答。 弟子们得了满意的回复,各自散去了。 一旁的欧阳木,却看得心惊。 此时他才意识到,墨师兄在太虚门的地位,远比自己想得,还要高很多。 即便是他兄长,天赋卓绝,温文尔雅,堪称同届翘楚,在太阿门内威望极高,但也绝没有这种号召力…… 欧阳木看了看目光清澈,气质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宛如一个单纯少年的墨画,有些恍然失神。 “怎么了?”墨画问道。 欧阳木笑了笑,“没什么……” …… 此后一段时间,欧阳木更加尽职尽责。 墨画手中的灵剑,在欧阳木的建议下,也优化了好几版。 每优化一次,威力就强一分。 但渐渐地,灵剑的品质也达到了一定限度。 墨画御剑的威力,也达到了一个瓶颈。 “墨师兄,用一品初阶妖兽的材料,固定剑阵,特定形制下,目前御剑的威力,也只能如此了……” “若要再提升,就要用二品中阶以上的妖兽材料。” “但这些材料,熔炼难度较大,以我目前的修为,还用不好……” “其次,就是剑阵了……” 欧阳木与墨画接触下来,也明白了墨画这种“御剑”的原理,既觉得有些取巧,又觉得十分“赖皮”。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御剑,尤其是在深不可测的墨师兄手里,又强大得可怕。 欧阳木道,“这种御剑的威力,根本还是依赖剑阵,剑阵越强,御剑的威力越强。” “对了,墨师兄,”欧阳木又问墨画,“你家传的剑阵,只有金系剑阵么?” “家传的剑阵?”墨画一愣。 欧阳木疑惑,“不是你跟我说的么?” “哦,对……” 墨画差点忘了。 他跟小木头说,自己剑上的“断金剑阵”,是自己家传的金系剑阵。 小木头心地好,墨画说了,他也就信了。 “是的,没错,是我家传的。” 墨画强调了一遍,而后摇头道,“我们家就只传了这一副,暂时没其他的了。” 以后家里还“传不传”,要看其他宗门或是家族,给不给自己送了。 欧阳木闻言,有些可惜,“若有其他剑阵,就可以尝试多种属性,多种形制的灵剑了。” 墨画微微叹气。 确实…… 随后他目光一闪,问道:“不用剑阵行不行?” “不用剑阵?” “用其他阵法,譬如杀阵什么的……”墨画道。 欧阳木摇头,“这不行,不是所有阵法,都能随便丢进剑里的。” “剑阵是特殊的,虽然我也不太懂阵法,但从铸剑的角度来说,剑阵是与剑器契合度最高的阵法。” “剑器也能最大程度,发挥剑阵的威力。” “其他阵法与灵剑的适配度低,能通过御剑,发挥出的威力寥寥无几。” “真要用,也只有将阵法改成剑阵……” 墨画闻言一愣,随后惊道: “改成剑阵?阵法也能改成剑阵?!” 欧阳木被墨画这么一问,忽然又有点心虚,不太敢确定。 他知道墨画是厉害的阵师,因此涉及阵法的问题,他便说得更谨慎小心了: “这,我其实也不知道……” 欧阳木小声道,“这是我从我爹,还有门中大长老闲聊的时候,偶然听到的,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错谬,我就不清楚了。” “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墨画目光微凝,心中暗暗沉思。 小木头不会说谎。 这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之前画剑阵的时候,墨画没往这方面想,此时回想起来,他才突然意识到: 断金门断金剑阵中的“剑纹”,特别像某类金系阵纹的“变式”。 剑纹,是变式阵纹。 剑阵,是变式阵法! 这样就说得通了…… 墨画之前就很疑惑,荀老先生提及的阵法的门类,包罗繁多,从阴阳两仪,三才四象,一直到七星八卦。 但这其中,并不包含剑阵。 剑阵是一种特殊的阵法门类,但它显然又不能算入,两仪到八卦中的任意一类中去。 如果说,剑阵是“变式”阵法,那就合理多了。 这种变式阵法的门类,与大的阵法种类,并不冲突,而是互相交织。 理论上来说,从两仪到八卦的阵法,通过一定阵纹变式,都可以改成“剑阵”。 地火阵,可以改成地火剑阵。 地杀阵,可以改成地杀剑阵。 …… 不过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实际研究起来,肯定异常复杂,困难重重。 不然的话,剑阵就不会是剑道世家,核心的绝密传承了。 以墨画的阵法经验来看,统一的阵纹变式,将阵纹改成“剑纹”,涉及的阵理,也必然是最高深,最晦涩的那类。 “会涉及什么阵理呢?” 墨画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名词: 阵流! “剑道阵流?” 阵流涉及阵法本源,接近阵法本质。 领悟大道本源,掌控某类“剑道阵流”,便能通过阵纹变式,将天地阵法,转化为“剑阵”? 墨画心中一颤。 假如这个设想如果是对的,那么…… 墨画心思急转,继续推想下去: 自己如果将逆灵阵,或是灵力聚变的原理,运用到阵法,然后通过剑道阵流,进行阵纹变式,转化为剑阵。 那岂不是就有了…… 灵力崩解剑阵和灵力聚变剑阵?!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七章 少年 神识御剑,以神识为操控,以灵剑为媒介,以剑阵为形制,以灵力逆变和灵力聚变的法则,造成恐怖的杀伤力…… 墨画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可惜了…… 他到现在,还没正统学过阵流。 而有关剑阵,他也仅仅只学会了一个“断金剑阵”,更别说化繁为简,化众为一,涉及剑道本源的“剑道阵流”了。 这个目标还太远。 不过得益于此,墨画也渐渐有了思路和方向。 神识御剑和阵法杀伐相结合。 此后多学阵法,领悟万物法则; 多练御剑,提升剑道认知。 将来终有一日,会神悟大道,与剑阵合一,创造出一种以“神识御剑”为法门,以剑为形式,以阵为核心,承载大道法则之力的剑道“大杀器”! 墨画心中期待不已。 他拍了拍欧阳木的肩膀,满含期许道: “一定要好好学铸剑!” 以后铸剑的事,都要靠小木头了。 欧阳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被墨画认可,他还是有些开心。 之后他还是努力钻研铸剑。 灵剑的品质,目前到了极限。 御剑的威力,也达到了瓶颈。 欧阳木只能从其他角度,思考改良的方法,首先就是压缩成本。 墨画这种“不正经”的御剑术,每施展一次,就会“献祭”一把灵剑。 灵剑成了消耗品。 长时间用,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欧阳木想着,既然威力提不上去了,那就降些成本,为墨师兄省点功勋。 功勋可是很难赚的。 这点他深有体会。 虽然现在替墨师兄铸剑,他也跟着吃肉喝汤,赚了一笔可观的功勋,但“勤俭节约”的习惯,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欧阳木和墨画聊了聊,便开始尝试如何在不减损威力的情况下,合理地“偷工减料”,用一些“廉价”素材,来炼制灵剑。 一般灵剑,因为要长期使用,兼顾威力和耐用,因此铸剑工序繁琐,炼器材料昂贵,一分材料一分货,没有偷工减料的余地。 但墨画这种御剑,剑阵一炸,灵剑用一次,就坏一把。 所以为了让灵剑“结实耐用”,“剑形稳固”,“美观典雅”……等诸多的传统铸剑思路,都可以摒弃。 甚至,剑器本身,都可以采取“炸裂”的结构。 不要结实耐用稳固,而要易燃易炸易爆裂。 这是墨画偶然间说的。 欧阳木也第一次知道,剑器还能有这种古怪的“炼法”。 炼器也不都是“照本宣科”,一丝不苟按照规范来的。 “物的规范都是人定的,而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根据活着的人,灵活地改变死板的‘物’……” 墨画如是道。 欧阳木宛若醍醐灌顶,敬佩道: “墨师兄,你懂得好多!” 虽然墨师兄的炼器水准不咋样,但讲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人为本,不拘形制……” 欧阳木认真点头。 就这样,欧阳木这个原本有些木讷拘谨老实本分,“小木头”一样的孩子,在炼器上也渐渐被墨画带“歪”了…… 此后欧阳木开始尝试更多的炼器思路。 以修士需求,实际功用为指导,进行炼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墨画也省心了不少。 基本上,他只需要说自己需要什么灵器,要达到效果,要用到什么阵法,小木头自己回去琢磨琢磨,次日就能给墨画设计出一幅炼器图。 而太阿门和太虚门离得也比较近,交流也方便。 ……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数月。 在墨画的带头下,太虚门猎妖的“队伍”不断壮大。 猎妖的“攻略”越来越多。 猎妖的流程越来越清晰,配套的灵器越来越完善,狩猎的体系也越来越成熟。 猎杀的妖兽越来越多,剥取的素材,种类也更是多样。 但凡跟着墨画,在猎妖山混的太虚门弟子,都有大笔功勋进账。 而有如此丰富的妖兽素材,欧阳木的炼器水准,也飞快提升着。 与此同时,因为常跟在墨画身后,也常替太虚门弟子修补灵器,欧阳木跟许多太虚门弟子也熟悉了起来。 在太阿门里,欧阳木比较自闭。 因为他出身特殊,是欧阳家嫡系,本应像他大哥一样,成为宗门翘楚。 但与兄长相比,他却平平无奇,为人木讷,不善交际。 太阿门的弟子,看他的眼光便比较古怪。 嫉妒,鄙夷,疏离,同情,兼而有之。 欧阳木很不自在。 但跟墨画,以及太虚门的弟子混在一起,欧阳木就轻松多了。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炼器和铸剑。 别人都喊他“小木头”,没人在乎他姓不姓“欧阳”,更没人把他和他那卓尔不群的兄长作比。 大家只把他当成师弟,当成一个可靠的炼器师,他也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欧阳木虽然性情还是有些木讷,但眉眼之间,却开朗了许多,瘦削的脸上,也常挂上了朴实的笑容。 就是有时候,他也有点弄不明白。 他一個太阿门的弟子,跟自己同门的关系都不好,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跟太虚门的弟子打成一片了…… …… 又过了月余,眼看着再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墨画在太虚门的第四年,在忙忙碌碌中,也快要结束了。 这日也是旬休,墨画和往常一般进山,沿路一堆太虚门弟子向他问好。 “小师兄好!” 墨画也笑眯眯地,一一挥手打招呼。 如此在山间走着,一直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墨画挑了块大石头,盘腿而坐,面前摆上灵剑。 这是一把,看着朴素,甚至略显得“廉价”的灵剑。 同时,这也是小木头按照墨画的意思锻造出的,最新一款“粉碎式”的灵剑。 既然所御之剑必然损坏,那不如就让其彻底粉碎。 剑阵爆开的瞬间,灵剑也会“炸裂”。 这样有两个好处。 一是灵剑炸裂,细碎的剑片,会随着剑气四散爆开,宛如暴雨梨花般的暗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御剑的威力。 二是可以“毁尸灭迹”。 御剑之后,灵剑直接粉碎式“销毁”,没有留下成形的剑器,就不容易被人看出这种御剑术的底细。 而且,这款灵剑,造价也便宜。 小木头也研究了很久,尝试了许多次,才将这种粉碎式灵剑给炼制了出来。 墨画便又来试剑了。 “二品初阶的飞禽类妖兽不行,有点弱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飞禽妖兽本就比走兽的血气薄弱,皮肉防御也差些,只是仗着能翱翔九天,速度飞快,这才显得棘手。 但这些优势,无一不被墨画的“御剑”克制。 之前小木头改良过灵剑之后,墨画就已经能一次“御剑”,单杀一只鹰妖了。 如今这把灵剑几经迭代,又增强了不少,墨画想拿更强点妖兽来试手。 “二品中阶的妖木鹰。” 这是墨画特意选的目标。 妖木鹰在二品中阶妖兽中,算是比较弱的,但肯定比二品初阶的要强不少。 墨画静下心来,放开神识,坐在原地“守株待兔”。 等着有没有这妖兽从天空飞过,让自己刺上一剑。 可等了半天,飞过去的都是二品初阶的鸟妖。 墨画微微叹气。 想在外山,碰到一只二品中阶的妖兽,的确要看点运气。 当然,也主要是太虚门这几个山头,杀得有点狠了。 虽说炼妖山妖兽太多,他们这些弟子也杀不完,但妖兽也知道哪个山头险恶,哪里修士凶险,也是会看情况迁徙的。 二品初阶妖兽少了,中阶的自然也更少了。 墨画无奈。 “换个地方看看?” 出了太虚门的这几个山头,说不定能碰到。 反正都在外山,自己也都踩过点,不会有太大危险。 墨画收起剑,站起身眺望远方,而后挑了个感觉可能遇到妖兽的方向,径直迈步走了过去。 出了太虚门的山头,果然周围的山势,看着就陌生了一点。 又走了一会,便见到了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 他们身上,有的穿着宗门道袍,有的没穿。 穿宗门道袍的,是因为同门弟子比较多,要互相照应。 没穿道袍的,是三五一群的小队,为了低调行事,不暴露底细。 墨画想了下,默默脱了自己身上的太虚门道袍,换上了一款淡灰色的便服。 自己一个人,还是低调点好。 如此走了一段时间,墨画终于发现了一只二品中阶妖木鹰的踪迹。 他放开神识,沿着踪迹,一直追到一处山林,果然见到那只鹰妖,正在山林之上盘旋,目光凶戾,不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鹰妖身躯庞大,隐隐透露出的气势,有些惊人。 无论是血气,还是妖力,都比寻常二品初阶妖兽,要高上一个档次。 墨画往后看了看,先给自己选定了一个逃命的路线。 万一这一剑飞出去,没重创这只鹰妖,那自己必须当机立断,溜之大吉。 否则被这鹰妖盯上,就有些麻烦了。 墨画选定好路线,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开始盘地而坐,取出灵剑,以神识锁敌,以神念控剑。 神念一动,灵剑共鸣。 一道璀璨的金光乍现,从天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金线,伴随轻微的剑鸣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了那只盘旋在空中的妖木鹰。 灵剑命中的瞬间,金色剑气绽开。 剑阵化作的剑气,宛如小型飓风,绞杀着妖木鹰的神躯。 而灵剑本身,也被剑气摧毁,支离破碎。 剑身粉碎,裂成道道细碎的剑片,与剑气混合,宛若白日金色烟火一般爆开。 碎剑与剑气,一同绞杀。 即便是二品中阶的妖木鹰,猝然之间,也难以抵挡。 它的羽毛,被剑气绞碎,与此同时,碎裂的灵剑,也切割着它的皮肉。 这种粉碎式御剑,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剑气与剑器合一。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妖木鹰自空中坠落。 一剑祭出,早就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的墨画,见状神色一喜。 这种粉碎式御剑的威力,比他预期的还要强上一些。 按照他的经验,飞禽妖兽,但凡直接从空中坠落,伤势都不会轻。 墨画决定上前看看。 若是这妖兽伤势太重,有机会杀了,那就补下刀。 一只二品中阶妖兽,即便被剑气所伤,肉身不完整,也是一笔不菲的功勋。 若是这妖木鹰,妖力浑厚,伤势并不重。 那就算它命大。 自己就不招惹它了。 墨画循着妖木鹰坠落的方位找去,可到了地方,却有些错愕。 没有妖木鹰的身影…… 他的面前,是一小段悬崖。 妖木鹰坠落在地上时,似乎扑棱了几下,好巧不巧地,从悬崖又摔了下去。 墨画探头看了看,悬崖并不高,虽然有点云雾,但隐隐约约,能看到悬崖下面的山林。 看样子并不危险。 墨画想了想,便将灵力附着在手脚上,贴着悬崖,一点点往下落。 可悬崖陡峭,山势也比他想得要高。 足足花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墨画才落到崖底。 到了崖底,是一片草木茂盛的山林,仍旧没有妖木鹰的踪迹。 墨画放开神识,感知气息,并通过天机衍算,窥测因果,终于在地面上,发现了渗入土壤的血迹,以及一缕淡淡的因果气机。 墨画循着气机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去,目光微凝。 他找到了妖木鹰。 但是他的妖兽,被人抢了! 此时的妖木鹰已经死了,躺在地上,鲜血流尽,彻底没了气息。 而它遍体鳞伤的躯体上,除了细碎的金色的剑痕,又多了一道明显的剑伤,似乎是被极其凌冽而强大的剑气所伤,这才因此毙命。 而妖木鹰的旁边,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淡青色的衣袍,看样子年龄不大,面容英俊,肤色白皙,眉眼之间带着傲气,目光锋利如剑。 不只目光,甚至他整个人,站在那里,都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灵剑。 墨画目光微沉,想了想,还是没有刻意隐匿气息,径直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那少年十丈之外。 那少年察觉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冷漠的目光触及到墨画,有一瞬间错愕。 墨画开门见山,指着妖木鹰道: “这只妖兽,是我的。” 青衣少年闻言,神色又冰冷起来,甚至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的?” 他的声音,既有少年的清脆,又如剑锋一般带着寒意。 “是的,”墨画点头,往上指了指,“我用剑杀的,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掉到这里了。” 用剑杀的…… 少年看了眼妖木鹰身上的剑痕,眼中的敌意忽而更重,冷笑道: “现在它是我的了。” 墨画一怔,目光微微凝起,神色漠然道: “你……想抢我的东西?” 青衣少年心中微微一怔,冷笑道: “我抢了,又能如何?” 少年语气之中,带着桀骜。 墨画微微挑眉。 他看出来了,这个一身淡青色衣袍的少年,也是筑基中期修为,修的是剑法,剑气精湛,不知是哪一门的弟子。 但不管他是哪一门弟子,至今还没有同境界的修士,敢抢他的东西。 即便抢了,也要连骨头带血吐出来。 况且,这少年一脸桀骜,对自己也有明显的敌意,显然并不会轻易罢手。 墨画目光微微深邃,缓缓道: “敢抢我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山林寂静,气氛忽然有些压抑。 对面的青衣少年,神色冷峻,但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这个小鬼,不太对劲…… 明明血气微弱,灵力微薄,但其周身的气息,却缠绕着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那一瞬间,他便察觉出,眼前的小鬼,绝不是一般的角色。 这种压迫感,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无比清晰。 这种从“剑心通明”得来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小少年,必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大敌”。 但这也激起了他心中的傲气。 修剑之人,剑心自当无畏无惧,一往无前。 青衣少年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兴奋。 只有击败强敌,他的剑道,才能更强!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小修士,到底强在何处,但直觉不会骗人,剑心的预感,也不会有假。 青衣少年,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的长剑,是一把古朴空灵,又带着莫名意蕴的古剑。 剑身莹润,翻着淡淡蓝光,宛如澄澈的月色,又隐藏着优雅的杀机。 他神情专注,目光冰冷,周身剑气流转,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墨画微微挑眉。 好锋利的剑气。 同届之中,他还没见过这么强的剑修。 即便是司徒剑,也不曾有这般剑道气势。 山林之中,剑光一闪,凶机骤现。 没有一句废话,青衣少年长剑一指,一道淡蓝色剑光,便如一弧弦月,破空而至。 墨画身形如水,从容避开。 剑气从墨画身边劈过,削断了树干,没入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剑痕。 这道剑痕,与那妖木鹰身上的剑痕,几乎一模一样。 墨画反手丢了一个火球术。 这火球术威力不及青衣少年的剑光,但又快又准。 青衣少年身化剑光,几个闪身,便拉开了距离,可这火球术宛若锁定了他一般,微微一绕,改变了距离,又向他飞去。 青衣少年神色微沉,长剑一劈,一道剑光便将火球术劈开,两相抵消。 但火球术的威力,明显比不上剑气。 而眨眼的功夫,第二枚火球术又至。 青衣少年瞳孔微缩。 这个法术,也太快了。 他反手劈出一道剑光,又将这火球抵消了。 “还好威力不行……” 青衣少年默默道。 之后两人,就你放火球,我劈剑光,同时借助身法,辗转腾挪,在山林中不停交手着。 双方都在试探。 墨画想试试,这青衣少年的剑法,到底有多厉害。 青衣少年则想试出,墨画到底还有哪些手段。 片刻之后,墨画觉得差不多了。 剑气很强,但也就是筑基中期顶尖的水准,或许还有大杀招,但在自己面前,他肯定用不出来。 少年的身法,似乎也是剑遁类的身法。 快是快,但没自己快,而且跟剑光一般,直来直往,缺乏变化。 墨画开始考虑,该用什么手段,将这个青衣少年拿下了。 是近身用小陨石禁术,还是拉远距离,用神识御剑。 又或者是偷偷画阵法,埋伏一手,然后再用法术轰炸…… 墨画有点纠结。 纠结的是,有些威力太大的手段不好用。 虽说这少年抢了自己的妖兽,脾气也差,但也不能因此就真把他打死,不然就惹下麻烦来了。 胜而不杀,就有点难了…… 而另一边,青衣少年却有些烦躁。 翻来覆去,就是火球术。 两人来来回回,交手了数十回合,可这小鬼,全是用的火球术。 “莫非是在羞辱自己?!” 青衣少年微怒,而后冷声道:“你就只会火球术?你断金门的剑法呢?为什么不用?” 墨画又丢了两枚火球术,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是断金门的,用什么断金门剑法?” 青衣少年闻言一愣,又劈出两道剑气,抵消了火球术,而后皱眉问道: “你不是断金门的?” 墨画反问道:“我哪里像是断金门的了?” 青衣少年指了指妖木鹰,“你说这鹰是伱杀的,上面这些剑痕,不是断金剑气么?” 墨画一愣,心道原来如此。 他神识御剑,用的是断金门的剑阵,催发出来的,自然就是断金门的剑气了。 当然,断金剑气什么的,肯定是不能承认的。 墨画道:“这是我家传的剑气,怎么就是断金剑气了?” 青衣少年皱眉,“这剑气是金系……” “金是五行之一,这世上修金系剑气的剑修那么多,与他断金门有何关系?” 墨画理直气壮道。 青衣少年一滞,顿时没话说了。 这话似乎……的确没毛病。 断金门以金系剑气见长,但并非所有金剑传承,都是断金门的…… 是自己看到这些金色剑痕,便断定这鹰妖,是断金门那些杂碎以剑气所伤,因此才武断了…… 青衣少年默默收起长剑。 墨画有些意外,“你不打了?” 青衣少年拱了拱手,坦诚道: “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虽是道歉,但脸色僵硬,明显心里有些别扭。 见他如此直接地道歉了,墨画反倒有些意外,他指了指妖木鹰,“那这妖兽……” 青衣少年有些犹豫,但也只踌躇了片刻,便干脆道: “是你的。” 墨画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抢自己妖兽的孩子,那就是好孩子。 一些误会而已,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 墨画背着手,拢起袖子,目光从深邃转为清澈,收敛起了杀意。 那青衣少年打量了一下墨画,发觉墨画身上,那股诡异的压迫感,以及令人心悸的威胁感,转瞬间全都消失无踪了,心中微微震动。 他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郑重问道: “你是什么宗门的?” 墨画微微皱眉。 这少年说话有些耿直,脸色有点冷,而且还带着傲气,不太讲礼貌。 墨画便对他道:“问人来历之前,要先自报家门。” 青衣少年一怔,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便拱手道: “冲虚门外门弟子……” “令狐笑。” 墨画一怔。 令狐笑? 他看了看这少年冰冷的脸,心里腹诽道: 这令狐笑,也没见他笑过啊……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八章 令狐笑 不会笑的令狐笑自报完家门,就目光如剑,盯着墨画。 墨画也拱手道: “太虚门,墨画。” 令狐笑一怔,而后想起,冲虚门和太虚门,祖上同归一脉,也算是有渊源的宗门,神色缓和了不少,眼中的敌意也渐渐消散了。 墨画目光微动,想起之前的事,问道: “你跟断金门有仇?” 令狐笑犹豫片刻,微微颔首道:“算是……” “什么仇?”墨画十分好奇。 令狐笑不常与人交谈,但墨画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总感觉不说不太好。 而且此前二人的冲突,是自己的误判造成的。 他心性虽孤傲,但事理总要说清楚。 令狐笑便开口道: “断金门的弟子,卑贱无耻,在这山头里,三番两次抢我的猎物。” “我与他们屡次交手,结了不少仇。” “今日我见这头鹰跌落悬崖,身上有金色剑痕,便以为是断金门在猎妖,这是断金门的猎物,理所当然,就出手抢了……” 令狐笑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墨画,“而且,你也没穿宗门道袍,我也不知你的身份……” …… “哦……” 墨画恍然,心里大概明白了。 令狐笑见了鹰妖,见上面有金色剑痕,怀疑是断金门的断金剑气所致。 他其实猜得没错,这的确是断金门的断金剑气所致。 只不过是自己用断金剑阵,模拟出的剑气。 而这鹰妖,是自己御剑击伤的。 自己进这片山头之前,为了低调行事,学着别人换下了太虚门的道袍,只穿了淡灰色的常服。 令狐笑认不出自己的身份,理所当然就会以为,自己是断金门的弟子。 断金门抢他的妖兽,他自然也要抢回来,所以才会有那么明显的敌意。 而现在,误会弄清楚了,他也没有死要面子嘴硬,而是坦然认错道歉了。 这只二品中阶妖木鹰,虽然值不少功勋,但他也很大方地还给自己了。 墨画微微颔首。 虽然看着孤傲,不好相处,但这冲虚门的弟子,倒挺有原则,行事也还是挺讲究的。 墨画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随即他盯着令狐笑看了一眼,又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一个人进山猎妖?” 令狐笑下巴微微扬起,颇有点自负道: “我一个人就够了。” 墨画目光微惊。 看令狐笑的样子,虽有些臭屁,但也不像是说在谎。 但是一个人……纵使再强,在这妖兽丛聚的炼妖山里,也不太容易狩猎。 墨画看了眼妖木鹰身上的剑气伤痕,回想了一下交战之时令狐笑的剑法,又根据自己常年的猎妖经验,大概琢磨了一下。 这个令狐笑,应该是“捡漏式”猎妖…… 有些妖兽被修士所伤,逃遁在山林中; 又或者妖兽之间,因争夺地盘互相厮杀,而身受重伤。 这些受伤的妖兽,实力会弱一些。 而令狐笑的剑法,足够精湛,配合传承灵剑,可以凝聚极强大的剑气,短时间内速战速决,诛杀一些负伤的妖兽。 这样一来,一人一剑,杀一只妖兽,功勋也都是他一個人的。 哪怕效率低一点,但只要开张,就能赚上不少。 但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困难重重。 除了剑法要精深,杀伐要猛烈外,如何感知妖气,寻觅妖兽,规避风险,逃生自保,都要兼顾。 而且,还很靠运气。 毕竟负伤的妖兽,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若是出了一些意外的凶险,自身落入险境,也没人能拉一把。 所以,狩猎妖兽,最好是跟同门一起结成小队,互相能有个帮衬。 “你不跟同门一起么?”墨画又好奇问道。 令狐笑脸色有些难看,冷冷道: “我说过了,一个人就够了!” 墨画明白了。 同门不带他玩。 不知是他天赋太高,遭人妒忌,受人排挤。 还是他脾气太冷,人缘不好,所以没有朋友,只能一个人到山林里猎妖了。 墨画又问:“那断金门呢?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 令狐笑冷冷道:“三五个人,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人多了,我靠剑遁脱身,他们也追不上我,只是……” 令狐笑微怒,又有些鄙夷,“这群断金门的杂碎会声东击西,两三人拖着我,剩下的人抢我的妖兽。” “抢了他们就跑,当真……卑鄙无耻!” 墨画看出来了,这个令狐笑应该不太擅长骂人。 即便心中气愤,但嘴里翻来覆去,都是“卑鄙无耻”这几个字。 不过…… 墨画微微沉吟。 能正面凭借剑法,以一当五。 这个叫令狐笑的少年,在冲虚门中,绝非无名之辈。即便不是数一数二的天才,估计也是剑道之中的佼佼者。 墨画正思索着,忽然见令狐笑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声音郑重道: “墨画,我要跟你再打一场。” 墨画一愣,“为什么?” 令狐笑目光微沉,“你虽然看着不强,但我隐隐感觉,伱的实力深不可测,应该是个高手,我想与你一决胜负。” 墨画大概明白,这人为什么没朋友了。 天赋虽好,但心性孤傲,好斗。 脑子也有点怪怪的…… “不打。”墨画摇头。 “为什么?”令狐笑有些不解。 墨画理直气壮道:“没好处的事,我为什么要打?” 他可是很忙的。 这种“过家家”一样的切磋,纯属浪费时间。 有这个时间,他去修行,学阵法,练御剑,杀妖兽,赚功勋不好么…… 令狐笑一怔,生气道: “剑修问剑,自当无畏无惧,一往无前,战胜强敌,才能锤炼极致的剑法,塑强大的剑心……” 墨画无所谓道:“我又不是剑修,极致的剑法,强大的剑心这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也学剑了么?” “我就随便学学,又不靠这个吃饭……” 令狐笑一滞。 他发现墨画这个人油盐不进,现实得很,一点也理解不了剑修孤高的追求,有些恨其不争,气了半天,冷冷地憋出了几个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墨画敷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 墨画见时辰不早了,看了眼令狐笑,又看了眼那只妖木鹰,略作思索,便道: “这只鹰你要么?我分你一半。” 令狐笑一怔,摇了摇头,“说了给你了,我不要!” 墨画道:“这只鹰虽然是我伤的,但最后是你补的一剑,所以算起来,是我们两个合力杀的,所以也有你的份。” “我虽不喜欢吃亏,但也不想占别人便宜。” “一人一半,我不吃亏,你不上当。” 令狐笑沉默了。 墨画想了想,又道:“你真不要?这可是二品中阶妖兽,还是飞禽类的,折算成功勋,大概有两三千点,平分下来,大概一人一千多点功勋……” “一千多点功勋哦。” 一千多点功勋?! 令狐笑心中一跳,当即又有些动摇了。 他对飞禽妖兽,知之甚少,不清楚品阶。 但适才他以冲虚剑气,强杀这只妖兽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料想这只妖兽,必然品阶不低,大概介于初阶到中阶之间。 但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一只二品中阶的飞禽! 而这个叫“墨画”的太虚门小弟子,只是孤身一人,也只有筑基中期修为,到底用了什么家传的剑法,才能将这只飞在天上的鹰妖,击成重伤,坠落倒地的…… 令狐笑此时细细想来,越想越心惊。 同时心中那种,面对强敌的热血感油然而生。 他开口又是:“你与我打一场。” “有空再说吧……” 墨画懒得理他,随口敷衍道。 而后他又问了一遍:“这一千多点功勋,你还要不要?” 令狐笑又沉默了。 墨画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想要。 就他这孤身一人,狩猎妖兽的效率,功勋赚得肯定也没那么容易。 一千多点功勋,也必然是笔巨款。 只是他这人心性高傲,未必开得了口。 墨画叹了口气,“你把这鹰的皮毛扒了,骨头剔了,随后我们一起去山门那里,换了功勋,我们一人一半。” 令狐笑没有说话,如此沉默了片刻,便默默开始动手,给妖木鹰扒皮剔骨了…… 一千多点功勋,实在太多了,他的确拒绝不了。 令狐笑把妖兽素材处理好,装进储物袋,递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后,揣进了怀里,对令狐笑道: “走吧,一起下山。” 说完他不待令狐笑回应,就一个人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径直往山下走了。 令狐笑看着墨画的背影,迟疑了片刻,默默跟了上去…… …… 两人走后,附近的山林里,一个修士缓缓露出了身影。 他看了眼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忽而一怔,往右手边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右手边也出现了一个人。 突然出现的两人,察觉到彼此,都是猛然一惊。 而后互相对视,神情都微妙起来。 “子悠?” “玄见?”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而后同时又都心中了然。 荀子悠道:“你们冲虚门的老祖,让你暗中关照一下,你们这个冲虚门的剑道天才?” 名为“玄见”的冲虚门长老叹道:“剑心通明,五百年难得一遇,老祖可不得当宝贝么?” “关键是,他性子孤僻,独来独往的。我若不盯着,他便是死在这山里,被妖兽连骨头带肉给吃了,怕是都没人知道……” “也是……”荀子悠点头道。 五百年一见的剑道天才,太虚门要是有,也得当宝贝供着。 炼妖山虽是一种试炼,明面上生死自负,以培养弟子面对危机的能力。 但这种可遇不可得的天才,总归是例外,若真死在了山里,就真的是宗门莫大的损失了。 冲虚门长老问荀子悠,“你呢?做什么来了?” 荀子悠目光微微漂移,“我就是……偶尔闲逛,恰好路过了这里。” 冲虚门长老不悦,“我跟你说实话,你却消遣我?你闲逛能逛到这里,还隐着身形,匿着气息,做贼一样?” 荀子悠没答话。 冲虚门长老哼了一声,看了眼远去的墨画,若有所思,“谈吐气质,的确不一样,但是资质,看着倒也一般啊……” 冲虚门长老转过头,问荀子悠: “这孩子,到底什么背景?什么来历?有何特殊?竟要你亲自盯着?” 荀子悠知道瞒不过,想了想,开口叹道: “阵法天赋不错……” “阵法?”冲虚门长老愣了下,“你们太虚门,什么时候主修阵法了?” “剑法呢?” 冲虚门长老有些恨铁不成钢,“连以铸剑为本的太阿门,都主修剑法了。我冲虚门其他不行,但论剑气,仍旧是乾学州界翘楚,你们太虚门呢?你们的剑法呢?” 荀子悠白了他一眼,“神念化剑,给你你敢学么?” 冲虚门长老一滞,想了想,点头道: “这倒是,我不敢学,我不配……” 那种“自残”的东西,变态才会去学。 荀子悠长长叹了口气,“三家分流,我太虚门真正拿得出手的,根本没法传,还能怎么办?只能混混日子了……” 冲虚门长老不说话了。 的确,从太虚门的角度来看,的确是挺难的。 “不过,”冲虚门长老又疑惑道,“那孩子,叫‘墨画’是吧?阵法能有多好?值得你亲自关照?” 荀子悠心中暗道: 说出来吓死你。 但是我偏不说。 “也就一般般吧,矮个子里拔将军,比同辈弟子,好了那么‘一’点点……”荀子悠意味深长道。 冲虚门长老不信。 能让老祖授意,让金丹长老暗中照看,这样的弟子,阵法水准绝对不可能“一般般”。 荀子悠这个厚脸皮的,肯定说了假话。 冲虚门长老心中默默道。 但是,要说真有多强,他也不信…… 太虚门又不是阵法宗门,也不以阵法见长。 这孩子阵法再强,难道还能比十二流的万阵门,以及四大宗,尤其是有阵流渊源的乾道宗还强么? 不过情况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太虚门尽力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冲虚门长老很是体谅。 “有空一起喝酒。”冲虚门长老道。 “有空再说吧……” 荀子悠神色复杂。 墨画这孩子,一点不让他省心。 冲虚门长老也就随口说说,他也很忙,盯着这个心性孤傲,剑心通明的剑道天才,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是临行前,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宗门改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多嘴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荀子悠皱眉,“太阿门想进四大宗,你们冲虚门,莫非也是这个想法?” 冲虚门长老失笑,“我冲虚门差得远了,只是……”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旦改制,格局变动,宗门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们冲虚门,只是以进维稳罢了,能留在‘八大门’就行。四大门的事,至少最近不考虑……” 荀子悠点了点头。 冲虚门长老淡淡笑了笑,但心中却微微沉思。 “最近”不考虑罢了…… 假如令狐笑那个孩子,能将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也能将冲虚剑气,修到极致…… 冲虚门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太阿门和冲虚门,表面上看,必然是太阿门最强,但究竟谁能更先一步,迈进四大宗。 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还真不好说。 令狐笑那孩子的剑道天赋,可比外人想得,还要可怕得多…… 甚至此事在冲虚门内,也只有老祖在内的,寥寥几个嫡系长老知道。 世人只知冲虚门,出了一个五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但根本不知,这个剑道天才,究竟“天才”到了何种地步…… 冲虚门长老心底微颤。 荀子悠自然也不知他心里所想。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互相告辞了。 …… 而此时,冲虚门的这个剑道天才,已经默默跟在墨画身后,翻山越岭,来到了炼妖山的山门处。 “二品中阶妖木鹰的素材,换成功勋,谢谢。” 墨画递出储物袋,很有礼貌地说道。 “二品中阶?”山门处收售材料的弟子闻言一愣,“你不是杀二品初阶么,中阶也能杀了?” 之前墨画经常找他,用二品初阶的鹰隼妖类兑换功勋,他跟墨画也比较熟。 墨画笑了笑,“运气好,捡了个漏。” 那弟子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多运气好…… 不过这种事,他也不方便多问。 无论用什么手段,能杀了妖兽,那就是本事。 他将妖木鹰的羽毛,骨骼,爪牙,头颅之类的材料清点了下,心中微算,便道: “合计两千六百七十二点功勋,你看看。” 墨画翻了下清单,确认了下没问题,点了点头。 功勋汇到了他的太虚令中,墨画又分了一半,给了令狐笑。 令狐笑愣了下。 他没想到,墨画竟真的这么大方,眼皮子眨都不眨,就将这么一大笔功勋,分给了自己。 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这么“阔气”且大方的宗门弟子。 而且,对自己这么大方的弟子,不是冲虚本门的,而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还因为误会,有了点过节的太虚门弟子…… 令狐笑一时心情复杂。 墨画却盯着令狐笑,心思微动。 这个剑道天才少年,剑法的确很厉害。 从剑气来看,他修的剑法,应该就是冲虚门的镇派绝学,冲虚剑气诀。 这种剑诀,自己肯定学不来。 这种剑气,也不是自己能修来的。 但是,这么强一个剑修,可以拉拢拉拢,拉来当“打手”也是好的…… 墨画眼睛眨了眨,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微笑。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九章 筹码(为盟主龇牙不咧嘴加更~) 回去的路上,墨画又刚好和令狐笑一路。 太阿门所在的太阿山,冲虚门所在的冲虚山,和太阿门所在的太虚山,三山一脉,位置毗邻。 两人回宗的方向是一样的。 令狐笑仍旧冷冰冰的,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但偶尔会看墨画一眼。 墨画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疑惑道: “怎么了?” 令狐笑认真道:“你答应了,要跟我打一场的。” 墨画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令狐笑有些生气,“就是刚刚在山里!”他皱着眉头,“你想言而无信?” 墨画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我是说,‘有空再说’……” “你什么时候有空?”令狐笑问道。 墨画叹了口气。 自己就随口那么一说。 谁会闲得无聊,真跟他打架…… “对了,”墨画怕他纠缠,转移话题道,“断金门一直抢你的妖兽,你不想抢回来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令狐笑道。 “那你一直被他们抢,岂不是赚不到功勋了?”墨画又问。 令狐笑沉默了,而后他神色微冷,目光之中透露出锐利的剑意,整个人锋芒毕露: “等我剑道有成,他们都不是我的一剑之敌,我再好好算这笔账。” 墨画微微颔首。 天才说话,就是硬气。 “那你现在,剑道不是还没成么?” 令狐笑又是一滞。 他剑道的确还没修成,现在还无法“大杀四方”,所以反驳不了。 墨画寻思了一下,开始“循循善诱”道: “你修剑道,无论需要灵剑也好,需要天材地宝也罢,还是需要什么宗门绝密的功法或剑法传承……总归是要功勋的吧。” “依我看,伱功勋应该不算富裕……” 令狐笑本想说,自己剑法强,斩杀妖兽,赚的功勋并不少。 但想了想,墨画一千多点功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这么分给自己了。 他的“家底”估计和他的实力一样,深不可测。 令狐笑这话就没底气说出来。 墨画接着一板一眼道: “你被断金门抢妖兽,赚不到功勋,你的剑心也好,剑道也好,修得就慢,离你剑道有成的那天,也就越远……” “你就没办法找回场子。” “越是赚不到功勋,剑道修行越慢,越会一直被断金门他们挑衅,骑在头上……” “这就恶性循环了……” “有可能,等你剑道有成,想一雪前耻,教训断金门那帮弟子的时候。” “他们说不定,都已经毕业,不知到哪里逍遥去了。” “若是今后都遇不到……” 墨画叹了口气,“这辈子,你都未必能报这这个‘仇’,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了……” 令狐笑被墨画一说,忽然一怔,觉得很有道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墨画所说的,大概率就是事实。 这口气,现在不出,很可能要咽一辈子。 墨画察言观色,又道: “所以,君子不报隔夜仇,若是能报,就要趁早,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令狐笑被墨画说得沉默了,片刻后,他忽而皱眉道: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墨画叹道:“你我相遇,也算是有缘。更何况,我们三门一脉,祖上都是一家人,理应互相帮助,不分彼此。” 令狐笑有些狐疑,但他直觉上,也没感到墨画在骗他,或是在坑他。 他说这些话,似乎的确是为了他好。 “你要怎么帮我?”令狐笑迟疑道。 墨画灿然一笑,一脸阳光: “你到我们太虚门的山头猎妖,断金门被我们打怕了,不敢越界,更不敢抢你的妖兽。” 令狐笑一怔,微微皱眉。 断金门被打怕了…… 他入山晚,又比较孤僻,除了自己的剑法,别的事不太过问,所以并不清楚太虚门和断金门之间的纠纷。 只是,在他印象中,太虚门并不比断金门强多少。 而断金门又向来无赖,不择手段,到底是怎么会被太虚门打怕了的? 令狐笑有些不解。 “而且……”墨画趁着令狐笑神思不属时,又道,“你还能跟我们太虚门弟子,一起组队猎妖,这样赚功勋更快。” 墨画估算过了,以令狐笑剑气的威力,只要给他配个人,侦查妖兽,埋下陷阱,布置阵法。 阵法爆炸后,负伤的妖兽,他怕是一剑就能解决了。 一剑不行,顶多再来一剑。 令狐笑却有些排斥。 “我不与人组队。” “为什么?”墨画问道。 令狐笑微微仰头,声音冷酷道: “我要将剑法,修到极致,而剑修的路,必是孤独的路……” 墨画无语了,半晌后深深吸了口气,没好气道: “你纠结这破玩意做什么?” “极致的剑法,跟你孤不孤独,有什么关系?” “你剑法若是强了,想孤独就孤独;剑法若是不行,孤独了有個屁用?被人一剑劈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关键是修剑法!” “修剑法,就要花功勋。” “当务之急,肯定是多赚功勋,赚得越多越快越好,然后集中资源,快速提升剑道造诣……” “有人能帮着赚功勋,你不赚,你是笨蛋么?” …… 墨画口齿清晰,语速又快,噼里啪啦一顿说。 令狐笑被墨画给说懵了。 他也并非真的生人勿近,只是资质太好,遭人妒忌,被人疏离惯了。 所以久而久之,就孤僻了起来。 也不愿与人交流。 若是一直这样,直到结丹乃至羽化,他很可能会就此成为一个实力超绝,但孤僻怪异,不通人情的绝顶剑修。 但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墨画的话,回响在令狐笑的耳边,他沉思许久,默默点了点头: “好……” 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的墨画,有些诧异。 不过令狐笑既然同意,那就是好事。 墨画习惯性地拍了拍令狐笑的肩膀,神态亲切,动作自然。 令狐笑身体一僵,但也没有拒绝。 “下个旬休,你去炼妖山入口那几个山头里,找太虚门的弟子,报我的名字就行。” “你剑法这么厉害,一剑一只妖兽,一天能赚好多功勋。” 墨画给他画“大饼”。 当然,这也是实话。 令狐笑点了点头。 到了路口,两人分开,各自回宗。 回到宗门后,连续几日,令狐笑都有些心事重重。 墨画的话,做的事,总是会浮现在他脑海。 初见之时,那种隐晦的杀意,诡谲莫测的压迫感,还有从容如流水般的法术和身法; 死去的妖木鹰身上,那凌厉异常的金色剑气,以及渗入骨肉的,细碎的剑刃碎片; 后来敛去杀意时,如沐春风的笑容。 以及话语之间流露出的,阳光般的真挚和从容…… 种种矛盾,且有些违和的形象交织在一起。 令狐笑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墨画……” …… 至于墨画,回到宗门后,他就把令狐笑给忘了。 因为太忙了,又要修行,又要上课,又要练阵法,还要考虑炼器和铸剑的事,基本无暇他顾。 偶尔他研究剑阵的时候,才会想起令狐笑。 令狐笑的剑气,的确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筑基境界最强的剑气。 比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他现在修为还低,剑气虽强,但未必能真正操控得游刃有余。 而且有灵力限制,也未必能全力放出几剑。 真正实战起来,还是比较容易被针对的。 但尽管如此,也非常强了。 若是运用得当,在筑基境界,尤其是筑基中期的修士间,足以大杀四方。 还有就是冲虚剑气…… 墨画很好奇,冲虚门以冲虚剑气闻名,但这种剑气强大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这种剑气,是不是也能通过“剑阵”增幅,或是模拟。 若是能通过剑阵,衍化出冲虚剑气,那自己御剑的威力,是不是会更上一层楼? “以后有机会,要好好研究研究。” “冲虚剑气不好意思偷学,但我不学,就研究研究,应该没什么问题……” 墨画心中默默道。 …… 而此时,太虚门长老居。 几日未归的荀老先生,刚刚返回宗门,便唤来一个面容古朴的内门长老,缓缓道: “我想用一下太虚天机锁,锁一些因果,这件事,要你们慕容老祖首肯。” “但他时不时闭关,我不便贸然打扰。” “你回族里说一下,若是你们老祖出关,就告诉他一声,或是有明确时辰,我提前过去。” 那长老闻言微怔。 需要动用太虚天机锁,那必然是头等的大事了。 这种事,他也不方便问,只是拱手道:“是,晚辈遵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这长老离开后,没过多久,荀子悠又来了。 他要例行汇报一些墨画的动向,以免让老祖以为,自己在摸鱼。 荀子悠向荀老先生行了礼,而后将近日墨画在炼妖山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荀老先生。 包括练习御剑,猎杀妖兽,以及结交太阿门欧阳家,那个叫欧阳木的小子,包括遇到冲虚门那个剑道天才的事。 荀老先生心中微微诧异。 墨画这孩子做的事,总是让他始料不及…… “我知道了,你继续留心照看着。”荀老先生叮嘱道。 “是。”荀子悠拱手答应道。 荀老先生低头,不知沉思着什么。 荀子悠几次欲言又止。 荀老先生微微抬眸,淡淡道: “有话就说。” 荀子悠沉思片刻,皱眉道:“老祖,我有一事不解……宗门改制这件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看向荀子悠,不答反问道: “你觉得呢?” “明面上看,应该是四大宗,”荀子悠缓缓道,神色凝重,“可是,细细想来,此事又十分奇怪……” 荀老先生挑眉,目光淡然地看着荀子悠,问道: “哪里奇怪?” 荀子悠皱眉道: “宗门改制的目的,是改变当前宗门格局,先破而后立,改旧而换新……” “可四大宗,他们已经是四大宗了,是乾学州界顶尖的宗门了,他们要改什么格局?” “一旦宗门改制,最好的情况,他们依旧是四大宗。” “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横生变故,他们地位不保,跌出了四大宗,岂不就成了笑话?” “如此重要的事,他们绝不会如此欠考虑,更不会如此儿戏。” “所以,此间必然还有什么深意……” 荀子悠沉声道。 荀老先生有些讶异,默默看着荀子悠,片刻用苍老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想?” 荀子悠苦笑,“我就是拿不准,才会问您的……” “你想什么,就说什么,”荀老先生语气温和了些,“不必有顾虑。” 荀子悠略作思索,这才缓缓道: “依我的看法,四大宗似乎是想……将所有宗门‘洗牌’?” 荀老先生眉头微挑。 荀子悠见老祖并未责怪,便顺着继续道: “这些时日,我也抽空,找各世家和宗门内部的几个故交道友,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 “根据得到的消息推断……” “他们四大宗,似乎是想将整个乾学州界,从上到下所有宗门,包括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以及百门之下的中小宗门,全部洗一次牌……”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听从他们号令的宗门,就从显要的位置踢下去,让听话的顶替上来……” “这样从上到下洗一遍,从而在乾学州界,奠定真正的,以‘四大宗’为首的宗门势力格局。” “四大宗,会成为宗门巨头,一方巨擘。” “而余下的八大门,十二流,乃至全部乾学宗门,都会成为其附庸,受其耳提面命,不得稍有违抗。” 荀子悠叹道:“世间大多势力,强则垄断,形成寡头,独断专行,这是必然的。” “但这样一来,又有两个问题……” 荀子悠神色费解,“一是四大宗如何断定,在这次宗门改制,或者说论道大会之中,他们不会落败,不会从四大门跌落?” “二是,假如他们真的要洗牌,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太虚门,以及……” 荀子悠一顿,沉声道,“与我们同出一脉的……太阿门和冲虚门!” “可太阿门和冲虚门,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不但不反对改制,还尽力推行。” “他们似乎还都在想着,借这次宗门改制更进一步,从而跻身四大宗……” 荀子悠一脸忧虑。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看着荀子悠的目光,也带了一丝赞许。 能学会动脑子,也算是好事,自己也能省点心。 “你猜得对,但也不对。” 荀老先生道,“四大宗必然想成为宗门巨头,成为真正的‘四大宗’,独尊一方,号令千门,莫敢不从。” “但这背后,应该还有更深层,更可怕的隐秘,有着更深暗的邪念……”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随即叹道:“但这些,就不方便跟你说了。” “至于太阿门和冲虚门,他们即便不知背后的隐秘,不知这因果到底有多可怕,但至少对四大宗的图谋,他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荀子悠皱眉,“那他们……” 荀老先生摇头,“人钓鱼,鱼吃饵,都是心甘情愿的。” “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是人钓起了鱼,还是鱼吞了饵,扯断了线,把人拖进了水里?” “对四大宗来说,这是一个局。” “成了,他们一言九鼎,统领一个州界,上千宗门听其号令。” “但对太阿门还有冲虚门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抓住机会,他们激流勇进,便可一跃登顶,成为真正‘顶尖’的宗门。” “大家都在赌。” “可是……”荀子悠皱着眉头道,“拿宗门前途去赌,是不是太冒失了?我总觉得,此举有些……” 荀子悠沉默了下,还是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愚蠢……” 荀老先生微微一笑,“不要从局外去看,所谓旁观者清,旁观者的‘清醒’,都是假的。” “大多自视清醒的旁观者,一旦入了局,反而会比当局者更愚蠢。” “太阿门在赌,冲虚门在赌,你以为我太虚门,就不想赌么?” “我太虚门是没筹码,要是有筹码,早就布局开赌了。” “况且,按世人的习惯,功过往往都是事后来评判的。” “太阿门和冲虚门,若是赌赢了,那就是运筹帷幄,高瞻远瞩;” “若是赌输了,那就是贪心作祟,不自量力。” “但此时尘埃未落,乾坤未定,你如何来判断,他们此举究竟是‘高瞻远瞩’,还是‘不自量力’?”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输?” “万一,他们赢了呢?” 荀老先生目光如炬,灼灼逼人。 荀子悠一滞,被荀老先生问住了。 他此时才意识到,事不关己地考虑问题,会自以为清醒。 而一旦设身处地去解决问题,眼前迷雾重重,因果叵测,着实难以决断。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荀子悠小声问道:“那老祖,我们太虚门……” 荀老先生道:“我们太虚门底子薄,安分一些,静观其变,顺势而为吧……” 荀子悠心中感慨。 不愧是老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细细琢磨,又跟没说一个样。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又叹道: “太阿门想激流勇进,冲虚门想以进维稳,表面上看,他们两家比我们太虚门要强很多。” “但实际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此次宗门改制,明面上波涛起伏,暗地里才是血潮涌动……” “我太虚门自身难保,他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怎么赌,能不能赌赢,就看他们自身的气运了……” …… 荀子悠眉头紧锁,心中沉甸甸的。 老祖这个层次要考虑的东西,比他们这些宗门长老,实在是多太多了…… 荀老先生面容平静,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沉重。 虽说彼此自求多福,但太虚、太阿、冲虚三门,毕竟同出一脉,在他们这等寿命悠长的老祖眼里,算是血肉相连的一家。 如今风雨欲来,他也不想见到三门之中,真的有谁翻了船,遭逢不测。 只是兹事体大,就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了…… 荀老先生心事重重,抬起头,见荀子悠也愁眉不展,微微摇头,道: “你别管那么多,记住我叮嘱你的事,照顾好墨画就行,其他的事,不需要你管。” 荀子悠无奈,拱手道:“是。”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你说,墨画那孩子,与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有了交集?” “嗯。”荀子悠点头,“关系还不错。” “冲虚门的那个剑道天才,和墨画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虽第一次碰面,但话聊得倒不少。” “至于太阿门,欧阳家那个小子,跟墨画关系就更好了,天天帮墨画铸剑,一见面就喊墨画‘师兄’……” “师兄?”荀老先生微怔。 “师兄。”荀子悠确定道。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 墨画这孩子,人缘倒是不错,就连太阿门欧阳家的弟子,都喊他“师兄”了……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忽而一愣。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荀老先生心中。 这个想法,大胆到连荀老先生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静下心来,沉思片刻,心绪宛如波涛一般汹涌起伏,心中喃喃道: “我太虚门,好像也不是没“筹码”……” “我们要不……赌个更大的?!” 荀老先生目光惊颤,而后慢慢变得深邃。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章 机灵 荀老先生心里在酝酿一件大事。 至于墨画,仍旧心无旁骛地上课修行。 很快又到了旬休。 炼妖山里,墨画坐在一棵大树上,面前摆着一把灵剑,百无聊赖地杀着天上的鹰隼。 二品初阶鹰隼,他现在杀着已经没什么压力了。 基本上一剑一只。 所以杀得久了,未免觉得枯燥。 与此同时,他也在耐心等着。 等着令狐笑找上门。 这样一来,他就有一个“剑道天才”,给自己当“打手”了。 而且这个剑道天才,还是可成长的,将来说不定越来越厉害。 墨画在树上等啊等,一直等到午时已过,接近傍晚,夕阳已经歪着身子,开始往西方沉了。 还是没有令狐笑的身影。 “不来了?” 墨画叹了口气。 没钓到鱼…… 那就下次再说吧。 墨画准备收拾收拾,先回去了,但想了想,还是再等一会。 万一这少年在做思想斗争呢? 这种性情孤僻的少年,看着冷漠,但一般内心戏都比较多。 墨画坐在大树上,取出一壶果酒,一边看夕阳,一边慢慢等着。 果然,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远处密林掩映的山道中,出现了一道少年的身影。 正是一身淡青色衣袍的令狐笑。 “来了! 墨画精神一振,站在树上,远远地就挥手招呼道: “令狐笑!” 令狐笑一怔,抬头发现远处密密的山林间,一棵大树上,正有个小少年在对自己招手。 看身形气质,正是墨画。 令狐笑微微皱眉。 这么远的距离,这个叫“墨画”的小修士,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大家都是筑基修士,他的神识有这么强么? 令狐笑不解,但还是迈着步子,向墨画走去。 两人碰面后,墨画既没多嘴,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也不说跟他说些寒暄的废话,而是直奔主题道: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去杀妖兽。” 令狐笑神色还是冷冷的,问道: “杀什么妖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墨画道。 说完,他便带头走在前面。 令狐笑迟疑了片刻,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缓缓地跟在了墨画身后。 “我告诉你,我们太虚门是怎么杀妖兽的。” 墨画一边走一边说道。 原本他是想找人带着令狐笑走一遍流程的。 但令狐笑毕竟是冲虚门的剑道天才,墨画考虑了下,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出手比较好,这样才显得重视。 反正他现在,日子虽然充实,但也比较无聊。 刚好趁这段时间,结交结交朋友,带着令狐笑玩玩。 太虚门猎妖的流程,经墨画研究,同门弟子实践,再根据实际情况不断优化,已经十分稳定且成熟了。 这次要杀的,是一只奎木狼。 墨画找踪迹,埋陷阱,布阵法,然后拉着令狐笑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奎木狼触发阵法,阵法爆炸,杀机涌现。 火光四溢,烟尘四起。 奎木狼也被炸成了重伤。 “砍它!”墨画道。 令狐笑便拔剑,一道璀璨而凌厉,莹润如月色的强大剑光,破空而出,直接劈在了负伤的奎木狼身上。 奎木狼当场毙命。 猎妖结束了。 令狐笑愣住了。 前后总用时,不超过一個时辰。 大部分时间,是用来找妖兽,跟踪妖兽,埋陷阱,布阵法的。 真正战斗爆发,从阵法激发,到自己出剑,再到妖兽毙命倒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只二品初阶妖兽,就被猎杀了。 甚至简单到让他觉得,就是个“傻瓜”,按部就班地操作,也能这样杀了妖兽…… 太虚门……一直都是这样杀妖兽的? 哪个妖兽经得住这样杀? 令狐笑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墨画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有点时间,还能再杀一只,杀完就可以回去了。” 而后他故技重施。 在成熟而缜密的猎妖安排下,以及令狐笑强大的剑气杀伐下,又一只妖兽,平平无奇地倒下了。 两人剥了素材,到了山门处卖了。 “两只妖兽,扣掉阵法的成本,其余平分,一人是八百点功勋。” 墨画说道,而后将八百点功勋,划给了令狐笑。 令狐笑有些怔忡。 就这…… 小半天的时间,在山林里逛逛,劈了两三剑,八百点功勋就到手了? 这让他觉得,之前孤身一人,躲在深山老林,全神戒备,将剑心催发到极致,与妖兽厮杀,又与断金门勾心斗角,花了数日,甚至有时要两三旬的时间,才能杀一只妖兽,赚个一千多点功勋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回去的路上,令狐笑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漠然道: “这样猎妖不好,我下次不参与了。” 墨画疑惑道:“哪里不好?不是很快么?” 令狐笑摇头,“太过取巧了,不利于磨炼剑道,也会让剑心麻木大意,生出惰性。” “而且,事先埋伏,依赖阵法,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这与我的剑道相违背,会让我失去直面强敌的勇气……” 墨画微怔,随后叹了口气,无语道: “早晚有一天,你会蠢死的。” 令狐笑一愣,随即有些愠怒,冷冷道:“你才蠢!你懂什么?你又不修剑法,没有剑心通明的天赋,怎么知道剑道的追求!” “剑心通明是什么?”墨画好奇道。 令狐笑脸色一冷,仰头道:“说了你也不懂。” “哦。”墨画看了眼令狐笑,沉思片刻,问道,“伱打算在宗门里待一辈子么?” 令狐笑不明白墨画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摇头道: “怎么可能……” 墨画沉声道:“那你知道,宗门外的修士,是怎么杀人的么?那些罪修,邪修,魔修,为了采补,吸灵,吸血,修行邪功,都会用哪些手段么?” 令狐笑被墨画一问,有些沉默。 他虽然也做过几个悬赏,但外出的次数,并不算多,接触到的真正的罪大恶极的邪魔修士,也寥寥无几。 墨画撇了撇嘴,“那些邪魔修士,若想杀你,自然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们会在乎么?” “你被他们杀了,被他们分尸了,血用来画阵法,肉用来喂妖魔,你那个什么‘剑心’,也被挖了出来,当成药引,炼成邪丹了……” “甚至神魂都被吃了……” “这个时候,你要跟他们讲道理么?要控诉他们‘胜之不武’么?” “谁会理你呢?” 墨画的话冰冷而现实。 令狐笑脸色有些发白。 片刻后,他看向年龄比自己还小一点,一副单纯少年模样,只有目光有些深邃的墨画,皱眉问道: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魔修分尸,血画阵法,肉喂妖魔,心脉炼丹,神魂生吃…… 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墨画一个正经宗门的小修士,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过这些事,倒不好明说。 一旦传出去,就会破坏自己在同门弟子之间,天真单纯的友好形象。 “这是我一个在道廷司任职的,常年缉捕罪修,与邪魔打交道的,姓顾的叔叔告诉我的。” 墨画又把“顾叔叔”的名号来出来唬人了。 令狐笑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的,自然也就信了。 “所以,”墨画神情严肃道,“世人常说,修道险恶,但我们这些宗门弟子,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险恶’。” “这些真正的险恶,可能更加无耻,卑鄙,狠毒,阴险……让人防不胜防。” “你若抱有‘胜之不武’这种幼稚的想法,将来真的步入修界,肯定会吃大亏的。” “甚至有可能,灵剑被折断,剑心被污染,剑道根基毁于一旦,你自己也小命呜呼了……” 剑道根基,毁于一旦…… 涉及剑道的事,令狐笑果然神情无比凝重。 墨画继续道:“因此,若想活得长远,问道长生,攀登真正的剑道巅峰,就要抛弃你那些不知所谓的坚持。” “要不择手段,提升剑法修为,哪怕借助外物,也在所不惜。” “一直活下去,一直变强,最终才能走到剑道的尽头!” 墨画对剑道一窍不通,便根据自己对阵法的理解,胡乱扯了一通。 不过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应该大差不差。 令狐笑果然神情变幻,若有所思。 墨画见令狐笑动摇了,最后便温声劝道: “你先简简单单,杀这些低级的妖兽,赚些功勋,提升下实力。” “以后有空,我们再找人组队,一起去杀二品中阶,甚至是高阶的妖兽。” “与这些强大的妖兽交手,在生死边缘,承受巨大压力,才能真正地锤炼你的剑心,磨炼你的剑法。” 令狐笑果然一个激灵。 猎杀二品中阶,乃至高阶妖兽?! 令狐笑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战意,当即点头答应道: “好!我跟着你们猎妖!” 墨画心中叹了口气。 一根筋的剑修,就是好骗。 一听到要狩猎中高阶的妖兽,立马打了鸡血一样。 只是二品中阶妖兽,比初阶强了一个档次,血气妖力也浑厚,杀起来有点麻烦。 高阶的更不用说了,不仅麻烦,危险也大。 但是“画饼”么,总要画得稍微大一点点。 而且等程默他们,修为再高深一点,也是要尝试着,杀更强一些的妖兽了。 所以,也不算画饼。 至于什么时候去杀,那就看情况了。 反正自己跟令狐笑说的是“以后有空”。 可能一两个月后就有空,也可能要个一两年,两三年的,也说不准…… 令狐笑显然没有墨画这么多花花肠子。 他觉得墨画说得也有道理。 简单高效地猎杀低级妖兽,快速赚取功勋,提升剑道实力。 然后再去挑战更凶猛强大的妖兽,磨炼自己的剑心和剑法! 自己之前误会他了。 墨画这个人,也不是没有求胜之心,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寻求更长远的大道。 令狐笑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样,令狐笑也算是“入伙”了。 次日,墨画就让郝玄,带着令狐笑去猎妖。 郝玄负责侦查,布阵法,令狐笑负责杀。 到了傍晚,两人回来了,郝玄震惊道:“好强的剑气!嗖地一下,那妖兽就死了。” “这一天,杀了五只妖兽。” “令狐师兄果然厉害!” 令狐笑神情淡淡的,不过被郝玄这么一夸,也微微抿了抿嘴。 他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被人夸几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平日在冲虚门,是没弟子夸他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 既然如此,他剑法再高超,别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反而因此会被别人疏远。 但在太虚门,就不大一样了。 大家组队猎妖,通力合作,他剑气越强,妖兽杀得越快,功勋赚得越多。 而且,这个功勋大家都有份。 所以令狐笑,不知不觉就成了猎妖的“大腿”。 太虚门对他的称赞,也是诚心的。 令狐笑跟太虚门的弟子混在一起,没了那么多算计,反而觉得自在许多。 除此以外,还有一位专门的铸剑师——欧阳木,替他修补和保养灵剑。 传承灵剑,十分名贵,不仅铸造困难,平日保养,以及受损后修复,也都是很有讲究的。 三门之中,太阿门精通铸剑。 欧阳木是太阿门的传人,因此太虚门弟子,但凡有剑器或是灵器有问题,都会付功勋,让欧阳木帮忙修。 令狐笑也不例外。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不少。 欧阳木一心铸剑,令狐笑一心修剑,而且性情一个木讷,一个孤僻,反倒容易相处。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令狐笑也渐渐融入了太虚门的弟子中。 他现在每次进山,就到太虚门的山头混。 然后碰到太虚门弟子,立马就有人热情地拉着他组队。 别人找妖兽,埋阵法,他负责出剑。 杀了妖兽,得了功勋,按劳分配了之后,各自心满意足地下山。 这个过程,轻松自然。 甚至有时候,令狐笑会有些恍惚。 他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其实并非冲虚门的修士,而是太虚门的弟子…… 而令狐笑和太虚门混在一起的事,也被暗中关照他的冲虚门长老都看在眼里。 冲虚门长老回去禀报了冲虚门老祖。 冲虚门老祖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道: “无妨,这是好事。” 长老不解,“这怎么就是好事了……” 冲虚老祖道:“我冲虚门,强于太虚门;笑儿的实力,也强于太虚门的弟子。” “他跟太虚门混在一起,便如狮子混入狼群,狮子为首,狼群次之。” “以笑儿的剑道天赋,将来不可限量。” “但修士毕竟是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他能与太虚门一众弟子结交,也算是打通了人脉,奠定了威望,将来行事也方便。” “甚至太虚门一旦没落,他们还必须要攀着笑儿这份人情。” 冲虚门长老闻言,微微颔首: “还是老祖考虑得周到。” “不过,”冲虚门长老又有些担忧,“他跟太虚门,那个叫墨画的弟子,走得比较近。” “墨画这个孩子,古灵精怪,而且巧舌如簧。” “他说的话,笑儿表面上虽是冷冷的,但心里似乎还就真信了,而且都照做了……” 冲虚门长老有些无奈。 冲虚老祖有些皱眉,“这个孩子,什么来历?” “我打听了一下……似乎很受太虚门荀老祖的赏识,资质不好,但阵法学得不错……”冲虚门长老道。 “阵法学得不错?” 冲虚老祖微微沉吟,而后颔首道:“这也无妨……” “阵法好,刚好可以辅佐笑儿。” “笑儿虽心性孤僻,但剑心通明的天赋在那里,不是蠢笨的人,不可能受人摆布。” “而且,阵法再好,终究是帮别人的。不如剑法,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所以,将来必然还是笑儿做主。” “而太虚门这届弟子,刚好可以作为笑儿的助力!” 冲虚门长老点头赞道:“老祖英明!” 但话虽如此,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顾虑。 老祖的想法,固然很好,但似乎跟实际情况,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出入。 尤其是,老祖没亲眼见过那个叫“墨画”的弟子,根本不知道,那个孩子“机灵”到了什么地步。 但真让他说,他也说不清楚。 再机灵,又能怎么样呢? 况且老祖事务繁忙。 尤其是宗门改制在即,各大宗门暗流涌动,忧心的事也多,不值得为一个太虚门的小弟子,耽搁老祖太多的时间。 因此冲虚门长老没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冲虚老祖心思在其他事上,一时也没有多想。 …… 而在太虚门里,墨画却有些犯愁。 令狐笑的事,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但他自己的实力,却有些僵住了。 眼看着第四年就要结束了,可他修为、神识、御剑、阵法都卡住了。 修炼需要水滴石穿的坚持,筑基中期的修为,短时间内,也突破不了。 神识卡在了十七纹。 十八纹就在眼前,但受天道法则限制,面前隔着一层壁障,就是突破不了。 御剑威力极强,但渐渐也达到了瓶颈。 要等自己学了新的剑阵,或是小木头学了新的铸剑术,才能继续提升。 阵法他更是天天练。 尤其是五行八卦阵法,已经学腻了,暂时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了。 而除了五行八卦阵,也很久没有新的阵法来学了。 修为这个没办法,要一点点磨。 神识可能也需要一点点契机。 眼下能做的,就是找点新的阵法学了。 墨画想了想,决定去找荀老先生问问。 “新的阵法?”荀老先生微怔。 “嗯。”墨画点头,“老先生,除了五行八卦阵法,还有其他阵法学么?” “元磁阵法也行……”墨画弱弱补充道。 他手里仅有的几副十七纹元磁阵,已经被他画烂了。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 学得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压力全来到他这个老先生身上了。 但有些阵法,墨画现在学,还太早了。 而另外一些阵法,虽归属于正规阵法门类,但亦正亦邪,很容易学出岔子。 “我考虑考虑……”荀老先生道。 “好的。”墨画乖巧道。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被荀老先生叫住。 “墨画。” 荀老先生微微皱眉,沉思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你的神识,还能再增强么?” 荀老先生问得很谨慎。 刚入筑基中期,便有十七纹神识,这个已然超出同境界修士一大截了。 但荀老先生总觉得,墨画应该不止如此。 身为那人的弟子,一切离谱,都有可能…… 墨画挠了挠头,“不好说,可能要看点机缘……” 比如,有没有人给自己“送餐”。 又或者是,再找个祭坛之类的。 这个的确要看“机缘”。 但这种事,墨画肯定不能明说。 荀老先生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此后荀老先生不再说什么。 墨画也不便打扰,因为他发现,荀老先生最近似乎总是忧心忡忡,似乎在考虑什么大事。 但这些宗门层面的大事,自己也插不上手,估计帮不了老先生什么忙。 能不给老先生添麻烦就行了。 墨画行了一礼,便起身告辞了。 可他刚到门口,一转身,迎面便碰到了一个,身穿太虚门内门道袍,容貌俊朗,身形挺拔,神色间带着几分闲适的男子。 看样子,似乎是内门的某位长老。 这长老突然撞见墨画,明显一愣,脸上闪过一丢丢心虚的神情。 就像是做贼被人发现了一样。 但不过一瞬间,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 若不是墨画神识敏锐,根本察觉不到。 而且,这位长老身上的气息,莫名有些熟悉…… 墨画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行弟子礼,道: “长老好。” 那长老看向墨画的目光十分平静,仿佛从没见过墨画一样,只当墨画是一个寻常的弟子,淡淡点了点头: “嗯。” 而后他便越过墨画,进了荀老先生的居室。 墨画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便唤来一旁的小道童,问道: “适才那位长老是谁啊?” 小道童天天迎来送往,消息灵通。 而且他跟墨画玩得很好,便一五一十道: “是荀子悠荀长老,荀老先生的后辈,如今在内门做长老,平日负责看管炼妖山,偶尔会来拜访老先生……” 墨画一怔,想着那陌生,但却有些熟悉的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片刻后,墨画眼眸微亮,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哦……荀长老……”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怪物 荀子悠进了长老居室,默默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来找老祖商议事情,竟突然在门口碰到了墨画。 老祖的居室,不容神识窥视。 因此他根本没想到,墨画会突然从屋里出来。 就这样,他这个“偷窥者”和正主撞了个正着。 荀子悠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但好在他是金丹后期修士,活了两三百年了,城府和阅历摆在这,只一瞬间,就收敛起了脸上的异样,装作不认识墨画,这才蒙混过关了。 “应该没事吧……”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碰了次面罢了,这孩子即便再机灵,也不可能发觉什么吧…… 而且刚才,他也恭恭敬敬地对自己行礼,喊自己长老了,一副本本分分的模样。 荀子悠微微点了点头。 他走进了内室,将一枚玉简,呈给荀老先生。 “改制的事,基本已经定下了……” “道廷那边,已经在走流程了。” “具体的章程,还在商榷,但大致上,也不外乎就是通过论道大会的名次,决定宗门序位。” “借此洗牌,重新议定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的名额。” “与此同时,借这次改制,改变乾学州界的宗门体系,提高‘四大宗’的地位,及其在乾龙山灵矿中切分的份额。” “换句话说,宗门改制之后,四大宗这个名头,比以往都更重要!” “谁能从现有四大宗的手中,抢到四大宗的名额,谁就能同时拥有新任‘四大宗’的权柄,以及乾龙灵矿巨额的灵石利益。” “当然,若抢不到,那这些都还是现有‘四大宗’的。” 荀老先生目光微微凝重。 荀子悠叹了口气: “这是明谋啊……” “是四大宗为了给自己铺路,一步步成为不逊于道州道宗那般,真正的宗门巨头,而设下的局。” “如此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其他宗门,哪怕知道风险很大,赢面很小,也都会想着赌一赌。” “没真正输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赢。” 荀子悠有些感慨。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是的,没输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赢…… 但他现在也想赌了。 不赌不行了。 荀老先生皱眉。 他近日来心绪不宁,有空就算一下,发现看似平和的局面,凶机莫测,无论怎么算,都是一团迷雾。 这很蹊跷。 平常来说,是吉是凶,总归能算出一点东西来。 尽管荀老先生自知,自己天机算学不算精通,因果罗盘不算上乘,算得未必准确,但也不至于,完全算不出来。 一丁点痕迹没有。 这就说明,天机因果被什么锁死了。 这是有“人”,不想他算出什么来…… 抑或者,不想所有人都能算出来。 能在他这个洞虚修士面前,蒙蔽天机因果,此事的背后,恐怕隐藏着一個“可怕”的存在。 荀老先生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但还不敢确定。 毕竟有些事,太过久远了。 有些恐怖的存在,也早就被人给淡忘了。 现在的修士,承平太久,早已失去了敬畏之心。 不知忧患,死于安乐,也对世间真正的大恐怖,缺乏畏惧。 现在明面局势复杂,暗地里凶机涌动。 还想着明哲保身,怕是不太行了。 那就只能赌了。 荀老先生目光微凛,而后问道:“宗门改制,为期多久?” 这种重大的改制,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涉及的世家、宗门太多,牵扯的利益太大,影响的格局太深,必然要有一个较长的时间,来一点点推动和落实。 荀子悠道:“据说,是十年,为期三届论道大会,一步步推行改制,直至最终尘埃落定。” 荀子悠犹豫了下,又道: “但话虽如此,恐怕从下一届论道大会开始,就开始动刀子了。” “再下一届,便决了生死。” “甚至不用到最后一届,局势便已经定了,十年之期,最后一届论道会,只是胜者的‘加冕’罢了……” 荀子悠语气凝重。 “十年,三届么……”荀老先生目光凝重,而后喃喃道,“希望这孩子……来得及……” …… 墨画回到弟子居后,照常修行。 有空的时候,他将自己学的阵法,都梳理了一遍。 从一品的绝阵,到二品的五行八卦阵,元磁阵,还有从小渔村里得来的神道阵法,都温习了一下。 并且开始整体思考阵法的体系,和阵类之间的差异。 这算是对阵法的一种进阶的领悟。 寻常阵师,在他这个年纪,以及在他这个境界,根本接触不到,更不可能学会这么多阵法。 墨画掌握的阵法数量,是一般阵师的十多倍,乃至数十倍之多。 所领悟的阵法难度,更是高了不止一筹。 学得多了,就要总结归纳,尝试着将阵道归而为一,至少是互相映照,触类旁通。 不然只学习,不归纳,学得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但这种归纳领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阵法门类繁多,浩如烟海。 真要全部归纳,融会贯通,化而为一,光是想想也知道,这必然是一件极浩大,极艰巨的事。 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与此同时,还要学太多太多的阵法。 墨画估摸了一下,自己花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到。 可但凡是艰巨伟大的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大道就在眼前,纵使路途漫长,遥不可期,看不到终点,也要一步步走下去。 修士一心求道。 哪怕直至性命终了,最后也走不到终点,但也要倒在寻求大道的路上。 而不能因大道艰难,便心生畏惧,一直彷徨在起点,直至光阴蹉跎,身死道消。 一念及此,墨画的道心,又坚定了一点。 他开始沉下心梳理阵法。 其他阵法倒还好,墨画学得多,练得熟。 可唯独“神道阵法”,墨画虽也能画出来,没事也经常练,但隐约之间,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领悟这类阵法的真谛。 从小渔村得到的神道阵法,虽然相对完整,但实在太过粗浅了。 墨画只知道,这类阵法一定程度上,有“隔绝”,“封闭”神识的作用。 能封住识海,防止弱一点的邪祟入侵。 一定程度上,也能克制邪祟。 但效果其实并不算强。 对付一般邪祟还行,但强一些的就不成了。 邪神,乃至是邪神神骸之类的存在,更是想都不用想。 所以有用,但又有些鸡肋,完全达不到墨画预期的效果。 而且墨画总觉得,自己对神道阵法的理解,还隔着一层壁障。 隔行如隔山。 阵法的知识,也是如此。 这层壁障,就是这道“山”。 所以这些神道阵纹,墨画虽能画出来,但心里却一直是朦朦胧胧,半知半解。 远没有画其他阵法时,那种明晰透彻的感觉。 墨画隐隐有种猜测。 这类“神道阵法”,似乎与绝阵一样,涉及某些复杂的阵法原理和大道法则…… 墨画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他现在手上神道阵法的传承太少了,没办法更多地去学,去参悟,去印证自己的猜想。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叹道: “快没东西学了……” “过了今年再说吧……” “过完年,看能不能和荀老先生说说情,解了自己的‘禁足’,这样也好去外面找找邪神,吃吃妖魔,打打‘牙祭’。” “即便找不到神道阵法,也能改善下‘伙食’,喂饱识海中的‘天道法则’,解了自己识海增长的限制……” …… 之后的日子,墨画放平心态,过得倒也安稳。 只是这日旬休,墨画进炼妖山练剑。 练了大半天,杀了两只鹰妖,接近傍晚时分,刚想回宗,就发现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墨画有些奇怪,走近一看,就发现一堆同门弟子围在一起。 有人拿丹药,有人调药汁,有人取金针。 而地上正躺着一个人,正是程默。 他脸色苍白,口唇干枯,额头冷汗如豆,胸前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鲜血直流。 墨画脸色一沉,问道: “怎么回事?” 旁边一脸焦急的欧阳木,闻言神色愧疚,喃喃道: “都怪我……” 司徒剑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 司徒剑脸色微白,气息有些微弱,显然灵力消耗过大,道袍上也有些划痕,但好在没什么明显的伤势。 司徒剑叹了口气,便对墨画道明原委: “欧阳师弟炼剑,需要一些狐妖的毛发、夹爪和骨骼,程默有空,便就自告奋勇去抓妖,我也跟着去了……” “一开始还好,一切顺利。” “我们找到了一只稀有的血媚狐。” “这种狐妖,即便在这妖兽丛生炼妖山里,也十分稀少,没有现成的攻略。不过大家妖兽杀得多了,也都有了经验,按照流程,照葫芦画瓢就好。” “郝玄埋了陷阱,布了阵法,我们就埋伏起来。” “等到血媚狐入了陷阱,触动了阵法,受了重伤,我和程默便冲了出来,想将这只妖狐杀了。” “眼看即将得手,可没想到,这只妖狐,竟然会魅惑之术。” “魅惑之术?”墨画一怔。 “嗯,”司徒剑点了点头,“就是有些妖兽天生的,可以魅惑修士神识的天赋。” “可以使修士产生幻觉,神识迷茫,或是生出种种欲念……” 饶是墨画,猎妖师出身,猎妖经验丰富,也只是听过,但还从未见过这类妖兽。 “然后你们中魅惑了?” “中了一点,”司徒剑道,“这只血媚狐,还未成年,只有二品初阶,魅惑不强,虽然让我和程默的神识有了些恍惚,但它还没来得及下杀手,我们就反应过来了。” “我的道袍被撕了几道口子,没什么大碍。” “程默受了点伤,但也只伤到皮肉。” 墨画皱眉,看了眼倒在地上,面白如纸,血流不止的程默,忍不住问道: “那他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剑神色凝重,“我们被血媚狐魅惑,神识恍惚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立马联手杀了这只狐妖,可就在此时,丛林里突然窜出来一只‘怪物’……” 墨画目光一凝,“怪物?” 司徒剑皱眉道:“是怪物,看着不像是妖兽,但也不像是人,又或者说,看着既像是妖兽,也像是人。” “既可两足而立,也可四肢爬行,身躯庞大,裹着黑布,全身黑黢黢的,看不清模样,唯有两只眼睛,血一般红……” “这怪物猛然钻出来,爪子锋利,挟着一股腥风杀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程默率先挡在众人面前,与那怪物过了一招。” “可那怪物太强,只一个照面,程默胸前就被开了一道大口子。” “我们赶忙上前支援,那怪物见人多,嘶吼一声,竟也不恋战,抓着血媚狐的尸体,便向深山跑去了……” “程默伤势很重,要及时治疗。而且那怪物实力太强,神出鬼没,我们也不敢深追,只能先把程默带回来了……” 司徒剑深深叹了口气。 墨画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看了眼气息奄奄的程默,问道:“程默伤势怎么样?” 有个精通炼丹的弟子道: “失血过多,但救得及时,敷了止血的药粉,又喂了固本回血的丹药,他本身又是体修,身体底子好,应当问题不大。” “待会送回宗门,再请慕容长老帮忙看看,以免留下后患。” “就是……” 这弟子有些困惑,“他的伤口里,残留着很诡异的妖力,这些妖力怕是不好清除……” “妖力?”有弟子惊讶道,“那怪物半人半妖,莫非是……妖修?” “可是这炼妖山里,非宗门弟子不可进,而且进山之前,都会受长老检查,怎么可能会有妖修混进来?”也有弟子道。 众人疑惑不解。 墨画却是若有所思。 妖修…… 非宗门弟子不可进…… 躲避检查…… 他沉思片刻,对司徒剑道:“你们在哪里受那‘怪物’偷袭的,带我去看看。” 司徒剑点了点头,“我带你去。” 欧阳木道:“我也去。” 他有些愧疚,“要不是我需要狐妖的素材炼剑,程默大哥就不会受伤了。” 墨画安慰他道:“这跟你没关系。” 可欧阳木有点死脑筋,还是一脸自责,想做点什么。 这时,一旁的令狐笑便道: “我去看看吧。” 令狐笑跟小木头关系不错。 他是剑修,而小木头是铸剑师。 令狐笑的灵剑,也都是小木头在替他保养和修补。 两个人都跟剑打交道,脾气也合得来。 小木头修为实力比较一般,真要面对一个照面,就能将程默击成重伤的“怪物”,他肯定凶多吉少。 令狐笑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想帮小木头的忙。 而且,这个非人非妖的怪物,一看就是强敌。 令狐笑修行剑法,也想会会它。 “好。”墨画点头道,“令狐跟着一起去,至于小木头……” 墨画看向欧阳木,“你跟大家一起把程默送回太虚门吧,其他的事,不用操心,也别放在心上。” “程默皮糙肉厚,没事的……” 欧阳木犹豫片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出发。”墨画道,“郝玄、杨大哥,你们也跟着一起吧。” “好。” 于是司徒剑在前面带路,墨画、郝玄、杨千军以及令狐笑紧随其后,一行五人,便沿着山道,穿过丛林,来到了遇袭的地点。 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 一部分呈淡粉色,带着淡淡的妖力,是血媚狐的血; 另一部分,是绛红的,大半凝固了,这是程默的血。 情况清晰明了,也确如司徒剑所说。 除此之外,地面还有一条血迹和拖痕,一直向山林延伸。 显然那个“怪物”,拖着血媚狐的尸体,进了山林,并消失在了深处。 墨画目光微凝,沉声道: “进山林看看。” 司徒剑几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山林深处走去……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想跑? 阳光明媚,从天上照进山林,被层层叠叠的林木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点,渗进林中,落在地面上,斑驳一片。 地面落叶积得很厚。 这是一片茂密,广袤且人迹罕至的山林。 墨画心中对照舆图,大概判断了下方位。 此处山林,位于外山与内山部分险山的交界,十分偏僻,甚至出没的妖兽也不多,距离山门处也远。 一来一回,路程太远,耗时太久。 所以一般弟子,根本不会到此处猎妖。 林间浮着淡淡的雾气,混杂着刺鼻的瘴气,气氛死寂,也有些压抑。 墨画几人,循着地面的粉色血迹,以及妖兽被拖曳的痕迹,一步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血迹便消失了。 地面山石草木杂乱,也看不出痕迹。 司徒剑几人,都默默看向墨画。 令狐笑不明所以,也看了看墨画。 墨画低着头,眼眸突然变得漆黑深邃,眼底天机纹路浮现,面前的因果线渐渐纠缠。 一条猩红色气机,缓缓浮现,向远方飘去。 墨画顺着一指,道: “这边。” 说完墨画便带头,沿着因果气机顺延的方向,向山林深处走去。 司徒剑几人一脸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后。 唯有令狐笑有点发懵。 “这……怎么看出来的?” 眼看墨画几人快走远了,令狐笑也不好追问,只能默默跟上去。 又如此走了一段时间,墨画突然停下脚步,神情微微凝重道: “小心点,就在前面。” 司徒剑几人神色一凛,都点了点头。 令狐笑一怔,心中还是不明白。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剑心通明,感知本身就很强,神识也不算弱,可如今他神识范围内,一点痕迹都没有。 墨画却已经发现了敌人? 他的神识,到底有多强? 令狐笑暗自心惊,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在墨画的引领下,几人收敛气息,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如此又走了一阵,令狐笑才瞳孔微缩。 他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 这股气息,掺杂着血腥的妖气,让他的剑心,都隐隐有些震颤。 又走了几步,司徒剑等人也都察觉到了那道凶戾的气息,神情纷纷凝重起来。 墨画反倒神色如常,一直走到百丈之外,他便停住了,回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众人躲下。 几人找了个灌木丛生的大树,躲在树后,隔着密林,往前看去。 便见远处几个合抱的古老树木前,一只血色毛发,粉色妖血,修长魅惑的狐妖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正是那只血媚狐。 而血媚狐的身旁,有一个身材高大,裹着黑色长袍,看不清面容和身躯的“怪物”。 这怪物正趴在血媚狐旁边,吃着妖血,吞着妖血,嘴里传出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呼吸之间,宛如野兽。 生吃妖兽? 墨画等人,神情都有些凛然。 郝玄刚想说话,墨画做了個“噤声”的动作,而后挥了挥手,带着众人,又离远了点,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说话了。 郝玄压低声音道: “这是什么东西?” “人吗?还是妖兽?” “又或者……是妖修?” “有可能是妖修……”司徒剑也低声道。 “你们知道,怎么分辨妖修么?”郝玄又问,“或者说,妖修跟魔修有什么不同?” 司徒剑等人有些怔然。 平日里,妖修魔修都会被混为一谈,他们也分不清,这些具体有什么区别。 反正按照道律,无论妖修还是魔修,都是要斩杀的。 墨画见他们不明白,思索片刻,便道: “按道廷司的划分,魔修其实指的是‘魔道修士’,是修行邪魔外道功法的修士的统称,包括但不限于,妖修,尸修,邪修,鬼修,魔修等等……” “而按照修行方式细分,不同门类的魔修,又各有不同。” “妖修吃人肉,尸修炼人尸,邪修采元气,鬼修炼魂魄,魔修主要是吸食,榨取他人的灵力。” “因为魔修势力最大,其他邪魔修士大多依附于魔修宗门,所以一般妖尸邪鬼类的修士,也都被称为魔修……” 这些都是墨画之前做悬赏的时候,为了更专业地“斩妖除魔”,特意从顾长怀顾叔叔那里打听来的。 郝玄点了点头,赞道: “小师兄,你懂得真多。” 而后他又疑惑道:“那这个‘怪物’,吃妖不吃人,算什么东西?” 司徒剑摇头,“谁说他没吃过人的?妖兽都能生吃了,更别说是人了。” “而且看样子,它似乎神识有点问题,妖性盖过了人性?” 墨画微微颔首,“是的。” 他能感觉到,这只“怪物”,虽有神智,但神念的波动异常紊乱,似乎是妖力逆行,心智紊乱,一时间沦为野兽了。 司徒剑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又看了眼那只正手撕妖兽,生吞血肉的怪物,眉头紧皱,“看气息,怕是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估计不好对付……” 墨画盯着怪物看了片刻,心中衡量了片刻,目光一冷: “杀了!” 司徒剑问道:“不留活口么?” 墨画摇了摇头,“这怪物实力太强了,我们没资格留活口,出手就要下死手,不能有一点犹豫。” “而且,若它是妖修,留了活口,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它身上若真有秘密,即便死了,尸体也是会‘说话’的。” 众人面面相觑,点头沉声道: “好!” 墨画心中盘算片刻,之后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而后又看了眼令狐笑,叮嘱道: “令狐,你剑法很强,但不要逞能,一定要按计划行事,跟司徒他们一起配合。” 令狐笑一脸自负,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他虽好战,但轻重缓急,还是能分得清的。 而后众人开始依计行事。 墨画和郝玄,分头在四周布上阵法。 那怪物神智失常,贪嗜血腥,只顾着啃噬血肉,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布好阵法后,墨画便对令狐笑使了个眼色。 令狐笑缓缓拔剑,周身气息攀升,灵力自经脉流转,催发剑气,眼眸越来越亮,锐利如同剑光。 压抑的山林间,剑气的杀机,渐渐弥漫。 当他的剑气,积蓄到一定程度时,正在吞食妖兽的“怪物”,似乎也有所觉。 它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 怔忡片刻后,那怪物猛然转头,向令狐笑看来。 黑色长袍遮蔽下,怪物的面容一片空洞,唯有两只长着竖瞳的眼睛,透露着嗜血的光芒。 令狐笑心中一寒,但与此同时,他的剑气,也已经凝聚到极致。 古朴的月色长剑,向前一指,一道澎湃璀璨的冲虚剑气,便破空而出,宛若一弦月光,带着凛冽的杀机,向那怪物杀去。 这一剑,威力极强。 剑光逼近,饶是这怪物实力强大,残存的本能,也让其不得不避其锋芒。 怪物四肢触地,就想爬开。 便在此时,墨画手指一点,一道湛蓝色水光浮现,骤然凝成一道道牢狱,锁住了怪物的身躯。 水牢术! 尽管只几息的时间,水牢术便被这怪物挣脱了,但还是拖延了片刻。 而拖延了这点时间,令狐笑全力催发的冲虚剑光,已然降临。 宛若水月映入湖面。 剑光破开肉身。 凛冽空灵的剑光,直接劈在这怪物的后背,劈开了它的黑袍,也劈开了它的皮肉。 黑血向四周溅出。 怪物嘶吼一声,一股暴虐的气息,挟着腥风,向外席卷。 墨画几人瞳孔一缩。 好强的妖力! 而黑袍被剑气劈开,这怪物也露出了身影。 果不其然,是个妖修! 它虽四肢趴在地上,但能明显看出人形,黑袍之下,裸露的皮肉呈红褐色,而且夹杂着长长的毛发。 它的双手,如妖兽一般,变成了利爪。 头部还裹在黑袍里,但却露出了犬类一般的口齿,眼眸凶残,没了神智,整个人宛如一只,妖化后的“狼人”。 墨画沉声喊道: “杨大哥!” 杨千军应声冲出,长枪破空,挟一点金光,直取这妖修的喉咙。 他身上穿着一套定制铠甲。 这套铠甲,名为云山甲,上有云纹,不动如山,内部刻有风阵和土石阵,防御坚固,且不影响身法速度。 杨千军虽然也是体修,但与程默套路不同。 程默能扛能打,适合穿着重甲,独当一面。 杨千军道兵出身,则更擅长近身游击。 此时程默受伤,正面只能靠杨千军了。 虽然双方实力悬殊,但杨千军也不需要与这妖修死战,决出胜负。 只需以守为主,以攻为辅,近身周旋,拖住这妖修即可。 这妖修被杨千军拖住了。 它挥舞着利爪,如同狼妖一般扑击,但因神智紊乱,仅存本能,每每都被杨千军仗着丰富的经验躲开。 实在躲不开,杨千军便仗着云山铠甲,硬抗下来。 虽然每抗一下,血气都会一阵翻涌,肉身吃痛,但短时间内,也还支撑得住。 而远处,司徒剑和令狐笑,开始催动剑气攻击。 离火剑气和冲虚剑气在空中划过,彼此交错,不断绞杀着妖修的血肉。 山林间的混战,一时激烈起来。 妖修的伤势,一点点加重。 但先撑不住的,必然是杨千军。 正面与这强大的妖修抗衡,实在太过吃力了,而且必须全神贯注,神识紧绷,不能有一丝松懈。 一旦失手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妖修伤势加重,狂性大发,攻势越快越凌厉。 杨千军咬牙苦苦支撑,尽管有墨画以法术从旁辅助,牵扯妖修的攻击,但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墨画见状便喊道: “郝玄。” 郝玄立马取出一枚妖腥丹捏碎。 这丹药是用妖腥草炼制,带着腐臭,和妖腥草一样,可以吸引妖兽。 妖腥丹被捏碎,腥臭的气味传开。 那已经“妖化”的妖修,近乎本能地,受其牵引,动作也停了下来。 它在空中嗅了嗅,混着妖血的口涎流出,而后一双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郝玄。 郝玄只觉汗毛直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而不过片刻,妖修便嘶吼一声,挟着腥风,向郝玄冲杀而去。 杨千军得到喘息的时间,立马打坐服用丹药,恢复灵力。 而另一边,妖修速度极快,郝玄也将身法催到极致,拼命地跑。 但他不是漫无目的地逃。 而是听从墨画的吩咐,将这妖修,往周边早已布置好的阵法上引。 不一会儿,周围的阵法,一一被触发。 既有流沙阵、土牢阵、金锁阵之类的困阵,亦有地火阵、地杀阵、金刃阵之类的杀阵。 深林之间,轰隆声此起彼伏。 林木震动,草石翻滚,五行八卦灵力的光芒不断明灭。 令狐笑看得失神。 就连熟知墨画的司徒剑几人,都看得心惊。 小师兄这到底……埋了多少副阵法…… 墨画的确埋了很多阵法。 而且其中,掺杂了大部分十七纹的二品高阶入门阵法。 墨画为了低调,平时给同门用的,大多都是二品中阶阵法。 他自己用十七纹高阶阵法时,也都是偷偷掺在二品中阶阵法里用的。 这样偶尔会有几道阵法的威力,“看起来”很强。 但其他弟子只用眼睛“看”,也并不会知道,这其中是包含了高阶阵法的。 当然,阵法的使用,本身其实也是有限制的。 二品高阶阵法,司徒他们暂时也没法用。 妖修被郝玄用引着,在山林穿梭,历经轮番阵法轰炸,伤痕累累,从一只狼人,变成了一只半焦的“野狗”。 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杨千军当即想冲上去,将其彻底了结,却被墨画拦住了。 “它在诈死。” 杨千军一怔。 司徒剑目光微凝,“它若诈死,岂不是意味着……” 墨画点头,“妖化退去,它的理智回来了。” 司徒剑明白了,当即凝出一道炽热的离火剑光,直奔躺倒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妖修的心脉。 令狐笑也不甘示弱,几乎同时出手,一道冲虚剑光,直奔妖修的额头。 倒地的妖修骤然睁开双眼。 那双凶戾的,充满兽性的眸子,已褪去了凶残,多了些狡诈。 一群狡猾的小鬼! 它心中怒骂。 但两道凌厉的剑光袭来,它不得不躲。 妖修四肢着地,猛然一扑,在地上一个翻滚,躲掉了两道毙命的剑光,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光线昏暗的山林中。 妖修的身形,越来越矮,最终彻底退去了“妖化”,变成了一个高大的“修士”。 他的身上,黑袍破损,遍体鳞伤。 唯独面容,被凌乱嘈杂的长发遮住,仅能看到一双贪婪的眼眸。 墨画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炼妖山里?” 妖修冷冷一笑,目光阴险,并不作答。 墨画本也不指望他回答。 他也就是顺便问问。 除非这妖修,真是个“弱智”,否则不可能将自己的来历底细,这么简单就说出来。 墨画当即动手,一枚火球术疏忽飞出,直奔妖修而去。 与此同时,令狐笑,杨千军,司徒剑还有郝玄一并出手。 以五对一,双方瞬间混战在了一起。 墨画一方,都是同门,常年猎妖,配合默契。 令狐笑虽是冲虚门弟子,但在太虚门弟子间,也混了一段时间,对墨画他们惯用的战术,多少知道一点。 而且他本就是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只几个回合,对攻守间的配合,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而那妖修,褪去了妖化,实力大打折扣。 而且之前经过阵法的“洗礼”,伤势颇重。 此时与墨画几人再交手,长枪,剑气,法术,轮番交替下来,应接不暇。 不过十来个回合,就颓势尽显,处处被压制,几乎只能被动挨打。 妖修心中一寒。 要输! 最多再过二十个回合,自己必然落败! 一念及此,妖修不再留手,咬破舌尖,吞下一点精血,而后手臂之上,陡然亮起妖异的纹路。 墨画一怔,而后瞳孔一震。 这是…… 妖纹?! “小心!”墨画立马道。 正枪势如龙,想攻妖修心脉的杨千军,闻言立马警觉,转攻为守,长枪一横,架在胸前。 妖修右手妖纹一亮,而后手臂骤然暴涨,宛如凶残的狼爪,缠着强大的妖力,向杨千军猛然一撕。 这一爪,威力极强。 杨千军抵挡不住,长枪被击飞,胸前的铠甲,也被撕裂,身子倒飞而出,摔落在地面。 妖修迈步,欺身而上,想要补刀,取了杨千军的性命。 司徒剑等人立马上前支援。 可那妖修行至一半,突然一个闪身,趁着司徒剑等人想去支援的破绽,反而向司徒剑杀来。 司徒剑抵挡不及。 一旁的令狐笑,立马催发一道冲虚剑气,杀向妖修。 妖修“啧”了一声,只能丢下司徒剑,妖化的手臂横举,挡下了这道剑气。 剑气破开了他手臂的皮肉。 但激发了妖纹,妖化后的手臂,妖力澎湃,血肉坚硬,即便硬接了这记剑气,也并没有留下太重的伤势。 可妖修知道,到此为止了。 再纠缠下去,即便杀了一两个小鬼,自己也要栽在这里。 自己死了可以,但绝不能死在这里。 更不能留下尸体! 妖修又恶狠狠地看了令狐笑几人一眼,将这笔账记在心里,而后不再留恋,转身就走。 “休想逃!” 司徒剑见状,神色微怒,立马催动离火剑气,凝出一道火红剑光,直奔妖修而去。 这剑很快,妖修来不及躲,被一剑命中了后背。 妖修踉跄两步,忍着伤势,啐骂一声,继续向远处逃去。 而与此同时,令狐笑也已然凝聚了剑气,而后并指一点。 凛冽的冲虚剑气,破空而出,直取妖修的双腿,想借此废了这孽畜的双腿,将它留下。 妖修目光微震,但却兀自冷笑,而后身如狼犬,一个纵身,眼看着就要躲过这道冲虚剑气。 便在这时,墨画凭空一点,施展了水牢术。 这水牢术,无比精准地,将妖修定了片刻。 妖修神色一变。 又他娘的是这恶心的法术! 它奋力一挣,水牢术便被挣破了。 可冲虚剑气也转瞬而至,妖修极力闪躲,还是没完全躲开,剑光贴身而过,没砍中它的大腿,但还是在小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妖修怒极。 自己早晚,要将这些碍事的小鬼碎尸万段! 它不顾形象,忍着伤势,四肢并用,宛如狼犬一般,发足狂奔,并且几个闪身,便逃出了数十丈之地。 令狐笑再想凝结冲虚剑气,将这妖修留下,却发现不过抬手的功夫,这妖修身如野兽一般,已然逃遁得很远了。 山林层层叠叠,妖修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个距离,他的神识,也根本锁不住了。 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妖修,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令狐笑心有不甘,神色懊恼,片刻后却忽然一愣。 他发现身旁,多了一道金石剑气的气息。 这道剑气很熟悉。 令狐笑转头一看,就发现不知何时,墨画已然取出了一枚金色灵剑。 这灵剑形制粗糙,模样古怪,但透着一丝诡异的杀机。 “想跑?” 墨画目光微冷,而后瞳孔瞬间漆黑,眼底深如潭水。 强大的神念,宛如触手,牢牢控制着面前的灵剑。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将在一百五十丈外,东逃西窜的妖修的身影,牢牢锁死。 “去!” 墨画轻声道。 而后瞬间,深厚的神念波动传开。 灵剑嗡鸣一声,骤然化作一道金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破空而出,在林间穿梭,划出一道锐利而明灭的金线,直奔逃命的妖修而去。 妖修越逃越远,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刚想松一口气。 猛然之间,警兆顿生。 仿佛有一道可怕的神识,死死地锁定了自己。 与此同时,一道锋芒毕露,且冰冷诡谲的杀机,以极快的速度,直奔自己而来。 “发生了什么?!” 妖修心中骇然。 它转过头,想看看自己身后是不是有什么,而后便见到了,那一缕夺命的金光。 这是……剑光? 御剑?! 妖修瞳孔剧震,生死一瞬之间,它将自己右臂的妖纹,催发到极致,以澎湃的妖力和妖化的血肉,挡在了自己的头颅和胸前。 而后,金剑命中,金光绽开。 剑气肆虐,灵剑粉碎,两相绞杀之下,一团血雾爆开。 妖修只觉睁不开眼,右臂宛如被“千刀万剐”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强烈的剑气,冲击着它的肉身。 待它忍着剧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被这道御剑,击飞了十丈有余。 而它的右臂,已经没了。 小半边身子,血淋淋的,宛如被数百只妖兽啃噬过一般。 妖修目光惊恐,忍着剧痛,提着最后一口气,爬行窜入了密林,身影消失不见。 不过十息时间,墨画施展逝水步,也赶了过来。 剑气炸开,一地的鲜血,妖修的身影却不见了。 墨画放开神识,搜寻片刻,忽然轻“咦”一声,继而走到林间的角落,从土石中,翻出一小截血淋淋露骨的手臂。 这是妖修的手臂。 它大部分右臂,被剑气绞碎,爆成了血雾,仅残留了这一小部分。 而这一截手臂上,模模糊糊,还留有妖纹。 墨画盯着妖纹看了几眼,眉毛一挑,目光渐渐明亮了起来。 “果然是……” “四象阵纹!”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三章 密林 这怪物是妖修,而且不是一般的妖修。 除了修了妖邪功法,身躯可“妖化”外,它身上还画有神秘的四象妖纹! 墨画轻轻舔了舔嘴唇。 四象阵法! 这是有别于五行和八卦阵法体系的阵法门类。 太虚门是不传的。 甚至一般宗门,都不会有四象阵法的传承,是颇为罕见的阵法。 “得抓住这个怪物,扒了它的皮,将阵纹抄下来……” 墨画目光一亮,将逝水步催到极致,脚步如风,沿着地上的血迹,向那身负重伤的妖修追去。 那妖修断了一只手臂,半身是血,爬过地面,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但它毕竟是妖修,肉身恢复快。 地上的血痕,初时如泉涌,渐渐地便如溪流,最后只留下断续的血印。 但血迹再淡,也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更何况,他还有衍算。 有因果线指引,这只妖修,几乎不可能跑得掉。 如此追了一炷香,地上的血迹,几乎淡不可察,空中仅留有淡淡的血腥气。 墨画只能根据淡红色的血色因果线,来继续追下去。 可又追了片刻,因果线忽然断了。 墨画皱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山林的深处。 眼前林木密密麻麻,雾气遮蔽。 前后左右,一望无边。 乍看之下,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更蹊跷的是,神识放了出去,感知之下,看似一切正常,而唯有细细分辨,才能发现,神识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吸收了窥测的神识。 又像是,整个山林,编织出了一层神念“迷雾”,阻隔了修士神识的感知。 那只身负重伤的妖兽,没入林中,宛如鱼游入海,恶虎归林,杳无踪迹。 “追丢了?” 墨画神情微怔,眉头越皱越紧。 以他的神识和天机衍算,跟人基本没跟丢过,更何况还是这种身负重伤的修士…… 这片密林…… 墨画呆呆站着,盯着这密林,看了半晌,冥神苦思,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震。 什么东西,能隔绝神识? 如此大范围的神识隔绝,必然是阵法! 但一般阵法,实际上是“隔绝”不了神识的。 大多数保密的阵法,兼顾隔音和神识隔绝。 但这种所谓“隔绝”神识的阵法,从原理上来说,是利用阵法,制造混乱的灵力,形成“壁垒”,来“隔绝”神识感知的。 底层的原理,是灵力层面的混淆,而非神念层面的隔绝。 以神识对其窥测时,是能感觉到明显的,阻碍的“壁垒”的。 可眼前的密林没有。 没有明显的“壁垒”,但却能隔绝神识窥测,让人难窥究竟。 而这种能从神识层面,真正“隔绝”感知的阵法,从原理上推断,必然蕴含某类神念之力的运用。 也就是说,这密林里的阵法,是…… 神道阵法?!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 买一送一?! 他万万想不到,在这习以为常的炼妖山外山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悄无声息地,同时藏有两类稀有阵法。 妖修身上的四象阵法。 以及,与眼前这一片密林融为一体的…… 神道阵法! 墨画又放开神识看了看,可神识一入深林,便如同泥入大海,没有一点声息。 甚至若非他神识强大且质变,感知敏锐,神念入微,根本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窥测这片密林时,其实没“看”到任何东西。 神识“视而不见”…… 这片密林,在神识中,既存在,但又并不存在。 墨画心中惊叹。 好高明的手段。 好厉害的阵法! 墨画当即就想迈入走进林中,好好研究研究密林中的神道阵法,只是刚抬脚,就犹豫住了。 “这密林,有点危险……” 那妖修负伤,还要往这林中跑。 说明这密林,很可能便是它的庇护之地。 如此大一片密林,如此高明的神道阵法,必然不是一般修士能布下的。 那这密林的深处,很大概率,就有妖修的同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与妖修为伍的人,即便不是妖修,也必是其他凶残的魔修。 修为境界,至少也是筑基,金丹都有可能。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区区筑基中期修为,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密林,还是有些太危险了。 墨画叹了口气。 他又在密林前逡巡许久,心中踌躇,权衡再三,还是只能暂时放弃。 “可惜了……” 明明神道阵法就在眼前了。 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又不好贸然行险,还是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反正山林就在这里,也不会长腿跑了。 墨画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山林,仿佛在看自己家的菜园。 “等准备周全了,再回来摘菜!” 墨画点了点头,之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 墨画离开后,荀子悠看着他的背影,估摸着墨画的行动轨迹,在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后,这才迈步向山林走去。 他在炼妖山里,第一要务,是保证墨画的安全。 其他的事情,都是其次。 现在墨画安全了,他才会抽一点时间,去查查那个妖修。 林间薄雾蒙蒙,树木高耸,原始而荒凉。 荀子悠在山林走了几圈,又放开神识,扫视了几遍,仍旧一无所获,不由皱眉。 自己一个金丹后期修士,追一個筑基后期妖修,这也能追丢? 自己这些年,的确是有些懈怠,但也绝不可能怠惰至此。 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荀子悠有些不服,便转过头,向右手边道: “你也追丢了吧。” 右面光影浮现,一个身穿冲虚道袍的男子浮现了出来,脸色也有些尴尬,但嘴上却道: “我看着笑儿呢,其他事,没怎么留意。” “怎么?” 冲虚门长老看着荀子悠,装作淡然道,“你跟丢了?” 荀子悠懒得理他。 两人各自放开神识,在山林中搜索了一遍,而后都皱起了眉头。 “竟然真的不见了……”冲虚门长老也认真了起来,神色不解: “那个妖修,究竟有什么手段,能瞒得过我们两个金丹修士的神识?” “隐匿术?隐匿灵器?” 荀子悠摇了摇头。 修界浩大,功法道法灵器门类繁多,他一时也很难断定。 按理来说,境界悬殊,神识差距这么大,即便有一些隐匿,或是遮掩气息的手段,也是不可能瞒过他们的感知的。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荀子悠皱眉道: “炼妖山里,怎么会有妖修?” 冲虚门长老也是目光凝重: “四周有阵法封山,山门处,有监测妖魔之气的阵法,每个进山的弟子,都用辟邪鉴照过,我们这些长老,也会不间断在山里巡视……” “这山里只会有宗门弟子,除了我们这些巡视的金丹长老,不可能还有其他修士。” “怎么会有妖修?” “它又是如何进的山,如何在这山里藏身的,又到底有什么图谋?” 两人神情都有些肃然。 “要搜山么?” “动静太大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心惶惶,惹来麻烦,而且未必能搜到……” 毕竟那个妖修,是在两个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在这盯一会?” 荀子悠摇头:“没那么多时间。”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墨画和令狐笑。 两人都叹了口气。 冲虚门长老又看了眼面前的山林,越看越迷惑,低声喃喃道: “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你我的神识……” 荀子悠也盯着山林,皱眉不解。 看了一会,荀子悠忽而一怔,目光凝重: “玄见,你在这炼妖山里带了这么久,可曾见过这片山林么?” 冲虚门长老一愣,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林,眉头缓缓皱起。 “似乎的确……有点陌生……” 炼妖山很大,山林也多。 但他作为长老,驻守炼妖山许久,大多地方也都去过。 可眼前这片山林,虽说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林子,跟其他山林大差不差,顶多也就是广袤了些,一眼看不到边际,但相较而言,气息的确陌生了太多…… “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妖修隐匿手段高明,而是……这林子有猫腻?” 冲虚门长老问道。 荀子悠缓缓颔首。 冲虚门长老放开神识,扫视一圈。 但他们虽是金丹,神识强大,但不曾质变,感知不够明锐,也不曾精通阵法,没有相关阵法的阅历。 神识一扫,四周的山林还是空荡荡的。 冲虚门长老不由问道:“有什么猫腻?” 荀子悠摇头。 他也还没想明白。 荀子悠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墨画。 他记得墨画刚刚,就是盯着这山林,看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之后他迈步想进山林,但犹豫了片刻,又没进去,离开前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片古怪的密林。 荀子悠细细琢磨,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那孩子……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可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堂堂金丹修士都看不出来,他一个筑基修士,怎么看出来的? 荀子悠皱眉。 可假如是真的…… 假如墨画那孩子,真的看出了什么。 那就说明,这林子的秘密,涉及到墨画十分精通,而自己并不擅长的东西。 那就是……阵法! 这片密林被人布下了阵法,所以才能够在不知不觉中,阻隔金丹修士的神识窥测,为妖修提供藏身之地? 什么样的阵法? 荀子悠看着面前,一点阵法踪迹也没有,一点端倪也不显,平平无奇的山林,神情有些茫然。 这能有什么阵法? 墨画那孩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金丹。 活了两百多年的自己看不出来,而这孩子,年龄不到二十,他就能看出来……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 天才就是讨厌。 尤其是阵法上的天才。 阵法太晦涩,里面的水太深了。 一些阵法天才,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厉害在哪,更不知道,你跟他比,差距究竟能有多少…… 一旁的冲虚门长老,见荀子悠神色变幻,叹息不止,皱眉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荀子悠一怔,回过神来,想了想,觉得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是先不说出去为好。 “没,只是感叹,我们这些长老疏忽了,竟让一只妖修混了进来。”荀子悠叹道。 冲虚门长老闻言,也点了点头。 荀子悠又道:“此事透着古怪,回宗门禀报后,再商量解决的办法。伱我先不申张,以免走漏风声……” “如此也好。”冲虚门长老点头道。 两人商议完,便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前,冲虚门长老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心悸,问道: “对了,那个‘御剑’是怎么回事?” 荀子悠装傻充楞,“什么‘御剑’?” 冲虚门长老没好气,“别给我装傻,我亲眼看到的,那孩子隔着一百大几十丈的距离,也不聚剑气,神识一震,一把灵剑直接就飞了出去,金光灿灿的,炸出一团剑气,绞碎了那妖修妖化的手臂,血染小半截身子……” 那个叫墨画的孩子,不过筑基中期。 这等境界的御剑,就有如此凌厉的手法,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强大的威力…… 冲虚门长老现在想起来,还心惊不已。 荀子悠一脸“震惊”,摇头道: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肯定看错了。” 冲虚门长老无语,“我怎么可能看错?” “就是看错了。”荀子悠一脸严肃,笃定道,“那不是御剑,只是一种画了阵法的暗器,威力其实也一般,只不过那妖修本就身负重伤,无力抵抗,这才被炸得如此凄惨。” 冲虚门长老难以置信,“画了阵法的暗器?你胡说八道也要靠点谱!” 荀子悠反问道:“那你见过筑基中期,御剑一百六十丈,威力还如此大的剑修么?” 冲虚门长老一滞,“这……倒没有……” 这种事的确违背了他的常识。 “而且,御剑啊……”荀子悠又道,“就连你冲虚门那个剑心通明的天才弟子,也还没学御剑吧,墨画这孩子,又不是剑修,怎么用得出这么厉害的御剑?” “也对。”冲虚门长老忍不住点头。 别的不说,若论剑道天赋,他敢断定,令狐笑绝对是冲虚门,甚至在整个乾学州界里,都是名列前茅的翘楚。 墨画若真会御剑,还会如此强大的“御剑”,那岂不是比他冲虚门的剑道天才还要天才了? 这绝无可能! 冲虚门长老渐渐信了。 他离得较远,本身也没看太清,只“觉得”墨画似乎是御剑了,然后离得老远,命中了那个妖修,剑气四溢,炸出了一团血雾。 但现在想来,御剑明显不太合理。 御的是某类,画有特殊阵法的,如同暗器形制一般的灵器,才是合理的。 冲虚门长老微微颔首。 旁边的荀子悠见状,默默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墨画做这种“显眼包”的事,自己还要胡扯淡,找理由给他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不过好在,这孩子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反倒是自己胡扯的借口,显得“靠谱”许多。 荀子悠心中默默叹气。 不仅要保他周全,还要替他编借口,圆谎话。 自己容易么? “以后有机会,高低得让这孩子请自己喝酒……” …… 另一边,墨画与令狐笑几人会合了。 “跑了,找不到了。”墨画叹道。 几人都有些遗憾,差一点,就能将那妖修杀了。 “先回去吧,看看程默的伤势如何了,至于那妖修,既然在山里,早晚跑不掉。” 敢对我太虚门的小师弟下手,早晚扒了它的皮! 墨画心里默默道。 众人便往回走,只是回去的路上,令狐笑明显有些心事重重。 他在背后,几次三番,偷偷看向墨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会御剑?” 墨画有些意外,点头道:“会一点点,但不算正统的御剑,主要还是靠剑上的阵法。” 令狐笑“嗯”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更将墨画当成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早晚跟他打一架……” 令狐笑心里坚定道。 到了太虚门的山脚下,众人便分开了。 令狐笑回了冲虚门。 墨画几人,则回了太虚门。 到了山门,司徒剑便问道:“小师兄,妖修的事,要告诉门内的长老么?”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别人可以不说,但门内的长老,是要知会一下的。 “嗯。”墨画点头。 而后他便找了宗门内,负责考勤等各类弟子事项的宋长老,将在炼妖山遇到妖修的事告诉了他。 “妖修!” 宋长老一听,神色立马凝重起来。 “好,我会将这件事,通知在炼妖山值勤的宗门长老,让他们留意一下,也保证弟子的安全。” “炼妖山的值勤长老?是荀子悠荀长老么?”墨画问道。 宋长老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墨画摇头,“有过一面之缘,听过他的名字,但不算认识。” 宋长老颔首,“不错,到时候有什么事,荀长老会再去问你。” 墨画点头,“嗯,好的。” 跟宗门报备过后,墨画就放心了,他又去看了眼程默。 程默伤势好了不少。 “我们替你报仇了,砍掉了那怪物一只手臂。” 墨画还将那一小截手臂,拿给程默看了一眼,然后又自己收了起来。 程默气息有点虚,苦笑道:“谢谢小师兄。” 墨画见他神情有些颓然,便道: “那是只妖修,实力很强,我们五人联手,也只断了它一只手臂,还让它跑了。” “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回场子,将那妖孽给剁了,皮也给扒了!” 程默闻言,果然精神一振,笑着点头道: “好!”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四章 隐秘(为盟主舒柿ouo加更~) 墨画又和程默聊了几句,让他安心养伤,之后便回到弟子居,偷偷又将妖修那一小截手臂拿了出来。 这只手臂上,带了点妖气,按宗门规矩,是不能带进宗门的。 但墨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宋长老说了,算是在宋长老那里过了“明路”。 宋长老虽不知墨画要这手臂有什么用,但这东西,本身就算是墨画他们战胜妖修的“战利品”。 墨画说留着有用,宋长老犹豫了片刻,也就还给墨画了。 这截妖修手臂上面,虽还残留着妖气,但已经微乎其微了。 即便给了墨画,危害也不会大。 更何况,墨画是荀老先生看重的弟子。 有荀老先生“撑腰”,墨画的要求,只要不是特别特别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墨画向宋长老道谢,刚一回到弟子居,就开始研究了起来。 他先找了灵药,将手臂泡了泡,洗去了上面的血污,以及断金剑阵爆炸后,残留的细碎剑片和金系剑气。 这个灵药,是他特意请一位精通炼丹的“小师弟”,为他调配的。 洗净之后,手臂上的血色褪去,便露出了原本的肉色。 皮肤之上,一道道阵纹也显现了出来。 这些阵纹,古朴之中,带着妖异,似乎传承颇为久远,但阵枢构成上,带着一些原始的蛮荒气息。 是四象阵纹! 而且细细分辨,能发现这些四象阵纹,宛如象形的文字,有了走兽的拟态。 笔腹如妖背,笔锋如爪牙,形似狼纹。 看着像是四象狼纹阵。 墨画凝神端详,目露沉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四象阵纹。 之前他在秃鹰的秃头上,就看到过类似的阵纹。 同样,荀老先生也教过他基础的四象阵纹。 但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荀老先生教自己的阵纹,端正大气,是真正的“兽纹”。 而秃鹰头上的,以及这个妖修手臂上的阵纹,明显是另一脉的传承。 形制另类,纹路似妖,更像是“妖纹”。 四象阵法中,兽纹和妖纹,明显有近似的本源。 但具体是什么本源,兽纹和妖纹,究竟哪个才是正统,墨画也不好说。 毕竟他对四象阵法,知之甚少,只从荀老先生那里听过一些四象阵法的来历。 四象阵法,是九州以南的蛮荒之地中,那些荒族修士,世代承袭的祖传阵法。 蛮荒之地…… 墨画心思微动,将进乾学州界后,所见所闻的所有事,快速回想了下…… 自己之前通过衍算,进行阵纹比对,推测出四象妖纹阵,应该出自“屠先生”的手笔。 而屠先生所信奉的羊角邪神,名为“大荒之主”,这个大荒,应该就是指三千蛮荒大山。 四象阵法,源自蛮荒之地的荒族修士。 羊角邪神,是大荒的邪神。 那这么说,这四象阵法,本就是邪神老家那里的“传承”? 这些身负四象阵法的妖修,同样是大荒邪神的爪牙? “若是如此,这些妖修藏在炼妖山里做什么?” 墨画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抓住头绪。 他又把炼妖山的一点一滴,全部回想了一遍,而后猛然一惊: “妖兽!” 迄今为止,他在炼妖山里遇见的妖兽,虽说品类稀有,很多都是他第一次见,但莫名其妙地,总有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断金门第一次抢他的猪头妖。 妖修抢的血媚狐。 还有其他普通的狼妖,蛇妖,牛马妖兽…… 这些,都是他一路走来,与邪神作对时,所斩所杀所“吃”的妖魔邪祟,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硕大的猪头魔,还有一身粉色,半狐半女,会施展魅惑的狐类妖魔。 他之前用祭坛“点餐”时,还点过并且“吃”过。 妖魔者,半人半妖,血炼化魔。 大荒邪神麾下的妖魔,由狰狞血腥的残肢构成,一半是人,一半是妖。 人的残肢,来自被拐卖,被灭门,被屠杀肢解的修士。 那这妖魔中的“妖”的残肢,大部分便来自于…… 炼妖山?! 墨画心中一寒。 那这么说,这炼妖山,便是大荒邪神的阴谋中,祭炼妖魔大军的“养殖山”? “不止如此……” 墨画皱眉。 若血炼妖魔的妖兽材料,大多来自于炼妖山,那么沦为邪神爪牙的妖修,必然数量众多。 而且,光靠妖修肯定不行。 妖修顶多只能猎杀妖兽。 这一套流程中,必然还要有人帮忙运输,肢解,祭炼等等…… 而且最重要的,是要隐蔽。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墨画又想到了,那片广袤而死寂,与神道阵法融为一体,神识分辨不出任何气息的密林,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那片看似寻常的山林之中,或许隐藏着,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可怕的隐秘…… “除了妖修,还有谁在帮邪神?” 墨画只沉思片刻,心中便有了猜测。 断金门…… 那只肥硕的猪头妖,就是断金门在跟自己抢。 那個时候,自己只当断金门秉性臭不要脸,行事向来如此,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当然,断金门的确臭不要脸,也的确喜欢抢别人东西。 但现在细细想来,这里面或许还藏了其他猫腻。 而且,后面断金门吃亏了,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偃旗息鼓,不再与太虚门起争端了。 这的确不像是断金门的作风。 现在看来,他们偃旗息鼓,或许是为了某些阴谋不被发现,所以不得不隐忍一时,低调行事。 这个秘密或许就是…… 断金门在帮邪神猎杀妖兽,祭炼妖魔! 墨画心中一震,随即更疑惑了。 断金门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不怕道廷问责,断了他们的道统,灭了他们的根基,封了他们的传承,抹了他们的名号么? 还有……这件事,断金门到底参与到了何种程度? 是从上到下都参与了? 还是只有一小部分弟子,或家族派系暗中图谋? 断金门掌门知不知道? 他们那些闭关的老祖呢? 而且,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大荒邪神,可是背弃了神明之道的,真正强大的邪神啊…… 这可不仅仅只是与虎谋皮的问题了。 邪神眼里,怕是万物皆为刍狗,人根本都不算“人”的。 他们就不怕遭邪神算计,自身沦为邪神的傀儡,或是祭品,万死不得超生么? 墨画摇了摇头,心中感慨。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邪神的恐怖! 要不是自己“吃”了几个邪神的神骸和化身,自己也不知道。 对一般修士,尤其是不修神念的修士来说,邪神可是真正的“禁忌”,是不可见,不可知,不可敌的大恐惧…… 这点墨画心知肚明。 但邪神的事,又不太好对别人说。 这里面的天机太大了。 一是说出去,别人未必信。 二是祸从口出,一旦说了,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会沾上大因果,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且有关邪神的事,涉及的秘密太多了,有天机衍算,天机诡算,黄山君,神明之学,神识证道,神念吞噬……等等。 自己根本解释不清。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乾学州界,修士大能那么多,也没必要自己这个小修士事事操心。 自己做自己的事就好。 墨画琢磨了下,考虑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首先,炼妖山的秘密,事关邪神,自己肯定要查探一下。 邪神的阴谋,能捣乱就捣乱。 即便不对外提及邪神的事,也要将断金门的底给扒了,免得他们再做什么坏事。 还有祭坛…… 炼妖山里,不知有没有邪神的祭坛。 如果有,那可是一顿“大餐”,怎么也不能错过了。 其次,要抓几个妖修,把它们身上的四象阵法扒下来研究研究。 最后,还有神道阵法。 神道阵法蕴含对神念之力的运用,对神明有克制之力。 不久的将来,自己说不定就要直面邪神,或是某些强大的邪祟,神道阵法肯定也要学。 但现在邪神的阴谋,深沉莫测,还不好窥探。 妖修太强,也不好抓。 唯独神道阵法,就布在山林里,不会跑不会动,反倒显得“触手可及”。 可那片神秘的山林,墨画也不太敢进去。 谁也不知,会在山林里遇到什么。 若是碰到大队妖修,或是金丹境的邪修,那直接就歇菜了。 最好是能找个保镖。 可是保镖哪里那么好找? 墨画想到了顾长怀,随即摇头。 “可惜了……” 顾叔叔不是宗门修士,也不能进炼妖山。 不然有他兜底,自己就能放心地去炼妖山的林子里“摘菜”了。 要金丹修士,还要是宗门修士,还要能进炼妖山。 这几条要求下来,几乎就没人了。 墨画长长叹了口气。 可这口气叹到一半,他忽然就愣住了。 一道身影,还有那股熟悉的气息,又从墨画的记忆中浮现出来。 墨画皱眉。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进炼妖山的时候,似乎就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后面在炼妖山猎妖,也时常有这种感觉。 在自己衍算宋渐的剑气,推衍断金剑阵的时候,这股感觉最强烈。 原本墨画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后来,他在荀老先生的门口,碰到了那个叫“荀子悠”的长老…… 荀子悠,是荀老先生的后辈。 看到自己时,他的表情,明显有一瞬的心虚。 与自己说话,虽透着生分,但看自己的目光,却显得很熟悉。 更何况,他身上的气息,墨画总觉得似曾相识。 如今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墨画渐渐明白过来了。 “这个保镖,或许不用特意去找?” 墨画神色微顿,低声喃喃道: “或许一种可能……我本身就有个“保镖”?” …… 炼妖山,密林深处。 一处阴暗无光,不可见之地。 断了一只手臂,小半边身子残缺,半走半爬的妖修,狼狈地来到一处山谷。 他取出一根白骨,用阴绿的火点燃。 阴森的,泛着绿光的妖气,袅袅升起。 妖修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有沉沉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缓缓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的声音沉闷,透着冰冷。 “我……”妖修气息断断续续,“奉命去捕猎一只血媚狐,谁知半路,被几个宗门弟子截胡了。” “血媚狐稀少,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找到这一只。” “本也不想讲事闹大,只需渔翁得利,趁着他们两方争斗,抢了这妖兽便行。” “可……我……” 妖修脸色陡然苍白,“我的妖纹出岔子了,妖力逆行,冲击了识海,神识也一阵昏聩。” “之后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朦朦胧胧记着,似乎是我抢了妖兽,差点杀了一个弟子,然后被那弟子的同门,找了上来。” 黑衣人皱眉,“什么境界?” 妖修低声道:“筑基中期。” 黑衣人冷笑,“你是筑基后期,学了妖功,画了妖纹,对付不了几个筑基中期的宗门弟子?你还能再废物一点?” 妖修神色慌乱,连忙辩解道: “不怪我,只怪那些弟子,太过蹊跷。” “哪个宗门的?” “他们没穿宗门道袍,而且手段五花八门,剑法、法术、阵法,用什么的都有,我一时看不出……” 黑衣人越发不耐烦。 跟人交手,连别人的底细都看不出来。 果然修行妖功,把脑子修坏了。 “都用的什么剑法和阵法?” 妖修道:“有一门火系剑法,虽然威力不俗,但不算太棘手。” “法术是水系的,很恶心……” “埋下的阵法太多了,而且威力极强,只是……我对阵法一窍不通,也分不清……” “除此以外,便是一个剑修弟子,眉目如剑,周身气势极强,配一把月白色长剑,剑气无比凌厉,根本不像是筑基中期弟子……” 黑衣人闻言,瞳孔一缩。 “月白长剑,凌厉剑气……冲虚门……” 一位冲虚门剑道天才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黑衣人目光一凝,看了眼妖修,问道:“你便是被这剑修弟子所伤?” “不,不是……”妖修心有余悸,目露惊恐,“我是被……断金剑气所伤!” 此言一出,黑衣人当即怒声呵斥道: “胡说什么?!” 他目光冰冷,“你怎么可能被断金剑气所伤?” “真的……”妖修颤声道,“而且,不是一般的断金剑气,是御剑!是以正统的,威力强大的‘断金御剑诀’,操控的灵剑,隔着至少一百六十丈之外,遥遥一剑,断了我的手臂,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妖修既愤怒,又含着深深的畏惧。 黑衣人目光如剑,扫过妖修的伤口,果然见到了伤口上,锋利的断金剑气,一时面如寒霜,沉声问道: “谁御的剑?” 妖修摇头,“我不知道,但绝不是那几个宗门弟子……” “一百六十丈以外的御剑距离,如此强大的剑道威力,至少也要是筑基巅峰,乃至金丹初期才能掌握的御剑术。” “那几个宗门弟子,他们还不配。” “而且我与他们交过手,那五人之中,并没有修断金御剑诀之人。” “所以,这意图御剑杀我之人,必然是一个藏在暗处,暗中偷袭的剑道高手!” “而这个人,不仅修了断金剑诀,还修了断金门最正统,最高明的御剑之术!” 妖修声音发寒。 黑衣人面沉如水,“你的意思是……” 妖修压低声音,咬牙道:“宋家!” 黑衣人目光陡然凶戾。 妖修硬着头皮,坚持道,“只有这个解释。” 宋家修的,是正统的断金御剑诀。 宋家一直与金家为敌。 宋家对金家了解最深。 而除了金家弟子外,也只有宋家弟子,能施展如此强大的断金御剑之术。 “我怀疑……”妖修咳出了一口血,凝声道,“我们的一些图谋,被宋家看出了端倪,他们便想借刀杀人,借其他宗门的手,将金家拉下马,然后他们宋家,正好借此上位……” 黑衣人沉默不语,但他身上翻涌的杀气,却越来越剧烈。 一股嗜血的妖力,在他周身逡巡,宛若蛟蛇,几欲破空而出。 好在黑衣人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暴虐。 过了片刻,杀气止歇。 黑衣人的气息,也平静了下来,变得深晦如山。 “我知道了……” 他淡淡道。 说完黑衣人又看了妖修一眼,沉声问道:“你断掉的手臂呢?” 妖修忍痛道:“被剑气绞碎了,成了一团血雾……” 黑衣人颔首道:“那就好。” 他看了妖修一眼,丢给他一颗鲜红色的血肉丹药,“吃了。” 妖修大喜,连忙将血肉丹药吞下,感恩戴德道: “谢谢老大!” 黑衣人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疗好伤后,任务别忘了,屠先生说过,计划提前,动作要快点了。” “是!”那妖修叩首道。 他服用丹药后,一股血气便在体内澎湃汹涌,疗养着他的伤势,复苏着他的血肉。 尽管这样以血肉还丹急功近利地疗伤,会留有后遗症。 但此后只要多吃血肉,多进补,会慢慢补回来的,总比现在丢了命要好。 黑衣人道:“随我回谷。” 妖修恭恭敬敬地在后面跟着。 黑衣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炼妖山外的方向,心中冷哼: “冲虚门,宋家……” “胆敢坏我大计,迟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黑衣人冷笑一声,而后转过头,带着那妖修,走进了密林最阴暗最血腥的深处……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五章 神道林(谢谢天机笨蛋喵的盟主~) 太虚门。 墨画一边修行上课,一边在默默等着。 等着荀长老来找自己。 按理来说,妖修的事,自己告诉了宋长老,宋长老又告诉了荀长老。 荀长老是炼妖山的值勤长老。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找自己问话,打听打听具体的情况。 毕竟妖修的事,可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在炼妖山里。 可墨画等了许久,都没一点动静。 宗门上下,仿佛都没拿着当一回事。 荀长老也压根就没来找自己。 墨画摸了摸下巴,心中沉思。 不来找自己,说明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个荀长老,是个“混子”,玩忽职守,对炼妖山的事,根本不在意,只想敷衍了事。 但这不可能。 妖修的事,十分严峻,荀长老就是再玩忽职守,也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更何况,他还姓荀,是荀老先生的后辈。 以荀老先生严厉的性格,这位荀长老若真这么惫懒,根本连当长老的资格都没有。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妖修的事,这位荀长老早就知道了。 甚至……他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因为都知道了,所以也就没必要再来问自己了。 这一定程度上,也印证了墨画的猜想。 墨画目光微闪,不由动起了心思…… …… 炼妖山,山门大厅。 又到了旬休,各宗弟子,要进山猎妖。 荀子悠也早早地来值勤了。 按照惯例,一個时辰后,墨画会到山门,然后要么三五成群,要么独自一人,悠哉悠哉地进山。 进山之后,要么猎妖,要么练剑,要么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事。 而在此之前,自己刚好有点时间,可以沏壶茶,看看山色,再读读道廷司抄发的邸报,看看蛮荒的战事如何了。 荀子悠进了山门,沏了茶,刚一落座,往窗外一看,忍不住手一哆嗦,茶水洒了一地。 窗户上悬着个俊秀的脑袋。 墨画正趴在窗沿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荀子悠深深吸了口气,眼皮直跳,没好气道:“你这孩子,一大早的,做什么呢?” 他正沏着茶,心情闲适,根本没意识到,窗口会趴着一个墨画。 墨画双手撑在窗沿上,一本正经道: “荀长老,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荀子悠一怔,轻轻叹了口气,招手道:“你进来吧。” 墨画便从窗沿跳下,走进了屋里。 “喝茶么?”荀子悠问道。 墨画点头。 “坐吧。”荀子悠道,而后亲自为墨画斟了一杯茶,“说吧,什么重要的事。” 墨画啜了口茶,觉得味道不错,但有点烫,就默默放下了茶杯,而后一脸严肃,开门见山道: “荀长老,炼妖山里,有凶险的妖修!” 荀子悠怔忡。 原来就这,搞得煞有介事一样。 “哦。”荀子悠轻轻应了一声。 “长老,您都知道了?” 墨画目光如炬,眼神清澈而通透,盯着荀子悠的表情看。 荀子悠不知为何,被墨画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一时间下意识道: “还不知道……” “可是,”墨画眼睛一亮,“宋长老不是跟您说过么?” 荀子悠一愣。 哦,糟了,自己把这事给忘了…… 宋长老是跟自己提过。 但这件事,自己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只敷衍了一句,并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就前后矛盾了。 自己不能泄露了跟踪墨画的事,所以妖修的事,自己不能知道。 但宋长老又跟自己提过一下,因此妖修的事,自己“应该”已经知道了。 荀子悠头有点疼。 完了,被这孩子给下套了! 他心思急转,便神色肃然道: “宋长老是说过,但这件事,比较危险,不是你们这些弟子该考虑的,所以不能告诉你们。” 荀子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早点进山吧,早去早回……” 荀子悠想早点把墨画赶走。 “嗯。”墨画点了点头,将茶杯中的茶喝完,起身便走。 荀子悠松了口气。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跟“老狐狸”似的,跟他说几句话,都得提心吊胆的。 不过,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可墨画只走到一半,便又回头,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荀子悠心中一紧,“又怎么了?” 墨画想了想,问道: “荀长老,那妖修钻进一片山林里去了,我待会去看看,您要一起去么?” 荀子悠眼皮一跳,纠结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行吧。” 这孩子鬼点子多,他真要去,自己拦也拦不住。 与其如此,不如跟着一起去,反倒安全一些。 而且,墨画正式邀请了自己。 自己是为了稽查妖修的事,以“荀长老”的身份,跟他同行的。 而不是以暗中“保镖”的身份。 所以,也不算泄密,并没有违背老祖的吩咐。 荀子悠心中给自己找补道。 “荀长老,那我们走吧。” 墨画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荀子悠跟在后面,看着墨画大大方方的背影,一时心里又有些困惑。 这孩子……不会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不会吧…… 荀子悠皱了皱眉。 …… 炼妖山中。 墨画带路,大概半个时辰后,两人便来到了那片密林。 这次有了“保镖”,墨画底气就很足了。 看着面前的山林,荀子悠还想装装样子,问道:“那只妖修,真的钻进这片山林里了?” 墨画默默看着他。 荀子悠被墨画看得有些尴尬,心中无奈叹气。 算了吧…… 他便问道:“你能把那妖修找出来么?” 墨画摇头,“暂时还不行。” 他目光放远,将茂密的山林尽收眼底,“这山林里,被布下了阵法,要先将阵法还原出来,研究研究,才能找到进入深林的路,也才能找到那只妖修的下落。” 荀子悠微微颔首,心道自己猜得没错。 这山林里,果然布有阵法,蒙蔽了神识的探知。 荀子悠问道:“你知道这山林里,布了什么阵法?” 墨画点头,“是一类特殊的神道阵法,通过底层阵纹,转变神识形态,以达到克制、封印、抑制神念之力的作用……” 荀子悠一脸茫然。 神道阵法? 现有的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爻七星八卦的阵法传承体系里,哪里有什么“神道”阵法? 自己虽不精通阵法,但并不代表,自己对阵法一无所知。 更何况,自己的老祖,可是太虚门最顶尖的五品阵师,在整个乾学州界,都寥寥无几。 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没吃过猪肉,也总看过猪跑。 画不出阵法,但阵法的来历,总会知道一些。 但他修道至今,还从未听过“神道阵法”这四个字。 甚至老祖也从不曾提起。 荀子悠看着说得头头是道的墨画,差点就以为,这个筑基小弟子,是在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扯淡了…… 墨画说着说着,抬头看了眼荀子悠,见他脸上神色异样,这才意识到什么,便问道: “长老,您知道神道阵法么?” 荀子悠被问住了。 他内心纠结了片刻,而后咳了一声,淡然地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墨画点头,赞道:“不愧是长老,懂得真多。” 荀子悠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自己堂堂金丹后期的长老,竟然要靠撒这点小谎,才能在弟子面前撑门面了。 墨画不知荀子悠心里的想法,而是继续道: “这个神道阵法,具体是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要去这山林里,找到布阵法的地方,将阵纹一点点誊抄下来,然后再研究研究……” 荀子悠闻言,心生感慨。 “专业”的阵师,大概也就如此吧…… 荀子悠颔首道:“好,我随伱一起进去,你只管找阵法,其他的不必担心。” 墨画灿然一笑,“谢谢荀长老!” 有一个金丹后期做“保镖”,他就安心多了,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收菜”了! 墨画迈步,进了山林。 荀子悠在后面跟着。 两人如此逛了有小半个时辰,墨画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 “没有……” 明明在他的感知中,神道阵法就不在山林里,处处都是,但进了山林,搜了半天,却没发现一件阵媒。 不光墨画,荀子悠也很是疑惑。 说是有阵法,但阵法呢? 整个山林空荡荡的,神识扫来扫去,仍旧一无所获。 荀子悠将目光转向墨画,刚想说什么,便见墨画忽而一怔,转身走到了一棵大树前,神情若有所思。 荀子悠也走到近前,看了看那棵树。 这是一棵二品老树,有数百年寿命,树皮斑驳,枝叶参天,大概有五人合抱那么粗。 “这树有问题?” “嗯。”墨画点头,笃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阵法就藏在里面,而且不是一般的藏法。” 若是一般的藏法,以自己的经验,早就看出來了。 墨画寻思道:“有可能……这些阵法,是趁着这树还小的时候,就刻在了树里,而后光阴荏苒,随着树木逐渐长大,阵法与树木融合,气息浑然一体,所以别人才发现不了。” 荀子悠暗自心惊。 还能有如此精心的布阵手法? 做到这种地步,墨画这孩子,竟也能看出来? 还有…… 荀子悠目光微凝。 假如果真如此的话,那就意味着,有人数百年前,就开始在这炼妖山里布这种阵法了。 墨画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便问道: “荀长老,您能看出,这些树木到底有多少年树龄了么?” 他自己没种过树,不太清楚。 但荀长老是炼妖山的长老,应该比自己知道的多。 荀子悠又看了眼眼前参天的大树,略作沉思,缓缓道: “看样子,大概有四五百年了……” “四五百年……”墨画皱眉。 这个年头,有些久远了。 荀子悠见墨画眉头紧皱,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 “四五百年,说明有人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在这山林里,布下神道阵法,隐瞒踪迹,然后为妖修提供栖身之处。” “就是不知,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荀子悠神情肃然,若有所思。 墨画看了眼荀子悠,心道自己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再多的东西,他没法说了。 荀子悠也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底,打算回去后,好好查一查。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墨画所谓的,这个“神道阵法”。 荀子悠问墨画: “要我把树劈开,给你看看里面的阵法么?” “不用了,”墨画道,“动静太大了,而且这山林的阵法,很可能是以神念为眼,林木为枢,彼此呼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砍了树,估计会影响神念流动,从而反馈到阵枢,打草惊蛇。” “还有一种可能,树木作为阵媒,与阵法契合,浑然一体,若树断了,里面的阵法,或许也就失效了……” 荀子悠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这孩子说得,有点深奥,他其实听得并不太明白。 反正就是,树不能砍。 “那你怎么办?”荀子悠问道。 砍不了树,看不到阵纹,怎么学阵法? “我看看就行。”墨画答道。 “看?” 荀子悠愣了下。 怎么看? 荀子悠正费解之时,就见墨画盘腿而坐,拿出纸笔,直愣愣地盯着大树看。 与此同时,墨画的身上,透露出一股既诡异,又玄妙的气机。 这与他之前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荀子悠瞳孔微缩。 这股气息…… 荀长老也算是“自己人”,所以一些手段,墨画也没藏着掖着。 当然,荀长老不是阵师,也不走神识证道的路子,所以一些神念上的手段,自己即便用了,荀长老应该也看不出底细。 墨画将天机诡算与天机衍算融合,目光黑白分明,又融为一体,聚精会神地看着大树,透析与大树浑然一体的阵法气息。 这些气息,被树木的木气,包裹在最深处。 上面笼罩着一层层屏障。 墨画一点点推衍,神识一层层渗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感知到了一些淡白色的气息。 这些气息,不是草木灵气,不是阵法灵力,而是神念的气息。 但这些神念气息,是淡白色,雾状的神念,只是普通的修士神念,不曾质变。 而且这些神念,虽呈淡白色,但冷冰冰的,显得有些邪异。 明显画这些阵法的修士,不是正经人。 而且其中甚至还有一丝丝,大荒邪神的气息。 这丝气息,十分隐晦,几不可察。 若非墨画跟大荒邪神打了这么久交道,还吃过奉行,吃过神骸,吃过邪神化身,吞了不少大荒邪神的神髓。 否则他也感知不出来。 “果然……明面上看,哪里都没有大荒邪神的迹象,但暗地里,到处都有祂的影子……”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 而后他静下心来,开始一边衍算,一边记录阵纹。 荀子悠默默站在他身后,一边留心戒备着附近的山林,看有没有妖修魔修露头,或是凶险的妖兽出没,危及到墨画的安全。 另一边,他也在用眼角的余光,看墨画在记着些什么。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看不懂…… 这是一种十分另类的阵纹,跟他已知的任何阵法体系,都截然不同。 一笔一画,虽自成体系,能构建成一个完整的阵法逻辑。 但看在眼里,又完全不明所以。 荀子悠心中忽而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修行之初,没有硬着头皮学阵法,听从老祖的吩咐做阵师。 不然学阵法学到今天,却发现自己看不懂一个二品小阵师画下的阵法,岂不是道心都得崩溃掉了? 荀子悠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收起心思,不再看墨画画了什么——反正也看不懂,而是将所有精力,用来提防四周,看有没有潜藏的危险。 之前他还以为,老祖小题大做,让自己一个金丹后期,来暗中关照一个筑基中期的小鬼。 现在看来,有如此阵法天赋,老祖没让羽化境来暗中保护,就已经算不错了……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间,墨画将一棵树上的神道阵法,记录了个七七八八,而后收起笔墨,站起身来,道: “我们去前面。” 荀子悠往四周看了看,点了点头。 墨画走到前面,左右打量了一下,又找到了一棵大树,继续坐下来,一道道阵纹进行衍算并记录。 荀子悠依旧在他身边戒备着。 如此算了一整天,墨画记下了厚厚一沓阵纹。 期间也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妖修,也没有其他凶险。 夕阳落山,天色也快黑了。 荀子悠便道:“先回去吧。” “好。”墨画赞同道。 在弄清这密林深处的秘密之前,最好还是别在林间留夜。 两人便往回走。 荀子悠一直把墨画送到山门,与墨画道别:“我还要留在山里,你自己回宗门,路上小心。” “嗯。”墨画点头。 荀子悠想了片刻,又道:“明日还是旬休,你若还想进山林,誊抄阵法,记得来找我,我带你进去。” 墨画眼睛一亮,笑道:“谢谢荀长老!” 荀长老微微颔首。 之后墨画便一个人,离开了炼妖山,往太虚门走。 一边走,墨画一边心中期待。 他想早点回宗,将自己誊抄下来的,厚厚的一沓神道阵纹,进行归类研究,看看能不能还原出,密林之中所布下的,完整的神道阵法。 而且,这幅神道阵法,明显比自己之前在小渔村得到的那副神道阵法,要高深得多。 若所料不差,这幅神道阵法的功能,对自己也有很大用处! 墨画嘴角含笑,脚步轻快,只是还没到太虚门,就在路上碰到了熟人。 是欧阳木。 与欧阳木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太阿门弟子,看着像是高一届的,身形又高又瘦,脸也长长的。 墨画打招呼道:“小木头。” 前面的欧阳木闻言,转过头见了墨画,神色不由一喜,也连忙招呼道: “墨师兄。” 他旁边的太阿门长脸弟子见状,神色有些诧异。 墨画走近了,欧阳木便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太阿门的马师兄,跟我兄长是一届的。” 墨画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刚进炼妖山,遇见枫师兄的时候,见过这位太阿门的“马师兄”。 墨画按照一般礼仪,打了个招呼。 那位马师兄,也回了礼。 “马师兄受兄长所托,给我带了点修行要用到的丹药,灵器还有玉简……” 欧阳木笑着道。 尽管有如此优秀的兄长,天天被人拿来比较,欧阳木的压力很大,也受了不少冷眼。 但他对自己的兄长,还是十分尊重且憧憬的。 欧阳木也是刚从炼妖山出来,要回宗门,刚好顺路。 墨画就跟欧阳木走了一程,一路上聊了些炼妖山的琐事。 一旁的马师兄,倒很少说话,唯有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审慎。 到了路口,墨画便跟他们道别了。 欧阳木和马师兄回太阿门去了。 墨画则进了太虚门。 只是刚进了山门,墨画的脸色,便渐渐冷了下来,目光之中,也带着一丝凝重。 他刚刚,从那位“马师兄”身上,感知到了一丝…… 邪神的气息。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六章 神道复阵(谢谢小白白的萝卜的盟主~) 这丝邪神气息很淡,换做寻常修士,根本感知不到。 甚至这马师兄自己,都未必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带上了这丝邪气。 但应该不会有错…… 墨画心中默默思索。 他跟大荒邪神可是“老熟人”了——虽然大荒邪神并不一定认得他。 随后墨画又忍不住皱眉。 可是,这马师兄身上,为何会有邪神气息? 莫非这个马师兄,是邪神的爪牙之一? 还是说,他只是无意之间,接触过一些邪神的神像,或是祭品? 若果真如此,那便说明邪神早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向宗门侵蚀了,不止断金门,怕是其他十二流,八大门,乃至四大宗,都未必能幸免。 即便不曾侵蚀,至少也已经开始渗透了。 人心有大欲存焉,不修道心,肯定是玩不过邪神的。 “情况怕是不太妙了……” 墨画叹气。 还有,那个马师兄,似乎是在刻意接近小木头。 他会不会,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要不要提醒小木头一下?” 墨画琢磨片刻,摇了摇头。 小木头太单纯了,心思都写在脸上,跟他说了,太容易露馅了。 那个马师兄,基本一看就能知道,小木头在怀疑他。 所以,现在还不能说,免得打草惊蛇。 自己留意下就好。 再者说,这个马师兄的事,也只是自己的怀疑,他或许只是偶然接触过一些邪神妖祟,未必就真的跟邪神有瓜葛。 “但愿如此吧……” 墨画心中默然道。 他又抬头,看了眼云雾缥缈,古朴典雅,巍峨磅礴的太虚门。 “假如太阿门,真的开始被邪神渗透了……” “那么我太虚门呢?” 墨画目光凛然,而后琢磨片刻,这才意识到,太虚门应该还好。 如果太虚门内,真的有被邪神渗透的迹象,自己应该早就发觉了,被邪神支配的弟子,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这就好……” 随即墨画又是一怔。 为什么? 为什么其他宗门,甚至包括太阿门这种,与太虚门祖上有渊源的宗门,都有被邪神侵蚀的迹象,唯独太虚门可以“独善其身”? 墨画皱眉不解。 忽而他心有所感,抬起头,目光放远,越过长长的笔直的山阶,越过有着岁月痕迹的阁楼殿宇,越过云遮雾绕下的重峦叠嶂,看向了隐藏在深处的,古老巍峨又气势惊人的后山。 一個名字,又浮现在脑海: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一怔,目光明亮。 …… 之后回到弟子居,到了饭点,墨画喊上瑜儿,一起去了膳堂,吃了晚饭。 受墨画影响,瑜儿也特别爱吃鸡腿。 吃完饭,墨画检查了下瑜儿的阵法功课。 这是闻人琬的请求。 她知道墨画“师”从荀老先生,阵法学得极好,便送了墨画很多好东西,请墨画有空的时候,帮忙指点瑜儿学阵法。 琬姨待自己很好,更何况还是教瑜儿,墨画自然答应下来了。 如今的墨画,算是瑜儿的半个“阵法师父”。 修行上课之余,或是茶余饭后,就会辅导瑜儿学学阵法。 因为瑜儿年龄小,还在启蒙阶段,所以学得简单,墨画指点起来,也十分轻松。 而因为是墨画在教,瑜儿学得也十分认真,进步很快。 墨画很是欣慰。 检查完瑜儿的阵法功课,墨画就把瑜儿送回房,之后回到自己的居室内,开始正式研究,自己从山林中誊抄下来的“神道阵法”。 他抄录下的神道阵法手稿,共有一十八副。 每副阵法,内在格局相同,阵纹形制相似,可以明显看出是同一类“神道阵法”。 但每副阵法之中,具体的阵纹,又都有出入。 就像是同一棵树上,看似相同的树叶,都有各自不同的纹路。 这似乎是…… “神道复阵?” 想想也对,那么大一片山林,单一阵法的效果,必然有限。 需要将单阵组合,形成一定规模的复阵,才能更好地遮掩神识,隐藏秘密。 但也顶多就是复阵。 复阵之上的神道大阵,就根本不可能了。 神道阵法的传承,本就稀少,能掌握神道阵法的阵师,也寥寥无几。 哪里有人有能力,动用那么多神道阵师,消耗那么多念力,来构建恢弘的“神道大阵”…… 能建出神道复阵,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么,布在密林之中的,究竟是什么神道复阵?” 墨画默默思索。 “神道阵法”是一类阵法的统称,每副神道阵法,都应该还有自己的名字。 包括四象阵法也是。 墨画如今见过两副四象阵法,一个是秃鹰脑袋上的,鹰类四象阵法,另一个是妖修手臂上的,狼类四象阵法。 从其特征上看,姑且可以叫作“四象鹰纹阵”,还有“四象狼纹阵”。 但是神道阵法呢? 小渔村和密林的神道阵法,似乎同出一脉,但两者阵纹有异,应该是两类不同的神道阵法。 小渔村的神道阵法,像是一道“门”。 关上之后,可以遮掩一些因果和气机。 蒙在脑门上,也可以隔绝一些邪气妖祟。 而密林的神道阵法,像是一团“雾”。 通过神念阵纹,编织成一团神念的迷雾,朦朦胧胧,让人的神识,窥测不出迷雾之下的底细。 但这两类阵法的名字,具体叫什么? 墨画却一点头绪没有。 毕竟他这些阵法,本身就是残缺的“半吊子”传承,都是他“薅羊毛”薅来的,自然都没头没尾的。 “阵法名字不知道……” 墨画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研究。 他要将从密林中,誊抄下来的十八副阵纹有异的神道阵法,一一衍算,进行比对,而后归纳出同一的阵纹,找出其中的奥秘。 简洁素雅的弟子居中,灯光明亮。 墨画坐姿端正,神情专注,一双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明亮而璀璨。 神识在一点点消耗,衍算在一步步推进。 笔下的阵纹,也在一笔一画地归拢。 到了子时,墨画熄灯,躺在床上,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继续进行衍算。 道碑上的衍算,进度快了数倍不止。 很快,墨画就有了一些领悟。 这是一个,结构相对简单的神道复阵。 有点类似于子母司南复阵,以一个核心母阵,操控复数的单一子阵,彼此连接成一体,构成一片神念“迷雾”。 不同的是,子母司南复阵的单一“子阵”,是相同的,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 而眼前的“神道复阵”,它所有的“子阵”,是同一阵法,但形制有变化。 就像是一棵大树,每片叶子都有其各自的叶脉。 而这阵法的整体结构,又有点像“灵枢阵”。 每个次级子阵之上,都有一个对应的阵法“序列”,以此来做阵法架构的区分。 “密林之中,有着茫然多的,这种不知名的神道阵法,而每个阵法,都是类同但又特殊的。” “有着同类的阵枢结构,但又有着不同的阵纹序列……” “复阵的结构简单,但涉及到诸多具体的阵纹,又很复杂……” 墨画缓缓舒了口气。 这些神道阵法,大致的眉目他弄清楚了。 但目前阶段,他还归纳不出同一的阵枢结构,也发现不了这些序列阵纹之间的规律。 当然,更深层次的阵法原理,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这才第一天,他也只誊抄了十几副阵纹。 密林还很大,阵纹还很多,多抄抄,多研究研究,总能研究透彻,掌握密林中的这“迷雾”一般的神道阵法。 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他休息片刻,就继续在道碑之上推衍了起来,想多熟悉一下这些神道阵纹,看看自己有没有疏漏,或者能不能有其他启发…… …… 太虚门,长老居。 荀子悠深思熟虑了下,还是决定先向老祖汇报一下。 “神道阵法?” 荀老先生神色如常,但心中却是一沉。 怎么会是神道阵法…… 那个宗门的传承,虽以天机和阵法闻名。 一衍一诡,天机两算,仙天阵流,万阵为一……但从未听说过,还留有神道阵法的传承。 即便是那姓庄的小子,天资绝艳,阵道非凡,也没见他生平用过什么神道阵法。 本身神道阵法,就跟阴阳两仪阵法一样,是一种年代十分悠久的古阵法。 阴阳两仪,难在晦涩,大道至简,不明其义。 神道阵法,就难在神识,诡谲难测,而且有着不可知的凶险。 这两类阵法,都近乎失传了。 但阴阳两仪,好歹还在阵法体系之内。 神道阵法,却别具一格。 时至今日,寻常修士,甚至是一些高品阵师,恐怕都不曾听过“神道阵法”这几个字。 墨画这孩子……又是从哪听来的? 而且看情况,他还很熟? 荀老先生皱眉,一时间思绪纷呈: 是别人教他的?还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又或者真是他的师父,留给他的特殊传承? 毕竟他们那个宗门,深不可测,传承实在太过悠久,底蕴也十分可怕,历代门人弟子,也都是变态一般的天才。 姓庄的小子不会,不代表就没这个传承。 如果有的话…… 那就是他自知大限已尽,临终前,特意给墨画这孩子留的。 荀老先生心生感慨。 明明自身死劫将至,还如此煞费苦心,留下这般传承,可见那人,对墨画有多看重…… 以他孤高桀骜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不曾对谁,如此尽心尽力过…… 荀老先生一时有些怅然。 这些往事,荀子悠不知道。 他见老祖神色变幻,对“神道阵法”这四个字也不陌生,心中便猜测这神道阵法,估计又是老祖偏心,私自传授给墨画的。 但他现在想来,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天赋不够,传了也没用。 至少老祖将这阵法传给自己,自己肯定是学不会的。 既然学不会,也就怨不得老祖偏心了。 荀子悠微微点头。 荀老先生看了荀子悠一眼,叮嘱道: “你只管负责墨画那孩子的安全,阵法的事,让他自己去查,自己去学,自己去琢磨,你不用管。” “是。” 荀子悠拱手行礼道。 …… 次日,墨画一大早,便又去了炼妖山。 此时荀长老刚沏好了茶。 墨画跟荀长老一起喝了茶,而后便一起出发,到了密林,沿着昨日探索的路线,继续往深处走去。 墨画一边走,一边找树,一边推衍,一边记录阵纹。 荀子悠反正看不懂,也就专心在一旁保护。 不过,他这个保镖,现在由暗转明,不必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算是少了些顾虑,也轻松了不少。 就这样,一直到夕阳落山,漫天云霞,夜色逐渐降临。 墨画又记录下了二十多副神道阵纹的手抄。 这些阵纹是素材,经推衍研究之后,可以进一步加深对神道阵法的理解,从而还原出阵法的原貌。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荀子悠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山道,就这样往回走。 夕阳一点点沉山,山林静谧,墨画心情轻松,便和荀子悠长老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问些譬如:“长老您老家哪里的?” “是荀老先生多少辈的玄孙啊?” “婚配了么?” “有孩子了么?” “我们太虚门,金丹后期长老,一个月多少灵石俸禄啊,有没有其他福利?” ……之类的话。 荀子悠叹气,拿墨画没办法,只能挑了些能答的问题答一下。 实在不方便回答的,他就当做没听到。 就这样,走了一阵,忽然一个尖叫声响起: “墨画!!” 墨画和荀子悠俱是一怔,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个脸色白皙,容貌俊秀,身穿锦绣金色道袍的少年,两眼喷火,神情愤怒地看向这边。 墨画认得。 正是断金门的那个小白脸弟子,宋渐。 宋渐一看到墨画,眼睛就挪不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墨画,怒叫道: “可算让我碰到你了!” “墨!画!我找你很久了!” “你找人围殴我,夺我的灵剑,毁我的心血,还撒谎骗我!找个大个子与我比斗,你在一旁看戏,借此戏弄我!” “这一笔笔,一桩桩的‘血’仇,我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今日,我便要一雪前耻,让你……” 旁边有断金门弟子,拉宋渐的衣袖。 宋渐不耐烦地甩脱了。 那弟子又拉了拉。 宋渐心中微怒,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旁边的断金门弟子,对宋渐使了个眼色,看了看墨画的身边。 宋渐不解,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墨画身边站着一个一脸默然的长老。 太虚门金丹长老! 宋渐心里一凉。 他这些时日,漫山遍野地找墨画,可是都没碰上。 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他一时间怒不可遏,又欣喜若狂,根本没留意到,墨画身边跟着一个太虚门长老。 而且,还是金丹长老! 宋渐傻眼了。 他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萎靡了。 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太虚门金丹长老的面,去找墨画的麻烦。 “长……长老好……” 宋渐低声道。 一群断金门弟子,也畏畏缩缩地,跟着向荀子悠行礼。 “嗯。”荀子悠微微颔首,淡淡道,“弟子之间,要温和有礼,即便不是一个宗门,也不可寻衅滋事。” “是……” 宋渐不情不愿道。 “好了,”荀子悠也不难为他们,便道,“天色晚了,早点回去吧。” 宋渐等人如蒙大赦,行了个礼,三三两两说着“长老,告辞”,便结队匆匆溜了。 荀子悠摇了摇头。 离得远了之后,有断金门弟子便道: “少爷,现在怎么办?” 宋渐咬牙切齿道:“卑鄙的墨画!无耻至极!竟然随身带着金丹长老!” 有弟子悄悄道:“金丹长老,不是随便就能随身带着的吧……” 尤其是在炼妖山里。 “这个墨画,似乎在宗门里的地位不低,怕是不好得罪……” “我们还要找他麻烦么?” 一众宋家弟子踌躇道。 “废话!”宋渐怒道,“此仇不报,我一辈子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报?”有弟子小声问。 宋渐想了想,但根本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制裁墨画,一抬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立刻便有些恼羞成怒: “我自有办法!问那么多做什么?” “是,是……” 一群宋家弟子唯唯诺诺。 宋渐心情烦躁,道:“先回去,墨画那混账的事,再从长计议,只要他还在这山里混,早晚有一日,会落到我手里!” “那这长老……” “太虚门的长老,哪里会这么闲,天天跟着他?” “假如真的……天天跟着呢?” 宋渐大怒:“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那弟子不敢说话。 宋渐冷笑,“即便有长老天天跟着,也总有松懈的时候,只要盯着,总会有下手的机会。” “是,公子英明……” 这等不咸不淡的马屁,宋渐不屑一顾。 他看了眼墨画离去的方向,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最终冷声道: “先回去!” “是。” 宋渐带头,一行人便向山下走去。 只是他并没注意到,在他盯着墨画的时候,山林的暗中,也有一双阴沉的眼眸,在冷漠地盯着他。 …… 另一边,墨画却好奇地问荀子悠,“长老,断金门里,宋家是不是和金家不对付?” “是,”荀子悠颔首,“宗门之内争权夺利,家族派系林立,不只是断金门,在其他宗门里,这也是常有的事。” “哦……” 墨画若有所思。 “对了,”荀子悠又道,“那个宋家的小子,似乎对伱仇怨极深,你在山里小心些。” 墨画摆了摆手,“没事,小孩子罢了。” 荀子悠愣了下,一时有些无语。 你自己比他年纪还小吧…… 又走了一段路,墨画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悄悄道:“对了,荀长老,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荀子悠心里一紧。 你这小狐狸的样子,一看就没打好主意,请求一定不可能小。 荀子悠有些警惕道:“你先说说看。” 墨画道:“我能请几天假么?” “请假?” “嗯。”墨画点头,正色道,“妖修居心叵测,藏在这密林中,若不早点揪出来,怕是贻害不浅。” “所以,我想请个假,早点将这密林中的阵法还原出来,这样也能早些把妖修抓住,还炼妖山一个安宁。” 荀子悠神情复杂。 要不是他这些时日,一直盯墨画的梢,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差点就相信了。 这孩子,肚子里装了不下七八个心眼。 一定没这么简单! 但是,老祖又吩咐过,“阵法的事,让他自己去查,自己去学,自己去琢磨……” 有些事情,墨画肯定没说实话,但学阵法,倒的确是事实。 荀子悠踌躇片刻,叹道: “行吧,我去跟宋长老说一下。” 妖修的事,的确拖不得。 而墨画既然要学阵法,自己自然也要帮一下。 墨画灿然笑道: “谢谢荀长老!” 不愧是太虚门的长老,做事就是爽快,请假也简单了许多。 顾长怀顾叔叔虽然也好,但在替自己请假这方面,就远远不如荀长老了。 墨画心里默默比较道。 之后,荀长老果然顺利替墨画请了假。 而墨画也能专心致志,研究密林中的神道阵法了。 他对神道阵法的研究,一点点加深,而随着对阵法的抄录,他自然也在一点点地接近,密林的深处。 没过多久,他就在密林之中,发现了妖修的踪迹。 一处血色小溪,周围妖血干涸,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妖兽的骨骼和残骸……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三章 密林 这怪物是妖修,而且不是一般的妖修。 除了修了妖邪功法,身躯可“妖化”外,它身上还画有神秘的四象妖纹! 墨画轻轻舔了舔嘴唇。 四象阵法! 这是有别于五行和八卦阵法体系的阵法门类。 太虚门是不传的。 甚至一般宗门,都不会有四象阵法的传承,是颇为罕见的阵法。 “得抓住这个怪物,扒了它的皮,将阵纹抄下来……” 墨画目光一亮,将逝水步催到极致,脚步如风,沿着地上的血迹,向那身负重伤的妖修追去。 那妖修断了一只手臂,半身是血,爬过地面,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但它毕竟是妖修,肉身恢复快。 地上的血痕,初时如泉涌,渐渐地便如溪流,最后只留下断续的血印。 但血迹再淡,也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更何况,他还有衍算。 有因果线指引,这只妖修,几乎不可能跑得掉。 如此追了一炷香,地上的血迹,几乎淡不可察,空中仅留有淡淡的血腥气。 墨画只能根据淡红色的血色因果线,来继续追下去。 可又追了片刻,因果线忽然断了。 墨画皱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山林的深处。 眼前林木密密麻麻,雾气遮蔽。 前后左右,一望无边。 乍看之下,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更蹊跷的是,神识放了出去,感知之下,看似一切正常,而唯有细细分辨,才能发现,神识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吸收了窥测的神识。 又像是,整个山林,编织出了一层神念“迷雾”,阻隔了修士神识的感知。 那只身负重伤的妖兽,没入林中,宛如鱼游入海,恶虎归林,杳无踪迹。 “追丢了?” 墨画神情微怔,眉头越皱越紧。 以他的神识和天机衍算,跟人基本没跟丢过,更何况还是这种身负重伤的修士…… 这片密林…… 墨画呆呆站着,盯着这密林,看了半晌,冥神苦思,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震。 什么东西,能隔绝神识? 如此大范围的神识隔绝,必然是阵法! 但一般阵法,实际上是“隔绝”不了神识的。 大多数保密的阵法,兼顾隔音和神识隔绝。 但这种所谓“隔绝”神识的阵法,从原理上来说,是利用阵法,制造混乱的灵力,形成“壁垒”,来“隔绝”神识感知的。 底层的原理,是灵力层面的混淆,而非神念层面的隔绝。 以神识对其窥测时,是能感觉到明显的,阻碍的“壁垒”的。 可眼前的密林没有。 没有明显的“壁垒”,但却能隔绝神识窥测,让人难窥究竟。 而这种能从神识层面,真正“隔绝”感知的阵法,从原理上推断,必然蕴含某类神念之力的运用。 也就是说,这密林里的阵法,是…… 神道阵法?!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 买一送一?! 他万万想不到,在这习以为常的炼妖山外山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悄无声息地,同时藏有两类稀有阵法。 妖修身上的四象阵法。 以及,与眼前这一片密林融为一体的…… 神道阵法! 墨画又放开神识看了看,可神识一入深林,便如同泥入大海,没有一点声息。 甚至若非他神识强大且质变,感知敏锐,神念入微,根本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窥测这片密林时,其实没“看”到任何东西。 神识“视而不见”…… 这片密林,在神识中,既存在,但又并不存在。 墨画心中惊叹。 好高明的手段。 好厉害的阵法! 墨画当即就想迈入走进林中,好好研究研究密林中的神道阵法,只是刚抬脚,就犹豫住了。 “这密林,有点危险……” 那妖修负伤,还要往这林中跑。 说明这密林,很可能便是它的庇护之地。 如此大一片密林,如此高明的神道阵法,必然不是一般修士能布下的。 那这密林的深处,很大概率,就有妖修的同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与妖修为伍的人,即便不是妖修,也必是其他凶残的魔修。 修为境界,至少也是筑基,金丹都有可能。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区区筑基中期修为,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密林,还是有些太危险了。 墨画叹了口气。 他又在密林前逡巡许久,心中踌躇,权衡再三,还是只能暂时放弃。 “可惜了……” 明明神道阵法就在眼前了。 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又不好贸然行险,还是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反正山林就在这里,也不会长腿跑了。 墨画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山林,仿佛在看自己家的菜园。 “等准备周全了,再回来摘菜!” 墨画点了点头,之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 墨画离开后,荀子悠看着他的背影,估摸着墨画的行动轨迹,在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后,这才迈步向山林走去。 他在炼妖山里,第一要务,是保证墨画的安全。 其他的事情,都是其次。 现在墨画安全了,他才会抽一点时间,去查查那个妖修。 林间薄雾蒙蒙,树木高耸,原始而荒凉。 荀子悠在山林走了几圈,又放开神识,扫视了几遍,仍旧一无所获,不由皱眉。 自己一个金丹后期修士,追一个筑基后期妖修,这也能追丢? 自己这些年,的确是有些懈怠,但也绝不可能怠惰至此。 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荀子悠有些不服,便转过头,向右手边道: “你也追丢了吧。” 右面光影浮现,一个身穿冲虚道袍的男子浮现了出来,脸色也有些尴尬,但嘴上却道: “我看着笑儿呢,其他事,没怎么留意。” “怎么?” 冲虚门长老看着荀子悠,装作淡然道,“你跟丢了?” 荀子悠懒得理他。 两人各自放开神识,在山林中搜索了一遍,而后都皱起了眉头。 “竟然真的不见了……”冲虚门长老也认真了起来,神色不解: “那个妖修,究竟有什么手段,能瞒得过我们两个金丹修士的神识?” “隐匿术?隐匿灵器?” 荀子悠摇了摇头。 修界浩大,功法道法灵器门类繁多,他一时也很难断定。 按理来说,境界悬殊,神识差距这么大,即便有一些隐匿,或是遮掩气息的手段,也是不可能瞒过他们的感知的。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荀子悠皱眉道: “炼妖山里,怎么会有妖修?” 冲虚门长老也是目光凝重: “四周有阵法封山,山门处,有监测妖魔之气的阵法,每个进山的弟子,都用辟邪鉴照过,我们这些长老,也会不间断在山里巡视……” “这山里只会有宗门弟子,除了我们这些巡视的金丹长老,不可能还有其他修士。” “怎么会有妖修?” “它又是如何进的山,如何在这山里藏身的,又到底有什么图谋?” 两人神情都有些肃然。 “要搜山么?” “动静太大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心惶惶,惹来麻烦,而且未必能搜到……” 毕竟那个妖修,是在两个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在这盯一会?” 荀子悠摇头:“没那么多时间。”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墨画和令狐笑。 两人都叹了口气。 冲虚门长老又看了眼面前的山林,越看越迷惑,低声喃喃道: “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你我的神识……” 荀子悠也盯着山林,皱眉不解。 看了一会,荀子悠忽而一怔,目光凝重: “玄见,你在这炼妖山里带了这么久,可曾见过这片山林么?” 冲虚门长老一愣,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林,眉头缓缓皱起。 “似乎的确……有点陌生……” 炼妖山很大,山林也多。 但他作为长老,驻守炼妖山许久,大多地方也都去过。 可眼前这片山林,虽说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林子,跟其他山林大差不差,顶多也就是广袤了些,一眼看不到边际,但相较而言,气息的确陌生了太多…… “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妖修隐匿手段高明,而是……这林子有猫腻?” 冲虚门长老问道。 荀子悠缓缓颔首。 冲虚门长老放开神识,扫视一圈。 但他们虽是金丹,神识强大,但不曾质变,感知不够明锐,也不曾精通阵法,没有相关阵法的阅历。 神识一扫,四周的山林还是空荡荡的。 冲虚门长老不由问道:“有什么猫腻?” 荀子悠摇头。 他也还没想明白。 荀子悠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墨画。 他记得墨画刚刚,就是盯着这山林,看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之后他迈步想进山林,但犹豫了片刻,又没进去,离开前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片古怪的密林。 荀子悠细细琢磨,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那孩子……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可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堂堂金丹修士都看不出来,他一个筑基修士,怎么看出来的? 荀子悠皱眉。 可假如是真的…… 假如墨画那孩子,真的看出了什么。 那就说明,这林子的秘密,涉及到墨画十分精通,而自己并不擅长的东西。 那就是……阵法! 这片密林被人布下了阵法,所以才能够在不知不觉中,阻隔金丹修士的神识窥测,为妖修提供藏身之地? 什么样的阵法? 荀子悠看着面前,一点阵法踪迹也没有,一点端倪也不显,平平无奇的山林,神情有些茫然。 这能有什么阵法? 墨画那孩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金丹。 活了两百多年的自己看不出来,而这孩子,年龄不到二十,他就能看出来……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 天才就是讨厌。 尤其是阵法上的天才。 阵法太晦涩,里面的水太深了。 一些阵法天才,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厉害在哪,更不知道,你跟他比,差距究竟能有多少…… 一旁的冲虚门长老,见荀子悠神色变幻,叹息不止,皱眉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荀子悠一怔,回过神来,想了想,觉得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是先不说出去为好。 “没,只是感叹,我们这些长老疏忽了,竟让一只妖修混了进来。”荀子悠叹道。 冲虚门长老闻言,也点了点头。 荀子悠又道:“此事透着古怪,回宗门禀报后,再商量解决的办法。伱我先不申张,以免走漏风声……” “如此也好。”冲虚门长老点头道。 两人商议完,便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前,冲虚门长老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心悸,问道: “对了,那个‘御剑’是怎么回事?” 荀子悠装傻充楞,“什么‘御剑’?” 冲虚门长老没好气,“别给我装傻,我亲眼看到的,那孩子隔着一百大几十丈的距离,也不聚剑气,神识一震,一把灵剑直接就飞了出去,金光灿灿的,炸出一团剑气,绞碎了那妖修妖化的手臂,血染小半截身子……” 那个叫墨画的孩子,不过筑基中期。 这等境界的御剑,就有如此凌厉的手法,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强大的威力…… 冲虚门长老现在想起来,还心惊不已。 荀子悠一脸“震惊”,摇头道: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肯定看错了。” 冲虚门长老无语,“我怎么可能看错?” “就是看错了。”荀子悠一脸严肃,笃定道,“那不是御剑,只是一种画了阵法的暗器,威力其实也一般,只不过那妖修本就身负重伤,无力抵抗,这才被炸得如此凄惨。” 冲虚门长老难以置信,“画了阵法的暗器?你胡说八道也要靠点谱!” 荀子悠反问道:“那你见过筑基中期,御剑一百六十丈,威力还如此大的剑修么?” 冲虚门长老一滞,“这……倒没有……” 这种事的确违背了他的常识。 “而且,御剑啊……”荀子悠又道,“就连你冲虚门那个剑心通明的天才弟子,也还没学御剑吧,墨画这孩子,又不是剑修,怎么用得出这么厉害的御剑?” “也对。”冲虚门长老忍不住点头。 别的不说,若论剑道天赋,他敢断定,令狐笑绝对是冲虚门,甚至在整个乾学州界里,都是名列前茅的翘楚。 墨画若真会御剑,还会如此强大的“御剑”,那岂不是比他冲虚门的剑道天才还要天才了? 这绝无可能! 冲虚门长老渐渐信了。 他离得较远,本身也没看太清,只“觉得”墨画似乎是御剑了,然后离得老远,命中了那个妖修,剑气四溢,炸出了一团血雾。 但现在想来,御剑明显不太合理。 御的是某类,画有特殊阵法的,如同暗器形制一般的灵器,才是合理的。 冲虚门长老微微颔首。 旁边的荀子悠见状,默默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墨画做这种“显眼包”的事,自己还要胡扯淡,找理由给他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不过好在,这孩子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反倒是自己胡扯的借口,显得“靠谱”许多。 荀子悠心中默默叹气。 不仅要保他周全,还要替他编借口,圆谎话。 自己容易么? “以后有机会,高低得让这孩子请自己喝酒……” …… 另一边,墨画与令狐笑几人会合了。 “跑了,找不到了。”墨画叹道。 几人都有些遗憾,差一点,就能将那妖修杀了。 “先回去吧,看看程默的伤势如何了,至于那妖修,既然在山里,早晚跑不掉。” 敢对我太虚门的小师弟下手,早晚扒了它的皮! 墨画心里默默道。 众人便往回走,只是回去的路上,令狐笑明显有些心事重重。 他在背后,几次三番,偷偷看向墨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会御剑?” 墨画有些意外,点头道:“会一点点,但不算正统的御剑,主要还是靠剑上的阵法。” 令狐笑“嗯”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更将墨画当成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早晚跟他打一架……” 令狐笑心里坚定道。 到了太虚门的山脚下,众人便分开了。 令狐笑回了冲虚门。 墨画几人,则回了太虚门。 到了山门,司徒剑便问道:“小师兄,妖修的事,要告诉门内的长老么?”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别人可以不说,但门内的长老,是要知会一下的。 “嗯。”墨画点头。 而后他便找了宗门内,负责考勤等各类弟子事项的宋长老,将在炼妖山遇到妖修的事告诉了他。 “妖修!” 宋长老一听,神色立马凝重起来。 “好,我会将这件事,通知在炼妖山值勤的宗门长老,让他们留意一下,也保证弟子的安全。” “炼妖山的值勤长老?是荀子悠荀长老么?”墨画问道。 宋长老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墨画摇头,“有过一面之缘,听过他的名字,但不算认识。” 宋长老颔首,“不错,到时候有什么事,荀长老会再去问你。” 墨画点头,“嗯,好的。” 跟宗门报备过后,墨画就放心了,他又去看了眼程默。 程默伤势好了不少。 “我们替你报仇了,砍掉了那怪物一只手臂。” 墨画还将那一小截手臂,拿给程默看了一眼,然后又自己收了起来。 程默气息有点虚,苦笑道:“谢谢小师兄。” 墨画见他神情有些颓然,便道: “那是只妖修,实力很强,我们五人联手,也只断了它一只手臂,还让它跑了。” “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回场子,将那妖孽给剁了,皮也给扒了!” 程默闻言,果然精神一振,笑着点头道: “好!” (本章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七百五十七章 真相 血色小溪潺潺流淌,流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里面淌着的,不知是妖血,还是人血。 溪边石子常年受血液浸泡,凝了一层干涸的血浆,呈现妖异的黑红色。 周围还有妖兽骨头,骨头之上,有撕咬的痕迹,像是被人,或不知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这些骨头,丢在两岸,堆在一起,像是一堆白骨河滩。 墨画和荀子悠的目光,都有些凝重。 妖骨如此之多,说明死在这里的妖兽,数量极为庞大。 同样,这也意味着,藏在这里的妖修,恐怕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随即,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惑: 这些妖修,是从哪里来的? 墨画看了眼眉头紧皱的荀子悠,低声问道: “荀长老,这个白骨之地,您之前见过么?” 荀子悠沉思片刻,尽管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叹道: “我在这炼妖山,值勤二三十年了,之前从未见过这血溪白骨的景象……” “妖修也不曾见过。”荀子悠补充道。 墨画寻思片刻,问道: “荀长老,外人真的不能进炼妖山么?” 荀子悠神色凝重道:“炼妖山四周被阵法封着,除了宗门弟子和少数值勤长老,其他任何修士,都绝不可能进炼妖山……” 说到这里,荀子悠忽然一怔,明白了墨画的意思,目光微震道: “你是说……这些妖修,都是宗门弟子?” 墨画纠正道:“‘曾’是宗门弟子。” 荀子悠心中一凛,而后后背生寒。 那这么一来,事情可能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妖魔为正道所不耻,为道律所不容,为道廷所禁绝。 如果真如墨画所言,此地出现大量妖修,便意味着大量弟子堕妖入魔。 这绝对是乾学州界,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桩“丑闻”。 整个乾学州界,都会产生巨大的震荡。 “一定要查清楚!” 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诱使,纵容,并包庇如此多的弟子,沦为妖道修士! 荀子悠目光冰冷。 他想走进白骨河滩看看,却被墨画突然拉住。 “不能离开这林子。”墨画道。 荀子悠一怔。 墨画指了指密林,“这片林子里,布了神道阵法,遮掩了神识的感知……” “这是一把双刃剑,既遮掩了妖修的痕迹,但反过来,其实也遮掩了我们的踪迹。” “但前面就不一样了,血溪白骨地,寸草不生,没有林木遮掩,也没有神道阵法。” “我们这么过去,说不定就会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荀子悠皱眉,“用隐匿的灵器呢?” 墨画问道:“荀长老,您有隐匿灵器么?” “嗯,”荀子悠点了点头,“我平时不带,最近这些时日,才会随身带在身上。” 主要是为了隐身跟踪你……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墨画微微颔首,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只是隐匿的问题,估计还有阵法……” “阵法?” “嗯,”墨画指着白骨之地道,“这些白骨之下,还埋着阵法,虽不知是什么阵法,但十分诡异,贸然过去,肯定会有大麻烦。” “隐匿应该也不行……” 这些是他刚刚看出来的。 妖修也不会无缘无故,将妖兽的残骸,丢在这小溪前。 他们这么做了,必然有其缘故。 墨画只略微扫一眼,就知道白骨下面,通过血腥邪异之气,掩盖了阵法的气机。 这是邪阵。 而且似乎还不是一般的邪阵。 “就这么过去,闹出异常,肯定会被发现,金丹妖修还好,若是有羽化境的……” “没有羽化境。”荀子悠道。 墨画诧异,“没有么?” “没有,”荀子悠笃定道,“炼妖山初建,以阵法封山的前辈大能,同样以阵法,限制了炼妖山外山的修士修为。” “外山附近,最高修为也就金丹。” 墨画瞳孔微缩,“天道大阵?!” 荀子悠诧异,“什么天道大阵?” 墨画往上指了指,“就是天上的劫雷……” 荀子悠恍然,摇了摇头,“天上哪有什么大阵,你说的是天道禁律的限制吧。” 墨画这才记起,师父说过,天道大阵只是传说,大多数修士并不相信天上是有大阵的。 但墨画知道,天道大阵是存在的。 因为他真的亲眼见过。 “嗯嗯!”墨画点头,“是天道禁律。” 荀子悠摇头道:“这不一样,九州分品,在低品州界,动用超品的修为,是会被天道抹杀的。” “但这等天道禁律的力量,根本不是修士所能掌控的。” “炼妖山的封山阵法,也不可能有如此威能。” “这封山阵法,其实是驱逐阵法,在当羽化境修士进入炼妖山的时候,会先发出预警。” “一炷香之内,若羽化修士不离去。” “炼妖山护山阵法,会催动复阵之中的五品空间阵法,将羽化境修士,强行驱逐出炼妖山……” “为什么会驱逐羽化?”墨画问道,“是怕羽化修士做坏事么?” “没错,”荀子悠点头道,“看护这些弟子,金丹长老就够了,若放羽化境长老进来,万一他心性癫狂,突然入了魔,在炼妖山中大杀特杀,那就酿成大祸了。” “羽化跟金丹不同,羽化是能灵力化羽,凭虚御空飞行的。” “一旦放纵杀性,往来飞遁,大肆屠戮起来,炼妖山里这些筑基境的宗门天骄,真的如同草芥一般,不知要死伤多少。” “这对宗门而言,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很早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后来,便干脆一刀切,禁止一切羽化以上修为的修士,进入炼妖山外山。” “原来如此……” 墨画恍然,点了点头。 所以,眼前这些妖修最强的实力,也不会超过金丹。 墨画看了眼荀子悠。 荀长老是金丹后期修为,修为深厚,实战看起来也不会弱,应该能护得住自己。 墨画的底气就更足了。 “荀长老,我们先回去。”墨画道。 “回去?”荀子悠不解。 墨画解释道:“晚上再来,妖兽大部分昼伏夜出,晚上才会活跃。” “妖修修妖功,喝妖血,吃妖肉,走的是妖道,一般说来,也是晚上才会有大动作。” “而且,这么多年来,妖修蛰伏在此,没露一点痕迹,估计也都是趁着晚上,炼妖山里人迹罕至,才倾巢出动,偷猎妖兽,这才没别人发现过……” “所以,晚上来更好。” 荀子悠道:“那为什么不就在这里等着呢?” 墨画默默看了眼荀子悠,悄声道:“我们回去查点东西。” “查什么?”荀子悠又有些懵。 墨画指了指这一地带着“啃噬”痕迹的白骨,缓缓道: “查一下这些妖修的来历。” 荀子悠目光微凝,瞬间想明白了。 若是这些妖修,曾经都是宗门弟子,那炼妖山的档案里,必然会留有记载。 譬如,近些年来,在炼妖山“失踪”的弟子…… “死亡”的弟子…… 他们未必是真的在炼妖山里“失踪”,或是“死亡”了。 很有可能,他们是在炼妖山里,“转化”成了妖修,从而舍弃了原本的身份,在宗门档案里“死亡”了…… 荀子悠心中微凛。 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随即他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墨画。 自己现在才想明白的东西,这孩子是不是早就有预料了? 他怎么感觉,墨画这个弟子,知道得比自己还多? 好像他天天跟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一样…… 荀子悠正愣神间,墨画已经开始撤了,撤到一半,回头才见荀子悠还在那发呆,忍不住道: “荀长老,走了啊。” 荀子悠回过神,点了点头,“好。” 只是看着墨画的背影,目光仍有些震动。 可能不光自己看错了,老祖怕是也看走眼了。 这孩子……很有可能,不只是“阵法天才”这么简单。 甚至,都不一定能拿他当“弟子”来看…… …… 两人回到山门处,墨画便道: “荀长老,要查查档案,看看近些年来,失踪,或是‘死’在炼妖山的弟子有哪些,最好要有画像……” 墨画心中,隐隐还有另一个猜测,需要印证一下。 “行吧。” 荀子悠叹道,多少有点不情愿。 他忽然有种感觉,墨画好像才是“长老”,自己是个给“墨长老”打杂的保镖。 荀子悠往炼妖山大厅的卷宗室走去。 墨画很自然地跟着。 可走了几步,就被荀子悠拦着了,“你不能进去。” 墨画愣了下。 荀子悠道:“值勤的长老才能进卷宗室,才有资格去翻阅炼妖山的卷宗资料。” 墨画十分失望。 他很想翻翻炼妖山的卷宗,看看里面都记载了些什么。 可惜了。 墨画叮嘱道:“那您好好看看,都有哪些人,画像也别忘了……” 荀子悠叹了口气,“好……” 荀子悠手持长老令,进了卷宗室,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这才出来,对墨画使了个眼色。 墨画心领神会。 两人又进了炼妖山,找了个四下无人,僻静的大石头后面,席地坐着。 荀子悠低声道: “我偷偷拿出来的,这些是拓印本,名字,籍贯,出身,履历,画像都有……你看完我就要烧了。” 墨画心中一震。 这位荀长老,可真靠谱! 不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连自己没想到的东西,都提前想到了。 不愧是荀老先生的不知道多少辈的玄孙! 事不宜迟,墨画立刻翻看起卷宗来。 卷宗中记载的,是近百年来,或是“失踪”,或是“死亡”在炼妖山里的名单: “匡平,断金门,三品匡家弟子,时年十九岁,入炼妖山,三日后失踪。搜山两月,不见踪影,疑似死于妖兽之口……” “江如龙,癸水门,二品江家弟子,时年二十,入山猎妖。因经验浅薄,遇事慌张,猎妖之时失手,被妖兽叼入深林,尸骨无存……” “兰慧儿,丹青门……与同门男弟子入山,双双殒命……” “寥英,万阵门……” …… 名单之中,记录着的失踪或身亡的宗门弟子,不唯断金门,癸水门,其他各宗门也都有。 其中一部分,应该是真死在的炼妖山。 但另一部分,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有很大可能,名单中的一部分死去的弟子,此时就在炼妖山里,化为妖类,吃肉喝血。 恐怕还不只如此。 在墨画的直觉中,一些名字陌生,长相陌生的弟子,却莫名看着有几分熟悉感。 这是一种,因果的直觉。 仿佛彼此之间,曾经有过交集。 墨画略作思索,忽然想了起来: 罪修! 当初他根据蒋老大的名单,抓捕过的很多罪修,身负宗门传承,按理来说,在宗门内,都有跟脚。 但道廷司那边查过,却一无所获。 墨画之前还疑惑,现在见了这份名单,恍然之间才想明白,那些活在外面,为非作歹的“罪修”,很可能在宗门档案里,已经“死”掉了。 所以道廷司,才什么都查不到。 宗门那里,也根本难以查证! 换言之,不仅是炼妖山内的妖修,在乾学州界外面,拐卖修士,恶行累累的邪修,也都会在炼妖山,进行“销籍”。 炼妖山就是一块漆黑的“抹布”。 它会通过“死亡记录”,抹掉宗门弟子,沦为罪修,妖修,乃至魔修之前的一切痕迹。 销籍之后,换个面孔,换个名号,谁也查不出根底。 墨画心中微惊。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沦为邪神爪牙的黑衣人贩子这么猖狂,而道廷司一查起来,却举步维艰,因为一旦追根溯源,查到宗门,就会发现,真的‘查无此人’……” “因为条件匹配的弟子,早已经‘死’掉了!” “而在宗门眼里,道廷司查一个死掉,或是不存在的弟子,并‘污蔑’这个弟子跟人贩子,或是其他魔修勾结,明显就是在寻衅挑事,造谣中伤,蓄意抹黑。” “任何宗门,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为了维护宗门利益,门派名誉,乃至‘死’去弟子的声誉,宗门都不得不与道廷司对抗,阻挠道廷司的追查。” “所以,此事道廷司只要一查起来,必然就会陷入僵局。” “顾叔叔也是,哪怕他再厉害都没用。” “他是道廷司典司,从道廷司那边查起,就永远会被宗门的大门,隔绝在外……” 墨画恍然大悟,总算把这些事想明白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太敢确定。 这些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想。 因果的直觉,也只是直觉,并不意味着,完全不会出错。 “需要验证一下……” 墨画又在名单里翻。 不知翻了多久,墨画瞳孔一缩,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找到了……” 名单上,记着一个名字: “谢藏山,癸水门弟子,二十一岁,三品谢家出身,筑基中期修为,心性倨傲,自恃自满,孤身一人进山猎妖,失踪……三月后,断定身亡。” 这个名字,墨画没听过。 但名字旁边的画像,墨画却很眼熟。 这个人,这张脸,是当时的那个黑衣头目! 那似乎还是两三年前,程默几人,撞破二十余黑衣人贩卖修士,被黑衣人追杀,穷途末路之时,恰好被自己碰到了。 自己略微出手帮了下忙。 救了程默,也杀了人贩子,救下了被拐卖的修士。 当时这群人贩子,大多死了,化为了一滩黑水。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黑衣头目! 黑衣头目身负邪神之骸,追杀自己一直追到了荒山,然后被自己手段尽施给坑死了。 黑衣头目死后,墨画看过他的脸。 虽被离火阵炸过,脸上有些焦痕,面容阴鸷,但看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年轻,估摸着只有二十多岁的修士。 那副面容,如今和面前的这幅画像,缓缓重迭了起来。 谢藏山! 墨画眼眸大亮。 这就可以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墨画又翻看了下时间,发现这谢藏山“失踪”的时间,刚好是他被自己“杀害”之后的第二日。 也就是说,身为人贩子的黑衣头目一死,身为宗门弟子的谢藏山,也就在炼妖山“失踪”了。 这绝非巧合,而是一个十分成熟稳定,而且近乎“天衣无缝”的流程。 而且背后牵扯的人和势力,必然不小。 墨画目光微寒。 一旁的荀子悠,见墨画目光专注,神情变幻不定,不由问道: “你是不是,又看出什么来了?” 墨画看了眼荀子悠,想了下,还是没有全盘托出,只说了眼前的事: “炼妖山的那些妖修,大概率便是这名单上,失踪或是死亡的弟子。” 荀子悠不知墨画有隐瞒,点了点头,心中感叹。 灯下黑…… 谁也没想到,在乾学州界,在一众宗门长老眼皮子底下,竟能发生这种事情。 有些人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而且行事,也的确周密。 背后的阴谋,恐怕不小…… 荀子悠抬头看了下天色,便道:“天不早了,我们再去那白骨之地看看。” “嗯!”墨画点头。 两人再次启程。 此时夕阳落山,朝霞泼天,本是炼妖山里,司空见惯的景色。 但不同的是,平时这个时候,墨画是猎杀完妖兽,就着夕阳,下山回宗。 而此时,他是向炼妖山密林深处走去。 趁着夕阳落山,一步步,走向炼妖山的黑暗中…… 第七百五十八章 妖夜 夕阳西下,夜色降临。 炼妖山褪去了漫天晚霞,没了白日的清明,变得深沉而压抑。 夜风凄冷,地面虫蛇游动,偶有妖兽低鸣,黑夜中也不知藏着什么凶险。 好在荀子悠是金丹后期。 墨画跟在他身后,一路并无风险。 两人施展身法,借黑夜掩护,又来到了密林深处,那处血溪潺潺,白骨成滩之地。 此时刚到戌时,月光似冰,洒在白骨滩上,透彻莫名的阴寒。 但附近仍旧没妖修的踪影。 两人便在附近等着。 一直等到亥时,忽然妖风骤起,浓烈的血腥味蔓延上来。 蹲在树上的墨画,低头一看,就见神道阵法遮掩下的密林之中,出现了一个个阴沉的黑影。 这些黑影,裹着黑袍,似人似妖,或两足而立,或四肢爬行,自密林的黑暗中走出,陆陆续续地在白骨滩边上聚集。 冰冷的月光一照,一个两个,宛如炼狱中爬出的恶鬼,令人见之胆寒。 过了片刻,又来了一批妖修。 这些妖修或是拖曳,或是背负,或是扛着血淋淋的妖兽尸体或肢体。 这些妖兽,似乎是刚猎杀来的。 他们将这些妖兽,丢在白骨滩上。 一群妖修,便就着溪水,开始生生啃噬这些妖兽的血肉。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荀子悠有些不适,转头看了眼墨画。 墨画神色如常,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又或者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荀子悠有些不可思议。 这孩子……怎么这么镇定? 难不成他还见过更血腥残忍,或是更“群魔乱舞”的场面? 他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些什么? 荀子悠正惊讶间,忽然发觉太虚令有动静,神识沉入一看,就见墨画在给他发消息: “荀长老,换个地方,可以偷听。” 荀子悠一怔,抬头就见墨画给了他个眼神,又对另一边点了点脑袋。 另一旁有棵更高大的树。 树下有三个妖修,似乎吃饱喝足,已经褪了妖化,化为了人形,裹着黑袍聚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 荀子悠有些怔忡。 这孩子,估计不是第一天偷听。 看这样子,怕是个窃听的“老手”了…… 荀子悠叹气,点了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从这边的树梢,轻轻越到了另一边的树杈。 刚一落定,下面果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难吃……” “妖兽的肉太涩了,干枯如柴,嚼着太费劲了。” 一个妖修嘴里还在嚼着什么,声音低沉如凶兽,“有人肉吃就好了,人肉嫩……” “做你娘的梦,这炼妖山里,都是宗门弟子,怎么吃?” “也不是不能吃,偷偷摸摸地就行……我之前就捡过漏,有个不知何宗的弟子,在山林里迷路了,我趁机杀了他,将他给撕碎活吞了,皮肉果然比妖兽可口多了,就是骨头,也酥脆很多……” 有妖修斥责道:“公子说过,低调行事,你少惹点事。” “没事,四周没人,别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 嘈杂之中,又有个声音道: “可惜了,有女弟子就好了,女弟子更嫩……” 一个妖修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你那是想吃么?” 阴沉刺耳的笑声响起,“先玩死,再吃掉,也是一样的……” 荀子悠闻言,心中顷刻间蔓延出杀意。 墨画立马拽了拽他的衣袖。 荀子悠神情一顿,这才咬着牙,硬生生压抑下心中的杀意。 下面的几个妖修,还在声音低沉地聊着。 “不错,我天天混在山林里,吃妖肉,喝妖血,跟妖兽一般作息,我都他妈的快忘了我是人了……” “……困在这里太久了,不发泄下,找回点人性,就真的跟那些妖畜一样了。” “没用。” 有个妖修冷笑,“自你修妖功开始,人性就会开始泯灭,怎么都没用的。” “玩女人?”他冷哼一声,“没过多久,再美的女子,在你眼里也不过一团生肉。” “你脑中所想的,是如何将其剥皮生吞,不会再有任何别的欲望。” 旁边有妖修骂他,“你他娘的,入魔太深了。” “真他妈扫兴……” “别理他,他修妖修了一百年了,早不知‘人’字该怎么写了。” 原先那妖修冷笑一声,漠然道: “等伱们也修了一百年,就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人也不过是一类妖兽,什么男女,美丑,都不过一团烂肉罢了,只要能吃在嘴里,根本不在乎……” 而后这几个妖修,又就着这个问题,聊了片刻。 之后又有其他几个妖修围了过来。 人数多了起来,话语也杂了许多。 墨画听着就有些乱。 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妖修,提到了一个墨画很在意的字眼。 “万妖谷……” 一个声音还算年轻,话语间情绪较重,似乎妖化不深,人性也还不曾泯灭过深的妖修道: “两日后,就要进万妖谷了,一年之内,都不能再出来‘打野’了。” “你在里面表现好,会提前放你出来透风。” “话虽如此,谷里太沉闷了,又腥又臭,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好了,”有妖修不耐烦道,“埋怨的话少说,谷里的事,也少提及。” “‘公子’赐我等妖法和妖纹,我们也要尽力为公子效劳。” 树上偷听的墨画,闻言眉毛一挑。 又是公子? 这个公子,是哪个公子? 而且有些奇怪…… 这话说出后,其他妖修,明显都有些冷场。 甚至有几个妖修,尽管沉默不语,看着也没什么异常,但墨画似乎能从它们的神识之中,感知到一丝愤怒和不甘的情绪…… “不对劲……” 墨画目光微凝。 之后场间一时有些沉闷,直到又有几个妖修过来,才重新开始交谈。 只是这些谈话,语焉不详,且断断续续的。 墨画听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从只言片语中,连猜带蒙,拼凑出一些关键的信息: 血溪白骨之地中,有一个万妖谷。 这个万妖谷,是所有妖修的老巢。 谷口常年封闭,看守极严,一个月开启一次。 谷内妖修极多,按批次外出“打野”——也就是在炼妖山偷猎妖兽。 偷猎的妖兽,会按种类,分别处理。 要么当做妖修的“口粮”,生生吞掉,剥离的骨头,丢在白骨滩,祭炼阵法; 要么就抓活的,送进万妖谷,不知做什么用…… 而白骨滩,的确画着邪阵。 具体是什么邪阵,墨画没偷听到答案。 这些妖修大多都是阵盲,即便之前有些阵法造诣,做了妖修,生吃这么多妖肉,脑子也肯定都吃坏了,能正常动脑子的,估计都不剩几个了。 自己都看不明白的阵法底细,指望从他们嘴里听到,估计也不太现实。 但墨画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线索。 据一个妖修,声音凝重地说道: “除非每月十六,月色满盈,万妖谷洞开,白骨道显现,不然任何人,任何妖,都不得进入那血溪的深处,进不去那万妖的谷口……” “一旦犯此忌讳,贸然踏入白骨之地,步入血溪的深处,便会遭受诅咒,神智大失,癫狂而死……” 这妖修说得神神叨叨。 墨画也听得迷迷糊糊,但根据这些话,还有他自己的修道阅历,大概能猜测出,这白骨之地中所布的手段,大抵是与邪祟有关的邪阵。 至于具体是什么邪阵…… 自己是正经阵师,不走歪门邪道,一时也说不准。 此时已到亥时。 血溪腥臭,白骨森森。 头顶是凄冷的月光。 墨画抬头,顺着潺潺的血溪,看向远处,果然发觉远处有一股阴森邪异,又血腥深邃的气机,凶兽一般蛰伏在黑暗里。 “万妖谷……” 所有秘密,应该都藏在里面。 可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进这万妖谷? 又或者,不用考虑如何进去,直接让荀长老喊人,从外围开始,直接开杀? 墨画皱眉思索。 便在这时,有两个妖修鬼鬼祟祟,离开了“人群”,往密林中走去了。 墨画微怔,而后看了荀子悠一眼。 荀子悠显然也发现了。 两人目光交汇,各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而后一同动身,自林间穿梭,悄悄跟着那两个罪修。 荀子悠是金丹修士,跟踪两个筑基妖修,自然轻而易举。 但他回头一看,发现只有筑基中期的墨画,做起这种事来,也是轻车熟路,不露痕迹,也不发声响,轻盈的身姿,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甚至若不留意,自己也差点忽略了他。 荀子悠微惊,当下心中笃定。 这一脸乖巧的孩子,肯定没少干“坏事”…… 不过墨画如此熟练,能跟上他的脚步,荀子悠也就放下心来。那两个妖修,脱离妖群,越走越远,一路上一声不吭,直到“四下无人”之时,才窃窃私语。 “……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你想一辈子待在那个恶心的谷里?” “可是……” “放心,我早有安排……” 其中一个高大妖修,压低声音,嘶哑道: “我是烟水城出身,看管我们的金家弟子,与我父辈有些渊源,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只要诈死,便能脱离苦海。” “谷里有人替我们遮掩。” 另一个年轻点的妖修,还是有些迟疑。 高大妖修道:“你想想,只要出去,凭我们的本事,随便找个妖宗魔宗混混,要吃的有吃的,要女人有女人,不必在这山里,像个牲畜一般活着,岂不潇洒自在?” 年轻妖修果然心动了。 他刚修妖功没多久。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备受家族期待的天才弟子,本想着能靠自己的努力,在宗门弟子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他想证明,自己也并不比那些真正的,大世家出身的天骄差多少。 但不知怎么地,他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在爹娘,家族那里,他已经“死”了。 但在炼妖山里,他还活着,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妖物。 甚至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有些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如同一个猝然降临,但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一般。 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茹毛饮血的妖。 而且一步踏错,永远无法挽回。 “既然无法挽回,总要先想办法,脱离这片苦海……” 年轻妖修心道,而后语气便有些恳切,“赵大哥,求求你,帮帮我,以后我必定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那高大妖修十分满意。 “只是……”年轻妖修低声问道,“我们究竟,该怎么出去?” 墨画也十分疑惑。 炼妖山是封闭的。 这些妖修一身妖气,被困在山里,怎么可能从山门处离开? 高大妖修声音压得极低。 “这件事,我偷偷跟你说,决不能泄露……” 年轻妖修神情肃然,凑耳过去,两人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墨画趴在大树上,习惯性地探下身子,想贴近一点,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可他刚探到一半,便听那高大妖修厉喝一声: “谁?!” 墨画一惊。 “被发现了?” 不是吧…… 自从他神识质变,神念进一步强大,且学了小五行匿踪术,隐匿之法精湛,跟踪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盯梢一个盯一个准。 还从未被谁发现过。 这个妖修,感知竟如此敏锐? 墨画立刻全神戒备,想准备出手牵制住这妖修,然后躲到荀长老身后,让荀长老替自己解决掉这个麻烦。 可还没等他起身,那高大妖修,便手一指。 只是他指的,并非墨画,而是指向那年轻妖修的背后,某个空荡荡的方向,神情凝重道: “有人!” 那年轻妖修,果然年轻,真就毫无防备,顺着那高大妖修手指的方向,转身看去。 刚转身的瞬间,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可已经晚了。 墨画能清晰看到,黑夜之中,闪过一道猩红的血光。 那高大妖修,手掌妖化变作利爪,将妖力凝结到极致,而后挟着腥风,自那年轻妖修的后背,瞬间贯穿而过。 胸口被贯穿,心脏被撕碎,年轻妖修神色惊恐,随后涌起无边的愤怒。 他想向那高大妖修报复。 哪怕是死,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可他重伤濒死,根本不是对手。 只挣扎了数回合,他的双臂被折断,小腹也被那高大妖修贯穿,血淋淋倒在地上,彻底毙命。 高大妖修舔着手臂上的鲜血,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讥讽道: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虽说你也是家族出身,可跟那些真正的天骄公子哥们比,你配么?” “什么人都敢看不起。” “是,你天赋是不错,可那又如何?” “空有一身傲气,却没个脑子,见了高攀不起的人,还不知道低头。” “你不死谁死?” 年轻妖修,冷冰冰地死在地上,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高大妖修开始扒他身上的黑袍,“杀了你,拿你做垫子,我才能出去。” 说着,他又阴沉一笑,“别怪哥哥不讲情义,你虽死了,但我还活着不是。” “人生不过三百余年,我出去之后,替你享受享受这三百年清福,享完了,哥哥下去给你赔罪。” “你呢,也别死不瞑目了……” 他伸手,想将年轻妖修的眼睛闭上,可闭了几次,都没闭上。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大妖修一怒,用力一撕,将年轻妖修的两只眼眸,撕得血肉模糊。 鲜血顺眼眶流下,宛如流下了血泪。 “真他娘的晦气!” 高大妖修冷哼一声,啐了一口,刚一转身,便见黑夜之中,一道无可抗拒的白色剑光划过。 他整条手臂,宛如烂泥一般,被削断了。 妖血喷涌而出。 茫然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剑光闪过,断了他一条腿。 高大妖修当即跪倒在地,目露骇然,刚想奋力爬起,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修士。 面沉如水,眼含怒意的荀子悠,并指一点。 一股蕴含剑意的,庞然的金丹剑气,汹涌澎湃,将那高大妖修,绞得遍体鳞伤。 剑气的威压,将这妖修镇压在地。 妖修匍匐不起,面色灰败,已然失去了抵抗之心。 荀子悠并未尽全力,但不到三个回合,仍旧将这高大妖修,彻底镇压住了。 墨画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保镖”可真厉害。 “说!”荀子悠面如寒霜,沉声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你说的公子是谁?” “你又打算,怎么离开炼妖山?” 可那妖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鲜血,却并不回答。 墨画皱眉,忽而神情一凛,道: “他在传书!” 墨画话音未落,荀子悠也立刻意识到了,他手指一划,一道湛白剑光浮现。 高大妖修另一只手臂,也随之断掉。 剧痛传来,这妖修忍不住嘶吼一声,可还没吼出声,便被荀子悠以金丹灵力,强行锁住了喉咙。 墨画则拈着白皙的手指,从一片血泊中,捡出了一枚,泡着血迹的令牌。 是传书令。 墨画目光一亮。 好东西! 另一边,荀子悠目光如剑,仍在问那妖修,“你究竟,听奉的是谁的命令?” “妖修的功法,又是谁传给你们的?” 那高大妖修,兀自冷笑,满口鲜血,却一言不发。 墨画见状道: “杀了吧,他不会说的。” 荀子悠一怔,神情复杂地看着墨画。 这孩子,怎么杀伐比自己还果断…… 这才一个照面,刚问两句,还都没等对面回答,直接就一句“杀了吧”…… 墨画道:“妖修嘴很硬的,而且,他都这样了,活了死了没区别,肯定是不会说的。” 荀子悠也觉得有道理,只是仍旧有些犹豫。 墨画便晃了晃手中的“传书令”,“问这个就行了。” 荀子悠一愣,随后明白了,点了点头。 另一边,那高大妖修,听闻一个清脆的声音,说要杀了他,不由挣扎着抬起头,对墨画怒目而视。 墨画怡然不惧地与其对视,笑眯眯道: “你刚才说,等你这个做‘哥哥’的,享了三百年清福,再下去给你刚刚杀的‘弟弟’赔罪。” “三百年可太久了……” “你不如一步到位,直接下去赔罪吧!” 妖修瞳孔睁大,看着墨画,怨憎不已。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一道剑光划过,这高大妖修,便就此身首异处,毙命当场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开谷(谢谢封我心大佬打赏的盟主~) 黑夜沉沉,密林之中一片死寂。 高大妖修被荀子悠一剑枭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此咽了气。 鲜血淌了一地。 墨画一点也不见害怕,而是神识如炬,目光洞彻,将这妖修周身扫了一遍,而后从他身上,又翻出一个储物袋,一枚玉简。 最后墨画寻思了一下,又将妖修身上的黑袍扯了下来。 这些东西上面,都沾了血迹。 墨画简单擦了擦,先翻了翻储物袋。 储物袋里的,大多都是妖修随身携带的东西。 一些血异丹药,不知用什么血肉炼的。 几把灵器——是正经灵器,看似是这大个子妖修妖化入魔之前用的,他留着做纪念,没舍得丢。 此外还有一些骨头,一堆不知是什么肉做成的肉干。 最后,就是功法秘籍和妖道玉简了。 墨画捧着妖功秘籍,刚想翻开看看,可一晃眼,手里就空荡荡的了。 荀子悠将妖功秘籍,从墨画手里夺了过来,“妖门邪道,不是好东西,小孩子别看。” “哦……” 墨画低着头,又想翻储物袋。 可转眼间,储物袋也被荀子悠抢去了。 “这些也都不是好东西,你别学坏了……” 荀子悠神情警惕道。 墨画年纪小,看着像是个小少年,但在荀子悠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好奇心重。 这么好的一個阵师苗子。 万一真要是在这里,看了几眼妖魔功法,心中一时好奇,种下了一丝魔念,从而致使以后行差踏错,堕入了魔道。 那自己可就真是“万死难赎”了。 老祖就算不扒了自己的皮,自己也会悔恨一辈子。 墨画无奈,只能去看传书令。 可刚一抬手,立马手一缩,又把传书令收了起来,警惕地看了眼荀子悠,害怕他还抢。 荀子悠这回倒不好意思再抢了,道: “你先看。” 墨画这才点了点头,神识沉入传书令,默默看了起来。 传书令里,显示了最新的一行字: “有内鬼,快……” 这行字是那高大妖修,死前所留,没写完,也没发出去。 当然,也永远发不出去了。 墨画当即就给它抹掉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信息。 墨画大概翻了翻,发现大多是近期一些妖修的“指示”: 譬如,“本月十六,万妖谷开,白骨道显,所有妖修,必须进谷,不得延误。” “任务:黑牛妖,三只,死。” “任务:青玄狐,一只,活。” “注:任务失败,炼妖壶内,受刑三日。” “若敢叛逃,献祭于炼妖图,受万妖啃噬之苦,神魂俱灭……” …… “炼妖壶?炼妖图?” 墨画一怔。 “这个壶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图,不会是……” 墨画眼眸微亮,心里默默惦记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 一旁的荀子悠,见墨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想着什么“坏主意”,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什么……” 墨画小声道。 他总不能说“我饿了”这种话吧…… 墨画想了想,便将传书令递给了荀子悠,“长老,您也看看。” 荀子悠接过,神识一扫而过,目光微微沉重。 这群妖修,果然是有组织的,甚至规矩相当严格。 但他也有些疑惑。 这些消息,看起来稀松平常,为何墨画会眼睛亮晶晶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有点古怪…… 荀子悠抬头,便见墨画正在从储物袋里,往外掏笔墨阵纸,还有一套奇怪的阵盘,不由一怔: “你做什么?” “传书令里,还有残留的磁流痕迹,估计是之前有什么‘聊天记录’,被抹消掉了,我简单还原一下……” 墨画随意道。 荀子悠张了张嘴。 元磁痕迹…… 这孩子,连元磁阵法也懂? 而且……“简单”还原一下?! 这是“简单”的事么? 荀子悠目光凝重。 他虽不懂具体的阵法关窍,但结识过不少天枢阁的阵师,也大概知道一些原理。 “还原”元磁阵纹,跟画元磁阵法,可根本不是一回事。 还原磁纹,核心是次生雷流。 这里面涉及的,是对元磁“本质”的应用,是“雷纹”的另类衍生。 荀子悠怔忡半晌,默默问道: “这也是荀老……老祖教你的?” 墨画眨了眨眼,“不然呢?还能是我自己摸索的么?” 荀子悠寻思片刻,点了点头: “也对。” 老祖不亲自指点,这些东西怎么能学得会? 之后墨画开始着手还原不定磁纹。 他十分熟练地拆解传书令,复刻定式磁纹,感知并记录次雷纹,并重构传书令中的元磁阵法框架,借此一点点,将传书令中,被抹消的不定磁纹还原,最后通过磁墨,重新显现为文字…… 一旁的荀子悠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要不是墨画长得太嫩,他甚至会以为,是天枢阁某个“鹤发童颜”的老祖,在给他拆解元磁阵法原理…… 就这样,传书令中,妖修的“聊天记录”,被墨画一点点还原了出来。 因为次生雷流隐晦,痕迹微末。 推衍出的不定磁纹,会有些出入,显诸于磁墨的文字,也有些支离和错乱。 但文字的语序,不影响阅读。 连蒙带猜之下,大体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墨画将“破译”还原出的文字,誊抄在另一张纸上。 这些文字中,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招呼,聊天,埋怨,一些修炼妖功的“心得”交流,不明所以的日常发癫,还有一些玄乎的“妖道术语”等等…… 墨画只能根据这些杂乱的文字,总结情报: 首先是被杀掉的那个年轻妖修…… 小家族出身,天赋很好,有点傲气,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多少。 参与宗门大会的时候,遇到某个大世家‘公子’,不曾低头,不曾问礼,不够恭敬,被视作“傲慢无礼”。 后来猎妖时,就被人算计,迷失在了炼妖山的密林。 最后被抓进万妖谷,不知不觉,就修了妖道功法,沦为了“妖修”。 现在更是被人当成了“垫子”。 但具体怎么当“垫子”,怎么偷梁换柱,怎么出炼妖山,谁来接应,怎么逍遥法外这些事……传书令上没有提及。 估计是更机密的东西,这高大妖修,不敢在传书令上说。 除此以外,就是万妖谷内部的一些情况了: “这妖修聊天之中,提及了三个妖修长老……” “他没说具体修为,但炼妖山内,羽化禁行,还能被尊称为‘长老’,必然就是金丹了,就是不知,究竟是金丹的哪层境界了……” “除此之外,还提到了‘公子’。” “似乎一切事,都要听从公子的吩咐。” “但这些妖修,对‘公子’二字,讳莫如深,也不敢多说。” “万妖谷里,还有管事,负责管理一些杂事,权力不小。管事之下,就是普通的妖修了……” …… 墨画将一些具体情况,一五一十跟荀子悠说了。 荀子悠点了点头,看着墨画,有些感慨。 这孩子以后,若是做窥密窃听类的侦查工作,简直无解了…… 一枚传书令,就能扒出这么多秘密。 哪个宗门,哪个势力,经得住他这么扒的…… 说着说着,墨画也有些疑惑: “那万妖谷里,这么多妖修,竟只有三个金丹长老,能镇得住么?” 荀子悠皱眉,思索片刻,缓缓道: “三个金丹,只是坐镇,维持谷内稳定,以免出现意外。” “妖修为数众多,性情残暴,行事癫狂,不可能指望‘人’来管,必然还有其他强制管束的手段……” 其他管束的手段…… 墨画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这些妖修身上,画下的妖纹,心中微动: “四象阵法……” 荀子悠又道:“而且,能坐守在这炼妖山的长老,必然不会是一般的人物。” 荀子悠转过头,看向透着阴森妖气的密林深处,目光深邃: “敢在道廷司,以及乾学州界各大宗门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一旦败露,就是抄家问斩,宗门革名的下场!” “非真正心腹的长老,绝不可能委以如此‘重任’。” “而且,金丹修士,放在五品家族里,也算是一般骨干了,前途十分可观,没几个人,真的愿意为了家族,人不人鬼不鬼地枯守在这与世隔绝的血腥之地。” “再者说,这个妖谷,若不被发现,三个金丹妖修坐镇便足够了。” “若是被发现了……” 荀子悠语气微冷,“别说三个,便是三十个,三百个金丹,也一点用没有。” 墨画一怔,缓缓点头。 这倒是…… 这可是乾学州界,大世家大宗门那么多。 万妖谷一旦暴露,坐镇的金丹妖修再多,也都是小菜,没什么用。 而反过来说,只要不暴露,三个金丹也确实就足够了…… “那荀长老,要回去喊人,来把万妖谷剿了么?”墨画偷偷问道。 荀子悠刚想开口,忽而一怔,看了眼墨画,问道: “你觉得呢?” 墨画摇头,“我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能觉得什么?” 荀子悠叹了口气,“你想什么说什么。” “哦,”墨画眼睛一转,便小声道:“依我看……如果就这么围剿的话,容易出问题。” “这个万妖谷,易守难攻。” “若是出动的人手少了,一时攻不下,势必会变成消耗战,就会有死伤。” “若是出动的人手多了,鱼龙混杂……” 墨画意味深长地看了荀子悠一眼,“万一里面,混进了不干不净的人,从中作梗,怕是危害更大。” 荀子悠眉毛一挑,点了点头。 墨画说得不错。 这种事,若要不露风声,只能找自己宗门的亲信修士。 可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太虚门围剿万妖谷,一旦有死伤,损失的都是太虚门的修士。 若是叫上其他宗门,又很容易走漏风声。 “还有一个问题,”墨画接着道,“万妖谷前,是布有邪阵的,按照妖修的说法,贸然入谷,‘会遭受诅咒,神智大失,癫狂而死’……” “可见这个邪阵,棘手至极,若是不破掉,就这么冲杀过去,必然死伤惨重。” “你也破不掉么?” 荀子悠神情凝重地问道。 刚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自己堂堂一个金丹后期长老,竟然下意识地,把破阵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筑基境的小弟子身上…… 自己长老的颜面,都快掉光了。 好在墨画也没在意,而是认真地摇头道: “这里面的阵法,不仅是邪阵,恐怕还涉及一些神识上的门道,这些都不是寻常阵法的范畴,我还没弄明白……” 一般阵师,哪怕是三品,若是只学了正统的五行八卦阵法,对邪阵和神道阵法一无所知,也是看不出这些阵法的门道的。 荀子悠微微皱眉,而后道: “据那些妖修所言,‘每月十六,月色满盈,万妖谷洞开,白骨道显现,’方能进入万妖谷……”” “明日就是十六了,等万妖谷开门,我先看看能不能混进去,再见机行事。” 墨画连忙道:“我也去。” “没有你。” “那如果碰到阵法呢?里面如果有神道阵法,长老您不知道怎么办,然后被发现了呢?” “还有,进去的时候,不是光隐匿就行的。” “必须要用神道阵法,掩盖住踪迹,隔绝别人的感知。” “这些您会么?” 荀子悠被墨画说得哑口无言。 墨画重复道:“我也去!” 荀子悠纠结片刻,叹了口气,妥协道: “伱跟着我,进去后千万别乱跑。” “嗯嗯!”墨画点头。 大规模围剿,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也的确有很大风险。 所以按照惯例,都是要先打探一番,弄清敌情,查清底细,之后才好动手。 当然,墨画也有自己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他想进去看看,邪神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万妖谷里……会不会藏有四象阵法,和神道阵法的完整传承? 自己也不贪心,能弄到几副四象或是神道阵图就好。 还有,妖修的传书令中,提及到的那副“炼妖图”,也要想办法搞到手。 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墨画眼底微微明亮。 之后荀子悠简单抹去了地面的血迹,以丹火焚烧了两具妖修的尸体,而后和墨画一起,又返回密林深处。 两人蹲在大树上,耐心等着。 等到十六月圆,万妖谷洞开,想办法找个机会,混进万妖谷。 不过在此之前,就要耐心等着,以及做一些准备。 参天的大树上。 墨画盘腿坐在粗实的枝丫上,手里攥着两副黑袍,正是从那两个妖修身上扒下来的。 他将黑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沿着缝隙和针脚,一点点拆开。 很快,黑袍也被墨画拆成了布片。 而墨画也在黑袍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神道阵法中的“阵纹序列”! “果然……” 墨画满意地点头。 刚开始见妖修身上黑袍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这些黑袍,看着平平无奇,但却能一定程度上掩盖体型,以及妖修的气息。 而且,越靠近密林,黑袍遮掩的效果,似乎越好。 密林的阵法,墨画衍算过了一遍,得到了一些基础的神道阵纹。 如今拆了黑袍,稍加印证,墨画便发现,黑袍中的神道阵纹,与密林中的如出一辙。 而且,黑袍之上,还有更清晰的序列阵纹! 也就是说,密林和黑袍的阵法,是一个体系。 自己可以通过“仿制”序列阵纹,顶替这两个已死的妖修,与密林之中的神道复阵体系沟通,利用对面的阵法,从而掩盖自身的气息。 这样一来,除了隐匿的手段,还有了神识隔绝。 即便进了万妖谷,也不容易被发现了。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取出一大一小两件道袍。 这两件道袍,都是定制灵器,上面还没有画过阵法。 小的是他自己用的,大的原本是准备,画好阵法拿去卖的。 现在刚好用来当做“阵媒”。 趁着时间还挺充裕,墨画先后在两件道袍上,画上了与密林同样形制的神道阵法,并且修改了阵纹序列。 现在这两件道袍,和妖修身上的黑袍,便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墨画将大的道袍,递给荀子悠。 “长老,把这个套上。” 荀子悠不明所以。 墨画只道:“遮掩气息用的,可以混进万妖谷……” 太复杂的阵法原理,他也没说,估计说了,荀长老也听不大明白。 荀子悠很有自知之明,点了点头,顺从地套上了这件道袍。 准备周全,两人便在树上耐心地等着。 空闲之时,墨画就打量起树下的妖修来。 看着看着,墨画心中,就有些复杂。 这些看似凶残,茹毛饮血的妖修,大部分都曾跟自己一样,是乾学州界的宗门弟子。 但如今,他们想重新做回人,恐怕都不可能了。 一旦修了妖功,从身到心,都会渐渐向妖兽靠拢,从而再也无法回头…… 墨画微微叹气。 随即,他又心生感慨。 这些被引诱,或被逼迫,从而修习妖法的弟子,似乎大部分,都是中小世家出身…… 适才被杀的年轻妖修如此。 之前从炼妖山的卷宗里,查到的“失踪”和“死亡”弟子,同样是如此。 这个世上,散修是虾米,小家族是小鱼,大世家是大鱼。 小鱼吃虾米。 大鱼不仅吃虾米,小鱼也一样吃。 这种压迫,不仅体现在家族势力上。 在宗门内,在弟子之间,也会发生种种欺压和倾轧…… 邪神,或者说邪神的爪牙,似乎就是在利用这种“欺压”,进行渗透。 可是,真的只有如此么? 墨画皱眉。 中小家族子弟受欺压,不得不屈服,从而被邪神“渗透”,沦为爪牙。 那其他大世家子弟呢? 邪神真的会放过他们么? 墨画目光有些凝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下面的血溪之畔,白骨滩前,妖兽丛聚,气氛从嘈杂转为安静,又从安静,归为压抑的死寂。 终于,不知不觉,到了十六的夜晚。 月亮满盈,但带着一丝邪异。 血溪中流淌的血水,渐渐沸腾,两岸的白骨,微微颤动。 聚在一起的妖兽,也难耐心中的躁动和畏惧。 远处突然涌起一股血色的因果气机。 墨画目光一凝,知道黑暗之中的,那座万妖谷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章 铜钱 漆黑的深夜,压抑和死寂。 但墨画能看到黑夜中的猩红气机,隐约间,也听到了妖兽的低吼和嘶鸣。 之后,白骨地面颤动。 血色的阵纹,彼此勾连,一股邪异的神念气息,自远方传来。 地面之上,浮现了一道长长的,以白骨砌成的通道。 这条通道,像是一条巨蟒,穿过血色小溪,白骨河滩,通向最远处的,万妖谷的大门。 墨画心中一震,立马明白过来了。 他虽看不到具体阵纹,但阵法神念之力的流转,却给他一种很清晰的感觉。 这个阵法,他见过! 正是血色小渔村里,枯井之前,骨砖之上画着的,那副用来“开门”的神道阵法。 只是这长长的白骨通道上的阵法,规模更大,阵纹更复杂,品阶也更高。 而且,也更邪异。 十六月圆,血溪沸腾,白骨通道显现。 妖修在道前垂头拱手而立,异常恭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宛若野兽般沙哑的声音响起: “上路。” 于是一个个妖修,开始如同丧气的行尸一般,踏着迟缓的步子,走上了白骨通道。 走在前面的妖修,妖气极重,显然地位更高。 它们空手而行。 后面的妖修,或是背着妖兽的尸体,或是扛着巨大的储物袋。 其间还有拖车的。 车上有坚韧无比的二品铁笼,笼中关押着,一些负伤的,稀有的二品妖兽。 这些妖兽是活的,但被铁链束缚地死死的,锋利的倒刺,扎入血肉,根本动弹不得。 边缘跟着的,就是一些零散的,没地位的妖修。 所有妖修,一個个裹着黑袍,行尸走肉一般,走在白骨通道之上,本分而恭敬,并不敢逾越半步。 似乎只有这条通道,才能进入万妖谷。 一旦踏错,就万劫不复。 荀子悠传书给墨画道:“我们跟在最后面进去……” 后面的妖修实力弱,感知也弱。 纵使被发现了,脱身也容易。 要是混在前面,强大的妖修扎堆,一旦出什么意外,露出了破绽,势必会陷入这些妖畜的围攻。 他是金丹后期,倒是不怕。 但墨画只有筑基中期,而且不是体修,“脆”得不行,也金贵得不行,不能磕着,不能碰着,更不能掉一根头发。 肯定不能让他行险。 墨画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万妖谷里凶险,他肯定是要跟在荀长老后面的。 两人又等了一会,看着黑夜圆月,血溪骨道之上,妖修的队伍渐行渐远,跟在后门的妖修,也稀稀拉拉,越来越少。 墨画正准备动身跟上,荀子悠却突然拉住了他。 墨画有些疑惑地转头,却见荀子悠一脸凝重,沉声道: “有人从谷里出来了!” 墨画心中一凛,没过多久,果然发觉远方涌起了一股惊人的妖气。 金丹妖修! 墨画瞳孔一缩,转身循着气息看去,就见万妖谷的方向,妖气突然浓烈,朦朦胧胧,出现了两道强大的身影。 “两个金丹妖修长老?!” 墨画一惊。 进谷的妖修,纷纷停下脚步,伏地叩拜。 他们跪在地上,腰背拱伏,宛如一条卑微的“人阶”。 两个妖修长老,踏着这些跪地的妖修,化作两道腥风,直接奔谷外而来。 一时间,血海沸腾,妖鸣四起。 荀子悠目光一凝,将墨画挡在身后。 墨画躲在荀长老后面,悄悄探头,眯着眼偷窥,便见两道猩红血光,包裹着两个人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强大的妖力威压,让墨画头皮隐隐发麻。 眼看这两个妖修长老,如同两只疾跑的妖兽,越来越近,甚至转眼之间,已然不足四五百丈。 荀子悠目光微冷,握紧了手中,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灵剑法宝,金丹灵力也开始默默运转。 气氛一时凝滞。 墨画也有些紧张。 便在此时,那两个妖修长老,遁光一转,没有一点犹豫,向着密林外遁去了。 看样子颇为急切。 荀子悠握着灵剑的手松了松,但目光仍旧有些凝重,与此同时,也还有一丝疑惑。 待两个妖修长老不见了,墨画这才悄声问道: “这两个坏蛋长老,做什么去了?” 荀子悠微微摇头。 “看样子,它们似乎有急事?”墨画道。 荀子悠想了想,忽然心生不安。 这么晚,两个妖修长老,如此急切地出谷,究竟是为了什么? 荀子悠十分在意,他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妖修的队伍,估摸着距离万妖谷闭合,估计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对墨画道: “事有蹊跷,我跟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跟踪金丹妖修,肯定就不能带着墨画了。 荀子悠想了下,又道:“一个时辰内,我若回来,我们就一起进谷。” “若是我没回来,你就别进去了,此事再从长计议……” 荀子悠说完,又叮嘱了一遍:“千万别一个人进去。” “嗯嗯!”墨画点头。 这点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说完荀子悠便向那两个妖修金丹追去了。 墨画没办法,只能在原地等。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好奇,那两个妖修长老,这么一大晚,急匆匆地甚至不顾遮掩自身的行迹,到底做什么去了? 可现在,他猜也猜不到,只能耐心地等着了。 万妖谷前的大树上,墨画就这么等着。 可等了许久,等到下面的妖修,越来越少,沸腾的血溪,也渐渐平复,白骨通道眼看着就要关闭的时候,荀长老仍旧没回来。 墨画有些担心。 “荀长老……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是太虚门的长老,是荀老先生的后辈,是金丹后期大修士,应该没那么容易挂吧…… 墨画很是为荀长老担忧。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远处的万妖谷。 白骨通道上,妖修越来越少了,妖气也越来越淡了,估计没多久,万妖谷又要关闭了。 墨画传书给荀长老: “荀长老,您没事吧?” “回来了么?” 可传出去的消息,如泥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知是荀长老没看到,还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墨画心里有点着急。 怎么办? 一个人进去? 墨画立马摇头。 他才不去。 太冒失了…… 可是现在不去,又要等一个月,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一旦有了意外,万妖谷封闭,或是覆灭,里面的四象阵法和神道阵法,估计就学不到了。 “四象阵法和神道阵法……” 墨画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吧。 尽管这两类阵法,自己很想学,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冒险。 老老实实等荀长老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 荀长老依旧没回来。 同样的,万妖谷的大门,竟也没有关闭。 墨画便有些奇怪。 “不关门?什么意思?” “等我进去?” 不能够吧…… 自己也没这么大面子。 墨画又盯着下面的妖修看了看,这才发现,白骨通道最边缘的地方,有几个妖修,正守着一副棺材。 隔着老远,又被黑袍遮住,墨画看不清它们的面容,但隐隐能感知到它们的情绪。 它们十分焦急,似乎在等着什么。 墨画皱眉。 它们在等什么? 墨画十分好奇,略作沉思,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跃到离它们最近的一棵大树下。 这个距离,刚好能听到这几个妖修的声音。 只是它们的口鼻,像是都妖化了,发出的声音,也有点如野兽喘息,不似人声。 墨画听了片刻,才渐渐分辨得出。 “……怎么……这么久……” “耽误了时辰了……” “似乎出了……点意外……” “……被发现了……” “再不快点,万妖谷真要关门了……” 墨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正疑惑之间,便听远处,传来了一些动静。 墨画循声望去,便见密林之中,一个妖修走了出来,它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麻袋。 妖修走近之后,将麻袋丢在地上,瓮声瓮气道: “那人没食言,把‘货’送来了。” 有个妖修上前,拆开麻袋。 麻袋里面,装的是个人,口子一开,露出了个木然的小脑袋。 墨画低头一看,心中一惊。 “小木头?!” 他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麻袋里的欧阳木,不知遭遇了什么,正昏迷不醒。 墨画正费解之时,远处又传来了动静,又两个妖修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妖修身上,也背着一个麻袋。 到了近前,它将麻袋丢在地上。 “费了点事,妈的……” 那妖修踢了麻袋一下,“脾气还挺硬。” 墨画心中一紧。 这次被抓的,又是谁? “死了没?”有妖修道。 “没,公子吩咐过了,活着才有用,怎么可能下死手……” 说着,一个妖修便打开了麻袋。 麻袋里面,是个小白脸。 墨画十分意外。 宋渐? 他竟然也被抓了? 不过宋渐还好,反正也不熟,是死是活,就没什么所谓了。 墨画松了口气。 随后一群妖修,聚在一起,仍然没有动作,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墨画皱眉,“还有人要被抓?”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一炷香时间,远处又来了一批妖修。 这次妖修,一共有四个,而且全是筑基巅峰修为,一身妖力浑厚,看着跟妖兽也没区别。 其中一个妖修身上,也背着一个麻袋。 走到近处,它把麻袋丢在地上,打开袋口,里面不出所料,是个英俊的少年——令狐笑。 一脸傲气的令狐笑,如今伤痕累累,同样昏迷不醒。 有妖修叹道:“这小子,真他娘的扎手,不愧是冲虚门的剑道天才……” “你们四个筑基巅峰,抓一个筑基中期,还这么吃力?” “你懂个屁?杀了容易,活捉可就难了,还不能废了他。” “而且今后,你怎知他会是什么身份?” 有妖修冷笑一声:“说不定我们这些不人不妖的东西,还要仰他的鼻息,看他的脸色过日子,我怎敢真的下狠手,得罪了他?” 一旁的妖修点头,“这倒是。” “不过,”一个声音有些老迈的妖修感慨道,“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哪个宗门天才,如此年轻,就能有如此可怕的剑气造诣……” “甚至足以与四大宗的天骄媲美。” “假以时日,此子天资必不可限量。” 一众妖修一时间心思各异。 既有羡慕,也有嫉妒,更多的是冷漠。 甚至还有的,是幸灾乐祸。 修道漫漫,纵使天资如何卓绝,可只要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现在,它们就要带着这个“剑道天才”,踏上这“万劫不复”的一步…… “好了,”其中一个最高大的妖修,目光一凝,沉声道,“早点进谷吧。”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 “来之前出了点意外,两位长老帮忙拖着了,但未必能拖太久,早点进谷,封了大门,与世隔绝,以免夜长梦多,横生什么枝节。” 只要进了谷,就安全了。 “好。”一众妖修点头道。 它们掀开旁边的棺盖,将令狐笑,欧阳木还有宋渐三人,塞进了棺材里,而后封好棺材。 当着墨画的面,一行妖修推着棺材,沿着白骨通道,向着远处的万妖谷走去。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头有些疼。 麻烦了…… 他立马又发了条消息给荀长老: “荀长老,出大事了!妖修抓了太阿门的欧阳木,还有冲虚门的令狐笑,往万妖谷里去了。” 可是荀长老,仍旧没有回复。 墨画皱眉。 “怎么办?” 出手救下他们? 可自己实力也不够啊,这一群妖修,大多都是筑基后期,甚至还有筑基巅峰的。 即便自己手段尽施,杀了几个,也于事无补。 这么大动静,其他妖修肯定会过来支援。 自己又不是体修,背着欧阳木和令狐笑两人,也根本逃不出去。 更何况,他们两人,还被封在棺材里。 想打开棺材,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凭自己的实力,救不下来…… “回宗门报信?” 肯定也来不及了。 即便之后宗门调集人手,大举围攻万妖谷也不行。 万一这些妖修被逼急了,直接“撕票”,那小木头和令狐笑两人,估计直接就凶多吉少了。 “那就这样不管?” 墨画又摇了摇头。 适才那妖修所言,虽然含糊,但墨画也能猜出个大概。 万妖谷闭谷一个月。 一旦小木头和令狐笑进了万妖谷,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等到谷口再开启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两人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 很可能,下次妖修出谷,堕入妖道的两人,就披着“黑袍”走出来了。 墨画叹了口气。 宋渐倒无所谓。 但小木头和令狐笑不能不管。 他们到底是怎么落在妖修手里的,墨画暂时也不清楚。 但不想点办法,这两个孩子,怕是真的就栽在这里,一辈子回不了头了。 墨画又发了条消息,给荀长老: “喂,荀长老,在么?” 荀长老还是没回应。 没办法了,墨画只能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先混进万妖谷看看……” 阵法倒还在其次,但要想办法,先把小木头和令狐笑两人救出来。 墨画刚准备动身,又有些犹豫。 他总觉得,不太保险。 万妖谷凶险莫测,妖修众多,更有金丹妖修长老坐镇,稍有疏忽,估计麻烦就大了。 但这个险,似乎又不得不冒。 可真冒这个险,又没人给自己兜底。 墨画皱了皱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还是有些不太行…… 自己现在才筑基,以后的修道路途,还有很长。 将来长路漫漫,要救回师父,要突破境界,要游历九州,寻求绝阵…… 遇到的危险,估计不计其数,不可能总有人给自己兜底。 顾叔叔也好,荀长老也罢,都不可能一直跟着自己,做自己的“保镖”。 以后自己若是孤身一人,遇到有凶险的事,直接就退避三舍么? 墨画缓缓摇了摇头。 他现在已经有一定的修道阅历了,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所有机遇,都必然伴随着“风险”。 风浪越大鱼越贵。 机遇越大,风险越大。 一味求稳,有可能送上门的机缘,也会拱手让人,自此平平凡凡,庸碌一生。 可是,若不求稳,又有可能贪心作祟,自取灭亡。 两样都不太好…… 墨画有些纠结。 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忽然心中一动。 事有吉凶,人有祸福。 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将“吉凶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来,绝境未必不能逢生。 逢凶也未必不能化吉。 墨画眼眸一亮,随后又皱起眉头。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墨画想着想着,忽然一道眉眼温和,仙风道骨,又俊逸不凡的身影,浮现在了脑海。 “师父……” 墨画一怔,而后细细想去。 迄今为止,他所遇见的,最能“趋吉避凶”的人物,就是自己的师父。 除了最终,天机算尽,绝地无生之外。 在此之前,师父做任何事,都是一副算无遗策,游刃有余的模样。 而师父能做到这点,就是因为神识之道上的绝学—— 天机衍算! 吉凶祸福,是天机因果的范畴。 那么按理来说,通过天机衍算,自然而然是能窥测出,天机中的吉凶,和因果中的祸福的。 墨画忍不住想道: 若自己真能跟师父一般,洞悉天机,衍算因果,卜吉凶,窥祸福…… 将来哪怕是孤身一人,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无依无靠,孤立无援,也能借天机遁身,依因果谋事,在绝境之中,谋求生机,于风险之中,寻求机遇。 风浪再大,也能抓到大鱼! 墨画精神一振,随后又开始琢磨。 但是怎么算? 怎么通过天机衍算,卜吉凶,测祸福? 师父根本没教过自己…… 墨画挠了挠头。 他开始回想,自己遇到的所有修士之中,有谁是“算命卜卦”的,又有哪些手段,是自己能借鉴的。 白骨道上,封着小木头和令狐笑的棺材,已经渐行渐远了。 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要赶紧想办法,先算上一卦…… 墨画心中焦急,苦思冥想: “龟甲观兆?” 可自己手里,也没龟甲…… “揲蓍算数?” 这么点时间,从哪里薅蓍草,来一根根算。 “罗盘?” 阵盘到底有,指向的罗盘也有,但天机算法用的,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天机罗盘,十分贵重,自己也弄不到…… “算了,有什么用什么吧……” 墨画开始翻储物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勉强凑合着用来卜一下卦…… 可储物袋里,都是阵法用的东西。 阵盘、墨水、阵笔、阵书玉简等等。 还有就是一些灵器和灵剑,以及常用的丹药。 这些跟卜卦,一点关系没有。 墨画没办法,又从纳子戒中去翻。 翻着翻着,墨画忽然一愣,发现纳子戒的角落中,竟然躺着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他之前一点印象没有,似乎本就不该存在于他的纳子戒中。 但是铜钱上,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墨画一怔,而后目光怅然,心中酸涩。 是师父的铜钱…… “这是师父他……留给我的?”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一章 天机 铜钱静静躺在墨画白皙的掌心,明明很轻薄,但又仿佛重若千钧。 墨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可是……”墨画随即心中疑惑道,“这枚纳子戒,之前我翻过无数遍,里面绝没有其他东西……”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是师父特意藏起来的? 墨画又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大拇指。 拇指之上,那枚古朴的扳指,平平无奇,却又无踪无形。 但它喝了自己的血,与自己血脉相连,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这枚纳子戒,是不是还藏了其他秘密?” 墨画沉思片刻,默默叹了口气。 时间不够了,他来不及多想了,再磨蹭一会,令狐笑和小木头,怕是就被送进万妖谷深处,再也出不来了。 自己想救,也回天乏力。 墨画又端详了一下手里的铜钱。 往事一一回溯在脑海。 他这才发现,这枚铜钱,自己见师父用过。 那还是在五行宗。 自己用张家空白的僵尸祖师图,封了五行源纹,形成“五行阵流图”,拿给师父看时。 师父曾取出几枚铜钱,摆在桌上,布成玄妙的阵局,镇住了五行源纹,让其不敢造次。 那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 不明白这铜钱是什么,也不明白,铜钱摆阵,到底有什么用。 现在细细琢磨起来,师父以铜钱布下的,应该是一种天机格局,借此锁住了眼眸一般的五行源纹的因果。 这应该也是“天机衍算”中的一种。 墨画将这枚铜钱拈在手里,感知着冰冷铜钱上,残留的记忆的温度,心中感慨,同时又有些犯难: “这枚铜钱,要怎么用?” 高深的天机算法,自己一窍不通。 师父洞悉天机,运筹帷幄,指掌之间,逆转吉凶的本事,自己也一点没有。 学也不知怎么学…… 那就只能“碰运气”? 墨画记得,别人都是抛铜钱,以正反面来定吉凶的,自己也试试? 黑夜深沉,万妖谷血腥。 谷口宛如妖兽的血盆大口,似乎不要多久,就会闭合。 “时间不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墨画将铜钱握在手心,心中默念: “天机一线,衍算因果,以铜钱正反,卜万妖谷之行的祸福,正面为吉,反面为凶……” 而后墨画瞳孔深邃,神念化身,披上三重诡影。 眼眸之中,天机纹理浮沉。 瞳孔深处,淡淡金色显现。 以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融合,催动近乎神明的神念,以“铜钱”为媒介,窥测自身的因果。 随后墨画手指一弹。 铜钱抛在空中,不停翻转,原本一切寻常,但转瞬之间,变化骤生。 密密的因果线,在上面纠缠,吉凶不停翻转…… 一道宛若大道黄钟的嗡鸣声骤然响起。 墨画瞳孔猛然一震。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两仪分判,似乎有什么东西划开了他的识海,割开了世间的表象,沟通了冥冥之中的深邃气机。 墨画仿佛看到了日月流转,漫天繁星。 看到了苍茫大地,芸芸众生。 看到天地万物,天下苍生,无数因果循环,汇聚而成的一条,悬天而起,横贯天地的“银河”。 如同天地至理一般,无比绚烂,无比瑰丽,无比深邃。 冥冥中,墨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这条因果的“银河”,便是天机! 天地为局,众生为子,因果纵横,汇入天机。 浩瀚如银河的天机之中。 自己既是棋局上,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但与此同时,自己却也坐在棋局旁,手中拈着一枚棋子,在断自己的吉凶…… 在通过自己衍算的因果,拨动天机…… …… 道州,天枢阁。 正在棋盘前打瞌睡的阁老,猛然睁开双眼,目光茫然之中,掺杂着一丝不可思议。 “有人……在用天机衍算?!” “真正的天机衍算!” 阁老目光颤动,心中悸然。 那人命格已断,因果断绝,生机已然泯灭,这世上,还有谁会天机衍算? 又到底……是谁在算?! 他抬头望天,见漆黑的夜空之上,果然有一处星象,十分微弱,但透露着一丝独一无二的玄妙的光芒。 “还很稚嫩,不知掩饰……” 老者枯坐棋盘之前,几次三番,生出一种冲动,想去算一下,算一下这微弱的星光,到底是谁。 算一下,那人生机断绝后,到底还有谁,能学会真正的天机衍算。 算一下,这天机之中,微不可察的“变数”……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阁老忍不住看向桌面。 桌面上,有一个烛台。 烛台鹤纹云流,龙飞凤翥,异常华贵,与这朴素的居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烛台里面,刻着一副特殊的阵法。 这还是当年那人才华绝艳,意气风发,在天枢阁任监正时,特意送给自己的。 只是如今,这烛台用了太多年,已然太陈旧了。 甚至烛火,也微弱至极。 阁老默然思索片刻,声音苍老,近乎低不可闻地喃喃道: “火苗太弱了,怕是风一吹,就灭了……” 所以,让它慢慢地烧吧,一点点地烧…… 华丽古旧的烛台之中,微弱的火苗,轻盈活泼地在跃动。 阁老微微一笑,半是感慨半是自嘲道: “活得太久了啊……” “年纪比我大的死了,年纪比我小的也没了,本来都觉得,活着也无大趣味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但没想到,人世间,有趣的事还是挺多的。” “只要多活,活得久点,总能遇到……” 说完,阁老竟觉困倦全去,也久违地来了兴致。 他浑浊的目光,微微明亮,看向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是一副尘封了许久的残局。 这个棋,是阁老一个人在下。 但这個局,下棋的人有很多。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是什么身份,不知坐在哪里,更不知有何图谋。 以归墟为引,以天地为棋,这第一局,开始了…… 阁老饶有趣味地感慨道: “不知多少年,没真正地下棋了,也不知棋艺生疏了没……” 他拈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 许久不动的残局之上,终于开始落子。 而棋盘附近的桌面上,摆着一份乾学州界四大宗提议的“宗门改制”的玉简…… …… 炼妖山,万妖谷前。 铜钱在空中翻转,因果气机纠缠,吉凶几经变换,最后落在了墨画的掌心。 是正面。 墨画有些意外,“竟然是‘吉’?” 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波折。 万妖谷是“大吉”之地? 墨画抬头向远处看了看。 远处漆黑的夜中,万妖谷白骨铺地,血气冲天,狰狞的妖修遍地,血腥的妖气森然。 谁家的“吉地”是这副模样?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自己第一次算吉凶,就算错了? “可也不应该啊……” 适才那一瞬间,墨画仿佛沟通了天地气机,看到了天地之间,苍茫浩瀚的万物因果。 虽然只有那一瞬,也只看了那一眼。 而后一切都消散无踪。 但墨画那一瞬间,真的有种“洞彻天机,遍循因果,祸福一念,吉凶在握”的错觉,感觉自己可厉害了。 至少那一刻,自己的天机衍算没问题。 即便算不太准,但也不可能错得太离谱。 “莫非万妖谷只是表面看着凶险,但其实是个充满机缘的好地方?” 墨画皱了皱眉,又心道:“罢了,反正怎么都要去一趟。” “既然算了一卦,没有‘凶兆’,那进去看看便是了……” 铜钱是师父留给自己的。 即便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师父! 而且说起来,万妖谷里,一共三个妖修长老,如今出去了两个,还剩一个。 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要避开这一个妖修长老,万妖谷内的危险,便会大幅下降。 而万妖谷的规模,看起来很大。 偌大的山谷,自己也不会真的那么背,会被这唯一的一个妖修长老逮到吧…… 墨画微微颔首。 白骨道上,封着小木头三人的棺材,锁在一辆车上,被几个妖修拉着,正一步步向万妖谷走去,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了。 事不宜迟,墨画立即动身。 他施展着小五行匿踪术,隐匿着身形,并裹着画上神道阵法,且抄袭了阵法序列的妖修黑袍,自大树下跳下,轻盈落地。 落地之后,墨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其他妖修,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上白骨通道。 整个通道,以白骨砌成。 踩上去,有点硌脚,还有种阴森的感觉。 但好在没有其他异常。 墨画便隐着身,匿着形,沿着白骨通道,一直向前走着。 妖修大队行进的速度较慢,大概一炷香时间之后,墨画便见到了那个棺材。 棺材紧闭,以铁链锁在车上,四周满是妖修。 “想个办法混进去……” 墨画略作思索,忽而目光一瞥,见到前方不远处,还有一辆“妖车”,车上有铁笼,笼中关押着一只黑熊妖。 黑熊妖被锁链束缚着,猩红的目光狰狞,充满暴虐,只能徒自不甘嘶吼。 墨画看了眼,发现锁链上,用的是阵法。 这锁链倒是正常锁链,用的是五行系的“金锁阵”,而且是制式锁链。 看样子是妖修,从某些家族……“采购”来的? 墨画目光一动,贴着白骨道的边缘,蹑手蹑脚地走到前面,开始在锁链上动手脚。 白骨通道压抑,妖修们垂着头,恭敬前行,一时并没有发现。 一丝丝墨迹,凭空出现,在黑熊妖的锁链上渗透蔓延,篡改着锁链上的金锁阵纹。 不过片刻,金锁阵纹便被破解。 微光一闪,金锁阵失效。 被铁链束缚着,压抑着凶性的黑熊妖,只一瞬间,便察觉到自身的束缚骤消。 它的眸中,红光一闪,立即凶性大发。 压抑的白骨道上,骤然响起一声凶虐的妖吼声。 黑熊妖扯碎了锁链,震开了囚笼,打翻了妖车,一口向旁边的一只妖修咬去。 那妖修猝不及防,被黑熊妖吞掉了半个身子。 附近当即骚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 “他妈的,这孽畜,怎么挣脱了?!” “快!” “抓住它!” 一群妖修当即妖化,与黑熊妖厮杀起来。 墨画早已躲得远远的了。 黑熊妖在二品妖兽中,实力也极强,此时凶性大发,或抓或咬,异常棘手。 受波及的妖修越来越多。 看管小木头三人的妖修,也不得不被迫参战,纷纷开启妖纹,肉身妖化,与这熊妖交手。 趁着交战正酣,妖修应顾不暇之时,墨画觑了个机会,偷偷钻进了棺材车的底下。 过了片刻,纷乱止息,黑熊妖被制伏。 但也有两个妖修折损了。 一个妖修被黑熊妖咬断了半截身子。 另一个是在交战之时,从白骨道上跌落,落入血溪,当即神识失常,状若疯癫。 其他妖修不得不将其了结。 死了两人,有妖修大怒,当即便想将熊妖宰了,却被拦住了。 “公子说了,这些妖兽要活的,你敢现在杀它,不要命了?” “可是,死了两人……” 有人冷笑,“那又如何?我们现在,已经不算‘人’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也有人疑惑,“这妖畜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疯了?不是有锁链捆着么?” 有妖修查了一下锁链。 但锁链被扯得粉碎,上面的阵纹,七零八落,妖修也看不出什么来,只骂道: “定是哪个王八蛋,做事粗心,没将这妖畜锁好。” “他妈的,差点害死老子!” “下次谁再敢马虎,我扒了它的皮!” “好了!” 一个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妖修冷声道:“早点上路,别说废话了。” 一众妖修都压下脾气,低下头来。 “万妖谷的大门,快要关上了……” 那妖修用苍老的声音道。 其他妖修,将死去的两只妖修的尸体,就这么抛了下去,而后重新列队,拉着妖车,沿着白骨通道,继续向万妖谷行进。 只是它们并不知道,一辆拉棺材的车下,混进了一个“危险”的小修士…… …… 炼妖山,一片山林中。 山石碎裂,树木倾颓,地面有如妖兽利爪撕裂的沟壑。 处处都是修士厮杀后,残破的场景。 荀子悠面沉如水,太虚剑浮在身前,周身剑意凛然,但身上的道袍,却多了数道划痕,划痕之下鲜血淋漓。 血肉之中,甚至还渗入了妖毒。 在他身旁,冲虚门的长老面如白纸,胸前一道血痕,后背一道血痕,此外大小伤痕无数,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显然伤势极重。 而在他们对面,是两个金丹后期的妖修。 这两个妖修,一个化作熊妖,身高体壮,宛如一座小山。 另一个面如毒蛇,吐着信子。 它们身上,也或多或少带了伤痕,但仗着妖气磅礴,伤势在渐渐恢复。 双方交战到现在,各施手段。 这是生死厮杀,没一点情面。 只是冲虚长老重伤,荀子悠几乎是以一敌二,压力太大,所以难免落于下风。 此时双方对峙,局面有些僵持。 荀子悠目光冰冷,沉声道: “孽畜,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妖修目光邪异,并不开口。 荀子悠并指,将金丹灵力,运转到极致,周身太虚剑意,融入剑光,也如星光流泻,璀璨不凡。 太虚门中,神念化剑真诀的传承断绝,但太虚剑意,还留有一些只鳞片爪的传承。 只是剑意本就难修。 荀子悠的剑意,也不算精湛。 但此时用来对付这两只妖修,也足够了。 再不拼命,发挥剑修的优势,一剑定乾坤。 这么打下去,硬碰硬地消耗,自己两个剑修,肯定不是这两只妖修的对手。 荀子悠身上剑意升腾。 两只金丹妖修的神色,也都有一些凝重。 随之它们阴险一笑,便想出手,先解决了重伤的冲虚门长老,再慢慢炮制荀子悠。 可天上月色一晃,阴气一淡,远处林中,妖气也渐渐消散。 两只妖修忽然意识到,时间快到了,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身化熊罴和面如毒蛇的两只妖修,彼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不再恋战,选了一个方向逃了。 它们逃遁的方向,并非密林,也不是万妖谷。 而是炼妖山的内山。 此时此刻,它们断然不可能回万妖谷,否则就是为外人引路,“引狼入室”。 只能去内山。 内山之中,环境险恶,三品妖兽丛聚,是最好的藏身地。 荀子悠刚想追去,忽而被冲虚门长老拉住。 “先救人!” 荀子悠一怔。 冲虚门长老神情苦涩道:“笑儿那孩子,我没看住……” 荀子悠目光一凝,“到底怎么回事?” 冲虚门长老摇了摇头,面如白纸,咬牙道: “我来不及细说……先找人,若是找不到,我便是犯了‘万死难赎’的大罪了,根本无法向老祖,以及冲虚门的列祖列宗交代……” 荀子悠神色肃然,点头道,“好!” 而后又问:“那孩子,被抓到哪里去了?” 冲虚门长老指了一个方向,“一群妖修,似乎抓了笑儿,向西方逃去了……” 荀子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忽而心中一凛。 这个方向,刚好是密林的方向,也就是万妖谷的方向! 妖修抓了令狐笑,去了万妖谷? 荀子悠瞳孔微缩,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后猛然记起,自己也是有“重任”在身的! 他立马取出太虚令。 适才与两只强大的妖修死战,生死一线,无暇他顾。 他根本没留意到,太虚令中的动静。 此时神识沉入一看,一堆消息便冒了出来: “荀长老,您没事吧……” “您回来了么?” “荀长老,出大事了!” “妖修抓了太阿门的欧阳木,还有冲虚门的令狐笑,往万妖谷里去了……” “喂,荀长老,在么?” “我先混进万妖谷看看……” 荀子悠一时头皮发麻,面无血色。 完了,自己恐怕也要“万死难赎”,愧对老祖和太虚门的列祖列宗了…… 他手都有些发抖,缓缓给墨画发消息道: “墨画……” “你没事吧……” “你……进万妖谷了?” 对面沉寂了片刻,没有消息传来。 荀子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太虚令一颤。 荀子悠悬着的,快死的心,也猛然一颤,立马低头看去。 太虚令上,传来了墨画的讯息: “是的,我成功混进来了!” “一切安全。” 后面墨画还用磁墨,勾勒出了一个笑脸:(.)。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二章 风波 荀子悠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 悬着的心,差点就死了…… 随后他立马问道:“墨画,你……怎么进去的?” 对面延迟了一会,似乎元磁感应的信号不太好,过了一会,才传来消息。 墨画:“我躲在车下,混进来了。” 荀子悠:“你刚才说,令狐笑也被抓了?” “嗯嗯!还有小木头,也就是太阿门,欧阳家的欧阳木。”墨画传书道。 宋渐被他下意识就忘掉了。 荀子悠皱起了眉头,“你还能出来么?” 虽说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与太虚门同出一脉,不管不太好,但他难免也有些私心,亲疏总是要分的。 墨画的安全,自然是第一的。 若是为了救别的弟子,让墨画冒险,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更别说老祖那边了。 老祖要是知道,那么凶险的万妖谷,墨画这个小弟子进去了,自己这个长老,反而在外面,非扒了自己的皮,打断自己的腿不可。 所以,优先保证墨画的安全,其他的事,之后再考虑。 万妖谷中,还跟小猫一样,藏在棺材底的墨画,左右看了看,发现一片漆黑。 神识感知中,也是一片冰冷血腥的石壁。 来时的路上,宛若妖兽巨口的大门,也已然关闭。 看样子,暂时是出不去了。 墨画便向荀子悠传书:“大门关了,出不去了。” 荀子悠头皮一麻。 万一墨画有个好歹,自己真的死定了! “你千万千万小心!好好藏着,不要着急,也不要冒险,以自身安危为第一,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嗯嗯!”墨画道,“荀长老,您放心吧。” 荀子悠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又心中忐忑。 现在根本不是放心的时候。 墨画进了万妖谷,就像“肉包子”进了狼群,一不注意,怕是就尸骨无存了。 荀子悠心中一寒,沉思片刻,便对冲虚门长老道: “你我迅速回宗,禀报老祖。” 这次是自己失职,酿成了大错。 但正因为是“大错”,便越是不能瞒着老祖,不能心存侥幸,在这自作聪明地“亡羊补牢”。 否则大错,很容易酿成“大过”。 自己受不受责罚不重要,重要的是,墨画决不能有闪失。 冲虚门长老也明白了,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荀子悠略作沉思,严肃道:“记住,只告诉老祖,其他人不得透露一点风声。” 冲虚门长老一怔,随后目光一凝,“你是说……” 荀子悠微微颔首。 能从冲虚门内部设计,将天骄弟子引入炼妖山。 以金丹妖修,暗中伏击护卫弟子的金丹长老。 冲虚门内部,肯定有问题。 冲虚门长老也意识到了,脸色难看。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回禀老祖……”荀子悠道。 冲虚门长老点了点头。 离开前,荀子悠最后又叮嘱了墨画一句:“藏好,千万别冒险,我回去喊人。” 只是太虚令,似乎还有些延迟。 过了片刻,墨画回道: “好!” 但随后,墨画又道:“长老,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荀子悠神情一肃,“什么事?” 墨画:“回宗后,记得替我续个假。” 他之前请假了,但只请了几天,而现在进了万妖谷,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 所以这个假,肯定要续一下。 荀子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终无奈,默默叹了口气。 这孩子,心是真的大…… …… 太虚门,长老居。 荀老先生整个人,漠然而立,周身的气息却如吞噬一切声息的风暴。 他苍老的眼眸,再无一丝浑浊,寒光湛湛,锋利得骇人。 荀子悠垂首站立,冷汗涔涔,不敢有一句言语。 他刚刚回来,将墨画的事告诉了老祖,便见老祖目光一变,气息瞬间恐怖至极。 他知道,老祖是真的生气了。 荀子悠咬着牙,心底颤抖。 荀老先生只漠然地看了荀子悠一眼,而后缓缓起身,来到书桌前。 书桌前摆着一个天机罗盘。 但这罗盘,与荀老先生之前用的罗盘,并不相同,颜色更深,因果轨迹更多,看着也更复杂。 荀老先生屏气凝神,在罗盘上推衍片刻,忽而一怔,这才缓缓敛起一身骇人的气势。 荀子悠得片刻喘息,低声试探着问道: “老祖……” 荀老先生冷冷地看了荀子悠一眼,淡然道: “事出有因,这不怪你。” 荀子悠长长松了口气,只觉肩头如山一般的压力,终于舒缓了一点。 “但是,”荀老先生又道,“墨画遇险,伱也脱不了干系。” 荀子悠拱手肃然道: “此事,确是晚辈失责……” 荀老先生见他敢于担当,没找理由推诿,微微点了点头。 荀子悠低声问道:“老祖,我们该怎么办?” 他倒是有想法,但是他没权力。 而且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事情的成败,他也负不了责任。 所以,只能问老祖。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吩咐道:“你让宗门之内,所有内门筑基巅峰弟子,金丹长老……只要不任教,没任务在身的,全部出动,给我去炼妖山守着。” “要强攻么?”荀子悠问道。 荀老先生眉毛一挑,不禁想到适才太虚罗盘之上,那“有惊无险”的因果预兆,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缓缓道:“不急……” 荀子悠一怔,“不急?” “嗯,”荀老先生缓缓点头,“你让墨画那孩子,自己在里面混混看。” “老祖的意思是……”荀子悠皱眉道,“磨练磨练他?”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沉声道: “但凡得天之才,肩负大任者,目标必远大,所行必艰险,必历经千难万苦的磨炼,千钧一发的危险,波折坎坷,在所难免……” 荀子悠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老祖竟对墨画这个孩子,期望如此之高。 荀老先生微顿,接着又道: “我以前,只当墨画是个天真烂漫孩子,所以怕他遇到危险,但现在看来,我似乎有点看走眼了……” 荀老先生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这孩子,心思的确单纯,但其实又没自己想得那么单纯…… 主建五行屠妖大阵,镇杀大妖封豨。 能被天资绝顶,“目中无人”的那人,收为弟子。 能孤身一人,跋山涉水,从离州来到干州求学。 刚入太虚门没多久,就能跟着师兄师姐,外出缉拿罪修。 火佛陀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再加上,在炼妖山带同门弟子,猎杀妖兽,修行御剑的种种事迹……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单纯”? 没一肚子“坏水”才怪。 荀老先生心中叹气: 自己被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蛋给骗了…… 荀老先生思虑片刻,又道: “墨画这孩子,机灵聪颖,思虑周全,他既然敢进这‘万妖谷’,说明他心里,多少有点底气。” “修道漫长,险恶丛生,宗门不可能一直保护他,适当的磨炼,是必须的。” “最好的保护手段,是让他学会‘自保’。” “这次,就先让他自己摸索,自己谋生……” 荀子悠心一惊,随后感慨。 老祖对这孩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是。”荀子悠拱手道,而后又问,“那还从宗门调那么多人么?”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点头道:“调!” “即便没有墨画这件事,万妖谷也留不得,在我等宗门的眼皮子底下,行这等龌龊之事,当真不知死活!” “这次要把万妖谷扒开,看这些人,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荀子悠拱手,“是。” 荀老先生最后吩咐道:“你调集人手,隐匿行事,围住万妖谷。用太虚令,定时联系墨画。” “若是能联系到,就按兵不动,若是联系不到……” 荀老先生目光一冷,“那就不要犹豫,不惜一切代价,将万妖谷给夷平!” 说完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犹不放心,又取出一枚剑令,递给荀子悠。 荀子悠一见剑令,当即目光骇然。 荀老先生道:“这是虚空剑令,你应该知道,若情况紧急,或遇不可敌之敌,当即催发此剑令……”“我会毁了炼妖山的阵法,破碎虚空,强行降临,以洞虚之力,将这万妖谷,碾为灰飞!” 荀子悠心神俱颤,明白了老祖的决心,立马俯首道: “谨遵老祖号令!” …… 与此同时,冲虚门的后山洞府。 室内宛如时空碎裂,一片狼藉,一切桌案屏风陈设,皆已被碾得粉碎。 冲虚老祖怒不可遏,“去,你派人去,即便把炼妖山铲平了,也要把笑儿给我找回来!” 宗门改制在即,令狐笑这个剑道天才,很可能就决定了,冲虚门在这次风浪之中,是进还是退。 甚至,在这个关键时期。 这个弟子,比冲虚门内,大多数长老都要重要得多。 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身负重伤,气息虚弱的冲虚门长老,面色愧疚,但还是咬牙道: “老祖,不可大张旗鼓……” 冲虚老祖一怒,但见长老如此凄惨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 尽力了,但被算计了,确实无可奈何。 冲虚老祖的气息平复了一些。 冲虚门长老趁机便解释道:“抓笑儿的,是一伙妖修,不知图谋什么,一旦此事闹大,便无转圜的余地了。” “甚至,妖修被逼急了,撕票也是有可能的……” 冲虚老祖眉头紧皱,忽而问道:“你说,太虚门那边,有个弟子混进去了?” “不错……” 冲虚门长老咳了一声,压下伤势,沉声道: “太虚门弟子,就是那个叫‘墨画’的,不知怎么,混进了妖修的巢穴中。” “他似乎知道,笑儿的踪迹。” 冲虚老祖缓缓松了口气,喃喃道:“墨画……” 他点了点头,而后立刻道:“你喊上一些人,去找太虚门,商量着一起行事,将这两个,不……还有一个?” “是,”冲虚门长老道,“还有一个太阿门的。” 冲虚老祖嘀咕道:“他奶奶的,三门凑齐了,一个不少……” 他又接着道:“……将这三个孩子,都救出来。” “太虚门那边,若是知道的情报多些,就让他们主导,你们配合,救人为上,不要有冲突。” 冲虚门长老拱手道:“是。” 而后他便欲转身离开,却突然被冲虚老祖叫住。 冲虚老祖皱眉,凝声道:“找一些……信得过的人。” 冲虚门长老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还有……” 冲虚老祖沉思片刻,目光一寒,同样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剑令,交给了冲虚门长老。 “这枚剑令你拿着,遇事不决,就催发剑令。” 长老浑身一震,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而后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老祖之前所言的,干学州界宗门改制,乃千年未遇的大变局,恐怕并不是虚言。 笑儿这孩子,也比自己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长老立刻道:“是。” 但他又有些迟疑,“可是,炼妖山中,布了阵法,羽化禁行。洞虚强行降临,也是违背干学州界的‘禁令’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冲虚老祖叹道。 冲虚门长老心中一凛,低头道:“是,晚辈一定戴罪立功,将笑儿救出来。” …… 炼妖山内山。 两只金丹妖修蛰伏在山洞中。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宛如巨熊。 一个体型瘦矮,眉毛狭长,面似毒蛇。 “他妈的,失算了,点子真背……” “冲虚门那个修剑气的长老,我们是知道的,但那个凭虚御剑,周身还带着剑意的长老,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什么来历?” 身材魁梧,宛若黑熊的妖修,皱眉道:“看样子,像是太虚门的……” 又瘦又矮的蛇面妖修尖声骂道: “大晚上,他一个太虚门长老,吃饱了撑的,跑炼妖山里做什么?坏老子的好事!” 黑熊妖修想不明白,摇了摇头,“或是晚上值勤,在山间巡逻。” 蛇面妖修道:“若没他碍事,我们两个妖修近身厮杀,那个冲虚门的长老,怕是早就死在这山里了。” 随即他又跳脚怒骂道: “老三那个废物,跟他说了多少遍了,只要拖住就好!他却妖气上脑,猪油蒙心,想着试试冲虚门的剑气锋不锋利……” “结果被那冲虚门长老,一剑削断了胳膊,还要我们来擦屁股,当真是个废物!” “老三去哪了?” “不知道,”蛇面妖修冷笑,“估计也躲在了内山。” 黑熊妖修看着魁梧暴虐,性情反倒沉稳许多。 他沉思片刻,不解问道: “大哥,此事本可徐徐图之,不露痕迹,为何要这么着急?” “你不懂,”蛇面妖修道,“这几个弟子,都是关键。” “屠先生算过,他说现在动手抓这三个小鬼,风险虽大,但已然是最后的时机了。” “过了这个时机,以后再想抓,恐怕就没机会了。” “所以我们才强行下手。” 黑熊妖修不解,“以后抓,又能如何?” 蛇面妖修皱眉,“屠先生说因果纠缠,变数较多,他也算不准,反正能抓就抓,也就对了。筹码自然要先握在自己手里!” 黑熊妖修缓缓点头,随即皱眉: “万妖谷里,不会出岔子吧?” 蛇面妖修沉思片刻,冷笑一声,“谷里能出什么岔子?” “我们这些长老只是坐镇……” “万妖谷内,阵法完备,妖规森严,自成体系。” “谷内的建制,沿袭的可是魔道妖门巨擘之一的万妖山,成千上万年的传承渊源,怎么可能会出岔子。” “我们在或不在,都没一点影响。” “更何况,谷内的一切事,都有‘公子们’主管,不必操心。” 黑熊妖修点头道:“确实。” 蛇面妖修四处看看,声音奸细道:“我们便在这里,避避风头,之后找到老三,等风头过了,再一起回万妖谷。” “是,大哥。” …… 太虚门和冲虚门,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各自调集了一众长老和内门弟子,在炼妖山内会合。 而后由荀子悠带着,隐秘行动,来到了万妖谷外的密林中。 众人看到了猩红的血溪,看到了遍地的白骨,看到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阴暗不可知的万妖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好浓的妖气!” “炼妖山内,竟还有这等地方?!” “堂堂干学州界,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多的妖孽藏身,当真岂有此理!” 就连事先知情的冲虚门长老,也是目光震惊。 他之前只听荀子悠提及,但并未亲眼见过,此时亲眼一见,比预想得还要震撼。 就像是…… 表面上看窗明几净的屋子,掀开地板后发现,不知何时,一堆密密麻麻的蟑螂,已经在扎窝了…… 荀子悠看了冲虚门长老一眼,问道: “上官,你伤势如何了?” 冲虚门长老,名玄见,姓上官,乃上官家弟子。 虽也是嫡系,但与上官家家主一脉,离得较远,平日交集也不多。 上官玄见道:“老祖赐了丹药,我服了之后好多了,之后调养一下就行,先不说这个了……现在怎么办?” “先等着,见机行事。”荀子悠道。 上官玄见皱眉,“你们太虚门……那个小阵师,混进去了?” “嗯。”荀子悠点头。 “他不会有事吧。”上官玄见有些担心。 荀子悠不好说。 虽然墨画天资聪颖,做事机灵,但那里面毕竟是万妖谷,妖修丛聚,一旦疏忽,怕是会被妖修啃得“尸骨无存”。 但现在,要想救人,还是得靠这孩子。 荀子悠道:“我传书问过了,但万妖谷里,元磁流动很弱,他还没回,估计要等一会。” 如果过一阵还没回复,那就只能强攻了。 甚至…… 荀子悠摸了摸储物袋中,为洞虚接引,可破碎虚空的“虚空剑令”,目光冰冷地看向远处的万妖谷。 …… 万妖谷内。 墨画晃了晃手里的太虚令,心里嘀咕道:“这谷里,信号怎么这么差?” “莫非是有元磁干扰?” 他现在,正趴在一处石室的屋顶上。 石室很高,是个监牢,令狐笑和小木头,就被关在里面。 哦对,还有宋渐…… 墨画暂时没敢轻举妄动,就用太虚令联系了一下荀长老,只是元磁太弱,消息断断续续的,传不出去。 墨画换位置,换角度,换方向,把一枚太虚令放在手里,折腾了好半天,“信号”才好了一点。 第七百六十三章 牢狱 元磁“信号”好了些,墨画也就收到了荀长老的信息。 不过谷内封闭,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磁墨有些模糊。 荀子悠:“我太虚门与冲虚门的诸多内门长老,已驻守在密林之中……” 后面磁墨黯淡了些,但字迹还是能认出来。 “一旦出现意外,我们便一齐出手,强攻万妖谷,将你们救出来。” 若是事态紧急,老祖也会出手…… 当然这句话,荀子悠没说出来。 除非万不得已,不然最好不要劳烦老祖。 虚空剑令也是能不用则不用。 五品干学州界,洞虚封顶,老祖一旦出手,便是大事,会在各宗门之间引起震动。 更何况还是在羽化禁行的炼妖山。 洞虚老祖要是强行进入,必会毁了封山的阵法,也违背了干学州界的禁令,随之而来的麻烦事太多了,很难善后。 墨画不知道荀老先生给出虚空剑令一事,只知外面有一堆内门长老,但也因此安心了许多。 能在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内门,担任长老。 这样的金丹修士,也很强很强了。 放在外面的三品家族,都是当之无愧的一家老祖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让他们随便强攻…… 有些东西,跟修为无关。 墨画便叮嘱道: “若非万妖谷洞开,白骨道显现,千万不能轻易接近……” “尤其是外面的血溪,还有白骨滩上。” “里面画着邪阵,豢养各种各样的妖祟,会污染人的神识,使人神智失常,陷入癫狂……” 这是墨画亲眼见过的。 来时的路上,他为了混进棺材底,在黑熊妖的锁链上动了手脚。 黑熊妖没了束缚,狂性大发,冲杀之间,将一只妖修,击落到了白骨通道下的血溪中。 墨画亲眼看到,血溪中浮出了众多畸形的妖祟的身影,它们伸出了白骨妖手,挖空了那妖修的脑子。 那妖修因此失智癫狂,被其他妖修杀了。 这白骨滩,有点像渔村里的“血蛭路”,都是借“邪祟”来防御外敌,守住秘密的。 只可惜,自己还没机会研究研究,就进了万妖谷了。 不然这么多妖祟,说不定还能先打打“牙祭”。 墨画心中默默道。 荀子悠觉得墨画说得有点玄乎。 尤其是“妖祟”之事,他虽听说过,但不曾亲眼见过,因此心中难免半信半疑。 但墨画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而且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好贸然接近万妖谷。 荀子悠又问了下令狐笑两人的情况,得知他们被关在牢笼里,暂时还算安全,也缓缓松了口气。 身旁的冲虚门长老上官玄见,也如释重负。 荀子悠想了想,神色肃然,传书道: “墨画,从现在开始,除睡觉休息外,每一个时辰,发一个天干地支数给我。” “若有哪个时辰,我没收到你发的天干地支……” 荀子悠目光一冷,“无论如何,我们也会强攻进去!” 妖祟也好,邪祟也罢,也根本顾不得了。 即便焚干血溪,绞碎一地白骨,也要硬冲进去,将这万妖谷夷为平地! 墨画心生感动。 荀长老,还有宗门,对自己也太好了。 同时他心中也默默道: “万妖谷里的元磁信号,最好‘识相’一点,万一元磁弱了,信号不好,自己的数没发出去,整个山谷都要完蛋了。” “嗯嗯。” 墨画点头,而后当即发了个“甲子”过去。 此后除了睡觉,每个时辰,都要发一个天干地支数给荀长老了。 发完之后,墨画忽然又有个疑惑,不禁问荀子悠: “荀长老,令狐笑和小木头,是怎么被抓住的?” 这个时间点,又不是旬休,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在宗门好好修行才对,怎么会被抓到炼妖山来? 荀子悠回复道: “欧阳木的事,事关太阿门,暂时还不清楚。” “但令狐笑……冲虚门那边查了,是有人递了一封书信,给了令狐笑,令狐笑见了书信,有些焦急,便孤身一人到了炼妖山来……” “冲虚门的上官长老得知后……” “上官长老?”墨画一怔,“上官家的长老么?” “是,”荀子悠道,“姓上官,名玄见,是上官家嫡系出身,如今在冲虚门任长老。” 上官玄见…… 墨画缓缓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荀子悠继续道:“……上官长老得知之后,已经晚了,他便立马赶到炼妖山,可刚进炼妖山,便遇到一个金丹妖修伏击。” “上官长老施展冲虚剑气,削了这金丹妖修一条手臂,金丹妖修败逃。” “上官长老无暇去追它,继续去山里救人,可没过多久,又遭到两个金丹妖修围攻……” 墨画问道:“是从万妖谷跑出去的那两个妖修长老么?” “是的。” 荀子悠叹道。 上官玄见先败一个金丹妖修,又遭另外两个金丹妖修围攻,若非援救及时,现在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这些妖修的胆子,也当真是大。 冲虚门的长老也敢杀。 不知是修了妖功,杀性太重。 还是自信,即便杀了冲虚门的长老,也能将这件事遮掩下来,不露痕迹。 又或者,他们的图谋十分重要,一个冲虚门长老,即便杀了,也没什么。 荀子悠皱眉。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一动。 万妖谷中,一共三个金丹境妖修长老。 一个被冲虚门的上官长老,断了一臂。 另外两个,也被荀长老拖住,不敢回谷。 那岂不是说,如今的万妖谷内……一个金丹也没有? 墨画心中震惊。 难怪,自己通过天机衍算,以铜钱算祸福,定吉凶,能定出个“大吉”来。 敢情这万妖谷,是个“空架子”。 墨画眼眸微微眯起。 这偌大的万妖谷,金丹妖修不在,那自己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随后他一怔,摇了摇头。 不能太膨胀了,行事还是要谨慎点。 这么大一个万妖谷,这么多妖修,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没有金丹坐镇,自己的胆子,就可以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了。 之后的事,墨画大概就清楚了。 他点了点头,而后给荀子悠传书道: “长老,您放心吧。” “我先悄悄地,摸一下情况……” 荀子悠虽不愿墨画贸然行事,但事已至此,万妖谷里只有墨画一个“内奸”,他不做什么,局面就一直僵持住了。 “你小心点,记得按时发天干地支数给我。”荀子悠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嗯嗯。”墨画点头。 之后聊天结束,墨画收起了太虚令,开始考虑起目前的局面来。 首先,是要将小木头和令狐笑两个人救出去。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可是跟自己“混”的! 当然,令狐笑暂时还不算。 他比较傲气,也比较傲娇。 但小木头可是正儿八经喊自己“墨师兄”的,还替自己铸剑,说什么也要把他救出去。 至于宋渐,祝他好运吧…… “可是,怎么救呢?” 墨画低头看了看。 这是一间血石开凿的,宽敞的牢狱,里面隔了数间监牢。 小木头三人,一人一间。 除此以外,牢狱里没有其他人,或是妖修了。 “应该是这三人,身份都比较特殊,所以特殊照顾,单独关押了。”墨画心道。牢狱用的是特殊的精铁,上面刻着复杂的阵法,外面还有妖修看守,十分严密。 复杂的阵法,对墨画来说,其实十分好办。 看守的妖修也不是没办法。 可即便破了阵法,解了门锁,想办法弄死了外面的妖修,还是没办法将小木头两人救出去。 万妖谷内,结构复杂而森严。 牢狱外,还有不知多少妖修。 别说自己几人,只是筑基中期,即便是金丹修士,想硬冲出去,怕是都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万妖谷的大门,还关上了。 从现在的状况看,别说几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墨画微微叹气。 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监牢里,小木头三人还昏迷不醒。 宋渐这个蠢货小白脸,甚至还在流口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墨画摇了摇头。 他决定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整间牢狱,虽然看着严密,但毕竟是从山洞中挖出来的,嶙峋的石柱和凹凸的石壁有很多。 墨画便贴着石壁,手脚并用,像大花猫一般,顺着屋顶,往外面爬着。 只是这只“花猫”,是隐形的。 遇到阵法阻碍,墨画顺手就解了。 万妖谷很大,因此这种边角的阵法,品阶不会太高,也不会太复杂,不然成本太高了。 解了阵法,来到外面,墨画目光一缩。 来的时候,他躲在棺材底,什么都看不到,此时放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妖兽大狱。 关押小木头三人的牢狱,只是整个妖兽大狱中的一间。 这个大狱,山石狰狞,妖气浓烈,血色弥漫,里面关押着数不清的妖兽。 这些妖兽,被锁链束缚,被阵法封印,囚禁在一个个牢狱之中。 除了妖兽外,大狱之中,还关押着妖修。 牢狱之间,不时传来妖修的痛苦低吟声。 这些妖修,似乎是犯了错,被羁押在牢狱中,领受刑罚,身上或被毒针扎,或被烙铁烫,或受刀砍斧劈之刑。 刑具倒是五花八门。 “就是不知,跟自己的‘阵法刑板’比起来,到底哪个更疼……”墨画心里默默道。 而后他又想起,他从传书令中还原出的一条消息: “……若敢叛逃,献祭于炼妖图,受万妖啃噬之苦,神魂俱灭……” 这个炼妖图,也被当成一种“刑罚”? 墨画有些疑惑。 “也不知这炼妖图,到底在哪……” 他已经饿很久了,也很想受一下“万妖啃噬之苦”,看看这炼妖图中的妖祟,都是些什么成色…… 整个万妖狱很大,偶有妖修巡逻。 墨画转了半天,没转到头。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要躲着妖修,所以逛得有点晕头转向。 至于阵法上…… 整个万妖谷,阵法格局森严,但大狱这里,分隔了众多的小牢狱,阵法又相对独立。 短时间内,墨画也不好从阵法布局入手,去反推万妖谷的格局。 “有点麻烦……” 墨画心中叹道。 他没办法,还是只能先原路返回,回到最初的监牢里。 监牢里,小木头和令狐笑已经醒了。 但他们的神情有些茫然,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这里又是哪里。 小木头看着令狐笑,脸色有些发白,“令狐师兄,这里是哪里?” 令狐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的神情还是冷冷的,但眼底还是有些慌乱,只是强作镇定罢了。 随即他问道:“木师弟,你还记得什么吗?” 欧阳木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宗门修行,之后铸了一会剑,吃了饭,回弟子居休息了一会,睡了个午觉,一睁眼,就在这里了…… 令狐笑皱眉。 欧阳木问道:“令狐师兄,你是怎么过来的?” 令狐笑沉思片刻,微微叹气,“有人给了我一封书信,信上说,你为了给我铸备用的灵剑,孤身一人进了炼妖山,而后就失踪了……” “我将信将疑,但想着怎么都要求证一下,便进炼妖山看看,可谁知,刚一进山,就遇到几个妖修……” “我……打不过他们。” 令狐笑有些不甘,叹气道:“最后被他们抓了,醒来时也就在这里了。” 欧阳木讷讷道:“对不起……是我害令狐师兄被骗了。” 令狐笑摇头,“是我自己蠢笨了,跟你又没关系。” “就是不知……”令狐笑皱眉,“这些妖修抓我们两人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之前落在妖修手里,还以为是自己运气背。 现在想来,这是有人早有预谋,想抓自己和木师弟两人做“人质”。 “不是两个。”欧阳木道。 令狐笑一怔。 欧阳木往旁边的牢里一指,“好像……还有一个。” 令狐笑这才发现,隔着一间的牢狱里,杂乱的稻草堆里,还躺着一个人。 此时宋渐,也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当即怒道: “何方宵小,敢偷袭老子?!还把老子带到这又破又臭的地方来了?” “你们不知道老子的身份么?” “我可是堂堂断金门宋……” 他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旁边的欧阳木和令狐笑。 宋渐皱眉,“伱们是什么人?” 他成天只在断金门混,一堆小弟跟着,威风凛凛的,并不记得,也不在意,其他宗门有哪些弟子。 因此,欧阳木和令狐笑,他都不认识。 当然,其他宗门的弟子,他只牢牢记住了一个—— 那就是与他有夺剑之仇,毁剑之恨,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墨画…… 墨画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欧阳木低声道:“我,我是……” 他还没说完,令狐笑便目光一冷,看向宋渐,“你是断金门的杂碎?” 令狐笑在炼妖山里,被断金门抢过不少妖兽,所以对断金门是有恶感的。 宋渐一听“杂碎”两字,当即火冒三丈: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看不起我断金门?” 令狐笑当即冷哼,“你们断金门,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叫你们杂碎,是抬举你们了!” 宋渐咬牙道:“好,好,要不是剑不在手边……” 一说到这里,他的心又是一痛。 他的剑不是不在手边,是被那个卑鄙无耻的坏蛋抢走了,毁掉了! 宋渐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继续道: “要不是手中无剑,我定让你尝尝我断金剑诀的厉害!” “断金剑诀?”令狐笑一声冷笑,一脸不屑,“土鸡剑诀罢了,败在我手里的断金门杂碎,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了。” 宋渐一愣。 这少年这么强?什么来头? 吹牛的吧…… 空口白牙地扯淡谁不会? 年少轻狂,宋渐也不会服输,当即便嚣张道: “大言不惭!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你十个!” 令狐笑闻言,反倒神色平静,没一点怒气,冷笑道: “好,若是出去,我看你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两人兀自争吵之时,屋外忽然传来的沉沉的脚步声。 三人心中一凛,都屏气凝神,不再说话。 而过了一会,伴随着铁链声响起,阵法微光一闪,门锁打开,一个裹着黑袍的高大妖修走了进来。 他目光阴毒地看了三人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了嘴里的獠牙。 令狐笑目光一凝。 宋渐则心中一颤。 “是……妖修?!” 他原本就白的脸,瞬间变得更白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开谷 黑夜沉沉,密林之中一片死寂。 高大妖修被荀子悠一剑枭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此咽了气。 鲜血淌了一地。 墨画一点也不见害怕,而是神识如炬,目光洞彻,将这妖修周身扫了一遍,而后从他身上,又翻出一个储物袋,一枚玉简。 最后墨画寻思了一下,又将妖修身上的黑袍扯了下来。 这些东西上面,都沾了血迹。 墨画简单擦了擦,先翻了翻储物袋。 储物袋里的,大多都是妖修随身携带的东西。 一些血异丹药,不知用什么血肉炼的。 几把灵器——是正经灵器,看似是这大个子妖修妖化入魔之前用的,他留着做纪念,没舍得丢。 此外还有一些骨头,一堆不知是什么肉做成的肉干。 最后,就是功法秘籍和妖道玉简了。 墨画捧着妖功秘籍,刚想翻开看看,可一晃眼,手里就空荡荡的了。 荀子悠将妖功秘籍,从墨画手里夺了过来,“妖门邪道,不是好东西,小孩子别看。” “哦……” 墨画低着头,又想翻储物袋。 可转眼间,储物袋也被荀子悠抢去了。 “这些也都不是好东西,你别学坏了……” 荀子悠神情警惕道。 墨画年纪小,看着像是个小少年,但在荀子悠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好奇心重。 这么好的一个阵师苗子。 万一真要是在这里,看了几眼妖魔功法,心中一时好奇,种下了一丝魔念,从而致使以后行差踏错,堕入了魔道。 那自己可就真是“万死难赎”了。 老祖就算不扒了自己的皮,自己也会悔恨一辈子。 墨画无奈,只能去看传书令。 可刚一抬手,立马手一缩,又把传书令收了起来,警惕地看了眼荀子悠,害怕他还抢。 荀子悠这回倒不好意思再抢了,道: “你先看。” 墨画这才点了点头,神识沉入传书令,默默看了起来。 传书令里,显示了最新的一行字: “有内鬼,快……” 这行字是那高大妖修,死前所留,没写完,也没发出去。 当然,也永远发不出去了。 墨画当即就给它抹掉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信息。 墨画大概翻了翻,发现大多是近期一些妖修的“指示”: 譬如,“本月十六,万妖谷开,白骨道显,所有妖修,必须进谷,不得延误。” “任务:黑牛妖,三只,死。” “任务:青玄狐,一只,活。” “注:任务失败,炼妖壶内,受刑三日。” “若敢叛逃,献祭于炼妖图,受万妖啃噬之苦,神魂俱灭……” …… “炼妖壶?炼妖图?” 墨画一怔。 “这个壶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图,不会是……” 墨画眼眸微亮,心里默默惦记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 一旁的荀子悠,见墨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想着什么“坏主意”,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什么……” 墨画小声道。 他总不能说“我饿了”这种话吧…… 墨画想了想,便将传书令递给了荀子悠,“长老,您也看看。” 荀子悠接过,神识一扫而过,目光微微沉重。 这群妖修,果然是有组织的,甚至规矩相当严格。 但他也有些疑惑。 这些消息,看起来稀松平常,为何墨画会眼睛亮晶晶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有点古怪…… 荀子悠抬头,便见墨画正在从储物袋里,往外掏笔墨阵纸,还有一套奇怪的阵盘,不由一怔: “你做什么?” “传书令里,还有残留的磁流痕迹,估计是之前有什么"聊天记录",被抹消掉了,我简单还原一下……” 墨画随意道。 荀子悠张了张嘴。 元磁痕迹…… 这孩子,连元磁阵法也懂? 而且……“简单”还原一下?! 这是“简单”的事么? 荀子悠目光凝重。 他虽不懂具体的阵法关窍,但结识过不少天枢阁的阵师,也大概知道一些原理。 “还原”元磁阵纹,跟画元磁阵法,可根本不是一回事。 还原磁纹,核心是次生雷流。 这里面涉及的,是对元磁“本质”的应用,是“雷纹”的另类衍生。 荀子悠怔忡半晌,默默问道: “这也是荀老……老祖教你的?” 墨画眨了眨眼,“不然呢?还能是我自己摸索的么?” 荀子悠寻思片刻,点了点头: “也对。” 老祖不亲自指点,这些东西怎么能学得会? 之后墨画开始着手还原不定磁纹。 他十分熟练地拆解传书令,复刻定式磁纹,感知并记录次雷纹,并重构传书令中的元磁阵法框架,借此一点点,将传书令中,被抹消的不定磁纹还原,最后通过磁墨,重新显现为文字…… 一旁的荀子悠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要不是墨画长得太嫩,他甚至会以为,是天枢阁某个“鹤发童颜”的老祖,在给他拆解元磁阵法原理…… 就这样,传书令中,妖修的“聊天记录”,被墨画一点点还原了出来。 因为次生雷流隐晦,痕迹微末。 推衍出的不定磁纹,会有些出入,显诸于磁墨的文字,也有些支离和错乱。 但文字的语序,不影响阅读。 连蒙带猜之下,大体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墨画将“破译”还原出的文字,誊抄在另一张纸上。 这些文字中,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招呼,聊天,埋怨,一些修炼妖功的“心得”交流,不明所以的日常发癫,还有一些玄乎的“妖道术语”等等…… 墨画只能根据这些杂乱的文字,总结情报: 首先是被杀掉的那个年轻妖修…… 小家族出身,天赋很好,有点傲气,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多少。 参与宗门大会的时候,遇到某个大世家"公子",不曾低头,不曾问礼,不够恭敬,被视作“傲慢无礼”。 后来猎妖时,就被人算计,迷失在了炼妖山的密林。 最后被抓进万妖谷,不知不觉,就修了妖道功法,沦为了“妖修”。 现在更是被人当成了“垫子”。 但具体怎么当“垫子”,怎么偷梁换柱,怎么出炼妖山,谁来接应,怎么逍遥法外这些事……传书令上没有提及。 估计是更机密的东西,这高大妖修,不敢在传书令上说。 除此以外,就是万妖谷内部的一些情况了: “这妖修聊天之中,提及了三个妖修长老……” “他没说具体修为,但炼妖山内,羽化禁行,还能被尊称为"长老",必然就是金丹了,就是不知,究竟是金丹的哪层境界了……” “除此之外,还提到了"公子"。” “似乎一切事,都要听从公子的吩咐。” “但这些妖修,对"公子"二字,讳莫如深,也不敢多说。” “万妖谷里,还有管事,负责管理一些杂事,权力不小。管事之下,就是普通的妖修了……” …… 墨画将一些具体情况,一五一十跟荀子悠说了。 荀子悠点了点头,看着墨画,有些感慨。 这孩子以后,若是做窥密窃听类的侦查工作,简直无解了…… 一枚传书令,就能扒出这么多秘密。 哪个宗门,哪个势力,经得住他这么扒的…… 说着说着,墨画也有些疑惑: “那万妖谷里,这么多妖修,竟只有三个金丹长老,能镇得住么?” 荀子悠皱眉,思索片刻,缓缓道: “三个金丹,只是坐镇,维持谷内稳定,以免出现意外。” “妖修为数众多,性情残暴,行事癫狂,不可能指望"人"来管,必然还有其他强制管束的手段……” 其他管束的手段…… 墨画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这些妖修身上,画下的妖纹,心中微动: “四象阵法……” 荀子悠又道:“而且,能坐守在这炼妖山的长老,必然不会是一般的人物。” 荀子悠转过头,看向透着阴森妖气的密林深处,目光深邃: “敢在道廷司,以及乾学州界各大宗门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一旦败露,就是抄家问斩,宗门革名的下场!” “非真正心腹的长老,绝不可能委以如此"重任"。” “而且,金丹修士,放在五品家族里,也算是一般骨干了,前途十分可观,没几个人,真的愿意为了家族,人不人鬼不鬼地枯守在这与世隔绝的血腥之地。” “再者说,这个妖谷,若不被发现,三个金丹妖修坐镇便足够了。” “若是被发现了……” 荀子悠语气微冷,“别说三个,便是三十个,三百个金丹,也一点用没有。” 墨画一怔,缓缓点头。 这倒是…… 这可是乾学州界,大世家大宗门那么多。 万妖谷一旦暴露,坐镇的金丹妖修再多,也都是小菜,没什么用。 而反过来说,只要不暴露,三个金丹也确实就足够了…… “那荀长老,要回去喊人,来把万妖谷剿了么?”墨画偷偷问道。 荀子悠刚想开口,忽而一怔,看了眼墨画,问道: “你觉得呢?” 墨画摇头,“我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能觉得什么?” 荀子悠叹了口气,“你想什么说什么。” “哦,”墨画眼睛一转,便小声道:“依我看……如果就这么围剿的话,容易出问题。” “这个万妖谷,易守难攻。” “若是出动的人手少了,一时攻不下,势必会变成消耗战,就会有死伤。” “若是出动的人手多了,鱼龙混杂……” 墨画意味深长地看了荀子悠一眼,“万一里面,混进了不干不净的人,从中作梗,怕是危害更大。” 荀子悠眉毛一挑,点了点头。 墨画说得不错。 这种事,若要不露风声,只能找自己宗门的亲信修士。 可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太虚门围剿万妖谷,一旦有死伤,损失的都是太虚门的修士。 若是叫上其他宗门,又很容易走漏风声。 “还有一个问题,”墨画接着道,“万妖谷前,是布有邪阵的,按照妖修的说法,贸然入谷,"会遭受诅咒,神智大失,癫狂而死"……” “可见这个邪阵,棘手至极,若是不破掉,就这么冲杀过去,必然死伤惨重。” “你也破不掉么?” 荀子悠神情凝重地问道。 刚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自己堂堂一个金丹后期长老,竟然下意识地,把破阵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筑基境的小弟子身上…… 自己长老的颜面,都快掉光了。 好在墨画也没在意,而是认真地摇头道: “这里面的阵法,不仅是邪阵,恐怕还涉及一些神识上的门道,这些都不是寻常阵法的范畴,我还没弄明白……” 一般阵师,哪怕是三品,若是只学了正统的五行八卦阵法,对邪阵和神道阵法一无所知,也是看不出这些阵法的门道的。 荀子悠微微皱眉,而后道: “据那些妖修所言,"每月十六,月色满盈,万妖谷洞开,白骨道显现,"方能进入万妖谷……”” “明日就是十六了,等万妖谷开门,我先看看能不能混进去,再见机行事。” 墨画连忙道:“我也去。” “没有你。” “那如果碰到阵法呢?里面如果有神道阵法,长老您不知道怎么办,然后被发现了呢?” “还有,进去的时候,不是光隐匿就行的。” “必须要用神道阵法,掩盖住踪迹,隔绝别人的感知。” “这些您会么?” 荀子悠被墨画说得哑口无言。 墨画重复道:“我也去!” 荀子悠纠结片刻,叹了口气,妥协道: “伱跟着我,进去后千万别乱跑。” “嗯嗯!”墨画点头。 大规模围剿,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也的确有很大风险。 所以按照惯例,都是要先打探一番,弄清敌情,查清底细,之后才好动手。 当然,墨画也有自己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他想进去看看,邪神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万妖谷里……会不会藏有四象阵法,和神道阵法的完整传承? 自己也不贪心,能弄到几副四象或是神道阵图就好。 还有,妖修的传书令中,提及到的那副“炼妖图”,也要想办法搞到手。 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墨画眼底微微明亮。 之后荀子悠简单抹去了地面的血迹,以丹火焚烧了两具妖修的尸体,而后和墨画一起,又返回密林深处。 两人蹲在大树上,耐心等着。 等到十六月圆,万妖谷洞开,想办法找个机会,混进万妖谷。 不过在此之前,就要耐心等着,以及做一些准备。 参天的大树上。 墨画盘腿坐在粗实的枝丫上,手里攥着两副黑袍,正是从那两个妖修身上扒下来的。 他将黑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沿着缝隙和针脚,一点点拆开。 很快,黑袍也被墨画拆成了布片。 而墨画也在黑袍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神道阵法中的“阵纹序列”! “果然……” 墨画满意地点头。 刚开始见妖修身上黑袍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这些黑袍,看着平平无奇,但却能一定程度上掩盖体型,以及妖修的气息。 而且,越靠近密林,黑袍遮掩的效果,似乎越好。 密林的阵法,墨画衍算过了一遍,得到了一些基础的神道阵纹。 如今拆了黑袍,稍加印证,墨画便发现,黑袍中的神道阵纹,与密林中的如出一辙。 而且,黑袍之上,还有更清晰的序列阵纹! 也就是说,密林和黑袍的阵法,是一个体系。 自己可以通过“仿制”序列阵纹,顶替这两个已死的妖修,与密林之中的神道复阵体系沟通,利用对面的阵法,从而掩盖自身的气息。 这样一来,除了隐匿的手段,还有了神识隔绝。 即便进了万妖谷,也不容易被发现了。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取出一大一小两件道袍。 这两件道袍,都是定制灵器,上面还没有画过阵法。 小的是他自己用的,大的原本是准备,画好阵法拿去卖的。 现在刚好用来当做“阵媒”。 趁着时间还挺充裕,墨画先后在两件道袍上,画上了与密林同样形制的神道阵法,并且修改了阵纹序列。 现在这两件道袍,和妖修身上的黑袍,便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墨画将大的道袍,递给荀子悠。 “长老,把这个套上。” 荀子悠不明所以。 墨画只道:“遮掩气息用的,可以混进万妖谷……” 太复杂的阵法原理,他也没说,估计说了,荀长老也听不大明白。 荀子悠很有自知之明,点了点头,顺从地套上了这件道袍。 准备周全,两人便在树上耐心地等着。 空闲之时,墨画就打量起树下的妖修来。 看着看着,墨画心中,就有些复杂。 这些看似凶残,茹毛饮血的妖修,大部分都曾跟自己一样,是乾学州界的宗门弟子。 但如今,他们想重新做回人,恐怕都不可能了。 一旦修了妖功,从身到心,都会渐渐向妖兽靠拢,从而再也无法回头…… 墨画微微叹气。 随即,他又心生感慨。 这些被引诱,或被逼迫,从而修习妖法的弟子,似乎大部分,都是中小世家出身…… 适才被杀的年轻妖修如此。 之前从炼妖山的卷宗里,查到的“失踪”和“死亡”弟子,同样是如此。 这个世上,散修是虾米,小家族是小鱼,大世家是大鱼。 小鱼吃虾米。 大鱼不仅吃虾米,小鱼也一样吃。 这种压迫,不仅体现在家族势力上。 在宗门内,在弟子之间,也会发生种种欺压和倾轧…… 邪神,或者说邪神的爪牙,似乎就是在利用这种“欺压”,进行渗透。 可是,真的只有如此么? 墨画皱眉。 中小家族子弟受欺压,不得不屈服,从而被邪神“渗透”,沦为爪牙。 那其他大世家子弟呢? 邪神真的会放过他们么? 墨画目光有些凝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 ,又从安静,归为压抑的死寂。 终于,不知不觉,到了十六的夜晚。 月亮满盈,但带着一丝邪异。 血溪中流淌的血水,渐渐沸腾,两岸的白骨,微微颤动。 聚在一起的妖兽,也难耐心中的躁动和畏惧。 远处突然涌起一股血色的因果气机。 墨画目光一凝,知道黑暗之中的,那座万妖谷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了…… (本章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七百六十四章 断指 尽管脸色发白,宋渐还是鼓足一口气,问道: “你……是谁?乾学州界里怎么会有妖修?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宋渐一口气问了出来。 只是他心底发寒,声音难免打颤。 妖修阴森一笑,并未作答。 监牢阴沉,四处都是血色。 欧阳木有些紧张,令狐笑神色凝重。 宋渐想了一下,又冷声道: “我是断金门宋家嫡系,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宋家必然不会放过你!” 妖修闻言,冷声讥笑,“宋家……自身难保了……”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夜枭。 宋渐一惊,不知真假,继而怒骂道: “妖畜,你胡说什么?!” 妖修并不见怒,而是从衣袖中,取出两封信纸,分别递给了宋渐和欧阳木: “用你们的血,写一封信。” “你的……”妖修伸出猩红带着肉瘤的手指,指着宋渐道,“写给你爹娘,说伱在我们手上,让他们乖乖听话,否则就等着收尸吧……” 妖修又转过头,看了眼欧阳木。“至于你……” 他的面容,大半笼在黑袍里,看不清神情,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写给你哥,让他识趣一点……” 欧阳木一怔。 墨画闻言也有些意外。 小木头的哥哥……枫师兄? 他们抓宋渐,是为了威胁他的父母,以及其背后的宋家。 抓小木头,是为了拿捏枫师兄? 妖修说“识趣一点……” 这说明,他们之前已经接触过枫师兄了,因为枫师兄不“识趣”,所以才会抓小木头,以亲弟弟相要挟,让他“识趣一点”? 墨画皱眉,而后又看向令狐笑。 宋渐和小木头都要写信,令狐笑不用写么?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好像也对。 令狐笑剑道资质好,很受宗门器重。 但他出身似乎并不大好,仅仅只是令狐家的旁支。 与同门关系也生疏。 熟悉的亲长也一个没有。 也没什么人可以要挟的。 这群妖修,总不可能将要挟的书信,递给冲虚门的洞虚老祖吧…… 那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们就是再失了智,估计也不敢…… 监牢中,威胁兄长的事,小木头肯定做不出来。 他握着书信,神情固执和倔强,脸上几乎就明明白白写着“打死我也不写”几个字。 欧阳木沉默不语。 一旁的宋渐,竟然也还挺有骨气。 “让我爹娘乖乖听话?你算什么东西?!” “想威胁我宋家,就凭你这一个藏头露尾,不人不妖的孽畜也配?!” 宋渐破口大骂。 身材高大的妖修,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明显能感觉出怒意。 片刻后,他阴冷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写信,那我只能,从你身上取点东西了……” 妖修身上,杀机一显。 宋渐神色一慌,没来得及反应,便觉一阵腥风扑面,而后手指剧痛,待反应过来,便见自己手间,鲜血淋漓。 一只小指已然被截断了。 在筑基巅峰的凶残妖修面前,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筑基中期世家弟子,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宋渐痛哼一声,面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 这一切变化,发生得极快。 令狐笑神色一变,连忙提醒道:“木师弟!” 欧阳木神色有些茫然,经令狐笑一提醒,神色一震,正欲收手后撤,可一晃眼,便觉得一個高大的,一身血腥味的妖修,已然欺近了身。 他的手腕,一阵剧痛,似乎是被妖兽的爪子钳制住一般。 而后一道红光闪过。 欧阳木的小指,也被砍去了一截。 欧阳木疼得吸冷气,但他心性坚韧,咬着牙,不曾出声。 令狐笑生怒,冷声道:“混账!” 那妖修身子黑黢黢,小山一般,手里握着两截断指,鲜血一滴滴落下。 他看了令狐笑一眼,语气倒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些客气。 “公子,得罪了。”妖修淡淡道。 令狐笑剑心一颤,心中骤然生出警觉。 但他被铁链束缚,手中也没剑,根本抵挡不了。 妖修修为高深,实力强大,速度也极快,一晃眼便欺近令狐笑。 腥风骤起。 刹那之后,令狐笑的小手,也被削断了一小截。 剧痛传来,令狐笑脸色一白,紧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唯有目光冰冷,利剑一般看向那妖修。 妖修同样态度冰冷,沉默不言,但却悄悄避开了令狐笑的目光,似乎心存忌惮,不敢将令狐笑得罪得太狠。 至此,令狐笑三人的小指,均被截断。 妖修取出三个木匣,将三截断指,分别装了进去,淡然道: “你们不写信,我只能出此下策,拿点信物了。” 说完,他取出三枚莹白色丹药,随手丢给了令狐笑三人,“服了丹药,断指还能长回来……” “我也只是按吩咐行事,你们若配合,我省些麻烦,你们若不配合,自然要吃点苦头,这可怨不得我……” 这话,与其说是对三人说的,更像是对令狐笑一人说的。 做完这些事后,妖修冷笑一声,而后将三个木匣,收进衣袖,转身离开。 出了监牢,他唤来一个身材低矮的狗头妖修,沉声吩咐道: “看好了,别出岔子,否则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狗头妖修低头道。 筑基巅峰的高大妖修,又深深看了眼狗头妖修,声音沙哑,“不要有一点松懈,不然我便把你丢去喂妖兽!” 狗头妖修闻言,浑身一哆嗦,立马道: “是,是,管事。” 趴在上面偷听的墨画,闻言一怔。 原来是管事。 怪不得,他就觉得这又高又大,嘴长獠牙的妖修,跟其他妖修的气息不一样,身份也明显更高一等。 这“管事”妖修吩咐完,看了一眼监牢,确认没问题,便转身走了。 狗头妖修毕恭毕敬地将“管事”送走,而后脸色一冷。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监牢,神色又妒又恨,嘴里不知嘀嘀咕咕骂些什么。 但管事的吩咐,他不敢不听。 待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监牢,确认了锁链和阵法都没问题。 被抓来的令狐笑三人,也都老老实实关在囚室里。 狗头妖修这才转身离开。 监牢附近,瞬间安静空旷了许多。 唯有远处传来的,不知名的妖兽低吼声,混杂着其他监牢里,妖修的痛苦低吟声。 使这监牢气氛压抑,宛若炼狱。 墨画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用太虚令,发了“乙丑”两个字给荀长老。 发完之后,墨画特意等了片刻。 他怕元磁微弱,这两个天干地支数没发出去,荀长老一个不慎,强行打进来,那就完蛋了。 消息发出去,墨画又等了一会。 等到荀长老发了“收到”两个字,墨画才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就见令狐笑三人,正一脸灰败和颓唐。 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强大的妖修,血腥的监牢,以及四周似有似无的妖兽挣扎声,都让他们明白,这绝对是个有进无出的凶恶之地。 断掉的手指,还血淋淋地痛。 他们之前,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剑道天骄,虽有过一些挫折,但大体都还是在家族和宗门的庇护下,安然成长,还从未亲身经历过修道界真正的残忍。 如今,这种残忍,突然就呈现在了面前。 甚至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 三人一时都很不适应。 宋渐也不敢叫嚣了,老老实实蹲在角落,捂着断掉的小指,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欧阳木神情木然,心中忐忑。 令狐笑虽然神色平静些,但心中也有些茫然无措。 他的手中,已经没剑了。 即便有剑,他也根本不是这些妖修的对手。 至少,适才那个断他手指的高大妖修,他就打不过,更别说这监牢里,应该还有其他更强大的妖修。 令狐笑心中恍惚,不由又想起自己之前跟墨画说的话。 他此时才意识到,什么“胜之不武”,“公平对决”,“剑道是孤独”的这些话,究竟是多么幼稚。 真正的修道界,没人跟你讲“公平”,没人跟你比剑法。 人多就以多胜少,修为高就以强压弱。 没人跟你讲道理。 你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 令狐笑骄傲的内心,也不由蒙上了一层阴翳,他这才发现,在真正凶残的敌人面前,自己那自以为强大的剑法,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他的手指还断了。 令狐笑摸了摸手边莹白色的丹药,心中有些踌躇不定。 一旁的欧阳木也是,这枚丹药,他想服,但又不敢服。 他们的储物袋都被缴了。 现在唯一能治伤的,只有妖修给的这枚丹药。 断指之伤,可大可小。 妖修只是截了他们的小指,不曾动用妖力,邪法,或是其他阴毒的手段,伤口处的血肉没被污染。 若是及时服用丹药,还能长出骨肉来。 但若不服药,一旦伤势恶化,血液凝固,伤口结痂,这根小指,就彻底断掉了。 即便日后再服用天材地宝补足,也会有残缺。 断的手,是右手。 他们三人中,一个是铸剑师,两个是剑修,至少目前阶段,都很依赖右手。 可这丹药,毕竟是妖修给的。 虽然看着没问题,但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没猫腻。 欧阳木犹豫片刻,便低声问道: “令狐师兄,这丹药……能吃么?” 令狐笑闻言皱眉,摇了摇头,叹道: “我也不知道……” 按理来说,这丹药之中,不见腥气,不见妖气,色泽纯正,是正经的丹药。 而且,妖修给他们的时候,是随手丢的,态度很随意,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但是,这毕竟是妖修手里的丹药。 吃了,有可能中了妖修的算计。 可是不吃,断了小指,以后铸剑就麻烦了。 欧阳木眉头紧皱,纠结不已,心中不由叹道: “要是小师兄在这就好了,小师兄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肯定也知道能不能吃……” 可是,墨师兄又怎么可能在这里…… 欧阳木苦笑一声,闭着眼,想将丹药塞进嘴里。 他想自己先吃了。 若是没问题,再让令狐师兄也吃。 若是有问题,令狐师兄就不用吃了,自己做那个倒霉蛋就好了…… 一旁的令狐笑心事重重,一时也没留意。 只是,还没等欧阳木将丹药塞进嘴里,耳边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笨蛋,别吃!” 欧阳木一愣,左右看了看,可四周没人。 令狐笑也是一怔。 两人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小师兄的声音……”欧阳木喃喃道。 令狐笑也听到了,但他一时不太敢相信。 反倒是另一边原本灰心丧气,一脸生无可恋的宋渐,像是听到主人叫唤的大狗,猛然站起身来。 但他心中生出的,却是怒火。 这个清脆又可恶的声音,化成灰他都记得! 三人正左右张望间,便听一个声音道: “上边。” 欧阳木循声抬头,便见监狱顶端的石壁上,一个小少年探出了脑袋。 容貌俊秀如画,眉眼皓如星辰。 正是墨画。 欧阳木张大了嘴巴,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师兄,你也被抓进来了?” 墨画刚想说话,忽然听得旁边“嗷呜”地一声喊叫,转头一看,就见宋渐咬牙切齿: “墨——画——” 他还没说完,墨画手一点,一个溺水术,封住了宋渐的口鼻。 宋渐话被堵在口边,如溺水一般窒息,兀自挣扎。 墨画“嘘”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再敢出声,你死定了。” “明白了吗?” 宋渐正窒息挣扎间,手指一痛,立马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这是在哪里,理智暂时战胜了“宿怨”,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墨画这才满意,取消了溺水术。 与此同时,他手中摸着灵剑,想着宋渐要是再不老实,大喊大叫的,就御剑劈了他。 宋渐只觉心底一凉,立马安分了下来。 墨画这才对欧阳木道: “我跟着你们,混进来的……” 欧阳木神情一震。 就连一旁的令狐笑,也是难以置信。 这里不知是哪里,但光从浓烈的妖气和纷乱的妖吼声,也能大概知道,这牢狱到底有多严密,又到底藏了多少妖兽和妖修。 这……也能“混”进来? “你……怎么混进来的?”令狐笑低声问道。 墨画摆了摆手,“说来话长,时间紧急,就先不多说了……” 他指着令狐笑二人手里的丹药道,“你们那个丹药千万别吃,看着正常,但问题很大……” 妖修不可能这么好心。 这枚丹药从气味、色泽、药引上,的确看不出问题。 但墨画能看到,丹药上淡灰色腐败的气机。 这是死人的因果。 这丹是拿人来炼的。 色香味都能骗人,但因果不会——至少因果骗人的难度不在一个层次上。 欧阳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墨画取出两枚丹药,从屋顶上抛了下去,欧阳木和令狐笑一人一颗。 “你们吃我的这个,二品上等的生肌续骨丹。” 欧阳木两人接下丹药,略作端详,便服了下去。 丹药入口后,果然觉得一股清正的血气,流遍全身,指尖清凉,微痒,但又伴随着丝丝的痛楚。 断掉的小指,在生肌续骨,缓缓再生。 欧阳木两人松了口气,心生感激。 欧阳木又疑惑道:“墨师兄,你怎么会有这种丹药?” 墨画道:“这是居家游历的必备丹药,出门在外,一定要带着的。” 而且,这些都是琬姨送的,不要钱。 墨画说完,转头一看,发现宋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下面三个人,就他没丹药吃。 墨画叹了口气,也丢了一枚给他。 宋渐的脸上,呈现出了泾渭分明十分矛盾的两种情绪。 一种是不食“嗟来之食”的傲气。 一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妥协。 他的脸上,神色几番变换,墨画看着都心累。 但是最终,他还是妥协了,默默捡起丹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心里默默记着账: “自己受了墨画的一丹之恩,平了‘夺剑’的仇。” “但其他的仇怨,还是要算的……” 墨画懒得理他,而是对令狐笑和欧阳木两人道: “你们尽量自保,提防妖修的歪门邪道,妖修的功法不要学,丹药不要吃,也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 “我想点办法,救你们出去。” 其余的事,他也没有多说。 令狐笑还好,但小木头脸上藏不住事。 告诉他,反而容易出意外。 令狐笑和欧阳木都郑重地点了点头,再抬头看去时,发现不知何时,墨画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围也没有一丁点墨画的气息。 仿佛他根本没来过一样。 令狐笑和欧阳木对视一眼,心中震惊。 这种隐匿手段,当真可怕…… 不过因此,两人心中也平静了许多,之前的忐忑和不安也都消失了。 虽然墨画的修为境界,也并不比他们高。 但看到墨画,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倒是一旁的“小白脸”宋渐,心中仍旧有些纠结: “假如墨画要救我的话,我到底是让他救,还是不让他救呢?” “要是让他救了,人情岂不是欠大了?” “被‘大仇人’墨画救了一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岂不也算是一种‘奇耻大辱’?” …… 另一边,墨画在监牢里溜达。 他倒是想把小木头两人救出去,可暂时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整个万妖狱里,妖修又多。 就算御剑,受灵剑数目所限,也杀不了几个。 阵法和小陨石术倒是能用,但留下的痕迹太大了,动静也大。 更何况有些妖修,还十分强大,自己根本打不过。 而这还只是万妖狱,整个万妖谷,妖修更多,更加棘手。 墨画叹气。 他又沿着万妖狱逛了几圈,还是没什么头绪,而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墨画便发了个“丙寅”给荀长老。 发完之后,墨画看着太虚令,忽然一愣。 信号不好…… 那就意味着,这万妖谷里,有元磁流动的干扰。 话句话说,应该有“元磁”类的阵法。 但是,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元磁阵法的痕迹? 墨画皱眉,而后又逛了一圈,终于在一个石壁的小角落,发觉了一些异常。 趁巡逻的妖修走过,墨画取出一把小刀,刮掉石壁上的泥土,发现里面的的确确,尘封着一副“元磁”阵图。 是元磁灵视阵。 元磁灵视阵,是十七纹阵法。 阵图墨画早就到手了,是从璧山魔窟里,那个被墨画揪出了踪迹,又被顾叔叔和顾安顾全三人,暗算杀掉的元磁阵师手里抢来的。 墨画也早就练得滚瓜烂熟了。 但万妖谷里的这副元磁灵视阵法,已经坏掉了,不能用了。 而且还被人,特意用泥石封住了。 墨画沿着阵法毗邻的轨迹,又在另一处墙壁上,找到了一副同样被封住的元磁灵视阵法。 这副阵法还是不能用。 之后墨画“按图索骥”,以及元磁阵枢之间的关联性,又找到了另外几副元磁灵视阵。 但这些阵法,无一例外都荒废掉了。 墨画心中可惜。 这些阵法,都并非单一的单阵,而是由统一的阵枢控制,明显是一整套复阵体系。 要是不曾荒废,他就能反过来,通过元磁灵视阵,渗透进万妖大狱的“监控”体系,从而总览全局,掌控局面了。 “好好的阵法,荒废了做什么?” 墨画心中埋怨。 不然他做起事来,就简单多了。 现在元磁阵法废弃,他也就用不了了。 墨画摇头叹气,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刚转身,墨画又顿住了,转过头盯着这些元磁灵视阵看了片刻,眉头微微一挑。 “要不,我做点好事,帮他们重建一下元磁灵视复阵?” 正好自己还从未构建过元磁复阵,平时条件也不允许,材料也买不起,也没合适的建筑阵媒。 现在正好借此机会,实操一下,以万妖谷废弃的元磁阵枢为脉络,以弃置的灵视阵图为单元,重新构建出一副元磁灵视复阵,借此加深自己对元磁阵法的理解…… “身为阵师,就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去研究和运用阵法!” 墨画眼睛一亮,微微点头。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五章 管制 元磁灵视阵,是二品十七纹阵法。 元磁灵视复阵,是二品十八纹复阵。 墨画如今的神识,刚好卡在十七纹巅峰,距离十八纹差了一丝丝。 按理来说,差这一点也是差。 神识不到十八纹,学不了十八纹的复阵。 但墨画又有些特殊。 他的神识质变,根基深厚,天天画阵法,神念千锤百炼,所以现在偶尔也能“超一点标”,学些原本以他的神识境界,学不会的阵法。 更何况,万妖谷的元磁复阵,是有基础的。 他们是先建好了,然后毁掉了。 只要在之前的基础上,重新“修复”,并按自己的需求完善一下就行。 首先的问题,是阵枢。 大阵、复阵这类大规模集成的阵法,核心是阵枢。 阵枢决定了阵法的布局,结构,体系和灵力流向等等。 掌控了阵枢,就掌控了复阵的整体脉络。 “先找找核心阵枢在哪……” 墨画根据几副废弃的元磁灵视阵,反向推衍,以阵纹格局,反推灵力流向。 随着脑海中推衍的灵力流向,墨画的目光,在石壁上逡巡,最终在一处壁角处,找到了一个封口。 墨画手指一点,灵墨受神识操控,凝练成丝线,蜿蜒地爬到壁角之上,结成解石阵。 解石阵是八卦艮系阵法,可以无声无息化解山石。 山石化开,成为齑粉,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的一个通道。 这个通道,是用来构建元磁灵视复阵的阵枢,使之四通八达,遍布各个角落,以监控整座万妖狱,而特意开凿出来的。 元磁复阵被废弃了,这個通道,也就被掩盖了。 一般非阵师的修士,抑或是不精通元磁阵法,且不熟悉修道建筑和复阵构造的阵师,是发现不了这些东西的。 只是显然瞒不过墨画。 墨画想了想,顺着阵枢通道,缓缓钻了进去。 万妖谷很大。 那么为了监控整座万妖谷,所构建的元磁复阵,规模也不会小,阵枢通道也相对较宽阔。 这个通道,妖修肯定钻不进来。 但墨画可以。 他虽长大了一些,是个小少年了,但毕竟体弱,身形瘦削,刚好方便钻进这些阵枢通道。 通道里狭仄,阴沉,气味也有些难闻,而且灰尘很多。 墨画只顺着通道爬了一会,浑身就脏兮兮的。 白皙的脸蛋也染黑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 爬了一会,墨画便取出纸笔,记录下阵枢走向和格局,并在脑海中,模拟整个万妖狱附近,阵法的构造。 而后依据脑海中模拟的格局,一点点继续向前探索。 若是遇到土石封住的通道,就画上解石阵,一点点疏通。 墨画越走越深……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宽敞的,几乎可以直立而行的通道,呈现在了面前。 里面密密麻麻,刻着诸多元磁阵法纹路。 这几乎是元磁流向的中枢汇总。 墨画精神一振。 “找到了!” 阵枢密室。 元磁灵视复阵中,所有阵枢汇总和控制的核心。 但这间密室,也被彻底封上了。 不仅被土石浇筑了一遍,里面还加固了不少层阵法。 墨画微微叹气。 “要花一点功夫了……” 不过他看过了,阵法不算难,土石也能用“解石阵”来一点点磨。 只是要花点时间和耐心。 阵师最不缺的,就是细致和耐心了。 墨画掏出太虚令,又给荀长老发了一个天干地支数“丁卯”,得到回复后,开始静下心来,一点点解阵,破墙…… 漆黑的通道中,墨画神情专注,目光明亮。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面前的阵法一闪,石屑纷飞,封印的石壁,纸一般破开了。 墨画捂着口鼻,又染了一身灰尘。 待尘埃落尽,墨画睁眼看去,便见到了一间遍布阵法,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密室。 陌生,是因为他从未来过这间密室。 熟悉,是因为这种密室格局,他之前见过。 璧山魔窟里,那个“元大师”的阵枢密室,跟此处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应该是同样的手笔。 至少是一类建制。 这下墨画也大概能确定,这万妖谷,就是邪神爪牙的据点之一。 “就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弄了一整套元磁复阵来监控,又整个给废弃掉了……” 墨画摇了摇头,跳进阵枢密室之中。 密室漆黑阴沉,灰尘遍布。 里面的核心阵枢,和全部阵法都已经停用了。 而密室通往外围的大门,也被封得更死,似乎是想将这个阵枢密室,永久地封存起来,不让人再进来。 墨画有些庆幸。 好在自己是从阵枢通道里“掏”过来的,不然走正门,估计一辈子进不来。 现在万事俱备。 基础的元磁阵枢框架,别人也早搭建好了。 自己只要一点点“重建”就是了。 墨画取出一些灵石,碾为粉末,将精纯的灵力注入阵枢,刺激了一下阵枢循环。 阵枢亮了一下,而后重又湮灭了。 墨画松了口气,“还好,能用……” 他坐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而后渐渐有了规划。 这个阵枢规模太大了,比璧山魔窟那里的还大。 以自己一人之力,在一众妖修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完全复建。 既然如此,只能小规模地,一个一个点亮。 墨画又从储物袋中,掏出元磁灵视复阵的阵图,重新“温习”了一遍,而后开始启动密室内的复阵总控阵枢。 总控阵枢建立在一个大阵盘上。 墨画注入灵力,接入神识,如此尝试了五六次,阵盘上终于蓝光一闪,元磁灵力默默运转了起来。 “总控阵枢激活了……” 墨画又马不停蹄,从阵枢通道原路返回,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取出笔墨,将附近的一个元磁灵视阵复原,并接入总控的阵枢。 之后墨画再爬回去,在总控阵枢上进行调控。 如此调试了数次,眼前忽而一闪,淡蓝色的元磁流转而过…… 墨画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神识操控的总阵枢,伸出一只“元磁触手”,沿着阵枢结构,不断向外蔓延,最后连通到一个终端。 之后眼前磁流明灭。 元磁如雪花一般滋滋闪过,而后渐渐清晰,勾勒成虚幻的影像。 影像之中,一切都是蓝色的。 只能看到磁力凝成的,山石,墙壁,监牢的轮廓。 偶有残影走过。 这是巡逻的妖修。 “成功了!” 墨画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明灿灿的笑容。 这种淡蓝色的元磁视界,和神识视界类似,所显示的并非事物外在的面貌,而是观测其内在诸多“气力”的存在状态。 譬如灵气灵力,妖气妖力,以及天地万物的气息等等。 但与神识窥视不同。 神识视界中,所见的是更直接的气息,灵力颜色驳杂。 而元磁灵视阵,是将这些气息,重新以元磁进行投影,构成影像和画面。 所以灵视阵中的一切,都是磁纹的重现,是淡蓝色的。 果然还是要实际布一下阵法,才能看到效果,理解地也更深…… 墨画心中默默道。 “好了,这是第一个!” 接下来,再多“重建”几个灵枢阵。 一步步来,争取将万妖狱的大部分区域,都纳入灵视复阵的监控之下。 这样一来,即便只坐着不动,阵法也能代替自己的眼睛,掌控大多数妖修的动向。 估摸着时间大概到了,墨画又依次发了个天干地支给荀长老。 而后他就着手修复第二个元磁灵视阵。 接着是第三个…… 时间一点点流逝,墨画在阵枢通道里爬来爬去。 在妖修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个废弃的灵视阵,重新修缮,然后连通到阵枢上。 这套妖修弃置的,用以监控的体系,正被墨画一步步修复,并且化归己用。 过程虽然繁琐,但墨画忙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每点亮一副灵视阵,自己的“视野”便开阔一分,能窥视到的敌情便多了一点。 对万妖谷的监控,也就更周密了一层。 这仿佛是一个“监控”游戏。 墨画越玩越觉得有意思,越玩越投入。 甚至有一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凶兽遍地,妖修丛聚的血腥险恶的万妖谷里了…… 直到点亮了接近二十多副灵视阵。 万妖狱中一小半区域,都笼罩在了阵法的监控之下,墨画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不收手不行了,他已经累瘫了。 神识消耗完了,体力也有些不支,最不济的,是他的灵力,反倒比神识先接近枯竭。 画阵法主要消耗神识,也会消耗小部分灵力。 但随着墨画神识越来越强,恢复越来越快,画的阵法越来越难,也越来越多。 他的灵力反倒消耗得比神识还快,甚至偶尔会显得“捉襟见肘”。 “阵师画阵法,灵力比神识先用光的,自己估计是头一个……” 墨画暗自腹诽道。 随后他又发了个天干地支给荀长老,而后道: “长老,我有点困,要睡觉了,三个时辰,四个时辰吧……之后再给您发消息……” 万妖谷外。 看着一片血色山谷,正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眼都不敢合的荀子悠,见了墨画发的这条消息,心中忍不住道: “这孩子,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里面可是万妖谷啊!” “你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这个情况,你混在里面,你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真是小祖宗不急,他这个当“孙子”的急…… …… 万妖谷中,墨画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因为困在谷里,不知时辰,所以睡的时候,墨画就没办法沉入识海,再在道碑上练阵法。 醒了之后,墨画精神奕奕。 神识、灵力和体力也都完全恢复了。 墨画又检查了下元磁复阵,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虽然这个元磁复阵,是在已有的轨迹上“重建”的,但这个过程中,墨画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总的来说,收获很大。 元磁复阵初步建好,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可是……下一步做什么?” 墨画忽然愣了一下。 他想做的事,倒还是挺多的,但这些事,以目前的情况看,似乎都做不来。 要么是自己还没能力。 要么是缺乏一定条件。 或是对万妖谷的情况还不够熟悉…… 墨画琢磨了一下,心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观察一下,看这些妖修天天都在做什么,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之后墨画先掏出太虚令,跟荀长老问了个好: “长老,我睡醒了。” 而后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些肉干和瓜果吃了。 填饱了肚子之后,然后开始聚精会神,将神识接入灵视阵枢,观察这些妖修的动向。 灵视阵中的视角,全是淡蓝色的灵磁构成。 一开始墨画还不适应。 但看得多了,渐渐地也就摸出门道来了。 二十多副元磁灵视图,他只大概瞄一眼,就能知道对应灵视图里,实际的画面是什么,里面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墨画津津有味地“偷窥”了大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踪迹。 这是一个妖修。 元磁灵视阵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元磁影像,看不到面容,但也能隐约判断,他身形高大,且与其他妖修不同。 其他妖修,要么四处巡逻,要么看守监牢,要么开凿山洞,要么给妖兽喂食……都有事做。 唯独这只妖修,什么都不做,一看就是“领导”。 而且他的气息,让墨画感觉很熟悉。 墨画猜测,他就是截断了小木头三人的小指,看着很凶很厉害的那个妖修“管事”。 这附近,至少墨画监控到的附近,似乎只有这一个“管事”。 “管事……” 墨画心思一动,默默盯上了这个管事。 他花了点时间,观察并归纳出了管事每日的行动路线,又根据这条路线,完善了附近的元磁灵视阵。 这样一来,这个管事的一举一动,就全在他的“监控”之中了。 但元磁灵视阵只能看,听不到声音。 墨画便在四通八达的阵枢通道内,选取了对应的阵枢节点,提前蹲在附近,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 但妖修这种不人不妖的东西,有点反常。 他们修了妖功,就要时刻面临妖化的问题,不仅有主动妖化,也有被动妖化。 他们的神识,也在不停受影响。 人性也逐渐被妖性侵蚀。 这就导致他们,不太能正常说话。 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冷笑,流口涎,互相撕咬,甚至莫名其妙发起癫来。 这妖修管事,身份特殊,也自认高“人”一等。 他说的话,以命令居多,也不喜欢解释。 墨画从一旁偷听,能得到一些信息,但不算多,也不关键,帮助不大。 但观察许久之后,墨画却情不自禁产生了另一个疑惑: 妖修管事,到底是怎么“管”的? 这些妖修,癫狂而桀骜。 他们若不发癫还好,姑且还能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一旦犯病了,妖性大发,理智都没多少,还怎么“听命”? 不闹乱子就不错了…… 墨画设身处地地想了下,假如自己是妖修,哪里会受这些鸟气,甘愿让别人管制? 狂性一发,该杀的杀,该吃的吃。 死了就死了。 “这些妖修,明明妖兽化了,也泯灭了不少人性,‘奴性’还这么重?” “肯定有问题……” 墨画盯着那管事妖修看了看。 秘密估计就藏在这管事的妖修身上。 他既然是管事,那肯定就有“管制”其他妖修的手段,不然他凭什么“管事”? 此后墨画又耐心盯了许久,发现一些筑基巅峰,实力强大的妖修,也对这“管事”唯唯诺诺,便又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管事身上,肯定有猫腻。 终于,又盯了接近一整天,墨画瞧出了猫腻。 有一个妖修犯病了。 这妖修正在巡逻,猛然间浑身抽搐起来,蜷缩在地上,不停扭曲,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狰狞吼声。 而后他便陡然妖化,化作一只目光疯癫,满嘴流脓的“狼人”。 这狼人妖力颇强,身上流脓带有剧毒,四处扑杀其他妖修,引得一阵骚乱。 其他妖修,一时制不住他。 恰在此时,这管事赶来,取出一枚黑幡,妖力一催,黑幡上血纹遍布。 与此同时,那犯病的狼人身上,也闪起红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蛛网,密密麻麻,爬满狼人的背部,而后如同烙铁一般,深深烙印在他肉身之中。 “狼人”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不停嚎叫,撕心裂肺一般。 他身上的妖力,也化为囚笼,束缚住了自身。 狼人瘫倒在地,兀自挣扎,指尖撕着地面,抓出道道裂痕。 过了片刻,妖化退去,便晕倒在地。 管事啐骂了一声,冷声道: “必是忍不住吃多了妖肉,妖力积蓄太多,顶到了脑门,控制不住了……” 旁边有妖修便道:“没人肉吃,是这样的,若多吃点人肉,中和一下妖力,兴许还好些……” “人肉?我还想吃呢……”管事冷笑,吩咐道,“把他关进牢里,烙铁烫一烫,让他吃点苦头,清醒一点。” “是,管事。” 吩咐完后,管事的妖修便负手离开了。 其余的妖修将这“犯病”的狼人,押进牢狱用刑去了。 墨画却微微一怔。 “黑幡……” 这万妖谷里,这么多妖修,原来是通过那杆黑乎乎的妖幡来进行管制的。 以妖幡强行管控妖修,以防他们失控,叛乱,不听号令。 而适才那管事催动妖幡时,墨画能明显感知到,这妖幡上缠绕着十分熟悉的气息。 “四象阵法!” 而且,是比之前那些妖修身上的妖纹,更高级,也更完整的四象阵法! 终于找到了! 墨画心中一喜,眼眸微亮,心中默道: 得想个办法,把妖幡弄到手,研究研究……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 熊孩子 妖幡要弄到手,但是这个管事,自己不一定打得过…… 墨画心中默默沉思。 这个妖修管事,是筑基巅峰修为,经验老道,手段血腥,手执黑色妖幡,还有妖化的能力。 虽感觉比不上火佛陀,但看着也十分棘手。 尤其是在万妖谷里,妖修众多,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就更不好下手了…… “偷么?” 墨画心思一动。 之后的时间,他又仔细盯着这妖修管事的一举一动,发觉这妖修管事狡猾警惕。 黑色妖幡也被其随身携带,藏在储物袋最深处,根本不会轻易动用。 甚至睡觉,修炼,打坐之时,他都会将储物袋,揣在怀里。 显然这妖幡极为重要。 甚至有可能,幡在人在,幡失人亡…… “偷不到……” 墨画摇头。 这种老妖修,果然轻易不会给机会。 “既然不让我偷,”墨画目光微冷,“那就只能想办法杀了……” 此后,墨画还是利用灵视阵,时时监控着这妖修管事。 这妖修管事很强,修什么妖功,妖化后的模样是什么,身上刻画的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四象妖纹,墨画也一概不知。 而这管事有妖幡在手,在这万妖狱中,遇到一些骚乱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并不会暴露底牌。 但任何敌人都会有破绽,人如此,妖兽如此,妖修自然也是如此。 墨画仍旧耐心地等着机会。 直到这日深夜。 墨画猜是深夜。 万妖谷暗无天日,不知时辰,但有些“深夜”时分,这些妖修也会安静许多。 深夜时分,这管事一人出了门,行迹可疑,不知绕了多少道弯。 墨画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偷偷摸摸,做什么去了?” 墨画皱了皱眉,便沿着阵枢通道,爬回阵枢密室,神识沟通灵视复阵,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又找到了丢失的管事的踪迹。 这个妖修管事,出现在了妖兽监牢里。 墨画一怔,再沿着阵枢通道,爬到监牢附近。 监牢依旧血腥,妖兽众多,但巡逻的妖修,却不见了。 不知是在换班,还是在休息。 墨画找了片刻,终于在一间监牢中,发现了那管事的身影。 这是一间独立的监牢,监牢石壁很厚,里面困着一只妖兽。 墨画瞥了一眼,有些意外。 这只妖兽,他竟然见过。 是那只黑熊妖…… 进万妖谷之前,他在锁链上动了手脚,黑熊妖挣脱束缚,杀了两只妖修。 没想到,进了万妖谷,他又碰到了。 而此时,黑熊妖被更大的锁链捆住,身上还有枷锁,阵法层层叠叠,根本动弹不得。 而那只妖修管事,在放这黑熊妖的血。 他取出一把尖刀,一個白色瓷碟,一刀扎在黑熊的掌间,鲜血直流,落在白色的瓷碟里。 黑熊妖目光愤怒,升腾起暴虐之意,挣扎了几下,但挣脱不得。 那管事则目光贪婪,端起瓷碟,将黑熊血一饮而空,之后还舔了舔嘴唇,露出嘴里长长的丑陋獠牙。 喝罢之后,管事意犹未尽,喃喃道: “黑熊掌血,果然鲜美,只可惜,这是二长老的‘禁脔’……” 墨画恍然。 二长老…… 难怪这管事,只敢偷偷地喝,不敢让其他妖修发现。 而且,他也不敢一次性偷喝太多。 若是喝多了,黑熊妖失血过重,二长老回来之后,必然有所察觉,一定饶不了他。 妖修管事喝完一碟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黑熊妖。 他很想再喝一碗,但是他不敢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饥渴,收起尖刀和瓷碟,左顾右盼之后,确认无人察觉,这才转身离开。 墨画看了眼那只压抑着愤怒的大黑熊,又抬起头,看了眼“偷吃”的管事,若有所思。 出了监牢的管事,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寒意。 他转过身,目光阴鸷,环顾四周,可周围空荡荡,仅有妖兽挣扎低声咆哮的声音。 管事不由皱眉。 “这几日,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可这是万妖狱,哪里来的人? 妖修也不对。 寻常妖修,一身妖气,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自己? “莫非是……被某个邪恶的‘妖祟’盯上了?” 管事想到了那副诡异邪气的炼妖图,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管事微微摇头,“妖祟都关在图里,怎么可能跑出来……” 管事目光一凝,转身离开了。 墨画却留在了监牢里,打量着那只黑熊妖,心里渐渐有了计划。 他又顺着通道,爬到了妖修的食堂。 妖修也是有食堂的。 这是墨画之前发现的。 食堂里,既有灶炉,也有丹炉。 灶炉是炖煮一些妖兽肉类的。 一般散修吃不起灵肉,只能吃妖肉,但也只吃草食类妖兽的肉。 因为食肉的妖兽,必然吃人。 但妖修不同,他们恨不得直接“吃”人,所以生冷不忌,什么妖兽都吃。 旁边的丹炉,是炼丹用的。 但这种丹炉,是简易丹炉,炼的也不是复杂的邪药,而是炼制像“辟谷丹”一般,用作妖兽口粮的丹药。 无论灶炉还是丹炉,都凝着一层厚厚的血污,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墨画捂着口鼻,嫌弃地挑了一些生肉,熟肉,不知名但蕴含磅礴血气的血丹,塞进了储物袋里。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一样只挑了一点。 挑完之后,墨画又原路返回,到监牢里,将这些肉和丹,都丢给了那黑熊妖。 刚被放了血,正闭目喘息的黑熊妖猛地一惊。 见有东西丢在面前,不住嘶吼咆哮。 待看清那些是食物,又嗅了嗅,这才伸出大熊掌,将这些肉扒到面前,狼吞虎咽地吃着。 只是一边吃,还一边低吼。 墨画看得直摇头。 这个大黑熊,好笨啊……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都不知道。 这种环境下,有肉你不应该藏着掖着,偷偷地吃么? 偷偷填饱肚子,恢复元气,积蓄实力啊。 怎么还一边吃,一边叫,生怕有人来抢一样…… 墨画撇了撇嘴,心中对大黑熊的评价降了一个档次。 这个大笨熊,远不如自己的那只大老虎聪明。 自己当初在黑山寨,喂那只大老虎时,它就精明得跟鬼一样,知道把吃的藏起来,偷偷摸摸地,不让别人发现。 还知道“演戏”,装出一副伤痕累累,可怜兮兮的模样。 墨画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也不知大老虎怎么样了。” “自己不在,有没有人给它喂鱼干吃。” “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它……” 墨画还有点想它了。 监牢里,大黑熊吃完了肉,立马精神奕奕,目露凶光。 墨画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熊不行啊,一点也不阴险。 不过目前也没其他妖兽了,凑合凑合用吧。 此后,墨画有空,就偷点肉来喂这只熊妖。 而这只黑熊妖,血气在一点点充盈,妖气在一点点浓烈,实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在墨画,又发了七个天干地支数给荀长老后,灵视阵的监控中,那管事终于又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出了房间,往监牢这边走来了。 他又要偷血喝了。 墨画精神一振。 他提前一步,来到了监牢之中,隐身埋伏在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不露出一丝气息。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凶险邪祟。 一炷香之后,妖修管事走进了监牢。 他照例放出神识,扫视了一圈。 不过他是妖修,肉身强横,神识却不强,而且因为妖化之后,心智失常,神识有一定程度的衰退,所以根本发现不了墨画。 更何况,他此时极为饥渴。 万妖谷里,妖修的“伙食”并不好。 黑熊掌血,更是难能可得的美味。 饥渴难耐之下,管事目光贪婪,迫不及待走近黑熊妖,取出尖刀便想放血。 可刚一走近,变故骤起。 腥风浓烈,原本闭目的黑熊猛地睁眼,一声嘶吼,硕大的熊爪,对着妖修管事拍去。 这大黑熊聪明了一点,知道等管事靠近再出手。 但又聪明得不多,没等管事真的近身,出手放血,避无可避的时候再下手。 管事目光惊颤,立马后退。 但还是被熊掌蹭到了一下,半边身子发麻,半条手臂,也被蹭得鲜血淋漓。 熊妖体大力沉,在妖兽中,实力居于上乘。 更何况,这还是只二品后期的熊妖。 妖力蓄满,骤然猛击之下,即便只被蹭到了一下,这管事也伤势不轻。 “孽畜!”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管事既惊且怒。 他没想到,自己在万妖狱镇守这么多年,一向平安无事,今日竟阴沟翻船,着了这孽畜的道了! 管事又迅速后撤一步。 黑熊妖向前扑了一步,可立马被枷锁束缚,扼住了喉咙,锁住了爪牙,再难寸进。 管事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也心中疑惑。 这黑熊妖身负重伤,又不曾喂食,一向气息奄奄,怎么如今妖力如此旺盛? “还好,有锁链捆着……” 这锁链之上,画着二品后期的阵法,这妖兽挣脱不得。 若没有枷锁束缚,猝然被这孽畜拍一掌,自己绝对会受重伤。 管事心中庆幸。 可恰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咯吱”声响起。 管事循声望去,当即神色狂变。 锁链上的阵法,在一点点暗淡,消退…… 而失去了阵法加固,锁链在黑熊妖强大的力道下,也在一点点扭曲变形,直至彻底扭断。 在锁链彻底断裂之前,管事早已提前一步,向后退去。 可挣断了锁链的大黑熊,却更快一步,后发先至,猛然向管事扑杀而去。 管事瞳孔一缩,当即不敢留手,双目红光一闪,一声低吼,身躯骤然暴涨,两只手臂毛发森森,化作灰色熊掌,指尖化作漆黑的利爪。 这管事赫然是一只灰熊妖修。 此时面对小山一般的黑熊妖,管事压力极大,不得不全力以赴,施展妖化的手段。 一只灰熊妖修,和一只黑熊妖兽,便这样厮杀到了一起。 一时间,监牢里妖力激荡,腥风四起。 妖修与妖兽拼命搏杀,嘶吼声不断,拳拳到肉,血液飞溅,十分激烈。 如此打了片刻,妖化的管事一爪撕在了黑熊胸口,而后借力后退,拉开数丈距离,原地喘着粗气。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 而且与二品后期妖兽正面硬拼,纵使他是妖修,也异常吃力,血肉都在震颤,骨骼也隐隐发麻。 另一边,黑熊妖也没再追击。 它虽然是妖兽,血气澎湃,但毕竟负了伤,只吃了墨画偷喂它的肉和血丹,实力没完全恢复。 所以拼杀一阵,没一鼓作气吃掉这管事,也有些余力不足。 但它的双眸,却渐渐凶戾,口涎也一点一滴,滴落了下来。 而监牢外,传来了声响。 似乎是此地交战,妖力激荡,动静太大,所以引来了巡逻和驻守的妖修。 管事“啧”了一声,神情不满。 尽管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威胁叮嘱一番,让这些妖修守口如瓶,不让二长老知道这件事就好。 而且,有人过来,刚好可以一起制伏这熊妖,免得自己独木难支。 “只要再撑一会便好……” 管事开始集中精神,与黑熊对峙。 可余光一瞥,他神情一怔,随后心中猛然一凛。 他看到了束缚黑熊妖的锁链。 锁链上,有一些湿漉漉的红色液体。 起初他以为是妖血,但此时定睛一看,这不像是纯粹的妖血,更像是用妖血调配出的…… 灵墨? “灵墨?!” 管事瞳孔陡然睁大。 这灵墨,是新鲜的,还未干涸变色。 显然是有人,适才用这灵墨画了阵法,对锁链动了手脚! 怎么可能?! 管事一时思绪纷乱,未来得及细想,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头皮忍不住发麻。 他的背后……有人! 管事脸色苍白,立马转头,可他身形高大,一时间转过头,也没看到墨画。 恰在此时,黑暗之中,亮起火光。 两道刺目的火焰,在监牢中燃起。 那是两枚火球。 强大深邃的神念波动,一瞬间传开。 两枚火球受神识强压,飞速对撞,内在术式结构崩溃,彼此交熔在一起,产生扭曲的,可怕的灵力聚变之力。 一枚表面有岩浆流动,宛如陨石一般的深色变异火球,凝聚而成。 一双白皙的手掌,将这枚“陨石”,按在了妖修管事的后背。 恐怖的灵力波动,骤然释放。 异变的火焰,肆虐而出。 筑基巅峰,且妖化后的妖修管事,只觉胸前一阵猛然地灼痛,眼前火光倾泻而出,低头看去时,便见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黑黢黢的洞。 洞口血肉,被焚得焦黑。 血肉一边在蠕动生长,一边在被残留的火焰,焚烧殆尽。 “这是……什么恐怖的法术?!” 管事目光骇然,难以置信。 生死一线之间,他立马伸手,取出了自己的储物袋,想从储物袋中取出血肉丹药,来遏制自己的伤势。 他不想死! 可他刚取出储物袋,便感受到了一阵腥臭。 有什么东西近身了。 而后一只血盆大口,便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被小陨石术的火焰惊到了,但转瞬又回过神来的黑熊妖,见这妖修管事重伤,当即眸子一红,挟着腥风扑了上来,口如钢铁,死死咬住了管事半截上身。 管事还欲挣扎,忽而指尖一滑,手中一空。 似乎有人,趁机抢了他的储物袋! 管事怒火攻心,随后心底彻底凉了。 他知道,自己已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一旁的黑熊妖毫不客气,血腥的大口,在嚼着他的身子。 管事却拼尽全力,挣扎着想回过头,想看一眼,去看个明白。 他心中不甘,目眦欲裂。 “究竟是什么东西……杀的我……” 可待他用血色朦胧的视线,看向身后时,却发现身后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或是妖物。 没有对锁链动手脚的人。 没有施展那恐怖法术的人。 也没有,抢了自己储物袋的人。 这妖修管事,眼中带着血泪,口中含着血水,一字一句道: “究竟,是谁……” 可没等他说完,“咔哧”一声,他的身子便被黑熊彻底咬断。 待其他妖修赶来,便只能见到他们的管事,被一只硕大的黑熊,截成了两段,一点点塞进了嘴里啃着。 “孽畜!” “快救管事!” “他妈的!” “杀了这畜生!” 一时间,妖修群情激奋,纷乱四起。 黑熊妖吃了人,激发了凶性,嘶吼了一声,向着其他妖修冲去。 妖修抵挡不住,直接被撞飞了数丈。 黑熊妖一直冲出了牢狱,仍不罢休,目光血红,一边利爪如风,扑杀妖修,一边四处冲撞,撞得石壁轰隆作响。 其他被困的妖兽,也彼此呼应,凶性大发。 整个万妖狱,万妖齐鸣,一时间如滴了凉水的油锅,喧沸不止。 甚至在万妖狱外的荀长老,都隐隐能感受到万妖谷内的喧嚣和动荡。 “万妖谷动荡?!” 太虚门和冲虚门一众内门长老和弟子,心中一凛,神情无比严肃。 荀子悠更是忧心如焚,立马发消息给墨画: “发生了什么事?” 万妖谷内。 墨画仍待在监牢里,待黑熊妖和其他妖修都冲了出去,闹得一片狼藉的时候,他才默默出手,将锁链上的阵法痕迹,彻底抹去。 之后墨画又检查了一遍。 阵法被自己抹去了。 监牢内一片破败,一些痕迹也都被熊妖毁了。 小陨石的法术伤痕,留在了那妖修管事身上。 但这管事,被黑熊妖给吃了。 “完美!” 墨画点了点头,确保没有留下证据,这才起身离开。 他左躲右闪,避开妖群,找了个无人察觉的地方,顺着阵枢通道,又回到了阵枢密室。 此时,他才打开太虚令,见到了荀长老的消息。 墨画便回复道: “没什么,我放跑了一只大黑熊,妖修们正在捉熊玩呢……” 万妖谷外,正因担心墨画而忧心忡忡的荀长老,见了墨画的回复后,一时间神情十分精彩。 他又抬头看了眼隐隐传来震动的万妖谷,忍不住叹道: “这熊孩子,也太能折腾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七章 四象阵法 荀子悠叹气。 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突然不知道,到底是该关心墨画,还是该关心万妖谷了…… 这个念头一浮起,荀子悠便是一愣,立马摇了摇头。 墨画毕竟只是个孩子。 万妖谷可是真正的妖邪之地,凶险异常。 里面不知道多少危险等着墨画…… 荀子悠搞不清楚谷内的状况,只能不厌其烦地叮嘱墨画: “谷内凶险,万事小心,低调行事,不要行险,若察觉到危险,立马跟我说……” 借兽之力,融于己身,以身为阵,几乎是游走在正邪两类阵法的边缘,只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行差踏错,向邪阵的方向堕落去了。 又强大又泛用的四象阵纹,只能是“妖纹”。 这是正道修灵力的修士,对邪异之物天生的排斥。 因为集成的阵枢十分复杂,别人即便得到了这些阵枢纹路,也没什么用。 有点怪怪的…… 残留的妖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这种情况下,哪里有条件炼制灵器。 墨画通过阵枢通道,接近这妖修,而后靠近观察了一阵,趁其不备,偷偷神识御墨,在这妖修的后背上,画起了四象阵枢。 他炼器的手艺不行,但拆灵器的手艺还可以。 躺着躺着,墨画眼角的余光,见到了被自己肢解后,七零八落的黑色妖幡,忽地心中一激灵,立马坐起身来。 墨画皱眉想了下,觉得应该不是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 这个妖修实力不强,大概只有筑基中期,体型瘦高,眼睛竖瞳,舌头很长,看着很阴毒的样子。 这妖修惊恐道。 根本不方便学。 他明白,四象阵法的底层逻辑,究竟是什么了…… 不过那是对别人而言。 妖幡被“肢解”后,四零八落,躺在地上。 有上古传说中的神兽; 有品类特异的异兽; 墨画没办法,只能双手搓了一个小陨石术,当场把这妖修的脑袋给轰没了。 墨画挠了挠头。 不像真正的邪阵,要杀人炼血为墨,剥皮拆骨为媒,甚至会借邪祟鬼魅的念力。 况且他还不是体修,血气贫弱,凶戾的妖力一入体,怕是当即就要爆体而亡了。 最后阵枢画好了。 若是学四象阵法的阵师多了,魔教随意来蛊惑一下,怕是当即就能“批量”堕化出一大堆邪阵师来…… 然后根据四象妖纹,和妖幡中的集成阵枢,衍算出对应的妖形阵枢。 自己要做的,是反过来,由总化分,从集成阵枢中,解构出不同的四象妖形阵枢。 只要每一个种类的妖修,杀上一只,抄下他身上的四象妖纹。 这种东西,要浅尝辄止。 “这倒跟灵枢阵有点像了……” 因为他解析出的,是“狼形”四象阵枢,便只能拿狼系的妖修来试手。 墨画摇了摇头。 墨画微微皱眉。 阵枢藏在妖幡里。 墨画眼睛一亮。 以自己的阵法实力,完全可以舍弃妖幡,直接通过四象阵枢,来管控其他妖修。 那整个万妖谷中,几乎所有身负四象妖纹的妖修,只要被自己画上阵法,生死也都由不得他们了…… 修士一旦在身上画上四象妖纹,将妖兽之力,融于自身,妖力就会污染血肉,同化修士的血气,侵蚀修士的神识,使修士的人性渐渐泯灭,一步步沦为真正的“妖兽”。 那么,通过集成阵枢,加上具体的妖纹,借助天机衍算的推衍,也大概能解析出对应的妖类阵枢。 那不就是在养“妖修”么…… 若要学会四象阵法,除了本身的阵纹、阵枢结构要学会。 青狼妖修的手臂上,骤然泛出血色,而后一股青红色妖力,猛地自其手臂上涌,流过肩膀,直冲脑门。 之所以轰头没轰胸口,是因为墨画想留个相对完整的全尸,好将这妖修身上的四象妖纹阵抄录下来,研究研究自己是因为什么失败的。 墨画心思急转。 正邪一线,尺度太难把控了。 但妖修皮糙肉厚,且有些困倦,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丝血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手臂上蜿蜒,凝成阵枢,将所有妖纹勾连了起来,一点点侵蚀,并完全操控…… 通过四象阵枢,的确可以绕过妖幡,进行阵法“篡权”,操控妖修身上的四象妖纹。 与此同时,他也回忆着荀老先生,有关四象阵法零星的教导,以及自己之前对四象阵法的猜测,参照着进行理解…… 鹰纹、狼纹、熊纹……每一类妖纹,都应该有相对应的阵枢。 “整套四象妖阵体系,十分严密。” “但依据以往的推测,大概率便是那个,信奉大荒邪神,并与蛮荒大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屠先生’。” 阵法上的问题,只有亲自动手试一下,才能检验自己的猜测,并且查漏补缺,发现更多的问题。 “若果真如此……” 将这四象妖阵,画在自己身上? 妖力一旦入体,那自己就成了妖修了。 “他将四象妖阵,一分为二。” 汹涌的妖力逆行,瞬间摧毁了他的识海,粉碎了他的神智。 墨画点头回复道。 有几个巡逻的妖修,察觉到异常,赶了过来。 至于怎么衍算解构…… 墨画继续寻思道: 他又盯着灵视阵看了会,挑选了另一个“倒霉蛋”。 也就是说,学会了阵纹还不行。 妖幡做的,是阵枢集成。 这就麻烦了…… 墨画目光微亮,“假如自己学会了四象阵枢,那一定意义上,便可以通过阵枢‘篡权’,从而间接掌控,万妖谷内众多妖修的生死!” 神兽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异兽异常稀少,灵兽实力又不够强,而且也很昂贵。 “白琢磨了半天,结果琢磨出了邪阵的门道来……” 而且那管事的妖幡,已经被“肢解”了。 “而且,因为妖幡要用妖力催动,正道修士用不了,所以一定程度上,也杜绝了‘管制权’的外落。” 墨画有些颓然。 墨画心中大喜,当即雀雀欲试,想再试一下。 妖修的手臂上,画着狼纹,与血肉融为一体。 这也没办法。 墨画又重新将被拆解掉的妖幡折腾了一下,借天机诡算,融合天机衍算,进一步进行阵法解构,这才发现,妖幡内部还有一些细小的妖纹,之前被自己忽略掉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 “所以,妖幡是为了‘阵法笨蛋’而炼制的。” “另一部分阵枢,则画在妖幡之上,通过阵枢对阵纹的控制,来对妖修进行管制。” 妖兽吃了这妖修的尸体,狂性大发,向监牢外冲了出去,又引起了一阵骚乱。 如此一来,这一整类妖修,只要被自己找到机会在他们身上画上“阵枢”,他的生死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但的确如荀老先生所言,这种四象阵法,真的太危险了。 屠先生将阵枢集成在妖幡里,可以借助妖幡,单一调用阵枢,适配四象妖纹,进行操控。 一切都很顺利。 他要选一个“幸运儿”,也是一个“倒霉蛋”。 找到了! 而且,这些阵纹不像是普通阵纹,更像是一类特殊的…… “这个屠先生……的确很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是几品阵师……” 有先天生养,或是修士豢养的灵兽; 也有凶残暴虐的妖兽…… 这几乎算是邪阵师的手段了。 吃饱喝足后,这个妖修满嘴血淋淋,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憩,口涎往下滴,梦中似乎在想着吃人。 届时,逆乱的妖力,也会将这妖修手臂上的妖纹摧毁,血肉模糊成一片,同样不会留下痕迹。 而在骚乱平息之前,“始作俑者”的墨画,早就偷偷溜了。 花了大概一个时辰的功夫,墨画便解析出了一套四象“狼形”阵枢。 “这套阵法体系,十分完善,而且看如今万妖谷的妖修规模,应用也极其广泛。” 他总不能为了用这妖幡,对付妖修,亲自去学妖修的功法吧。 还是要蘸点人血?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阵枢结构本身,应该还藏着一些自己忽略掉的玄机。 而且想用正道“灵幡”,控制邪道“妖纹”,明显有些异想天开。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个跟元磁阵纹,也有些相似。 万妖狱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很快,墨画就选中了一个妖修。 …… 墨画端详了几眼,微微皱眉,“……四象阵枢?” 只是不知吃的是什么肉,喝的是什么血。 “控制!” 看完后,墨画将妖功秘籍收起,然后从储物袋最底部,将自己觊觎已久的黑色妖幡翻了出来。 墨画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凝重。 因为上乘的“兽纹”难得。 血肉阵媒和阵眼的血气循环体系,也尤为重要。 这妖修没了脑袋,当场毙命。 墨画当即便尝试了一下。 他又立马,将妖幡上的四象阵枢翻了过来,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遍,心中微动: 墨画叹气。 而假如万妖谷内,所有种类的妖修,都被自己衍算出了对应的四象阵枢。 妖幡里的阵枢,是分总的集成结构。 这是邪器的效果。 即便学了,也没办法用。 他瞳孔深邃,眼底天机浮沉,借天机衍算,对妖幡中的集成阵枢进行推衍解构,以此与手中的狼纹匹配。 他开始研究,自己为什么失败? 为什么,明明画了四象阵枢,阵枢也的确运转了,但却并没有成功操控妖纹? 是因为墨的问题? 灵墨不行,要用纯粹的妖血? 藏在暗处的墨画嘴角浅浅一笑,神念一动。 所谓阵法,是天地规则的显化。 他试着通过四象阵枢,操控这妖修身上的妖纹,但不知为何,竟一点用也没有,而且还被这妖修察觉了。 但自己用不了妖幡,而且要将阵枢,画在妖修身上,也就意味着,不能用集成阵枢。 “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在爬?!” 终于,苦思冥想了许久之后,墨画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而后墨画二话不说,就将这妖幡给拆掉了。 抄完之后,墨画又在锁链上动了手脚,放脱了一只妖兽。 换班之后,他会休息片刻,吃点肉,喝点血。 而四象阵法,本质上,是在借用天地“万兽”之力…… “但没了妖幡为阵媒,具体要怎么做呢?” 问题在于,自己是正道修士,体内修的是灵力,催动不了妖幡。 妖幡黑底血纹,以骨为杆,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粘稠,让墨画有些不适。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只一刹那,人性彻底泯灭,妖性大发。 “直接以妖修的皮肉为阵媒,将阵枢画在他们身上,操控他们身上的四象妖阵?” 一套阵枢,配一套妖纹。 不过,事到如今,万妖谷内其实也没荀长老想得那么危险了。 墨画将目前所得的四象类阵法放在一起,默默比对,再结合妖幡中的阵枢结构,悉心进行推衍。 既然如此,不用兽,就只能用“妖”了。 不能看得太深,以免看上头了,魔性暗种,将来一不注意,就堕入邪道,成为大魔头了。 这种‘篡权’,必须先通过妖幡。 “四象阵纹……” 不过两者也有着明显区别。 血肉邪祟之物,墨画不感兴趣。 知道妖修的一些原理,做到知己知彼就行。 五行阵法,借的是五行之力。八卦阵法,借的是八卦之力。 墨画眼睛一亮。 也包括密林之中,那个被自己用御剑削断的手臂的狼人身上得来的四象狼纹。 灵墨血线,爬上手臂,带来一丝凉意。 一柄妖幡,自然不可能同时控制所有类别的四象妖纹。 他是监牢的看守,身上的妖纹,画在背部。 可刚一露面,就遭到这青狼妖修的扑杀。 修士借阵法,掌控天地之力。 这些妖纹,有着不同的妖兽象形。 “嗯嗯。” 这种阵法一旦推广,轻则伤己,重则害人。 墨画取出各种炼器工艺上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将这妖幡给“肢解”掉了。 自己之前在阵纸上画四象阵,是以聚灵阵为阵眼,用灵力供能,自然怎么都不可能学会。 这妖修体温异常,冰冷如死人,而且正在打盹,竟一点也没察觉。 “那管事用妖幡,是因为他不会阵法,所以只能用‘妖幡’管制妖修。” 至少,这个不是根本问题。 一直到,这青狼妖修妖力耗尽,身死为止。 灵视阵中,元磁构成的妖修虚影,在万妖狱中来来回回,穿梭不停。 可只要用了妖纹,四象阵法便沦为“邪阵”了。 金丹不在,整个万妖谷也就没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局”。 画在别人身上? 墨画皱了皱眉。 “这个妖阵出自谁人之手,暂时还不清楚。” 但是…… “不能学以致用,那岂不是就白学了?” 一阵咒骂声响起,而后便是妖修之间,不断嘶吼和厮杀的声音,以及血肉啃噬之声…… 只要知道原理,其他就都好办了。 “一部分妖纹,画在妖修身上,用来增强妖修的妖力。” 他取出了那管事的储物袋,翻了翻,发现大多都是妖修的东西。 即便把那个管事妖修坑死了,也做好了善后工作,“毁尸灭迹”,没留下一点马脚。 这似乎是一种,十分高端的阵枢融合和阵法设计的手段,对应的邪器炼制,也应该有特殊的要求。 通过四象阵枢,“管制”其他妖修! 墨画眼眸一亮。 妖修不同,妖纹的类别也不同,对应的阵枢,自然也有区别。 墨画心中默默道,“那个屠先生,定是个极高明的阵师,至少是个极高明的四象邪阵师。” 灵枢阵是灵力阵法,通过阵枢权重,达成层级控制,控制的是傀儡的行动。 四象阵枢和四象妖纹,是要适配的。 而且,荀老先生说过,兽者近妖。 待阵枢凝成,彻底掌控了妖纹。 “但是,也有漏洞……” 但是这类阵法,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妖血瓶,人肉丹,妖法御剑,化妖秘籍,等等…… 当然,如果拿来以邪力控制僵尸,就是邪道阵法了。 融兽力于己身,以身为阵,从而掌控万兽之力,呼啸如风,力若千钧。 他取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将妖幡之上“阵枢”类的阵法誊抄下来,而后又将记忆中,自己得到的几副四象妖纹,也默写了下来。 妖修受本能驱使,抱头不停嘶吼,目光血红,几欲择人而噬。 “那就……重新炼一个‘灵幡’?” 墨画摇了摇头,心中嘀咕: “怪不得,这些四象阵法我之前怎么学,都感觉差点意思,根本学不会……” 以他的阵法造诣,目前还没接触过这种复杂的阵法工艺。 元磁灵视阵点亮了,附近风吹草动,就都在掌握之中。 据墨画从太虚门,九州修道史籍类的课程中,所学到的知识来看,天地之间的“兽”,种类繁多。 他一向很小心,做事也很低调。 如今妖幡到手,更是优势在我了! “整个万妖谷,是通过四象妖阵,来统摄并管控这谷内为数众多的妖修的……” 这就纯粹是在害人了,肯定也不行。 这妖幡是邪器,需要妖力催动。 四象阵——或者说四象妖阵,是邪道妖力阵法,通过阵枢控制阵纹,本质上控制的是妖力的流转。 墨画则安安稳稳,回到了自己的阵枢密室里。 墨画将目光投向灵视阵。 墨画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累,索性便躺倒在地休息一会。 而且,他手中的几副四象阵法,用的还都是“妖纹”,更是严格意义上的“邪阵”。 但墨画的试验,却失败了…… 阴暗之中,一条血色的灵墨,在空中蜿蜒成线,而后如同细蛇一般,爬到了他的手臂上。 与此同时,他也验证了自己的思路。 墨画将一些妖修功法,化妖秘籍取出,大概翻阅了一下,对妖修有了個大概的认知,便不再看下去了。 通过定式磁纹,加上次生雷流,可以推衍出不定磁纹。 这就意味着,必须从集成的阵枢里,“解构”出单一的妖形阵枢,与具体妖兽阵纹进行适配。 “妖幡的本质,是阵枢。” 这个青狼妖修,是在监牢附近巡逻的。 譬如鹰形阵枢配鹰妖阵纹,狼形阵枢配狼妖阵纹,熊形阵枢配熊妖阵纹,以此类推…… 就像这妖幡一样,用来控妖! 四象阵法中的兽纹,基本上很容易,就会演变成妖纹。 这阵法,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不能用在别人身上,但是,可以用在妖修身上。 他这样大喊大叫,让墨画很难办。 倒是妖法秘籍,可以看看。 这种四象阵法结构,几乎与“邪阵”的手段,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这一套阵法,是以修士自身的血肉为根基,不犯杀孽,不染邪秽。 如果墨画所料不差,纯正的四象阵法,用的应该是正统的“兽纹”。 这个倒霉蛋,是一只青狼妖修。 聊天结束,墨画继续做自己的事。 只能单一适配。 墨画左右拨了拨,翻找了一遍,终于在幡面的内侧,找到了一类特殊的血色阵纹。 墨画是正经修士,体内没妖力,是催动不了这妖幡的。更无法用妖幡,去“管制”其他妖修。 这些妖纹,包括从最开始那个秃头罪修“秃鹰”身上抄下来的四象鹰纹。 这几类“兽纹”,要么稀缺,要么太弱,几乎无法满足四象阵法的大范围应用。 这套阵纹,必须以“血肉”为媒,以“心脉”为眼,以“血气”供能。 也难怪道廷,不将四象阵法推而广之。 “但我又不是‘阵法笨蛋’……” 四象阵法的逻辑,在墨画眼里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里面集成了多少种阵枢,便能控制多少种对应的妖纹。 同时他也明白了,难怪这屠先生这么自信,都不在妖幡里,做一些“自毁”的手段,也不怕别人拆开了研究。 至于这套设想,到底能不能行,墨画想了下,决定试一试。 似乎代表着不同的……权限? 墨画一怔,而后恍然。 这些墨画一窍不通。 但是,这妖幡对墨画也有大用。 拆东西,对墨画来说不算难事,但想让他重新装回去,就不太现实了。 以兽血为墨,将“兽纹”画在身上,以自身血肉为阵媒,以经脉为阵枢,以心脉为阵眼,以澎湃的血气,为阵法提供驱动力。 主要是练得多了,熟能生巧。 墨画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有些单纯,但在黑暗之中,看着又十分危险。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八章 变故 万妖谷,一处监牢前。 一具妖修尸体,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双目凸出,鲜血流了一地。 旁边几个妖修神色凝重,语气带着寒意。 “不过两日,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他妈的,撞鬼了。” “别他妈胡说,撞什么‘鬼’?” “不是撞鬼是什么?无缘无故,突然就发疯了一般,又啃又咬,最后爆体而亡……” 一个妖修脸色发白: “我总感觉,我们这大狱里,进来了什么‘脏东西’……” 另一个妖修冷笑,“真他妈的孬种!自己吓唬自己,我们是妖修,修的是妖力,本就不走寻常正道,风险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几个妖修,都是妖力逆行而死,要么是修炼出了岔子,要么是吃多了妖肉,一时压不住血气……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可死了五个……”有妖修质疑道,“是不是有点多了?” “还有,”另一妖修道,“管事也死了。” “管事那是被妖兽吃了。” “他胆子太大了,二长老的熊掌血也敢偷喝,结果自己倒霉,反倒被黑熊妖挣脱锁链,吞进了腹中,不然少不得……” 这妖修一顿,寒声道:“……要在那炼妖图里走一回,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一提起“炼妖图”,其他几个妖修都心中胆寒。 似乎这炼妖图,是个极可怕的东西,令他们谈之色变。 正在偷听的墨画,还想再听一些炼妖图的事,这群妖修却不敢再聊了。 氛围一时有些压抑。 冷场了片刻,又有妖修道:“不过,话说回来,熊管事执管万妖狱近百年,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都有阴沟翻船的时候……” “更何况,修界凶险诡谲,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只要有一点疏忽,命就没了……” …… 妖修低声私语,一会又有人问: “你们说,熊管事死了,万妖狱怎么办?” “这是你操心的事么?”一个妖修冷哼一声,往上指了指,“往上有长老,长老不在,公子可都还在呢……” 公子? 墨画一怔。 下面有妖修问道:“公子……究竟是谁?” 墨画竖起耳朵偷听着。 谁知另一个妖修立马面露厉色,压低声骂道: “你想死?公子的事,你也敢打听?” “我不是打听,”那妖修皱眉,有点犟脾气,“我只听你们说过公子,但从未见过,不知这‘公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还敢问?真他娘的不知死活!” “你还以为你是世家子弟,被家族惯着,可以口无遮拦?在这里,多嘴是要死的!” “我……” “闭嘴!”一个气场明显强了不少的妖修冷冷道。 他的目光,宛若虎豹,扫视一圈,警告道: “万妖谷的一切事,由公子说了算。” “别管公子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你们只要知道一点,但凡见到‘公子’,就要低头。‘公子’的一切命令,都要遵守。公子哪怕是让伱们死,你们也不得不死!” 一众妖修神色凛然,有人畏惧,有人漠然,有人不甘。 但一切的心思,他们都只敢藏在心里,不敢丝毫表现出对‘公子’的不敬。 “好了……” 见众人不敢再多言,气场最强的妖修微微颔首,淡淡道,“把地上的血洗了,把这妖修的尸首,拿去剥了皮,挖了心,用来炼丹。” 说完之后,这群妖修便散了,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 墨画目光微凝,微微沉思。 这万妖谷里,藏着“公子”? 就是不知……是真公子,还是假公子。 恍然间,烟水河畔,富丽花船,轻歌曼舞,靡音缭绕之间,那一道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公子”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 船帘之上,剪影重重。 着衣冠,似禽兽,披着一身华丽的人皮,却如妖魔一般…… 墨画微微皱眉。 这万妖谷中,秘密恐怕还真不少。 还有那个“熊管事”…… 熊管事已经被自己坑死了,死在了妖兽肚子里,死得平平无奇,渣都不剩。 但他好歹是个“管事”,而且听这些妖修说,这管事在这万妖狱中,已执管百年了。 现在他死了,不知万妖狱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派个新的管事过来?” 那自己要不要,把这新管事也给弄“暴毙”了? 这样只要一直有管事死,是不是就能把那个“公子”钓过来? “看看情况吧,现在还不好说……” 墨画记着时间,又发了个天干地支数给荀长老,而后便转过头,去了一趟令狐笑几人的监牢。 他得给令狐笑几人,送点吃的。 至于四象阵枢的事,他这两日,已经偷偷摸摸坑死五六个妖修了,又得了蛇纹,犬纹,熊纹三类四象妖纹,收获颇丰。 可以暂时先缓一缓。 暗杀这种事,要张弛有度,既要制造紧张感,也要偶尔让他们松口气,不能一次性杀太狠了。 如今四象阵枢学到手了,等于捏了本“生死簿”在手里。 墨画腰杆更硬了,甚至也不用偷偷摸摸,直接隐着身,在监牢里大摇大摆走来走去了。 反正这遍地妖修,谁敢看到他,谁就得死。 墨画就这样到了监牢,往里面一看,就见小木头三人,木头一般坐在牢里,面有菜色。 修士一段时间不吃饭,不会死,但会饿。 而且血气会有一定程度的衰减。 妖修也会为他们送些吃食,但令狐笑三人不敢吃。 妖修修行妖道,一步步被妖力同化,一定程度上,已经与“妖兽”无异了。 他们吃的东西,一般人不能吃。 令狐笑和欧阳木,谨记着墨画的吩咐,自然不会去吃妖修的东西。 即便是宋渐,也知道好歹,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所以一直在忍饥挨饿。 看守的狗头妖修走了,监狱里安安静静,也没有其他人监视,墨画便渐渐现出了身形。 见了墨画,欧阳木眼睛一亮,立马惊喜道: “墨……” 随后他便发觉自己声音大了,立马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墨师兄!” 墨画点头,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瓜果,肉干,还有充饥用的辟谷丹,递给了欧阳木和令狐笑。 “吃点东西。” 欧阳木神色一喜,笑道: “谢谢墨师兄!” 令狐笑也拱了拱手,目光复杂,低声道:“谢谢。” 饥饿的感觉,是很煎熬的。 一直饿下去,他们真的未必能撑得住。 一旦吃了妖修给的不知名肉类,恐怕血气就会被污染。 欧阳木和令狐笑两人大快朵颐。 一旁的宋渐眼巴巴地看着。 墨画没办法,也分给了他一点肉干。 宋渐默默收下,而后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但他素来倨傲,“谢谢”两个字说不出口,只在心里将“大恶人”墨画的罪责,又洗去了一点。 欧阳木吃了点瓜果和肉干,饥饿感有了缓解,便好奇地问墨画: “墨师兄,这几日你去哪了?” 墨画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我去踩了下点,看了看情况。” “但是这里防守太严密了,谷口也不知怎么开,短时间内,还不太好把你们救出去……” 欧阳木感激道:“辛苦墨师兄了。” 随后他有些愧疚,又有些担忧,“这谷里妖修众多,危机四伏,要不师兄你自己先想办法离开吧,我们不好拖累你……” 墨画摆了摆手,“没事,放心吧。” 至少在目前的万妖狱内,他不去找妖修杀就不错了。 欧阳木见墨画一副镇定从容,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莫名的安心,也不再说什么。 墨画想了想,又道:“我的事,你们不用担心。反倒是你们自己……” 墨画皱眉,“这群妖修,既然大费周折地把你们掳到谷里,图谋肯定不小,也不知还会用出什么手段,你们小心些。” 自己在暗,行动自由。 小木头三人在明,本身又是妖修图谋的目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令狐笑和欧阳木神情严肃,微微点头。 一旁嚼着肉干的宋渐,脸色也微微发白。 墨画又叮嘱了几句,便道:“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嗯,墨师兄,保重。”欧阳木道。 令狐笑也道:“保重。” 墨画点了点头,便当着令狐笑三人的面,渐渐消失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令狐笑和欧阳木对视一眼,心中惊叹。 好高明的隐匿术…… 即便是宋渐,早就知道了墨画的手段,可亲眼见到这种隐匿的手段,还是让他心底发凉。 “一点踪迹没有,神出鬼没的,这以后还怎么对付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报一‘剑’之仇?” 宋渐心中无力,不禁叹了口气。…… 离开了监牢,墨画给荀长老发了条信息: “我去看过令狐笑和欧阳木了,暂时一切安好。” “我也很好!” 后面墨画又附了一个笑脸。 而后墨画就继续开始做自己的事了。 杀妖修,抄妖纹,解构四象妖形阵枢的事,要稍微缓一缓再下手。 趁这点时间,他继续修缮万妖谷内的元磁灵视阵,争取将自己“监控”的范围,再扩大一些。 这样整个万妖谷,任何风吹草动,就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了。 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也好见机行事。 即便是“狩猎”妖修,解析四象阵法,也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墨画忽而一怔。 四象阵法…… 为什么会叫四象阵法? 五行阵法,是因为秉承五行之道。 八卦阵法,是因为研究八卦之理。 可四象阵法呢? 按理来说,不应该叫“万兽阵法”或是“万妖阵法”么? 为什么会叫“四象”? 归根结底,这四象指的又是什么? 莫非指的是四神兽? 传说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若果真如此,那秉承着“神兽阵纹”,操控神兽之力的真正的四象阵法,又究竟该有多强大? 墨画一时神色怔忡,心生神往。 …… 万妖谷外。 荀子悠见了墨画发的笑脸,心中有点发苦。 也不知该说这孩子,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荀子悠摇了摇头,又把消息,给身旁愁眉不展的冲虚门长老上官玄见看了看,“放心吧,笑儿那孩子,暂时没事。” 上官玄见悬着的心放下了,但又没完全放下。 他苦笑道:“我这条命,几乎就搁在这里了,笑儿能出来,我才能回宗复命,若是他……” 上官玄见没敢说,怕自己乌鸦嘴,只苦涩道:“我可无颜面对老祖。” 荀子悠也叹道:“我也是啊……” 上官玄见摇头,“你可比我好太多了。”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你们太虚门,到底从哪里捡来了这么个孩子?” 会隐匿,能跟踪,精通阵法,在这等凶险的妖谷里,不仅能自保,还有余力打探情报。 这些事,真的是一个弟子能做到的么? 这种弟子,太虚门到底是怎么捡到的?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不是捡的,是你们上官家家主的儿媳妇托关系送进来的……” 但这种话,他也没明说,而是道: “这孩子也没什么长处,就是为人机灵了点,运气好了点,不算什么。” 上官玄见摇了摇头,懒得理他。 随即他有些疑惑,“那个宋家的弟子且不说,太阿门欧阳家,不是也有一个弟子,被抓了进去么?太阿门那边,一点动静没有?” 荀子悠也皱起了眉头。 欧阳木,虽然资质不好,但也算是欧阳家的嫡系。 消失了这么些时日,欧阳家竟然一点没察觉? 还是说,太阿门里的水,也浑了? 上官玄见和荀子悠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荀子悠目光一冷,缓缓道: “等这次万妖谷的事结束看看吧,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篓子,有些人怎么收场……” …… 万妖谷内,更深处。 一间血色奢华的山洞中。 披着灰袍,和妖修一样打扮的金贵,垂头拱手,向着虎妖皮座椅上,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修士恭敬行礼道: “师兄……” 这黑衣修士目光一冷,“在这谷里,要唤我‘头领’,不要喊‘师兄’。” “是,头领……” 金贵连忙拱手道。 黑衣头领微微颔首,“说吧。” 金贵低着头,继续道: “万妖狱那边,死了一个管事,据说是偷吃妖血,反被妖兽吃了……” “修这么多年道,修到狗身上了,真是废物!”黑衣头领骂道,而后神色冷漠,“死了一个管事,再换一个便是。这是万妖谷,妖修有的是……” “是。”金贵拱手道。 黑衣头领看了金贵一眼,问道: “手指送过去了没?” 金贵道:“那个欧阳木的断指,已经送到了太阿门,交到了他兄长欧阳枫的手里。” “宋家那边,宋渐的爹娘,也收到了他们儿子的断指。” “只是冲虚门……” 金贵有些迟疑,“这令狐笑在族中势单力孤,没有亲近的长辈,不知该送给谁。” 黑衣头领道:“冲虚门的就先算了,这个令狐笑,与一般人不同,他明面上的身份要留着,至少要看着‘干净’。” “此子天生剑心,剑道通明,公子很看好他,将来冲虚门,说不定还要他来做主……” “是。” 金贵拱手道,只是低头之时,目光中闪过一丝妒忌。 这就是差别。 有天赋的人,向来得天独厚,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受到优待。 哪怕是修妖入魔,也备受器重。 自己如此尽心尽力,费力讨好,却还是被当“狗”一样呼来唤去。 不过,他这丝嫉恨,分毫不敢表现出来。 先进谷,再上船。 进谷是第一步。 如今他已然迈入这万妖谷,命运就注定了,再也回不了头了,为了出人头地,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还有一件事……”金贵沉默片刻,又出声道。 “说。”黑衣头领仍旧冷着脸。 金贵想了想,缓缓皱眉道: “这几日万妖狱内,妖修失控的事,时有发生……” “经常有妖修,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就失了神智。” “不知是不是因为,管事死了,没了管制,这些低贱的妖修,压抑不住兽性了,还是,有其他缘故……” 金贵声音低沉。 “妖修失控?”黑衣头领皱眉,片刻后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你想说什么?” 金贵目光微动,沉声道: “会不会万妖谷里,出了叛徒,又或者有人,偷偷溜了进来,做了手脚……” 黑衣头领神色一变,目光骤然凶戾,锐利如剑。 空气中都压抑了许多。 金贵低着头,不敢说话。 黑衣头领沉思片刻,缓缓摇头,“这个万妖谷,是根据魔宗妖道巨擘之一,万妖山的建制来建的;” “这众多妖性难驯的妖修,是被屠先生,以大荒绝密的四象阵法进行管控的;” “谷口的大门,是用失传的神道阵法封住的;” “这谷内,还有诸多妖祟手段……” “不可能有叛徒,也不可能有谁能混得进来,更不可能做出什么手脚,令妖修失控。” 金贵仍觉得可疑:“可是……” “没有可是。”黑衣头领冷笑,深深吸了口气,“你不是阵师,根本不明白,‘四象阵法’和‘神道阵法’,意味着什么。” “你若知道,就不会有这种外行的担忧了……” 金贵连忙道:“是,在阵法上,属下孤陋寡闻,自然给头领提鞋都不配。” 他的神态有些谄媚。 但他这个马屁太过低端,也并未能让黑衣头领心领。 黑衣头领皱眉沉思,不知想些什么。 金贵见状,便拱手告辞,只是他还没出门,又突然被叫住。 “金贵……” 那黑衣头领看了他一眼,忽而道: “万妖狱的管事,由你来做。” 金贵一惊,当即冷汗直冒,连忙道:“头领,我……” 黑衣头领神色漠然,“你见识不行,但顾虑得也对,这段时间,公子恰好在谷里,所以决不能出一丁点差错,以免给公子留下坏印象。” “既然死了一个管事,那你就顶上,这是对你的看重。” “若表现得好了,我会禀明公子,为你请功。” 金贵还想解释,但黑衣头领的目光,已经从冷漠,变成冷酷了。 金贵心中一寒,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只能咬牙答应道: “是!” 黑衣头领微微点头,又道: “那三个小鬼的事,也交由你负责,无论用什么手段,早点让他们‘归顺’,跟我们一起……” 黑衣头领微微一笑,露出血色的牙龈。 “……吃上人肉。” 第七百六十九章 虎纹 黑衣头领的笑容阴沉,明明是人的脸,看着却像妖魔。 仿佛他身上,寄宿妖祟一般。 金贵心一寒,再无半点反抗的心思,咬牙认命道: “只要能为公子效力,为头领做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黑衣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了金贵一眼,沉声道: “你的身上,还不曾画过妖纹,为了嘉奖你的忠心……” “我亲自替你画!” 金贵瞳孔微缩。 他之前暗中为公子做事,虽不乏违背道律之事,但还并未涉足妖邪法门。 妖邪魔道,为道廷不容。 违反道律,还可以狡辩一下。 可一旦修了妖魔之法,就真的死罪确凿了。 而他在万妖谷里,已然待了好些时日了,怎么会不知道,这“妖纹”意味着什么? 一旦画上“妖纹”,妖力同化血肉,就真正踏入妖邪之道了。 不过,这本就是他预期中的事。 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认可”。 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自己出身不好,自然要不顾一切,去博一下,不然哪里来的未来? 金贵拱手道:“多谢师兄!” 黑衣头领这次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默认了“师兄”这个身份。 之后黑衣头领,将金贵领到一处密室。 密室周围,画满了阵法。 阵纹邪异,诡谲莫测。 而且四周满是人血,人皮,头骨,食人草,阴灵石,腐肉等等邪道物品。 密室正中央,摆放着许多,以不知是人皮还是兽皮为纸,记载下来的阵书典籍。 黑衣头领取出一本书,摊开之后,对金贵道: “这数十种妖纹,你选一个。” 皮纸之上,画着数十种不同种类的妖纹,有熊纹、有鹰纹、有狼纹、有犬纹、有蛇纹等等…… 不同妖纹,对应一类四象妖阵。 同样,也对应着一种强大的妖力。 熊纹力大无穷,狼纹化生利爪,蛇纹自带剧毒…… 金贵将各类妖纹,都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种道:“师兄,我选这个。” 黑衣头领顺势看去,目光一凝,抬头看向金贵,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虎纹?” 金贵缓缓点头。 他不想一辈子当狗。 哪怕现在卑微,只能给别人当犬马,但有朝一日,他也想成为猛虎一般的“百兽之王”! 黑衣头领的神情,有些微妙。 不知是讥讽,还是欣赏。 他点了点头,“可以。” 人这辈子,是狗就是狗,是虎就是虎。 不是纹了一个虎纹,就能做老虎的。 “四象阵法,脱胎自大荒四圣之纹,然四圣血脉断绝,只能将圣纹转为兽纹,进而嬗变为妖纹。” “而虎,乃百兽之王。” “四圣之一,便有白虎。” “在强大而凶残的众多妖兽之中,一虎可镇一山,独霸一方。” “因此这四象虎纹,是四象妖纹中,最顶尖的一类传承。” “这类虎纹,既可增幅猛虎的妖力,亦可将猛虎之力,融于自身,借助阵法,拥有百兽之威,掌控镇山之力。” “而今,我便将这‘四象玄虎妖阵’,画在你背上,融进你的血肉……” 黑衣头领以白骨之笔,饱蘸鲜血,在金贵背上,画下了阵纹。 一笔落下,金贵便痛得浑身颤抖。 这白骨之笔,宛若刮刀,笔锋犹如利针。 血墨如同岩浆。 每画一笔,后背都如千刀万剐,又如岩浆灼烧一般,疼痛无比。 但金贵咬紧牙关,拼命忍着。 这是他的机遇! 他要画上这副玄虎妖阵,舍弃“人”的尊严和卑贱,自此之后,一步步向上爬,出人头地! 阵纹一笔笔落下。 金贵的脸色,一分分变白,承受的痛苦,也一点点加深,但他背上的猛虎阵,也在一笔笔画成。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凭空生出一声虎啸,四象玄虎妖阵画成。 黑衣头领也收起了阵笔和阵图。 他漠然道:“记住,这是公子的恩赐。” “不可有异心,不可有忤逆。” “你的一切,都是公子赐予的。” 金贵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以头叩地,“谢公子赏赐!必为公子,肝脑涂地!” 而后他缓缓站起身来。 随着他站起身来,他的身躯,在寸寸拔高。 身上的妖气,渐渐加重。 一股猛虎的气势,渐渐散发出来。 最后,当他完全站直了身子,身形已经比之前高了数尺,身躯也厚重了几分。 但他的眼眸,却冷漠了许多。 少了几分人性,多了一点兽性。 黑衣头领点头,淡然道:“去,为公子卖命去吧。” “是!” 金贵的声音,变得沙哑,且多了几分野兽的喘息声。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走过万妖谷深处的层层密室,走向了即将接受他统领的万妖狱…… …… 此时,万妖狱中。 上一任管事,已经被弄死了。 墨画在等新的管事。 他想看看,新的管事会是什么妖修。 以及,能不能从这管事身上,得到一些新的线索,好帮助自己将小木头三人救出去。 同时自己也能捞点好处。 不知等了多久,墨画等得都有些不烦耐了,就在他以为,万妖谷人手不够,派不出管事的时候。 灵视阵上,终于发现了新的身影。 万妖狱里,来了“新人”。 这同样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妖修的身形,大多都很高大,除了犬、蛇类的妖修。 而且,这道身影,气息十分浑厚,还很特别。 一看就跟其他妖修不同。 更奇怪的是,墨画总觉得,这道身影十分熟悉。 可怎么会熟悉呢? 墨画心中疑惑,决定近距离看看。 这个新来的“管事”,直接去了之前“熊管事”的石室,并且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安顿了下来。 而熊管事,被墨画踩过点。 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墨画的掌控中。 这新管事,如今占了熊管事的位置,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墨画的“监视网”中。 墨画顺着阵枢通道,轻车熟路地到了这管事的石室里,从石壁墙角处,他之前偷偷挖好的洞口,探出脑袋往下看。 看了片刻,墨画忽然一愣。 看这人的面容,似乎是…… 金贵? 那个挺早之前,在炼妖山里,带着断金门弟子,仗势欺人,抢了自己的猪头妖,然后又被自己抢了回来。 不止如此…… 他好像还被自己扒了衣服,画了乌龟,吊在了树上。 墨画在他身上画过乌龟,不会记错。 “好啊,好好的宗门弟子不做,跑来这万妖谷做妖修了,连装都不装了,真是脑袋被门框挤了……” 只是…… 墨画有点疑惑。 这个金贵,怎么变这么高了? 身形也壮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变成妖修……还能长个子? 一时间,墨画竟有些羡慕,道心差点都有些动摇。 随后他连忙摇了摇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就算能长个子,也不能没有原则,去做人不人妖不妖的妖修!” 更何况,金贵这种必然是拔苗助长,以后肯定也没法再长高了,不像自己,潜力还有很大! 墨画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目光微亮。 金贵……断金门…… 这下证据确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想抵赖也不行。 堂堂十二流之一的断金门,铸下这等大错。 等着倒大霉吧…… 就是不知,这万妖谷内,到底有多少断金门弟子,他们又到底牵涉了多深。 还有,建这万妖谷,蓄谋之久,规模之大,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这其中是不是还藏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图谋…… 墨画目光疑惑。 他又寻思了一下,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得深了点,打算盯一下金贵看看,有没有线索。 金贵坐在管事的位置,不知琢磨着什么,脸上神情变幻,一会阴沉,一会愠怒,一会嫉妒。 之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冷笑了一下,一脸志得意满。 又坐了一会,金贵便唤来一个妖修,吩咐道: “带我去监牢。” 那妖修看了金贵一眼,低声道:“是……” 只是这声回答,明显不大恭敬。 妖修妖性难驯,本就不服管教,更何况金贵这个管事“初来乍到”,看样子入妖也没多久。 这丝轻蔑,自然瞒不过金贵。 金贵微怒,当即目光一红,身上妖力涌动。 一股妖力威压传来。 那妖修当即身子一震,感到自己的“血脉”,似乎受了压制,目露一丝不可思议。 他心中不服,但却不敢再造次,连忙低头拱手道: “管事息怒,我这便带您去。” 这句话便恭敬了许多。 金贵心中冷哼。 人也好,妖也罢,根子里果然都是些逢高踩低的贱骨头。 墨画却是一怔。 这个金贵身上的妖力,似乎有些特殊? 画了什么特别的四象妖纹? 自己在万妖狱里,好像还从没感知过这类四象妖阵的气息。 “上等货色……” 墨画眼睛一亮,心中默默道。 石室中,受金贵气息震慑,那妖修老实了许多,便躬着腰,在前面带路,将金贵引到了小木头三人所在的监牢里。 墨画想了想,决定跟去看看。 他又顺着阵枢通道往监牢方向爬去,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一丝庆幸。 还好自己体弱,个头不高。 要是跟程默一样是个大块头,这窄窄的通道,自己都未必能爬得进去。 阵枢通道四通八达。 外面的走廊反倒是七绕八绕的。 因此墨画先一步,到了小木头三人的监牢里。 片刻功夫后,金贵也到了。 带路的妖修取出钥匙,打开了监牢的铁门。身形高大,一身妖气的金贵,一脸倨傲地走了进去。 监牢内,欧阳木三人都是一愣。 随后宋渐猛然惊呼道:“金贵?!是你!” 金贵冷笑一声。 宋渐看了眼金贵,神色震惊,且有些难以置信,颤声道:“伱……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模样?你……到底做了什么?” 金贵咧嘴一笑,“宋少爷,你之前看不起我,可现在今非昔比,你落在了我手里,以后是生是死,也全任我拿捏了……” 宋渐多少有些色厉内荏,斥道: “金贵,你好自为之,若我有什么好歹,我爹娘,还有我老祖,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金贵冷笑,“张口闭口,要么爹娘,要么老祖,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宋渐气得脸一红。 金贵默默看了宋渐一眼,目光危险,但并没有做什么,而是淡然道: “之后再炮制你……” 他转过头,看了眼令狐笑,神色十分不善,眼中甚至有不加掩饰的嫉恨。 令狐笑神情冷漠,目光凛冽如剑。 “剑心通明……” 金贵深深看了令狐笑一眼,心中冷哼,也并未对令狐笑做什么,而是指了一下旁边的欧阳木,冷冷道: “把他带走。” 欧阳木一怔。 令狐笑神色一沉,冷声道: “你想做什么?” 金贵目光阴沉,“要不了多久,你会知道的……” 有妖修上前,不顾欧阳木反抗,给他上了枷锁,而后将他从囚室中拉了出来。 “金贵,”令狐笑冷冷喊了一声,眼中透出杀意,“木师弟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会杀了你!” 触及令狐笑的目光,已然妖化的金贵,心中竟忽而一凛。 片刻后,他心中愠怒,面皮颤动,但也只讥笑一声,“泥菩萨过江,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金贵目光危险,转身离去。 妖修押着被枷锁锁住的欧阳木,也跟在金贵身后离开了。 令狐笑心中着急,但一时间无可奈何,末了只能抬头看了看,心中叹了口气。 平时他万事不求人。 但是现在,他真的希望,墨画能跟着去看一眼…… …… 墨画的确在跟着金贵还有欧阳木。 他有些担心小木头。 但他同时也想知道,这个金贵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到底想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小木头。 恐怕不只小木头,令狐笑和宋渐,应该也不会幸免。 金贵带头走着,妖修押着欧阳木走在后面。 墨画蹑手蹑脚,跟在最后面。 金贵虽是筑基后期,但他的神识,原本就不强。 现在入妖了,肉身强悍了,但神识却不增反弱,更不可能察觉到墨画的踪迹。 墨画跟着跟着,不知不觉走了许久,再抬头四处一打量,发觉金贵带着欧阳木,来到了万妖狱中,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墨画还从未来过。 虽然四周也是监牢,石室,但气氛很冷僻,而且这附近的灵视阵,也一个都没点亮过。 不久后,金贵带着欧阳木,径直走进了一间石殿。 这个石殿并不大,但看着要霸气堂皇不少,里面还偶尔有金铁撞击声传来。 欧阳木被带进石殿后,石殿的大门就关闭了。 墨画微微皱眉。 他没敢贸然走太近,只在远处打量了一遍,而后放开神识,看了一阵,发现石殿四周,果然布了各类阵法。 有防御的,有警戒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邪阵。 墨画松了口气。 “有阵法就好……” 阵法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墨画绕着石殿走一圈,然后通过神识感知,衍算和窥测,找了个阵法薄弱的缺口,之后再通过解阵、布阵等手段,沿着四壁或是屋梁,一点点向石殿内部“渗透”…… 好在这石殿也比较偷工减料,阵法也不算严密。 破阵的难度有,但不大。 墨画费了一番功夫,就在屋顶狭仄的角落里,以阵法消了石壁,开了个口子,悄悄钻了进去。 一进入石殿,血与火的气息陡然猛烈。 一股挟着腥臭的热浪扑面而来,甚至让人有一丝丝窒息。 墨画捂着口鼻,缓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去。 石殿内的一幕幕映入眼帘,墨画陡然一惊。 白色骨制的炉子,阴绿的炉火,各种妖兽的森森白骨,人的头骨,大量的血池,邪器胚子,等等…… 甚至,墨画还看到了成排的邪剑。 这是一间,邪道的炼器房,更准确地说,是一处阴森邪异的邪道铸剑室。 墨画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了那一长排,刻着血纹的“邪剑”之上……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 邪器师 “邪剑……” 墨画心思微动。 此时的铸剑室中,站着两人。 一人是欧阳木,他身上带着枷锁,站在绿火骨炉和成排的血色长剑之前,脸色微白。 还有一人,是一个老妖修。 他穿着灰袍,佝偻着背,鼻子很长,一身邪气。 这老妖修正在铸剑,自灰袍之下露出的手掌,厚重粗糙,且长满黑红色的血瘤,遍布灼伤的疤痕。 这是一个邪器师。 而且,是一个经验十分老道的邪器师,手中不知铸过多少柄邪剑。 他微微侧目,看了欧阳木一眼,声音嘶哑道: “今天,我教你铸剑。” 欧阳木一惊。 他看了看四周森森的白骨,腥臭的血池,和大量邪器胚子,立马拒绝道: “我不学!” 邪器师阴沉笑了笑。 “蠢小子,这是你的机缘。” “我这一身本事,别人想学还学不到。” 欧阳木紧抿嘴唇,摇头道:“我不学!” 邪器师瞥了他一眼,冷哼,“要不是上面吩咐,你以为我想教你?傻小子,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学,可就没机会了……” 欧阳木跟木头一样,一言不发,神情十分固执。 邪器师绕着欧阳木走了一圈,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微微点头,“犟脾气,倒是个好胚子。” 他微微抬头,问了一句,“你是欧阳家的人?” 欧阳木板着脸,不说话。 邪器师冷哼一声,“不用说,这個硬脾气,还有你这平平无奇的样貌,一看就是欧阳家的。” “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让我教你……” 欧阳木有些诧异,皱眉问道: “你……伱是谁?跟我们欧阳家有什么关系?” 邪器师闻言,却忽然恼羞成怒,“不要跟我提‘欧阳’家,再说,我便撕了你的嘴!” 欧阳木被吓了一跳,心道:这老妖修怎么忽喜忽怒,言语间也颠三倒四的…… 不过既然是妖修,似乎也正常。 况且看样子,他已经很老了,不知在这万妖谷里待了多久,估计也剩不了几分人性了。 邪器师一脸戾气,没了耐心,取过一截白骨,丢给欧阳木,“将这白骨炼了,和精铁融在一起。” “你今天,只需做这一件事。” “做完了,你就能离开。” 欧阳木下意识接过白骨,可手掌一触及白骨,感受到那股死人的冰凉,立马一缩。 白骨应声掉在地上。 “怎么,怕死人的骨头?”邪器师咧嘴一笑,“不要有这种正邪的洁癖,不然你永远成不了出色的铸剑师。” 欧阳木肃然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怎么可能不分?” 邪器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分得清么?” 欧阳木道:“你心里存了邪念,所以才分不清,若你一心走正道,没有邪心妄念,怎么会分不清?” 邪器师冷笑,“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我懒得与你说。” “我再问你一遍,”他的表情冷冽了下来,“这白骨,你炼还是不炼?” 欧阳木咬着牙,摇了摇头。 “好,”邪器师点了点头,自一处角落,取出一个带血的狼牙锁,向欧阳木身上扣去。 欧阳木想躲,可却被邪器师的手爪,死死抓住手臂,挣脱不得。 一转眼,血迹斑斑的狼牙锁,就已经扣在他身上了。 狼牙锁瞬间,如同活过来一般,铁棘如獠牙,像是恶狼开口,深深咬在了欧阳木身上。 欧阳木吃痛,哼了一声,随后心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咬紧牙关,拼命忍着。 邪器师眉毛一挑。 这臭小子,看着木讷,心里倒是有股子狠劲。 狼牙锁越来越紧,欧阳木脸色越来越白。 邪器师便阴恻恻道: “这狼牙锁,是我独家炼制的邪器,以狼口为形,倒刺如牙,一旦见血,便像是咬住猎物的恶狼,不会松口。” “不但如此,狼牙尖部,还有血槽,一旦咬进血肉,就会像妖兽一样,吸你的血。” “这可是我的匠心之作,”邪器师自得一笑,看着欧阳木,笑着问道: “滋味如何?” 欧阳木身体有些发凉,止不住颤抖。 邪器师道:“你乖乖听话,我让你炼什么,你就炼什么,这样你不用受苦,我也好交差。” “反正这些人,又不是你杀的,这些白骨,你也不知是谁的。” “你只是炼器师,拿材料炼器便行,其他的事,与你何干?” “你只要松口,我便解开狼牙锁。”那邪器师又道。 欧阳木仍旧咬牙坚持,默不作声,但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失得差不多了,脸也跟白纸一样。 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墨画目光一寒,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办法,将这邪器师给做了。 便在这时,那邪器师手一拂,一阵邪力传出,流入狼牙锁中。 狼牙锁一颤,宛如被上了锁链的恶狼,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狰狞的牙口。 “死脑筋,死到临头还硬撑着……” 邪器师摇了摇头。 但他并不见愤怒,反而目露寒光,越发兴奋。 成大事者,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真到了一定高度,天赋不稀罕。 但坚忍不拔之志,往往比天生的天赋,更加罕见。 尤其是在炼器铸剑一道上,更需要超人的忍耐,和强大的毅力。 “今天,你可以回去了。” 邪器师淡淡道,“明日你再过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撑得住一日,未必撑得住三日,七日,更别说一月了。” “都到了这万妖狱了,插翅也难逃,不可能有人来救你,趁早死心,早点做打算。” “这世上,妖修魔修虽身处阴暗,人人喊打,但也不是不能活。” “你好好琢磨,好自为之……” 邪器师一股脑说了许多。 欧阳木刚想说什么,可失血过多,头脑一昏,便晕了过去。 邪器师便招了招手,唤来门外的一个妖修,吩咐道:“带下去……” “是。” 那妖修将欧阳木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金贵走了进来,问道:“如何了?” 邪器师道:“脾气太硬,要磨一阵。” 金贵点了点头,又道:“他失血太多,趁机喂他血丹,补点妖血,省了我们麻烦。” 邪器师摇头,“强扭的瓜不甜。你这么做,只会逼他死,不从内心屈服,不自己迈出这一步,是做不了妖魔的。” 金贵沉着脸。 这老妖修的话,他也理解。 但自己的命令被否了,还是让他十分不爽。 “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公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更不要耽误公子的大计。” 金贵冷冷地看了眼这老妖修,转身走了。 老妖修置若罔闻,而是转过头,取出一根白骨,自顾自地磨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炼器是这样的,这些妖修,只需要用邪器杀人就好了,可炼器师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越是坚硬的材料,越是珍贵。” “但再坚硬的材料,千锤百炼之下,也会变形,会按照我的心意,铸成邪器。” “……会一直,留下来陪我……” …… 屋顶上的墨画,闻言微微皱眉,而后悄悄离开了。 离开之后,墨画记下这邪器室的位置,沿路又找了几个灵枢阵,避开巡逻的妖修,悄悄修复了,再盖上了泥石,遮住了阵纹,免得被人发现。 做完这些后,墨画回到了监牢。 欧阳木已经被送回来了。 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白纸,还带着微微颤抖,显然在忍着剧痛。 妖修暂时不会杀他,但若小木头不遂了妖修的心意,必然会吃不少苦头。 而且之后的事,更不好说。 这些妖修心智失常,暴躁易怒,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墨画叹了口气。 看守监牢的狗头妖修不在,墨画现了身。 宋渐被突然出现的墨画吓了一跳。 反倒是一旁,一脸担忧的令狐笑目光一亮。 “妖修给了枚丹药,我没敢喂木师弟服下……”令狐笑道。 “嗯。”墨画点头。 虽然据他偷听到的消息,这枚丹药应该不会被动手脚,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能不吃还是不吃。 墨画取出几枚回血丹,一枚小还丹,还有数枚滋补血气的丹药,给欧阳木服下了。 欧阳木的气色,瞬间好了许多。 伤口也开始渐渐愈合了。 “琬姨给的丹药真好……”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然这些名贵的丹药,自己可没灵石买。 过了片刻,欧阳木亏损的血气,已好了不少,便低声喃喃道: “谢谢……墨师兄……” 墨画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墨画皱眉,“你明天还要过去,那邪器师要是再逼你炼邪器,你怎么办?” 欧阳木一怔,这才意识到,适才邪器室的事,都被墨画看在眼里了。 妖修临时起意,将自己带去的偏僻的邪器室,而且大门紧闭,看样子也十分严密。 这都能被墨师兄混进去…… “墨师兄还真是神通广大……” 欧阳木心中默默道。 至于炼邪器的事。 欧阳木正色道:“我是太阿门欧阳家的弟子,邪道魔器,打死我都不会炼的!” 墨画琢磨了一下,忽而道: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炼……” 欧阳木愣住了:“师兄……” 墨画小声道:“小笨蛋,让你假意炼一下,随便糊弄一下,不然的话,你脾气这么耿直,再让那狼牙锁咬几下,命都没了。” “可是……”欧阳木迟疑。 “没什么可是,事急从权,况且……” 墨画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邪器师的点点滴滴,缓缓道: “那个邪器师,一看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铸剑师了,铸剑技艺肯定高超,一身本领,恐怕也非寻常。” “技艺这种事,虽有正魔之分,但也不像你想的那般,绝对地泾渭分明,择其善者而学之,其不善者而弃之就行。” 欧阳木还是有些顾虑,“万一,我分不清,学坏了怎么办……” 跟邪器师学炼器,怕是一个不注意,路就走歪了。 墨画道:“没事,这个我熟。” 自己可是从恐怖的师伯身上偷学过天机诡算的。 从一个老妖修身上,学点铸剑技巧,自然不在话下。 当然,主要是小木头学。 自己在一旁“指点”就行。 “到时候我会教你怎么做。”墨画道。 “教我?” “嗯。” 欧阳木不解,“怎么教?” “你先等等,好好休息,我回去研究研究……” 墨画说道,而后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令狐笑和欧阳木两人面面相觑,神情有些茫然,不知墨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渐也一脸呆呆的。 墨画又悄咪咪地爬回了阵枢密室。 他在阵枢密室中,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将能用的阵法材料都用上了,然后自己“研制”出了一版秘密的“传书令”。 传书令的一端,是一枚玉简。 另一端,是一方手巾。 其间定式磁纹的构架,是他现学现卖搭建的,而且是单向的。 涉及的阵法,是元磁烽火阵。 这副元磁阵法,他早就学会了,只不过这种阵法,易学难精,他也一直没怎么用得上。 如今就派上用场了。 墨画又爬回监牢,将方巾递给欧阳木,叮嘱道: “你将这个方巾,缠在手臂上,明日见了那邪器师,该说什么话,该怎么做,我现场教你。” 欧阳木张大了嘴。 这也行? 他看了眼手中的方巾,觉得这个跟宗门考核,有人作弊时,用的“小抄”一样。 而且还是现场给答案。 “那我……明天就答应那个老……邪器师?”欧阳木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 “嗯。”墨画点头。 他琢磨了一下,又道: “但是,你不能太明显,不然你今天打死不从,明天从‘恶’如流,他肯定知道你有问题。” “所以,你要学会‘演’一下……” “演?”欧阳木愣住了。 “演!”墨画点头,而后耐心为他讲解,这个戏该怎么演,“你明天去,还是先拒绝。” “……固执一会之后,流露出一点点对剑道的渴望,神情有一点点动摇,像是被邪剑的深奥剑理所吸引……” “然后,就是嘴上拒绝,但神色妥协,假装自己拒绝不了……” 墨画详细地说了一遍,问道: “记住了么?” 欧阳木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他似乎听懂了,但又没明白,墨画到底在说什么。 毕竟他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陡然间要去学着演戏,学着骗人,还是有些绕不过弯子来。 墨画又耐心讲解了一遍,然后道: “你先演一遍,给我看看。” 欧阳木照着墨画说的,做了一遍表情。 墨画评价道:“太生硬了,表情很生疏,目光不够真挚,而且不够自然……” “这样,我先做一遍,给你师范一下。” 然后墨画就学着欧阳木,一脸严肃,跟个小木头一样。 之后眼光微亮,像是看到宝贝一样;继而目光躲闪,以示心中动摇;微微咬牙,以示内心纠结;随后叹了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妥协了…… 短短十息的时间,墨画神情几番变幻,跟喝水一样自然流畅。 欧阳木都看呆了,最后忍不住喃喃道: “不愧是墨师兄,真厉害……” 阵法就不说了,就连演戏,都演得这么好。 一旁的令狐笑和宋渐,神情复杂,都不知说什么好。 “看明白了么?”墨画收敛起神情,问欧阳木。 欧阳木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一些……” “没事,你抽空练练。你生性内向,有点木讷,不知变通,这样肯定会吃亏,所以学点演技,将来肯定能用上。” 墨画又叮嘱道。 欧阳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晚上,欧阳木谨遵墨画的吩咐,一直在练习着各种微妙的表情。 次日,果然又有妖修开门。 欧阳木被一个妖修押着,送到了昨日的邪器室。 那个年迈佝偻的老妖修,也就是那个邪阵师,早已在炼器师里等着了。 不知是他来得早,还是一直窝在炼器室里,根本就没出过门。 欧阳木进门后,邪器师并不废话,一如昨日,将一截白骨递给了他。 “炼了这白骨……” 邪器师吩咐道。 欧阳木谨遵墨画的吩咐,先是摇头拒绝: “我不炼!” 但他的表情,稍微有些生硬,不够圆滑。 “有瑕疵……不过勉强及格。”墨画心中默默点评道。 这邪器师也不知道,更想不到,不过过了一晚,欧阳木就多了那么多“花花肠子”。 邪器师不疑有他,依旧冷笑一声,“那你再吃点苦头吧。” 他又取出狼牙锁,咬在了欧阳木的身上。 欧阳木忍痛,不曾发声。 过了片刻,他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看。 这个不是装的,因为确实疼。 片刻后,那邪器师又问:“想好了没?你若将这白骨炼了,便可少受点苦。” “我也可以,将我的手艺传给你。” 欧阳木不知道怎么说,便低头翻了翻自己的衣袖。 上面有墨画现场给他的“台词”。 欧阳木便咬着牙,一板一眼照着读道: “我是太阿门修士,是欧阳家弟子,传承的是最正宗的铸剑之术,怎么可能与你们这些……铸造邪器的妖魔同流合污?” “你这点邪门歪道的炼器手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欧阳木语气不够自然。 但他是“老实人”,老实人说话,才最气人。 邪器师果然不服,冷笑道:“太阿门,铸剑术?太阿门走错了路子,能教你什么?” “你跟随我,我教你真正的铸剑。” “教你怎么淬血,怎么养煞,怎么铸剑骨……甚至,还可以传你诸多剑阵……” 正在上面偷听的墨画,闻言一怔。 剑阵?! 这老邪器师手里,还有剑阵? 还是诸多剑阵?! 墨画深深吸了口气。 “天机衍算,诚不欺我!” “师父的铜钱,果然厉害!” “这个万妖谷内,能薅的羊毛,竟然会有这么多……”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一章 传承 “对,就是这个时候,用我教你的那个表情……” 墨画对欧阳木传书,远程指点道。 欧阳木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欣喜。 自己练了一晚上的表情,终于用上了。 他先是一脸严肃,以示自己道心坚定,不为所动,但目光还是隐隐有些躲闪,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以及对更高明铸剑术的渴望…… 邪器师微微一笑。 上钩了! 这个小鬼,七情六欲上脸,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明白。 虽然表情有些僵硬。 但木讷的人,内心纠结,神情僵硬也是正常。 邪器师继续道:“这个万妖谷,戒备森严,四处封闭,唯一出谷的中枢大道,被头领掌控着。” 邪器师目光一凝,“那是用一种,十分高深晦涩的阵法封住的道路。这种阵法,迄今为止,我也只见过头领画过。” “若是不得阵法精义,别说寻常二品阵师,就算三品,四品的阵师来,都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邪器师忽而有些感慨。 “阵师间的高下差异,比起炼器师,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阵法间的壁垒,也远比炼器,还要深邃和不可知……” “难怪我们这些炼器师的地位,远不及阵师……” 邪器师转过头,看向欧阳木,声音沙哑道: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既然进了万妖谷,便死了心,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与其无畏地顽抗,死在这里,被妖兽吃了,尸骨无存,还不如负重前行,将余生的时间,都用来铸剑。” “哪怕步入邪道,哪怕万劫不复,也不可失去锻造无上剑器的野心……” …… 墨画听着有些恍然。 这個老邪器师,竟然还有如此抱负,还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而且,他透露的消息,也很耐人寻味。 唯一出谷的中枢大道,被“头领”掌控着。 十分高深晦涩的阵法,封住了道路。 三品、四品阵师,都可能束手无策…… 那莫非就是……神道阵法? 而这“头领”,可以掌控神道阵法,便意味着,他很可能就是一位神道阵师? 墨画心中微惊。 货真价实的神道阵师…… 必然是个高手! 若有机会,自己一定要会会他,从他身上学点东西,然后再想办法把他给弄死。 神道阵法必须要学。 但神道阵师,绝不能留! 听了邪器师的话,小木头那边,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墨画便继续指导他演下去: “神情带一点绝望……” “你要当自己出不去了,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里了,这辈子都只能做邪器师,而不能成为真正的铸剑师了……” 欧阳木的神情,果然绝望了。 “然后目露沉思,有点纠结……” “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坚持正道,宁死不从,还是退而求其次,为了追求炼器之道,而去铸邪剑……” 这不用说,欧阳木本来就很纠结。 “最后目光坚毅,下定决心……” “哪怕是铸邪剑,也要成为一名无与伦比的邪剑师,铸造天下第一的邪道魔剑,问鼎剑器的无上大道!” 欧阳木自动把“邪剑”两个字,换成了“灵剑”,然后心里果然涌起一股澎湃的冲动。 “是的,没错,自己要做最伟大的铸剑师!” 欧阳木木讷的神情,坚定如山,两只眼睛,迸发出火焰一般的斗志和热情。 那邪器师看得一怔,甚至觉得,此时的欧阳木有些刺眼。 这种对铸剑最纯粹的执念,让他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但转瞬,这些情绪就都被藏了起来。 邪器师点头道:“很好!” 很多时候,人的话会假,但情绪做不了假。 欧阳木的心路历程,几乎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呈现了一遍,这比他嘴上的话更有说服力。 邪器师自认看人很准,不会有错。 他如昨日那般,取出一根白骨递给欧阳木,淡淡道: “将这白骨炼了,与精铁融到一起。既是欧阳家的弟子,炼器手法,你应该都知道,不用我多说……” 这话的语气冷淡,但态度却缓和了许多。 欧阳木迟疑片刻,低头看了看袖子,见墨画传来了一个字:“炼。” 这老妖修的话,说得不对,但其实也没太大错。 人死之后,白骨只是死物,单纯炼掉之后,与精铁融在一起,并不算什么,也不至于一下子,就会堕落成邪器师。 但禁用人血,人皮,人骨炼器…… 这种法度,是道廷严格规定的。 因为一旦不严格规定,就会有人钻空子。 一旦有炼器师,开始用人骨炼器,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习惯,甚至最后会主动去杀人,去灭门,剥人骨以炼器。 勿以恶小而为之。 所以防微杜渐,是必须的。 此时欧阳木情况特殊,他被妖修胁迫,不出点格,炼一点人骨,小命就没了,所以情有可原。 即便在道廷司那里,也是有说法的。 这叫“紧急避险”。 墨画经常跟道廷司典司顾长怀打交道,这种小知识,知道的还是挺多的。 欧阳木放下心来。 “墨师兄懂得多,他让炼,那就炼吧……” 于是他默默接过白骨,按照炼器工艺,安安分分地将白骨炼化,并融到一旁的精铁之中。 老妖修盯着看了一会,放下心来,便转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阴绿的炉火中,白骨一点点融化,与精铁融合…… 一旦炼器,欧阳木就很专注,态度也是一丝不苟。 过了一会,墨画看不下去了,便传书道: “你磨点洋工……” “啊?” 欧阳木一愣。 一旁的老妖修闻声,皱眉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欧阳木摇了摇头,“没什么,失手了……” 炼器失手,再正常不过。 老妖修并不在乎,便转过头,继续盯着自己手中的一副,不知记载了什么的妖皮纸,费心地琢磨着。 但他还是分了一些心神,用来监视欧阳木。 欧阳木又装了一会老实,然后去看传书令,便见墨画传书道: “你墨迹一会儿,别炼那么快,显得自己内心很煎熬,虽决定踏上‘邪剑师’的道路上,但心里一时还没转变过来,所以犹犹豫豫的……” “不然的话,你炼这么快,把这根白骨炼完了,那个老东西,肯定还会让伱炼其他更邪恶的东西……” 欧阳木点了点头。 不愧是墨师兄,考虑得真周到。 这些自己就考虑不到。 于是他面露纠结,炼白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偶尔还皱皱眉头,神色痛苦,甚至会刻意出点小错,显得心不在焉。 这些那老妖修都看在眼里。 他没说什么。 一直到欧阳木将那根白骨炼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老妖修便道: “今日便罢了,明日我再教你别的。” 欧阳木放下了手中,融了死人白骨的精铁,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向那老妖修拱了拱手,但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有妖修进来,将欧阳木领了下去。 欧阳木走后,老妖修拿起那根精铁,只瞥了一眼,便点头道:“是欧阳家的铸剑之法……” 言罢神态颇为感慨。 随后,他又冷笑一声,“磨磨蹭蹭的,想糊弄我……” “不过无妨,”老妖修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意味深长,喃喃道:“能替我,把剑炼出来就行……” 老妖修说完,又掏出妖皮纸,手指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上面的图画,目光视若珍宝。 墨画隔得远,角度也不好,隐隐约约的,根本看不清这妖皮纸上,画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趁机靠近看看,但觉得有风险,便还是算了。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墨画又悄无声息地远路返回。 他先回到自己的阵枢密室。 如今,这间万妖谷内尘封许久的密室,已经成了他的“据点”。 墨画先给荀子悠长老,汇报了一下情况,让他们心中有个底。 而后又将已知的所有情报,都汇总了一下。 随后墨画挠了挠头,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已经在这个万妖谷里,待得很久了…… 他自己倒没关系,一直混下去都没事,但小木头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被抓来的,待得越久,情况越不利。 而且,墨画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宗门弟子。 他还要上课的。 虽然荀长老那边可以替他请假,但请假太多也不好,功课会落下的。 更何况,还有荀老先生。 事到如今,荀老先生那边,可能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就更不能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墨画点了点头。 “要加快动作了……” 现在的进度,还是太慢了。 万妖谷这么大,等自己摸透了,还不知要等多久。 “先把小木头三人救出去,然后按老规矩,喊荀长老来将万妖谷推平,自己回过头来,再慢慢薅羊毛……” …… 万妖谷外。 荀子悠看着面前的血色山谷,皱紧了眉头。 这些时日,他带着内门的长老和弟子,驻守在外面,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但面前有白骨血溪隔着,他们过不去。 荀子悠请了太虚门内,三品阵师长老过来看了。 几个阵师长老,研究了数日,神色一开始迷茫,随后却越来越凝重。 “子悠,这是养祟之地。” 太虚门内,一位温文儒雅的阵法长老道。 这位阵法长老,也是荀老先生的后辈,姓荀,名子贤,乃是太虚门内门中,顶尖的三品阵法长老之一。 “豢养邪祟?” 荀子悠一怔。 “不错。”荀子贤道,“你之前说的没错,墨画那孩子的眼光,也真的挺毒辣的,大体上的东西,他都看出来了……” 荀子贤叹道:“这里的确布了邪阵,以白骨为媒,血水为墨,构成了‘养祟’之地。” “但墨画毕竟只是二品阵师,虽然天赋和能力都……惊才绝艳……” 荀子贤用了“惊才绝艳”四个字。 他是金丹境,家学渊源的三品阵法长老,见多识广。 可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墨画的阵法天赋,有些匪夷所思。 甚至,正因他家学渊源,见多识广,才真正明白,这“惊才绝艳”四个字,用在墨画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这在座的一众长老和弟子,没有阵法家学,不精通阵法,几乎不可能明白,墨画的阵法造诣,究竟有多离谱。 但话说回来,墨画毕竟还只是二品阵师。 荀子贤道:“受限于修为境界和阵师品阶,有些地方,墨画这孩子,他还看不透。” 当然,这是境界带来的阵法格局的问题,不怪他…… 荀子贤心里默默找补道。 “什么意思?”荀子悠问道。 荀子悠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万妖谷,语气凝重道: “这个万妖谷,是以一个大型阵法贯穿整体的邪道建筑,这些邪阵,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且,这个建制十分特殊,必得自于某类传承悠久的魔道妖门,若我所料不差,应该就是……” “万妖山?”荀子悠接口道。 他是太虚门长老,对这些魔道巨擘,知道的还是不少的。 荀子贤颔首。 荀子悠皱眉,“竟然是万妖山……” 可虽有他又疑惑道:“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这个邪阵,竟然这么厉害?是二品还是三品?我们这一众金丹境的长老,都不能强冲过去?” 荀子贤道:“我不想对牛弹琴,你只要知道,暂时过不去就行了。” 他模样儒雅,但有时候说话,也比较气人。 阵师都有这种倨傲的毛病。 相较而言,墨画就显得“可爱”太多了。 荀子悠叹气,“你就说得简单些,让我大概明白就行……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平日,我就不刨根究底了,但现在情况特殊,你好歹跟我说说。” 荀子贤沉默了下,觉得有点道理,沉思片刻,指着面前的血溪白骨之地,说道: “这前面,养着众多邪祟。” “这我知道,你和墨画都说过。”荀子悠道。 “但这些邪祟,其实并不养在这里。” 荀子悠一怔,“什么意思?” 荀子贤皱眉,“这内在的原理,我没见到具体的阵图,不太好断言,但目测,这里的阵法,是虚实相间的。” “虚实相间?” 荀子贤道:“借某种伟力,将现世与神念,初步映照融合,并通过阵法构建出来。” 现实与神念映照融合? 荀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得是什么层次的伟力?” 荀子贤摇了摇头,目光凝重。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不好明说。 而且其中一部分,涉及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斩神”的隐秘,他之前做阵师的时候,也对神念之道感兴趣,还研究过一点点神念之法。 但神念的法门,太过艰深苛刻,他走不通。 而且有些传闻,真假难辨,他也没办法断言。 “你说这是大型阵法,应该不会是……大阵吧?”荀子悠有些担忧。 “不会,大阵哪有那么好建。”荀子贤道。 “这就好……”荀子悠松口气,随后又问,“那这阵法,你能解么?” 荀子贤叹道:“我要是能解,早就解了。” 而后他又露出一种,不屑于对牛弹琴,但又不得不对牛弹琴的神色: “况且,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这套阵法,以神念为构成的根基,真正的阵媒,阵纹,阵枢和阵眼,都藏在万妖谷深处。” “面前的邪祟,看似近在眼前,你若贸然过去,它们也会吞你的神识。” “但其本体,其实根本不在这里。” “这是养邪之地,但却只是真正养邪之地的投影,我们根本不知,这些邪祟被‘豢养’在哪里……” 这套话,荀子贤说了不止一次。 但荀子悠其实还是没太明白,所以尽管荀子贤又说了一遍,他还是似懂非懂。 不过,他不好明说,只能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皱眉,“这么诡异的阵法,究竟是何来历?” 荀子贤神情肃然,皱眉沉思,忽而问道: “墨画那孩子,是不是跟你提过‘神道阵法’?” “嗯。”荀子悠点头,而后问道:“这是‘神道阵法’?” 荀子贤斟酌再三,叹了口气,“很像……但我也说不准,神道阵法已经近乎失传了,别说完整阵图,就是一些残缺的记载,都寥寥无几。” “但如果,这真是神道阵法的话……” 荀子贤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语气也严肃了许多,“那这万妖谷里,很有可能藏着一整脉,极其高深的神道阵法传承。” “否则,必然不可能构建出,如此完备,如此精妙,如此格局庞大的神道阵法体系……” “而能布下这等规模宏大,近乎失传的神道阵法的阵师,估计也……十分可怕……” 荀子悠神情一变,“那墨画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荀子贤点头,叹道:“把老祖给你的虚空剑令捏在手里,一旦出了意外,绝对不要省。” 荀子悠郑重点头。 随后他想起来,要把这些也告诉墨画。 墨画在里面,多知道点,总归多点用处。 只是这些字实在太多了,而且元磁感应受干扰,一时半会,也发不出去,要么发出去了,就是断断续续的。 他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发。 …… 万妖谷内。 墨画收到了消息,但消息时有时无,墨迹黏连成一块,暂时分不清。 大片文字,如果不连在一起看,很容易产生歧义。 他便打算之后再看。 而很快,欧阳木又开始在墨画的指导下,跟着老妖修学炼邪剑了。 具体的炼器工艺,墨画自然不如欧阳木精通。 但材料能用,哪些手法有问题,哪些会邪念入脑,墨画倒是分得一清二楚。 欧阳木因此炼得有些敷衍。 但那老妖修,竟似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在意。 如此炼了一会,老妖修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中,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锋利: “我现在,教你铸剑骨。” 欧阳木皱眉。 其他可以糊弄,但剑骨这种东西,是铸剑的核心,是正是邪,泾渭分明,根本敷衍不了。 欧阳木道:“我会铸剑骨……” “不,你不会。”老妖修阴沉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教你炼的,可不是一般的剑骨,而是……” 老妖修顿了一下,浑浊的目光异常深邃,语气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晋升金丹用的……本命法宝的剑骨!”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二章 法宝 晋升金丹! 本命法宝! 墨画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阴森邪异的炼器室内,欧阳木也神色震惊,随后他摇头道: “我才筑基中期,还不能铸本命法宝的剑骨。” 老妖修淡淡道:“所以我说了,我来教你,你在一旁看着,好好学就好。” 欧阳木正神色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时,墨画便传书道: “让他教!” 这可是好机会。 不只是让小木头学习炼器,学习铸剑骨,自己还能偷听到一些晋升金丹,铸本命法宝的要诀。 这个老妖修,看样子有点东西。 墨画的吩咐,欧阳木自然照做。 他如今受过了墨画的指点,演技有所长进,脸上故作纠结,似乎下不了决心,踌躇了许久,最后才叹了口气,道: “好,我学!” 老妖修并不意外。 作为一个铸剑师,学习铸造本命剑骨的机会摆在眼前,根本不可能拒绝。 如何温养,祭炼本命法宝,乾学州界内,是个宗门都会教。 但如何锻剑骨,以剑骨为核心,从无到有,铸造本命法宝的胚子…… 这可是铸剑的绝密之一。 即便是那些专精炼器的十二流宗门,也不会在外门传授这些东西。 “本命法宝的来历,你知道吧?”老妖修声音嘶哑问道。 这个欧阳木自然知道。 他是铸剑传承悠久的太阿门弟子,更是欧阳家嫡系,从小耳濡目染,对铸剑,金丹,法宝之类的东西,早已烂熟于胸。 欧阳木刚想点头,余光一瞥,就见衣袖上,墨画给他传书道: “说你不知道!” 法宝这些事,欧阳木是铸剑世家出身,自然一清二楚。 但墨画却是稀里糊涂的。 偶尔宗门之内,教习授课,涉及一些法宝的知识,要么觉得为时尚早,不会多说; 要么觉得,在座的都是世家子弟,家学渊源,应该都明白,所以基本都是一语带过。 墨画想问,有时也无从问起。 而且,这個老妖修,看样子知道得不少,估计跟宗门内传授的,也会有些不同。 现在刚好让这老妖修给自己讲讲。 欧阳木神情微怔,心中不解。 这些有关法宝的基础知识,不是人人都知道么? “神通广大”,“学识渊博”的墨师兄,为什么要让自己说不知道…… 欧阳木不太明白。 不过墨师兄行事,向来有其深意,自己照做便是。 欧阳木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说法宝的事,自己还不大清楚,便见那老妖修一声冷哼。 “犹犹豫豫的,必是学艺不精,肚子里没货……” 老妖修神情不悦,“连这些基础的炼器知识都不甚了然,太阿门,当真是舍本逐末,一代不如一代了……” 欧阳木不服,但也并未反驳。 这老妖修这么认为,也省得自己解释了。 老妖修又看了欧阳木一眼,冷哼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既然学艺不精,那我便从头到尾,教你一遍……” “你千万记住。” 欧阳木点了点头。 正在偷听的墨画,也点了点头。 老妖修咳嗽了一声,似乎身老力疲,不能久站,便佝偻着身子,找了个石椅坐下,取出一枚白骨在手中摩挲着,而后缓缓开口道: “但凡修士,若突破金丹,必先铸本命法宝……” “突破之前,事先准备好本命法宝的胚胎,待突破金丹,灵力结晶之时,将法宝胚胎与结丹的灵力融为一体。” “炼气境灵力如气,筑基境灵力如汞,金丹境灵力结晶……” “唯有结晶的灵力,才能与固化的法宝,完全融合,彼此契合一体……” “自此之后,这法宝便专属于你一人,灵力感应,性命同修,强则同强,损则俱损。” “而这本命法宝的胚胎,有诸多讲究……” 老妖修缓缓直了下身子,稍稍舒适了些,这才接着道: “大世家子弟,大多以世家传承的极品灵器,作为本命法宝的胚子。” “这类灵器传承悠久,所用金石玉料,极为名贵,技艺臻至化境,千锤百炼,方可成器……” “而且与世家珍藏的功法道法,一脉相承,互相契合,是世家传承体系中紧密配套的一部分,是最极品的本命法宝胚子……” “中等世家,传承的灵器要次一些。” “小家族更次,甚至大多数小家族,根本没有传承灵器,只能用普通灵器替代。” “至于散修,能结丹的都寥寥无几,更别侈谈本命法宝的品质了……” 老妖修微微叹气,目光复杂,“这便是,世家大族间真正的‘传承壁垒’,从修行法门的传承,到修道资源的垄断,严丝合缝,紧密契合。” “小家族,乃至一般散修,即便能结丹,其传承底蕴和灵石财力匮乏,必定炼不出什么能入眼的本命法宝。” “即便侥幸,炼成了上好的胚子,养成了上品的法宝,但传承不成体系,功法和道法不配套,与世家子弟相比,还是相距甚远……” “而本命法宝不行,即便修成了金丹,也会远远落于人后,几乎无法与世家大族的子弟相提并论,更别说一争高下了……” 欧阳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是世家出身,对这种事,感触不深。 但墨画的心中就很是感叹了。 “修道壁垒森严……” 果然不是一句假话。 表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底层的散修,每往上爬一步,都会被这些壁垒,硬生生撞上一次,头破血流。 老妖修继续道:“这是正道修本命法宝的法子……” “妖道魔道尸道邪道,也大体类似,就是用极品的魔道传承邪器,来温养本命魔道法宝。” “但除此之外,另有很多不同。” “毕竟这世间,正道的路,千篇一律,魔道的路,样多得是。” “有铸邪器的,有铸妖器的,有铸魔器的……” “有将妖邪魔器,当成宠物,养在体内,并以自身血肉饲养的……” “也有将本命邪器的胚子,与自身融为一体,当成自己身体一部分的……” “此外还有……” 老妖修顿了下,没再说下去,而是淡淡道:“……此外还有很多,手段异类,不一而足。” 这些魔道手段,欧阳木听着面色微微发白。 老妖修看着他,声音嘶哑道:“邪器之道,博大精深,我会慢慢教伱的。” “一开始或许不适应,慢慢地,就会习惯了……” “这世间,除了自己的神魂,血肉皮囊,包括其他人的肢体骨骼,不过都是外物,是死物。” “妖兽死了,一身材料,能拿来炼器。” “人死了,怎么就不能炼了?” “下面,你跟着我学……” 老妖修说完,自顾自取出一截森白色的脊骨,丢进血池之中,淬了人血,又放于阴绿色炉火中烘烤,待其血色融于骨髓,便取出锻造…… 这个流程很繁琐。 墨画只能看懂个大概。 欧阳木则跟着打下手,同时也记着墨画说过的话,将老妖修的炼器手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择其善者而学之,其不善者而弃之。 一些太邪异的炼器手段,墨画没让欧阳木动手。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老妖修也没有强迫。 欧阳木不愿做的,他都一一做了。 只有一些边角料,不会“脏了手”的工序,他才会默默留给欧阳木去做。 墨画微微皱眉。 “这个老东西,有点古怪……” 就这样直到结束,这老妖修虽然一直都在“指导”欧阳木炼邪器,但并不曾真的难为他。 将那根脊骨淬完血之后,欧阳木就回牢里去了。 墨画也回了自己的密室。 他盘腿坐在地上,皱眉沉思,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似乎都忽视了法宝的问题。 自从进了太虚门,他就一直忙忙碌碌的。 又要抓罪修,又要赚功勋,又要学阵法,又要猎妖,又要想办法吃邪祟……等等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回过神一想,这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宝好。 假如要结丹,自己要用什么做本命法宝? 其他同门弟子,都是家族长辈提前规划好的。 从自身功法,所修的上乘道法,再到传承灵器,以及本命法宝,都是一脉相承下来的。 他们不需要自己考虑,只需要按照宗族惯例,或是长辈指点,按部就班来就是了。 但自己不一样…… 墨画叹气。 他又没家族传承。 离家之时,爹娘都只是炼气,自己还是一家三口之中,第一个筑基的,哪里来的金丹传承。 至于师承…… 墨画有些伤感。 师父遭逢大劫,现在生死未卜,也不曾提过金丹之后的事。 “纳子戒?” 墨画眼睛一亮,将右手大拇指上的纳子戒翻了一遍。 可遗憾的是,纳子戒中,并没有“突然出现”什么灵器法宝之类的东西。 “师父没给我留……” 想想也是,师父又不是神仙,纳子戒也不是百宝盒,怎么可能想什么有什么。 墨画琢磨了一会。 “师父没给我留东西,也没告诉我相关的修道知识,那就是……” “想考验我?” “不限制我的选择,让我自由发挥?” “让我自己去思考,去抉择,什么东西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本命法宝?”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有些为难。 可自己这么穷,拿什么来做本命法宝呢? 传承灵器? 太贵了,而且即便有传承灵器,与自己的功法道法也不匹配,估计也没法跟同门天骄们比。 普通灵器,就更不用说了。 天生就差了一大截。 还有,自己现在已经筑基中期了。 即便有了极品的灵器胚子,也没多少时间温养了。 按那老妖修的说法,本命法宝的胚子,温养的时间越长,与自己的灵力越契合,将来炼成法宝,驱如臂使,威力才更强。 “麻烦了……” 墨画眉头紧皱,忽而灵机一动。 他闭上双眼,神识沉入识海,来到道碑面前,伸手拍了拍道碑,悄悄问道: “你愿意做我的本命法宝么?” 道碑沉默如山,都不稀罕理他。 墨画撇了撇嘴,“小气鬼,看不起人……” 不过想来也是。 道碑这么神秘,而且虚无玄妙,似乎蕴含着某种大道神韵,连邪神都畏惧,估计来头大得很。 这么大来头,就算给自己当本命法宝,自己也不敢要。 自己可没那么大的命格。 一念及此,墨画心态平和了许多,对道碑道歉道: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道碑依旧沉默,不过有一丝轻微的颤鸣。 似乎对墨画的“自知之明”,很是满意。 “道碑也不行……” 墨画叹了口气。 “罢了,先这样吧,有空再慢慢考虑,反正已经晚了很多,也不急于这一时。” 再者说,自己灵力和血气的根基,本就差了别人——尤其是同门的天骄太多,也不怕再差这一点了。 这么一想,墨画心里忽然好受多了。 摆烂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更何况,自己是神识证道,不必强行跟这些宗门天骄,“卷”灵力血气灵器法宝这种先天劣势的东西。 能凑合凑合,突破境界,结成金丹就行。 墨画点头。 他又取出太虚令。 太虚令上,有荀长老传来的一大段文字。 万妖谷中,元磁信号弱,所以这些文字,完整传过来费了不少时间。 墨画读了一遍,心中有些震惊。 “虚实伟力,现世与神念融合……” “血溪白骨之地,并非真正豢养妖祟的地方,真正的秘密,隐藏在深处。” “整个万妖谷,是一个大型阵法贯穿的神道建筑……” “万妖谷内,有着一整脉,极其高深的神道阵法传承……” …… 这位阵法长老,是个高手! 万妖谷的阵法,自己的确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但理解得不够透彻。 而且有些细节,自己压根没注意到。 这就是修为境界所带来的,阵法视野和认知格局上的差异。 而且…… 一整脉,极高深的神道阵法传承! 墨画眼眸一亮。 这里的神道阵法传承,可能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 机会难得,随即墨画就“虚实伟力,现世与神念融合,阵法格局,神道阵法秘闻”等等一些问题,传书给了荀子悠,简单询问了一下。 荀子悠看了之后,头皮发麻。 “这些阵法问题,他一个筑基弟子,怎么问得出来的……” 荀子悠心中腹诽,但他答不上来,便去问荀子贤。 荀子贤听到这些问题,眼眸微亮,一一答了。 荀子悠又转述给墨画。 墨画之后又问,荀子悠没办法,又只能问荀子贤,最后荀子贤不耐烦了,伸手道: “把你的太虚令给我。” 荀子悠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长老令牌,给了荀子贤。 之后,荀子贤就跟墨画聊了一会。 两人就阵法问题,互相交流意见,相谈甚欢,把荀子悠晾在了一边,完全给忘掉了。 荀子贤也不再是那副“我不想对牛弹琴”的气人模样,反倒兴致勃勃,谈性甚浓。 荀子悠无奈地叹了口气。 末了,两人说完。 荀子贤把太虚长老令交还给荀子悠,感叹道,“是个极好的苗子,阵法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后,他又看了眼万妖谷,神情肃然,“这孩子,可绝不能折损在这万妖谷内。” 荀子悠默默白了他一眼,心道废话,这还用你说?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 如此已然僵持了数日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有转机。 …… 万妖谷内,墨画与荀子贤长老聊了一会,受益匪浅。 尽管荀子贤长老,阵法造诣远不如荀老先生,但对阵法的理解,以及一些阵法的阅历和见闻上,也都有独到之处。 墨画心中感慨,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不能小觑任何一位阵师,要心怀谦逊,多思多学多问才好。 此外,就是荀子贤长老提供的,一些关于万妖谷内“神道阵法”的猜测。 一番交谈之后,墨画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但暂时还不好确定…… 次日,万妖狱的邪器室内。 身为邪器师的老妖修,依旧在教欧阳木炼剑骨,铸邪剑。 欧阳木站在血池与骨炉间,也老老实实地炼着剑。 邪器室外,金贵目光如毒蛇,窥视了一会,见欧阳木不曾偷懒,且的确是在一点点,深入锻造邪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旦欧阳木入了妖道,变成邪剑师,一切就好办了……” 金贵不动声色,转身离开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表面看来,欧阳木的确全程参与了。 但实际上,真正邪道的炼器工序,他一点也没上过手。 既有墨画教他的“圆滑规避”的原因,也有那老妖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墨画有些奇怪,便对欧阳木传书道: “问一下这老东西,跟欧阳家是什么关系。” 欧阳木一怔,微微点头,随后转过头,对那老妖修道:“老东……” 受墨画的影响,他差点就把“老东西”三个字说出口了。 欧阳木咳嗽了一声,换了个称谓,低声道: “老前辈,您跟我们欧阳家,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老妖修身子一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身上泛出浓烈的戾气与不甘。 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凝。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阴毒森绿的炉火,咯吱咯吱地烧着,传出令人压抑的声响。 欧阳木咽了下唾沫,微微垂下眼帘,瞥了一眼衣袖,而后嗫嚅道: “您……不愿说,就算了……” 老妖修蓦然转头,浑浊的目光,看了欧阳木一眼,神色怅然,而且掺杂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欧阳木松了口气,刚想把手中的白骨放下。 老妖修便道:“手别停。” “哦……” 欧阳木一怔,而后继续就着炉火,炼起白骨来。 老妖修枯坐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最后缓缓开口道: “此事说来话长……”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与欧阳家有些渊源,而且,我曾经的确就是……” 说到这里,老妖修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咬牙道: “……是欧阳家的弟子!” 欧阳木神色一变。 欧阳家的弟子! 果然! 随后他既惊且怒。 堂堂太阿门欧阳家,竟从数百年前开始,就有人被妖修抓来,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被逼迫着助“妖”为虐,为这些凶残的妖修,炼制血腥的邪剑。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三章 剑骨 欧阳木又看了眼老妖修,神色感慨。 这么算起来,这位被困在妖修巢穴的老邪器师,应该算得上是自己同门同族的,真正的……家族前辈? 而且几百年了,估计辈分比自己高不少。 欧阳木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丝敬重之情。 老妖修看了眼欧阳木,神色复杂,目光惆怅道: “当年,我也与你这般,有不俗的炼器天赋,但为人木讷,寡言少语,成天只知道铸剑,将铸造一把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仙剑,视为毕生所愿……” “仙剑啊……” 老妖修神色怅然,“那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知这两个字,是何等的遥不可及,何等的……让人绝望。” 随后他自嘲一笑,“我辈自称修士,修的是仙,但‘仙’是什么,至今没人知晓。” “凡事只要跟‘仙’字沾边,也都深邃可怖,不可名状……” 欧阳木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他也的确,将铸造“仙剑”,视为毕生的修道梦想。 但他修道越深,铸剑越多,反倒越觉得仙字高不可攀。 自己今生今世,或许都沾不到“仙剑”的边。 别说能亲手铸成了,就是看上一眼,恐怕都是莫大的奢侈。 老妖修浑浊的目光,默默看了欧阳木一眼,心思复杂难明,末了叹了口气,继续道: “数百年前,我还是太阿门人,是……欧阳家的弟子。” “彼时欧阳家,就已经开始筹谋改弦更张,不再主修铸剑,而是以铸剑为辅,以剑法为主,走上开拓剑诀,成为真正剑道宗门的道路。” “但我不愿修剑法,我只想铸剑。” “别人舍剑器,学剑法,我仍一门心思,昼夜不辍,苦心钻研铸剑之法。” “在宗门不受器重,也无所谓,只要能让我铸剑就成……” 老妖修说到这里,忍不住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几声,咳出了血。 但他也不在乎,而是默默擦干血迹,继续道: “原本以为,我会在太阿门内,一直这样学炼器,练铸剑,一直到老,却没想到……” 老妖修神情苦涩,“一次进山狩猎,我却误入了,万妖谷外的那片密林,没了方向……” “几个妖修发现了我,他们开始追杀我,我修为不够,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擒住。” “他们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本想吃我,但发现我有铸剑的本事,便留了我一命,让我为他们铸邪剑。” “我……别无选择。” 老妖修神色木然,“在宗门的时候,我也曾以为,我是一个道心坚定的正道修士,以为面对妖魔,我也能秉持正道,视死如归。” “但真正面对那些狞笑的妖修时,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对我自己,一无所知。” “我……是一个懦夫。” 老妖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冷漠,似乎这么多年非人的煎熬,已然磨平了自尊,接受了无奈的现实。 欧阳木面露同情,“老……前辈,这不怪您。” 老妖修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也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如今再论这些是非对错,已经没意义了……” 欧阳木想安慰他几句。 可他口拙,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老妖修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妥协了,我投降了,我背叛了自己的宗门,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也背叛了自己的剑道。”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一個妖修,成了一个邪剑师。” “我舍弃了以往的身份,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万妖狱中,与妖兽作伴,与妖修为伍,用人骨,人肉,人血来炼器,迄今为止,不知为这些妖修,炼制了多少柄邪剑。更不知这些邪剑,被这些妖修催使着,杀了多少人……” 老妖修笑了一下,口中带血,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得。 欧阳木心情复杂。 铸剑师是这样的,即便是正道的铸剑师,也都决定不了你铸造出的剑器,是被人拿来除魔行善,还是滥杀作恶。 更别说铸造邪剑的邪器师了。 “而如今,我大限将至,这一辈子铸了不少的罪孽,也总算是……有个头了……” 老妖修说到这里,看了眼欧阳木,“但临死前,我还有心愿,我这辈子,几乎都被困在这万妖狱中,不知年岁,不知昼夜,无时无刻不在钻研着炼器……” “这些炼器手法,有正有邪,到最后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但是,无论正邪,都是我这辈子的心血,我必须将它传下去,否则死不瞑目。” 老妖修盯着欧阳木,目光深邃: “整个万妖狱,我能传的人,只有你。” 欧阳木一怔,神色踌躇。 若是正道铸剑之法,他自然会感恩戴德。 但这位老前辈,是邪剑师,其一身技艺,大抵都是血腥邪异的铸剑之法。 他根本不想学。 正不知怎么办时,他便习惯性低头,瞥了一眼衣袖,而后心中便有了底气。 “承蒙前辈厚爱……”欧阳木神色又“纠结”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学……” 老妖修长长舒了口气,整个身子都轻松了几分。 随后他神情带了几分倨傲,对欧阳木道: “我师承太阿门欧阳家,这一身铸剑技艺,是千锤百炼,一点点锻造而来……” “至少在二品炼器的范畴内,我自认不比任何铸剑师差。” “对本命法宝的研究,我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你学了我的这身本事,必是同境界的佼佼者,即便出不了万妖狱,只能与这些妖修为伍,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再凶恶的妖修,也不敢怠慢于你……”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在这万妖狱结丹,成为三品邪剑师……” 老妖修目露一缕希冀,缓缓道:“公子甚至会放你出去,让你成为心腹,在外为他效力。” “外面的日子,就逍遥多了……” 欧阳木神色惊诧,“还能出去?” 老妖修颔首,“伱能结丹就行。” “只是,”他随后又叹了口气,“结丹谈何容易,这万妖狱里,这么多妖修,数百年来,也没几个能结丹的。” “虽然有资源不足,功法缺陷,妖力易失控的缘故,但也足以看出,结丹之难。” “不过,好歹是个念想……” 欧阳木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用余光,看了眼衣袖,按墨画的吩咐问道: “老前辈,您说为‘公子’效力……这个‘公子’是谁?” 谁知欧阳木一提及公子,老妖修神色立马沉了起来,颤声道: “不要打听,也最好不要知道,你只需知道,在这万妖狱里,一切遵从公子的命令就是,不要太过好奇,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欧阳木心中一凛,点头道: “我知道了。” 老妖修神色稍缓,便道:“从明日开始,我便正式开始,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你,首当其冲的,便是……” “……铸本命邪剑!” “嗯。”欧阳木神情有些淡然。 老妖修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嘴上虽答应了做邪剑师,但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 “你姓欧阳,与我同出一门,亦同出一族,我也不愿为难你。” “这样吧,明日你过来,我先从正道的炼器手段教你,学完之后,你再慢慢由正入邪,炼邪器,铸邪剑……” “万妖谷是凶地,我身不由己,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之后的事,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欧阳木一怔,随后心生感激,拱手道: “多谢老前辈。” 这老妖修漠然地摆了摆手,“少说些虚情假意的话,走吧,明日再过来。” 欧阳木行了一礼,而后便告辞了,被一个妖修押着,返回了监牢。 邪器室内,便只留下这老妖修一人。 “太阿……” 他声音枯哑,如老树昏鸦,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而后猛然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老妖修伸手捂嘴,但慢了一步,嘴里已咳出了鲜血。 他连忙从储物袋中,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大堆或红或白的丹药,囫囵吞进了口中。 过了一会,咳嗽有所缓和。 老妖修佝偻的身子,缓缓坐了下来,歪着脑袋,盯着白骨炼器炉中阴森的炉火,浑浊的目光中,有莫名的光彩。 墨画皱了皱眉,而后缓缓离开了。 他去了一趟监牢。 监牢内,欧阳木正和令狐笑低声聊着什么。 宋渐在一旁偷偷吃东西。 吃的是墨画给他的肉干,因为得之不易,他吃得小心翼翼,一点点撕下来,丢在嘴里嚼着。 看守的妖修不在,墨画现出身形。 监牢里的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墨画来无影去无踪,真的跟“鬼”一样。 几人简单聊了一句,欧阳木有些感慨道:“那位老前辈,竟是欧阳家的人……” “也不知他能不能帮我们逃出去……” 墨画摇了摇头,“别想了。” 欧阳木不太明白。 墨画道:“那个老东西,是个老骗子,他说的话,是骗你的。” 欧阳木愣了愣,“他不是欧阳家的人?” “这倒不好说,”墨画沉吟道,“那老东西,十句话里,八九句都是假的,顶多只有一两句是真的。” “他是太阿门欧阳家的弟子,这句话可能是真的。但其他的话,有一句算一句,都十分可疑。” “你想想看……”墨画说道: “万妖谷外的密林,十分凶险,他一个炼器师,没事一个人跑到密林里做什么?” “而且那密林之中有阵法,神识不辨方向,修士如此,妖修也是如此。” “若只是简单进了密林,怎么可能好巧不巧,就会撞上一群妖修?” “妖修若是饥渴难耐,碰到他这个人,必然早就分着吃了,岂会留着他这个铸剑师?” “他会不会铸剑这种事,除非他自己主动说,不然妖修大概率也不会知道?” “还有,他困在这万妖狱里数百年,茹毛饮血,不知生吃了多少血肉,人性早泯灭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会顾念什么同门同族的情义?” “同出一门,亦同出一族,又能如何?” “所以说,那个老东西,嘴里的话听着都没问题,但细细想来,都有不少瑕疵……” 当然,这也只是墨画明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是他在听那老妖修说话时,神识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老妖修的神念有些不同寻常的波动。 似乎动着什么别样的心思。 此外,就是来自因果的直觉。 老妖修说话的时候,因果线有些紊乱。 墨画近乎本能地便察觉到,他的这些话里,恐怕有些蹊跷。 单纯的小木头,默默张大了嘴巴,同时心中忍不住困惑: 小师兄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他心里得藏着多少个心眼啊…… 一旁的令狐笑闻言皱眉,“这个老妖修,若别有所图,木师弟岂不是危险了?” “是。”墨画点头,“不过说起来,你们从来也没安全过。无论是金贵,还是那个老妖修,还是背后的公子,都在打你们的主意。” 迄今为止,妖修们明里暗里,已经用了不少手段了。 现在明面上,只针对了小木头。 但这大概只是开始,令狐笑和宋渐,也不可能幸免。 根据墨画这些时日,窃听到的情报来看。 三人中,令狐笑的处境,要稍微好些。 他剑心通明,是冲虚门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无论入正入魔,都是个“宝贝”。 妖修虽然也断了令狐笑的小指,但态度颇为恭敬,显然不敢轻易得罪。 按墨画的猜测。 这些妖修,大概率是想直接让令狐笑,上那艘公子们的“船”,用“衣炮弹”来引诱他,腐蚀他,让他堕落,从而一起沦为妖魔,同流合污。 至于船上,到底有什么衣炮弹。 自己还单纯,见识比较少,暂时想象不到。 但是宋渐…… 墨画回头看了眼,还在啃肉干的宋渐,心里有一丢丢同情。 宋渐是人质。 这些妖修,估计都未必想“同化”他。 说不定哪天,直接把他给噶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渐察觉到了墨画的目光,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了,似乎不想看到墨画,但还是默默嚼着肉干。 墨画心中叹道: “算了吧,这可怜孩子,就不跟他说了,免得他知道后,连肉干都吃不下去了。” 另一边,欧阳木则有些难过。 他还以为,那老妖修当真是不忘太阿门,心系家族,想将毕生所学的铸剑之法,传授给自己。 人心果然险恶…… “墨师兄,那我该怎么办?他教我铸剑,我还要学么?” 墨画琢磨片刻,点头道:“要学。”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把我刚才说的话给忘了,还把那个老东西,当成你欧阳家一个虽误入歧途,但死期将近,心中存了一丝善念的老前辈。” “他教你的东西,你正常学,反正不学白不学。” “遇到其他情况,再见机行事,到时候我会教你……”墨画道。 “好的,墨师兄。”欧阳木连连点头。 “不过,”欧阳木有些疑惑,“那个老妖修,到底有什么打算?”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 “到时候,就知道了……” …… 次日,邪器室内。 老妖修又在看他的那张妖皮纸。 欧阳木在炼白骨,融精铁。 待白骨融好后,老妖修收起妖皮纸,声音苍老道:“差不多了,我这便教你,如何铸本命剑骨。” “是。”欧阳木记着墨画的吩咐,点头道。 老妖修神色郑重,缓缓道: “凡剑,必有骨。” “这个骨,指的是剑的根骨,剑的‘脊梁’,未必真就是‘骸骨’。” “视铸剑传承而分,剑骨的材质,可以是金玉,银侣,铜铁,也可以是木石类灵物,当然,同样可以是妖骨,兽骨,乃至人骨等骸骨……” “一般灵剑的剑骨,讲究没那么多。” “但本命剑胚,要温养成灵力相融,性命相关的本命法宝,对剑骨的要求,就极为严苛了。” “甚至,剑骨本身,直接决定了本命灵剑法宝的最终品质。” “上好的骨,才能铸上好的剑。” “没有根骨的剑,不过废铁罢了……” 说完,老妖修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截长长的脊骨,目光郑重道: “这便是,用来铸剑骨的材料。” 欧阳木看了骨头上的血色,神色微变,“这是……人骨?” 老妖修无所谓道:“人骨又如何,妖骨又怎样?能铸成上等剑骨的骸骨,便是好骨头……” “你要学着,一点点摒弃掉这些事关正邪的迂腐的想法,不然以后,如何在万妖狱立足?” 欧阳木嗫嚅道:“是,前辈……” 老妖修神情微霁,“我来锻造,你在一旁看着。” “嗯。” 而后老妖修,便开始带着欧阳木,正式学“铸剑骨”。 这一套工序,十分繁琐,对炼器手法要求极高。 墨画看不大懂。 炼器的技艺,他只懂一些理论上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一些阵图设计的知识。 真正炼起器来,他菜得不行。 二品的炼器锤,他都抡得够呛。 所以,老妖修教小木头铸剑,他也就只能从旁看看。 不过,炼器技艺,墨画虽不太懂,但另外一件事,他却十分在意: “这根用来铸造‘剑骨’的人骨,究竟是谁的?” “这根人骨,被这老妖修珍而重之地藏着,特意留来炼制本命剑骨,说明这人骨的来历,必然不简单……” 墨画盯着那身形佝偻的老妖修看了看,忽而心底一寒。 这根骨头,不会就是…… 这老妖修自己的脊骨吧? 他抽了自己的脊骨,用来铸本命剑骨? 墨画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铸剑法? 未免也太狠了。 墨画又盯着那老妖修弯曲的,仿佛被抽了骨头的身形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 邪修杀人,剥骨铸剑,还只是对别人狠,但这个老东西,他是对自己狠…… “但是,用自己的骨头铸剑,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墨画不太理解。 邪器室内,老妖修淬血,融铁,锻骨……一气呵成,炼器手艺,的确炉火纯青。 欧阳木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时也在琢磨着,有哪些手段,是自己能学的。 如此铸了一会之后,老妖修便道: “接下来的铸剑工序,是血祭的手法,你若不想学,可以不看。” 欧阳木迟疑片刻,缓缓点头。 老妖修取出一截精铁,递给欧阳木,“将这精铁,拿去那边的血池里淬一下,待会要用到。” “是,前辈。” 欧阳木接过精铁,走到一旁,放在鲜血池子里淬血。 老妖修看了一眼欧阳木,目光审慎,而后枯老的手,自储物袋缓缓取出了一支笔。 之后,他用这支笔,开始在剑骨之上,画着什么,动作十分隐晦。 只是他虽支开了欧阳木,避开了欧阳木的目光,但没避开墨画。 墨画从他取出笔的时候,心里就有些震惊。 这个邪剑师,不抡锤子,改用笔了? 他要画什么? 墨画十分好奇,随后屏气凝神,歪着脑袋,盯着看了一会,忽而瞳孔一缩,心神俱震。 这个精通铸剑的老妖修,他在剑骨上偷偷摸摸画下的,竟然是…… 神道阵纹?!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四章 杀局 离了大谱了。 他一个铸剑师,怎么会画阵法? 若是画剑阵也便罢了,怎么画的会是近乎失传的神道阵纹? 他是怎么学会的? 神道阵法这么不值钱? 墨画一时疑惑重重。 他又眯着眼,盯着那行迹鬼祟的老妖修,尤其是他画下的阵纹看了一会,神色微微肃然。 这个老东西,翻来覆去,都在描同一道纹路。 也就是说,他可能只会这一道阵纹。 但这一道阵纹,却匪夷所思。 与自己在小渔村井口,以及河神庙内得到的,门关类的神道阵法不同。 与自己在万妖密林中,衍算出的迷雾一般的神道阵法也不同。 是一种全新的神道阵纹。 自己之前,竟从未见过。 “这莫非就是,荀子贤长老口中所说的,万妖谷内一整脉,完备的神道阵法体系中的一种?” 墨画皱眉。 但是这道阵纹,究竟有什么用? 他在本命剑骨之上,画上这枚神道阵纹,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画目光微沉。 “这个老骗子,身上的秘密,恐怕不少……” …… 铸剑还在继续。 老妖修趁着欧阳木不注意,在剑骨之上,画好了神道阵纹,而后以鲜血,将这神道阵纹盖住,之后便若无其事,以十分复杂的工序,继续冶炼着剑骨。 欧阳木也淬好了精铁,转过身来,继续向老妖修学铸剑。 老妖修一切如常。 欧阳木浑然不知,这老妖修背着他,到底做了什么。 之后又是一系列复杂的铸剑流程,大概数个时辰后,老妖修便道: “今天可以了,明日再来。” “好的,老前辈。” 欧阳木站着打下手,炼了数個时辰,也有些累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点头道: “那晚辈先告辞了。” 欧阳木走后。 老妖修取出本命剑骨,以猩红色,长着血瘤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剑骨上的神道阵纹,以低不可闻的沙哑声,轻声呢喃道: “我这条命……全靠你了……” 而后他似乎精力不济,便抱着剑骨,沉沉睡去了。 墨画打量了一下剑骨,发现剑骨的长度,与这老妖修的脊椎,几乎一模一样,十分吻合,目光微冷。 他沉思片刻,静悄悄地离开了。 …… 到了监牢,墨画将老妖修的事,与欧阳木和令狐笑说了。 欧阳木有些震惊,“阵纹?” 墨画点头。 “是剑纹么?” “不是,是一类很特殊的神道阵纹,我也没见过,不知有什么用。” 欧阳木和令狐笑都皱起眉头来。 令狐笑想了想,便道:“这么说来,这老妖修的图谋,必然与这剑骨有关。” “他不会是……在为自己铸本命剑胚吧?” 墨画点了点头,“有可能……” 他之前也是这么猜的来着,只是毕竟没有证据,也不太好断定。 “可是,”墨画皱眉,“以自己的脊骨,来铸本命剑骨,这是什么铸剑的门道?” 令狐笑摇了摇头。 随后两人,都看向了欧阳木。 几人之间,只有欧阳木的铸剑技术最为精湛,炼器知识也广。 欧阳木神情凝重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家族里,一些修道炼器的杂闻上有过类似的记载,这是一种以身饲剑,人器合一的铸剑法。” “只是这种铸剑法,细分起来,又有很多种分支,甚至正邪的程度也有差异,有的只是手段血腥,伤己但不伤人,有的则邪恶至极,需要制造极大的杀孽……” “这老前……老东西以自己的‘脊骨’铸剑,走的是什么道,用的是什么法,我现在也看不出来。” 欧阳木摇头。 令狐笑皱眉,沉思片刻,“有一个问题……” 他转过头,看向墨画两人,缓缓道: “以自身脊骨,铸本命剑骨,必然是用来炼本命邪剑的,这个老妖修,恐怕是想趁此机会,在这万妖狱内,结成金丹?” 欧阳木一怔,连连点头,“这老东西说过,万妖狱内的妖修,一旦结丹,就可以出谷,为‘公子’在外效力,自此天高海阔,比这谷里自自在多了。” “而且,结丹之后,寿命会增加,他还可以再活不少年岁,等于是逆天改命了……” 墨画缓缓颔首,但随后目光一凝,“但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欧阳木和令狐笑面露沉思。 墨画接着道:“那老妖修,抽了自己的脊骨,身形佝偻,不停咳血,偶尔独自一人,坐在邪器室里,往嘴里塞大把大把的丹药。” “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死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墨画看向欧阳木,“铸本命剑骨,炼本命邪剑,都要花不少时间吧,恐怕没等这剑铸好,他就一命呜呼了。” 欧阳木点头,“这倒也是……” 这老妖修,计谋虽好,但命不久矣,他还瞎折腾个什么呢? 欧阳木皱着眉,心里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猛然一惊: “墨师兄,还有一种可能。” 墨画一怔,“什么可能?” “就是……”欧阳木脸色微白,“他这个剑骨,其实已经铸好了!他说教我铸剑,其实只是装装样子……” 欧阳木又回想了一下,点头道: “是的,这些时日,他教我铸剑,明面上是为我好,血腥邪异的铸剑手段,都不让我沾,实际上是因为根本不用我动手,他这脊骨,已经是一柄铸成的剑骨了!” 墨画目光微动,“那他之所以铸成剑骨,没进一步炼成本命邪剑,就是因为……缺少什么条件?” 缺少什么条件…… 墨画说完,看向了欧阳木。 令狐笑想了想,也看向了欧阳木。 欧阳木愣了片刻,指了指自己,“我?” “嗯。”墨画点头,“你没来的时候,那老东西安安分分炼剑,你来了之后,他才将剑骨取出,为铸造本命邪剑筹谋……” “显然,你就是关键,也是他铸本命剑,结成金丹的条件。” 令狐笑面露担忧,“那木师弟,岂不是十分危险?” “本命剑骨既然已经炼成,说不定要不了多久,那老妖修就要铸本命法宝,借此结丹了。” “是啊,”墨画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道: “目前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真正的铸剑之法是什么,里面有着什么猫腻。” “以及,他在剑骨上画下的阵纹,究竟有什么效果……” 几人都有些愁眉不展。 但是光围在这里想,也猜不出来,更没什么好办法。 “见机行事吧……” 墨画拍了拍欧阳木的肩膀,“你多加小心。” “嗯。”欧阳木神情郑重道。 墨画看着欧阳木,多少有些不放心,便道: “你等等。” 他跑回阵枢密室,挑选了一些阵盘和灵器,又临时画了一些阵法,这才回到监牢,将这些一股脑都给了欧阳木。 “你偷偷藏着……” “这枚护心镜,上面有金石阵,可以护住心脉。” “这几个阵盘,若是情况紧急,可以随时布下,拖延一下敌人。” “这条黑布,一定要收好,若是觉得头脑昏沉,立马蒙在额头上……” “这还有一些辟妖和回血的丹药,你也留着,若是妖气入体,或是血气亏损严重,就立马服下……” …… 墨画一个个叮咛道。 欧阳木心中感动不已,将墨画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感激道:“谢谢墨师兄!” “嗯。”墨画点头。 有了这些手段,小木头好歹也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就是不知,那老妖修到底什么时候会发难…… …… 次日,墨画提前去了趟老妖修的邪器室。 他想看看,会不会发现其他线索。 可到了邪器室,却发现室内早已经有人了。 身躯高大,身形壮硕,整个人气势大变的金贵,正在与那老妖修说话。 他像是在指责什么。 “太慢了……” “伱真的在教他炼邪器?” “欧阳家那个小鬼,明明学了数日了,怎么身上的妖邪之气,没见得有多少?” “老东西,你到底在搞什么?” 金贵入了妖,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老妖修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后又变得浑浊。 他低下头,以苍老的声音道: “炼器讲究循序渐进,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总要有个章程,一步步来……” 说完,他咳嗽了几声,情不自禁,又咳出了鲜血。 金贵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老不死的……” 随后他冷哼一声,淡淡道: “从今天开始,我会派个人过来守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教那个小鬼,有没有让那个小鬼,沾上血腥,堕入妖道……” 老妖修神情微变,拒绝道: “这不行,铸剑乃机密,是我毕生心血,绝不可容外人窥视!” 金贵嗤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机密?你铸剑再好,也不过是一个二品铸剑师,脱离不了二品的范畴,你那点炼器的火候,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这是公子的命令,这万妖谷内的一切事,哪一件比得上公子的事重要?” “你想违背公子的命令?” 老妖修压下眼中的冰冷,低头道:“不敢……” 金贵微微颔首,漠然道: “这就对了,时间不多了,你抓点紧,切勿耽误了公子的大计,否则必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老妖修不再说什么,只低低地垂着头,“是。” 金贵冷冷地看了老妖修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金贵走后,骨火阴绿,血池腥臭的邪器室,便只剩下了老妖修一人。 老妖修仍旧垂着头。 他的脊骨没了,身形佝偻,一旦低下头,就很难再站直了。 但正因低着头,墨画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喃喃道:“是啊,时间……是不多了……” 墨画目光微怔。 此后这老妖修,便没了其他特殊的举动,而是依旧躺在椅子上,翻看着一张妖皮纸。 大概半个时辰后,欧阳木被带了进来。 但这次不同。 带他进来的,有两个妖修,根据墨画的经验判断,其中一个是狗头妖修。 另一个,目光锐利,还是个秃子,大概率跟‘秃鹰’一样,是一只身上画了鹰纹的妖修。 将欧阳木带来之后,狗头妖修走到门外,守门去了。 而那目如鹰隼的秃头妖修,则留在邪器师内,以锐利的目光,盯着老妖修,语气冷漠。 “大师,管事吩咐我,在这里看着,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说是“看着”,实则是“监视”。 老妖修点头,淡淡道: “知道了……” 而后他便不再管这秃头和狗头两个妖修,自顾自对欧阳木道: “我继续教你铸剑。” 欧阳木神色有一丝丝复杂,但还是记着墨画的吩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点头道: “好的,前辈。” 之后一切如常。 老妖修耐心地教铸剑,欧阳木心不在焉地学铸剑,秃头妖修目光如炬地监视着,狗头妖修神情警惕地看着门。 过了一段时间,老妖修似乎累了,对欧阳木道: “你自己炼一会,我歇歇。” 而后便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可刚坐下,他便止不住地咳嗽,一直咳出血,无奈只能取出几枚丹药,颤巍巍塞进嘴里。 最后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将死的老狗,喘出的气,都带着腥臭味。 鹰纹妖修见状皱眉,神色有些嫌弃,微微侧过目光。 炉火的滋滋声,锻铁的敲击声,老妖修的喘气声,融在了一起。 室内明明十分嘈杂,但又有一种莫名的死寂感。 过了片刻,鹰纹妖修忽然神情微变,察觉出一丝不对。 老妖修的喘气声,似乎不见了。 鹰纹妖修陡然睁大眼睛,向旁边看去,却见旁边的椅子上,仅存了一件黑袍,还有一些蜕去的妖皮。 “不好!” 鹰纹妖修的心中,猛然涌起一阵寒意,当即激发鹰纹,头顶妖纹一闪,两眼运起精光,在屋内搜寻着那老妖修的身影。 可没等他窥到踪迹,杀机便骤然降临。 一节长长的,暗红色的触角,突然从地面伸出,挟着阴毒的妖力,猛然斩向这鹰纹妖修的腰肢,似乎想将其拦腰斩断。 鹰纹妖修瞳孔剧震,纵身一跃,躲开了这一击偷袭。 可他虽纹的是鹰纹,但毕竟只有筑基修为,无法飞纵,浮在空中,避无可避。 这一短暂的滞空,便成了破绽。 自阴影中,突然飞出数把邪剑,速度奇快,划出道道血光,深深刺入了鹰纹妖修的身体。 邪剑之中,蕴含血污的剑气,而且还附有剧毒的妖力。 鹰纹妖修当即身中剧毒,血脉刺痛,既惊且怒,睁目吼道: “老孽畜,你好大的胆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第一次来监视,这老不死的,竟突然就下了杀手。 他就不怕,犯了万妖谷的禁令,被万妖噬魂而死么?! “你竟然……” 他还欲说什么,可老妖修不知筹谋了多久,此时骤然发难,显然不会给他一丁点机会。 自阴影中,突然游出一条妖物。 这只妖物,身如长虫,两侧长满利刃般的节肢,顶着一张人脸,吐着长舌,节肢颤动,在地上快速爬行。 它的速度极快,不过刹那时间,便近了那鹰纹妖修的身,而后趁其中毒麻痹,直接缠了上去。 锋利的节肢,深深刺入血肉。 长蛇般的身子,不停卷动,带着节肢,切割着鹰纹妖修的身子。 鹰纹妖修怒吼,“你……” 可还没等说完,头颅也被节肢刺入,血光闪过,被割得血肉模糊。 画面既血腥又残忍。 墨画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老东西,竟然是只蜈蚣妖! 而且行动迅速,杀伐果断,人面狰狞,完全没有之前那一副病殃殃要死的样子。 是个老阴货! 而且,还是个急性子,说杀就杀,一点也不含糊。 几个回合下来,那鹰纹妖修,当即身死。 门外的狗头妖修听闻动静,赶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只能见到,阴森邪异的炼器室内,遍地是血,此外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一只奇形怪状的可怖妖修。 锋利的肢节,丑陋的妖身,以及妖身之上,那一张诡异的人脸。 便在此时,那张诡异的人脸,扭着脖子,转过头,冲着他笑了一下。 狗头妖修当即汗毛直竖,转身就跑。 这等邪异狠辣,手段阴毒的老妖修,他根本不是对手。 可他跑得虽快,但蜈蚣模样的老妖修,诸多节肢并用,爬得更快,不多时便缠上了狗头妖修的身子,如法炮制。 片刻后,这狗头妖修的身子,就被拧成了毛巾。 鲜血像毛巾上的水,一滴滴落下。 至此,两个看守的妖修,全被杀了。 老妖修退去妖化,重又变成那个老迈的妖修,伸出苍老的手,颤巍巍地关上了炼器室的大门,封好了阵法,将一切隔绝在里面。 而后,他一步步走回了室内。 此时,血腥气息弥漫欧阳木脸色微白,但目光坚毅。 老妖修有些诧异,缓缓点头,赞道:“不错,突遭变故,能沉得下气。” 欧阳木有些紧张,但还是静下心来,问道: “老前辈,您到底要做什么?” 老妖修咧嘴一笑,露出口中的尖牙和长舌,以及适才啃噬妖修,沾满的鲜血,“等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妖风骤起。 欧阳木只觉眼前一片血色,那老妖修已然化作蜈蚣,挟着血色腥风向他扑来。 可片刻后,轰隆一声,血色瞬间又被火光取代。 欧阳木的周围,发出刺目的亮光,熊熊火焰燃起,将欧阳木护在中间。 地火杀阵爆开。 汹涌的灵力肆虐。 须臾的功夫,一条长虫状的妖物,被火焰震退,摔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待火焰熄灭后,蜈蚣妖物蜷缩着身子,退去了妖化,重新变成了那个佝偻的老妖修。 他宛如负伤的野兽般喘着粗气,目光锋利地看着欧阳木,颤声道: “阵法?” 这小鬼,怎么还会用阵法? 老妖修寻思片刻,忽然神情一变,“不对,这不是你的手段!” “谁在帮你?!” 恰在此时,一丝轻微的剑鸣声响起。 老妖修耳目微张,便见空中一道锋利至极的金光闪过。 而后一丝金线,破空划出,挟着冰冷而残酷的杀机,转瞬即至。 感知到这股凛冽的杀意,老妖修神色惊变,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御剑?!”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五章 剑魔 金光凝练如线,剑中杀机凛然。 老妖修神色大变,当即化为妖兽,合拢节肢,挡住身躯,同时急速向后退去,想极力避开这一剑。 但这一剑极快。 未等他撤几步,金色剑光带着锋利的杀意,已然逼近眼前。 老妖修咬紧牙关,以坚硬的肢解,挡住周身要害。 而后剑纹一闪,金光绽放,灵剑破碎,宛若并蒂金莲花开,绚烂而危险。 一瞬间,剑气四溢,血雾爆开。 老妖修心中有了计议,缓缓看了墨画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的欧阳木,声音沙哑道: “小兄弟,你与这欧阳家的小子,是同门?” 老妖修心中一寒。 神念形态的墨画,还是筑基前的小娃子。 被剑气绞断的节肢,四散飞去,被碎剑割裂的血肉,也爆了一地。 金丹?! “不,”老妖修摇了摇头,心道,“不可能是金丹,灵力未曾结晶,就还是筑基层面的修为。” 这个该死的小鬼,从哪学来的如此诡异的身法? 但他并不放弃,余光瞥到了墨画的身形,继续挥起节肢,向墨画砍去。 神识锁定! 妖风骤起,血光大振。 白骨剑魔的狞笑,僵在了脸上。 他每退一步,便有一圈阵法炸开,将那老妖修一层层包裹,直至完全吞没。 但他心中,并没有一丝怜悯。 骨剑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又像是被融入了“血肉”,上面渗出鲜血,长出白骨,生出白肉,一点点膨胀,生长……最后化作了一只两手六爪,狰狞而冷酷的“白骨蜈蚣剑魔”。 墨画眉毛微挑,眼中带了些冷意。 黑布一缠,便似乎隔绝了一切。 邪剑的血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室内。 如今他被刺过了一剑,宛如惊弓之鸟,全神贯注之下,感知便敏锐了许多。 墨画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墨画微微一笑,道: “老骗子,你铸了剑骨想结丹,如今箭在弦上,成败一线,怎么可能罢手?” 血池中间,有一把狰狞的骨剑。 老妖修目光微冷,“那你知道,我如何铸剑骨,如何结丹么?” 墨画微微皱眉,正疑惑之间,突然惊变骤起。 “小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虽不知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应该明白,这里是万妖狱,一旦被发现,纵使你剑法再高绝,也会被成百上千的妖修撕碎生吞。” 墨画说这话的时候,留意着这老妖修的神识。 正是老妖修之前以自己的“脊骨”,铸造的那把剑骨。 欧阳木话音未落。 老妖修神色陡然狰狞。 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墨画身形如水,躲开老妖修的攻击。 任何人,任何邪祟,任何妖魔,它都怡然不惧。 老妖修心中疑惑惊惧,张目四望,声音沙哑道: 这个御剑小鬼,只要被近身,就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可怕的御剑,再来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此时,这把邪异的骨剑上,泛起了金光,血液如岩浆般流淌,在一点点地蒸发着老妖修残留的血肉躯体。 金光与火光,直接蔓延开来。 老妖修心中一惊。 火光和土光明灭交错。 但他避不开,也根本防不住。 他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显然这次重伤蜕皮,消耗了他最后一丝元气,让他离自身的大限,又近了一步。 这是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神识。 只要近身缠住,让他无法御剑,任他的剑法再超绝,也不过是自己刀俎上的鱼肉! 胜败在此一举,生死亦在此一举! 眼下只要先发制人,优势就在自己! 老妖修目光之中,邪气暴涨,身子也开始重新妖化,哪怕时间不足,妖力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妖化一半,成为半人半蜈蚣的丑陋怪物,但也足够了。 如此躲了数十回合,墨画颇有些狼狈,得空便道: “老骗子,算了吧,我身法好,你杀不掉我的。” 这诡异的小鬼,剑法的确卓绝,但肉身差,灵力弱,必然害怕被近身。 墨师兄! 欧阳木一个激灵,立马照做,将墨画之前给他的黑布,缠在自己的脑门上。 所以每见一次,他心中都难免震撼一次。 他何时布下的阵法? “巧了,我刚刚也布了大量阵法,我不想跟你耗了。” 他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晦涩的诡异的,还带着莫名威严的神识,悄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墨画尽数躲掉了。 老妖修当即又将妖力注入一柄邪剑。 灵力和邪力交织绞杀。 之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扑杀欧阳木身上,所以几乎没察觉到这丝诡异而隐晦的神识。 老妖修惊慌之下,情急生智,当即衣袖一甩,五六枚数尺长的邪异短剑,淬着蜈蚣妖毒,飞速向一旁的欧阳木射去。 “所以他才不敢露面,只敢躲在暗处,御剑偷袭……” 老妖修瞳孔剧震。 尘土散去,那个从屋顶掉下来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而四周被阵纹封着。 面容也越发衰老。 这等御剑…… 老妖修手一挥,蛇纹邪剑血光大振,宛如一条毒蛇,撕咬而出,直奔屋顶而去。 果然,随着他以邪剑攻击欧阳木,他身上被神识锁定的那种危机感,便淡去了。 重要的是这会御剑的小子。 这怎么可能?! 一股极强烈的死兆,笼罩全身。 他受了点伤。 他甚至能看到,对面墨画脸上那“惊惶”的神色,以及手足无措的模样。 白骨剑魔动了几下骨剑,发现剑身被墨画攥住,任它如何发力,都一动不动。 老妖修神情惊恐。 正是那个老妖修。 这老妖修突然发难,速度奇快。 “别当我不知道,你剑骨已经铸好了。至于结丹,无非就是拿木师弟当引子,用一些旁门邪道的手法结金丹。” 他已经掏出了第二把灵剑。 老妖修放开神识,四壁空荡荡的,依旧感知不到什么,但他知道,必有人潜伏在暗处。 它现在是妖祟,是剑魔! 欧阳木心中一凛,立马向那还做血肉的老妖修看去,便见血肉之间,不知何时,亮起了一丝金红色的血光。 尽管墨师兄的御剑,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这等御剑实在匪夷所思,剑光唯美,而剑气凶险,远超一般同境修士。 欧阳木则神色焦急。 等他睁开眼,便见自己身处一方血池之中。 身处自己的本命骨剑中,受血池滋养,它能感觉到,自己的邪念之力空前强大。 而此时,这个可怕的剑修,就藏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小鬼,你是什么人?” 邪器室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老妖修目光狰狞。 “但除了御剑之外,怕是一窍不通。” “何不现身一见?” 但是,也不对。 身形瘦小,肤色白皙。 墨画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猜的到底是对是错。 但心脉穿着墨画给他的护心镜,所以并没有大碍。 他是筑基巅峰修为。 它要将这小娃子,生生剁碎,然后一口一口吞掉,作为自己化祟入魔的礼物! 白骨之剑,森然落下。 可没等他说完,墨画便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空中金光一闪。 老妖修眼皮微跳,心道果然是个年幼的小娃子。 不近身砍死墨画,一旦让墨画拉开距离,神识御剑,那死的就是自己了。 “终于……” 老妖修心道。 “废话,”墨画道,“谁不想结丹?” 墨画摇头,“老骗子,伱别骗我,就算我想罢手,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下一瞬,水光一闪,墨画的身形消失不见了。 老妖修神色微动,心中猜测道: “这个小鬼……或许是有什么奇遇,明明资质差,但剑道天赋极高,因此小小年纪,便掌握了那么凌厉的御剑。” 被剑气邪火蒸发的血肉,散发出薄薄的血雾,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人腥味。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便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黑布,缠着额头!” 它神情陡然间浮现厉色,一只手臂,化作骨剑,划出一道森白光芒,向墨画砍去。 一股血腥邪异的神念气息,从四周涌现,注入了骨剑之中。 老妖修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墨画漠然地看着它,“你要吃我?” 墨画身姿轻盈如水,贴着锋利的节肢,又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欧阳木那小子,铸剑还行,但真厮杀起来,不堪一击,并不要紧。 一脸白嫩,与身躯庞大的白骨剑魔相比,显得十分幼小的墨画,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松松地攥住了这把看似锋利邪异的骨剑。 地火和地杀两重灵力波动,不停交汇绞杀。 “罢了,”化作白骨剑魔,形态高大狰狞的老妖修浑不在意,桀桀狂笑道: “小一点,也嫩一点,用来开胃刚刚好……” “一个……小鬼?!” 老妖修看了一眼,瞳孔便是一缩,有些发懵。 墨画自然不与他废话。 四周没有回声,也没有动静。 老妖修神色扭曲,几乎拼尽全身之力,想从这些阵法之中脱身。 片刻后,场地中间,一团血肉在颤动。 “好。” 而其面容气息,依稀可辨。 而且他的御剑,是远距离御剑。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传开,伴随着细碎的剑气和剑器碎片。 随即猛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老妖修闻言,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欧阳木长长松了口气,他看向阵法爆炸的中间,那一滩化作血肉的老妖修,想到他曾是太阿门欧阳家的一名铸剑师,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只有阴森的炉火,还在“滋滋”地烧着。 欧阳木脸色一白。 墨画只有筑基中期,虽然仰仗断金剑阵还有神识御剑之威,足以对筑基后期造成极大威胁,但想一举将这筑基巅峰的老妖修毙命,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以那无比锋利的断金御剑,偷袭自己的人,是这个……看起来一脸单纯的小鬼?! 不,绝不可能! “算是。” 老妖修一怔。 甚至,诡异复杂到,根本不像是人的神识。 终于,待阵法的波动消弭,老妖修已经被阵法绞杀得,只剩下一滩血肉。 一切准备就绪,墨画的神识,又开始锁定。 身法? 白骨剑魔沉默。 老妖修没死。 一柄金色灵剑,破空飞来,爆出一团金色剑气,将这数柄血色邪剑,尽数剿灭。 脸上沾着灰尘,显得脏兮兮的,但能看出眉眼间的俊俏,以及那一丝神态上的天真和稚嫩。 这道阵纹,正是老妖修画在剑骨上的那副神道阵纹。 那是一柄剑。 墨画想了下,开口道: 抑或者,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墨画正沉思之时,忽听得一旁的欧阳木急声道: “墨师兄,不好!这老东西在偷偷吃东西!” 片刻后,它忽然皱眉: “你怎么变小了?” 随后他转过头,道:“墨师兄……” 但他骑虎难下,只能拖着长长的蜈蚣身子,节肢挥舞,不停追着墨画挥砍。 但已经晚了。 它突然意识到,状况似乎有一点不太对…… “原地待着,别动。”墨画又道。 欧阳木一惊,只能尽量后退。 血色剑光击中屋顶,产生爆炸。 莫不是個……童颜黑发的老妖怪。 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越发凝重,甚至带了一丝恐惧。 此时此刻,他正背着墨画,不停地用节肢,给他后脑袋的虫嘴里,喂一种血肉色的丹药。 墨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时间石壁破裂,碎石纷纷。 老妖修冷笑了一声,“既有如此高明的剑法,怎么做此小人行径,藏头露尾,不敢露面?” 墨画轻轻一捏,咯吱一声。 它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待剑气消弭,血雾消散,炼器室内更是一片狼藉,像是被血水洗过了一般。 墨画目光微凝。 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上被画上了层层叠叠的阵法,其中一道阵法,金光灿灿,宛若金锁,已经缠住了他的节肢。 一开始他听着两人说话,不曾留意,后来无意间,察觉到那老妖修后背的动作有些异常,微微侧目一看,这才突然发现,这个老妖修不知何时,后背伸出了两条细长的节肢,后脑勺也裂开了一个蠕动的虫口。 只是这老妖修,显然是个老阴货,此时两相对峙之下,警惕性极高,神识波动不明显。 老妖修心生愠怒。 欧阳木点头,而后听从墨画的吩咐,乖巧地在原地打坐。 墨画一怔。 头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也没有那种梦中迷离的感觉了。 欧阳木一时头昏脑涨,只觉周身如梦似幻,分不清真假,神魂也似乎要出窍而去。 但他的气息,瞬间微弱了许多。 他想摆脱这股神识的锁定,可神念一动,发现这缕神识,便如跗骨之蛆,根本摆脱不了。 “金丹结不成,我便以妖祟‘剑魔’的形态,继续活下去……”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他肉身很弱,灵力看着也不强,血气清新稚嫩,没有陈腐之气,显然年纪不大,根本不像是个老妖怪。 老妖修一滞,和气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何方道友?” “还没完……” 而另一边,墨画放任着那股如梦似幻的感觉,听着耳边的呓语,好半天,才有神识被抽离的感觉。 “要死!”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还想骗我?” 这一身修为,一腔抱负,和对金丹的百年谋划,就要尽数付诸东流了! “不行!” 这柄邪剑,剑身铸有蛇纹,比之前的更长,而且在妖力注入下,浸着血色的光芒。 “我成了!” 老妖修冷哼一声。 墨画神色凝重,隐隐带着一丝焦虑,可只过了片刻,他却忽而灿然一笑,对老妖修道: “可是……何等筑基修士,能掌握如此凌厉诡异的御剑之法?” 血池之内,安静得出奇。 金锁缠身,地火爆炸。 而在剑光命中之前,屋顶处已有一道瘦小的人影掉了下来,落在了室内。 情急之下,欧阳木只来得及交叉双臂,护在身前,之后就被剑气交锋的余波震飞了,摔在了墙角。 老妖修冷哼,“这是我在杀,你在逃,纵使你躲得了百招,只要有一招躲不掉,便会死在我手里!” 老妖修化生成完全体的白骨剑魔后,忍不住发出低沉可怖的阴森狂笑。 老妖修眉头微皱,而后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想铸剑骨,结金丹?” 老妖修神色骤变。 这个老妖修,临死之际,献祭了自己的性命和血肉,激活了邪剑! “众多妖修拼死围攻,即便是金丹,都有陨落的风险,更别说你一个筑基中期的小子了……” “我刚刚服了大量丹药,可以跟你慢慢耗!” 然后不过片刻,便戛然而止…… “任你如何狡诈,还不是被老夫逼了出来,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正是,他为自己晋升金丹,而精心准备的本命邪剑。 自己在追杀这小鬼的时候,被他一步步,引入了这密密麻麻的阵法的中心?! 欧阳木张了张嘴。 “在这万妖狱中,妖修遍地,谁人还会如此纯粹的御剑?” 骨剑被墨画徒手接住了。 与此同时,心中也盘算过了。 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底却闪过微光。 “而实不相瞒,我也有些秘密,不想为外人得知……”老妖修语气放缓,“不如我们各自罢手可好?” 两条节肢,宛若锋利的镰刀,向墨画的身子割去,似乎想将墨画拦腰切成三段。 墨画脚下蜻蜓点水一般,一步步向后飘退而去,与此同时,也在将阵法一圈圈激活。 “如何自救?!” 而此时,老妖修浑浊的目光中,精光突然暴涨,向屋顶看去。 欧阳木一怔,“怎么了?” 白皙的小手上,甚至没破一点皮。 不只欧阳木,还有这个不只从哪冒出来的小鬼,这两个小娃子,他都要杀了,用作自己本命邪剑的引子! 他本就大限将至,如今身负剑伤,命不久矣,这唯一的一丝生机,他必须要搏! 适才他一边与墨画闲聊,一边给自己喂丹药。 “可怜的孩子……” 适才的金色灵剑,又快又强,尽数剿灭了他的邪剑,但同时也暴露了御剑的位置。 随后它一双深黑邪异的眸子,转动了一下,便冷漠地看向了墨画。 数柄邪剑,蕴含筑基巅峰的妖力,在空中划过数道血光,直奔欧阳木杀去。 老妖修的血肉颤动了几下,而后宛如蛇虫蜕皮一般,褪去了一层血肉,露出了下面佝偻而老迈的身形。 趁他病,要他命。 欧阳木挣扎着爬起,嘴角含血。 这世上,如果有事情,是一次御剑解决不了的,那就再御一次。 如此又砍了三下。 骨剑被徒手,捏得粉碎。 白骨剑魔一怔,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比白骨还白。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六章 老奴 “这个小鬼……怎么回事?!” 自己本命白骨化作的邪剑,就像豆腐一样,被他这么轻松地捏碎了? 这……真的是“人”么?! 老妖修震惊不解。 但他也不愿束手待毙。 这小鬼或许是个强敌,但自己数百年谋算,费尽心血,如今好不容易化生成邪祟剑魔,也绝非任其拿捏的蝼蚁! 不破釜沉舟,拼杀一场,根本不知最后会鹿死谁手。 不努力一下,怎知自己赢不了? “好……” 白骨为体,剑骸为肢的老妖修,狰狞的眼眸中,露出强烈的战意,骨剑之上,淬满了毒液一般的魔气,周身气势不停攀升,骨骸之躯,也渐渐壮大,血腥的剑气缠绕周身。 “今日,我便会会你,让你知道剑魔之体的可怕!” 老妖修目光一厉,转瞬间由静转动,催动妖祟之力,顺势一劈。 凝聚着磅礴魔气的巨大骨剑,以可怕的威势,瞬间砍向墨画。 这骨剑十分巨大。 墨画的身子,甚至还没骨剑高。 但他神色平静,只轻轻轰出一拳。 小拳头对上巨大的白骨魔剑。 只一瞬间,白骨魔剑便被墨画的拳头,轰得粉碎。 老妖修神色震怖,但它犹不甘心,拼尽全力出手。 一时间,森白剑骨,魔念剑气,妖邪剑意……在血池之中不停激荡。 老妖修剑招百出。 可任它是剑骨,剑气,还是剑意,如何血腥可怖,如何气势滔天,墨画以不变应万变,都只有一拳。 一拳下去,剑骨碎,剑气消,剑意灭。 没有他一拳解决不了的招式。 老妖修越发骇然,但也越发惊怒。 必须拼命! 再不拼命,自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妖修周身气势又是一变,瞳孔变得污黑,身上不断有剑骨长出,如同长虫的节肢,身形也化作蜈蚣,节节攀升,与此同时,它身上邪祟的念力,也越来越浓郁,无限接近于二品巅峰…… “这是你逼我的……” 老妖修狞声笑道。 墨画看着老妖修,神情波澜不惊,目光依旧漠然,甚至还带了一丝失望。 “腻了……” 墨画淡淡道。 老妖修的狞笑声戛然而止,心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寒彻骨髓的惊恐。 下一刹那,墨画消失了。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老妖修的头顶。 墨画跃高临下,轻轻一踹。 这一踹,便如一记重锤,猛烈轰击而下。 老妖修像是炮弹一样,被重重地轰到了地上。 它浑身剧痛,头骨甚至出现了裂痕。 可还没等它回过神来,便听“咯吱咯吱”声响起。 老妖修心中一寒,侧目一看,这才惊恐地发现,它的所有骨剑节肢,已经被墨画用白生生的小手,尽数掰断了,一根也没留。 老妖修奋力挣扎,可无济于事。 而此时此刻,墨画已经攥住了它的脊骨。 只需轻轻一掐,它的脊骨也要断。 老妖修惊得魂飞魄散,立马骇然高呼道: “小祖宗,饶命!” 墨画动作微滞。 老妖修见状,立马道: “小祖宗,饶我一命,我有大用!” 墨画踩了踩他的脑袋,“你有什么用?” 被踩着脑袋,老妖修觉得屈辱,但心中更多的是绝望: “这个小鬼,到底是何来历,又究竟是何等存在,怎么会如此恐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二品巅峰,与本命邪剑融为一体的剑魔邪祟,竟真的如同蝼蚁一般,被这小祖宗随意“拿捏”,没有一丁点还手之力。 有些人,不真正动起手来,根本不知有多可怕。 有些事,不努力尝试一下,根本不知有多绝望。 老妖修颤声道: “只要你,只要您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会做什么?” 墨画居高临下,以审讯的语气问道,似乎一言不合,就会痛下杀手,掐断这老妖修的脊骨。 老妖修慌道:“我会铸剑!” “哦?”墨画小眉毛一挑。 老妖修急忙道:“我是太阿门弟子,曾是欧阳家嫡系,我精通炼器之法,铸剑之道,我在这万妖狱内,更不知铸过多少柄剑器,技艺千锤百炼,炉火纯青……” “只要小祖宗您饶我一命,我愿意为您鞍前马后,铸剑炼器。” 墨画摇头道:“你忘了,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伱,是剑魔,是邪祟,还能帮我铸什么剑?” 老妖修面色一颤。 它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连妖修也不是。 邪祟之体,还怎么铸剑? 墨画的小手,作势要掐断它的脊骨。 老妖修遍体生寒,立马道:“我可以教!” “教?” “没错,”老妖修道,“我虽然不能亲自炼器和铸剑,但炼器的经验和知识丰富,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墨画神情有些踌躇,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一时危险,一时缓和。 老妖修的心,随着墨画的眼神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它想了下,立马又道: “本命法宝!” 墨画微怔,眼眸微亮。 老妖修见状,心中大喜,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马道: “本命法宝!我得了太阿门最正统的传承,知道如何炼制本命法宝!” “你留我一命,我助你炼本命法宝!” “刀、枪、剑、斧……什么样的法宝都行,我都知道炼法,我可以把炼法都告诉你!” 墨画目露疑惑,“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老妖修道:“我可以立下毒誓,向天道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墨画寻思片刻,又摇头道: “我有木师弟了,本命法宝什么的,他会帮我炼。” 老妖修急切道:“他不行!” 墨画不悦。 老妖修连忙解释道:“那孩子天赋有的,韧性也够,但太年轻了,炼器经验也不行,太阿门最核心的炼器之法,也没传给他。” 墨画眉头一挑,“没传给他,但传给你了?” 老妖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道: “我……毕竟活得久,炼器的门道,知道得多了一点,也是正常……” 墨画目光深邃地看着老妖修,但并没有追究,而是问道: “还有呢?光会铸剑不太行,你得有其他用处才行……” 自己毕竟不是剑修。 本命法宝,也未必就会用灵剑。 更何况,这老东西是個老骗子,不值得信任,他说的话自己还要分心辨下真伪,太麻烦了。 它若没其他用处,自己就打算把它宰了吃了。 毕竟自从被荀老先生“禁足”,自己已经好久没开荤了,神识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急需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墨画一副唇红齿白的可爱模样。 尤其是嘴唇,红得显眼。 老妖修看着,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便又立马道:“我记得路,我可以告诉你出谷的路!” 墨画微怔,有些意外,“你知道出谷的路?” 老妖修颔首,苦笑道:“我在这谷里待得太久了,能知道的事,大多都知道了。” “尤其是最开始的百年,我无时无刻不想逃出这万妖谷,所以费了大心思,将出谷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 老妖修面色颓然,“即便如此,我还是出不去。” 墨画奇怪道:“为什么?” 老妖修道:“万妖谷极大,道路错综复杂,穿过万妖狱,进了屠宰场,还有炼妖壶,邪丹谷等等区域……妖修遍地,守备森严,若不知道路,外人根本出不去……” “这还是其次……” 老妖修神色凝重,“即便你穿过这重重险地,到了最后,还是有一道无法越过的天堑。” “天堑?” 老妖修点头,“这道天堑,是一副画,也是万妖谷的中枢,图中蕴养万妖,邪祟充斥,谷内的妖修一般称之为……炼妖图!” 墨画心中一跳。 老妖修神色畏惧,“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进谷的,但若我所料不错,你应当是来救人的。” “若要救人,就要出谷。” “我可以为你指路,但最后破不了炼妖图,你还是会永远被困在这万妖谷里。” “不过这就不是我能考虑的了……” 墨画想了想,点头道: “好,我饶你一命。” 既然炼妖图都在眼前了,可以先忍忍。 眼前的小虾米,就先不吃了,省得吃坏了肚子,吃不了大餐。 老妖修心中寒意骤减,自知死劫已过,长长松了口气。 它抬头偷偷看了眼小孩子般模样的墨画,心中感慨,修界真的是太险恶了。 一个小娃子,比自己这个妖魔还恐怖。 墨画放开了它的脊骨。 老妖修颤巍巍站起身来,但它不敢完全站直,只敢半跪在墨画面前,以免显得僭越。 墨画抬头,看了眼四周的阵纹,忽而又好奇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交代。” “是。”老妖修不敢拒绝。 墨画指着周围的阵纹,问道: “这道阵纹,你从哪学来的?” 老妖修一颤,不敢开口。 墨画的目光越来越危险。 老妖修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是……我从炼妖图上学来的……” 墨画一愣,“炼妖图上学来的?” “是,”老妖修道,“这是炼妖图上的一道阵纹,我不知其来历,只知其玄妙无比,甚至能……封存残魂。” “我便趁机,将其偷偷抄录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我不是阵师,对阵法不甚精通,即便抄了下来,仍旧看不懂,画不出。” 老妖修叹了口气,“于是,我就天天练,没日没夜地临摹,只要有空,就用人血刻画这笔阵纹,最后成为了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 “如此花了足足两百多年的光阴,我日夜苦练,最后鬼使神差之下,不知为何,竟将这道阵纹学会了。” 墨画恍然,“所以你才会想办法,将这道阵纹,画在剑骨上。这样等你死后神念化为魔念,就能被这道阵纹‘封存’在剑中,成为一具‘剑魔’,以另类的方式活下去。” 老妖修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的精心算计,竟被这小修士一眼看穿了。 事到如今,老妖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这样的,老……老朽原本做了两手准备。”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结丹,以……欧阳家那小子的血肉为引,铸成本命邪剑,我再另择机会,结成金丹,不必舍了这凡俗的躯体。” “若此计不成……我在万妖谷内,探听到了一些,将神识转化成邪祟的手段,运用此法,待惨死之后,尸骨无存,残存的神念,便可进入剑骨,化为剑魔,栖身于剑中。” 墨画目光锋利,“恐怕不止如此吧……” 老妖修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 “是……我原本还打算,用欧阳家那小子的鲜血,铸成此剑,使血与剑相融。这样一来,这把剑骨就会温养成他的本命邪剑,我是剑中的剑魔,而他,也就成了我的‘剑奴’,听我号令……”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感叹。 这个老东西,算计得还真的挺深。 墨画估摸了下时间,沉思片刻,便对这老妖修道: “我暂时不杀你,你放我出去,替我指路,离开这万妖谷,要是让我发现,你还敢骗我……” 墨画握了握小拳头,冷冷一笑,“哪怕你是邪祟之体,我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妖修恐惧道: “不敢,不敢!一切遵从小祖宗的吩咐!” 墨画点头,“放我出去。” “好,好!”老妖修如蒙大赦,立马收敛全身魔念,化作一柄白骨长剑,传音道: “触及白骨剑身,便可离开这血池。” 墨画皱眉,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一点。 这铸剑血池,是剑中幻境。 入口和出口,都是这老妖修化作的白骨魔剑本身。 进了这血池,若想出去,要么杀了这老妖修,要么让其显露本相开门,否则是出不去的。 墨画环顾四周,心中又道: “或许……拆掉这四周的神道阵纹,让这血池幻境无法封存神念,自行崩溃,也能出去。” 不过,既然这老妖修如此识相,也没必要难为它。 墨画手指点了一下白骨魔剑。 而后一瞬间,景色变换,再睁开眼时,就发现欧阳木跪坐在自己面前,两只眼睛红红的,神情满是担忧。 见墨画睁开双眼,欧阳木一愣,随后大喜。 “墨师兄,你没事吧?” 老妖修死了,血雾散去了,墨画晕倒在地,不知生死。 欧阳木不明情况,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见墨画醒来,他终于松了口气。 墨画点了点头,“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老前……老东西现在彻底死了么?”欧阳木还有些担忧。 “算是吧。”墨画道。 这件事有些复杂,说起来很麻烦,墨画就没告诉欧阳木。 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老妖修封了大门,或许可以遮掩一时,但时间一长,肯定会被发现。 必须要想办法善后。 不能让其他妖修,尤其是金贵,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们必会起疑。 自己再想救小木头几人,就更困难了。 墨画向四处看了看,皱了皱眉。 金锁阵、地火阵、地杀阵、以及御剑…… 痕迹太多了,短时间内根本抹消不了。 这种修士的手段,与妖修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既然如此,只能全炸了……” 邪器室内,有阴绿骨火,有浑浊的血池,还有各类腥臭的血肉,只要全部炸开,混在一起。 邪气和血气,自然会污染灵力痕迹。 即便有阵法和御剑的迹象残留,也会被当成邪阵和邪剑的痕迹。 墨画心中琢磨完,看了眼欧阳木,“小木头,你要吃点苦。” 欧阳木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神情坚毅地点了点头,“师兄,你尽管吩咐。” 墨画便道:“待会,我会把这屋子炸了,掩盖证据。” “我给你选一个地方,你在里面呆着,到时候阵法一炸,石壁坍塌,可能会把你埋在里面。” “等那些妖修把你挖出来,你就装晕。” “他们若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说那老妖修突然发疯,神智尽失,走火入魔一般,将看门和监视的妖修都杀了,然后关上大门,说要与这万妖谷同归于尽……” “你躲得远远的,所以逃过了一劫。” “其他的事,你一概不知。” 欧阳木将墨画的话,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默默记下了,而后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开始筹备炸屋子。 屋内本身就有阵法,他只需要在之前的阵法框架上,动一下手脚就行。 筹划完毕后,墨画选了个墙角,让欧阳木捂头趴着。 这里不会被阵法的伤害波及。 一些落石掉下来,也不至于伤到他。 而后墨画又把老妖修的那把本命骨剑捡起。 老妖修化作的白骨剑魔,就寄身于这柄骨剑之中。 墨画将这骨剑,收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他还指望着,这骨剑给自己指路呢。 一切就绪后,墨画便蹑手蹑脚,离开了这间邪器室,而后在外面,通过神识引动了屋内的阵法。 刹那间,火光和血光四起。 邪器室轰然坍塌,碎石纷飞,引得四周妖修震动。 不一会儿,身为管事的金贵就赶来了。 他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当即便命令众多妖修,开凿坍塌后的废墟。 墨画远远地瞅着。 等到小木头被挖了出来,而且看样子,没什么大碍后,墨画才悄悄离开。 小木头有大用。 这些妖修,暂时不会为难他。 而且要查出这邪器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够他们费神的了。 墨画离开后,回到了阵枢密室。 他想了下,将白骨长剑也给拆了。 这把剑太长了,他带着嫌麻烦,就运用自己最擅长的炼器技艺,将剑身给拆卸掉了。 剑刃也用阵法,融掉了大半,仅留下了一个剑柄,带着一小截断剑。 那老妖修的邪念,如今就寄存在断剑之中。 而且,是在刻有神道阵纹的剑柄附近。 所以剑身断了,影响也不大。 墨画握着这把断骨剑,点了点头。 这样拿着方便多了。 之后要做的,就是让这老妖修带路,在错综复杂的万妖谷中,找到出谷的路线。 以及,找到万妖谷内,最后的一道天堑—— 炼妖图。 墨画眼眸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他倒要试试,这道“天堑”,到底能不能拦住自己。 以及亲眼看看,这副炼妖图中,是不是真的养了很多很多只妖祟……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壁画 墨画又偷听了一下金贵和妖修的谈话。 一切都跟自己预料得大差不差。 邪器室被炸了,一片狼藉。 铸造邪剑的老妖修疯了,现场有他残存的一丝血肉,还有两具妖修尸体。 这两个妖修,死状凄惨,身上有节肢砍杀的伤痕,显然是被蜈蚣妖修绞杀而死。 可以明显看出,生前有一番死战。 是老妖修动的手。 除此以外,炼器骨炉,血池,邪剑,阵法,一切都被毁了,污浊的鲜血浇灌了一遍,谁也分不清,哪些是有问题的,哪些是没问题的。 金贵大怒,但也只能息事宁人。 他是管事,出了纰漏,只会让头领,或是公子质疑他办事的能力。 因此这件事,小事化了最好。 他也不太敢闹大。 而欧阳木,筑基中期修为,为人又木讷,即便侥幸逃生,也不会被怀疑。 而金贵也庆幸,邪器室坍塌后,欧阳木没死,不然他麻烦就大了。 因此,小木头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令狐笑而宋渐,他们处境也还好。 毕竟还没到真正“图穷匕见”的时候。 自己可以先离开一阵。 墨画又去见了令狐笑三人,道:“我去踩一下点,可能过几天才会回来,你们小心一点。” 令狐笑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欧阳木则道:“墨师兄,多加小心。” 宋渐虽板着脸,什么都没说,心里却顿时空落落的。 墨画在的时候,虽然常隐身看不见人,但他心里总会踏实许多,而且还能有肉干吃。 可现在墨画一走,他突然觉得,心里特别没有安全感。 宋渐心情一时纠结起来。 墨画则懒得管他,而是又渐渐隐去了身形,消失不见了。 令狐笑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墨画不在,这万妖狱里,似乎突然又变得“阴森”了起来。 …… 万妖狱中,一个监牢的顶部。 墨画渐渐现出身形。 四周没有妖修的身影,唯有被巨大锁链束缚的妖兽,在兀自低声嘶吼。 墨画取出半截骨剑,问道:“往哪走?” 半截骨剑沉默,没有动静。 墨画威胁道:“再不出声,我把你给废了。” 剑中果然传来一道隐晦的苍老的声音,“且慢……小祖……我说了……” 后面声音断了一会,又传了过来。 “……你没听到……” 墨画聚精会神倾听,片刻后才发现,这老妖修的确在说话,但又不是在“说话”,更像是在…… “神念传音”。 墨画微怔,“你会神念传音?” 老妖修无奈,“我已经死了,没了肉身,是残留念力,所以只要说话,都是‘神念传音’……” “哦,对。”墨画恍然。 随后他又问,“我不说话,只用神念传音,你能感受到么?” 老妖修有些无语,但又不敢说墨画“孤陋寡闻”,只含蓄道: “小祖宗,您说笑了,羽化境下的修士,都是不能‘神识传音’的。” “为什么羽化了才能传音?”墨画较真道。 “这……”老妖修讪讪道:“我只是筑基,距离羽化境隔着十万八千里,这里面具体的缘故……老朽愚昧,也不大清楚……” “哦。”墨画有些不悦。 这个老东西,有点半桶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无所谓了。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你能静悄悄地神念传音,我只能对着你说话?”墨画问道。 “是……”老妖修低声道。 墨画点了点头,“行吧……” 他把白骨断剑往前面指了指,又问了一遍: “往哪走?” 白骨断剑中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忆路线,过了片刻,老妖修才对墨画传音道: “右面,过了那个血红狼妖的监牢,第二個石门,右转往里走……” 墨画向右方看了眼,点了点头。 他重新隐匿身形,准备朝老妖修指点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刚迈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晃了晃手里的白骨断剑,警告道: “老东西,别骗我,不然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老妖修连忙道: “不敢,不敢……” 至少短时间内,它被墨画打怕了,不敢生出一丁点异样的心思。 而且…… 老妖修低声道:“我不叫‘老东西’……” 它这道声音很小,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也对,伱不叫‘老东西’?那你叫什么?”墨画好奇问道。 老妖修叹了口气,神色感慨,“我沦为妖修之前,乃太阿门弟子,姓欧阳,名……” 谁知他说他的,墨画根本不听,而是自顾自嘀咕道: “叫‘老东西’是不太好,有点不太礼貌,我给你取个外号吧,我取外号可在行了……” 老妖修沉默了。 墨画想了想,灵光一闪,“你是剑魔,本身一把剑,又一身骨头,就叫你‘剑骨头’吧。” 老妖修几乎就以为,墨画是在骂他“贱骨头”。 它有些愠怒。 它的尊严,不允许它接受如此屈辱的名字。 但它的勇气,又不足以支撑它发出一丁点抗议。 剑骨头就剑骨头吧…… 老妖修接受了这个名字,还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夸墨画: “好名字……小公子当真是个起名字的‘高手’。” 墨画欣然接受了这记马屁,而后道: “带路吧,剑骨头。” 得了墨画赐名“剑骨头”的老妖修,无可奈何,认命一般道:“是……” 而后剑骨头指路。 墨画隐着身,一边放开神识,观察四周,一边握着白骨断剑,听着剑骨头神念传音,在错综复杂的万妖狱穿梭着。 整个万妖谷,是挖空山腹建造而成的,体积极大,不仅石殿、石室为数繁多,而且通道、走廊密集交织,再加上有巡逻的妖修,来往交错,若不认识路,的确容易迷了方向。 好在“剑骨头”资历很老,经验丰富,对万妖谷也熟悉,再加上被墨画捏在手里,不敢造次,所以一路上尽心尽力,还算靠谱。 不知走了多久,墨画来到了一处大门。 这个大门,巍峨耸立,立着两尊巨大的妖兽石像,雕镂着狰狞可怖的妖纹。 这是万妖狱的大门。 门前有锁类阵法,但并不算太高明,主要是有几只妖修在看守,有些麻烦。 “每逢六个时辰,妖修换班,会有十几息的空隙……” “剑骨头”偷偷传音道。 墨画却没那个耐心。 他悄悄躲在暗处,挑了一只赤毛鬣犬妖修。 犬类的四象妖纹,他解析过,对应的阵枢,也被归纳在他的“四象妖纹库”中。 墨画趁其不备,开始神识御墨。 一团灵墨,浮在空中,凝成一缕墨线,静悄悄游动蜿蜒,最后攀附在那妖修腿上,构成四象犬纹阵枢。 妖修皮糙肉厚,感知迟缓。 那犬妖只觉得腿上微凉,起初并不太在意。 可待他发觉,这凉意有些诡异的时候,为时已晚。 妖纹一亮,妖力瞬间失控,在墨画的操控下,妖力逆行,直冲天灵。 鬣犬妖修神识失常,凶性大发,瞬间向身旁的几个妖修扑杀了过去。 场面一时大乱。 妖修互相厮杀。 嘶吼声,咒骂声混在一起,血溅了一地。 墨画则大摇大摆地,从万妖狱的大门离开了。 寄身于白骨断剑中的“剑骨头”看到这一切,心中发凉。 它根本没留意到,这位小祖宗,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不声不响地就让妖修失控,进而互相厮杀了。 这几只看门的妖修,实力不俗,可在这小祖宗手里,仿佛就跟“玩具”一样。 太可怕了…… 剑骨头心里的小心思,又少了几分。 出了万妖狱,面前是几条大道。 墨画又问:“走哪条路?” 剑骨头颤声道:“左面……” 墨画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迈步向左边的大道走去。 随着越走越深,视野越来越开阔,墨画也就越来越吃惊。 万妖谷的确很大。 万妖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他地方,仍有众多邪异的修道建筑林立。 这些东西,让自己一个一个探索,要逛好久好久。 现在时间不够,他只能都略过了。 又走了一会,血腥味突然浓烈无比。 墨画皱眉,放眼望去,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场地,场间密布着为数众多的大型断头台。 断头台上,有一人粗的锁链横亘着,还建有通过阵法驱动的,巨大的断头斧。 此时,便有一只熊妖被粗大的锁链,捆在断头台上。 阵法激活后,巨大的断头斧呼啸而过,将熊妖的头颅砍断,鲜血如泉水一般,涌到了台下的血池。 其他断头台上,也躺着不少“断了头”的妖兽。 此时正有不少妖修忙忙碌碌,在解剖这些妖兽的尸体。 解剖下来的妖兽皮毛、骨骼、头颅、妖丹、内脏等等,分门别类地处理和存放。 “这便是屠宰场……” 剑骨头传音道。 “屠宰场……” 墨画皱眉,心中默默呢喃道。 剑骨头又道:“这块地方,本没有名字,‘屠宰场’是妖修之间,约定俗成的叫法,所有抓进万妖狱的妖兽,都会在这里开膛破肚……” 墨画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个时辰,便见一个塔样的建筑。 “这是炼妖壶。”剑骨头道。 墨画有些疑惑,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塔么?怎么会叫炼妖壶?” 剑骨头道:“据说这炼妖壶,是大荒南蛮之地的一类修道建筑,以‘壶’为形,铸成妖塔,既是建筑,又是灵器。” 墨画抬头看了看,这才发觉面前的整个塔,外塑妖像,蛟蛇攀援,一层又一层,但有上下两腹,中层收窄,的确像是个“壶”。 “大荒那边,起名字的习惯还真奇怪……” 墨画默默嘀咕道。 被墨画取名“剑骨头”的老妖修神色一滞,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塔……这个炼妖壶,你进去过么?”墨画问道。 “没有,”剑骨头语气有些凝重,“这里面有什么,我也不清楚,而且我是炼器师,天天铸剑,也没机会进炼妖壶。” “行吧,”墨画点头,“那我们绕过去。” 凡事要分轻重缓急。 万妖谷太大,自己肯定逛不完,既然如此,就不要节外生枝。 “带路。”墨画又吩咐道。 剑骨头便老老实实,继续为墨画指路。 走了一段路,又碰到了一大片炼丹房,粗略估计下,大概有数十间。 每间炼丹房内,都有一尊白骨丹炉。 不少妖修,正在里面不停歇地炼着邪丹。 一部分妖兽素材,尤其是内脏,刚宰杀后就被运了过来,趁着新鲜,鲜血淋漓地,就被炼成了丹药。 墨画皱眉,有些不明白。 “万妖谷内,怎么有这么多炼丹房?” “邪丹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少都不嫌多……毕竟万妖谷内,有这么多妖修。”剑骨头道。 墨画微微颔首,又奇怪道: “那炼器呢?这谷里只有你一人炼器?” 剑骨头耐心解释道:“丹药是消耗品,邪器是耐用品,不一样的……” “况且这谷里大多都是妖修,妖修杀人,更依赖自身的爪牙,而非邪器。唯有那些,一身妖法必须借邪器施展的妖修,或是精通剑法,沦为妖修后也不愿舍弃的剑修,才会用到邪器。” “所以邪器的消耗,远没有邪丹多。” “而且,这谷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邪器师,之前也有几个,只不过熬不下去,一个两个都死了罢了。”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哦。”墨画点了点头,忽而察觉出一丝不对,“其他几个邪器师,不会是被你弄死的吧?” 剑骨头低声一笑,“不瞒小公子,一个邪器师,才能在谷里活久点,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个剑骨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画心里默默腹诽。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死的都是邪器师。 墨画又问:“这谷里有炼器室,有炼丹房,是不是还有画阵法的地方?” 剑骨头一怔,摇了摇头,传音道: “这我便不知道了,妖修中几乎没有阵师。” “没有阵师?”墨画有些错愕。 剑骨头解释道:“妖修入了妖道,肉身会因妖力增幅,而变得强大,但相对应的,神识会衰退,神智会失常。” “阵师的关键,便在于神识,不仅要神识强大,还要神智清醒。” “神识衰退,画不出阵法,神智不清,连阵纹都会渐渐遗忘,所以妖修中的阵师屈指可数……” 剑骨头声音微沉,“至少老朽在这万妖谷内,苟延残喘了数百年,也没见过几个阵师。” “仅有的几个,要么因适应不了妖修的生活,早早死了,要么入了妖后,神智失常,渐渐忘却了自己是个阵师了……” 墨画皱眉,“那这万妖谷内的阵法,都是哪里来的?” 剑骨头有些不敢说。 墨画握着剑柄,在地面砸了几下。 剑骨头无奈,立马道:“是头领。” 墨画心中微凛,“头领?金丹境妖修?” “不,不是。”剑骨头摇头,“是筑基,还不到金丹。这万妖谷内,只有三位长老是金丹。” “一个筑基,凭什么做头领?”墨画不解。 剑骨头凝声道:“因为万妖谷内,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纹,都是头领亲手画上去的……” 墨画皱眉。 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纹,都是这头领画上去的? 这意味着,这个头领,几乎掌握了所有种类的四象妖阵? 同时,还掌握了神道阵法? 那岂不是……比自己还厉害? 一个筑基修士,能有这么强的阵法造诣? 墨画不信。 当然,主要是不服。 迄今为止,他还没遇见同境界中,有比自己还厉害的阵师。 “不对……” 墨画琢磨了一会,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皱眉道:“你说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纹,都是这个‘头领’画的?” “可这个万妖谷,建了至少有大几百年了吧。” “这个头领,若只是筑基境界,是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剑骨头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这谷内的头领,行事神秘莫测,我在谷里几百年,也只见过他寥寥几次,而且隔得较远,根本不知他的底细。” “有点古怪……” 墨画嘀咕道。 这个“头领”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时间紧急,也不宜太过纠结。 当务之急,是其他事…… 炼丹房这里,墨画也不打算逗留,因为炼的都是邪丹,他就算偷了,抢了也没什么用。 “继续带路。”墨画道,“带我去看看那副炼妖图。” 剑骨头有些忐忑。 尤其是它现在是“邪祟”的状态,不知为何,对炼妖图就越发恐惧。 它提醒道:“那个图,很危险,最好不要贸然……” 墨画问:“有多危险?” 剑骨头还想说话,忽然愣了下,这才意识到,炼妖图是危险,但“挟持”了自己的这个小祖宗,未必就不危险了。 剑骨头叹了口气。 罢了,都不是什么善茬。 带他过去就带吧。 最好这万恶的小祖宗,死在炼妖图里,自己也就能解脱了。 届时重新找个“剑奴”,未必不能绝境逢生,离开这鬼地方重见天日。 此后也不会再有人,胆敢叫自己“剑骨头”! 剑骨头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它更尽心尽力了。 在它眼里,墨画就宛如一只恶鬼。 炼妖图是炼狱。 恶鬼自然要进炼狱。 它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墨画这只“恶鬼”,走进炼妖图这个“炼狱”,自己才好有脱身的机会。 “小公子,您随我来,这条路我十分熟悉,绝对不会有错。” 剑骨头道。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剑骨头带着路,墨画跟着走,穿过数十间炼丹房,走过数道宽广的石道,又避开了众多巡逻的妖修,攀上一处断崖,抬眸向前看去。 远处耸立的山壁上,一副巨大的,妖魔乱舞的壁画,赫然印入了眼帘。 墨画心神不由随之一震: “这就是……炼妖图?!”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八章 阵法石殿 墨画原本还以为,炼妖图应该跟他之前见过的观想图一样是一幅图,没想到,却是一张如此恢弘的壁画。 远远看去,血雾遮掩,视线有些模糊。 但能隐约看出,壁画之上所刻画的,是一座山脉,以及有数不清的狰狞妖物。 “要靠近看看……” 墨画心中默默道。 他转过头,看向手中的白骨断剑,低声问道:“剑骨头,怎么过去。” 名为剑骨头的“剑魔”,声音中隐隐含着畏惧,似乎对这“炼妖图”极为忌惮,但还是如实道: “炼妖图外围,有妖修看守,避过他们,绕到后面,然后有个石桥,过桥后,还有一片荆棘石林,再穿过……” 它说得很详细。 墨画一一记着,然后照做。 与此同时,他心中做好打算,万一这“贱骨头”不老实,自己就拆了剑骨,将它一口吞了,打打牙祭。 毕竟它生前是个险恶的老阴货。 好在剑骨头很老实。 它指的路也没错。 虽然费了些周折,墨画还是顺利地走到了炼妖图前。 顺利得让墨画有些意外。 他皱眉问道:“炼妖图附近,防守这么松懈,这么轻易就过来了?” 剑骨头心中默默道:“那是因为有我在给你指路……” 而且真说起来,这也根本不算容易。 毕竟真要混进来,不仅要对附近地形一清二楚,隐匿术也要出神入化,还要对妖修习性了如指掌,要身法好,还要胆大心细。 “这个小祖宗,隐匿潜入,飞檐走壁的事这么熟练,怕是平日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 剑骨头心中默默腹诽。 当然表面上,它还是只能昧着良心恭维: “那是小公子您身法娴熟,隐匿精湛,进退有度,胆大心细……所以自然不难。” “嗯。”墨画点头。 这个剑骨头,说话还怪好听。 “还有……”剑骨头又道,“这炼妖图是妖修受刑之地,无数妖修葬身于此,饱受万妖噬魂之苦,所以他们一旦靠近,便会心生惶恐,常听到魔物的呓语和嘶吼。” “因此,即便是守卫的妖修,也只敢在外围戒备,不敢真正靠近炼妖图。” “原来如此……”墨画微微颔首。 “妖魔的呓语……” 他又贴近炼妖图,侧耳倾听片刻,疑惑道:“妖魔的呓语呢?我怎么听不到?” 剑骨头一怔,它大着胆子,也感知了片刻,忽而一愣。 没有…… 它以前偷偷靠近的时候,明明是能听到的。 万妖悲吼,狰狞恐怖,令人神魂震颤。 怎么没了? 它又偷偷看了眼墨画,心道:“总不可能是这些妖祟,忌惮这小祖宗,所以不敢发声了吧。” 应该不可能吧…… 离谱也总归有個限度。 剑骨头心中失笑,摇了摇头。 “或许是时候未到,妖魔沉寂了。” “哦。”墨画又盯着炼妖图看了看,又问道:“对了,阵纹呢?” “阵纹?”剑骨头一怔。 “你花了两百多年才学会的那道阵纹,”墨画道,“你不是说从炼妖图里学来的么?” 剑骨头愣了下,感知了一下炼妖图,缓缓皱眉道:“似乎是被封住了……” “封住了?”墨画微怔。 “是……”剑骨头道,“两百年前,炼妖图似乎还未完全建成,一些阵纹会暴露在外,但是现在……” 剑骨头又看了眼炼妖图,语气微凝:“这个图,似乎完全建好了,所有阵纹都封住了。” 墨画神色有些不悦。 我不来,你没建好。 我一来,你就建好了。 成心不让我学是吧? “这个图,能炸掉么?”墨画问道。 剑骨头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折腾了!” “真的炸掉,那可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谁也不知,这炼妖图炸掉,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更何况,一旦炸掉这炼妖图,必然会引起妖修注意,一旦全谷警戒,纵使隐匿再精湛,行事再小心,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就随口说说。”墨画道。 这个剑骨头,到底年纪大了,有了代沟了,一点玩笑都开不了。 “那这个炼妖图,能进去么?”墨画又问道。 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进去数一数,里面到底有多少只妖魔。 “进去?” 剑骨头有些困惑,不知墨画到底想做什么。 炼妖图里,能是什么好地方么? 别人避犹不及,他却想着进去? 心是真的大。 进去做什么?进去遭受“万妖噬体”之苦,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还是他真以为,赢得了自己这尊剑魔,就天下无敌,不将这炼妖图中的万千妖魔放在眼里了? 剑骨头心中冷笑。 他刚想开口劝墨画,忽而一怔,心底的魔念忍不住涌了上来。 “这小祖……呸,这小鬼!” “这小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好事。” “只要想办法,将他送进炼妖图,那无论他的神念,是死在里面,还是被困在里面,自己都能想办法脱身了,甚至‘鸠占鹊巢’,得了一具新鲜的年幼的寄宿的肉身,也不是没可能……” 一股渴望在心中滋生。 剑骨头语气还是很恭敬,装作若无其事道:“进炼妖图的方法,据我所知,只有两种。” “一种,是受酷刑,惨死在炼妖图前,肉身消亡之前,极度的痛苦会刺激神念,使神念产生某类异变,从而在脱离肉身后,可以进入炼妖图,遭受更痛苦的惩罚……” “这是肉身和神念的双重痛苦,且伴随着死亡,无异于炼狱之苦,所以这万妖谷的妖修,莫不闻炼妖图而色变。” “另一种方式,就是献祭……” 墨画一怔,“献祭?” “没错,”剑骨头点头道,“通过某类仪式,可以将人献祭给炼妖图。” “但这种‘仪式’,我不曾见过,更不知具体方式是什么。” “万妖谷内,也很少‘献祭’,普通妖修也没献祭的资格……” 墨画皱眉。 这下麻烦了。 这个炼妖图,自己还进不去。 若是受刑,那自己小命就没了,说不定还痛得要死。 若是献祭,也不知献祭之法,更没人拿自己当“祭品”。 肚子饿了,锅里有饭,但盖着锅盖,吃不到嘴里。 墨画有些难受。 “到附近看看吧,或许有其他线索,能悄悄‘渗透’进炼妖图里……” 墨画神念微动,心中有了计较,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炼妖图,便默默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开数丈之远,一丝异响忽然传入耳中。 墨画转头看去,凝神细听。 这才发觉,是炼妖图中的叫声。 像是各类妖魔的喊声,混在一起,嘈杂而喧嚣,气焰十分嚣张,还带着一丝不屑和鄙夷。 似乎是在嘲笑墨画。 墨画目光微冷。 “一群贱骨头,等我进去,亲自替你们数人头。” …… 墨画静悄悄离开后,开始在四周逛了逛。 炼妖图这么大一副壁画,看着神秘,但归其根底,也是一类修道建筑。 以壁画为媒,以阵法为骨,以神魂为引。 只不过,手段血腥邪异了些,而且涉及一些自己未知的阵法范畴。 但基本流程不会变。 构成此图,需要大量人工,需要诸多材料,更需要构建完善的阵法。 这是一个长年累月的工程。 按照他作为阵师,构建过大阵的经验和习惯来看,附近必然会建有,供阵师画阵法的密室。 再根据荀子贤长老的推测。 万妖谷内的阵法构建,是一个整体,谷内的神道阵法,是一脉完整的传承。 而这炼妖图上,有神道阵法。 那么很可能,这炼妖图,便是整个万妖谷的中枢。 神道阵法,是整个炼妖图的核心。 想办法找到神道阵图,学会神道阵法的传承,那大概率就能破解炼妖图的秘密,进而掌控整座万妖谷。 当然,这还只是猜测。 神道阵法的传承,究竟是什么。 炼妖图作为万妖谷中枢,又究竟有什么作用…… 这里面应该还有十分高明,估计还很深奥的阵法奥义,等着自己去研究和发掘。 “应该能学到好东西……”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又绕着炼妖图的巨大壁画,在附近绕了两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殿。 殿中有很浓烈的阵法气息。 墨画一眼便看出,这便是整个万妖谷的阵法石殿。 一般是用来存放阵媒,囤积阵墨,设计阵图,以及供阵师研究,休息,画阵的场所。 此时大门紧闭,上着门锁,里面似乎没人。 而且周围,也没有妖修看守。 似乎和炼妖图一样,这座阵法石殿,也是妖修止步的“禁地”。 “要不要进去看看?” 墨画心中一动。 他放出神识,略作感知了一下,没从里面感觉到活人,或是妖修的气息。 应该是安全的。 但也不好说,修士的感知,偶尔也做不了准…… 墨画想了想,便取出铜钱,运用天机衍算,稍稍卜算了一下。 这次卜算,就没有之前初次衍算吉凶时,那种洞悉因果,感应天机的明悟之感。 没看到天地间,那万般因果汇成天机,宛若银河流淌,贯穿天地的宏大景象。 仅有一丁点因果触动的感受。 动静也十分微小。 估计是“新手福利”没了,之后再算,就要靠自己对天机的感悟了。 不过这样也好。 老是搞那么大动静,自己也有点受不了。 铜钱翻向空中,落在手掌。 是正面。 就是说,里面没危险。 墨画心中不由憧憬,“天机衍算,可真是好用。自己将来,若真像师父一样,真正做到洞悉天机,掌控因果,趋吉避凶,那得多厉害……” 他收起铜钱,靠近石殿大门。 大门有一个巨大的兽形门锁,锁上刻的,是四象犬牙纹。 剑骨头道:“这是万妖谷内特制的阵锁,有这阵锁封住大门,你进不去的,最好是另寻……” 可它话音未落,墨画已经开始推门了。 大门毫无抵抗地被推开了。 剑骨头一惊,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门锁上的阵法,已经全被解开了。 说话间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解开了? 这位小祖宗,还是个阵法高手?! 剑骨头随后猛然记起,当初与自己交手时,这位小祖宗就是用阵法将自己炸得几乎血肉无存的。 可不对啊…… 这可是万妖谷的阵法,他怎么能解得这么快?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自己是不是,还是低估这小祖宗了? 剑骨头一时忧心忡忡。 “不行,必须尽快想办法从他手中逃出去,不然即便化为剑魔,也要永生受其镇压,再无翻身之日。” 墨画不管这剑魔心中所想,而是消弭了门锁上的痕迹,悄悄合上了大门,而后转身走进了阵法石殿中。 阵法石殿十分宽阔,富丽堂皇。 与墨画所料不差。 里面囤积了大量的阵法材料,以及阵纹图稿。 只不过,这些材料,大多以不知是人还是妖兽的皮骨,血液制成。 阵纹图稿,纷乱复杂,但大抵都与四象妖纹是一脉的,充满妖异与怪异。 大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桌,应该是用来画阵法的。 除此之外,全是一些阵法相关的器具。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赫然立着一尊,巨大的威严的可怖的羊角妖魔雕像! 墨画看着,心神一震。 羊角! 大荒邪神! 他与大荒邪神,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自然知道这羊角一定程度上,便是这尊邪神的象征! “终于,又抓到邪神的‘小辫子’了!” 墨画迈步向那尊雕像走去。 寄身断剑中的剑魔,忽然心生莫大恐惧,连忙道: “别,祖宗,别过去!” 墨画根本不理它,自顾自走到雕像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个假货……” 上面没有邪念寄生,更别说有邪神了。 剑魔则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它是骨头,出不了汗,但还是害怕不已。 墨画又向雕像身后一看,眼睛一亮。 “祭坛!” 巨大羊角妖魔雕像后面,藏着一个小型祭坛。 祭坛上面摆着一个羊头骨,四周有一些祭品,点着阴绿色的蜡烛。 看到祭坛,剑骨头瞳孔惊悸,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别……别……” 可它还没说完,墨画又轻身一跃,跳上了祭坛,摸了摸羊头,嗅了嗅祭品,皱了皱眉头。 “还是假的?” 什么意思? 墨画有些不明白。 万妖谷这么大的妖谷,这么多妖兽,养了这么多妖修,还费劲心思,弄了如此严密的阵法。 竟然不供奉真的邪神? 哪怕是一尊污染的神明,一具邪神化身,乃至一具神骸也行啊。 莫非…… 墨画心里琢磨道。 万妖谷地处炼妖山。 炼妖山在五品乾学州界,州界内修士大能太多,所以邪神还不敢以真身降临? 只能供一个徒有其表的祭坛? 墨画觉得很有可能。 他又在石殿中四处翻了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尤其是有关神道阵法的。 只不过,他现在是偷偷行事,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放不开手脚,更不可能“掘地三尺”地翻,所以收获寥寥无几。 正翻着,断剑中便传出了剑骨头的声音: “有人来了!” 墨画也察觉到了,他目光环视四周,确认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这才放心。 而后他一翻身,跳到了羊角妖魔雕像的头顶,顺着雕像后背,滑落而下,悄悄藏在了雕像的后背。 与此同时,石殿的大门打开了。 当前是一位黑衣人,身材魁梧,气势不凡。 “此人便是‘头领’。” 剑魔悄声传音道。 墨画微怔。 这黑衣头领,带着斗篷,遮掩了大半面容,看不清长相,但从其气息可看出,此人绝非一般妖修。 甚至比起妖修,他更像是一个“宗门弟子”。 而且,绝非宗门一般弟子。 更像是一个宗门中,威望极高的“大师兄”。 这黑衣头领身后,跟着另一人。 此人身材同样高大,却微微弓着背,态度恭敬。 这人墨画认得,正是那个,抢了自己猪妖,然后被自己吊起来,扒了衣服,画了乌龟的断金门师兄,金贵。 同时,他也是不久前,刚刚成为妖修,看管万妖狱的新任“管事”。 墨画心中默默揣度道: “这个断金门的金贵,对这黑衣头领如此恭敬,而且看样子,两人还比较熟悉。” “莫非这黑衣头领,也是断金门的?” 另一边,黑衣头领和金贵,正向石殿内走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一直走到大殿中央,仍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密事。 他们神情专注,根本没留意到大殿已经被人闯入,更没留意到,羊角雕像后面,藏了一个墨画。 “……发生了什么?” “有些异常……” “办事不利,公子那边,我没办法交代……” “师兄……” “别喊我师兄。” …… 躲在雕像后的墨画闻言微微一怔,心道果然。 断金门…… 这下怕是要完犊子了。 大殿中,两人还在交谈。 墨画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想多听些秘密,可这么蹲着听,姿势有些不太舒服。 墨画回头看了眼,一把薅过祭坛中央那个羊角头骨,放在身下,之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先生” 剑骨头看着惊恐莫名,浑身骨头打颤。 这个小祖宗,他在做什么啊?! 万妖谷供奉的无上威严的羊角头骨,是随便能坐在屁股下的么? 真是作死到无法无天了。 “一定要赶紧脱身,绝不能跟在这小祖宗身边,不然哪天他不知天高地厚地作死,受了天谴,一道天雷劈死了他,自己也得跟着受牵连。” 剑骨头心中焦急道。 墨画却不管那么多。 羊头骨坐着不算舒服,冰冰的,凉凉的,还有点阴气,但好歹是光滑的,凑合着坐坐还行。 条件有限,也不能挑那么多了。 于是,墨画就拿着万妖谷供奉的羊头骨当小板凳,坐着偷听黑衣头领和金贵商议。 此时,那金贵在恭敬地汇报着什么。 “头领恕罪……那个老炼器师,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杀了看守的妖修,引爆了邪器室,自残而亡,好在欧阳家的那个小子无碍……” “但那个老炼器师死了,谷内暂无可传授邪剑铸造之法的妖修了,公子的计划,怕是要耽搁一阵了……” “此外,万妖狱的大门外,突然有妖修暴毙发狂……” “这已经是第七起了。” “还有不知为何,我偶然间会发觉,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我,甚至是在监视着……整個万妖狱。” “我怀疑……” 金贵顿了一下,没说下去。 黑衣头领目光微凝,声音低沉道:“你怀疑……可能有什么人,偷偷潜入了进来?” “未必是人,”金贵道,“有可能……是炼妖图里的东西,跑了出来……” 黑衣头领目光一沉。 金贵急忙解释道:“我琢磨过了,这些事若是自然发生,可能性太小,说有‘人’在背后捣鬼,也不太可能。” “且不说万妖谷守备森严,有没有人能进来。” “即便有人真进得了万妖谷,也绝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事而不留痕迹。” “尤其是令妖修失控这种事。”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炼妖图!” 金贵抬眸,看了眼黑衣头领,神情十分凝重,“所以我猜测,是炼妖图里,那些可怕的东西……跑了出来,因为本身无形无质,所以闹出什么乱子,都不易被发现。” 黑衣头领瞳孔一缩,微微颔首。 躲在羊角雕像后面的墨画,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这个金贵,还挺聪明的。 他这个解释,貌似也挺合理。 黑衣头领沉思片刻,缓缓道: “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我来负责,你不必管了。既然事关炼妖图,凶险莫测,就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了。” 金贵低头拱手道:“是。” 他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长长舒了口气。 这个“锅”,总算甩出去了…… 万妖狱今日诸事不顺,状况频出,他身为管事,难辞其咎。 若一味遮掩,这个锅只会越来越大,终有一日,纸包不住火,自己会面临公子的责罚。 若不遮掩,就要会甩锅。 甩锅的对象,就很有讲究了。 首先,排除万妖谷内部的妖修。 这些妖修受制于妖纹,不敢有丝毫忤逆,而且他们成日待在谷里,很多事,一查便知,根本说不了谎。 其次,说有“外人”入侵,也不太好。 众所周知,万妖谷自建成之时起,大几百年,都没有“外人”进来过。 哪里会那么巧,自己一当管事,就进了“外人”? 这个借口太明显。 而且,没法查实。 既然如此,唯一的理由,便是炼妖图里的那些可怕的东西。 这个借口,也是他费了好多心思,才琢磨出来的。 若果真如此,那就让自己蒙对了。 若并非如此,那情况扑朔迷离之下,谁也说不准。 无论如何,都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妖祟无形,灾祸无兆。 炼妖图之事,诡秘莫名,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这个锅,便自然而然甩了出去。 头领不但不会怪罪自己,还会觉得自己心细谨慎。 这个年头,无论是宗门弟子,还是魔道妖修,都要会做事。 个人能力是一方面,会不会“汇报”,又是另一方面了。 黑衣头领果然不再纠结金贵的事,全部心神,放在了炼妖图上。 此事金贵或许有些推诿,但他的猜测,也确实不无道理,炼妖图是整个万妖谷的中枢,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一点岔子。 黑衣头领皱眉思索。 便在此时,金贵心中微动,又道: “头领,万妖狱中,之前不是有监控阵法么?假如重新启用这类阵法,是不是就能知道……万妖狱中发生了什么?” 黑衣头领摇头:“不行,那些阵法,不能再用了。” 金贵不解,“为何?” 黑衣头领沉声道:“这里的缘故,你还不清楚……大概两年前,二品州界璧山城内一处魔窟,即将建成之际,被道廷司给端了,一位尊者也因此而身陨了。” “事后我们探听得知,戒备森严的璧山魔窟内,用来监视的灵视复阵,被他人渗透并利用了,这才给了道廷司的走狗以可乘之机。” “屠先生担心万妖谷会重蹈覆辙,便临时拆毁了整套元磁复阵,并将其彻底尘封了,以绝后患。” “以免我们自己的‘眼睛’,替别人看东西……” 黑衣头领说道。 墨画却是一怔。 原来如此…… 他之前还疑惑着呢,为什么好端端的元磁灵视复阵,要全部拆掉,彻底封住。 原来是当初自己造的“孽”! 金贵仍有些不解,“元磁阵乃极偏门的阵法,元磁灵视复阵是进阶的复阵,宗门更不可能教,道廷司人浮于事,应该也没有这类阵法人才……究竟是谁,能将元磁阵渗透,并反向利用?” 黑衣头领神情凝重道:“我也不知,但据屠先生所料,此人必然是个阵学极渊博,且造诣极深的阵法高手!”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屠先生,说得没错! 黑衣头领又道:“你小心行事,把那三个小鬼看好了……” “欧阳家那个小鬼,想办法让他铸邪剑,这样一来,有了一个替我们铸邪剑的弟弟,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兄长,也就不得不为我们效命了……” “冲虚门的那个剑道天才,公子很看好,可以带他上船,一番纸醉金迷,人间极乐后,他也便是人间公子了。” “至于宋家那个……看他爹娘那边听不听话,实在不行,就直接献祭掉算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黑衣头领叮嘱了一遍。 “是。”金贵拱手道。 “你下去吧。”黑衣头领摆了摆手。 金贵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大殿之中,便仅余下那黑衣头领一人,他在正中坐了下来,取了几卷妖皮纸,兀自翻看了起来。 墨画十分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可惜隔得远,根本看不到。 “他看的,不会就是神道阵法吧……” 墨画有点心痒难耐。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黑衣头领将妖皮纸合上,道: “进来。”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走了进来,但与黑衣头领,金贵,或是其他妖修相比,这道人影显得“瘦小”了许多。 比起妖修,更像是个普通的“人”。 墨画有些疑惑。 便在这时,披着黑袍的人,走进了大殿,掀开了兜帽,同时抱怨了一句: “这个鸟地方,又阴森又腥臭,表哥,真亏你呆得下去……” 表哥? 墨画皱眉,定睛一看,突然一愣。 这个人,他也认识。 金逸才! 正是断金门中,那个身份显赫的金家嫡系。 墨画记得清楚,这个金逸才,他老祖八百年前是断金门掌门,现如今他祖父是断金门大长老,他爹是断金门副掌门,他娘是断金门真传长老…… 一家都是断金门高层。 几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上次在烟水河畔,这个金逸才贩卖修士,私运禁丹,几乎可以说是人赃并获了,结果还是被上面压了下来。 此后他表面上低调了许多。 却没想到,背地里还在这兴风作浪。 黑衣头领看了眼金逸才,问道:“行迹是否隐秘?” 金逸才道:“放心,我爹把我禁足了,但看管我的人,都是一些客卿,要看我的脸色做事,我真去了哪,他们也不敢过问。不然我向我娘告状,说这些客卿态度恶劣,不服管束,他们就别想在断金门混了。” 金逸才冷笑,“所谓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我给他们面子,当他们是客卿,是长老;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不过是我金家养的狗。” 金逸才说着,自顾自走到大殿中间,大摇大摆地坐下。 黑衣头领皱眉,“谨言慎行,对客卿也要客气些,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要装一下。” “我懒得装……”金逸才摇了摇头,转而目光微亮,问道: “表哥,你让我过来,莫不是那套东西,研究出门道来了?” 墨画闻言眉头微皱。 那套东西?什么东西? 他正疑惑间,便听那黑衣头领道,“有了眉目,伱可以先试试。” 金逸才一脸兴奋,“好!” 黑衣头领迟疑片刻,翻开一卷妖皮纸,缓缓道: “原本,像你这样的嫡系,成天在老祖和家主的眼皮子底下,是不会画上妖纹的,以免暴露了踪迹。” “可之后几次论道大会,事关重要,延误不得……因此即便有被发现的可能,也不得不兵行险着。” 金逸才闻言一怔,神情有些紧张,似乎对老祖和家主,还是心存忌惮,便担忧道: “倘若被发现了……” 黑衣头领截口道:“现在情况特殊,被发现了,也没事。” 金逸才神色错愕,“表哥,我不太明白……” 黑衣头领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自己么?” 这不是废话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金逸才点了点头,忽而一愣,慢慢琢磨了过来,“不是为了我自己……” 黑衣头领颔首,赞同道: “没错,论剑大会在即,你这么做,是为了宗门,为了家族,而不是为了自己!” “无论你用了什么手段,只要你真的,能够在论剑大会中夺得名次,为宗门争光,为接下来的宗门改制,立下大功,老祖他们即便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他们不但不会怪你,相反,还会觉得你有本事,可堪大用!” “手段脏不脏无所谓,能用就好。胜者为王,不择手段,才是这世间的铁则。” “只要你赢了,哪怕再劣迹斑斑,再恶行累累,再肮脏龌龊,也自有那愚昧的蠢人仰慕于你。” “相反,只要你输,你品行再高尚,也只会遭人奚落唾弃。” 金逸才仍有些顾虑:“那假如事情败露……” 黑衣头领目光微沉,“只要你能赢,哪怕事情败露,老祖那边,也会替你遮掩。” “别忘了,你是金家嫡系,与金家,与断金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祖他们岂能不知?” 金逸才恍然,彻底放下心来。 “好,表哥,我都听你的。” 黑衣头领微微颔首,而后打开妖皮纸,道: “这套东西,还是要有一个妖法或魔功作为基础。” “以我的意见,最好是画上妖纹,这里是万妖谷,妖纹完备,各种骨血材料,品质也都是上乘。” “这图上的妖纹,囊括熊罴虎豹等猛兽,抑或金雕鹰隼类猛禽,你选一个,我纹在你身上……” 黑衣头领将妖皮阵图展开。 金逸才一一看去,觉得都不大合心意。 他目光往下一扫,忽而眼眸一亮,指着一道妖纹道:“表哥,给我画这道犬纹。” 黑衣头领明显错愕住了,“什么?” “犬纹。” 金逸才又重复了一遍。 黑衣头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逸才便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阴邪: “表哥,实不相瞒,这些时日,半夜三更钻进我洞府的女修实在太多了,那群贱人,好生烦人,但又嫩得出水,撩人心痒,我非得好好治治她们。” “据说,狗妖……” 金逸才露出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神情。 黑衣头领神色怔忡,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随即他面沉如水,心中既是鄙夷,又是震怒。 果然宠溺多败儿! 这个世道,一条走狗,尚有虎狼之心。 他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骨子里却只是条发情的野狗?! 黑衣头领额头直跳,压着怒意道: “你可想好了?” 金逸才完全不知黑衣头领的鄙夷,仍一脸自得道: “表哥,我想好了。这世上卖命的人那么多,以身犯险,冲锋陷阵的事,根本不需要我去做。我只要自己过得舒服爽快便好。” 黑衣头领沉默许久,这才默然道: “行。” 金逸才神色一喜,“谢表哥!” 黑衣头领神情不见喜怒,只沉声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这是自然。” 金逸才一脸期待,他几乎能想到自己夜夜笙歌,不眠不休征伐的模样了。 “好!” 黑衣头领漠然道。 而后他默默地取出笔墨,照着妖皮纸上,一条“狗”的纹路,在金逸才的后背上,画了一副四象犬纹阵法。 他用的是骨笔,蘸的是人血,画的是妖纹。 这是邪阵的流程,伴随着邪异的剧痛。 金逸才痛得龇牙咧嘴,几次三番,想要挣扎着起身,口中嘶声叫喊。 黑衣头领却不管不顾,像是杀猪一般,将金逸才按在桌上,手腕沉稳,下笔如刀,血淋淋地,一直将一副四象犬纹阵法画完。 画完之后,金逸才浑身冷汗,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表哥……画个阵法而已,怎么会这么疼?就如同把血肉与阵纹,硬生生缝合在了一般……” 黑衣头领神色不变,目光却更加鄙夷。 这么点痛都吃不了,还做什么修士? 还想有什么作为? 但他并未说出口,而是简单道: “这四象阵法比较特殊,讲究阵法与血肉融合,你炼体懈怠了太多,自然会觉得痛,之后就好多了。” 金逸才脸有些白,“表哥,这阵法只画一次吧……” 这个苦,他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黑衣头领点头,“是。” 金逸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一想到,自己画了阵法,不久后便能“大展雄风”,肆意云雨,心中的不快转瞬即逝。 吃点苦头,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逸才又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谷?” 正在偷听的墨画,闻言神情一动。 出谷? 那黑衣头领却道:“暂时不行,下次开谷再说吧。” 金逸才点头。 虽然他恨不得立马回到自己在断金门的洞府——他那洞府再狭小,也总比这万妖谷好。 但事情总有轻重,他还不至于真的这么没脑子。 黑衣头领道:“你先回去,待身上的四象阵与血肉契合后,再来一趟,之后的才是关键。” 金逸才踌躇,“那……” 黑衣头领明白了他的顾虑,心中冷哼一声,漠然道:“之后用的,是其他阵法,不似这般血腥痛楚。” 金逸才放下心来,拱手道:“那表哥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金逸才走后,黑衣头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伫立良久,而后不由冷笑一声: “指望这种货色,断金门不败落才是怪事……” “汲汲于名利,泡在蜜里,天材地宝地喂着……教出的一代又一代,都是些什么玩意。” 黑衣头领目光冷漠。 之后他走到大殿中央,继续看着妖皮纸上的阵法,似乎是在学着什么。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灯火摇曳间,仅有皮纸翻动的声音。 没人聊天,墨画就没的偷听。 躲在雕像后面,他也不能做其他事,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墨画觉得无所事事之时,那个黑衣头领,忽然又有了动静。 他看了眼桌上的晷盘,合上了妖皮纸,低声呢喃道:“时辰到了……” 墨画微怔。 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到了? 正疑惑间,他就发现,黑衣头领突然向他走了过来。 墨画心中微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黑衣头领并没有发现自己,而是径直走到羊角妖魔雕像前,缓缓跪了下去。 他跪得十分虔诚。 与此同时,他口中低声沉吟道:“无边大荒,无上神主……” “其命不朽,其寿无穷……” “求神主赐福,赐我伟大神念……” “求先生指点迷津,赐我阵道奥义。” …… 墨画却听,越觉得不对,便在这时,那黑衣头领对着妖魔雕像,虔诚叩首了三下。 三次叩首之后,一股玄妙邪异的神念气息,自他身上升起。 他的肩上头顶,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血色人影。 这道血色人影,气息诡异可怕,看模样像是一个先生,但血色朦胧,又看不清面容。 墨画瞳孔却骤然一缩。 一个熟悉的名字,缓缓浮上心头: “屠先生!”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章 神道阵 屠先生?! 墨画心中一凛。 他虽不知这屠先生,究竟是何身份,但通过以往的种种事迹来看,这位“屠先生”很有可能便是乾学州界内,大荒邪神的头号“走狗”。 若是如此,修为境界必然不会低。 阵法必然渊博,神念也很强。 自己未必能藏得住! “不妙!” 墨画有一点慌,心里有些发凉。 而恰在此时,附身于黑衣头领的血色人影,也陡然一惊,骤然转过头来,看向墨画的方向。 只是他的目光,被巨大的羊角妖魔雕像阻隔。 墨画立马缩回脑袋,收敛气息,坐在羊角头骨上一动不动,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血色人影的目光,死死盯着墨画的方向。 被其附身的黑衣头领,有些不明所以,出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血色人影怔忡片刻,忽而皱眉。 它寄身在黑衣头领身上,只能借黑衣头领的口舌,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只是神态语气都迥异: “雕像上,有一丝‘神明’的气息。” 黑衣头领一惊,诚惶诚恐道: “莫非……是‘神主’降临了?” 血色人影声音有些扭曲,带着异样的嘶哑,以及一丝困惑: “不对……为了不被那些老东西推出因果,这个祭坛并不曾启用,为何会有‘神主’的气息?” 黑衣头领皱眉道: “先生,要不要去祭坛处看看?” “大胆!”血色人影声音陡然严厉,“神主不容亵渎!祭坛圣地,乃神主栖身的无上尊位,岂是你我肉体凡胎,所能触及的?” 黑衣头领受到斥责,立马躬身道: “先生恕罪,是弟子无知,冒犯了伟大神主的威严,弟子罪该万死。” 血色人影神色稍霁。 “可是……这丝神明气息,到底从何而来?” 黑衣头领又沉思片刻,猛然惊悟,颤声道: “先生,莫非是……我们筹谋许久的大计将成,神主在渐渐复苏?!” “神主的伟力,在渐渐苏醒,因此原本空无一物的祭坛上,也有神主的气息降临?” 血色人影一怔,随后目露精光,道: “跪!” 黑衣头领立即奉命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连同身上的血色人影,向着羊角妖魔雕像——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向着雕像后的墨画,恭敬叩拜了三次,同时高呼: “我主不朽,万寿无疆。” 墨画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叩拜完后,黑衣头领低头垂目,更加不敢直视羊角妖魔雕像,害怕因此而触怒了,降临于此间的“神主”意志。 之后,黑衣头领恭敬地走回大殿。 他不敢再看雕像。 同时,更不敢再靠近雕像后的祭坛。 墨画缓缓松了口气。 他都准备,万一要是被发现,就立马动手,神识御墨画下阵法,把雕像连同祭坛一起炸了,自己再趁机溜走。 好在,大荒邪神的信徒还算虔诚。 也正因为他们的虔诚,保住了他们神主的祭坛。 墨画看了眼手里的白骨断剑。 剑中没有一丁点气息。 里面的剑骨头,或许是感知到了危险,正在“装死”。 墨画摇了摇头,之后又偷偷探出头,看了眼黑衣头领身上的那道血色人影。 这道血色人影,必然是那位“屠先生”。 人影之中,充满着一股理智与暴虐相交织的妖异的气息。 但奇怪的是,这道气息并不算特别强。 “不是本尊?” 墨画心中嘀咕。 看着更像是一缕残魂,而且只是筑基水准,撑死了筑基巅峰。 估计是因为,附身在这筑基巅峰的黑衣头领身上,若是残魂境界太高,超过筑基,负荷会极重,这黑衣头领未必承受得住。 “只是一缕残魂……” 墨画有点失望。 但同时,又有点庆幸。 若真是“屠先生”本尊亲临,自己估计就完蛋了。 不过反过来想,假如“屠先生”的本尊真的在万妖谷,那自己用铜钱衍算天机的结果,估计就会是“大凶”了。 还行……自己算得还是挺准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而另一边,黑衣头领走到大殿中央,正襟危坐,而后向着对面行了一个弟子礼,恭声道: “弟子金逸玄,恭请先生传授阵法。” 金逸玄? 墨画一怔。 果然是金家的子弟,名字跟那个金逸才,仅有一字之差,估计是同个辈分,血源也很近。 而且…… 传授阵法? 墨画心中一跳。 请“屠先生”传授阵法,莫非传授的是…… 墨画屏气凝神,继续侧耳倾听。 果然过了片刻,“屠先生”的血色残魂便肃声道: “道不轻问,法不轻传,你可知,我要传你的,是何等传承?” 身为黑衣头领的金逸玄,便叩首道: “弟子知晓,先生所传的,乃是以凡人之识,感神明恩赐的无上阵法绝学——” “神道阵!” 墨画心里,随之“扑通”一跳。 终于来了! 神道阵! 大殿之中,“屠先生”的血色残影微微颔首,肃然道: “神道阵法,乃窃夺神明之道的法门。” “神道阵法的本质,是通过神明之道显化的阵纹,将人的念力,进行异变,从而与神明抗衡。” “这是一种异端阵法!” “是卑微的蝼蚁一般的修士,用来冒犯神明威严,借此亵渎神明的邪道!” “此类阵法,为神主所不容!” 屠先生语气愤怒。 他顿了一下,待平复了怒气,继而又道: “但世间万物,一生一克,一正一反,一顺一逆……” “神道阵,既是忤逆神明的孽道法门,同时亦是为神主效忠的无上阵法。” “邪道的异端,妄图以神道阵法,异变念力,忤逆神明,封印我主。” “而我等虔诚的信徒,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借神道阵法,质变念力,从而更好地为神明尽忠,归顺不朽的神主……” 雕像后的墨画闻言恍然。 原来如此…… 怪不得,原本是“封印邪神”的神道阵,现在反而在邪神的爪牙手里,为虎作伥。 墨画撇了撇嘴。 一条绳子,有人拿来拴狗。 有人却拿来套脖子上,自己当狗。 甚至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真的是挺贱的…… 另一边,屠先生又道: “但是,既然是窃夺神明之道的阵法,便意味着,这绝非一般修士能学的。” “除了一些天赋异禀的神胎,天生心念通神的异类,可以与神明感应的巫祝,或是被神明寄过身的仆人……” “凡俗修士,根本无法参悟神道阵法。” “这些话,我之前都与你说过……” 金逸玄拱手道:“是。” “所以,”屠先生便道,“你非神胎,非巫祝,心念无法通神,也不曾被神主降身,若要学会神道阵法,便只有一個办法……” 屠先生道:“借!” 金逸玄怔然,“借?” “不错,”屠先生颔首,“向神主去借,借神主的念力,构成神道阵法!” “这样一来,哪怕你并不明白,神道阵的核心法则,也能在神主的庇佑下,构建出高深的神道阵法。” “这是神主的赐福!” 金逸玄立马躬身俯首道:“谢神主恩赐!” 屠先生摊开一张妖皮纸,拈起阵笔,蘸着血墨,“现在,我便教你正式的神道阵。” “此乃大荒一族的神道传承,脱胎于一种,对神主大不敬的‘神明封印’之法。” “这类传承,共分三道阵法:” “其一,神关阵。” “其二,神雾阵。” “以及第三道,也是最核心的,神锁阵。” “神关阵,掌控神道伟迹的开合;神雾阵,可衍化遮蔽神念的迷雾;神锁阵,是施加于神明之身的一道‘锁链’。” “三者合而为一,可凭凡人之念,封神明之躯!” “是一类亵渎神明的‘大不敬’阵法!” “但如今,这套神道阵屡经改良,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一套可供奉神主,掩藏神主伟迹,并借神主伟力,实现神主宏图大计的阵道法门。” “凡人皆为刍狗,根骨低劣,肉体凡胎,是领悟不了如此伟大的阵法的。” “没有神主的恩赐,你同样没有资格,亲眼得见这些阵纹。这一点,伱要牢牢记住!” 屠先生说完,金逸玄又立马叩首,直至额头叩出血来,感激涕零道: “承神主恩赐,谢先生教诲!” “好,”屠先生道,“我如今传下阵纹,你仔细看着。” 之后屠先生借金逸玄的肉身,在纸上画下神道阵纹。 金逸玄则恭敬地看着。 画完之后,屠先生便道:“你先熟悉阵纹,阵法精义,日后我再传你。” “是。”金逸玄道。 之后血色人影渐渐消失,屠先生的一缕残魂,也缓缓沉入了金逸玄的身上,没了踪影。 金逸玄看着面前的阵纹,神色激动不已。 “这便是……神道阵!” 是整个乾学州界,都近乎绝迹的阵道传承。 放眼整个修界九州,亦是凤毛麟角。 而修习神道阵的条件,十分苛刻,即便是一个大州之内,能精通阵道阵的修士,怕是也屈指可数。 而自己,即将成为神道阵师! 他珍而重之地抚摸着面前的妖皮阵纸,纸上的每一道阵纹,他都视若珍宝。 片刻后,他收敛心思,开始钻研神道阵法。 学了片刻后,他便取出纸笔,开始练习阵纹。 金逸玄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画,可是越画,眉头皱得越紧,似乎被什么东西难住了,进展得极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而后一个妖修的声音响起: “头领……” 金逸玄合起妖皮卷,皱眉不悦道: “何事?” 那妖修恭声道: “新出了几炉极乐丹,需要您过目。” 金逸玄“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此时正是他参悟神道阵的关键时刻,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只是神道阵本就艰深晦涩,若要领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急于这一时。 反倒是万妖谷内的事务,不可耽搁,若是出了纰漏,无法向公子交代。 “知道了。” 金逸玄冷声道,而后合起妖皮纸,准备将这纸张随身带着,但刚转身又忽而想起,此阵法得自神主,乃屠先生亲授。 自己何等何能,配将这等崇高的阵法,装进自己的储物袋? 万一有了闪失,失落在外,岂不是对神主的“大不敬”?又如何向屠先生交代? 金逸玄思忖片刻,灵光一闪。 他取出一枚华贵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画有神道阵纹的妖皮纸,放置于其中。 而后,金逸玄郑重其事地,将这个玉盒,供奉在了羊角雕像前。 也供奉在了墨画的眼皮子底下。 甚至,他还磕了个头,恭敬道: “神主在上,请神主保佑,让信徒早日领悟此神道阵法,为神主赴汤蹈火,进贡祭品。” 说完,他又磕了三个头。 搞得墨画怪不好意思的。 磕完头后,金逸玄便离开了,自始至终,他不敢抬头直视羊角雕像。 待他离开后,大殿之内,便安静了许多。 又等了片刻,墨画才从狰狞的羊角妖魔雕像后面,悄悄探出头来。 金逸玄没回头,而且确定已经走远了,墨画也放心了。 他迫不及待来到供桌前,神识扫过,发现玉盒上没有任何阵法、机关或是其他异常,心中不由道: “这个金逸玄,对大荒邪神,倒还是挺虔诚的,一点小心思都不敢耍……” 既然如此,倒是便宜自己了。 他压抑下心中的激动,轻手轻脚地将玉盒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妖皮纸,而后缓缓打开…… 血色构成,密密麻麻,高深且复杂的阵法,便呈现在了眼前。 神道阵法! 而且,还是三副! 时间紧急,墨画目光如炬,从这些阵法上快速掠过,而后将阵纹的所有细节,全神贯注地,一道一道,牢牢记在心里。 记完之后,墨画又轻手轻脚地合上妖皮纸,放回玉盒,确定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才又躲回到羊角妖魔的雕像后。 坐到了自己熟悉的“羊头板凳”上,墨画取出纸笔,将适才记下的阵纹,一笔不差,全部默写了下来。 而后,墨画便开始静下心来,仔细研究这些阵纹。 这妖皮纸中的阵纹,有一部分,是他已经熟悉的。 包括小渔村中的阵法,还有万妖谷外的密林阵法,全都在里面。 根据那“屠先生”所说的神道传承类型来区分: 小渔村的神道阵法,应当是“神关阵”,掌控神道伟迹的开合。 也就是掌控血色渔村之中,邪神庙的入口。 万妖谷外,与密林融而为一的神道阵法,应该是“神雾阵”,“可衍化遮蔽神念的迷雾”。 这样一来,除非神识极强极强,否则是无法穿透迷雾,窥测到神雾阵之中的真相的。 最后一个,也就是“屠先生”口中,最核心的神道阵,名为“神锁阵”。 这道阵法,几乎是全新的。 墨画从未见过,仅仅见过那老妖修,也就是如今的“剑骨头”,在他的本命剑骨上,画过其中的一道阵纹。 这道阵纹,是他从炼妖图中“偷”来的。 换句话说,这个神锁阵,应该也是炼妖图的核心。 墨画还记得,那屠先生适才说过,“神锁阵,是施加于神明之身的一道‘锁链’……” 墨画心中沉思。 那这么说来,神锁阵本身,就是最纯正的“封印”阵法? 因此,才是神道阵法的核心? “神锁阵,神念如锁,封印神明……” 墨画微微颔首,觉得自己猜得应该不错。 他开始重新取出笔墨,试着重头学习这一整套,完整的神道阵法体系,从“神关阵”,到“神雾阵”,乃至最后的“神锁阵”。 神关阵和神雾阵,他之前便学过,虽然阵纹不全,但好歹有了基础。 此时得到了完整的阵纹,再学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唯一难点的,便是“神锁阵”。 墨画静心参悟,开始一笔一笔地练习…… 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 仅有笔墨摩擦的“梭梭声”,轻轻响起。 白骨剑中的剑魔也终于敢探出头来,看了墨画一眼,心道: “这小祖宗,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大,竟然敢在妖修头领的眼皮子底下偷学阵法,他也不怕出了意外,被妖修抓住,之后生吞活剥了……” 剑骨头摇了摇头。 见墨画神情专注地学着阵法,它便大着胆子,偷窥了一眼墨画笔下的阵纹。 这一看,它便悚然一惊。 这些阵纹,它记得! 是炼妖图里的神秘阵纹! 它当初,虽然只偷偷记下了一道,但其他阵纹,脑海还是有一点印象的,只不过根本记不全,也学不会罢了。 可此时,这些阵纹,分毫不差地在这小祖宗笔下重现了。 是整套完整的阵法! 而且,更让它更难以置信的是…… 这些阵纹中,它只偷学了其中一道。 天天学,天天练,画了大概两百多年的时间,才勉强领悟个七七八八。 至于怎么学会的,它到现在,还有些稀里糊涂。 甚至与其说是学会,更像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本能。 这仅仅是一道阵纹! 可是现在…… 这整套神秘晦涩的阵法,在墨画笔下,宛如流水一般,轻松自如地倾泻而出。 一时间,它心中生出了一种惊恐。 人与人的天赋,竟真的能悬殊到这种地步么? 虽然自己不是阵师,但也万万不至于,一道阵纹,自己练了两百年才学会,而这小祖宗,只需要看两眼吧?! 这真的合理么? 而这白骨剑魔,正心神震动之时,墨画已然收笔了,口中低声呢喃道: “差不多了……” “这个神锁阵,似乎也没我想得那么难。” 他心中一时有些不太确定。 之前听那“屠先生”说得煞有介事,还以为是什么很高深很晦涩很难学的阵法。 但现在看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练了两遍,感觉就差不多了。 “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墨画心里嘀咕。 他又看了眼笔下的阵纹,稍加推衍了一遍,感知了其中神念之力的流转,一时竟觉得……好像的确没什么问题。 这就学会了? 墨画有些不敢相信。 要不,找什么东西来试一下,练练手? 实践出真知。 实际试一下,就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了。 “神锁阵,以神念化锁链,封印神明。神明都能封印了,那其他东西,按理来说,应该也能封印……” 墨画寻思了一下,蓦然转头,目光灼灼,看向了一旁的白骨断剑。 白骨断剑中的剑骨头悚然一惊。 一股恐惧感笼上心头。 “完蛋……”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一章 法则 “你……你要做什么?”剑骨头声音有些打颤。 “没什么,就是让你你帮我个小忙。”墨画笑眯眯道。 剑骨头看着墨画亲切和善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底的凉意,一股股地往外冒。 而后墨画不待剑骨头拒绝——当然,它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开始取出笔墨,蘸着灵墨,在白骨魔剑上,画起了神锁阵。 第一笔落下。 魔剑的气息,便暗淡了一些。 寄身断剑之内的剑骨头,骤然间觉得压力倍增。 仿佛有人,用一道沉重的锁链,将它的血池牢牢锁了起来。 剑骨头大惊失色。 “小祖宗,别……” 墨画却置若罔闻,一笔一笔继续画下去。 每落一笔,都宛如一道粗重的锁链,加持在骨剑之上。 剑骨头越来越窒息。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将一副神锁阵,完完整整地画在了白骨魔剑之上。 “画好了!” 墨画举起断裂的白骨魔剑,欣赏了一下自己适才画上去的神道阵,神情很是满意。 而后他便道:“剑骨头,你挣脱一下看看。” 他想看看,剑骨头这个剑魔,凭它自己的邪祟之力,能不能挣脱他刚刚布下的这道神锁阵的“封印”。 可是等了半天,里面都没一点动静。 墨画一怔,“怎么回事?” 剑骨头不会被彻底镇压,魂飞魄散了吧。 墨画用手指,擦了擦阵纹,将一笔阵纹擦淡了些,封印也稍稍松动了些,剑中便传出了剑骨头细弱的声音: “……被封住了……” “我传不了音……” “哦。”墨画恍然。 他又将一笔阵纹擦淡了些,“现在呢?” “好些了……” 剑骨头的声音还是很小,但勉强能听清楚了。 墨画又道:“你挣脱一下‘封印’试试。” 剑骨头有些犹豫。 它怕墨画在玩弄它。 万一它真挣脱封印了,说不定会被这小心眼的小祖宗记恨,反而会倒大霉。 墨画不悦,砸了下魔剑,“让你挣脱就挣脱,赶紧照做!” “是,是……” 剑骨头无奈,只能催使一身白骨剑气,向四周神念构成的神道阵纹砍去。 砍了几剑,阵纹纹丝不动。 剑骨头便惊叹道:“您布下的这道阵纹,竟如此坚固,我这白骨剑气,竟奈何不得一点!” 墨画岂能看不出,这个剑骨头根本没尽全力,皱眉道: “别拍马屁,再敢留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剑骨头心里发苦。 毕竟它的全部实力,这小祖宗是知道的。 虽然在这小祖宗面前不值一提,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根本瞒不住…… 剑骨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身躯膨胀,骨剑嶙峋,化成完整的“剑魔”形态,不敢再有一丝留手,全力以赴,以剑气攻向“封印”着血池的神锁阵。 道道森白,缠着魔念的剑气,砍杀在淡金色的封印阵纹上。 阵纹同样纹丝不动。 但墨画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表面上看,阵纹没有松动,但他能感知到,阵法的“封印”之力,在一点点被抵消。 每一道魔念剑气,都会削减一部分“封印”念力。 尽管削减的不多,如蚂蚁啃噬一般,只有一丝,但的确是在削减。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封印会被彻底破除。 血池之上,剑气森森。 剑骨头砍了一会,有些累脱了,不得不褪去了“魔化”,气喘吁吁地在一旁休息。 墨画便道:“伱歇一会,继续砍。” 剑骨头鼓起勇气,刚想抗议,但一触及到墨画深邃的目光,想到这个小祖宗的“恐怖”,鼓起的勇气又全部泄掉了。 “是……” 就这样,它歇了一会,又化作“剑魔”,继续向神锁阵纹砍杀而去。 这次,它把这些阵纹,都当成了可恶的墨画。 因此砍得格外有动力。 “砍死你,砍死你,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剑骨头心里恨然道。 但是,它只敢把这点“忤逆”的心思,牢牢地埋在心底,不敢透露出一丁点。 它心里再清楚不过。 自己这点心思,要是敢露出来一点,那被“千刀万剐”的,就是它自己了。 就这样,砍一会,歇一会,歇完之后,再继续砍。 不知砍了多久。 忽然,一声轻微的“滋啦”声响起,神念结成的锁链,出现了一丝裂痕。 剑骨头一怔,随后心中大喜。 墨画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神锁阵出现裂痕,剑骨头砍得更起劲。 很快,一道阵纹,便裂痕遍布,封印之力彻底消失。 而神锁阵的阵纹,是连通的,有了一处缺口,其他阵纹的封印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砍死你,砍死你!” 剑骨头心中懦弱又得意地悄悄喊道。 又砍了不知多少剑,神念结成的神锁阵法轰然崩溃,封印之力彻底消散。 剑骨头站直了腰身,顿觉扬眉吐气。 它看了眼墨画,颇有些自得的意味,“你这阵法,似乎不太行啊……” 墨画漠然地看着它。 剑骨头立马吓得一激灵。 大意了! 一不留神,就把这嚣张的话说出口了。 它立马擦了擦额头的头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讪笑道: “您这阵法,当真高深莫测,我能破开,纯属侥幸,侥幸……” 墨画却已经不看它了,自顾自皱眉沉思。 剑骨头默默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腹诽: “让我破阵的是你,真破了阵法,你又不开心。” 这小祖宗,喜怒无常,真难伺候。 它转念又想道: “不过适才这阵法,看着虽然很强大,神念之力也凝练地可怕,几乎不像是人的神识,但过刚易折,过强不久,像是一堵坚硬的石堤,看着坚固,但水滴石穿,一点点侵蚀,迟早会溃败……” 墨画同样也意识到了这個问题。 表面上自己神识强大且质变,通过神道阵纹凝练而成的“封印”锁链,固若金石。 但这种神念,是“死”的,是定量的。 很难经得起邪祟常年累月的侵蚀,也根本达不到长久封印的效果。 一个小小的剑魔,尚且封印不住。 更遑论封印邪神这种庞然邪物了。 自己画下的这道“神锁阵”,徒有封印之形,而无封印之实。 “可封印之‘实’,又是什么?” 是一种特殊的天道法则? 类似逆灵阵的灵力崩解。 厚土阵的大地道蕴。 灵枢阵的灵力操控。 以及五行绝阵的神念与灵力的融合? 封印的法则,到底是什么? 墨画有点懵。 这个也没人教过他,更没人提点,他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领悟?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即便是以自己的悟性,有时学起来都是一头雾水,有无从下手之感。 墨画想了会,决定去道碑上练练,看看会不会有其他启发。 只是现在时间还不到。 墨画便取出太虚令,给荀长老传书,将打探的一些情报,都告诉了他。 包括一些万妖谷的内部结构,还有断金门金贵,金逸才和金逸玄这几个弟子的身份。 当然,涉及屠先生和邪神的事,他没有说,因为因果太深,解释不清。 而得到消息的荀子悠的神色,同样十分凝重。 一旁的上官玄见心生感慨,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断金门,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荀子悠沉默不语,末了叹了口气,“这件事,先别声张。” 上官玄见皱眉,缓缓道:“若是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便说明……” 荀子悠缓缓点头。 上官玄见神色肃然,“那麻烦,可能就大了……”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乾学州界的天空,想起老祖的话,忽而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心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可能,麻烦很早之前,就很大了……” 荀子悠默然呢喃道。 …… 与荀长老交谈后,墨画盘腿坐了一会,又将几门神道阵纹一一看了,待子时一到,神识便沉入了识海。 识海之中,道碑虚无浩瀚,岿然而立。 墨画开始在道碑之上,将神关阵、神雾阵、神锁阵一一画了一遍。 很快,道碑上便浮现出了三道淡金色的,纯由神念构成的神道阵法。 墨画盯着阵法看了看,微微摇头。 “的确不行……” 阵法内的念力流转很晦涩。 只有形骸,而无神韵。 这些阵纹,画在白骨魔剑之上,用来封印剑骨头的时候,墨画还不曾发觉。 此时在识海之中,将阵纹呈现在蕴含大道法则的道碑上,问题就十分明显了。 阵纹光泽暗淡。 意味着道碑并不认可。 也就是说,自己对神道阵的领悟,还十分肤浅,根本不曾掌握阵法的精义。 “可神道阵蕴含的阵法法则,究竟是什么?” 墨画皱眉苦思,可苦思冥想了许久,仍没有头绪,心里不免有些颓然。 “看来那屠先生,说得倒也不错,这神道阵法‘以凡人之识,窃神明之道’,从而掌控封印神明之力,晦涩艰深,的确没那么简单就能学会。” 这个屠先生,的确不曾说诳语。 墨画心里默默给屠先生道了个歉。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一学就学会了,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天真了,也有点小瞧天下阵师了…… 墨画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 阵图到手了,阵纹也是会了,但本质的阵法奥义,涉及的阵道法则,自己却一窍不通。 甚至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眉目。 情况有些僵住了…… 墨画皱眉,忽而心念一动,想到那屠先生消失前,对金逸玄说的话: “你先熟悉阵纹,阵法精义,日后我再传你……” 等日后屠先生给金逸玄上课的时候,自己再偷学? 这些神道阵,屠先生既然会用,那说明神道阵蕴含的大道法则,他应该是知道的。 他只要教给金逸玄,那必然也就“教”给了自己。 这样一来,就算不能彻底领悟这类法则,自己也至少知道了方向,不至于一头雾水。 “只是,时间未必够了……” 墨画有些顾虑。 他也不知,那金逸玄的阵法悟性到底如何。 若他是个笨蛋,光是神道阵纹,都要学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明白,那岂不是黄花菜都要等凉了? 可眼下又没有其他好办法。 墨画又叹了口气,他只能继续在道碑上练习神道阵,希望多画几遍,能领悟得更深刻些,说不定会有什么启发。 道碑之上,神道阵纹一笔又一笔显现。 墨画静下心来,心神通明,将这几副神道阵,画了一遍又一遍。 画完之后抹去,抹去之后,继续再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墨画不知画了多少遍,阵纹倒是越来越熟,可更深层次的领悟,却一点进展没有。 “好难啊……” 墨画画得累了,便在道碑旁躺了下来,放空心思,打算休息一会,之后再接着画。 他就不信,自己画上个成百上千遍,还一点都领悟不到。 墨画闭上双眼,心神空灵,摒弃杂念。 疲倦感也在一点点消弭。 就这样躺了一会,墨画重又精神焕发,打算爬起来继续画。 恰在此时,墨画余光一瞥,看到了一条黑漆漆的裂缝,不由神情一怔。 这是一条虚无裂缝。 自从墨画的神识,达到十七纹巅峰,即将突破至十八纹之时,这道裂缝,便横空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这道裂缝,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其来历,但却玄妙异常,近似大道的手笔,似乎是为了弥补墨画这个“漏洞”而生。 墨画的神识,但有增长,必被其吞噬。 因此,他这一年多来,所辛苦磨炼的神识,几乎都用来喂饱这个“不速之客”了,以至于他的神识境界,没有丝毫提升。 这条裂缝,是压抑他神识增长的“罪魁祸首”。 之前墨画,每次看到这条虚无裂缝,心中都很不开心。 但现在,他却忽然愣住了。 “抑制了我的神识增长……” 换句话来说,是不是就等同于……“封印”了我的神识?! 也就是说,这条虚无裂缝,是一重天道“封印”?! 而虚无裂缝,明显包含了某类天道法则。 那便意味着,这条裂缝,赫然便是一条最清晰直白的,天道“封印”法则?! 墨画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踏破铁鞋无觅处…… 神道阵法最核心的封印法则,原来早早就被天道,以“补丁”的形式,打在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目的就是,封印自己的神识,修补自己这个“漏洞”?! 墨画张大了嘴,心中震撼。 随后他目光一亮,心思急转: “若想知道,神道阵法,如何封印邪神,便只需要知道,这条天道法则,是如何‘封印’自己的就行了……” 这道法则,能封印住自己。 那自己领悟了这道法则,将其融于神道阵法,自然而然,也就能封印住其他邪祟,乃至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邪神! 墨画继续沉思道: 那这道法则,是如何封印住自己的识海的? 墨画几乎转念便想到了一个词: 吞噬! “这条法则,若要持续存在,必须要不断‘吞噬’并吸收被封印者的神念,以达到自身的力量循环,维持法则本身的稳定和存续。” “同理,神道阵法,也要‘吞噬’被封印者的念力,借此维持阵法的存续,使‘封印之力’绵绵不绝,经年累月而不衰。” “所以,封印最核心的规则,也便在于‘吞噬’。” 墨画恍然大悟。 水无源则枯。 世间一切的力量,都是守恒的,都有其根源。 灵力,妖力,乃至神念之力皆是如此。 一般阵法,可以用灵石供给灵力。 可神念之力,没有类似的“灵石”。 神道阵师,也必然无法源源不断为阵法提供念力。 因此,神道阵若要达成长时间的“封印”,就必然要从别处“借力”,通过吞噬吸收被封印邪祟的念力,来构成阵法自身力量的“内循环”。 这种吞噬法则越深刻,神道阵越坚固,封印越牢不可破。 甚至一定程度上,神道阵法,与被其封印的邪祟和邪神,是一体的。 邪神不死,邪祟不灭,神道阵同样不会消亡。 墨画心中震撼。 天道法则,果然玄妙。 而能将这些法则,具象为阵法的前辈阵师,也当真是惊才绝艳,让人无比钦佩。 墨画神情郑重。 “天道无穷,阵道浩瀚,阵师更是人外有人。” “一定不能骄傲自满,要心怀谦逊,勤思好学,将来才有可能真正地穷极阵法,领悟天道。”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随后,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天道法则,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了! 之前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参悟一下这条法则,只是毕竟修道阅历有限,不知这法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且,光知道法则,没有具象化的“形骸”,也没什么用。 如今他彻底明白了。 神道阵纹为形骸,封印法则为神韵。 两者合而为一,这条法则,也就有了具象化的手段。 墨画屏气凝神,开始一边在道碑之上,画上神道阵纹,一边抬头观想虚无裂缝一般的法则,感受其中念力的流转。 而后,两相参照,互相融合。 既通过神道阵纹,领悟天道法则,也在通过天道法则,为神道阵纹,赋予真正的神韵。 就这样,又不知练了多久,墨画笔下一顿一收,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成。 而后便如画龙点睛一般,一道阵法,浑然天成。 璀璨的金光,一闪而过,凝质的念力,循环流转。 “成了!” 真正的,蕴含封印法则的神道阵法——神锁阵,金光流转,宛如束缚神明的锁链一般,就此呈现在面前! 墨画灿然一笑。 而与此同时。 一处琼楼玉宇,宛如天上白玉京的宗门内,一位正在静心打坐的长老,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心间,忽然流过一丝惊恐。 似乎有什么非同小可,不容凡人亵渎的机密,流失掉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劫 怎么可能泄露? 怎么会流失? 披着人皮,一身宗门长老道袍,模样白净儒雅的“屠先生”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他修长的手指掐起,悉心推演,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自他心间一一流过。 “大阵、魔殿、祭坛、歃血名单、神胎、神仆、暗中的爪牙,四象阵法……” 忽然,他瞳孔猛然一缩。 神道阵法! “神道阵法流失了?!” 屠先生神色骤变。 不可能,绝不可能! 若无神道眷顾,没有神明赐福,不是天生神胎,以寻常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学会神道阵法? 此人,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莫非是一个……神眷者? 屠先生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略作沉思,而后缓缓起身,离开了长老居,走在了精美白玉铸成的长阶上,向山门外走去。 此时天刚破晓。 明媚的朝阳洒下,琼楼玉宇般的宗门内,碎金铺白玉,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宗门内,规矩森严。 尽管还早,已有不少弟子,早起修行或是锻体。 路上偶有弟子,遇到屠先生,便会躬身行礼道: “长老好。” 容貌儒雅的“屠先生”,神色如沐春风,语气亲和,颔首示意,“好。” 如此走了一阵,在转角处,突然碰到了另一个长老。 这长老法令纹深重,道袍之上,有着四枚金纹,显然位高权重。 他见了“屠先生”,神情有些意外,“申长老?” 屠先生也拱手道:“沈长老。” “一大早的,申长老,这是要去哪里?”身穿四枚金纹道袍的沈长老,面带威仪,出声问道。 屠先生略作沉思,便叹道: “有一位许久不曾谋面的道友,远道而来,还带了一些阵图残迹,想与我饮茶坐谈,交流阵法,我便抽时间去看看。” 沈长老面无喜怒,“申长老,倒还真是醉心阵法……” 屠先生笑道:“让沈长老见笑了,我去去便回,门内弟子的授课事宜,必不会耽搁。” 沈长老这才微微颔首。 宗门内长老的行迹,他只有督促之权,并没有那么强的管束之权,因此他也只是问问。 放在平时,他也不会过问。 但现在宗门改制在即,下次论道大会,至关重要。 宗门内从上到下,必须严格要求,不能有丝毫懈怠。 此事的成败,关乎宗门气运,关乎整个乾道宗的未来,不得有一丝疏忽大意。 沈长老转身欲走,但心里仍放不下,便又看了申长老一眼,低声问道: “改制之事,你那边……没问题吧?” 屠先生沉声道:“沈长老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就好……”沈长老点了点头。 “此事若是顺利……”一脸温和恭敬的“屠先生”,目光微闪,颇有些意味深长道,“沈长老您,或许便可更进一步……” 沈长老眉毛微挑,正色道: “都是为宗门效力,个人的进退荣辱,不足道哉。” 屠先生拱手,“沈长老高风亮节,申某钦佩。” 沈长老微微昂起额头,一脸法令纹显得更加深沉,但心情似乎愉悦了不少,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申长老,早去早回。” 说完,他瞥了屠先生一眼,神情中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施舍,“此事若成,门内真传长老,必有你一席之位。” “乾学州界,四大宗的真传长老职位,这可是世间很多羽化修士,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地位……” “屠先生”神情大喜,连忙躬身行礼道: “若蒙宗门看重,侥幸成为真传长老,必是申某一生之幸,足以光宗耀祖,死而无憾!沈长老大恩大德,申某没齿难忘!” 沈长老对“屠先生”这番话,似乎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而后迈步越过屠先生,沿着高高的白玉阶,向琼楼玉宇之间走去,背影渐行渐远。 待沈长老走后,“屠先生”的神情,没了之前的亲切儒雅,渐渐冰冷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眼沈先生,目光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被利欲牵引的“玩具”。 “道心低下者,不过是上等做派的下等人……” “是进献给神主的,最肥美的牲畜。” 屠先生转过头,重又换上一副斯文的面皮,背对着沈长老,向着白玉阶梯之下走去。 离开乾道宗的山门,来到了乾道城中后,屠先生进了一家酒楼,而后去了一趟百宝阁,又在城中逛了少许,待确定没有因果气机锁定自己,这才通过暗门,走进一处富丽堂皇的洞府中。 洞府之中,山水秀丽,十分奢华,但空无一人。 屠先生穿过假山假水,亭台楼阁,一直到洞府最深处,最隐蔽的一处门关。 门关上面,叠了十八重四品阵法。 屠先生小心翼翼,一道一道地,将阵法尽数解开。 而后光芒流转,阵纹层层消退,大门洞开。 屠先生迈步,走进门中。 门内是一间大殿。 大殿四周,同样布满了阵法,但内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大殿的正中,矗立着一座阵台。 阵台古旧,刻着古朴的纹路,看着并不起眼。 屠先生珍而重之取出三枚灵石。 这三枚灵石,呈缤纷七色,流光溢彩,若浑然天成,是修界中极其稀少的先天灵石。 屠先生将三枚先天灵石,放置到阵台的阵眼处,而后走到阵台中间。 片刻后,阵法激活。 三枚先天灵石,嗡鸣作响,灵髓流逝,渐渐化为飞灰。 古朴玄奥的阵纹,依次闪过。 流转的光芒之上,有漆黑的空间裂缝,彼此明灭交错。 虚空明灭,空间传送。 这座阵台上铭刻的,赫然正是,达到五品洞虚层次的虚空传送阵! 阵台上,传出强烈的虚空波动。 而这些波动,汹涌澎湃,四溢而出,之后便尽数被大殿四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阵法所吸收。 阵法气息也被完全遮掩。 因此传送之时,根本无人发觉。 虚空一闪,屠先生的人影消失。 乾学州界内,另一处苍凉隐蔽,杳无人烟的荒山之间,虚空裂缝一闪而过。 屠先生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站直了身子,神情冰冷,放开血腥邪异的神识,扫视了四周,确认没人发现后,这才向深山中走去。 枯寂的荒山中,阳光被山色映照,呈现一片死灰。 屠先生一边走,一边蜕去人皮,身形一点点扭曲变化,恢复了原本枯老苍白的面貌。 他出现的地点,位于五品乾学州界。 但他走向的深山,却是一处禁地,一片阴影,迷雾遍布,不知方位。 终于,屠先生回到了阴森的大殿。 大殿之中,有一间密室。 密室之中,设着一个祭坛,祭坛之上,供奉着白森森,血淋淋的人面羊角狰狞白骨头像。 屠先生跪于头骨之前。 他脸色苍白,隐隐冒着绿光,声音苍老而沙哑: “事有变故……” “求神主,赐我伟力,窥测天机,卜算吉凶。” 说完之后,他叩了三个头。 叩完之后,一股神秘的邪力降临,密室之中一片血色。 屠先生身躯不断颤抖,骨骼震动,牙关咯吱作响,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重负,忍着无比的痛苦。 一炷香后,血色褪去。 屠先生瞳孔空洞,像是被什么存在寄生了一般,神色漠然地从祭坛之上,取出一块人骨。 随后他用长长的指甲,划破手掌,让鲜血滴落在人骨之上。 血落于白骨之上,无名邪火燃起。 火焰宛如蛇信,舔舐着人骨,炙烤出一道道裂痕。 屠先生空洞的眼眸,看向那一道道血色裂痕,掐指一算,骤然变色: “大劫!” 万妖谷,将有大劫! 他的眼眸,从空洞的状态退出,但转瞬间又蒙上一层惊恐与不解。 “万妖谷匿迹八百年,外有神雾林,神识不可见,内有众妖仆,外敌不可侵,怎么会有大劫?” “此劫何在?” 屠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万妖谷乃妖修之地,妖魔之基,妖丹之炉,万妖归魂之地……” “乃神主大计之中,极关键的一环,绝不可有闪失,更不可泄露!” 屠先生神情凝重,犹豫再三,最后咬紧牙关,又向着阴森的人面羊骨头像叩了三下: “再请神主恩赐,以血祀,借神念,以主之眼,代吾之眼,窥测凶机……” 屠先生一字一顿。 说完之后,骤觉识海压力倍增,似乎一股强大的邪念,强行降临于他的天门之上。 屠先生不堪负荷,七窍流出鲜血。 尤其是他的眼眸,血流如注,蒙上了一片血色。 而借着这片血色,他终于看到了。 他看到了劫数。 看到了万妖谷真正的危机! 此时此刻,万妖谷外,神雾林中,正在暗中潜伏着数以百计的宗门修士! 其中一大部分,赫然正是金丹! 这是一批精锐修士。 甚至一半以上,都是大宗门的内门长老! 此时,他们便如一群虎狼,环伺于万妖谷外,意图寻找机会,毁了神主的基业。 这是一场真正的大劫。 而且,不是即将降临,而是在悄无声息中,已然降临! 屠先生既惊且怒。 他顾不得连续卜算,识海强行承载神主神念,而造成的元气亏损,取出一张不知名,且可避因果的皮纸,蘸着地上的鲜血,开始在上面写下血书…… …… 万妖谷外。 太虚门和冲虚门一众长老正在闭目养神。 一道隐晦的血光闪过。 其他人都未察觉。 而身为三品阵师,且对神念之道颇有研究的太虚门阵法长老荀子贤,却突然睁开双眼,眉头紧皱。 荀子悠察觉到异常,问道:“子贤,怎么了?” 荀子贤沉吟许久,缓缓道:“适才……似乎有什么‘东西’,看了我一眼。” 荀子悠微惊,“什么东西?” 荀子贤摇头,“不知道,也分不清,甚至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荀子悠目光肃然,看了眼远处一片血色的万妖谷,沉声道: “恐怕,未必是错觉。” 荀子贤也神色凝重。 荀子悠唤来一个内门弟子,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大家打起精神,或许,会有变故……” “是,长老。” 那弟子奉命传令去了。 荀子悠和荀子贤对视一眼,又都看向白骨通道尽头的万妖谷大门,心中的弦都紧绷了起来。 …… 而此时,万妖谷内。 最深处,一处焚着檀香,奢华素雅,与万妖谷内妖异氛围格格不入的书房内。 一个少年公子,白皙的手掌,正手执名贵的白金阵笔,在洁白如雪的纸上,一笔一画,勾勒着阵纹。 忽然他心有所感,取出一张,不知名的皮纸,摊在面前。 皮纸之上,氤氲出了血渍。 一行血字,浮现了出来: “大劫将至,鹰隼聚于谷外,事不可为,弃车保帅……” 最后,还有一行行文潦草,但笔锋如刀,字字滴血,剜心剖胆般的决定: “毁了万妖谷!” 少年公子怔忡片刻,目光渐渐冰冷。 “数百年心血,偌大根基,也能说毁就毁,屠先生倒是好狠的决断,好大的魄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么……” 少年公子俊逸的眼眸中,一半清朗如月,一半流露出妖异莫测的神彩。 …… 阵法石室内。 墨画将识海中的虚无天道法则,与神道阵法的阵纹互相映照融合,借阵法悟道,以道融阵法,终于初步领悟了“封印”法则,并且掌握了大荒神道阵法传承中,最核心的神锁阵。 墨画心中大喜,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现在,自己也能算是一个入门的“神道阵师”了! 墨画从识海退出,看向一旁的剑骨头。 阵法讲究学以致用。 既然学会了,那必然就要用。 他想再拿“剑骨头”练练手,看看这次,这个小小剑魔,还能不能从自己布下的神锁阵中挣脱。 剑骨头被墨画看着,不知为何,觉得心底凉飕飕的。 直觉告诉它,每当这小祖宗两眼发光地看着自己,准没什么好事。 随后它微微一怔。 “想来想去,这小祖宗也无非就是想拿自己,试他那新学的阵法……” “既然如此,那就不怕了。” 前后不到一晚,谅这小祖宗,也学不出什么花来。 自己陪他玩玩,应付应付便是。 剑骨头心道。 墨画刚准备动笔,拿剑骨头来试验阵法,忽而动作一顿,又将笔墨收了起来,继续端坐在羊角头骨之上,一动不动。 他察觉到,金逸玄回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大门开启,一身黑衣的金逸玄,又回到了大厅。 他神色疲惫,似乎忙碌了一晚。 金逸玄刚准备坐下,继续学习神道阵纹的时候,又有一个妖修走了进来。 金逸玄被打扰,有些不耐烦,刚准备厉声斥责,可一抬头,看清来者的样貌,当即神色一凛,收敛起倨傲的姿态,神色颇为恭敬。 这妖修是个老者,声音沙哑如破锣。 他进门,只说了一句话: “公子有请。” 金逸玄不敢稍有怠慢,拱手行礼道: “是。” 妖修说完,便转身离开。 金逸玄目光为凝,也跟在这妖修的身后,离开了阵法石殿。 石殿之内,空空荡荡,又只剩墨画一个人了。 墨画皱了皱眉,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安。 他突然感觉,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可究竟是什么变故? 墨画一时有些猜不透。 他现在躲在大殿里,又不太方便出去,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耐心地等等了。 等金逸玄回来,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过了半个时辰,金逸玄果然回来了。 而且不止金逸玄一人,他还召集了万妖谷,各个区域的管事——墨画猜是管事,因为金贵就混在里面。 金逸玄没有说话,似乎是怕事情泄露,只是给了每个管事一枚玉简,吩咐道: “按玉简上的指令行事。” 管事们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只看了一眼,纷纷神色大变: “管事,这……” “……何至于此?”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金逸玄目光如剑,扫视一圈。 一众管事,都不敢说话。 金逸玄便沉声道:“这是公子的吩咐,公子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照做。” 他见众人神色各异,明显心思不同,便又语气稍缓,“这对你们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按公子的吩咐去做,一旦顺利,你们便可脱离这樊笼,不必死守谷中,自此海阔天空,另有一番逍遥自在……” 这一句话,说到了几个管事的心里。 即便做了管事,手握权柄,也没人想在这万妖谷内过着这暗无天日的非人日子。 花花世界,没人不向往。 几个管事尽管不露声色,但目光都有些浮动,最后便有人带头道: “谨遵公子吩咐!”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道: “唯公子马首是瞻。” “必为公子肝脑涂地……” 金逸玄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目露寒光,“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 “是!” 商议完,金逸玄和一众管事,就纷纷离开了。 墨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脱离樊笼? 逍遥自在? 这群妖修,到底想做什么? 墨画想了想,便发了条讯息给荀长老: “妖修似乎有动作,长老,您小心些……” 发完之后,墨画便继续等着,打算静观其变。 可没过多久,谷内便忽然传来剧烈的动静。 有建筑的坍塌声,有妖修的叫喊声,也有妖兽的低声嘶吼,彼此混杂在一起。 墨画眉头一皱,恰在此时,太虚令一震。 墨画取出一看,便见太虚令中,传来了一道急讯,是荀长老发来的: “墨画,你没事吧?!” 墨画:“没事,怎么了?” 荀长老顿了一会,传书道:“万妖谷的大门,打开了……” 墨画闻言,心中一震。 —— (ps.不出意外,明天会加一更,后天还会再加一更,争取将这段剧情收尾~.)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三章 “老鼠”(谢谢猫腻的夜晚打赏的盟主~) 荀长老又道:“现在这些妖修,发疯一般向我们冲杀过来,我们已经交上手了……” 墨画眉头微皱。 荀长老他们的踪迹暴露了? 所以这些妖修,想鱼死网破,背水一战? 可是……怎么暴露的? 妖修为什么会知道,荀长老他们就驻扎在万妖谷外? 是因为荀长老他们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还是因为……那个神秘莫测的屠先生,也精通天机因果,“能掐会算”? 墨画皱眉。 不过事情到了这步,纠结无益,只能尽快考虑下一步做什么了。 墨画问:“荀长老,你们能冲进来么?” 太虚令顿了一会,荀长老那边,似乎有事耽搁了,过了片刻,才传书道: “要花点时间……” “子贤说了,只能通过白骨道进万妖谷,两侧的血溪不能沾染。” “如今白骨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妖修,潮水一般,我们修为占优,但一时也冲杀不过去。” 此时万妖谷外,血色弥漫,妖风阵阵。 白骨道上,妖修嘶吼着,与宗门修士为敌。 一时间妖气冲天。 太虚和冲虚两宗的修士,或御剑气,或使法术,将妖修一只只斩杀,鲜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右手一劈,凝出一道剑气,随手劈死几只妖修,又向万妖谷内,推进了几分。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对墨画道: “这些妖修的状态有些奇怪,身上有怪异的纹路,红得发亮,妖力似乎也催到了极致……” 他又环顾了下四周,皱了皱眉,接着传书道: “一旦身死,妖纹便会爆炸,血肉模糊。” “甚至有些妖修,还没来得及死,身上的妖纹便失控了,妖力逆乱,失智癫狂,自爆而亡……” 墨画闻言,心中一凛。 “这些妖修,被当成弃子了。” 他们身上,都被画上了四象妖纹。 自己能控制四象妖纹,但要一个一个篡改妖纹,以阵枢掌控其妖力。 但万妖谷内的管事不用。 他们有集成四象妖纹阵枢的妖幡。 凭借这些妖幡,万妖谷足以支配成批量的妖修,让他们不得不“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而被支配的妖修,既是炮灰,用来阻拦荀长老一行人,拖延时间。 同时他们本来也就是,拿来“送死”的。 金逸玄,不,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那位公子,见事不可为,便想将自己麾下的这些妖修,全部抹杀,不留一个活口! 果然心狠手辣。 墨画有些感叹。 荀子悠顺手又劈死了几只妖修,问墨画: “你那边没事吧?” “我没事。”墨画道。 自己也就是偷学了一点点东西。 其他倒什么事没有。 毕竟来之前,自己算过因果,这万妖谷,可以算是“大吉”之地。 对别人来说,或许祸福难定,但对自己而言,应该没太大危险。 “好,那你小心,我尽早杀进去……” 荀子悠本想就这样结束传书,但转头就见冲虚门的长老上官玄见,一脸期望地看着自己。 荀子悠一怔,有些无奈。 大难当头,他只希望墨画,能顾好自身的安危就行。 其他人,能帮则帮,他并不希望墨画冒险,多生枝节,免得自陷险境,尤其是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下。 可是,上官玄见与他交情颇深。 冲虚门也与太虚门,也素有渊源。 的确不好袖手旁观。 荀子悠叹了口气,只能又传书给墨画:“若有机会,照顾下令狐笑……” 墨画:“好!” 他原本也没想丢下自己的两個小伙伴。 上官玄见对荀子悠抱拳,感激道:“这位小兄弟的恩情,我必铭记在心。” 荀子悠点了点头,心里微微释然。 冒点险,能得到冲虚门长老的人情,也不算坏事。 荀子悠将手中的本命灵剑,催生到极致,沉声道:“抓紧杀进去。” 上官玄见肃然道:“好!” 而后两人联手,以金丹境修为,催动剑诀,剑气凝练成实质,硬生生自潮水般的妖修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向万妖谷的大门…… …… 万妖谷内,阵法石室内,墨画托着下巴。 他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本,若是时间足够,他是想留下来,听听“屠先生”讲课,印证一下他所谓的神道阵“精义”,与自己领悟的神道封印法则,是不是一个东西。 有没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但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群妖修,似乎想“破釜沉舟”了。 “警惕心这么强的么……” “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被对面‘算’出来了?” 墨画摇了摇头。 看来以后自己做事,要更小心才是,甚至有可能,还要兼顾一部分“天机因果”,借此规避不可知的窥视和风险。 “天机之道,任重而道远……” 墨画点了点头,逐渐打起了精神来。 “既然万妖谷的大门打开了,荀长老也正在杀进来,那就先想办法,将小木头几人弄出去,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墨画悄悄放开神识。 这里是阵法石室,四周空荡,金逸玄不在,其他妖修也不敢贸然进来。 墨画等了会,便将“羊头板凳”放归原位,而后悄悄从羊角妖魔雕像后离开,穿过大厅,解了阵法,将大门开了一个小缝,而后隐着身,偷偷溜了出去。 之后大门悄悄闭合。 没人知道他来过。 也没人知道,他又走了。 离开阵法石室,墨画沿着剑骨头所指的路线,原路折回,向监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嘈杂喧闹,跟来时的压抑死寂相比,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 妖修们在拆毁万妖谷。 能拆的拆,能炸的炸,能毁的毁,丝毫不手软。 墨画看着都有些感叹。 虽说是邪道的建筑,但好歹是花了无数心血,费尽千辛万苦建成的,这么拆了,也不心疼么? 他却没想到,要不是他混了进来,折腾了这么一阵,万妖谷也不会被拆…… 一路上都很顺利。 凭借他的隐匿术,局势越乱,他越好浑水摸鱼,而且更不容易被发现。 就这样,墨画悄无声息,一直回到了监牢。 监牢里,小木头三人正神情忐忑。 谷内动静极大,外面的喊杀声,还有森森的血气,都慢慢渗透了进来,但他们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画刚一露头,欧阳木就眼睛一亮。 惴惴不安的宋渐,看到了“亲人”一般,差点就哭出来了。 就连令狐笑,也松了一大口气。 “墨师兄,外面发生了什么?”欧阳木问道。 “打起来了,说来话长,之后再说,我先想办法,带你们逃出去……” 三人俱都神情一振。 “这是你们的储物袋,我给你们偷回来了。” 墨画将三个储物袋,丢给了他们。 这三个储物袋,是他从附近上了锁的监牢里偷来的,他之前早就盯好点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也怕打草惊蛇。 现在蛇窝都乱了,他们也要跑路了,也就无所谓了。 三人神色感激。 墨画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告诉了几人,“待会我杀几个妖修,弄来几件黑袍,你们套上,抹上一些妖血,装作妖修,混在人群里出去……” 这个时候太乱了,他身上没带隐匿灵器。 而且欧阳木几人隐匿经验不足,即便用了灵器,也很容易露出马脚,反倒不如混在妖修中溜出去。 “到时候,我给你们指路。” 墨画说完,又看了眼宋渐。 这里面,就宋渐是个“外人”。 “伱老老实实听话,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墨画警告道。 宋渐乖巧点头。 此时万妖谷大乱,任何一个发狂的妖修,都能把他撕碎了,他也不敢有任何小脾气了。 墨画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切交代完,墨画便道:“好了,出发。” 只是他刚迈步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了,神情有些微妙。 欧阳木问道:“墨师兄,怎么了?” “我突然有种感觉,”墨画微微皱了皱眉,“你们好像……逃不掉了。” 三人神色微变。 墨画皱眉思索片刻,手掌一翻,拈起一枚铜钱。 欧阳木不解,低声道: “墨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画随意道:“我替你们算算命。” 欧阳木三人:“……” 于是当着三人的面,墨画抛了下铜钱。 可是抛完后,墨画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没用……” 明明抛了铜钱,他心中却一点因果预感都没有,对吉凶之事,心中也是模棱两可,无法断定。 为什么? 是因为跟自己无关,卜算的是他人的吉凶,所以算不出来? 还是因为,此事天机太混乱,涉及人物众多,因果混杂,不好去算? 又或者,真正的“天机”衍算,不能一直不停地算。 人的算力有穷尽,算过一两次后,就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自己这三脚猫的天机衍算,果然还是太欠火候了?” 墨画心中叹道。 不过,既然心中有了一丝征兆,情况估计不会太乐观。 墨画又看了眼令狐笑三人,微微沉思,又道: “我带你们出去,谷口处会有宗门长老接应,但是如果真的出不去,被什么人拦住了,千万不要逞能,不要想着什么宁死不屈,死战到底,老老实实认输,再让他们抓回来……” 令狐笑三人,虽觉得墨画这话有些奇怪,但此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问,只将这话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用四象阵枢,“点名”杀了三个狗头妖修。 这种妖修,身材偏矮,黑袍更合身。 墨画扒了他们的黑袍。 令狐笑三人,裹着这三件黑袍,又在身上涂了些妖血,混淆了气味,便在墨画的指引下,向万妖谷的大门走去。 路上,墨画手中持着一个小阵盘。 这个阵盘,是他从元磁密室的灵视复阵中枢中,拓展而来的简易灵视阵枢。 通过这个阵枢,可以简单勾连他之前点亮过的“元磁灵视阵”。 借助灵视阵,可以监测附近的妖修走向。 元磁视图肯定没阵枢密室的中枢清晰,但也够用了。 墨画隐着身,眼观六路神感八方,同时借助灵视阵,为令狐笑三人指路。 他尽量挑了妖修少的路线走。 一路上,偶尔会遇到大批妖潮,也会有些落单的妖修。 大批妖潮,三人就混在里面。 落单的妖修,就装作视而不见。 偶尔也有些落单的妖修,极为警惕,察觉到了令狐笑三人的异样,出声质问。 这种情况下,墨画便当机立断,下令狠下杀手。 欧阳木修为一般,但也有些剑法底子。 宋渐虽然看着是个纨绔,但断金剑诀学得并不差。 至于令狐笑,身为冲虚门的剑道天才,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墨画在后面用一些小法术控制。 即便沿途遇到的零散妖修,实力并不弱,但也根本不是几人合击的对手。 就这样,一边躲,一边杀,几人正渐渐地离开万妖狱,向万妖谷的大门走去…… …… 万妖谷深处。 奢华素雅的书房内。 少年公子风姿如玉,端居上座。 金逸玄在下面低着头,拱手道: “一切都按公子的计划做好了,该毁的毁掉了,该死的人,也会死光,炼丹、炼器、尤其是阵法,一切的痕迹,之后也都会被抹消……” “嗯。” 少年公子轻声点头,而后沉默不语,白皙的手指,点着桌沿,不知在思索什么。 金逸玄恭敬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少年公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会被发现?” 金逸玄心中一凛。 公子继续道:“他们怎么会知道,万妖谷的存在?为何会埋伏在谷外?” “为何不直接攻进来,要在外面等着?” “他们,在等着什么?” 金逸玄神色一变,心思急转,“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人守在外面,是在等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在谷内……” 公子不置可否。 金逸玄略作思索,心中一惊,“回禀公子,这些时日,谷里的确有了些异常……” 公子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金逸玄心中一凉,害怕公子责备,将头低得更低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不得不说: “死了一个管事,这件事您知道。” “此外,偶尔还会有妖修暴毙而亡。” “也有妖修冥冥中会感觉,在被什么东西窥视……” “我之前怀疑,是有妖祟,自炼妖图中跑了出来,在谷中作乱……” 金逸玄低声道。 少年公子冷声道:“妖祟被关在炼妖图中,受阵法管束,与外隔绝,不会跑出来,更不可能作乱。”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万妖谷里,进了一只‘老鼠’。” “宗门的鹰隼,聚于谷外,是在等这只老鼠,给他们窃听情报,打探虚实……” 金逸玄面色一白,连忙认罪道: “是属下失察!” 公子淡淡地看了眼金逸玄,“我跟你说过,不要说这些废话,你失察又能如何?认罪又能怎样?还不都是于事无补……” “我若真要杀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必惺惺作态,摇尾乞怜。” 金逸玄额头渗出冷汗,立马道: “属下一定将功折罪!” 公子微微颔首,而后略作沉思,目光闪动: “这只老鼠,肯定想救人。” “说不定,已经在救了……” 金逸玄一惊,立马沉声道:“我这便过去,抓回那三个小鬼,找到那只老鼠,将他给捏死!” “不,”公子摇头,“那只老鼠,抓住了,带回来,我要亲自看一眼……” 他目光冰冷,饶有趣味。 “是!” 金逸玄郑重叩首,恭敬后退,待离开书房后,神色瞬间变得狰狞,低声怒骂道: “何方宵小之辈,竟敢给我上眼药?让我在公子面前出丑,当真找死!” “公子说不杀,我便留你一条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立马唤来一众管事,沉声道: “随我去万妖狱!” “是。” 一众管事见他面色凶厉,不敢详问,只能纷纷应声道。 之后金逸玄迫不及待催动身法,身如虎豹,火急火燎向万妖狱赶去。 后面一群管事不敢懈怠,也匆忙跟上。 到了万妖狱,进了监牢,金逸玄便发现牢中空荡荡的。 那三人果然已经逃了! 而外面几个看门的狗头妖修,已经不见了踪影。 仔细查去,才发现这几个狗头妖修,已经被扒光了,喂了附近的妖兽。 附近妖兽的牢笼前,还残留着一些没啃完的妖修骨肉。 金逸玄大怒,喝道:“分开追!” “是!” 几个管事沿着万妖狱的路线,分头追去。 金逸玄也选了一个方向,继续追去,可追了一会,他却忽然一怔,转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墙壁上,一些泥石新旧掺杂,其中还有一丝隐晦的灵力气息,若非精通阵法的阵师,根本无法察觉。 金逸玄走上前去,大手一擦,见到石壁下尘封的阵法,当即瞳孔一缩。 元磁灵枢阵! 被什么人激活了! 怪不得,怪不得金贵说在万妖狱中,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因为的确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在偷偷看着他。 不,很可能不止一只。 金逸玄面沉如水,立马又在附近搜寻片刻,发现毗邻的数道灵枢阵,都被人启用了。 这些灵视阵,宛如数只冰冷而诡异的“眼睛”,在盯着万妖狱内的一举一动。 而这样的“眼睛”,在万妖狱的角落里,不知还有多少。 金逸玄一时有些心凉。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四章 献祭(为天机笨蛋喵大佬加更~) “屠先生说得果然不错,监控自己的灵视阵,若是遇到阵法高手,就会成为他人的眼睛……” 金逸玄神色凝重。 他又随意找了找,发现附近多数灵视阵,竟都被悄悄激活了。 万妖狱,几乎等同于他人的地盘了。 金逸玄心中恨急,忽而一愣,想起什么,当即对身旁的妖修吩咐道: “你们去追,再喊几人,随我来。” 那妖修得令,又唤来一群妖修,分成两批,一批去追人,另一批则随着金逸玄,来到阵枢密室前。 阵枢密室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金逸玄等一众妖修,催发妖力,全力施为,强行将密门破开了。 待尘埃散去,金逸玄走进密室,张目四望,神色更为阴沉。 果然,阵枢全都被人篡改了,已经完全沦为别人的形制了。 金逸玄皱眉片刻,冷笑一声,“别以为,只有你会改阵法。” 元磁灵视阵已然激活,阵枢还摆在自己面前,只要重新改回来,那这遍布万妖狱的“眼睛”,就又变成自己的了。 一旦重新掌控元磁灵视阵枢,区区几只老鼠,根本无所遁形。 金逸玄手抚阵盘,放开神念,准备介入元磁阵枢。 只是在他神念接入的刹那,神色一变,当即便意识到不对,立即纵身后撤。 在他后撤的瞬间,阵枢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不大,对金逸玄造不成什么伤害。 但足以毁掉了阵盘,以及上面的大部分中枢阵法。 所有元磁灵视阵,也全都熄灭了。 金逸玄没什么伤势,但染了一身灰尘,模样十分狼狈,目光也不免有些狰狞。 “好手段,这么仓促的时间,还能在阵法中留下暗手……” “区区一只老鼠,竟如此戏弄于我……” 他压抑下心中怒气,神色变得冰冷。 “别让我抓到你。” 金逸玄又看了眼四周的阵法。 元磁灵视复阵,以中枢为核心,掌控终端的灵视阵。 中枢被毁了,阵法就作废了,无法再用了。 即便要修,短时间内也根本修不好。 这个阵法,已经废了。 不过,雁过留声,雪过留痕。 修士的手段,总会留下痕迹,阵师同样如此。 任何阵法,只要不是彻底消亡,总会留下一系列蛛丝马迹。 阵师可以利用阵法,但反过来,你的阵法,即便只是残骸,也可能被别人利用。 “既然以灵视阵为‘眼’,那他的行踪,便会遵循谷内灵枢阵的布局,成为被追踪的线索……” 而万妖谷的布局,他再熟悉不过。 金逸玄冷哼一声,目光闪过一丝厉色,“你们,逃不掉的……” …… 万妖狱边缘,正在指路的墨画,手中的阵盘“呲溜”一声,元磁消散,阵法便失灵了。 墨画叹了口气。 这座元磁灵视复阵,还是被发现了。 看来妖修中间,也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阵师。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个人大概率便是妖修的头领,也就是断金门的大师兄——金逸玄。 好在自己留了些手脚。 这群妖修能自毁万妖谷,自己也能自毁元磁阵。 只是这种小手段,终究治标不治本。 之后的情况,估计就不大乐观了。 藏在暗中,观察一切的墨画,又看了一眼蒙头盖脸,一身脏血,混在妖修群里的令狐笑、欧阳木和宋渐三人,心情有些复杂。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实在不行,只能另想办法了……”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就坎坷了不少。 沿路多了不少搜查的守卫,每个路过的妖修,都会被掀开黑袍,看一下脸。 甚至,还有巡查的“管事”。 一些岔路上的机关和小门,也都被关上了。 偶尔还有豢养的鬣犬,被妖修用绳子牵着,在地上四处嗅着,闻着人味。 如此小心翼翼走了一阵,终于,在万妖狱外一处石桥上,令狐笑三人被堵住了。 恰在此时,墨画手中的太虚令一震,他低头一看,便见上面有荀长老的传书: “我已经杀进谷内了,你们在哪?” 墨画抬头,石桥的对面,站着一個身材高大,面容苍白,目光如虎狼般狠厉的管事。 正是断金门的金贵。 此处距离大门,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途。 只是,金贵如同一只“恶虎”,拦在了路上。 看他的样子,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金贵看着令狐笑三人,阴冷一笑,“总算让我找到了……” 事已至此,行迹暴露,令狐笑三人,也不必遮掩了。 宋渐向前迈出一步,道: “金贵,你我好歹都是断金门弟子,何必赶尽杀绝?” 金贵忍不住嗤笑一声,“宋少爷,事到如今,你竟还是这么幼稚,不免令人发笑……” “同是断金门弟子,又能如何?” “这世间,父子能反目,骨肉会相残,区区同门,算得了什么?” 世家出身,从小在爹娘的庇佑下长大的宋渐,又将父母搬了出来,“伱胆敢对我下手,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金贵的目光,甚至带了些可怜了,“你被抓到这万妖谷,已经有些时日了吧,你猜猜,为什么你爹娘那边没什么动静?” “你猜猜,他们在做什么?” 宋渐被问住了,一时有些怔忡。 他被关在谷里,他爹娘在做什么,他怎么知道。 金贵面带讥讽地笑了笑,嘲笑道: “他们还能干什么?他们在权衡利弊!在权衡要不要救你这个儿子。” “若是代价太大,他们宁愿你死,一了百了,省得给他们添麻烦!” 宋渐脸色一白,怒道:“你胡说,他们是我爹娘,怎么可能不管我的死活?” 金贵摇了摇头,语气冰冷,“看来你对世家的规矩,一无所知。” “修士繁衍成家族,家族由血脉维系,但反而亲情最为凉薄。” “家族中的大多修士最看重的,是利益!” “若是利益相悖,即便同出一门,同出一脉,乃至同出一个父母,照样会盼你死。” “你的爹娘,又不止你这一个儿子,你死了,他们无非掉几滴眼泪,过些时日,说不定便把你忘了。” 宋渐急道:“你胡说!” 金贵冷笑。 令狐笑目光一寒,对宋渐道:“别与他废话,他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金贵神情嚣张,“对付你们,我还需要拖延时间?” “是,我是出身卑微,资质不好,比不了你们这些嫡系子弟。” 金贵语气一转,目光怨毒,“但我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脱胎换骨了!今天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妖中之王……” 金贵的声音,越来越粗犷,说到最后,已无人声,而是发出了类似猛虎的咆哮。 他的身躯,随着刚健无俦的妖纹一闪,也渐渐庞大,长出了黄褐色的毛发,化出了猛虎的爪牙。 金贵的气势,一时间真的宛如强大的虎妖,令人生畏。 令狐笑三人神色一变,纷纷拔剑。 “动手!” 这一路上,三人联手杀敌,已经有了些默契。 宋渐使用断金剑诀,近身拦住妖化的金贵,欧阳木的太阿剑法,不甚精通,只能从旁协助。 而令狐笑,则开始蓄力,凝练锋芒无比的冲虚剑气。 可金贵已然妖化,身负四象玄虎妖纹,实力大增,近身只几个回合,便压制住了宋渐。 而后又一反手,震退了欧阳木。 宋渐和欧阳木两人,口中都吐出鲜血来。 恰在此时,一道莹润如月,杀机凛然的冲虚剑气,直接命中了金贵的身躯。 剑气撕开了金贵的黑袍,露出了他背上的妖纹,同时也切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露出黑红的血肉。 但转瞬间,他的伤口,就在不断愈合。 令狐笑咬着牙关,有些无奈。 修为差距太明显了。 而且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此时凝练剑气,已经十分吃力了。 墨画也神色一怔。 这个金贵,身上画的,是罕见的“虎类”妖纹? 这种妖纹,墨画在其他妖修身上根本没见过。 而且虎是百兽之王,这种虎纹的增幅之威,比起其他妖兽的四象纹,明显更强了一筹。 如今的金贵,跟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场间,令狐笑三人,毫不意外也陷入了苦战。 宋渐和欧阳木近身交战,根本不是身负“虎纹”的金贵的对手。 而令狐笑一旦被近身,没有机会蓄剑气,对妖化后,皮糙肉厚的金贵,威胁也根本不大。 金贵以一敌三,游刃有余。 墨画默默将手伸进储物袋,掏出了一把断金剑,想试试能不能宰了金贵,将他身上的四象虎类妖纹,也给抄下来。 只是他念头刚起,又默默把剑收了起来。 远处来人了。 当头一人,正是万妖谷的黑衣头领,也是断金门的师兄——金逸玄。 此外,还有数个管事,以及七八个妖修。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真的,是事不可为了……” 就算加上自己,也不可能是这群妖修的对手。 御剑顶多杀一两个,但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迹。 而且,妖化后的金贵太强了。 墨画估计,即便自己御剑,也未必就能将其一击毙命。 更别说,还有其他数位管事,以及明显更强大的,有屠先生残魂附在身上的万妖谷头领——金逸玄。 退一步说,即便能杀,其实也无济于事。 有这么多妖修围着,小木头三个人,肯定是跑不掉了…… 而此时此刻,金贵见来了人,不再留手,速战速决。 仅仅十来个回合后,宋渐和欧阳木便身中金贵一掌,口吐鲜血。 令狐笑也被金贵一拳轰在灵剑上,气血翻涌,无力再战。 三人记着墨画的话: “若是被什么人拦住了,千万不要逞能,不要想着什么宁死不屈,死战到底,老老实实认输……” 因此都不曾逞强,怪怪束手就擒了。 令狐笑心有不甘,但也的确无可奈何。 金逸玄率领一众妖修,走到近前,先是夸了金贵一句:“做得不错。” 金贵神色一喜。 金逸玄又转过头,目光在令狐笑三人身上逡巡,皱眉道:“还有其他人呢?” 那只该死的“老鼠”,去了哪里? 墨画的事,令狐笑和欧阳木自然不会说。 宋渐也不蠢,自然不会泄露。 三人只兀自冷笑,一言不发。 金逸玄心中生怒,眼皮直跳,质问道:“是谁在暗中帮你们?” 令狐笑冷笑,“区区万妖狱,我一人一剑,进退自如,哪里还要人帮?” 金逸玄知他在说大话敷衍,不予理会,但还是脸色难看。 金贵早看令狐笑不顺眼了,便道:“要不,先废了他双手,让他吃点苦头?” 金逸玄目光冷酷,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这几人留着,公子还有用……” 他又向四周看了看,神识翻来覆去扫荡了几遍,还是没发现可以的踪迹,眉头紧皱。 藏得还挺深…… 这种关头,都没露出一点马脚? 金逸玄冷哼一声,心中暗骂道: “不愧是老鼠,鬼鬼祟祟的。” 随后他又环顾四周,心有不甘,但还是道:“罢了,先回禀公子,其他事之后再说。” “是,头领。” 其他妖修拱手道,而后便取出锁链,将令狐笑三人锁住,向万妖狱深处走去了。 这一切,墨画都看在眼里。 “果然,还是逃不出么……” 墨画皱眉,他本想一起跟去,但转念一想,忽然便意识到,自己跟着好像也没用。 对面妖修太多了,而且多数还是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妖修。 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公子”。 现在打不过,跟过去也打不过。 而且,听那金逸玄适才说的话,他们好像已经发现有人,在暗中帮助小木头三人了。 既然如此,这群妖修现在警惕心必然极重。 自己若跟过去,一个不注意被他们发现了,反倒危险了。 墨画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得找“帮手”。 万妖谷深处,凶险未知,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解决掉的。 他想了想,便传书给荀子悠: “荀长老,你们现在在哪?” “令狐三人,又被抓回去了,我没办法了,要你们帮忙。” 不到片刻,太虚令中便传来了荀子悠的消息: “我们进了大门,穿过了大道,正在向里面杀去,如今在……一处狼牙山谷前。” 狼牙山谷? 墨画回忆了一下万妖谷内的地形,而后道:“那你们别乱跑,我去接你们。” 万妖谷内地形复杂,道路错综,他怕荀长老他们走错路,跟自己走岔了。 荀子悠道:“好!” 于是荀子悠几个长老,便在原地,斩杀妖修。 墨画则隐着身,向狼牙山谷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墨画赶到狼牙山谷,远远便见荀子悠几个长老,正在御剑杀妖。 他们都是金丹修为,往往只需凝一道剑气,便能斩杀一只筑基妖修。 四周的妖修,更是被杀得闻风丧胆,几乎不敢靠近。 见荀长老他们这么强,墨画就安心多了。 而在墨画现身的瞬间,荀子悠几人,也发现了墨画。 他们化作遁光,几乎几个瞬间,便迎了上来。 “墨画,笑儿他……” 当前一人,是一个身穿冲虚门道袍的长老。 墨画猜测,这位长老便是荀长老跟自己提过的,那位暗中看护令狐笑的上官长老。 墨画言简意赅道:“事情紧急,令狐被抓走了,我们边走边说。” 荀子悠几人纷纷点头。 两宗的大部队,还在向谷内杀来,目前人手并不多。 不过有金丹,也就足够了。 荀子悠、荀子贤还有上官玄见三个金丹长老,由墨画指路,一马当先,向万妖谷内部杀去。 三位金丹长老的遁法很快,墨画根本跟不上。 身材修长的荀子悠,便挽着墨画的衣袖,带着他一起施展遁法。 有三位金丹“护法”,墨画也安心了不少。 一行人一路上势如破竹。 遇到障碍,一剑破之;遇到妖修,一剑杀之,丝毫不拖泥带水,速度奇快。 很快,众人便到了令狐笑三人被抓走的石桥上。 墨画稍稍感知了一下残留的血气,还有因果线索,手往右面一指,“这边。” 荀子悠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三道遁光,沿着墨画指的方向,继续追下去。 之后一路上,都由墨画指路。 偶尔墨画也会迟疑,但略作思索片刻后,都能指出正确的方向。 三个金丹长老心中都有些惊疑。 但此时情况紧急,不宜多问。 而且经历这种种事端,他们对墨画,隐约都有了一种无条件的,理所当然的信任。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信也不行。 只是路线再正确,时间到底是在一点点流逝。 随着他们追得越深,地形越复杂,时间浪费得就越多。 四周一片狼藉,全是坍塌的石壁,四处奔突的妖兽,还有死状各异的妖修。 可就是没有令狐笑三人的身影。 荀子悠三人神情凝重。 而墨画心中,也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一个时辰后,当他带着荀长老三人,穿过炼妖壶,炼丹房,以及阵法石殿,追到最后的目的地时,这种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最终的地点,是一副恢弘的壁画。 壁画之上,山谷耸立,川石险恶,狰狞的妖魔乱舞,正是那副……炼妖图! 此时炼妖图外,有不少妖修驻守。 而炼妖图附近,摆了三座棺材。 棺材漆黑,刻有妖纹,冰冷古怪。 每座棺材前,点了阴绿色的蜡烛,摆了各类血肉,白骨,邪果做供品。 炼妖图正中,还有一个巫婆一样的管事,正在浑身颤抖,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似乎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墨画一眼便看了出来,“他们在献祭!” 而与此同时,这群妖修也见到了墨画,尤其是身穿宗门道袍的荀子悠等人,当即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 “金丹?!” 荀子悠神色一冷,当机立断,“杀!” 而后他和上官玄见,剑意凛冽,或御剑器,或凝剑气,将周围的妖修,一一斩杀。 在强大的金丹后期剑修面前,这群妖修,毫无还手之力。 而那巫婆妖修,似乎还想打翻祭坛,毁了仪式,却被荀子贤长老反手镇住。 一道刻满阵法的灵绳,将她困了个结实。 巫婆动弹不得。 荀子贤冷声质问道:“献祭的仪式是什么?怎么回溯?怎么取回‘祭品’?” 巫婆满口牙齿,漆黑如墨,咧嘴一笑,而后眼中邪光一闪,当即七窍爆裂,识海崩溃而死。 荀子贤想制止都无从下手,一时面沉如霜。 此时附近的妖修,已经死了一地。 外围的妖修,不知内情,被剑气斩杀了。 这举行献祭仪式的巫婆管事,明显知道什么,却被一股邪念摧毁识海,自爆而亡了。 附近空荡荡,唯有中间的三座棺材。 不唯墨画,便是荀子悠三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片刻之后,荀子悠叹道: “开棺看看吧……” 荀子贤踌躇片刻,动手破了棺材上的阵法,依次打开了棺材。 棺材里面,躺着三个少年。 正是令狐笑、欧阳木和宋渐三人。 此时三人,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气息泯灭,如同抽去了“神魂”的死人。 上官玄见身子一颤,脸色煞白,目露绝望。 荀子悠和荀子贤默然不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气氛一时有些死寂。 便在此时,他们便听一旁的墨画,轻轻松了口气,道了一声: “还好……” 荀子悠和荀子贤一怔。 上官玄见也猛然抬头,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面露希冀地看着墨画。 “墨……” 他声音有些嘶哑。 墨画点头道:“神魂被献祭了,但还好,刚刚献祭不久,应该还能救回来……” 这种事,他还算比较熟。 荀子悠三人闻言,神色都有些错愕。 他们都是正经修士,对神道学问,所知不多。 荀子贤倒是知道点,但也根本算不上精通。 “这……怎么救?” 墨画抬头,看了眼森严恢弘,似乎有无数妖魔嘶吼的炼妖图,语气随意道: “我也进去就行了!” 他的眼眸微微发亮,隐隐透着兴奋。 原本自己都快要出谷去了…… 结果这群妖修,好巧不巧,又把自己“勾引”到了这里。 若不进这炼妖图看一眼,岂不是……对不起他们“引狼入室”的一片苦心?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为虎作伥 荀子悠和荀子贤都是一窒。 荀子悠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能进去。” 令狐笑这三个孩子,生死未卜,他很遗憾,心里也不好受。 但这毕竟是冲虚门、太阿门还有断金门宋家自己的事。 “疼”也疼不到他身上。 他虽遗憾,但也仅此而已。 可万一墨画自作主张,真进了这炼妖图,运气不好,出了什么意外,折在了里面,那太虚门也要跟着损失惨重了。 老祖也不会对自己客气。 自己甚至都没脸面,去见老祖他老人家了。 这个“疼”,就切切实实疼在自己身上了。 “就算进去,也是我去,你不行。”荀子悠又道。 墨画便道:“荀长老,您知道进去做什么吗?” 荀子悠愣了下,看了看面前巨大森然的壁画,认真考虑了下,而后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炼妖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更不可能清楚,里面究竟会有什么门道。 身为宗门长老,他大半时间都待在宗门,虽然也会外出,阅历也不少,但这些阅历,都是面对形形色色修士的“人类”阅历。 不是邪祟。 迄今为止,他都没怎么遇到过邪祟,对邪念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反倒是荀子贤长老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神情郑重地问墨画:“你有把握么?” “嗯!”墨画点了点头。 目前看来,万妖谷内,并没有邪神的神骸,乃至化身。 那这炼妖图中,妖祟虽然数量众多,狰狞凶残,但论及实力,未必真有多强。 自己应该能“把握”得住! 墨画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模样。 荀子贤有些意外,微微沉思。 他虽然不知,墨画的把握究竟在哪里。 但这孩子既然是老祖他老人家看重的弟子,必然有过人之处。 更何况,进入万妖谷这段时间以来,墨画的聪颖,悟性,行事的分寸,还有对阵法的领悟,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荀子贤点了点头道: “我同意你进去,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我帮你。” 荀子悠一怔。 另一旁的上官玄见,闻言神情激动,也连忙道: “小兄弟,只要你能救回笑儿,便算我冲虚门,欠你一个大人情!” “至少算是我上官玄见,欠了伱一個大人情!” “以后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逆道律,不有损于个人德行,和宗门利益的事,你只管说,我但凡能做到,必义不容辞!” 这个允诺,就极重了。 更何况,这还是位列八大宗之一的冲虚门中,一位金丹后期内门长老的允诺。 荀子贤微怔。 荀子悠更是吃了一惊,叹道:“玄见,你也不必……” 上官玄见摇了摇头,神色郑重。 “这是应当的!” 他的确没办法。 修界浩瀚无际,各类门道繁杂,术业亦有专攻。 他修的是剑气,对这种妖祟之事,本来就一头迷雾,根本不知做什么,才能救出令狐笑。 炼妖图妖气极重,必然凶险异常。 墨画若不亲自开口,他自然不好意思请墨画这个太虚门的小弟子,冒未知的凶险,去救他们冲虚门的弟子。 可既然墨画开口了,说他有把握,阵学渊博的荀子贤长老也认同了。 那他自然要诚心诚意,许下重诺,请墨画帮忙。 眼下,很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若不许下重诺,请墨画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弟子帮忙。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很有可能,他们冲虚门这个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剑心通明的剑道天才,就永远也救不回来了。 真到那时候,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因此,眼前有一点机会,都不能放过。 荀子悠看了上官玄见一眼,设身处地体谅了一下他的心境,也不好阻止了,叹道:“罢了……” 他又看着墨画,“那你自己小心吧。” 墨画点头。 一旁的荀子贤又看了眼炼妖图,忽而有些疑惑,问了墨画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要怎么进去?” 这个壁画恢弘广阔,但没有入口,显然不是用“肉身”进去的。 荀子贤听墨画说过“献祭”这两个字。 可献祭,需要仪式。 不同献祭,仪式不同。 现在具体的仪式还不清楚,巫婆又死了,想通过献祭仪式,进入壁画,估计也行不通。 “等会,我稍微考虑一下……” 墨画沉吟道,心思转动。 之前在万妖谷,他第一次看到炼妖图的时候,就在考虑,如何才能进入炼妖图。 未雨绸缪,是猎妖师的基本准则。 遇到事情,一定要早做打算。 要进入炼妖图,一般来说,便只能靠“仪式”。 墨画原本的打算,是浑水摸鱼,趁着妖修进行“仪式”,自己把自己当祭品,给“献祭”进去。 但这个条件,有些苛刻。 还需要很多的机缘和巧合。 妖修也不全是傻子。 一旦出了任何一丁点纰漏,被妖修察觉,自己的肉身,就落在了妖修的手里。 这样就完蛋了。 即便自己的神魂,进了炼妖图,把妖修的家底都“吃”光了,也无济于事。 没了肉身做根基,神魂自然而然,就会沦为“鬼物”。 自此与大道永绝。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绕过“仪式”,不通过献祭,而是以神念直接介入炼妖图中。 仪式是别人的路。 别人的路,走着总不太舒服,而且不一定安全。 墨画还是想走自己的路。 “如何绕过仪式?” 这一点,墨画之前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最近经历了一些事,他渐渐有了一些思路。 墨画绕着巨大壁画一般的炼妖图走了两圈,而后走到角落,取出白骨断剑,偷偷问道: “剑骨头,你能进炼妖图么?” “我不进去!!”剑骨头立马道。 “我是问你,能不能进去,不是问你,要不要进去。”墨画语气漠然。 剑骨头如何听不出,墨画平静的话语中,那不平静的威胁之意。 它想反抗,但实在没那个实力去反抗,只能小声辩解道: “能……倒是能进去,但我进去了也没用。” 剑骨头声音中透出一丝畏惧,“炼妖图里,妖祟众多,实在太过凶险了。我虽是剑魔,本身也是邪念之体,但在那么多妖祟面前,也实在是微不足道……” “更何况,就算我进去了,也没那个能力将那几个小鬼救出来。” “大概率是会被众多妖祟,生吞活剥……” 剑骨头有些怯懦,但并未说假话。 墨画却道:“不用你救。” 剑骨头一愣,“不用我救?那我进去做什么?” “你主要是带路,把我带进去!” 墨画眼眸微亮。 他考虑过了。 元神出窍,似乎是一种很高端的修士能力。 自己现在还不会。 因此目前,自己的神念,是不能主动离开肉身的。 但是,却可以被动地,被一些邪祟,吸引到某些“观想图”,“幻境”,或是“梦魇”之中。 类似被“勾魂”一样。 墨画总结了一些,与自己打过交道的邪祟,从最开始黑山寨的山水道童图,到张家的僵尸祖师图,再到五行宗的道场神龛…… 大抵都是如此。 这样就好办了。 肉身是神魂的“樊笼”。 只要找个“邪祟”,勾了自己的“魂”,让神念脱离肉身,然后通过一些手段,自己的神念便能“主动”进入一些幻境或是梦魇了。 这个“勾魂”的邪祟,是个“带路党”。 而这个带路党,墨画选择让“剑骨头”来当。 剑骨头被墨画“委以重任”,当即吓得一哆嗦。 带路? 给这个可怕的小祖宗带路? 剑骨头立马委婉推脱道:“可是……就算我把您拉到血池,恐怕也进不了炼妖图……” “这个不用你操心,”墨画道,“我都考虑好了,你只需要照我的话做就行。” “这恐怕……”剑骨头还在推诿。 墨画板着脸,“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剑骨头苦涩道:“是。”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假惺惺地问这么多,自己拒绝得了么? 自己一个一点“主权”都没有的邪祟,跟你这个小祖宗商量个什么劲…… 剑骨头心中腹诽。 “好,那就这么定了。” 墨画单方面决定了。 另一边的荀子悠三人,则有些错愕。 墨画蹲在角落,握着把断剑,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偶尔还有些邪异的气息冒出来。 这点动静,必然瞒不过他们金丹境的神识。 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 墨画能鼓捣出什么,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就算有些出格,那也是老祖来管,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 征得了剑骨头的“同意”,墨画就有了打算了。 他又绕着炼妖图,走了几圈,用心推衍图中的阵法气息,悉心感知内部神道阵的流转。 然后,他找到了一个阵法相对薄弱的地点。 任何阵法,都不是均匀分布的。 任何承载阵法的阵媒,都有自身的薄弱点。 炼妖图也不例外。 当然,要想看出这种破绽,也还是很考验阵师的神识、眼力以及阵法经验的。 最重要的,是衍算之力。 墨画找到了炼妖图上神道阵的薄弱点,取出笔墨,画了个叉,然后对荀子悠道: “荀长老,帮我把这里破开,用剑气破,大概两寸厚。” 荀子悠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墨画说的,拔出剑,将壁画之上墨画画叉的地方,削掉了浅浅一层。 削掉之后,露出了里面的阵纹。 此处神道阵纹稀疏,道道阵纹间还留有不少空间。 墨画先抹掉了其中一枚神道阵纹,而后用自己画的阵纹,替代了上去。 这样,自己画的这枚神道阵纹,便成了一个“接口”。 墨画又在白骨断剑上,画了另一枚神道阵纹。 这两枚神道阵纹,可以互相嵌合。 墨画选好位置,将白骨断剑,插入炼妖图壁画之中,从而让断剑上的神道阵纹,与他在壁画上留下的阵纹,互相嵌合,彼此连通,构成一个“桥梁”。 这样一来,白骨断剑,便成了炼妖图的一部分。 二者是一个整体。 进入白骨断剑,自然也就能通过神道“桥梁”,进入“炼妖图”之中。 他这操作,一旁的荀子悠和上官玄见,看得一头雾水。 唯有荀子贤能看出一些门道,大概猜到了墨画的想法,一时神情有些怔忡。 他看了看壁画,看了看断剑,又看了看构成“桥梁”的阵纹,最后看了眼墨画,一时心绪起伏。 “这孩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墨画将一切做好,转过头,看向荀子悠三人: “长老,待会我就进去了,但肉身会留在这里,拜托你们替我护法。” 荀子悠点头,“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动得了你的肉身。” 他甚至默默将“虚空剑令”捏在了手里。 按理来说,他们三个金丹后期,足以保墨画万无一失。 但若真出了意外,有金丹之上的强敌来犯,那么他便捏碎剑令,把老祖唤来。 从而杜绝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墨画放心了。 白骨断剑,插在炼妖图上,两者之间,由两枚彼此嵌合的神道阵纹勾通。 墨画盘腿坐着,手握白骨断剑,低声道: “剑骨头。” 剑骨头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施展邪祟“勾魂”的法门,将这尊“小瘟神”,给勾到了自己的血池之中。 白骨断剑之上,浮出一层淡淡血雾。 血雾笼罩之下,墨画缓缓闭上双眼,神念渐渐离体,脸色微白,呼吸平稳,气息也变得若有若无。 荀子悠还是有些担心,皱眉道: “这骨剑……似乎有些邪气,非正道之物,不会有事吧?” 荀子贤摇了摇头,“他既然有把握,说明心中有数,就让他放手施为好了,我们守住他的肉身便好。” 上官玄见肃然点了点头。 而后三个金丹后期内门长老,成掎角之势,将墨画护在中间。 三人神识放开,神情戒备,目光炯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而在三人保护中的墨画,安然地闭着眼。 他的神念,已经脱离肉身,进入了血池,化作了更小一号的“小墨画”。 剑骨头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浑身骨头疼。 曾经被墨画徒手,一根根掰断的数十根剑骨,也隐隐作痛。 墨画开门见山,直接吩咐道: “带路吧。” 剑骨头面露难色,讪笑道: “小祖宗,通向炼妖图的‘路’你搭好了,我也已经拉你进来了,你自己就能进去了,我区区一个剑魔,就没必要跟着了吧……” 墨画摇了摇头,“我得带着你,你是个‘隐患’,不能留下。” 剑骨头嘴角抽搐: “小祖宗说笑了……我实力卑微,根本不是您的对手,进去也帮不到您,不如留下给您看门……” 墨画根本不听他狡辩,竖起两根白嫩的手指: “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进去;二,我把你捏死在这,以绝后患。” 剑骨头立马一哆嗦,抢先一步,走在墨画前面,躬身道: “小祖宗,您请,我在前面为你开路。”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剑骨头心中叹气。 它原本还打算着,等这小祖宗进了炼妖图,自己就想办法,切断神道桥梁,让他永远回不来了。 结果,这小祖宗真的一点机会不给…… 它也只能认命地带路了。 金色神道阵纹,一端沟通剑骨血池,另一端连接炼妖图,宛如铁锁横江,搭成一座金色阵纹桥梁。 高大的剑骨头,弯腰躬背地走在前面。 小小的墨画,昂首挺胸地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在前面带路的剑骨头,忽然就有一种“为虎作伥”的感觉。 墨画是那只恶虎。 自己是只小小的“伥鬼”。 只不过,自己这只“伥鬼”,不是把人带给老虎吃。 而是在把老虎,往“人堆”里引…… 它越发苦闷,心中叹道: “做人不自在,做妖不自由,如今做了魔,竟还是身不由己……” “活着好难啊……” 剑骨头心里腹诽着,但表面上越发恭敬,不敢有丝毫马虎。 就这样,一魔一人,沿着神道锁链,离开血池,向着更宽阔,血色和邪气更浓,邪祟之气也更烈的炼妖图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渐渐开阔。 漆黑乌蒙的天空,血色的云彩,险恶嶙峋的山脉,森然的白骨,和诸多妖异邪佞的气息,几乎就在近前。 墨画久违地,有了一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仿佛,很久很久,没有吃大餐了。 他的一双晶莹的眼眸,越发明亮。 瓷娃娃一般的脸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剑骨头察觉到墨画兴奋的情绪,有些奇怪,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见到墨画这副白嫩可爱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发毛。 “走快点!”墨画声音清脆道。 “是,是!”剑骨头不敢怠慢。 很快,一人一魔,便走过神道“桥梁”,迈步进入了真正的炼妖图。 一进入炼妖图,气氛果然又不一样。 阴森,血腥,压抑。 山谷狰狞,白骨成堆,血流遍地,一看便是妖邪久居之地。 剑骨头的那尊血池,血腥气已经很重了,可与这炼妖图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 墨画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疑惑。 “妖魔呢?” 不是说进了炼妖图,会遭万妖噬魂之苦么? 万妖呢? 躲哪去了? 藏起来了? 墨画有点不开心。 客人都进门了,也不来“迎接”一下? 这炼妖图里的邪祟,也太没礼貌了。 墨画眼眸一亮,心中默默道:“你们不来找我,那我可要去找你们了哦……”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把小木头三人救下来。 墨画神念展开,微微感知,而后便循了一条白骨道,往前走去了。 剑骨头正因炼妖图中密集而阴森的气息而惴惴不安,见状一怔,但它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骨,默默跟了上去。 —— 谢谢一起修仙、清酒rvin的打赏~ 月初了,求点保底月票~ 晚点还有一更。 (.)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六章 虎纹(为盟主小白白的萝卜大佬加更~) 天边乌云如同鬼魅,远处山川如同妖祟,两侧鲜血淌成溪流,脚下白骨铺成道路。 墨画神态轻松,脚步轻盈。 剑骨头心怀忐忑,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了一会,墨画便转头看向剑骨头,语气带了些鄙夷,“你不是说炼妖图里,邪祟众多么?邪祟呢?” 他已经走了一路了,还是一只邪祟都没看到。 这炼妖图,不会是假的吧? 自己该不会白跑一趟吧…… 剑骨头讪讪道:“我哪里知道……” 它也是第一次进来。 如果有的选,它一辈子都不想进来。 墨画又四处打量了一会,摇了摇头,心道: “罢了,先救人吧,庙都在这里了,‘和尚’还能往哪里跑?” 他便心无旁骛,感知着白骨道上的气息。 这些气息中,有一些不干净的,掺杂着妖气的邪念,同样也有几缕干净的,纯净的修士念力。 小木头三人,若是被“献祭”到炼妖图中,应该就是沿着脚下的白骨通道,被妖修押往炼妖图的深处的。 墨画不由加快了脚步。 好在一路虽然景色阴森,但都平安畅通。 就这样,一直走到白骨道尽头,面前便是一座山谷,谷口宛如裂开的妖兽巨口。 墨画一怔,微微皱眉。 他继续往里面走,进了山谷,面前是一条大道,而后便是一些妖兽雕塑,还有一些犬牙交错的峰谷。 墨画越看越觉得熟悉,略作思索后,心中恍然。 万妖谷! 炼妖图的地形,竟和外面的万妖谷,十分相似。 尽管存在不少差异,但整体格局,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墨画又想起荀子贤长老说的那些话: “万妖谷的阵法,是虚实相间的……” “……借某种伟力,将现世与神念,初步映照融合,并通过阵法构建出来。” 墨画此时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虚实相间。 现世与梦魇融合。 小渔村的河神庙,似乎也是如此。 通过真实的现世,构建某种梦魇,然后通过梦魇,反过来影响现世。 “现世是梦魇的基础,梦魇又反作用于现世?” “这便是邪神念力的高端用法?” 墨画又抬头,打量了四周的景象。 目前炼妖图中的梦魇,脱胎于现实,但似乎对“现世”的影响还微乎其微。 是因为万妖谷还没真正构建完成? 还是因为……真正的邪神,还未苏醒,所以还不能动用真正的邪神之力? 墨画不由想道: 假如大荒邪神,真正的苏醒了…… 而且祂也真的在某个地方,成功构建了一个妖魔炼狱,岂不是可以通过滔天的邪念,将“妖魔炼狱”,直接降临人间? 届时真正的是生灵涂炭,人间如狱?! 墨画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心中涌起巨大的寒意。 邪神莫非真的……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倘若果真如此……真让邪神复苏,邪念在暗中肆意蔓延。 那表面繁华的九州修界,看似一切安好,但又可能一瞬间,就会被无边的恐怖噩梦吞没,支离破碎,尸横遍野。 表面繁华,内在腐坏。 参天的大厦倾塌,也只在一瞬之间…… 墨画目光凝重,末了叹了口气。 这个世间的真实,看得越清,越觉得恐怖,而如此危机之下,普通修士,很可能还在岁月静好,歌舞升平……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墨画摇了摇头,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事他目前也无能为力。 天塌下来,有高個子顶着。 目前应该也还轮不到自己这个筑基小修士操心这种九州大事。 先救人要紧…… 墨画自我安慰了下,便暂时将这些抛到脑后,继续搜寻被“献祭”掉的小木头三人的踪迹。 如此又走了一阵,到了一处石道上,墨画神念一动。 “找到了!” 地面有着明显的,妖修走过的痕迹,邪气浓烈。 修士的神念气息,也十分明显。 墨画抬头。 远处一条宽阔的石道上,几个妖修正在扛着三具漆黑的,刻有妖纹的古怪棺材,一步步向前走。 队伍前方,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妖修管事领路。 而这个管事,正是金贵。 或者说,是金贵的妖修神魂。 墨画没有隐藏身形,剑骨头更没有收敛气息。 双方都察觉到了彼此。 走在前面的金贵,忽而一摆手,道“停下!”而后转过头,看向墨画,当然,主要是墨画身边的“剑骨头”。 剑骨头在墨画面前,虽是卑躬屈膝。 但它生前,是一个精通邪剑铸造,一身功法阴毒的老妖修。 死后转化而成的,更是一尊浑身白骨邪剑,骨骼高大,魔气凛然的“剑魔”。 光看模样,就十分“可怕”。 金贵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忌惮,但他也并不曾畏惧,冷笑道: “公子说,万妖谷里有只老鼠,在暗中作祟,坏公子的大计……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真的能追到这里来……” 金贵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剑骨头。 剑骨头肃然沉默片刻,忽而一怔,一脸森白的骨头懵了一下。 老鼠? 谁? 我? “不是,我只是个带路的,跟我没关系……” 它想澄清一下。 但一想到墨画就在身边,这小祖宗都没说话,它自然也就不敢擅作主张出声。 更主要的是,它看了下身躯高大,骨剑嶙峋,魔气森然的自己,又看了眼旁边,一丁点大,小孩模样的墨画。 觉得自己的澄清,似乎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毕竟无论怎么看,墨画才像“带路的”。 而自己,不用看就像是“幕后黑手”。 剑骨头只觉得一顶大黑锅,直接卡自己脑门上了。 果然,所有妖修的目光,全都阴毒地汇聚在它身上。 剑骨头两眼一黑。 当然,它是骨头,眼眶是空洞,本来就是黑的。 金贵目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剑魔,见它不知为何,一动不动,且一言不发,有些疑惑。 这时,他才看到了站在剑骨头旁边,“毫不起眼”的墨画。 只瞄一眼,他便略过去了。 一个剑魔,一个小鬼,这个组合虽然有些奇怪,但只要杀了,就都无所谓了。 可随后他一愣,又回头看了一眼,猛然一惊,情绪有些失控,指着墨画道: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墨画也被他问得一愣。 金贵又恨声道:“你哥哥,是不是叫‘墨画’?!” 墨画:“……” 金贵又端详了一下墨画,看他的容貌神态,眼睛陡然睁大,“不对!” “你……就是墨画!” 他终于认出来了。 可是随后,他又皱了皱眉,“你……怎么变小了?” 墨画目光不由有些冷漠。 金贵又盯着墨画看了一会,神色恍然,喃喃道: “这里并非现世,进入此间,是以自我神念的形态存在的,也就是说……” 金贵一声冷笑,“无论你年纪多大,外表如何变化,内在都还是个天真幼稚,长不大的小鬼!” 墨画看着金贵,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而金贵犹不自知。 他还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仇恨”当中。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带着一众师弟,狩猎猪妖。 不巧这猪妖,不知为何落在了太虚门几个小弟子的手里。 他只是顺理成章,将猪妖抢了过来,却因此蒙受了一场难以启齿的屈辱。 这个叫“墨画”的小鬼,带着他几个同门,阴谋算计自己。 之后还扒了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吊在树上,画上乌龟,让自己出尽丑态。 “墨画……” 这个小鬼,化成灰,自己都忘不了。 不将其千刀万剐,难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好,好!”金贵神色扭曲,狞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早便想将你这小鬼给悄悄弄死,一雪前耻,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伱竟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一刀一刀宰了你,将你的神念,给生吞活剥了!” 墨画神色平静,面无喜怒,甚至,都不曾将这金贵放在眼里。 金贵反倒以为墨画害怕了,阴冷一笑,挥了挥手,吩咐道: “上!” 身旁的一群妖修,便放下棺材,向墨画冲杀而来。 墨画束手而立,无动于衷,而是看了眼旁边的剑骨头。 剑骨头愣了下。 什么意思?要我上? 这小祖宗,连手都不愿动一下? 眼看着,一群妖修就要冲到面前了,剑骨头没办法,只能抽出两根骨剑,催生道道魔气,与这群妖修,战到了一起。 如此交战十来个回合,妖修被杀得节节败退。 剑骨头突然又是一愣。 它忽然意识到,身为“剑魔”的自己,似乎……还是挺强的? 与墨画的一战,让它几乎道心破碎。 它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个卑微的无能的蝼蚁一般的废物妖魔。 但现在与其他妖修一交手,它这才猛然发现,似乎并不是自己太弱,实在是因为有些人太强了? 剑骨头精神一振,魔气升腾,气焰瞬间嚣张了起来。 它反手一剑,将一只妖修,砍成两半。 而后身躯暴涨,身上骨剑如同节肢,将另一只妖修,彻底绞杀。 金贵见状,神色陡然凝重。 他又看了眼墨画,心道: “怪不得,这小鬼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剑魔’,在做他的护卫。” “只是……”金贵皱眉,“这尊剑魔,不是魔物么?” “他一个太虚门正道弟子,怎么会有魔物做护卫?莫非一向自诩清正的太虚门,也开始堕落了?” 眼看剑骨头,就要将妖修杀光了。 金贵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还要完成公子的吩咐,将这三个小鬼的神魂,送到炼妖图的深处,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金贵目光露出杀意,宛如野兽般,发出低吼之声,而后吼声渐渐变大,宛如猛虎。 四象玄虎妖阵亮起。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也在渐渐暴涨,长出黄褐色毛发,化作了一只嗜血而强大的猛虎。 之后他身形一闪,腥风阵阵,转瞬间,便扑到了剑骨头面前。 一只虎妖,与一尊剑魔,就此厮杀在了一起。 妖气与魔气交织。 虎爪与骨剑交锋。 妖风嘶吼,魔气呜咽,两只妖魔都激发了凶性,一时战得难分胜负。 墨画在一旁默默看着。 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衍算。 趁身为“剑魔”的剑骨头,与“妖化”后的金贵全力交战,势均力敌的时候,默默推衍金贵后背上的四象虎纹。 这副虎纹,他早就盯上了。 虎是百兽之王,在种类繁多的妖兽中,实力也属于顶尖。 画有“虎纹”的妖修,在万妖谷中,也属于凤毛麟角。 迄今为止,墨画还就只在金贵身上看到了一副。 这是稀有妖纹。 想要弄到手,要么杀了金贵,扒了衣服,从他尸首上誊抄下来。 要么让他全力以赴,激活妖纹,与人交手,自己花些时间,将这些“妖纹”推衍记录下来。 这两种手段,都比较麻烦,之前也一直没什么机会。 现在剑骨头刚好也在,它和这金贵两只邪祟势均力敌,“菜鸡互啄”,倒是刚好给了自己“衍算”的机会。 墨画目光微微深邃,静心推衍着。 金骨头和金贵,则一人化剑魔,一人化虎妖,气息浩荡,宛若生死决斗一般激战正酣。 墨画算着的时候,它们在打着。 墨画算完的时候,它们还在打着。 墨画默默将完整的“四象玄虎妖纹阵”记在心里,抬头再看这两只邪祟的战斗,不免就觉得有些乏味了,甚至都有些看困了。 而激战的双方,显然也不好受。 剑骨头之前被墨画“蹂躏”过一遍,伤过元气,因此短期交手还好,一旦长期交战,容易邪力不支。 金贵则是意识到,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这尊“强大”的剑魔。 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金贵一只虎爪,荡开剑骨头的一剑,高声道: “这位道友,有如此道行,为何要屈居人下,护这小鬼周全?” 剑骨头一怔,心中无语。 这蠢货在说什么蠢话? 自己哪来的道行,去护这小祖宗周全? 这话它听着都觉得害臊。 但它一身骸骨,纵使内心情绪很多,表面上却阴森冷酷,一点都显露不出来。 金贵又劝解道:“道友,不如弃暗投明,舍了这小鬼,投靠我万妖谷,说不定,将来你还能成为一头叱咤天地的大魔头!” 剑骨头心中冷笑。 无知者无畏,还叱咤天地的大魔头? 你知道个屁! 金贵皱眉,心中感叹: 好一条忠心的老魔! 自己言语挑拨,它竟然丝毫不动心?非要护着这小鬼周全? 这小鬼究竟是何来历,竟令一尊剑魔,如此地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只能另想办法了……”金贵心中默默道。 而后他獠牙咬合,骤然猛喝一声,声如恶虎。 身上的虎纹蔓延到全身,亮得刺眼,妖力澎湃,在血皮之下翻涌,甚至撑破血肉渗出血来。 剑骨头心中一凛。 这畜生,它想拼命? “他娘的,真是流年不利,碰到这么个愣头青,无冤无仇的,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拼什么命?” “修妖的,果真脑子都不好!” 剑骨头心中咒骂,但它也丝毫不敢懈怠。 随着一股魔气升腾,剑骨头身上白骨嶙峋,也化作了最终的“剑魔”形态。 此战,要分生死了。 可就在剑骨头严阵以待,要与金贵进行生死决战之时,却见金贵虚晃一招,绕过了自己,直接身如猛虎,向稍远处的墨画扑杀而去了。 剑骨头愣住了。 不跟自己分生死,要去杀那个小祖宗? 它看向金贵的眼中,带着一丝迷惑,而后转为深深的“敬佩”。 金贵身上涌现出的,这股舍我其谁的气质,或许就叫“勇气”吧…… 另一边,金贵察觉到剑骨头并未追来,心道: “果然如此,这剑魔实力不俗,能与妖化的自己平分秋色,必然不可能屈居人下。” “它‘保护’这小鬼,想必也是有些内情,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便‘擒贼先擒王’,先杀了这小鬼,这剑魔说不定还会感激自己……” 金贵一念及此,身形更快。 墨画那可恨的小脸,越来越近。 金贵的笑容,越发狰狞。 他甚至能想象到,这吹弹可破的小脸,被自己的利爪撕烂后的样子。 很快,他便近了墨画的身,而后狞笑一声,虎爪挟着腥风,猛然向墨画撕去。 可是,下一瞬,他想象的画面并未出现。 墨画安然无恙,甚至动都不见动一下。 反倒是他自己,肩膀处突然传来剧痛。 金贵转头一看,就见不知何时,他的手臂,已经被整个削掉了! 甚至,他都没看到,是怎么被削掉的! “是谁?” “谁削了我的手臂?!” 金贵瞳孔剧震。 下一刻,他便发现了站在他身前,一脸平静,宛如看着蝼蚁一般的墨画。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这……怎么可能?!” “在外面,想杀你,还要费点功夫……”墨画声音清脆,语气淡然: “但在这里,杀你,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而后墨画一指轻轻点出。 一缕金线掠过。 一股无可抵抗的杀机降临。 金贵狰狞的神色,还浮在脸上,下一刹那,便被道道金光,分割得支离破碎,彻底消散。 前后不到三息的时间。 金贵的神魂,便被彻底灭杀。 墨画甚至连脚步都没动过。 四周瞬间安静了不少。 剑骨头看着,浑身的骨头,忍不住有些打颤。 它跟这金贵,实力不分伯仲。 这小祖宗杀金贵,用了三息,真要杀它,也绝对用不了两息。 估计也就一瞬间的事…… 剑骨头神情肃然,心中默默自我警醒道: “我之前对这小祖宗的态度,果然还是太过傲慢了,以后一定要更加“礼貌”才是……”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七章 灯灭(谢谢小白白的萝卜大佬的盟主~) 金贵被墨画一指点死了。 场间还剩下几个妖修,纷纷大惊失色,四散而逃,却都没能逃出剑骨头的毒手,被它一一追上,以白骨剑毙命了。 妖修死后,残余了不少邪念。 剑骨头看着眼馋不已,但在墨画面前,它一动也不敢动,尽量把自己装成“老实人”。 毕竟,吞噬邪祟这种事,不是正经邪祟该做的。 墨画瞥了它一眼,道: “你吃了吧。” “不,不,”剑骨头直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您,自此一定改邪归正,绝不碰这些妖魔邪祟。”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皱眉道: “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 剑骨头还在犹豫。 它不知墨画是真想让自己吃,还是只是在“考验”自己,是否能克制住欲望,经得住“邪祟”的诱惑。 有的时候,“上意”是很难揣度的。 剑骨头一时拿不准,它偷偷瞥了墨画一眼,见墨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立马心中一紧,连忙道: “是!是!多谢公子赏赐,我一定奉命行事。” 意思是,不是我要吃的。 我是听你的命令才吃的。 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而后剑骨头不再犹豫,开始将周围妖祟的邪念,一点点吸入腹中。 初时它还有些斯文,每吃一口,就抬起头,看墨画的神色,只要墨画的神情稍有不悦,它就立马住口。 但吃了一会,它就发现墨画似乎真的并不在意它吃不吃这些邪念,当即放下心来。 一放下心来,它便觉得“饥饿”难耐了。 自从化身为“剑魔”以来,它不曾“进食”过一点念力,此时这么多丰厚的妖修邪念摆在眼前,显得尤为“美味可餐”。 剑骨头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墨画的确不在乎。 这些邪念,他实在看不上眼。 而且,妖修虽说本质上已经是“半妖”了,但到底还有人的样貌,墨画看着没“胃口”。 他走到一旁的棺材前。 这三具漆黑的棺材,上刻妖纹,冰冷古怪,与外面献祭小木头三人的棺木一模一样。 棺材上,也的确有些阵法。 墨画随手一划,破了阵法,掀开了棺材。 令狐笑、欧阳木还有宋渐三人,果然被关在里面。 他们脸色苍白,紧闭双眸,昏迷不醒。 墨画神识扫视了一下,发觉这三人神念纯净,并无妖魔之气。 只是估计是第一次神魂离体,所以显得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剑骨头已经一顿胡吃海塞,吃完了妖修的邪念。 之前被墨画“蹂躏”后,留下的伤势,在渐渐愈合。 与此同时,它的魔气,缠绕着白骨,进一步变得浓烈,周身的气势,也在渐渐攀升。 一股猩红邪异的光泽,自它眼眸中亮起。 它感到自己道行大增,心中生出一股,可以撕裂一切,吞噬一切,镇压一切的暴虐之意。 邪魔的气焰,也在渐渐嚣张…… 剑骨头低下头,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也淡淡看了它一眼。 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剑骨头嚣张的气焰,立马就熄灭了。 它弯着腰,讪讪道: “公子,我,我吃完了……” “嗯。”墨画点头,指着令狐笑几人道:“你扛着他们,我们先回去。” 剑骨头一听回去,立马点头道: “好!好!” 它吃了大量邪念,大大“进补”了一番,可说是得了大好处。 现在人也救出来了,还能从这凶险的炼妖图安然脱身,当真是两全其美。 有惊无险,收获颇丰! 剑骨头心中大喜。 就连“大瘟神”一般的墨画,在它眼里,都显得亲切可爱起来。 骸骨高大的剑骨头,立马背起欧阳木三人,随着墨画原路返回,一直离开了山谷,走过白骨通道,沿着神道锁链,回到了血池之中。 一路平安无事。 剑骨头心中大定。 终于“回家”了…… 可它刚将令狐笑三人放下,又听墨画道:“你再跟我回去一趟。” “回去?” 剑骨头愣住了。 “人不是救出来了么,还回去做什么?” 墨画淡淡地看了它一眼,“人救出来了,正事才刚开始……” “正经事”都还没做呢。 正事…… 剑骨头一怔。 这小祖宗,到底想做什么? 剑骨头想问,可是又不敢问,想拒绝,但是又不敢拒绝,以免显得自己太不“礼貌”了,只能垂头道: “是。” 小木头三人仍旧昏迷不醒。 墨画确定三人的神魂没有其他问题,便将三人,暂时留在了血池里,周围画上了神道阵纹。 这些神道阵纹,既是用来“封印”的,也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就绪之后,墨画又沿着神道锁链,重新回到了炼妖图。 剑骨头迟疑片刻,只能咬牙跟上。 进了炼妖图,景色如常。 但这次,墨画没了后顾之忧,行事就方便多了。 “我倒要看看,这图里的妖祟,到底藏在了哪里……” 墨画目光微闪,迈步走向了炼妖图的深处。 “自己的神识,卡得太久了。” “这次,总该要更进一步了……” …… 而在金贵的神魂,被墨画一指泯灭的同时。 万妖谷,深处的某座大殿中。 一处供台上,一阵阴风吹过。 金贵肉身前的一盏明灯,瞬间熄灭。 殿中原本忙忙碌碌的十多个管事妖修,刹那间,全部安静了下来,神情带着一丝怔忡。 “怎么回事?灯……灭了?” “怎么会灭?” “人死如灯灭,他的神魂……这就死了?” 一些妖修管事,当即面含冷笑。 有妖修出言讥讽道: “果然是个废物!” “公子交代这么点事,他都做不好,还把命交代在了里面。” “图里的妖祟,全被封住了,又出不来,让他送三条神魂,他都能出错……” “这个蠢货,到底是怎么死的?” 有妖修冷笑了一声,“该不会是一时失足,掉落悬崖,摔死的吧……” 其他妖修的讥笑声也响起。 大殿正中,珠帘屏风之内,一位看不见面容,仅能看到模模糊糊俊朗身形的少年公子,正端坐其上。 他正在清点万妖谷内的卷宗。 此时闻言,这少年公子微微皱眉,神情冷漠下来。 一众管事,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止住了笑容,不敢再出声。 安静片刻,便有一個老迈的管事道: “公子,恐怕事有蹊跷……” “金贵此人,便是再无能,但总归身负四象玄虎妖纹,在没有妖祟围杀的情况下,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在炼妖图中。” “怕是……”老管事微顿,而后沉声道,“炼妖图,被什么东西‘入侵’了。” “入侵炼妖图?” 下面的一众妖修面面相觑。 金逸玄目光一凝,开口道:“公子,会不会是……那只在暗中鬼鬼祟祟的‘老鼠’?” 公子神色漠然。 金逸玄解释道:“之前那三个小鬼逃跑,明显有人在暗中帮忙。” “可我们抓住那三个小鬼时,周围并没有其他身影,显然那只‘老鼠’见势不妙,事先逃了。” “此时他偷偷‘入侵’炼妖图,估计还是为了救回那三个小鬼。” “这只‘老鼠’……” 金逸玄神色微沉,“恐怕比我们想得,要‘棘手’一些。” 擅长隐匿,精通元磁阵法,甚至,还粗通一些神道法门,能够绕过“仪式”,以神念侵入炼妖图……手段繁多,花样百出。 公子目光微凝,语气冷漠道: “找出来,杀了吧。” 事情至此,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这只老鼠,三番两次碍他的事,现在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人群中,便有一人越众而出,倨傲道: “区区一只‘老鼠’,我这便点灯进图,将他杀了。” 此人公子模样,俊秀的面容,带着一丝阴邪,正是断金门的金逸才。 金逸玄微微皱眉,“你去?” 金逸才轻浮一笑,道:“表哥,伱放心,我又不是金贵那个废物,不会像他,死得这么莫名其妙的。” 金逸玄有些不放心。 在他眼里,金逸才其实也是个废物。 但他毕竟身份特殊,血脉高贵,要是出了意外,他回去可没办法向族中长辈交代。 “这只‘老鼠’,恐怕不可小觑……”金逸玄道。 金逸才摇头,“表哥,你想错了,弱者才会鬼鬼祟祟,强者怎么可能偷偷摸摸?” “这只‘老鼠’,若真有那么强,早把我们都杀了,岂会如此畏手畏脚?” “正因为,他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才会像‘老鼠’一般,只敢暗中搞这些小动作。” 金逸玄目露思索,点了点头,道: “多带几个管事,随你一起去。” 金逸才顿了一下,本想说不必,以他的本事,一人足以,多喊几个人,难免会分了自己的功劳。 但这是他表哥的意思,他不好拒绝。 而且此事毕竟是公子的吩咐,若是出了纰漏,他的确没法交代。 金逸才便道:“好,便依表哥的意思。” 金逸玄点了四个“管事”,与金逸才一起,坐在供台上,面对一副妖异壁画,点了魂灯。 神魂被牵引之下,自然而然,就进入了炼妖图。 等几人睁开眼,面前便是一片黑云血雾笼罩下的阴森山谷。 血溪潺潺,白骨堆地。 正是炼妖图内的炼妖谷。 他们沿着“献祭”的固定道路,向山谷内走去,同时搜寻沿途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金贵的葬命之地。 “有过一番交战……” “魔气很浓烈,夹杂剑气,敌人似乎是一尊‘剑魔’。” “还有另一种神念气息,但很微弱,交战中似乎没怎么出过力,比起魔气,存在感淡了很多……” 金逸才微怔,“剑魔?” 不是人,不是妖,而是一只剑魔? 是哪个剑道宗门养的? 金逸才有些不解,抬头向远处看了看,继续道: “追!” 一行五个妖修管事,继续向前追去。 大概一炷香后,他们便见到了路上一尊周身白骨化剑,身躯高大,魔气凛然的剑魔。 旁边还有一个“小不点”。 金逸才倨傲的眼中,只看到了那尊“强大”的剑魔,根本不在乎墨画,当即上前,冷声笑道: “金贵是你杀的?” 剑骨头闻言心中一怔。 金贵是什么玩意? 它哪里知道…… 但它表面上,一言不发,沉闷而冷酷。 金逸才见它如此“嚣张”,眼皮微跳,随即冷声笑道: “杀个废物而已,你很得意?” 墨画在身边,剑骨头保持礼貌,仍旧一声都不敢吭,对金逸才的嘲讽,置若罔闻。 金逸才目光一凝。 这剑魔,莫非是个“傀儡”? 他又看向旁边的墨画。 但墨画身形比在外面更小,所以金逸才一时根本没认出来,又被他忽视掉了。 “金贵虽是废物,但这剑魔,看样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不管怎么说,先试探一番……” 金逸才心中默道,而后不再废话,当即显化剑气,向剑魔杀去。 剑骨头心中无奈。 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找死…… 找死你也找对路啊。 你对旁边那小娃子出手,一瞬间你就会死了,跟自己这个“花架子”较什么劲…… 不过对面都杀来了,剑骨头也不可能不还手。 它化出白骨魔剑,与金逸才战到了一起。 只是剑骨头猜不透墨画的心思,一时也不知要不要出全力,便出工不出力地与金逸才打了一会。 一时间,双方倒是打得有来有回。 金逸才心中微微惊讶,“这剑魔,倒的确有两下子,难怪金贵会死在它手里……” 又打了数个回合,正难分胜负时,一缕金光,骤然闪过。 金逸才心中一凛,察觉到有些不对,一剑荡开剑骨头,转头看去。 这一看下,当即如坠冰窖。 只见身后那四个,原本一脸冷笑观战的管事,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斩得支离破碎了。 发生了什么?! 金逸才瞳孔剧震。 恰在此时,一声清脆,但不太高兴的声音道:“剑骨头!” “是!” 剑骨头连忙应声。 它知道,这小祖宗不耐烦了,不愿意再在这些小杂碎身上浪费时间了。 剑骨头也不再留手,瞳孔燃起两团魔火,手中的白骨长剑,骤然变大,猛然一劈。 金逸才根本招架不住,肩膀瞬间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断金剑术,在这剑魔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好!” 他怒吼一声,背上的妖纹发亮,妖力渐渐凝聚。 这是一副犬纹。 剑骨头轻蔑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又是一剑,轻而易举刺中金逸才左胸,将其钉在地上。 “纹的是一条狗,装什么大尾巴狼?” 金逸才脸色一白。 不对,神念之战,怎么会跟自己想象得完全不同? 这只剑魔,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还有那四个妖修管事,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正惊恐无措间,又听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万妖谷里,豢养万妖,那么多妖祟,你们藏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 金逸才又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墨画,见他身形虽小了许多,但面容神态十分面熟,忽然惊悟,想了起来,“你,你是……” 金逸才震惊得说不出话。 墨画摇了摇头,“算了,我自己去找吧。” “剑骨头,你都吃了吧。” 吃?! 金逸才目露骇然,未及细想,死兆便至。 他瞳孔中最后映照的,是一柄白色狰狞的骨剑,以及一双冰冷空洞的白骨眼眸。 剑骨头一剑砍死了金逸才,摇了摇头,心中喃喃道: “修界险恶,神道更是凶残,不是你这个少爷能玩的……” 自己这尊堂堂剑魔,尚且如履薄冰,更何况你一个骄傲自大,但又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 金逸才死的瞬间。 万妖谷大殿之中,五盏魂灯,已尽数熄灭。 四周的妖修沉默了。 即便是屏风珠帘中的公子,也瞳孔微缩。 他们也察觉到了,情况似乎有一丝不对劲。 金逸玄也眉头紧皱,根本没料想到如此情况。 他这个表弟是废物,他心知肚明,所以本就没指望什么。 但跟随他这个表弟,点燃魂灯,进入妖图的,可都是经验丰富,且有着一定神道杀伐经验的妖修管事。 这四人的魂灯,是一瞬间灭掉的。 也就是说,这四个管事,几乎是同时被什么东西斩杀掉的。 金逸玄心中一沉,这才意识到,进入炼妖图的,可能并非一只“老鼠”,而很可能,是一只吃人的“猛虎”。 而且,这只“猛虎”……若只想救人,在杀了金贵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但它没有。 它杀了金贵后,仍逗留在炼妖图中。 甚至将前去支援的,包括金逸才在内的几个管事,全都杀了。 杀性深重,心性凶残,而且必定……图谋不小! 毕竟炼妖图里,藏着大秘密…… 金逸玄神情凝重,对上方拱手道: “公子,入侵炼妖图的,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都必须尽早杀之!” 少年公子神情冷漠,不置可否。 金逸玄略作思索,又道: “用兵最忌分散,我们一批一批进去,很容易被其各个击破。” “因此,不如一齐出手,以雷霆之力,将其彻底围杀,否则必定遗患无穷!” 公子沉思片刻,缓缓颔首道: “也只能如此了……” 金逸玄向公子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道:“所有人,点魂灯,随我一起进图,诛杀外敌!” “是,头领!” “遵命!” 十多位管事纷纷拱手道。 而后他们遵循惯例,每人点了一盏魂灯,盘腿坐下,紧闭双目,神魂进入了炼妖图中。 他们神情肃然,知道情况有一点严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情况究竟有多严重…… 众妖修进图后,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仅有数盏已经熄灭的魂灯,白烟袅袅,以及十数盏还未熄灭的魂灯,微微摇曳。 屏风之内,少年公子,依旧做自己的事。 万妖谷被毁,时间仓促,有太多东西要转移出去,不能留在谷中,以免授人以柄。 每逢大事有静气。 这是老祖对他的教诲。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能沉得住气,镇定从容,才能有做大事的格局。 他要以乾学州界,以四大宗为跳板,将来站到整个道廷的高层,高居云端,掌控这修界无数修士的命运。 少年公子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将一列列整理好的修道卷宗,阵图草稿,丹药,邪器,以及其他修道物资清点完毕,准备装入储物袋中带走。 他神情专注,一样一样清点。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并没有多久…… 一阵阴风,猛然吹过。 少年公子似是心有所感,手指一颤,身子僵住了。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朗的眸子,看向大殿,瞳孔剧烈颤动。 大殿内。 魂灯……全灭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凶神 “全……死了?” 自出生起,便位居人上,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第一次感到骨髓中渗出的寒气。 他们怎么会死? 怎么死的? 又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炼妖图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殿空无一人,魂灯尽皆寂灭,仅有惨白色烟气袅袅升起,并无他人应答。 便在此时,金逸玄面前的魂灯,突然泛出红光,一点邪异的火光摇曳着升起。 金逸玄死去的躯体,也在扭曲抽搐,之后抬起头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只有眼白,布满了血丝。 而他的肩上,浮现出了另一道附身的鲜红色的“血影”——屠先生。 少年公子神色凝重,寒声问道: “先生,到底发生了何事?” 附身于金逸玄的“屠先生”,双眼流出血泪,声音苍老而含着恐惧: “入侵万妖谷的……是一尊‘凶神’。” 少年公子神色微白,“凶神?” “屠先生”道:“我并未进入图中,不曾亲眼得见,但通过这具肉身死亡之前,神念回溯的丁点片段,我感知到了一丝……‘神明’的气息!” “这丝神明气息,十分怪异,像是神,又像是人,而且深邃得可怕。” “神性与人性相斥,半人半神者,必入邪道,乃是神念存在上的强大凶物。” “在乾学州界之内,无法借用大荒之主的神威。” “我也只有一缕残魂在此,诸般手段,无法施展,此等‘凶神’,无法力敌。” 少年公子心有傲气,皱眉不解,“这等凶神,究竟是何来历,又为何会侵入我万妖谷?” “我也不知……”屠先生声音晦涩,随后他猛然一惊,想起了什么,牙关打颤道: “是‘神战’!” “人乃神明的信徒,是神明的眷属。” “修士的一切行为,表象万千,但究其根源,皆是神明的‘旨意’……” “太虚门和冲虚门的修士,他们之所以全力进攻万妖谷,目的就是……为了将这尊‘凶神’送进来,侵入炼妖图,坏我神主的根基……” 此言一出,公子遍体生寒。 就连屠先生也没想到,所谓的“神战”,竟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凶戾。 原本他以为,神明只会藏身幕后,以信徒为爪牙,暗中布局,徐徐图谋。 可现在,一尊赫然‘凶神’,竟亲自出马。 太虚和冲虚一方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 他们身后的这尊“神明”,也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令人难以揣摩。 “若是如此,”公子的眼眸凝重如水,看向屠先生,“那岂不意味着,祂已经知道……我们炼妖图中,真正的‘隐秘’了?” 屠先生神色肃然,“祂是神明,神明之道,高深莫测,全知全能也不足为怪。” 公子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屠先生瞳孔一颤,心中几乎滴下血来,咬牙道: “断了‘神桥’!” 公子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断神桥?” 屠先生果决道:“非断不可!绝对不能,让祂窥视到真正的‘神殿’!” “更不能,让祂染指神主的‘神乡’!” 公子肃然,微微点头。 屠先生继续道:“我会护送公子,入炼妖图,避开此‘凶神’,直接进入中枢,强行断开‘神桥’,断绝通向‘神乡’的路,不给祂觊觎神主的机会!” “一旦情况不对,”屠先生看向公子,“老夫这缕残魂,会为公子‘殿后’!” 进入炼妖图,直面‘凶神’…… 公子神色毅然,微微颔首。 …… 而此时,屠先生口中的这尊“凶神”,还一无所知地,在炼妖图里找“吃”的。 “这图里的妖祟,到底在哪?” 墨画默默嘀咕道。 模样狰狞可怖的剑骨头,温顺地跟在墨画身后。 它有些神思不属。 适才的一幕幕,还牢牢刻在它的脑海里。 一个眨眼的功夫,十多个管事级别的妖修神魂,就直接被抹杀了。 甚至,连那个妖修的头领,也完全不是这小祖宗的对手。 在成为“剑魔”之前,它是一个老妖修,在炼妖谷中,铸了数百年邪剑。 期间万妖谷有没有换过头领,它不大清楚。 这個头领,是不是几百年前的头领,也不好说。 但既然能当上万妖谷的“头领”,身份必然不一般,实力手段也都不可或缺。 而如今这个头领,的确不可小觑。 在梦魇之中,他竟能显化出白骨之笔,以自身神念化血,画出邪阵来。 阵法蕴含大道法则。 以神念显化阵法,比起显化法术、武学、灵器等等招数,威力更强。 这个头领,已经很强了。 至少剑骨头自愧不如。 可是……怪只怪这小祖宗,是个“变态”。 妖修头领以骨为笔,以血为墨,邪阵还没画完。 可这小祖宗手指一点,不过几息时间,密密麻麻的阵纹,就已经将那妖修头领包裹住了。 胜负不言而喻。 剑骨头都替那妖修头领感到绝望。 不过一路走来,见这么多,比自己还强的妖修邪祟,蝼蚁一般被墨画捏死,剑骨头也心生庆幸: “好在我当初求饶得早,马屁拍得也好。若非如此,我这骨头,要是再硬一点点,现在恐怕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更何况,死了十多个妖修神魂,剑骨头又饱餐了一顿。 它几乎快吃撑了,实力较之从前,也强了不少。 “我若这么一直这么吃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会不会比这小祖宗还强……” 剑骨头心中贱兮兮地想道。 另一边,专心致志的墨画,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能找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 但是,还是没有妖祟的身影。 “到底藏哪了?” 墨画继续往深处走,走了片刻,他忽然一怔,发觉万妖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勾引”着自己。 这是一股,很莫名的吸引。 仿佛是一种,对“故土”的依恋,使墨画“神明”的部分,产生一种不安的渴望和躁动。 神明故土? 墨画皱眉。 他又抬头,看了眼这梦魇中的万妖谷,心思微动。 眼前的整个万妖谷,依托于一种神明虚实相化的伟力,再以神道阵法,辅建而成。 就像是一座“神念”建筑。 外以炼妖壁画为砖石,内以神道阵法为金锁,封存了这么一方,豢养万千妖祟的神念之界。 虚实相间…… 图中的一切,与现世一一对应。 那这么说来,炼妖图中,应该也有一副炼妖图? 图中之图,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就是整个炼妖图,同时也就是整个梦魇的核心? 墨画回忆了一下。 外面的炼妖图上,虽然有阵法,但是并没有明显的阵眼和中央阵枢。 师父曾跟自己说过,阵法的形式,千变万化,但其根本的框架却不会变。 阵眼、阵枢、阵纹这套阵法准则不变。 “神道阵,是神念层次的阵法,那就意味着其真正的中枢,很可能并不在土石构成的炼妖图上,而在神念构建的炼妖图内。” “而这么大一座神道阵,必然需要规模宏大的阵眼,需要磅礴的念力,来维持其运转。” 这便意味着…… 墨画眼中精光一闪。 炼妖图是靠封印众多妖祟,以此为“阵眼”,构建神道阵法,维持整个炼妖图内神念世界的稳固的。 换言之,找到阵眼,也就能找到,众多妖祟的封印之地。 也就能找到,自己的“大餐”,到底藏在了哪里…… “炼妖图,阵眼……” 墨画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着万妖谷的深处走去。 他要去找梦魇中的炼妖图。 就这样,越过炼妖壶,炼丹房,以及一些邪道建筑,墨画突然发现,周围的地形变了。 前面的路,突然错乱了起来。 他有些迷路了。 墨画不惊反喜。 理论上来说,炼妖图内的万妖谷,和图外的万妖谷,是一一对应的。 格局类似,细节会有不同,但整体构造,绝对是一样的。 可眼前的山道,似乎被人后天改过“布局”,篡改了神道的阵法结构。 心里有鬼,才会偷偷改东西。 想通过改版布局,迷惑他人认知,从而掩藏什么。 墨画微微一笑。 “找到了……” 他开始放开神识,感知整个梦魇中,念力的流动,并通过衍算,推衍其中的阵纹构成。 很快,他便找到了方向。 剑骨头见四周的景色,与他记忆中的不同,正目光困惑之时,便见墨画寻了一个方向,又自顾自走过去了,心中无奈,只能继续跟着。 穿过错综复杂的道路,顺便打穿了几道墙壁,墨画终于来到了一处恢弘的壁画前。 这副壁画,正是画中的炼妖图。 只是,壁画却是空的。 上面空无一物。 墨画盯着壁画看了看,眼眸微亮,直接攥拳,一拳轰出,拳头蒙上了一层金光,随着“轰隆”一声,直接轰塌了整个石壁。 他是阵师,原本是应该解阵的。 但他现在赶时间,只能粗鲁地“破”阵了。 壁画坍塌后,露出后面一条长长的通道。 通道后面,有众多妖兽的低吼声传来。 墨画松了口气,灿然一笑,脚步轻快地踏上了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通道狭窄,黑黢黢一片。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 墨画抬眼一看,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面前是一间妖祟大狱! 此时的大狱中,关押着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只狰狞的妖祟。 它们邪念深重,眼眸通红,被一条条神道锁链拴住,关押在神道构成的“监牢”中,被牢牢地封印着。 此时见了墨画,万千妖祟,纷纷抬首。 一双双嗜血的眼眸亮起,宛若夜晚空中,血色的繁星。 “这么多妖祟?!” 剑骨头骨浑身颤抖,头骨发麻。 怪不得,万妖谷内的妖修,根本不敢靠近炼妖图。 如此众多阴森的妖祟,就是十个自己,怕是也会活生生被撕成骨片,葬身妖腹,尸骨无存。 “小,小祖宗……” 剑骨头声音有些打颤。 它想说,别玩了,早点回去吧。 这么多妖祟,一旦暴动,任你神念再强,也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可它还没说完,就发现墨画已经不见了。 剑骨头转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它发现这小祖宗,竟然已经冲到了妖祟群里,正在“肆意妄为”。 墨画攥住神道锁链,猛一用力,便生生将锁链扯断了。 锁链束缚的,是一只狼妖,见自己的封印被扯断了,当即跳脸,张开血盆大口,向墨画咬去。 可下一瞬,它的大脑袋,就被墨画的小手薅住了,而后猛然一摔,重重地砸在地上,脑袋都被砸裂开了。 墨画顺手,拧断了它的脖子。 狼妖化作邪念,袅袅散去。 墨画小口一吸,全吞肚子里去了。 “可算吃到东西了……” 时间太久了,墨画都差点忘了,吃邪祟补神识是什么感觉了。 吞完狼妖之后,墨画舔了舔嘴唇,稍稍回味了一下,又开始排着队,杀下一个。 他如法炮制,先扯断神道锁链,而后拧死妖祟,一下拧不死,就再捶两拳,将其捶得魂飞魄散,再吸入口中。 就这样,杀一只,吃一只,现杀现吃。 这些神道锁链,原本是用来“锁”住这些妖祟的,现在反倒保护了它们。 若没有神道锁链,墨画还能吃得更快。 一旁的剑骨头,惊得下巴的骨头都快掉下来了。 它原以为,自己这一路走来,吃了十几个妖修,已经算是“大快朵颐”了,却不成想,这个小祖宗,比自己吃得还狠! 小小的肚子,仿佛就跟无底洞一样。 无论这茫茫多的妖祟,实力多强大,体格多魁梧,看着多凶恶…… 这小祖宗,就这么一扯,一拧,一杀,一吸,然后就完事了。 “吃”妖祟,比喝水还快。 而一众妖祟,既惊且怒,挣着神道锁链疯狂撕咬,对着墨画狰狞怒吼。 一时间,整座妖祟大狱,阴风怒号,妖声鼎沸。 墨画置若罔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别看这些妖祟现在叫得欢,吃到肚子里就老实了。 墨画继续边杀边吃,只是吃着吃着,他却皱起了眉头。 “太慢了……” “这样一只一只吃下去,得吃到猴年马月?” “得想点办法……” 墨画抬起头,环顾四周,忽而目光一亮,在远处正中的高墙上,找到了一扇门。 这是一扇被神道阵法,重重加固的门。 门上竟然还刻有一只,巨大的漆黑的“羊角”头骨,显得森严可怖。 又是羊角! 根据墨画的经验,羊角头骨与大荒邪神息息相关。 在大荒之主的神系之中,刻有羊角的东西,都非寻常之物。 这扇门后面,肯定有好东西! 而且,很可能就藏有炼妖图核心的阵枢结构。 掌控阵枢,解开全部封印,自己就能一口气吃个痛快了。 墨画精神一振,纵身一跃,踩着熊罴虎豹各类妖祟的脑袋,向远处奔去。 被墨画踩了脑袋的妖祟,只能冲着他无能嘶吼。 很快,墨画便来到了羊角门前。 他一拳轰在羊角门上。 大门纹丝不动。 墨画并不意外,此门处的封印,几乎是他一路以来,所见到的最强的神道封印。 总归要费一些功夫。 墨画憋起一口气,两只小拳头上,蕴起刺眼的金光,而后脆喝一声,拳头如雨点一般,轰在羊角大门上。 “轰轰轰……” 凝练的神念之力,不断轰击在门上。 一道道震动,沿着大门,向四壁传去,震得整座妖祟大狱,都有轻微的颤动。 轰了一会,墨画一怔。 他发现,大门内似乎有动静,有某类存活着的,神念的气息。 “这炼妖图中,还有人?” 谁? 墨画心思一动。 一般的妖修,肯定没资格,进入这扇羊角大门。 管事级别的妖修,差不多都被自己杀完了。 那唯一剩下的,而且有资格,进入羊角大门内的…… 就只有屠先生的残魂。 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公子”? 墨画眯眯一笑。 “我倒要看看,这位公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若是在外面,自己估计不会是这“公子”的对手。 更别说,这公子身份尊贵,身边估计还有一大堆弟子和长老护着。 自己肯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是,现在是在炼妖图的梦魇内,彼此都是神念状态,“神识证道”的自己,杀邪祟如杀鸡,根本不惧什么“公子”。 如今这公子,机缘巧合之下,被自己“堵”在门里,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破了这扇门,就等同于撕破了这个“公子”的神秘面纱。 “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种本命长生符?” “若是种了,估计杀不掉他……” 墨画心中嘀咕。 不过无所谓,即便杀不了他,也至少可以知道他的模样。 墨画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握,自掌间凝出了一柄金剑,剑形古拙,模样粗糙,但锋芒逼人。 神念化剑! 远处的剑骨头,感受到这股凛冽的剑意,原本就白的骨头,更是变得一片煞白。 而羊角大门之内。 “屠先生”也感知到了这股剑气,当即色变,同时心中生出一丝明悟。 “果然,是太虚门的……神念化剑!” 一切,都是太虚门安排好的!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十九 太虚门不知用什么手段,养出了一尊“凶神”! 以神明对抗神明。 他们想以这尊“凶神”,坏了神主的大计。 “当真是好手段!” “太虚门不显山不露水,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深厚的神道底蕴……” 屠先生心中冷笑。 正思索间,下一瞬,一道凛冽的金色剑气,瞬间劈砍在了羊角大门之上。 门上的神锁阵法,即便内含“吞噬”的封印法则,吸收了一部分神念之力,可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数道神锁阵,当即崩溃。 屠先生神色难看。 一旁的公子,也面沉如水。 他们被困殿中,而此时一尊凶神,正在破门而入。 他们不知,这尊“凶神”的真面目。 而一旦与这凶神碰面,怕是瞬间,就生死两隔了。 之后,又是第二剑…… “屠先生……”公子神情冷峻。 他是神念进图。 本命长生符,是种在肉身上的。 若真死在这里,那一切天资抱负,前程大计,就全都是空谈了。 屠先生瞳孔一缩,寒声道: “解开神道阵法,将大狱中的妖祟,全部放出来,吞了这尊‘凶神’……” 公子皱眉道:“封印一解,妖祟群出,炼妖图内必定大乱,此处的神道根基,也就彻底毁了。” 这些妖祟,是通过“炼妖壶”,一只只提炼出妖识,化成妖祟,用神道封印封住的。 妖祟凶残,贪婪嗜杀。 平日放出,也只敢放出一小批。 若尽数放出,妖祟失控,大狱必生暴乱,也根本没人有能力,再将这些妖祟重新封住。 这样一来,真正的“万妖谷”,就彻底毁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屠先生道。 “那这些妖祟,真的能吞噬掉门外的‘凶神’?”公子目光微凝。 屠先生神色凝重。 一般来说,猛虎亦怕群狼。 受到如此众多的妖祟围杀,即便是真正的‘神明’,若无脱身之法,也很有可能被吞噬殆尽。 但现在徘徊在外的,是一尊“凶神”。 这尊凶神,笼在重重迷雾之中,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其样貌,不知其位阶,更不知其具体来历,还有身负的神通手段…… 屠先生缓缓道:“未必……即便无法将这尊‘凶神’吞噬,但至少也能阻拦祂一下,争取到时间,这便足够了。” 公子微微颔首。 神道的学问,自然以屠先生为准。 屠先生做了此决定,可不知为何,心底却突然一沉。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甚至冥冥之中,他竟觉得,即便自己身死,也不应该解除这些妖祟的封印,否则必定会酿成大祸。 但此时别无他法,神桥未断,神乡之路在此。 这是绝不能泄露的大秘密。 而破门之声,一阵接一阵传来。 门上的神锁阵,也一道接一道断裂…… 屠先生根本来不及细想,咬牙道: “放妖祟!” 公子神色一凝,点了点头。 他取出一枚神骨,借此掌控神道阵枢,解开了大狱之内的神道阵,将成千上万的妖祟,彻底释放了出来…… …… 大门之外,墨画手执金剑,正劈得起劲,忽而觉得背后妖风阵阵。 他转头望去。 只见大狱之中,突然有巨大的“嗡鸣”声响起,磅礴的念力在流转,而后一道道神道阵纹,鳞次粉碎。 一道道封印的枷锁,依次解除。 大狱之中,一只只妖祟,摆脱了束缚。 它们缓缓站起身来,一个个奇形怪状,妖气森然,目光猩红,死死盯着墨画。 四周的妖异之气,渐渐浓烈到极致。 角落里的剑骨头,忍不住瑟瑟发抖。 墨画却愣了一下,神色古怪。 “怕我进去,所以放妖祟来拦我?” “这么多……” 墨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再去砍门,而是看着密密麻麻,宛如黑云压顶的邪祟,看着一双双血色狰狞,几欲择人而噬的眼眸,小脸上突然灿烂一笑。 “太客气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无数的妖祟,如潮水一般,向墨画涌去。 墨画双臂一展,目光之中,内蕴金光,与此同时,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一同流转。 漆黑的三重墨影,宛如诡异的道袍,披在墨画身上。 墨画如同一尊,披着“魔袍”的神明。 他的神念,快速流转,向四周蔓延。 与此同时,神念算力也在急剧消耗。 刹那间,地面上斑驳的光芒一闪。 宛若莲华盛放,一道道璀璨的阵纹,以墨画为中心,向远处层层扩散蔓延开去。 离山火葬复阵! 一瞬间,阵法炸开。 阵法范围之内,一些弱小的妖祟,当即被抹杀。 剩余的几只强大的,虎豹类的妖祟,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墨画便以迅捷而深邃的火球术“补刀”。 不过一会,妖祟便死伤了一片。 四周为之一寂,其余妖祟,纷纷面露忌惮,止步不前,可下一瞬,它们的目光,又陡然间变得猩红。 被抹杀的妖祟,邪念四溢,激发了这些妖祟的凶性。 它们更加肆无忌惮,向墨画扑杀而来。 妖祟如潮水又至。 墨画故技重施,先以阵法大范围轰杀,再以火球术单个点杀,如此又杀了一波。 之后,依旧有妖祟冲杀过来。 可墨画却发觉,自己的神念,似乎有些不足了。 毕竟天机诡衍并施,凝结如此大范围的阵法,消耗的神念之力,是极为庞大的。 墨画没办法,只能临时先吃几口,补足神念,然后再杀。 这样临时吞下的神念,不经炼化,包含着妖祟的邪念,直接吸收,会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污染修士的神念。 不过墨画神念特殊,且身经百战,对邪念入脑习以为常,暂时影响也不大。 又杀了一波,四周逸散的邪气更重。 妖祟的暴虐之意更浓。 墨画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布下离山火葬阵,将周身的一群妖祟“清空”,而后趁着旧妖已死,新妖未至的空余,眸中金光一闪,借对天道封印法则的领悟,运转神念,在周身几丈之外,显化了数道颜色更为纯粹的金色阵法。 神锁阵! 这是大荒一脉,神道阵传承的核心阵法。 可以封印邪祟,乃至通过“吞噬”邪祟的邪力,构成念力循环,维持自身阵法的稳定。 神锁阵如同金色牢笼,将墨画罩住。 墨画以此“封”住了自己,同时也“护”住了自己。 而扑杀而来的妖祟,果然被隔在“神锁阵”外,暂时近不了墨画的身。 它们龇牙咧嘴,不停撕咬着神道阵纹。 神道阵纹中,渗透了墨画领悟的“封印”法则,受这些妖祟攻击的同时,也将一部分邪力,吞噬转化为阵法之力。 只是,墨画领悟的“封印”法则,毕竟还挺粗浅。 神道阵虽然挡住了这些妖祟,但仍在一点点暗淡,损毁,只能给墨画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但有这些时间,也就足够了。 墨画早就在心里谋划好了。 妖祟单个,虽然不算太强,但聚在一起,成千上万,就不可小觑了。 自己小胳膊小腿,经不住它们消耗。 所以,群战之中,要给自己准备好“喘息”的余地。 这样一来,一边杀,一边“吃”。 吃完补充念力,再继续杀。 就像“神道”阵法中蕴含的,以“吞噬”邪力化为己用的“封印”法则一样。 以战养战,以吃养杀,循环永续。 这样一来,就不怕被“消耗”了。 而封印用的“神锁阵”,刚好可以为自己争取喘息的余地。 当然,其他防御类阵法也能用,只不过远没有神锁阵这种神道阵法强大。 这是墨画自学会神道阵以来,一直在心中琢磨出来的,应对“妖祟群攻”,避免被“消耗”至死的方法。 近处的妖祟,被神锁阵封住。 远处的妖祟,冲不过来,便互相踩踏,甚至彼此撕咬,吞噬。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墨画依靠神锁阵庇护,稳坐肆虐的“妖潮”之中,开始盘腿打坐,趁着这点时间,吸收妖祟的念力。 念力被提炼后,融于自身,补充神念。 残存的一些嗜血的欲念,会渐渐侵蚀道心,被墨画暂时压在心底,日后通过冥想,再一点点洗炼摒弃。 死去的妖祟很多。 磅礴的念力,汇入墨画的神念躯体。 不仅补充了适才消耗的神念,也使得墨画的神识,增强了一点。 但不出意料,增强的这一点神识,转瞬又消失了。 墨画闭上双眼,能感知到自己识海之中,横亘着一道虚无的裂缝。 裂缝之中,法则流转,将墨画增长的神识,全部吞噬掉了。 “神念离体,天道封印还在……” “也就是说,神念即便离体,也依旧与自身识海,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并非是完全隔绝的。” 墨画心中默默道。 这样,除非真的喂饱这条“天道法则”,否则根本解除不了天道的“封印”。 “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给钻……” 不过也无所谓了。 墨画睁开眼,看向面前浩浩荡荡,流着口涎,爪牙狰狞的妖祟。 “这么多妖祟,我就不信还喂不饱你!” 只要喂饱了这条天道封印,破了天道限制,自己的神识,便如蛟龙入海,可以一往无前,进一步向着筑基后期的神念境界攀升了! 墨画目光锋利,待神念充盈之后,手掌一挥,便解开了神锁阵的封印。 没了神道阵限制,周边的妖祟,纷纷嘶吼一声,向墨画扑杀来。 墨画岿然不动,瞳孔深邃。 离山火葬阵法,再次显现,将周遭妖祟,焚杀一空。 残留的几只妖祟,也被墨画一一点杀。 而后,宛如海浪的潮水,又是一波妖祟袭来…… 接着又是一波…… 墨画就这样,来一波杀一波。 杀了一会,墨画神念有些透支了,便布下神道阵,休息一会,吃一波邪祟,补充一下念力。 补充完神念,溢出的念力,则被墨画炼化吸收,用来增强神识。 只不过一瞬间,这些增强的神念,又会被天道封印的法则给“吞噬”掉。 墨画杀得越多,吃得越多。 天道的封印法则,吞得越多。 墨画一开始还有些着急,想尽快喂饱这道封印,突破限制,可喂着喂着,他突然一怔。 墨画发现,每当自己“喂”一次天道封印。 封印中的“法则”,便会流转一次。 喂得越多,法则展现的次数越多。 墨画猛然间便意识到…… 这是天道法则的直接呈现! 也是神道阵法核心法则的直观展现! 换句话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甚至可以说是无数神道阵师,梦寐难求的大机缘! 可以频繁地,直观地,感受大道法则的流转,去领悟神道阵法的精妙。 墨画便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 “这么大的机缘,差点就错过了……” “还好我机智!” 墨画忍不住点了点头。 领悟这道封印法则,可能比单纯的神识突破,对自己的意义还大…… 墨画眼睛一亮,便静下心来,一边炼化邪念,一边将这些念力,都“喂”给这条“封印”,让它慢慢吃,慢慢运转。 而墨画则趁机将法则运转之时,虚无变幻之间,一点一滴的景象,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将这种观想大道法则的领悟,深深印在心底。 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将领悟的法则,更深刻地融合于自身布下的神道阵法之中。 效果立竿见影。 将领悟到的这种法则,融于神道阵法之后,墨画忽然发现,自己布下的“神锁阵”,尽管看着并没有增强,但其“韧性”,却越来越坚固。 所能承受妖祟冲击撕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也便意味着,这道“神锁阵”,若是用来封印邪物,也会越发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当然,目前还是会破。 在大概承受了附近妖祟近百次冲击后,神锁阵又碎掉了。 但阵法的效果,明显强了很多。 之后妖祟又向他冲了过来…… 墨画又开始杀。 尽管枯燥,而且看着凶险,但墨画渐渐地乐在其中。 他杀的妖祟越多,吞噬的邪念越强。 喂给天道封印的念力,同样绵绵不断,而他领悟的法则之力,也在渐渐加深。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墨画识海中的虚无缝隙,越来越浅,就像是一道被撕开的神识伤口,在缓缓愈合。 识海中的“封印”之力,在渐渐变弱。 而墨画对封印法则的掌控,却越来越强。 终于,裂缝完全消失。 识海的“封印”,彻底被抹消。 那一刹那,墨画只觉神识豁然畅通。 一条横亘在他识海之中,阻隔着他的天堑,彻底被填平,自此消弭无踪!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神识,又开始增长了! 一缕缕念力,流入他的识海,他的神识受到滋补,在一点点“复苏”,尘封许久的境界,终于开始松动了。 不过瞬间,识海一震。 原本距十八纹,仅有一步之遥的瓶颈,瞬间被冲破。 墨画神情雀跃,眸若星辰。 终于,十八纹神识! 而且,还不止! 天道封印被“喂”饱,彻底泯灭之后,源源不断的念力,终于都落到了墨画的自身。 他的神识境界,还在不断攀升着…… 远处的剑骨头,见状张大了下巴。 这个小祖宗……竟然还在变强?! 而此时,梦魇之外,炼妖图附近。 正在全神戒备,保护墨画的荀子贤,忽然一怔,转过头看向墨画,神色有些古怪。 荀子悠察觉出异常,神色一凛,问道: “怎么了?” 荀子贤沉默片刻,颇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墨画这孩子……神识好像变强了一点?” “神识变强?”荀子悠一愣,看了眼墨画,疑惑道,“怎么变强?他境界也没突破吧?这么短时间内,神识靠什么变强?” 毕竟神识和修为不同。 修士的修为,还有突然变强的可能。 但神识这种东西,没什么修炼的功法,增长极其缓慢,只会突然亏损,不会突然强大。 不过,他不是阵师,不研究神念之道,对此类的变化,感受不是特别明显,肯定比不上身为三品阵师的荀子贤。 荀子悠又打量了一下墨画,缓缓点头,“好像……是变强了一点。” 荀子贤忽然摇头,“不是。” 荀子悠不解,“不是什么?” “不是变强了‘一点’,”荀子贤神色肃然,“是变强了很多,甚至……” “有可能破境了……”荀子贤沉声道。 荀子悠一愣,随即张了张嘴。 “……破境?” 神识破境? 荀子贤眼皮微跳,心中同样有些难以置信。 他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却猛然又是一惊,再看向墨画时,神色间已然有了掩饰不住的震惊。 这是…… 又突破了? 短短的时间内,神识两次破境?! 一向儒雅镇定的荀子贤,瞳孔震动,忍不住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 这孩子,神识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 炼妖图中。 墨画睁开双眼,那一刹那,眼眸之中璀璨复杂,似有星辰流转,亦有金光明灭,有天机浮沉,又有诡道变幻。 他的气息,变得更为深邃。 而更强大的,是他本身的神念。 “十九纹!” 墨画小小的神念之躯,仿佛蕴含了江河般浩瀚的念力。 而他的四周,已然一片狼藉。 成千上万的妖祟,已经被他杀得所剩无几。 同时,也被他“吃”得所剩无几。 而吞噬了这万妖谷内,数之不尽的妖祟,墨画喂饱了天道封印,甚至在此之上,神识也突飞猛进。 一举破两境,晋升十九纹! 如今的他,刚刚进入筑基中期境界不久,便已然拥有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修士才能拥有的神识。 十九纹神识! 距离金丹境的二十纹,也仅有一纹之差! 谢谢风之巧克力10000点的打赏~ 谢谢1411151733157831000点的打赏~ (.) 第七百九十章 快逃 大狱之中,妖祟几乎被屠灭殆尽。 十九纹神识境界的墨画,双目璀璨,神念更加凝练,气息也愈发强大。 此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邪祟能够挡得住他。 他转过头,看向羊角大门。 大门之上,还有层层神道封印阻隔。 这些神道阵法,之前在墨画眼里,还算严密。 但此时他吞了数不清的妖祟,突破了天道“封印”,且消化了天道“封印”法则,对神道阵法的领悟,更深了一层。 如今再看去时,便能隐约感知到,羊角大门之上,神道阵法的阵纹间,有淡淡的规则在流转。 只是这门上的“封印”法则,墨画如今看着便有些粗浅,满是“破绽”。 他手掌一抬,掌间凝出一把金剑,顺势一劈。 看着只是普通的一剑,但却蕴含着对神道阵法内法则运转的领悟,如“庖丁解牛”一般,避其肯綮,攻其薄弱。 只一剑,便透过神道阵纹,刺穿了大门。 大门内的屠先生,瞳孔骤然一缩。 门外的妖气淡了…… 凶神仍在破门。 “那么多妖祟……全被杀了?” 这尊凶神,竟如此恐怖?! 屠先生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究竟什么“品种”的凶神,能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无惧群魔撕咬,不怕念力消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成千上万的妖祟给屠戮一空? 屠先生面沉如水,转头看向另一边空荡荡的壁画,稍稍松了口气。 “神桥已断,通向神乡的路,已经被阻隔了。” “这尊凶神,即便再恐怖,也到此为止了,祂觊觎不到神主的乡土……” 屠先生又看了眼身旁,脸色苍白的“公子”,神色郑重道: “公子,快走。” 公子还欲说什么。 忽然,“噗嗤”一声。 羊角大门又被刺穿了,数道阵法破碎,门上显露出了一截金色的剑尖。 这剑由神念所化,古朴,简陋。 但却蕴含着惊人的神念杀伐之气。 屠先生变色,连忙道: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尊凶神,快进来了!” 公子道:“那先生您……” 屠先生道:“我舍掉这缕残魂,为公子殿后,否则我们都走不掉……” 说话之间,羊角大门之上,又被捅出了几个窟窿,剑气凛冽。 门上的神道阵法,所剩无几。 门外那尊“凶神”的可怕身影,也若隐若现。 公子咬牙道: “好,有劳先生了!” 他立马取出一截神骨,将神念之血,洒在骨头上,而后借着神骨的虚实感应,渐渐脱离炼妖图中的“梦魇”。 他的身影,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门外的“凶神”,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稍稍犹豫之后,凝练了更强的神念剑气,加快了破门的速度。 大门之上,羊角浮雕被砍得满是斑驳。 整扇神道大门,曾经是最牢不可破的“封印”,如今却被劈得像纸糊的一般,到处漏风。 不过几息之后,神道大门,彻底破碎。 一尊身影,挟着璀璨的金光,就要迈步走了进来。 “不好!” 眼看着,“公子”的神念,还未彻底脱离。 只有一缕残魂的“屠先生”,当即两眼向上一翻,整个眼睛,变成两只深红色的血窟窿,透露着麻木与凶残。 这是一种邪道秘法。 他泯灭了理智,将邪性催生到极致。 屠先生的头上,长出了两只黑色的,污秽的,残缺的羊角,周身神念的血肉,也开始扭曲,变得畸形丑陋。 不过片刻,他便化作了一头“羊角邪魔”。 与此同时,他的邪气,也攀升到了巅峰。 不待墨画进门,化作邪魔的屠先生,便挟着阵阵腥风,浓烈的邪念,猛然向墨画扑杀而去。 可他还未近前,身子便陡然一僵,站着不动了。 片刻后,他的额间,出现了一道金光。 一柄金剑,直接洞穿了“屠先生”的额头,随后剑气向外散去,将屠先生的肉身,肢解成一块块碎片。 “不愧是……凶神……” “以这尊残魂之力,竟根本无可匹敌。” “神明之道,果真宏伟而不可测……” 屠先生的面容,被剑气切成碎片,他黑黢黢的瞳孔,鲜血逐渐消散,疯狂褪去,理智如回光返照般,稍稍恢复。 他用尽全力,向那尊“凶神”看去。 他想看看,这尊“凶神”的面容。 想看看,神主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他的眼帘,一片血色,入目又是一片金光,根本看不见一剑洞穿脑门,杀了自己的凶神,究竟是什么面目。 他只能看到,血色与金光交织之中,有一个“幼小”的身影,和一双冰冷而威严的眼眸。 这是一尊“幼年”凶神。 似乎刚刚从神胎中孵育没多久。 但祂的眼眸,却已然有了神的威严,以及对苍生的冷漠,甚至不止如此…… 隐约间,“屠先生”还看到了,这双眼眸之中,有着玄白交替浮沉的诡异纹路。 “死于‘神明’之手。” “死于神主的强敌之手。” “为了神主的大业而死!” “这缕残魂,死得其所……” 屠先生心中虔诚道,而后神魂彻底被金光绞碎,消散泯灭。 而另一边,公子的身形,也在渐渐消散,在彻底脱离梦魇,神念彻底消散之前,他也看到了这尊,一剑便杀了屠先生的“凶神”的身影。 金光遮身,形如幼童,但却有着神明般居高临下的威严,和令人胆寒的冷漠。 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微。 甚至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只看了一眼,也只敢看这一眼,便迫不及待,借由屠先生的残魂以性命争取的这点时间,自梦魇中脱离。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葬身于这尊可怕的凶神之手。 …… 万妖谷内的大殿之中。 闭目打坐的公子,猛然睁开双眼,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不停地地喘着粗气。 他的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而他的眼眸,却满是冰冷和怨恨。 “此生我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将那尊,幼小的神明轮廓,牢牢记在心底,目光冷漠: “此等屈辱,我没齿难忘……” …… 而在残魂被抹灭的瞬间,乾学州界,乾道宗内,一名正在为弟子授课的长老,猛然间脸色一白,头痛欲裂。 仿佛有一缕魂魄,被硬生生自体内撕掉一般。 他的面皮,都有一点扭曲,差点没维持住原形。 “申长老”连忙以袖捂脸,遮住面容,与此同时弓着身子,止不住地咳嗽,几乎要咳出血来。 座下弟子纷纷一怔,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弟子关心道: “长老,您没事吧?” “申长老”又咳嗽了几声,暗自抚平脸上的人皮,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面容,白得可怕,白得瘆人,像是一张死人的面皮。 整个人也憔悴异常。 座下弟子,看着心惊。 “长老,您……” “申长老”心思急转,面容苦涩,叹了口气,缓缓道: “近日得了一副阵法古卷,艰深晦涩,我废寝忘食,亦难以参透一二,不知不觉,神识便有些损耗过度,伤了元气了。” 申长老说完,抬头看了眼满座的弟子,语气谆谆道: “……你们也当引以为戒,学阵法一定要量力而行,神识不足,不可强行参悟,不能急于一时,要循序渐进,按部就班……” “若是贪功冒进,就会像我这般……” 申长老咳嗽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神识亏损,伤了根基。” 一众弟子心中凛然,纷纷垂首行礼道: “谢长老教诲,弟子一定谨记。” “申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们继续上课……” “是。” 申长老摊开卷宗,对照着阵盘上的阵图,为一众弟子讲解阵法,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但他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 “我那一缕残魂……竟然死了?” “万妖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灭了我的残魂?” 申长老忍不住瞳孔微缩,心底生寒。 …… 炼妖图中。 墨画一身金光灿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抹杀了一道血色的邪魔,再转头看向另一道身影时,却来不及了。 匆匆一瞥之间,他只看到了一个尊荣华贵的少年公子的身影。 但其具体面貌,还来不及细看,便渐渐模糊,并彻底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可惜了……” 墨画微微叹道。 这个血色邪魔,气势汹汹地突然杀了过来。 自己一时大意,没想着留手,一剑便贯穿了它的脑海,将其灭杀了,没留下活口。 现在想来,这应该是那个“屠先生”。 而那个“公子”,也没能留下他,让他逃了,甚至连面容也没看清。 “计划如此周密,行事也如此隐秘,果然不太好抓……” 墨画心中惋惜。 “逃了就逃了吧,之后应该还有机会……” 墨画平复下心情,转过头,环顾四周,发现四周空旷,没什么特别之处,心中又生出疑惑: “屠先生和这个公子,躲在这羊角大门之后,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搞得如此机密,必然是大事。 甚至,是即便身死,也要办成的大事。 墨画微微皱眉,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轻“咦”了一声。 他发现了一小幅空白的壁画。 这副壁画,与外面的炼妖图不同,仅有一人高,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墨画差点将其当成普通的“石壁”,给忽略掉了。 墨画放开神识,仔细感知了一下,心神一震。 “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 安详、静谧、醇厚、甜美…… 仿佛是一种,接近神明本源的气息,让墨画神念中的“神性”,生出一种渴望的躁动。 “这是什么?” 屠先生他们,之所以藏在这里偷偷摸摸,就是为了抹消这东西的痕迹,不让别人…… 或者就是,不让自己发现? 墨画有些费解,更有些好奇。 他很想知道,这空白的壁画之中,之前到底藏着什么,竟能有如此“醇厚甜美”的神明气息。 墨画又将壁画,一寸一寸检查了一遍。 甚至殿中其他东西,也都用神识仔细“扫视”了一遍。 可仍旧一无所获。 “手脚还挺干净……” 墨画摇了摇头,见四周已经没了其他线索,只能心中叹道: “罢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反正以后还会跟大荒邪神打交道,到时候有线索了,再抽丝剥茧,慢慢查就是了。” “而且,这次妖祟吃得太多了,不早点回去打坐冥想,摒弃杂念,道心会有问题的……” 墨画微微颔首。 空中还逸散着屠先生残魂身死后的魔念。 这些魔念,墨画有些嫌弃,自然不会去吃。 他又凝结出几道剑气,将这些残存的魔念剿灭,彻底了却后患,而后才离开大殿。 离开大殿后,墨画找到了躲在一个角落里,“独善其身”的剑骨头。 自妖祟蜂拥而起,这剑骨头就躲在这里“装死”。 当然,墨画本就没指望它帮自己。 大狱妖祟暴乱,它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回去了……”墨画道。 “是,是……”剑骨头连连点头。 它只剩骨头的腰,躬得更弯了。 见了这大狱之中,数不尽的潮水般的妖祟,被墨画彻底镇杀,乃至尽数吞噬的场面后。 剑骨头噤若寒蝉,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墨画。 它自化身剑魔以来,不曾见过神明。 但想来“神明”也不过如此。 一想到面前这小祖宗的神念之强,足以媲美神明,剑骨头便情不自禁地把腰弯得更低了。 之后一路上,小小的墨画昂首挺胸,高大的剑魔卑躬屈膝。 就这样,一人一魔,原路返回,离开了炼妖图,重新回到了剑骨头的血池之中。 血池中,令狐笑三人仍昏迷不醒。 墨画查看了他们的状态,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对剑骨头道: “你先放我出去,之后我让你放谁,伱就放谁,若是敢耍小心思……” 剑骨头连忙道: “不敢,不敢……” 自己哪里还敢耍小心思。 那是耍小心思么?那是在耍自己的小命。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小手一伸,对剑骨头道:“我要出去了。” 剑骨头见墨画的小手,下意识地一哆嗦,被这双手掰断的肋骨,又隐隐作痛了。 但它还是尽量克制住了。 剑骨头化作本相,变成一把骨剑。 它本体的这把骨剑,便是进出血池的钥匙。 墨画手握骨剑,心念一动,而后血雾蔓延,眼前景色变换,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万妖谷内。 面前便是壁画模样的炼妖图。 而他手中,还握着一柄白骨断剑,断剑就插在壁画上。 墨画睁眼的瞬间,荀子悠三位金丹长老便察觉到了。 荀子悠和荀子贤二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神情微喜。 唯有冲虚门的上官玄见长老,神色忐忑,语气中忍不住带了一丝希冀,但又带着一抹绝望: “墨画,笑儿他……” 墨画灿然一笑,道:“没事,我都带回来了。” 上官玄见见状,一时间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墨画更俊秀的脸蛋了。 便是天仙拈花一笑,也不如墨画此时的笑脸好看。 上官玄见深深松了口气,便如溺水许久的人,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上了岸,既有一种“虚脱感”,又有一种解脱感。 “那笑儿他……” 上官玄见看了看仍旧昏迷不醒,一脸苍白,面无血色的令狐笑,神色还有些担心。 墨画道:“稍等一下。” 他拔出白骨断剑,走到令狐笑身前,将骨剑贴在令狐笑的额头上,轻声道: “剑骨头,放人。” 里面的剑骨头丝毫不敢怠慢。 过了一会,墨画便感知到,令狐笑的身上,有了一丝神魂的气息,脸上也多了一些血色,口鼻间也有了若有若无的呼吸。 感知到这丝变化,上官玄见喜不自胜。 之后墨画如法炮制,将欧阳木和宋渐的神魂,也还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至此,三个人就都算救回来了。 只不过,他们是被“献祭”进图的,神魂被迫离体,现在还了魂,需要适应一阵,休息一会才能醒过来。 上官玄见对墨画抱拳道: “小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背修士道义,我一定竭尽全力!” 救回令狐笑这个剑道天才,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救出了冲虚门的未来。 墨画摆手道:“上官长老客气了,我只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微不足道的小事…… 荀子悠三个长老闻言,神色都有点微妙。 事关神念之道,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他们这三个金丹后期的宗门长老,是做不来的…… 荀子悠忍不住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咬牙道: “好了,人要懂得谦虚,但过度的谦虚,就是自负了。” “上官长老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让你有事找他,你千万别跟他客气。” 言下之意,你赶紧答应了,省得他们反悔。 一个金丹后期长老的允诺,别人想要都没门。 墨画心领神会,当即还了一礼,笑道: “谢谢上官长老。” 上官玄见点了点头。 他既然说出口了,自然就不会反悔。 而且,与令狐笑的安危比起来,自己这个允诺,其实也不算什么。 “好了,”荀子悠道,“既然三个孩子都救回来了,万妖谷也攻破了,就先回去吧,之后的事,由宗门来处理,你们……” 墨画却道:“荀长老,等一下。” 荀子悠一怔,“怎么了?” 墨画略作思索,缓缓沉声道: “这附近……应该还有扇门……” 第七百九十一章 离谷 “还有一扇门?” 荀子悠有些意外。 “嗯。”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又盯着面前的炼妖图看了看。 炼妖图构建的梦魇之中,神道阵法大半都被他废掉了,妖祟也大多进了他的肚子。 如今现实中的炼妖图,便少了些阴森,也少了一些阵法的神韵,像是一道阵媒的残骸。 而梦魇是现实的反映。 炼妖图中的“梦魇”,是以现世的万妖谷为基础构建的,两者会有区别,但格局是相似的。 梦魇中的炼妖图,是一副空白的壁画。 壁画之后,别有洞天。 那现世之中,炼妖图后,应该也有些特殊的东西…… 墨画对荀子悠道: “荀长老,把这壁画打穿。” “打穿?” “嗯!”墨画点头道,“里面还有东西。” 荀子悠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取出本命灵剑,以金丹境的灵力,催发剑气,劈在了壁画之上。 壁画应声裂开,但厚重不见底。 荀子悠又砍了几剑,一道道剑气渗进石壁,十多剑之后,才彻底砍穿了壁画。 石屑簌簌落下,烟尘四起。 待烟尘消散,便露出了壁画后面,一条狭窄的通道,以及通道后面,一扇画着羊角妖魔头颅的大门。 “羊角邪雕……” 荀子贤脸色一白,和荀子悠对视了一眼。 墨画装作不太懂的样子,小声问道: “荀长老,你们知道,这羊角是什么意思吗?” 荀子贤皱眉,缓缓摇头,沉声道: “羊角是邪欲的象征。世间怨憎嫉恨,诸多邪欲,滋养邪祟,吞噬神念,堕化人心。” “而带有羊角的邪祟,都来历古老,非同小可。” “但这尊羊角邪雕……我之前从未见过,也不知具体象征的,是何方邪祟,恐怕要回去问问老祖才行……” “哦……”墨画点了点头。 荀子贤说完,又叮嘱墨画道: “以后你千万要小心些,若遇到‘羊角’类的雕像壁画,一定要多加提防,能避开就避开,能不沾染就别沾染。” “长老,您放心,我一定避开。”信誓旦旦道。 荀子贤微微松了口气。 荀子悠神色却有些凝重,“要进去么?” 荀子贤思索片刻,缓缓道:“先进去看看。” 墨画知道,这大门后面,应该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最危险的,都在炼妖图的“梦魇”里。 这些危险的东西,要么被他吃了,要么被他杀了,要么被他“吓”跑了。 不过气氛都到这了,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毕竟炼妖图里的事,自己不说,荀长老他们又不知道。 上官玄见留在外面,守着令狐笑三人。 大门后的秘密,对他而言,并不算要紧。 荀子悠则用剑,劈开了羊角大门。 大门之上,画着神道阵法,但这种阵法,防的是神念,封的是邪祟,自然防不住金丹境的剑气。 大门破开之后,里面一片阴绿色。 荀子悠进去之后,抬眼便可见到一处大殿。 大殿之中,燃着点点骨灯,摇曳着森绿色的骨火。 周围的装饰,庄严而邪异,墙壁上画着与外面炼妖图,同一风格的壁画,显然是一脉相承的。 而大殿中央,并排端坐着十几个人。 每个人面前,摆了一盏灯。 只不过,这些灯全熄灭了。 这十几人,冰冰凉凉的,气息全无。 荀子悠和荀子贤对视一眼,神色微惊。 都死了? 这大殿是封闭的,没人闯进来,他们是怎么死的? 而且这些人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好端端的,似乎神魂就直接泯灭了? 两人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眼墨画。 荀子悠问道:“墨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墨画摇了摇头,“猜测”道: “或许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又或许是与邪祟为伍,遭了反噬,神识被邪祟吃掉了。” 他也没说谎话。 这些人的确是遭报应了。 他们的神识,也的确被剑骨头这个“邪祟”吃掉了。 荀子悠两人,见墨画一脸单纯无辜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叹了口气。 荀子贤便道:“那就这样吧,这些人与邪祟为伍,神识被邪祟吃了。” 这句话,等同于“定论”了。 这些人是自己死掉的,与他人无关。 荀子贤默默看了眼墨画。 更与墨画无关…… 荀子悠也领会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墨画目光默默瞥了一眼这十几个妖修,目光微动,发现金贵,金逸才和金逸玄这三个断金门弟子,赫然也在其中,微微点了点头。 “这下断金门就跑不掉了……” “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他没说出来,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反正这些人的身份,长老们一查,就能查出来。 墨画的目光,自这十几个死去的妖修身上离去,转而看向了上方。 上方有华丽的屏风,有翡翠的珠帘。 屏风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华贵的妖皮座椅。 荀子悠和荀子贤也注意到了,当下目光一沉。 有这么一个座椅,便意味着,万妖谷的背后,还藏着一个身份尊贵的幕后之人。 两人身形一闪,破了屏风,掀开珠帘,走进了大殿上方。 四周空荡,什么人都没有。 同时也没留下一点痕迹。 墨画神念一动,悄悄用了点天机衍算,能看到附近残留的一丝因果线索。 这些因果残留浅淡,还未彻底消散。 说明这里,刚才还有人。 很快,荀子贤长老目光一凝,看向了角落一扇看似普通的,画有锦绣山水的屏风,手掌一拍,灵力渗透而出。 屏风受力,上面阵纹一闪,仅支撑了片刻,而后便尽皆粉碎,露出了一个入口。 “快!去看看!” 荀子贤沉声道。 而后他一马当先,进入了入口。 荀子悠和墨画,也跟了进去。 不过走了几步,便走到了头,众人抬头一望,神情纷纷一怔。 眼前是一间,长宽两丈有余的密室。 与外面大殿的气氛,格格不入。 大殿阴森压抑,但这密室之内,却奢华素雅,焚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不像是妖谷密室,更像是一间公子的“书房”。 只是,此时书房之内,却没一本书册和玉简。 甚至似乎为了避免被人查出踪迹,一应陈设,全都被销毁了,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残留的,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跑了?” 荀子贤皱眉。 荀子悠冷哼一声,“跑得还真快。” 墨画倒并不意外。 他猜到这个公子,应该早就跑了。 在这万妖谷内,自己能抓住这神秘公子的唯一机会,就是在梦魇中,抓住他的神魂,用神锁阵封住,让他沦为自己掌中的“玩物”。 一旦在梦魇中,让这公子脱身,肯定就抓不到他了。 除非这“公子”是傻子。 但这肯定不可能。 既然被尊奉为“公子”,那他的出身必然显赫,资质,心智,手段也都不同寻常。 否则他绝不可能被大荒邪神选中,被如此多的妖修畏惧,令众多入妖入魔的宗门弟子心悦诚服。 甚至连屠先生,也要自毁残魂,护他脱身。 这公子真正的出身,必然不一般。 当然,真想在梦魇中抓住“公子”,还有一个前提: 就是在梦魇之中,这个“公子”的神念,不受本命长生符护佑。 否则墨画也拿他没办法。 但这件事,墨画就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他是散修,不是大世家嫡系,没有洞虚境的老祖,更没有哪位老祖愿意为他种本命长生符。 对长生符的认知,也实在有限得很。 “以后有机会,要找荀老先生问问长生符的事。” “万一以后,自己真遇上类似的,出身显赫,背景太‘硬’,种下了本命长生符的天之骄子,心里也好有所准备……” 墨画凝神思索。 而另一边,荀子悠和荀子贤,又将书房搜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壁虎断尾,断得还真干净……” 荀子悠摇头冷笑,沉声道:“先回去吧,待会从宗门喊人过来,将这山谷掘地三尺,一寸寸地找,我便不信,找不出其他线索来……” “嗯。” 荀子贤微微颔首。 墨画却突然道:“不对。” 荀子悠微怔,“什么不对?” 墨画沉吟道:“应该还有‘暗道’之类的东西……” 从他在梦魇中,吓跑“公子”,再到他从梦魇中离开,帮小木头三人“还魂”,再到破开壁画,进入大殿,找到书房…… 这些事加起来,也就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半个时辰内,那“公子”若要脱身,必然会留有一条隐秘的通道。 这条密道,能离开万妖谷,并且避开已经进入谷中的荀长老一众金丹修士…… 只是这个密道,墨画适才也没找到。 “密道……” 荀子贤目光肃然,又放开神识,扫视一遍,忽然神色微动,走到书房右侧一面一无所有的墙壁前,运起灵力,掌间有淡白色结晶的光芒闪过,一掌拍下。 可墙壁却纹丝不动。 荀子贤神色一变,当即道:“喊人!把另外几个金丹后期长老也喊来!” 荀子悠不曾怠慢,立马传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几个太虚门长老走了进来。 大多数墨画都认识。 也有几人,他看着比较眼生的,估计是新晋的长老。 反倒是这些长老,没有不认识墨画的。 毕竟太虚门数百年来,能让荀老祖偏心的弟子不是没有,但能偏心到如此地步的,也就墨画一个了。 一群长老进来,都先默默看了眼墨画,而后才和荀子贤两位长老商议。 荀子贤道:“这墙后面,有高品阵法。” 众人闻言一凛。 墨画也是一愣。 连身为三品阵师的荀长老,也说是“高品阵法”…… 有长老问道:“几品?” 荀子贤摇头,“还不好说。” “现在怎么办?要解阵?” “解不了。” “那……破阵?” “破不动……这阵法很强,而且动静太大了,一旦强行破阵,后果不好说。”荀子贤道。 “……那怎么办?” 荀子贤沉声道:“拆了。” “拆?” “嗯,”荀子贤点头,伸手点出了一个大概范围,“这阵法虽强,但范围不大,从旁边的石壁拆过去,避开这阵法就行……” “看似麻烦,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众人略作思索,纷纷点头。 荀子贤又看向墨画,道:“墨画,伱先去外面。这里都是金丹,动起手来,灵力四溢,别再误伤了你。” “嗯,嗯。” 墨画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的肉身强度,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之后墨画从书房离开,在大殿里等了一会。 太虚门一众金丹长老,或以肉身,或以剑气,或以各类灵器,开始按照荀子贤划定的阵法范围,避开阵纹,开凿墙壁。 墨画虽然在外面等着,但心中好奇,仍旧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炷香时间,里面的动静停止了。 墨画眨了眨眼,又悄悄溜了进去。 整个书房,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仅有一面墙壁留着,另外两面墙,彻底被掏空了。 墙壁的后面,果然被掏出了一个通道。 荀子贤道:“我们进去看看……” 他转头又看到了墨画,刚想说什么,墨画已经跑到了荀子悠的身后,一脸乖巧。 荀子贤拿他没办法,也就没说什么。 一众金丹长老,互相警戒,向着里面走。 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一座小山洞。 山洞狭小而简陋。 四周同样空无一物,只在正中央,徒留着一座古朴的石台,看着平平无奇。 荀子贤见此石台,感知到上面残留的阵法痕迹,当即瞳孔一缩,寒声道: “五品……虚空阵法?!” 五品?! 洞虚境的阵法!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 荀子悠冷汗直冒,当即就想捏碎虚空剑令,把老祖唤来,却被荀子贤一把攥住。 荀子贤摇了摇头,“阵法已经毁了……” 荀子悠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完好的五品阵法,若是蕴含虚空之力的杀阵,他们这群金丹,一旦触及,必死无疑。 若是传送类的阵法,将强敌传来,杀人后再借阵法离去,那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死了也白死。 生死几乎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第一时间,荀子悠才应激性地,想捏碎虚空剑令,请来老祖。 但既然这五品阵法已经毁了,暂时就没必要请老祖了,免得将事情闹大。 荀子悠皱眉,“这阵法,什么时候毁的?” 荀子贤目光微沉,“刚毁不久……” “没一点动静?” “有阵师提前布了手段,一旦自毁,阵纹自行抹消,动静不大,也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尤其是核心的阵法……” 荀子悠眉头紧皱,而后缓缓叹道: “这里面的水,深得有点可怕了……” “这副阵法暴露了,便这说明,这些修士背后,至少还有一名洞虚境的五品阵师。” “五品阵师啊,整个乾学州界,也都是屈指可数……” “而这名五品阵师,竟能绕过乾学州界诸多大能修士的耳目,在炼妖山里,暗中布下五品阵法,恐怕……” 他还没说完,荀子贤就给他使了个眼色。 荀子悠一转头,就看到身旁一脸严肃,听得很认真的墨画,禁不住头有点疼。 荀子贤便道:“先回去再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墨画。 意思是,赶紧把墨画这孩子带回去。 荀子悠自然明白,这种洞虚层面的事,即便是他们金丹沾上了,一个不注意,也容易尸骨无存。 更别说墨画这个小小的筑基弟子了。 “我没事,不用管我……”墨画道。 洞虚阵师,五品阵法,虚空传送…… 他还想多听点背后的隐秘。 可他刚说完,忽然识海一颤,传来一阵刺痛。 似乎有万千妖魔,在他耳边咆哮嘶吼。 妖祟狰狞,邪影纷呈,凶念缠身,一点点侵蚀着他的道心。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情不自禁涌出了一股“嗜血”的冲动。 仿佛自己就要变成一只“妖兽”了。 察觉到墨画的异样,荀子悠两人都是一惊。 “墨画,你怎么了?” “我,没……” 墨画咬着牙,皱着眉,拼命克制着心中的凶念,但最终还是没克制住。 他目光陡然凶厉,张开嘴,一口咬在了荀子悠的胳膊上。 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小老虎”,神情也变得凶乎乎的。 荀子悠:“……” 墨画啃了两口,没啃动。 荀子悠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荀子贤神情一凝,衣袖自墨画面前拂过,一股灵力轻柔地拂过墨画额间的穴位。 墨画目光渐渐呆滞,而后沉沉睡了过去。 荀子悠看了眼昏过去的墨画,神情有些凝重地问荀子贤: “这孩子怎么了?中邪了?” 荀子贤皱眉道:“有一点……” 荀子悠想了下,惊道:“莫非在炼妖图里,染了一点邪祟?” 荀子贤缓缓道:“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有的救么?” 荀子贤想了下,叹声道:“先带回去,给老祖看看吧……” 他倒是知道一些应对邪祟的办法,但这种办法因人而异,而且因“邪”而异。 对有些人有用,对有些“邪祟”有用,时灵时不灵的,效果也不好说,他也不好保证。 更何况,墨画这孩子有点特殊,他也不敢随意下手。 万一出了问题,他们担待不起。 先把他弄晕了,带回宗门给老祖看看,应该是最稳妥的。 荀子贤心中琢磨道。 “好!”荀子悠点头道。 “对了,”荀子贤忽而想起什么,又道:“这孩子咬了你一口……” 荀子悠淡然道:“我没事。” 荀子贤摇了摇头,“不是,你看看他的牙有没有事……” 荀子悠一愣,“他咬的我……” 荀子贤点头,“我知道,但如果你把他牙‘硌’坏了,老祖估计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荀子悠头皮一麻,捏着墨画的脸颊,看了看牙,而后松了口气,“还好,没坏。” “那就好……” 荀子悠将墨画背起,对荀子贤道: “事不宜迟,我先将这孩子送回宗门,万妖谷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你们多加小心。” “嗯。”荀子贤点头。 之后荀子悠不再啰嗦,直接带着“中邪”的墨画回宗门了。 荀子贤留在原地,看着面前被销毁的五品阵法,怔怔出神,末了他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山雨……早就已经来了……” …… 两日后。 太虚门。 一间静谧的丹室内。 墨画睁开眼,一片白茫茫。 他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依旧有不知什么品类的妖祟,鬼一般在叫,叫得他脑壳疼。 这似乎是一次性吃太多,吃得太撑,来不及消化的“后遗症”。 墨画还没缓过来。 恰在此时,一道苍老但和蔼的声音缓缓响起: “醒了?” 墨画抬起头,眯着眼看去,就发现一头白发的荀老先生,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手执朱笔,在一沓厚厚的阵纸上勾着什么,似乎是在批改阵法作业。 谢谢书友140915220527572112000点的打赏~ 谢谢一起修仙1500点的打赏~ (.) 第七百七十八章 阵法石殿 墨画原本还以为,炼妖图应该跟他之前见过的观想图一样是一幅图,没想到,却是一张如此恢弘的壁画。 远远看去,血雾遮掩,视线有些模糊。 但能隐约看出,壁画之上所刻画的,是一座山脉,以及有数不清的狰狞妖物。 “要靠近看看……” 墨画心中默默道。 他转过头,看向手中的白骨断剑,低声问道:“剑骨头,怎么过去。” 名为剑骨头的“剑魔”,声音中隐隐含着畏惧,似乎对这“炼妖图”极为忌惮,但还是如实道: “炼妖图外围,有妖修看守,避过他们,绕到后面,然后有个石桥,过桥后,还有一片荆棘石林,再穿过……” 它说得很详细。 墨画一一记着,然后照做。 与此同时,他心中做好打算,万一这“贱骨头”不老实,自己就拆了剑骨,将它一口吞了,打打牙祭。 毕竟它生前是个险恶的老阴货。 好在剑骨头很老实。 它指的路也没错。 虽然费了些周折,墨画还是顺利地走到了炼妖图前。 顺利得让墨画有些意外。 他皱眉问道:“炼妖图附近,防守这么松懈,这么轻易就过来了?” 剑骨头心中默默道:“那是因为有我在给你指路……” 而且真说起来,这也根本不算容易。 毕竟真要混进来,不仅要对附近地形一清二楚,隐匿术也要出神入化,还要对妖修习性了如指掌,要身法好,还要胆大心细。 “这个小祖宗,隐匿潜入,飞檐走壁的事这么熟练,怕是平日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 剑骨头心中默默腹诽。 当然表面上,它还是只能昧着良心恭维: “那是小公子您身法娴熟,隐匿精湛,进退有度,胆大心细……所以自然不难。” “嗯。”墨画点头。 这个剑骨头,说话还怪好听。 “还有……”剑骨头又道,“这炼妖图是妖修受刑之地,无数妖修葬身于此,饱受万妖噬魂之苦,所以他们一旦靠近,便会心生惶恐,常听到魔物的呓语和嘶吼。” “因此,即便是守卫的妖修,也只敢在外围戒备,不敢真正靠近炼妖图。” “原来如此……”墨画微微颔首。 “妖魔的呓语……” 他又贴近炼妖图,侧耳倾听片刻,疑惑道:“妖魔的呓语呢?我怎么听不到?” 剑骨头一怔,它大着胆子,也感知了片刻,忽而一愣。 没有…… 它以前偷偷靠近的时候,明明是能听到的。 万妖悲吼,狰狞恐怖,令人神魂震颤。 怎么没了? 它又偷偷看了眼墨画,心道:“总不可能是这些妖祟,忌惮这小祖宗,所以不敢发声了吧。” 应该不可能吧…… 离谱也总归有个限度。 剑骨头心中失笑,摇了摇头。 “或许是时候未到,妖魔沉寂了。” “哦。”墨画又盯着炼妖图看了看,又问道:“对了,阵纹呢?” “阵纹?”剑骨头一怔。 “你花了两百多年才学会的那道阵纹,”墨画道,“你不是说从炼妖图里学来的么?” 剑骨头愣了下,感知了一下炼妖图,缓缓皱眉道:“似乎是被封住了……” “封住了?”墨画微怔。 “是……”剑骨头道,“两百年前,炼妖图似乎还未完全建成,一些阵纹会暴露在外,但是现在……” 剑骨头又看了眼炼妖图,语气微凝:“这个图,似乎完全建好了,所有阵纹都封住了。” 墨画神色有些不悦。 我不来,你没建好。 我一来,你就建好了。 成心不让我学是吧? “这个图,能炸掉么?”墨画问道。 剑骨头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折腾了!” “真的炸掉,那可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谁也不知,这炼妖图炸掉,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更何况,一旦炸掉这炼妖图,必然会引起妖修注意,一旦全谷警戒,纵使隐匿再精湛,行事再小心,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就随口说说。”墨画道。 这个剑骨头,到底年纪大了,有了代沟了,一点玩笑都开不了。 “那这个炼妖图,能进去么?”墨画又问道。 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进去数一数,里面到底有多少只妖魔。 “进去?” 剑骨头有些困惑,不知墨画到底想做什么。 炼妖图里,能是什么好地方么? 别人避犹不及,他却想着进去? 心是真的大。 进去做什么?进去遭受“万妖噬体”之苦,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还是他真以为,赢得了自己这尊剑魔,就天下无敌,不将这炼妖图中的万千妖魔放在眼里了? 剑骨头心中冷笑。 他刚想开口劝墨画,忽而一怔,心底的魔念忍不住涌了上来。 “这小祖……呸,这小鬼!” “这小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好事。” “只要想办法,将他送进炼妖图,那无论他的神念,是死在里面,还是被困在里面,自己都能想办法脱身了,甚至‘鸠占鹊巢’,得了一具新鲜的年幼的寄宿的肉身,也不是没可能……” 一股渴望在心中滋生。 剑骨头语气还是很恭敬,装作若无其事道:“进炼妖图的方法,据我所知,只有两种。” “一种,是受酷刑,惨死在炼妖图前,肉身消亡之前,极度的痛苦会刺激神念,使神念产生某类异变,从而在脱离肉身后,可以进入炼妖图,遭受更痛苦的惩罚……” “这是肉身和神念的双重痛苦,且伴随着死亡,无异于炼狱之苦,所以这万妖谷的妖修,莫不闻炼妖图而色变。” “另一种方式,就是献祭……” 墨画一怔,“献祭?” “没错,”剑骨头点头道,“通过某类仪式,可以将人献祭给炼妖图。” “但这种‘仪式’,我不曾见过,更不知具体方式是什么。” “万妖谷内,也很少‘献祭’,普通妖修也没献祭的资格……” 墨画皱眉。 这下麻烦了。 这个炼妖图,自己还进不去。 若是受刑,那自己小命就没了,说不定还痛得要死。 若是献祭,也不知献祭之法,更没人拿自己当“祭品”。 肚子饿了,锅里有饭,但盖着锅盖,吃不到嘴里。 墨画有些难受。 “到附近看看吧,或许有其他线索,能悄悄‘渗透’进炼妖图里……” 墨画神念微动,心中有了计较,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炼妖图,便默默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开数丈之远,一丝异响忽然传入耳中。 墨画转头看去,凝神细听。 这才发觉,是炼妖图中的叫声。 像是各类妖魔的喊声,混在一起,嘈杂而喧嚣,气焰十分嚣张,还带着一丝不屑和鄙夷。 似乎是在嘲笑墨画。 墨画目光微冷。 “一群贱骨头,等我进去,亲自替你们数人头。” …… 墨画静悄悄离开后,开始在四周逛了逛。 炼妖图这么大一副壁画,看着神秘,但归其根底,也是一类修道建筑。 以壁画为媒,以阵法为骨,以神魂为引。 只不过,手段血腥邪异了些,而且涉及一些自己未知的阵法范畴。 但基本流程不会变。 构成此图,需要大量人工,需要诸多材料,更需要构建完善的阵法。 这是一个长年累月的工程。 按照他作为阵师,构建过大阵的经验和习惯来看,附近必然会建有,供阵师画阵法的密室。 再根据荀子贤长老的推测。 万妖谷内的阵法构建,是一个整体,谷内的神道阵法,是一脉完整的传承。 而这炼妖图上,有神道阵法。 那么很可能,这炼妖图,便是整个万妖谷的中枢。 神道阵法,是整个炼妖图的核心。 想办法找到神道阵图,学会神道阵法的传承,那大概率就能破解炼妖图的秘密,进而掌控整座万妖谷。 当然,这还只是猜测。 神道阵法的传承,究竟是什么。 炼妖图作为万妖谷中枢,又究竟有什么作用…… 这里面应该还有十分高明,估计还很深奥的阵法奥义,等着自己去研究和发掘。 “应该能学到好东西……” 墨画点了点头。 他又绕着炼妖图的巨大壁画,在附近绕了两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殿。 殿中有很浓烈的阵法气息。 墨画一眼便看出,这便是整个万妖谷的阵法石殿。 一般是用来存放阵媒,囤积阵墨,设计阵图,以及供阵师研究,休息,画阵的场所。 此时大门紧闭,上着门锁,里面似乎没人。 而且周围,也没有妖修看守。 似乎和炼妖图一样,这座阵法石殿,也是妖修止步的“禁地”。 “要不要进去看看?” 墨画心中一动。 他放出神识,略作感知了一下,没从里面感觉到活人,或是妖修的气息。 应该是安全的。 但也不好说,修士的感知,偶尔也做不了准…… 墨画想了想,便取出铜钱,运用天机衍算,稍稍卜算了一下。 这次卜算,就没有之前初次衍算吉凶时,那种洞悉因果,感应天机的明悟之感。 没看到天地间,那万般因果汇成天机,宛若银河流淌,贯穿天地的宏大景象。 仅有一丁点因果触动的感受。 动静也十分微小。 估计是“新手福利”没了,之后再算,就要靠自己对天机的感悟了。 不过这样也好。 老是搞那么大动静,自己也有点受不了。 铜钱翻向空中,落在手掌。 是正面。 就是说,里面没危险。 墨画心中不由憧憬,“天机衍算,可真是好用。自己将来,若真像师父一样,真正做到洞悉天机,掌控因果,趋吉避凶,那得多厉害……” 他收起铜钱,靠近石殿大门。 大门有一个巨大的兽形门锁,锁上刻的,是四象犬牙纹。 剑骨头道:“这是万妖谷内特制的阵锁,有这阵锁封住大门,你进不去的,最好是另寻……” 可它话音未落,墨画已经开始推门了。 大门毫无抵抗地被推开了。 剑骨头一惊,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门锁上的阵法,已经全被解开了。 说话间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解开了? 这位小祖宗,还是个阵法高手?! 剑骨头随后猛然记起,当初与自己交手时,这位小祖宗就是用阵法将自己炸得几乎血肉无存的。 可不对啊…… 这可是万妖谷的阵法,他怎么能解得这么快?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自己是不是,还是低估这小祖宗了? 剑骨头一时忧心忡忡。 “不行,必须尽快想办法从他手中逃出去,不然即便化为剑魔,也要永生受其镇压,再无翻身之日。” 墨画不管这剑魔心中所想,而是消弭了门锁上的痕迹,悄悄合上了大门,而后转身走进了阵法石殿中。 阵法石殿十分宽阔,富丽堂皇。 与墨画所料不差。 里面囤积了大量的阵法材料,以及阵纹图稿。 只不过,这些材料,大多以不知是人还是妖兽的皮骨,血液制成。 阵纹图稿,纷乱复杂,但大抵都与四象妖纹是一脉的,充满妖异与怪异。 大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桌,应该是用来画阵法的。 除此之外,全是一些阵法相关的器具。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赫然立着一尊,巨大的威严的可怖的羊角妖魔雕像! 墨画看着,心神一震。 羊角! 大荒邪神! 他与大荒邪神,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自然知道这羊角一定程度上,便是这尊邪神的象征! “终于,又抓到邪神的‘小辫子’了!” 墨画迈步向那尊雕像走去。 寄身断剑中的剑魔,忽然心生莫大恐惧,连忙道: “别,祖宗,别过去!” 墨画根本不理它,自顾自走到雕像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个假货……” 上面没有邪念寄生,更别说有邪神了。 剑魔则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它是骨头,出不了汗,但还是害怕不已。 墨画又向雕像身后一看,眼睛一亮。 “祭坛!” 巨大羊角妖魔雕像后面,藏着一个小型祭坛。 祭坛上面摆着一个羊头骨,四周有一些祭品,点着阴绿色的蜡烛。 看到祭坛,剑骨头瞳孔惊悸,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别……别……” 可它还没说完,墨画又轻身一跃,跳上了祭坛,摸了摸羊头,嗅了嗅祭品,皱了皱眉头。 “还是假的?” 什么意思? 墨画有些不明白。 万妖谷这么大的妖谷,这么多妖兽,养了这么多妖修,还费劲心思,弄了如此严密的阵法。 竟然不供奉真的邪神? 哪怕是一尊污染的神明,一具邪神化身,乃至一具神骸也行啊。 莫非…… 墨画心里琢磨道。 万妖谷地处炼妖山。 炼妖山在五品乾学州界,州界内修士大能太多,所以邪神还不敢以真身降临? 只能供一个徒有其表的祭坛? 墨画觉得很有可能。 他又在石殿中四处翻了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尤其是有关神道阵法的。 只不过,他现在是偷偷行事,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放不开手脚,更不可能“掘地三尺”地翻,所以收获寥寥无几。 正翻着,断剑中便传出了剑骨头的声音: “有人来了!” 墨画也察觉到了,他目光环视四周,确认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这才放心。 而后他一翻身,跳到了羊角妖魔雕像的头顶,顺着雕像后背,滑落而下,悄悄藏在了雕像的后背。 与此同时,石殿的大门打开了。 当前是一位黑衣人,身材魁梧,气势不凡。 “此人便是‘头领’。” 剑魔悄声传音道。 墨画微怔。 这黑衣头领,带着斗篷,遮掩了大半面容,看不清长相,但从其气息可看出,此人绝非一般妖修。 甚至比起妖修,他更像是一个“宗门弟子”。 而且,绝非宗门一般弟子。 更像是一个宗门中,威望极高的“大师兄”。 这黑衣头领身后,跟着另一人。 此人身材同样高大,却微微弓着背,态度恭敬。 这人墨画认得,正是那个,抢了自己猪妖,然后被自己吊起来,扒了衣服,画了乌龟的断金门师兄,金贵。 同时,他也是不久前,刚刚成为妖修,看管万妖狱的新任“管事”。 墨画心中默默揣度道: “这个断金门的金贵,对这黑衣头领如此恭敬,而且看样子,两人还比较熟悉。” “莫非这黑衣头领,也是断金门的?” 另一边,黑衣头领和金贵,正向石殿内走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一直走到大殿中央,仍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密事。 他们神情专注,根本没留意到大殿已经被人闯入,更没留意到,羊角雕像后面,藏了一个墨画。 “……发生了什么?” “有些异常……” “办事不利,公子那边,我没办法交代……” “师兄……” “别喊我师兄。” …… 躲在雕像后的墨画闻言微微一怔,心道果然。 断金门…… 这下怕是要完犊子了。 大殿中,两人还在交谈。 墨画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想多听些秘密,可这么蹲着听,姿势有些不太舒服。 墨画回头看了眼,一把薅过祭坛中央那个羊角头骨,放在身下,之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本章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七百九十二章 局势(谢谢pharcyde大佬打赏的盟主~) “老先生……” 墨画低声道,声音因为干涩,有些沙哑,似乎神念残留的后遗症,对身体也有了一定影响。 “嗯。”荀老先生依旧用朱笔,在阵纸上勾着什么,而后微微抬头,看了墨画一眼,问道: “如何了?” 墨画神识自视,感知了一下自身的识海,发觉还是有妖祟的“邪念”充盈,在渐渐侵蚀道心,但已经微弱了不少。 似乎自己昏迷的时候,识海也在不停地,自行“消化”这些斑驳的嗜血的欲念。 “好多了。”墨画道。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 墨画看了眼荀老先生手里的阵纸,“老先生,这些是……” 荀老先生微微叹道: “你请了那么长的假,还昏迷了两天,这些阵法课业,我就只能自己批改了……” 想偷懒也不行。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荀老先生又看了眼墨画,眼眸之中,各种思绪纷呈,最后却都默默藏在了眼底。 “万妖谷的事,子悠都和我说了。” “你做得很好。” “但是这件事,你对外一个字也不要提及,所有参与的内门长老和弟子,我都嘱咐过了,不让他们说出伱的‘名字’。” “包括太阿门和冲虚门那边,我也都打了招呼。” “不仅是你,令狐笑,欧阳木,还有宋渐这几个孩子的名字,都不会对外说……” 墨画有些不解,“为了保密么?” “也不全是,”荀老先生叹道,“保密是要的。” “万妖谷的事,是一件极大的丑闻,但正因是‘丑闻’,反而不宜闹大,不然会有……” 荀老先生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些不可测的影响,祸福难料。” “此外,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们是宗门弟子,安心修行,才是正事,没必要卷入这些腥风血雨的阴谋中。” “更何况,此事还涉及一些妖门魔道。” “这种事情,你们一旦沾染了,就很容易引起他人非议。闲言碎语多了,反而会影响你们自身的修道前程,得不偿失……” 荀老先生神情有些凝重。 他只浅浅提了一下。 墨画却大概明白了。 万妖谷的事,一旦传出去,他们是解释不清的。 三个筑基中期弟子,困在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妖邪遍地的万妖谷,是怎么在另一个筑基中期弟子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的? 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正常怎么想,都不可能。 别人也很难相信。 而且,一旦被困在妖邪之地,天天与妖修为伍,有没有在被威逼,或是利诱的情况下,服过邪丹,吃过人肉,修过妖法,铸过邪剑? 这都会引起无端的猜忌。 人言可畏。 一旦有心人在背后造谣中伤,推波助澜,给自己几人身上泼脏水,三人成虎之下,想自证清白都不可能。 大家让你剖腹自证,其实并不在乎你是否清白。 自己倒还好,散修出身,跟同门关系也不错,倒不怕这些谣言。 其他宗门的中伤,他也不在乎。 但另外几人,就不一样了。 令狐笑是冲虚门的剑道天才。 欧阳木虽然不起眼,但也是欧阳家的嫡系,还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兄长。 而且两人的性情,要么孤僻,要么木讷,跟同门的关系,都不算好,话也不怎么会说。 一旦被人造谣,估计连辩解的话都不会说。 还有宋渐…… 哦,宋渐无所谓。 墨画恍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又不出名,别人不会在意自己,所以一直没考虑过这种事。 现在荀老先生提及,他才意识到,有时候害人,没必要动刀动枪,也不需要事实,会“造谣”就够了。 墨画郑重点了点头,“老先生,我知道了,让您费心了。” 荀老先生点头。 聪明的孩子就是好啊…… 稍微点一句,他自己就能领会了。 墨画又悄悄道:“老先生,那万妖谷的事,到底会怎么收场?” 他心中很好奇。 在宗门林立,学风鼎盛的干学州界之内,建据点,养妖修,引诱弟子入邪道。 断金门捅了这么大篓子,再怎么盖,也不可能还盖得住吧。 荀老先生欲言又止,忽而微怔,反问墨画: “你觉得呢?” 墨画一怔,“我觉得?” 荀老先生颔首,“假如你是干学州界,各宗门的‘老祖’,你觉得你会怎么做?若你是道廷高层,你又会怎么做?” 墨画皱了皱眉头,顺着荀老先生的思路想了下去: “假如我是干学州界的‘老祖’……” ¤ttkǎn¤co 墨画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道:“……那这件事,肯定还是要尽量‘盖’住。” “虽说是断金门捅的篓子,但整个干学州界,一损俱损。” “若是让别人知道,干学州界之内,有人建妖谷,威逼引诱弟子入魔道,那整个干学州界内所有的宗门,风评都会受其牵连。” “断金门引诱弟子入妖道,那其他宗门,估计也不会干净。” “毕竟在外面的人眼里,干学州界是一体的。他们不知各宗门的纠葛矛盾,只会觉得,干学州界,沆瀣一气,乌烟瘴气,此后都不会把弟子送到这里求学了。” “所以,这种事,是整个干学州界的‘家丑’。既是家丑,就不得外扬。” 荀老先生颔首。 “而假如,我是道廷高层……”墨画继续道,“万妖谷的事,我是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好,一旦知道了……” 墨画眉毛一挑,语气一狠,“那我肯定狠狠‘拿捏’!” “以道律为‘借口’,拿此事当‘把柄’,将干学州界的涉事宗门,狠狠‘勒索’一番,榨出大把油水来,然后再找个由头,故作宽宏大量,轻轻揭过。” “这种事秉公办理,难度很大,还会得罪各个宗门。” “不如这样,既得了面子,又得了利益。” “而断金门这种宗门,若知道事无转圜的余地,自然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 “但假如,道廷一副贪婪的嘴脸,只索要‘好处’,他们就会心存侥幸,忍痛‘割地赔款’,而不会太过反抗……” 墨画说得头头是道。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目光就有些复杂起来。 墨画察觉到荀老先生的目光,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确定,便轻声问道: “老先生,我说得不对么?” 荀老先生叹道:“对。” 差不多是这样的。 一个合格的“老祖”,的确是会这样考虑问题的。 荀老先生又问:“那从你自己的角度呢,你之前是怎么想的?” 墨画一怔,而后有些不好意思道: “弟子想得比较简单……就是将事情闹大,让断金门倒大霉!” 荀老先生问:“为什么这么做?” 墨画想了想,皱眉道:“因为断金门,正邪不分,行事有违道义……” 荀老先生点头道:“那你想得也不错。” 墨画有些意外,“这也不错么?” 荀老先生正色道:“正邪不分,有违道义的宗门,留着何用?” 墨画神色一凛。 荀老先生道:“你既不是干学州界老祖,又不是道廷高层,何必替他们考虑利益问题?” “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没错,那自然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墨画一时有些乱,“那……” 荀老先生道:“我让你把自己当成‘老祖’,设身处地去看这件事,是让你知道,凡事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不能只是‘你以为’,否则思维受限,目光会很狭隘,迟早会沦为他人的‘棋子’。” “知人者智。你对别人了解越多,对局势的掌控就越强。” “但你也不必否定自己的想法。” “假如你的想法,符合‘道义’,那你才是对的,错的是别人。” “只不过,你的力量太弱,讲利益,讲现实的‘老祖’又太强,所以事情不会按你的想法发展,只会按照那些‘老祖’的谋划推进。” “这点你一定要明白。” “有时候,并不是你错了,而是你太‘弱’了。” “若有一天,你晋升洞虚,甚至登临洞虚之上,拥有无上的力量,世间的很多事,自然而然,就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 “但现在你不强,事情的进展由他人支配,那遇事你就要多思考一下,别人是怎么想的,这样你才能知道,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你才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荀老先生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墨画一眼。 “你要学会从‘老祖’的角度,站在上面,往下面去看。” “但我并不是希望,你将来只成为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老祖’……” 墨画目光一颤,缓缓点了点头。 “好了,”荀老先生语气轻松了些,叹道:“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多唠叨了一些。” 墨画却郑重道: “多谢老先生教诲。” 荀老先生眉头微动,目光柔和。 “对了,老先生,”墨画忽而眨了眨眼,“断金门那里,我们太虚门,就没‘榨’油水么?” 荀老先生一怔,随后似笑非笑,“我也是‘老祖’,这个油水,别人榨得,我怎么可能会放过。” 荀老先生说完,看了墨画一眼,淡然道: “从今以后,你手里那些断金门的东西,剑诀也好,剑阵也罢,都能拿出来用了。” 墨画微怔,这才意识到,荀老先生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 荀子悠长老盯着自己,那这些自己常用的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了,荀老先生自然也就知道了。 墨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真的能用么……断金门可小气了……” “你只管放心地用,”荀老先生道,“断金门与我太虚门,秉承着‘摒弃门户之见,交流修道法门’的初衷,彼此交换了一些传承。” “他们镇派传承中,一些一二品入门的剑诀,剑阵,都入了我太虚门的藏书阁了。” “交换传承?” 墨画有些错愕,随后又问道:“那我们太虚门,给了断金门什么传承?” 荀老先生不屑:“一堆烂大街的破烂法术,谁会记得……” 墨画愣了一下。 好吧,原来是这么“交流”的。 “那……只有入门的剑诀么?” 墨画又小声问道。 他感觉自己手里的,无论是断金剑诀,还是断金剑阵,似乎都不像是断金门“入门”的传承。 他现在身负这些传承,感觉比断金门一些嫡系还要“嫡系”。 “入门就够了,”荀老先生笃定道,“你只学‘入门’的,也比他们强。” “他们传承再好,自己不争气,学不过你,也没办法。”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大概明白了。 这就是个“借口”。 他身上这些断金门的招数,有个来历,有个说法就行,事实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 荀老先生想了一下,又叮嘱道: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对外封锁了一切风声,明面上无风无浪,但背地里暗流汹涌。” “道廷,四大宗,以及一众宗门,尤其是断金门,乃至我太虚太阿冲虚三门,彼此明争暗算,一直到尘埃落定之前,估计都不会消停。” “所以这段时间,你低调点,也别露什么口风。” “至于请假的事,同门弟子若是问起,你就说我给了你一个差事,让你出了趟远门,画了七八天的阵法。” “至于具体理由……”荀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墨画,“你自己随便编吧,这个你应该很熟。” “我也……不算很熟……” 墨画有点心虚道。 荀老先生微微挑眉,也没有追究,而是神情肃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神念,是不是在炼妖图里,染了一些邪祟?” “嗯。”墨画缓缓点头。 准确地说,是“吃”,不是染。 但饶是荀老先生,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沾染”邪祟,已经他所能想到的,相当恶劣的情况了。 他不曾亲眼见过,所以根本料想不到,神念状态下的墨画,到底有多“凶残”。 “染了邪祟……”荀老先生皱眉。 “没事的,”墨画道,“老先生,我打坐冥想,渐渐就能将这些邪念净化掉了。” “冥想?”荀老先生一怔,心中一动。 莫非是……那人传的冥想术? 荀老先生微微沉思,点头道: “也好。”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金色纹边的檀香,一副玉盒装的古朴图卷。 “这支安神香是上品,你冥想的时候点着,可以助你精心凝神,摒弃杂念。” “至于这幅图……” 墨画见了这幅图,心中一跳,脱口而出: “观想图?!” 荀老先生一挑眉,既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并不意外,“你见过观想图?” “嗯,见过一些。”墨画老实道。 荀老先生听着微惊。 见过“一些”。 还不止一幅? “小小年纪,阅历倒还真不少……” 荀老先生心道。 “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这副观想图,乃我太虚门珍藏的神道之物,不要随便打开,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 “你回弟子居后,点了那支香,再将这图打开,观想此图,对你神念有裨益。” “这世间,真正‘干净’的观想图不多了,你且看且珍惜。” 墨画有些受宠若惊道:“老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就给我了么?” 荀老先生语塞,没好气地瞪了墨画一眼: “什么叫‘给’你了?是暂时借给你,你看完了,神识恢复了,再还回来。” “哦……”墨画点头。 借就借吧,有总比没有好。 荀老先生将观想图递给墨画。 墨画郑重接过。 只是在墨画接手的刹那,荀老先生心里猛地一悸,竟有一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手一僵,攥着观想图,就没撒手。 墨画双手接着观想图,却见荀老先生不撒手,有些困惑,“老先生?” 荀老先生回过神来,心情微妙地看了墨画一眼,又犹豫片刻,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记得还回来。” “千万千万,别给我折腾坏了……” “嗯嗯。”墨画满口答应,“老先生,您放心吧。” 虽然迄今为止,但凡被自己看到过,或者经过自己手的观想图,没一个还能“完好无损”的。 但那都是别人的观想图。 而且图里都是些小鬼尸鬼,没一个好东西。 自己宗门的,肯定就不一样了。 得了墨画的保证,荀老先生不再犹豫,便将观想图暂时交给了墨画。 墨画郑重接过,珍而重之地收好了。 之后荀老先生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行前道: “这些时日,仔细调养,好了再回去上课,但是落下的功课,一定要记得补回来。”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可懈怠。” “好的,老先生。”墨画乖巧道。 “对了……” 荀老先生已经起身了,最后看了眼墨画,又想起一件事,犹豫再三,还是确认道: “你的神识,又强了一些?” 墨画之前躺在床上,受邪祟侵扰,神念微弱,所以气息并不明显。 现在跟他聊了一会,荀老先生才清晰感知到,墨画的神识,较之以往,明显又深邃凝练了些。 “嗯,我神识不小心,又突破了……”墨画道。 尽管心有预期,荀老先生还是心底一跳。 又突破了。 修为不怎么增长,神识倒是一个劲突破,果然…… “好,好,” 荀老先生欣然颔首。 这样一来,距离自己的安排,又近了一步。 之前觉得不可能的事,现在似乎,也已经有了一些转机了。 荀老先生心怀大慰,满怀期许道: “你好好休养,等你神识没问题了,再来找我,我教你十八纹的阵法……” 墨画却摇了摇头,“不是十八纹。” 荀老先生一怔。 “我不小心,多突破了一点……”墨画小声道,“现在十九纹了……” 十九…… 荀老先生只觉胸口一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神识十九纹? 从十七直接到十九,一口气破了两个境界?! 荀老先生深深吸了口气,满眼的不可思议。 修为刚到筑基中期,神识就已然迈入了近乎筑基巅峰的层次? 姓庄的那个小子……到底是从哪找出来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但神念资质如此“逆天”的弟子的? 谢谢pharcyde大佬打赏的盟主~ 含泪欠更加一。 (.) 还有,推一本小伙伴的书,凡人流仙侠,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登仙长青》 【凡人流】【原住民】【无系统】 一个普通的乡村小子,侥幸迈上仙途。 资质平庸的他,该如何在长生路上披荆斩棘? 千百年后再回首,已是—— 万道登仙,独踏青云! 第七百九十三章 太虚图 直到回到长老居,荀老先生都有些神思不属。 灵根资质好的弟子,虽然稀少,但并非没有。 尤其是在大世家和大宗门内,每一届都能有一些上上品灵根的弟子。 甚至是传说中,凤毛麟角般的天灵根,他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 但神念资质好的弟子,却真正的很难遇到。 神念上的资质,是真正的不显山不露水,平时也根本看不出来。 再加上,修界并无“神识修炼”的法门,神道传承稀少,一些有神念资质的弟子,不知如何磨炼识海,锻炼神识,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便将自己的天赋荒废掉了。 而且修了之后,路也不好走。 神念之道,虚无缥缈,凶险莫测。 若是修了神念,一身能力,都侧重在神识上,实力极度偏颇,缺陷和弊端都很大。 即便有这类资质,也很少有修士,真的会选择走这条路。 因此,神念天赋好的弟子,不易发掘,不易培养,也很难成长。 迄今为止,他所见的,神念天赋绝伦的弟子,只有墨画一人。 可墨画的情况,又很特殊。 他这已经,不是资质好不好的问题了。 他这个境界,这个神识,已经“逆天”到超乎寻常修士认知,甚至也超乎他这个洞虚老祖认知的地步了。 荀老先生微微吸了口凉气。 同时,他也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那个人,是想让他这个弟子,走‘神识证道’的路子!” 荀老先生心中感慨。 让一个散修,走这种孤僻的,冷门的,艰险的,传承匮乏,不知前路的古老道途…… 简直是异想天开。 胆子也是真的大! 不过,这也的确像是那人会做的事。 而且…… 荀老先生想到了墨画,想到了他十九纹的神识,心中微震。 还真的让他走成了! 墨画现在还是筑基,便有如此深厚的神识底蕴,假以时日,神念进一步磨炼,将来更是难以预料…… 神识虽然难修,难练,且法门冷僻,用途刁钻。 但这是对一般修士来说。 若真的能在神识之道上“一骑绝尘”,修到神念大成,那才是真正恐怖的“怪物”。 荀老先生瞳孔微缩,心中不由浮出了一个名字。 “诡道人……” 这个名字,在正邪两道,都是禁忌。 此人也是魔宗迄今为止,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以羽化境修为,得封“道人”称号的妖孽。 而这“诡道人”,走的便是神念之道,一身修为,诡异莫测。 他现在不过是羽化,便已神出鬼没,令人闻风丧胆。 多少大能想要了他的命,可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一旦将来,他破入洞虚,更不知该怎么死…… 而且,荀老先生心中总有种预感。 以诡道人的心智和算计,他羽化脱凡,踏破虚空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届时,又不知是何等逆天的灾祸。 “多灾多难啊……” 荀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他又抬起头,穿过太虚山的浮云白雾,看了看乾学州界,晦暗难明的天空,心中叹息。 诡道人的事暂且不论。 乾学州界如今的灾祸,恐怕也不小啊…… …… 墨画休养了一天,身体便无大碍了。 他的问题,主要出在神识层面。 温柔貌美的三品丹师慕容长老,为墨画查了一下经脉,疏通了一下灵力和血脉,又替他揉了揉背部和额头的穴位,而后温声道: “我给你一些活血化瘀,凝神静气的丹药,每日早起服用,此后若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记得再来找我。” 墨画活动了下胳膊,果然觉得舒畅多了,便开心道: “谢谢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也笑着点了点头。 墨画行了一礼,便离开了丹室。 回到弟子居后。 墨画稍稍打坐冥想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将荀老先生送,不是,是暂时“借”给他的观想图取了出来。 观想图放置在一个玉盒中,纸张古旧,带着一些皱边,看着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墨画伸出手掌,轻轻摩挲着观想图,恍惚间能感受到岁月沉淀而出的古老气息。 不过他没急着打开,而是记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先沐浴静心,而后将那支上品的安神香点燃。 安神香插在香炉里。 火光一点,缕缕白烟升起,浮到空中,化为馨香而静谧的香气,在室内缓缓徜徉。 墨画嗅了一口,果然觉得神魂清爽,心思通明。 “老先生给的果然是好东西,就是不知值多少灵石,估计不会便宜……” 安神香的烟气氤氲中,墨画又静坐片刻,这才珍重地将这副,荀老先生赠与的,太虚门珍藏多年的,“干净”的观想图,缓缓打开。 图画之上。 入目是一片葱翠的山脉。 山势古拙,林木翠绿间,带着深重的墨色,古趣盎然。 山林间,有古朴巍峨的道门庭院。 宫殿楼阙,层层高耸,掩映于山间,与古老的山脉浑然一体,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饱经了多少沧桑。 山林之上,白云浮雾。 有仙鹤飞越,异兽隐没,平增了些许生动的仙气。 …… “这是……太虚门?” 墨画盯着观想图端详了一会,觉得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 图中似乎的确是一个宗门。 但这宗门,明显比太虚门更大,殿宇楼阙的风格,与太虚门类似,但看着更古旧,年头更久远。 尤其是宗门上的天空,更加高远,气息清正。 “是过去的太虚门?” 墨画瞅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再纠结。 “还是先观想吧……” 他放开神识,感应了一下这副观想图,竟真的没发现邪祟鬼魅的气息,确如荀老先生所言,是一副“干净”的观想图。 “难得……” 墨画收拢起一切心绪,开始静心观想起来。 白云山色,浮雾楼台,古色古香的古山道庭,诸般气象,令人内心静谧。 一股清正而高远的求道之念,宛若细雨,润化着心田。 不过片刻,墨画便觉得周身的邪祟,戾气,浮念,贪欲等等杂念,尽皆被清洗了一遍。 他的神念,几乎没怎么增长。 但他的道心,却清澈了许多。 “这是……” 墨画心中一惊。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观想图”? 端坐观想,领悟图中意蕴,净化神念,洗涤道心? 自己之前碰到的,都是一些妖异邪化的赝品? 墨画缓缓点头。 难怪师父之前跟自己说,观想图是修士至宝,是世家大族,乃至道廷的不传之物。 但又说观想图包藏祸患,真假难辨,凶险万分…… 真的观想图,蕴含清正的意蕴,可增强神念,洗炼道心,的确是绝世珍宝。 假的观想图,包藏邪祟尸鬼,可吞噬神识,污染道心,又的确是凶险万分。 真假难辨,祸福依存。 寻常修士,的确很难分清。 “不过……”墨画微微皱眉,“我观想之后,神识好像也没怎么增强?” “是我用的方式不对,还是我们太虚门的观想图,只洗炼道心,对神识增长的裨益微乎其微?” 墨画又抬头,看了眼观想图,有点琢磨不透,便道: “罢了,知足常乐。能洗炼道心,帮自己涤除邪念就足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墨画便静下心来,继续观想。 如此观想了一个时辰,神念清明,了无障碍,也无邪杂的欲念。 墨画觉得差不多了,便又恭恭敬敬,将这观想图收了起来。 荀老先生嘱咐过他,每天一个时辰,不要少看,也不要多看,适可而止,就是最好的。 听人劝,吃饱饭。 收好观想图后,墨画又将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从中翻出了一柄断剑。 这是一柄白骨断剑,通体森白,看着有些邪异。 正是剑骨头寄居的那把断剑。 这种邪异的骨剑,按理来说,是不允许被带入宗门的。 墨画向荀老先生求了个情,说这柄骨剑,自己留着有大用,也保证这柄骨剑不会出问题。 荀老先生思索片刻,这才点头,让墨画带着这骨剑入宗。 其他长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一些章程还是要遵守的。 这柄骨剑,在入山长老那里,被“登记在案”了。 进山可以不查,也可以带进弟子居。 但若是宗门内,出了什么邪异之事,那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也就是墨画了。 墨画可不想背锅。 因此他为了保险起见,在白骨断剑上,又加封了神锁阵,用来封印邪念,加封了神雾阵,用来遮掩气息。 不给剑骨头,一丁点作祟的机会。 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墨画轻轻揭开一点点阵法,神念微动,感知了一下断剑里面的气息,而后小声道: “喂……” 没有回应。 “剑骨头,你死了没?” 剑骨头:“……” “说话!” “哦哦,”剑骨头立马应声道,“托小祖宗的福,还活着呢……” 墨画皱眉,“别‘小祖宗小祖宗’的,我又不老,又不是邪祟,你喊什么‘祖宗’?” 伱是不是“邪祟”,可你吃“邪祟”啊…… 剑骨头心中腹诽道。 “那我……喊您什么?”剑骨头小声道。 “你自己看着喊。”墨画道。 剑骨头当即明白了,心中一苦。 这就是在考验自己了,看自己识不识时务,有没有眼色,能不能认清形势。 当前的形势,再清晰不过。 剑骨头恭敬道:“那么,我以后称呼您为……‘主人’?” 墨画却摇了摇头,“这两个字,我不喜欢……这世间没谁该是谁的主人。” 剑骨头一怔。 什么意思? 它有点不明白。 随后它又道:“那我称呼您为……‘大人’?” 墨画却脸色一板,“你是不是在嘲笑我长不大?” 他现实中,倒是能长大的,虽然不明显,但个头的确是一年高过一年。 但神念的化身,似乎就一直停留在了筑基之时,“神识质变”前的那个状态。 以后也不知能不能长大。 因此剑骨头这个邪祟,喊他“大人”,墨画很不开心。 “不敢,不敢……” 剑骨头察觉到墨画的不悦,万千妖祟惨死,被墨画吞噬的场景又浮在眼前,头骨不由一阵发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剑骨头心思急转,连忙道: “那要不,我还是喊您‘公子’?” 墨画刚想说不好。 乾学州界那么多公子,这些坏事的幕后之人也是公子,他听着觉得不顺耳。 不过墨画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点头道: “行,你以后,就喊我‘公子’。” 剑骨头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小祖宗,还真难伺候。 伴“君”如伴虎。 更主要的是,他还真是一只吃“人”的老虎,所以一点也马虎不得。 剑骨头连忙表忠心道: “那我便称呼您为‘公子’,以后公子您但有吩咐,剑骨头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 墨画稍稍满意了点,又道: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里面,不要出来,也不要搞小动作,不然被宗门长老或是老祖发现了,我也救不了你。” “而且真到那个时候,我也只能先捏死你,毁尸灭迹了。” “你记住了!” 剑骨头心中一凛,忙道: “是,是,公子的话,我一定谨记!” 墨画点了点头,之后又将阵法重新封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露出一丁点邪气,这才放心。 剑骨头他留着确实还有大用。 第一个,就是本命法宝。 自己炼器经验不足。 但剑骨头的前身,可是一个炼器知识丰富,传承正统,且不知铸了多少邪剑的老铸剑师。 将来养本命法宝,包括铸造本命法宝的胚胎,都用得上它。 此外,是神念入侵。 墨画自己的神念不能主动离体。 将来碰到一些邪祟,如果这些邪祟识相,能主动拉他入梦,这倒还好。 但这些邪祟若不识相,他也只能干瞪眼,没什么办法。 甚至包括像炼妖图这样的神念之物,若不知道“献祭”的仪式,他也是入侵不进去的。 有了剑骨头,以及这柄白骨断剑,他便有了“媒介”,可以通过神道阵法,构建神锁桥梁,连通媒介,介入其他神念之物,达成神念入侵。 当然,这只是墨画的设想。 具体用起来,估计还会有不少麻烦。 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墨画将白骨断剑收好,见天色已晚,便将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继续练阵法了…… …… 长老居中。 尽管已是深夜,头发花白的荀老先生仍旧在伏案整理着一些卷宗和阵法。 过了一会,荀子悠便过来了。 他这几日都在外办事,如今刚回宗,不顾夜深,便风尘仆仆地来拜访荀老先生了。 他知道,事值多事之秋,老祖现在肯定还未休息。 荀子悠恭候在门外。 “进来。” 荀老先生淡淡道。 荀子悠行了一礼,进了屋内,将打探到的消息,巨细靡遗,都告诉了荀老先生: “道廷已经知道了,估计是乾学州界内部,被安插了眼线,尽管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没瞒住道廷……” “但这件事,还是被四大宗联手压了下来。” “毕竟此事一旦败露,必会闹得人心惶惶,一番清查是免不了的,宗门改制之事,也必然会被顺延。” “改制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拖个数年,或是数十年,情况一变,很可能就再也推不动了。” “因此四大宗都不想节外生枝。宗门改制在他们眼里,是当前最大的大事,他们自然不会让炼妖山的事,影响到大局,坏了他们的图谋。” “当然,”荀子悠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一番大出血,肯定是免不了的。” “他们想压下这件事,就要喂饱上面的几张大口。” “道廷那边胃口很大,可不容易喂饱……”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断金门那边呢?” 荀子悠道:“因为这几个弟子,金家彻底倒台了,大长老隐退,其他金家长老,职位暂时不会变动——这是断金门为了维稳,不想闹大,引起他人猜忌……” “但这些金家长老,已经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这些职位,日后也不会由金家弟子继任。” “金家倒台之后,宋家便上位了。” “原本的金副掌门,也就是死在万妖谷中的那个金家嫡系弟子,金逸才的父亲,是最有希望,继任断金门掌门的。” “现在就根本不可能了。” “下一任职位,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都会从宋家选出。” “此后数年,乃至十年,数十年间,断金门会渐渐‘洗牌’,将金家弟子洗掉,由宋家逐渐上位。” “以后的断金门,怕是就要姓‘宋’了……” 荀子悠叹了口气。 金家在断金门的势力,是他们的老祖和历代长老,历经数百年苦心经营的成果。 如今因为几个弟子胡作非为,一朝全葬送了。 荀子悠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高楼渐起,却忽然崩塌的感慨。 此后金家,再想得势,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而被他们打压了数百年的宋家,如今翻了身,自然也不会让金家好过。 荀子悠心中一动,低声对荀老先生道: “老祖,如今断金门局势变了,我们是不是可以……” 荀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摇头道: “别想了。” 荀子悠不解。 荀老先生淡淡道:“断金门由金家做主时,与我们太虚门不和。如今宋家做主,同样会针对我太虚门。” “断金门一脉,是亲近四大宗的。” “他们要看四大宗的眼色行事,而且……” 荀老先生微顿。 而且,从万妖谷还有宗门改制的事情看来,这里面恐怕还有更深的“勾结”。 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荀老先生也没有明说。 他看了荀子悠一眼,道: “你是不是以为,万妖谷一事,金家是栽在我们手里,宋家能上位,也是得益于我太虚门,所以我们对他们有恩?” 荀子悠缓缓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无论金家掌权,还是宋家上位,断金门都还是那个断金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更何况,现在乾学州界,暗里风雨飘摇,宋家为了维稳,更不可能改弦更张,结交历来没什么交情的太虚门。” “他们对内,会打压金家,对外,仍会结交四大宗,以‘断金门’的名头,将以前金家的关系网,全部笼络到自己族下。”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荀子悠恍悟,随后看向荀老先生,目光钦佩。 老祖不愧是老祖。 “那这次,和断金门的谈判……”荀子悠问道。 荀老先生目光锐利,沉声道: “不必留情,狠狠宰上一笔!” “你留手了,他们未必会记你的情,反而会认为我太虚门,软弱可欺。” “狠狠地割上一刀,让他们疼,他们尽管心中记恨,但也会知道,我太虚门不是好惹的。” 荀子悠拱手道:“是,老祖。” “还有一件事……” 荀老先生目露思索,而后道:“这次谈判完,断金门割过来的产业,单独留下一笔,记在……” 荀老先生顿了一下,缓缓道: “记在‘墨画’的名下。” 第七百九十四章 诡影 “记在墨画名下?” 荀子悠愣住了。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行?” “不是,”荀子悠讪讪道,“倒不是不行,这次能发现万妖谷,剿灭这群妖修,将令狐笑那三个孩子救出来,的确都是多亏了墨画,可是……” 荀子悠有些为难,“这到底有些不合规矩,恐怕不好服众……” 荀老先生脸色微沉,“服什么众?能者多劳,劳者多得。我太虚门能从断金门身上割下肥肉,还不是多亏了墨画这个孩子?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我看看他能找什么说辞。” 荀子悠苦笑,“是……” 荀老先生道:“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挑一些干净点的,牵扯少的修道产业,先归到我这里,然后再转到墨画名下。” “别人若问,就说是我的决议。当然,别人若不问,你也别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荀老先生说完,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 “散修修行不易啊,尤其是灵石,没有灵石,寸步难行。” “现在他境界低微,还没那么明显,将来修为上去了,一吞一吐,都是海量的灵石,没点家底怎么行……” “老祖您说的是。”荀子悠道。 但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腹诽。 您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不觉得墨画是您亲孙子,那才是怪事…… 不过此次万妖谷,墨画功劳很大,分些酬劳给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荀子悠拱手道: “那等与断金门的事宜谈完,我便按您说的,挑些产业,归到墨画名下,每年营利的灵石,也直接给他……” 谁知荀老先生却截口道:“现在不给。” “不给?”荀子悠有些错愕。 荀老先生点头道:“先存着,别给他。” 见荀子悠有些不解,荀老先生接着道:“他现在还小,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灵石一多,就容易变坏,也容易有惰性,不知道努力。” “将来哪一天,他真缺灵石修行了,到时候再给他。” “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 同样一份恩惠,雪中送炭,别人才记住将你的情谊。 锦上添花,有时候别人就没那么上心了。 这是荀老先生的一点小私心。 他想让墨画,多记一些太虚门的恩情。 当然,他心中还有一点顾虑。 那就是“诡道人”…… 墨画的神念天赋,实在太强了,甚至有可能比那“诡道人”还要强,一旦走歪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变成比“诡道人”还可怕的魔头,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笔灵石,要等墨画将来真正长大了,坚守了自己的道心,才能放心交给他。 不然就是造了“大孽”了。 这些话,荀老先生没说出口。 荀子悠也不明白内情,只点头道: “老祖考虑得是。”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荀子悠便拱手道:“时候不早了,那弟子,就先行告辞了。” “嗯。”荀老先生颔首。 荀子悠沉默片刻,一个疑惑横在心头,但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五品虚空阵法…… 他没问,荀老先生也没提。 似乎大家都忘了。 但荀子悠心里清楚,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只不过这个层次,涉及五品阵法,洞虚大能,就根本不是他能过问,更不是他能触及的了。 老祖即便查出什么,也不可能说出来。 反倒是墨画…… “老祖,”荀子悠缓缓开口道,“墨画那个孩子,他修的道,是不是跟寻常修士,不大一样?” 荀老先生面色平静,“怎么不一样?” 荀子悠皱眉,“他的神识,似乎比同境界修士,强上不少,而且,他还能以神念,侵入某类观想之物,对邪祟的门道,似乎也十分熟悉……” “这些,总不会是老祖您教的吧?” 荀子悠神色有些凝重,“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从哪得的这些传承?” 荀老先生不置可否,只道: “伱不要多问,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也别对其他人提及。” “老祖……”荀子悠有些不解。 荀老先生意味深长地道:“你不问,就不会知道,不知道,就没有因果。” “有些时候,没有因果,就是‘好因果’……” 荀子悠怔然,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摆了摆手,“去忙吧。” “是。”荀子悠行礼道,“弟子告辞。” 荀子悠离开后,荀老先生神色默然。 墨画身上的一些事,他心里清楚,但也不曾开口去问。 姓庄的那人,天机衍算接近大成。 临死之前,他必然在这孩子身上动了手脚,以天机迷雾,遮住了一些利害的因果。 墨画身上的秘密,只要他不说出口,便是安全的。 但是他一开口,哪怕是告诉了自己,就未必安全了……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缓缓叹了口气。 …… 夜色深沉。 某个大殿的密室之中。 屠先生在“受刑”。 万妖谷被剿灭,这么多年来,豢养的妖修几乎全军覆没,孵养的妖祟,也被吞噬殆尽。 他的一缕残魂被抹杀,元气大伤。 甚至只差一点,“公子”的神魂,也会永远留在梦魇之中。 这是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场损失。 失去了炼妖山中的万妖谷,也就失去了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 受神主驱策的大量妖修“爪牙”,妖兽素材,妖魔血肉,妖祟邪念等等,都失去了供给。 尽管事出有因,但一场神罚,在所难免。 这也是迄今为止,屠先生所受的,最严厉的一场“酷刑”。 他亲眼见到,并亲身体会到了,三千大荒,人间如狱的种种酷刑。 受刑完毕,屠先生皮烂骨立,委顿于地,几乎没了人形,像是一团被蹂躏的“血肉”。 与此同时,更痛苦的,是他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屠先生才从无尽的痛苦中,缓过神来。 神罚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神魂中。 他的皮肉,却在渐渐复苏,重又变成了人形。 屠先生颤颤巍巍跪倒在森白的羊骨神像前,口中颤抖道:“罪奴,谢……谢神主恩赐……” 神主虽然施加了酷刑。 神罚前所未有地严酷。 但屠先生心里清楚,神主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神主体谅了自己。 此战失利,究其根源,是因为对手是一尊“凶神”。 凡人如何可以比肩神明? 是凶神太强了,而非是自己太弱了。 在神明面前,筹备再周全,计划再缜密,有时都是徒劳无功的。 而此战,尽管损失惨重,但同时也收获甚大。 屠先生五体投地,含着恐惧道: “神主真正的敌人,在罪奴面前,展露了面貌……” “这是一尊孵化不久的,幼年的凶神!” “此尊神明的神通,是一柄金色的神剑,但形制古朴,剑身粗陋,似剑而非剑。” “以剑为神通,可见其杀性之重!” “炼妖图中万千妖祟,被其屠戮一空,可见其凶性之深!” “此尊神明,必是邪神之中的凶神。” “而此凶神的爪牙和拥趸,首当其冲,便是太虚门!” “甚至,冲虚门和太阿门,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脉三宗内,必有高层修士,暗中信奉此‘凶神’,受此凶神驱策,为其鞍前马后,精心布局,以此护佑这幼年凶神安然长大,统摄一方。” “而这凶神的目的……” 屠先生磕了个头,牙关打颤,“正是神主!” 室内陡然阴暗了一分。 屠先生心中畏惧,语速加快:“神主沉眠,神念沉寂,神威不显。” “此凶神便胆大包天,想趁此机会,觊觎神主,暗中窃夺神主的权柄,谋夺神主的位阶,甚至……” “染指神主的神髓!” 阴风骤起,密室中血色深重,似有无上威压降临,令人窒息。 神主在发怒! 屠先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后,一切消散。 屠先生心中似有“神兆”。 似乎神主,给了他一些启示。 屠先生的眼睛,有一瞬的空洞和残忍,流露出邪异的威严,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而屠先生怔忡片刻,神色狂喜。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悸与激动,虔诚跪拜道: “得神主恩赐,老奴一定竭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围捕这尊‘凶神’。” “让这尊年幼的凶神,成为神主复苏的大典上,最丰盛的‘祭品’!” “让祂知道,犯吾主神威者,即便是神明,也必死无疑!” 屠先生说完,室内的血色,便渐渐淡去。 压抑的气氛,也彻底消失。 屠先生缓缓站起身来,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凝重。 围猎‘凶神’……必然万分艰难。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知要死多少人,更不知多少妖魔邪祟要灰飞烟灭……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那尊凶神,尚在幼年,神阶不过二品,天赋神通没发育完全,即便再强,也是有限度的。 此时不杀之,将来必成大患! 那尊凶神…… 屠先生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现出了,自己那缕残魂,最后覆灭时所见的景象。 漫天金光,幼小神躯,简陋但可怕的“神剑”。 这副景象,是他“算”出来的。 残魂死后,有关残魂的一切,也会泯灭。 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 是他借用了神主的念力,推衍自身,才见到了自身残魂,临死前所见的景象。 他只敢推衍自身。 再借他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推衍一尊凶神。 而推衍自身的残魂,所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除此之外,一点线索也没有。 看不到凶神的面容,也看不到祂的形态。 这本也没什么,真正令屠先生在意的,是他隐约之间,似乎见到了这尊凶神的眼眸。 这双眼眸,深如寒潭,光泽流转,十分复杂而古怪,似乎包含了很多层不同的力量。 而其中最令他心悸的,是一重“黑影”。 这绝非一重普通的黑影。 凶神眼眸的这重黑影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掺杂着一类,诡异的神念算法。 一个名字,浮现在屠先生心头。 他只觉浑身冰凉。 屠先生立马摇头道:“不可能,那人的道,即便再可怕再诡谲,他的手也绝不可能伸得这么长……” “更何况,还是在神主的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 屠先生喃喃道。 冥冥之中,有因果浮动,屠先生便将这个猜忌抛在脑后,遗忘掉了。 只是,他也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主动忘掉的,还是被迫忘掉的…… …… 乾学州界,各方暗流涌动。 墨画的日子,反倒平和了起来。 他天天点着安神香,观想着荀老先生给他的“太虚图”——墨画也不知这图叫什么名字,就发挥了自己的特长,随便取了一个。 观想太虚图,洗炼道心。 除此之外,上课,修行,学阵法,还是一如既往。 过了数日,识海中残留的一些斑驳杂乱的邪祟欲念,便被净化得差不多了。 墨画又抽了点时间,巩固了下识海。 这样一来,他的神识境界,也算彻底稳定了下来。 十九纹! 墨画心里喜滋滋的。 筑基境界修士的神识,一般来说,最强也就是这个水准了。 比他高一届的师兄们,现在都没他神识强。 甚至一些筑基巅峰的内门弟子,如果不学阵法,不走神识之道,神识也是不如自己的。 墨画很是满意。 而且,虽然他的修为没增长,但得益于神识连破两境界,神念进一步强大,他的大多数修道手段,包括阵法,法术,乃至粗浅的“神念化剑”,也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只不过…… 一想到神念化剑,墨画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的神念化剑,是“残疾”的。 只能在神念世界,包括观想图,幻境,梦境或梦魇中来用。 现实用不了。 但正统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应该不是这样…… 墨画又想起了,小渔村的那位剑修前辈。 那位前辈的神念化剑,是可以在现实中用的。 以剑诀为依托,通过神念外放,凝成剑意,与剑气合一,可斩血肉妖魔,亦可斩鬼魅邪祟。 但是自己的不行。 墨画尝试过很多次了,无论怎么试都不行。 筑基期的修士,神念的确可以外放。 但这种外放,只能被动地去感知,但却不能主动地攻伐。 顶多就是主动“御物”。 但御物的本身,也不是靠神念杀伐,而是靠神念所御之物,譬如灵剑,或其他灵器等,来进行攻防。 墨画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样,才能学会真正的‘神念御剑’?” “是我的神识,还不够强?” 墨画一怔,他突然记起,很久之前,黄山君似乎的确说过,神念御剑的神识要求: “至少金丹吧,二十纹以上……” “而且,金丹也未必能修出来……” “毕竟神念化剑,是剑气化生剑意,剑意显化剑气,而不是单纯的,以‘神念’显化剑气……” 墨画挠了挠头。 二十纹,金丹神识,那不知得要猴年马月了。 神识证道的都知道,突破大境界的一纹神识,所需的神识量是极其恐怖的。 神识从九纹到十纹,他就磨炼了很久。 十九纹到二十纹,就更不用说了,其间的差距,估计跟海一样宽阔。 墨画又想道: “自己神识特殊,不一定就非要二十纹,十九纹往上,再强一些的时候再试试?” 但这又有了另一个问题。 十九纹往上,还怎么突破? 如今能到十九纹,一定程度,也可以说是自己运气好。 屠先生在万妖谷里,不知养了多久,囤了那么一大波妖祟,结果便宜了自己,被自己一口气给吞掉了。 炼化了那么多邪祟,这才喂饱了天道封印,使自己的神识突破十八纹之后,又一鼓作气,突破到了十九纹。 但万妖谷只有一个。 屠先生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乾学州界之内,养出第二个“妖祟之地”。 既然这样,就只能离开州界了。 可自己还被禁足…… 墨画心思微动,“要不有空,找荀老先生问问,能不能解了自己的禁足?” “可找什么借口呢?” 墨画有点犯难。 正在他踌躇不定,不知该找什么“正当理由”,去说服荀老先生的时候,荀老先生反而先找到他了。 “这是十八纹的阵图。” 荀老先生将一沓厚厚的,包含了一些五行八卦阵法的阵图,递给了墨画,并叮嘱道: “虽说你现在,神识已经十九纹了,但阵法还是要一步步学,先从十八纹开始,学得扎实了,再学十九纹,不可好高骛远。” “是,老先生。”墨画恭敬道。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墨画,忽而问道:“你的神识……还能更强一点么?” 墨画愣住了。 十九纹,还不够强么? “您是说……二十纹么?”墨画小声道。 荀老先生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二十纹,你机缘再好,天赋再逆天,筑基境界也到不了二十纹!” 筑基中期拥有筑基后期神识,跟筑基境界拥有金丹境神识,那能是一个概念么? 筑基到金丹之间,隔着一道大坎。 无论修为跟神识都是。 “哦哦。”墨画点头道。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目光露出一丝隐晦的渴盼,“比现在更强一些就好。” 更强一些,才更保险。 事关宗门前途,越保险越好。 “更强一些?”墨画眼睛一亮,点头道:“可以!” 随后墨画故作为难,小声道:“不过在乾学州界,估计不太行,需要外出,找一些机缘,经过一些‘磨炼’……” 他没说这“机缘”是什么,“磨炼”又是什么。 荀老先生也没问,他只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墨画,颔首道: “好,我不拘着你了,过了年后,你到处去跑吧。” 他倒要看看,放开手脚,墨画这孩子,能将神识“磨炼”到什么地步…… 谢谢某人不爱吃鱼10000点的打赏~ (.) 第七百九十五章 鱼龙灯 荀老先生正式解了墨画的禁足。 墨画解放了。 他不必再困在乾学州界里,天天跟门中的一帮“小师弟”们玩了,自此鱼儿入海,小老虎归林,天高海阔,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墨画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见他这副乐开花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叮嘱道: “自己小心些,还有,阵法千万别懈怠了。” “嗯嗯,老先生您放心!” 墨画连连点头保证道。 辞别荀老先生后,墨画回到弟子居,心中仍有些雀跃。 “终于可以出去了……” 被拘在乾学州界太久了,他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的了。 现在难得能出去,他得好好规划一下。 墨画心里默默盘算着。 首先,还是要想办法,再增强一下神识。 尽管他的神识足足有十九纹,已经很强了,但显然这个强度还远远不够。 既然要神识证道,神识自然越强越好。 神识强了,他才能去学那些更高深的阵法。 而且,这也是荀老先生的意思。 荀老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目光中透露着希冀,估计是有什么大事。 荀老先生虽然严厉,但胸怀正直,他所忧心的大事,应该还与宗门有关。 自己是太虚门弟子,一直以来,也受了老先生太多的关照了。 甚至有时候,墨画自己都觉得,荀老先生对他有点偏心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娘亲从小就告诉自己的。 墨画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既然希望自己的神识能“再强一点”,那自己就努努力,争取再强上那么“一”点。 不能辜负荀老先生的期待。 而能在短时间内,能让神识再强一点的办法…… 似乎只有去找祭坛“点菜”了。 “邪神的祭坛……” 墨画心中默默琢磨着。 目前他所知道的,唯一有关祭坛的线索,便是“水阎罗”。 于家水寨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歃血名单上,火佛陀消失后,取而代之的魔头—— 水阎罗。 邪神布道,血腥残忍,必然伴随着大肆的屠戮,乃至灭门的惨剧。 灭门,必有祭坛。 这个祭坛的位置,水阎罗肯定知道。 墨画心中默默道: “不能让邪神,再这么蔓延下去了。也不能让他们的爪牙,再滥杀无辜了。不然乾学州界周边,不知多少修士,要遭他们的毒手……” 自己是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太虚门的弟子,是堂堂正正的正道修士,自然要斩妖除魔,拔除邪祟。 当然,自己做了这么辛苦的事。 事后点个“菜”,犒劳犒劳一下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墨画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铲除邪神爪牙,破坏祭坛,吞掉邪祟,滋养神识。 “神识再强一点之后,再试试去学真正的神念化剑,看剑意能不能外放……” 还有,抽空要去看看老朋友黄山君。 一想到黄山君,墨画就不禁叹了口气。 “好久没去看他了,也不知黄山君想我了没……” 他一个落魄山神,住在破庙,头顶漏雨,墙壁漏风,整天吃馊馒头,喝无根水,也没个香火供奉,日子实在凄凉。 墨画心中感叹。 谁像自己这般心好,没事就想着去看他啊…… 之前被禁足了,没办法,现在解禁了,自然要去拜访下老朋友,顺便问问他,神念化剑的其他线索。 还有经历了一些事,墨画对神道上的学问,多了些心得和体会,也要去找黄山君这个山神印证下。 不过现在没空。 等过完年吧…… 墨画心中决定道。 …… 不知不觉中,一年又快过去了。 十日之后,就是年节了。 而到了年底,自然而然,又要宗门考核了。 墨画之前,在万妖谷内呆了很久。 妖祟“吃”多了,神识出了点小岔子,又在丹室修养了几天。 前前后后,十来天下去了。 同门之间,倒还好糊弄。 墨画便用荀老先生教他的借口,说自己奉长老的命令,外出画阵法去了。 这种事,之前不是没有。 每次他请假,差不多都是这个理由。 程默、司徒剑他们也没怀疑,只是感叹他们这个小师兄,在宗门的地位真的不一般。 长老竟然能允许他请十多天的假。 但这十来天,功课到底落下了不少。 墨画没办法,只能昼夜不休地补功课。 甚至晚上在道碑前,也是在复习一些修道上的课程。 很快,便到了宗门考核。 考完之后,成绩出来了。 弟子间的悲欢,各有不同。 墨画费尽辛苦,总算保住了自己“一甲六丙”的成绩。 这些时日,他若稍微懈怠一点,像是炼器炼丹这些功课,连“丙”都未必保得住。 好在,努力还是有了回报。 至于阵法上的“甲”自不必说。 以他现在的阵法水准,宗门内的阵法功课,别说只落下几天,便是落下几年,他也能得个“甲”。 就这样,一年又混过去了。 宗门也放假了。 山迢路远,墨画孤身一人,还是不能回家看望爹娘,不能跟通仙城的邻里乡亲还有小伙伴一起过年,但是可以去顾家蹭个年夜饭。 反正顾家本就人多,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影响。 他肉身的胃口,也没神念那么大,也“吃”不穷顾家。 几日后,墨画收拾收拾,和荀老先生告别后,便和瑜儿一起启程,前往清州城的顾家了。 瑜儿开心得不行。 “回家喽!” 他张开两只胳膊,像只小鸟,在路上跑来跑去。 他的脖子上,系了一个玉佩,是墨画送他的,玉佩之中,画着墨画新学的神锁阵法,是真正的“辟邪”之物。 这些时日,没有邪祟滋扰,瑜儿几乎不会做噩梦了。 再加上墨画送的玉佩,瑜儿更安心了。 吃好睡好精神好,还天天跟着墨画学阵法,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也更灵动活泼了。 一行人进了清州城,到了顾家。 闻人琬一见瑜儿这副模样,心中熨帖不已,当即便笑着招呼墨画道: “你就把这当自己家,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直接说就好,千万不要客气。” 墨画笑眯眯道:“谢谢琬姨。” 他也就不客气了。 之前成天泡在炼妖山猎杀妖兽,后来进了万妖谷,与凶残的妖修打交道,回了宗门,又要温习功课备考,一直忙忙碌碌的。 难得放了年假,墨画便决定劳逸结合,破例放松一下。 他便带着瑜儿,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坊市遍地,热闹无比的清州城玩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还带着瑜儿,做了一条鱼龙灯。 灯是顾家修士帮忙做的。 墨画负责画阵法,同时负责指挥。 这个鱼龙灯的记载,是他从太虚门年节杂记中,无意间翻到的。 《杂记》中包含了鱼龙灯的制法,以及相应的一副,名为鱼龙明火阵的阵法。 大体的阵法,是墨画亲手画上去的。 但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阵纹,是瑜儿画的。 他跟墨画学阵法,如今也能画出五六道阵纹了。 瑜儿画得很认真,很专注,也很开心。 夜幕降临后,鱼龙灯便制好了。 墨画点亮了阵法,升起了鱼龙灯。 鱼龙灯足有三丈长,通体赤红,画满鱼鳞和龙纹,点亮之后,里面的鱼龙明火阵一激发,热气一升,整条鱼龙灯便浮上了夜空。 宛若一条赤红锦鲤,化作游龙,游在了漆黑不见五指的天地之间,绚烂而唯美。 瑜儿张大了嘴巴,眼睛亮晶晶的。 一旁被邀请来观看的闻人琬,见这夜空中,一条鲜红明亮的“鱼龙”,也目露惊艳。 瑜儿往闻人琬怀中依偎着,声音清脆道: “娘亲,我也在上面画了阵法!虽然大多数是墨哥哥画的,但我也帮忙了!” 闻人琬目光欣慰地看着瑜儿,笑着赞道: “瑜儿真厉害!” 瑜儿更开心了,脸上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 放完了鱼龙灯,便到了晚宴。 这次晚宴没不识趣的人来打扰,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墨画吃得也很开心,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不过吃饭之余,他一双目光,还是在四周大量着什么,片刻后,他悄声问闻人琬: “琬姨,顾叔叔呢?怎么不见他人?” 闻人琬神情有些微妙,“他……道廷司那边,可能有点忙,不必管他,你多吃点……” “哦哦。” 墨画将一个不知是什么灵兽的肘子塞进了嘴里。 吃完饭,墨画肚皮撑得滚滚的。 他便在顾家后院里散步消食。 如今的顾家,除了一些库房,后宅,老祖洞府等禁地,他基本想去哪就去哪了,也没人会管他。 甚至还有不少修士,主动跟他打招呼。 还有人会给他带路。 沿途见了一些长老,也会善意地冲墨画点头,有的长老还会送他礼物。 “年节的小礼,不算名贵,小友千万不要嫌弃。” 礼物的确不算太名贵。 都是一些家族子弟之间,往来应酬的礼物,但做工精致,十分用心,而且想买估计也不好买。 墨画觉得,自己应该没这么大面子。 这些长老给自己送礼,看的应该是荀老先生的面子。 但这种小礼物,自己若不拿,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了。 因此墨画来者不拒。 与此同时,也会笑着说些好话,譬如祝男前辈“修道有成”,“早日羽化”,“有洞虚之资”,“长生有望”等等。 或是祝女前辈“容颜永驻”,“貌美如花”,“年岁永固”……诸如此类。 把一众顾家长老,夸得喜笑颜开。 因此墨画溜达了一圈,便揣满了一整个储物袋的“小礼物”。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个翻看,这些小礼物都是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翻着翻着,耳边一个清冷的声音道: “你到我们顾家打劫来了?” 墨画抬头,就看见了身材颀长,面容俊美,但一脸不悦,像是别人欠了他钱一样的顾长怀。 “顾叔叔?” 墨画做贼一般,下意识地想把储物袋收起来。 可收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心虚什么? 墨画一脸得意道:“这是顾家的长老们,亲手送给我的年节礼物,盛情难却,我才收下的!” 顾长怀闻言,额头忍不住一跳。 墨画这个小鬼,在顾家混得是越来越好了。 甚至比自己这个顾家嫡系在顾家混得还好。 至少逢年过节,还从没这么多长老,给自己送过这么多“礼物”。 顾长怀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墨画不管他,而是自顾自翻看自己的“小礼物”,翻着翻着,他忽然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顾叔叔,伱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回来?我又没出去。”顾长怀道。 “没出去?”墨画一怔,“那晚宴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 “没胃口。”顾长怀一脸不高兴。 墨画狐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叹道: “顾叔叔,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修为也都金丹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跟家里闹脾气……” 顾长怀听着牙痒,没好气地揉了揉墨画的脑袋,“你一个修龄十几的小屁孩,知道什么?” 墨画捂了捂额头,理了理头发,小声嘀咕道: “什么十几,过完年我就二十了!” 顾长怀冷笑,“我二百多岁了。” “所以说,你都二百多岁了,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一点……”墨画一本正经道。 顾长怀气结。 墨画要不是体质太弱,又没炼体,他非得以“切磋”为名,揍他一顿不可。 现在打不得,骂不得,还有表姐护着他。 顾家一群长老,也对他礼让有加。 顾长怀脸一黑,拂了拂衣袖便道:“你自己在这玩吧,我先走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顾长怀转身欲走,墨画这才想起什么,连忙喊道:“顾叔叔,我还有正事跟你说呢。” “正事?”顾长怀停下脚步,微微皱眉,“什么正事?” 墨画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对顾长怀招了招手。 顾长怀站着不动,半天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墨画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 墨画小声道:“是于家水寨的事。” 顾长怀目光微凝。 墨画道:“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很久了吧,道廷司那边有什么进展么?” “这是道廷司的事,你别多打听。”顾长怀道。 顾长怀这个回答,在墨画的意料之中。 顾叔叔这个人,有时候比较矫情,你问他话,他第一时间遮遮掩掩,不一定愿意跟你说。 这个性格,老麻烦了。 墨画又道:“那‘水阎罗’呢?” “这也是道廷司……” “这个不是!”墨画道。 水阎罗,是他衍算因果时,从那份歃血名单上得来的名字。 他可以肯定,这个水阎罗,肯定与于家水寨灭门之事有关。 但目前明面上,两者没有明显的瓜葛。 这也不在道廷司勘查范围之内。 顾长怀一滞,无奈道:“水阎罗的事,我只能说一点……” “嗯嗯。”墨画点头。 顾长怀想了想,便缓缓道: “这半年来,乾学州界外,一些小的州界的确出现了‘水阎罗’这号人物。” “但这个水阎罗,同样行踪隐蔽,不知其容貌及来历。” “但有一些线索……” 顾长怀皱眉道:“有几起杀人案,死者被不知名的水系法术溺杀而亡,死前似乎受了酷刑,死的时候,也被不知什么锁链拘束着,跪在地上,像是负罪而死的罪人……” “这个死状,与于家水寨中被灭门的那些渔修,十分相似。” “依此来看,这几桩命案,很有可能便是那水阎罗下的手……” 顾长怀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凝重。 墨画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 墨画一怔,“没然后?” 顾长怀叹道:“不经我手了,我怎么知道‘然后’……” “不经你手了?”墨画有些不明白,“顾叔叔,你不是典司么?” 顾长怀脸色难看,“道廷司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典司。” 墨画还想说什么,忽而愣了下,明白了过来,惊讶道: “顾叔叔,你被‘革职’了?!” 顾长怀头有点疼,微愠道: “没革职!” 不犯什么重大错误,典司哪里是那么好“革职”的? “哦,”墨画心领神会,“那你就是被‘架空’了!” 顾长怀不想承认。 但严格来说,墨画说得又没错。 墨画点头道:“有人不想你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又或者,单纯是针对你,不想你在道廷司混下去……” 顾长怀神情冰冷。 显然墨画说得没错。 墨画叹了口气,又问道:“不让你查,那于家水寨的事,交给谁去查了?” 顾长怀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绕来绕去,还是被墨画给绕回来了。 这孩子,也不知脑袋怎么长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不过事已至此,顾长怀也懒得隐瞒了。 顾长怀便道:“交给肖家了。” “肖家?”墨画道,“那个‘笑面虎’,还有那个‘哮天犬’?” 顾长怀没好气道:“别随便给人起外号!” “嗯嗯,”墨画满口答应,然后道:“肖家查出什么来了么?” 顾长怀道:“不知道。” 有可能是查出来了,但没透露风声,所以顾长怀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肖家出工不出力,什么都没查出来。 反正这个案子一旦转到肖家手里,顾长怀这边,就暂时插不了手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被“架空”了。 墨画叹了口气。 线索断掉了。 顾叔叔插不了手,肖家那边,他更没办法去打探,只能另想办法了。 墨画又偷偷看了眼顾长怀,心道难怪顾叔叔心情不好,晚饭都没吃,这也怨不得他。 估计他在道廷司内,受到的针对更多。 只不过他没说出来罢了。 “顾叔叔,那你散散心,我不打扰你了。”墨画体贴道。 这种时候,是要一个人静一静。 墨画起身刚准备走,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长怀,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半天了……” 墨画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个女修士,一身红衣,面容白皙,竟是顾叔叔的姑母,顾红长老。 顾红长老自顾自道:“这次你别给我跑,都老大不小了,过完年就给我相亲去……” 相亲?! 正准备离开的墨画一愣,当即又默默地坐了下来,悄悄竖起了耳朵。 第七百九十六章 百花 顾长怀当即嫌弃地看了墨画一眼,不悦道:“你不是要走么?还不快走?” “我走累了,要歇一会。”墨画一脸无辜。 “你换个地方歇去。”顾长怀皱眉。 “我走不动了……” 墨画将清澈水灵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顾红长老。 顾红长老当即心就软了,责怪顾长怀道: “这孩子就歇一会,碍你什么事了,这你也赶他走?心眼这么小,脾气这么差,难怪这么大了,还娶不到道侣。” 责备完后,顾红长老又笑着对墨画道: “别理你顾叔叔,他就这个德行,你好生生待着,想待在哪就待在哪,我看谁敢赶你?” 墨画笑眯眯道:“谢谢顾红长老。” 顾长怀受不了了,站起身道:“行,那我走。” 可他刚起身,就被顾红长老一巴掌按住了,“你往哪跑?我话还没说完呢。” 顾长怀动弹不得。 墨画看得一脸幸灾乐祸。 顾红长老道:“以前我催伱,你总说道廷司那边忙,我也不好太啰嗦,可现在我听你们道廷司的掌司说了……” 顾长怀皱眉,“姑母,您还认识我们掌司?” “废话。”顾红长老道,“他小儿子的道侣,就是托我给介绍的,事成之后,他还亲自登门向我道过谢,我能不认识么?”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 “你别打岔,”顾红长老又道,“我说到哪了?” 墨画小声提醒道:“道廷司的掌司说……” 顾红长老想起来了,“对,你们道廷司的掌司,偷偷跟我说了,说你做事,有些不分轻重,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有人似乎暗中布局,想针对你,他摸不清虚实,就打压了你一阵,没让你办案子……” 说到这里,顾红长老叹了口气,“在道廷司做事,必不会一帆风顺,起起沉沉,也都是常事,不必因一时挫折而介怀。” “而且,这说起来也是好事……” 顾红长老目光炯炯,盯着顾长怀,“趁你现在有空,赶紧相亲去!” 顾长怀头疼不已,沉默不语。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顾红长老摇头,取出一幅画像,塞到顾长怀面前。 顾长怀一脸冷漠,看都不看。 “你看一眼。”顾红长老瞪着眼睛道。 顾长怀这才勉为其难地瞥上一眼,但也只看一眼,便又不屑地转过头去。 墨画好奇,也探头过去,瞥了一眼。 顾红长老见顾长怀不识相,有些生气,便转过头问墨画,“怎么样,长得好看吧?” 墨画仔细端详了一下。 画像上,的确是个极美的女子,有着如花似玉般的容貌,面若桃花,柳眉弯弯。 单纯就外貌而言,也的确算得上倾国倾城。 不过浓妆艳抹的,看着妖艳了些。 而且在墨画眼里,也没有小师姐好看。 墨画点了点头,“好看。” 顾红长老乐得笑开了花,“还是你这孩子有眼光,不像你顾叔叔,跟个石头一样。” 墨画沉吟片刻,忽然记起什么,问道: “长老,这個是不是你之前给顾叔叔介绍的,百花谷里那个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内门教习?” 顾红长老有些意外,点头道:“你竟然还记得,不错,正是那个姑娘……” “我后来又仔细打听过了,这女子名为花如玉,是百花谷花家嫡系的姑娘,虽然她们这一脉偏了些,但确确实实是嫡系,血脉没问题……” 说完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长怀这个典司,成天打打杀杀的,再加上他这臭脾气,那些血脉太正统,地位又高的世家嫡女,必然不可能嫁给他。”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了,不必远娶远嫁,就在乾学州界内,还是十二流之一的百花谷。一个道廷司典司,一个内门教习,将来说不定人家还能当上内门长老,那多般配……” “确实……”墨画点头。 “而且,样貌也好……”顾红长老又强调了一遍。 顾长怀却淡淡道:“姑母,不要以貌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看的人,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顾红长老气结,当即道:“那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顾长怀被问住了。 顾红长老又指了指墨画,“你再看看墨画,多么俊俏乖巧的一个孩子,他也不是好东西了?” 顾长怀嘀咕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红长老恨不得揪他的耳朵,“这么大个人了,还说小孩子坏话。” 墨画便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长老,正事要紧,我的事无所谓。” “你看看,墨画这孩子多大度!” 顾红长老又说了一句顾长怀,而后看向墨画,神情温和,忍不住叹了口气,“唉,长怀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龄比你大十多倍,却不及你十分之一省心。” 墨画情不自禁点头。 顾长怀神色麻木,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顾红长老看了眼顾长怀,语气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这次你不许再敷衍我了,反正道廷司那边,你已经被‘架空’了,现在时间多,年后就随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姑娘,好好相处,若是合适了,就成个家,我也好……有个交代……” 顾红长老神色忽而有些落寞,不待顾长怀说什么,又道: “还有,你不准再‘欺负’墨画了,你对别人摆个臭脸,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对墨画这个孩子也没个好脸色,说得过去么?若是让我知道,我绝饶不了你。” “就是就是!”墨画附和道。 顾红长老口齿清晰,说话明快。一堆话说完后,又取出一盒糕点,塞给了墨画,说是哪个大家族结亲,送来的喜糕,用料讲究,十分难得,让墨画尝尝,便当做是年礼了。 “谢谢红长老!” 墨画很有礼貌地道谢了。 顾红长老对墨画笑了笑,又瞪了顾长怀一眼,意思大概是“记住我说的话,别忘了”之类的,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台阶上,便只有捧着糕点,一脸喜气的墨画,和阴沉着脸,一脸晦气的顾长怀了。 墨画尝了尝糕点。 很香,很糯,很软,但又有嚼劲,清甜和香气在口齿间混合,虽然没娘亲做的糕点好吃,但也已经很好吃了。 吃完后,墨画叹了口气,看了眼顾长怀,满怀期待道: “顾叔叔,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的喜糕啊?” 顾长怀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 墨画这小破孩,有时真的能把人气死,年长了几岁,现在更气人了! “我走了,你自己玩吧。”顾长怀板着脸道。 墨画却道:“顾叔叔,你别急啊……” 他眼睛一亮,“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顾长怀皱眉。 墨画悄悄道:“你偷偷替我查‘水阎罗’,红长老那边就交给我应付,当然,相亲你还是要稍微去一下的,我年纪还小,又不能替你相亲……” 顾长怀眉头皱得更紧了,“你?” 墨画点头,“顾红长老那里,我说话比你说话管用!大家互帮互助。” 顾长怀脸色铁青,但又不得不承认,墨画说的是实情。 姑母那边,他实在没办法。 而墨画这孩子,很擅长花言巧语,历来鬼点子也多…… 顾长怀叹道:“行吧。” 墨画伸出手。 顾长怀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过来,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伸出手,与墨画握了一下。 墨画笑眯眯道: “成交!” …… 有道廷司典司,顾长怀顾叔叔替自己去查水阎罗,再怎么也比自己这个宗门弟子去查要好,墨画就放心了。 至于顾红长老那边怎么应付,他也早就想好了。 他又在顾家,开开心心玩了一天。 之后琬姨要带着瑜儿回上官家拜祖,顾叔叔不见人影,不知在忙着查水阎罗,还是在忙着躲避相亲。 墨画有些无聊,便回太虚门了。 到了太虚门,他还是照常修行,学阵法。 虽说炼化邪祟增强神念,来得更快一些,但通过阵法磨炼,而增强的神识,却更加扎实。 因此两者都不可废弃。 在没有邪祟可吃的情况下,墨画也只能继续通过画阵法这种“笨办法”,来磨炼识海,精进神念。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十八纹的阵法学了。 墨画学了两日阵法,初步学了一副十八纹的八卦阵法,抽空又去了趟丹室,找到了慕容长老。 这是慕容长老的叮嘱。 慕容长老怕墨画自万妖谷一行后,身体不适,不曾完全痊愈,所以叮嘱墨画,隔一段时间,过去给她复查一下。 查完了墨画周身经脉的运行,灵力的运转,以及“微弱”的血气的状态后,慕容长老便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碍了,丹药可以停了……还有,过年不要吃太多东西,你血气弱,消化不行,胡吃海塞,容易伤了脾胃。” 墨画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长老又取出一瓶丹药,递给墨画,“消食用的,饭后吃。” 墨画接过后,好奇地打开玉瓶,见里面的丹药青翠欲滴,透着草木的香气,不由问道: “现在能吃么?” 慕容长老一怔,随后失笑道: “可以。” 墨画便取出一枚,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有苦味,但很淡,更多的是甘甜的草木香气,还有一股特殊的药味,吃完之后,只觉血气流转都快了些。 墨画笑道:“谢谢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神情温婉,微微颔首。 恰在此时,她眼眸微转,看到了墨画脖子上的一枚玉佩。 这是一枚淡白色的玉佩,模样简单,雕琢也普通,内在隐隐有青碧色的灵纹,不知是何玉种。 这枚玉佩,墨画一直挂在脖子上。 慕容长老之前也见过,但并未留意,可此时她却心中微凛。 “这玉佩是……” “玉佩?” 墨画一怔,低头看了看,这才恍然。 “这是……”慕容长老目光一凝,声音有些古怪,“丹玉?” “嗯。”墨画点头,问道,“慕容长老,您也知道丹玉?” 墨画说出口,这才意识到,这丹玉是一品炼丹师冯爷爷给自己的。 而慕容长老,是三品炼丹师,知道丹玉再正常不过。 墨画又问:“这玉有什么问题么?” 慕容长老眸光流转,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她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不是炼丹师,也不太擅长炼丹吧,身上怎么会有丹玉?” “别人送的。” “送的?” 慕容长老的眼中,有明显的诧异。 “嗯,”墨画想了想,也没隐瞒,而是道: “是我在通仙城时,一位从小看着我长大,德高望重,救人无数的老爷爷送我的。” “这位老爷爷,虽然只是一品丹师,但一生治病救人,很受人爱戴。” “这丹玉,也是他老人家治病救人时,一直随身佩戴的,后来我学阵法时,他便送给了我……” 墨画说到这里,又回忆了一下。 他记得那个时候,冯爷爷还说过,这丹玉是他老人家的师父,送给他的。 丹师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治病救人,可以积攒功德。 随身携带的丹玉,就承载着丹师的功德。 冯爷爷将丹玉给自己,是希望它能保佑自己,逢凶化吉,平安长大。 “丹师救人,但又救不了太多人;阵师不救人,但却可以救很多人……” 冯爷爷这么说过。 而佩戴这枚丹玉,的确会让人心神安宁。 只不过墨画戴得太久了,再加上现在也没什么东西敢让他心神不宁,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没太明显的感觉,只将这枚丹玉,当做长者的“赐福”,挂在脖子上,留作一个念想。 当然,这些事他就没跟慕容长老说了。 倒不是他不信任慕容长老,而是很多事,都有因果牵连,说话自然要留有几分余地,不能什么都说出来。 慕容长老也没多问,而是叮嘱道: “在宗门还好,到了外面,尤其是一些丹师面前,不要把这个丹玉显露出来……” 墨画想问为什么,但慕容长老已然一副婉约柔美,不再多言的神情,墨画也就识趣地没问,只是点头道: “嗯,我记住了。” 之后慕容长老,又给墨画添了几瓶常用的丹药,墨画便告辞离开了。 墨画离去之后,慕容长老怔忡片刻,神色中不知是羡慕,还是感叹: “的确是……福缘深厚的孩子……” …… 离开丹室,墨画一个人走在返回弟子居的路上。 慕容长老的话,盘桓在他心里。 “丹玉……” 莫非丹玉……是个好东西? 又或者说,冯爷爷送给自己的这枚“丹玉”,比较珍稀? 不然慕容长老,一位太虚门的三品丹师长老,不会特意过问自己身上这一枚玉佩的…… 墨画低着头,边走边想,半路却突然有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喊他: “墨师弟……” 墨画想着丹玉的事有些走神,没听到,又走了片刻,这声音便带了些嗔怪: “墨师弟!” 墨画愣了下,抬头一看,神情惊讶道: “慕容师姐?” 眼前一个身穿太虚门道袍,神态温婉,端庄貌美的女子,正是慕容彩云。 慕容彩云美眸轻轻剜了墨画一眼,“想什么呢?我喊你几遍,你都没听到。” 墨画不好意思笑了笑,刚想说什么,转头就发现慕容师姐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弟子。 而且还不是太虚门的。 她们一身彩裙,花团锦簇的,十分明艳,穿的是百花谷的道袍。 而他认识的花浅浅也在其中。 墨画有些意外,“浅浅师姐也在?” 花浅浅便一脸笑意地看着墨画,“墨师弟,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又在墨画身上逡巡了片刻,十分满意道:“身材高挑了一点点,穿衣服肯定更好看了……” 墨画神情警惕。 慕容彩云叹了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 墨画便转过头,问慕容彩云道:“慕容师姐,你们这是……” “我去看我小姑。”慕容彩云道。 “小姑?”墨画微怔,而后想了起来,“慕容长老?” “是。”慕容彩云点头,“我小姑是炼丹长老,精通各类丹药,浅浅她们想请教些炼丹上的学问,我便带她们过去,求小姑指点一下。” “哦。”墨画恍然。 慕容彩云说完,对另外几个百花谷的女弟子介绍道: “这便是墨画墨师弟,我跟你们提过,墨师弟阵法画得极好,你们若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画阵法。” 之后,她又给墨画介绍道: “这几位,都是百花谷的弟子,跟浅浅是一届的,算起来,应该都是你的师姐,这是花师姐,叶师姐,沐师姐……” 慕容彩云一一介绍道。 墨画便有些腼腆地行礼道: “各位师姐好。” 几个百花谷的女弟子,见了墨画,眼眸之中异彩连连。 “好俊秀可爱的师弟!” “竟然还精通阵法,阵法那么难学……” “真是人不可貌相……” 墨画:“……” “好了,好了,”慕容彩云道,“时候不早了,去晚了,小姑该怪罪了。” 几个百花谷的师姐,这才有些不舍地与墨画告别。 墨画稍稍打量了这几个师姐的样貌,各个肤白貌美,再穿上百花谷的道袍,站在一起,更是如花似锦。 墨画一时有些脸盲。 但有一个师姐,明显更好看一些。 墨画记得,她似乎是姓“叶”。 这位叶师姐鹅蛋脸,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眉眼带些哀愁,性格也更内向些,不太爱说话,平添一种高冷的气质。 墨画大概看了几眼,便和几个师姐挥手道别了。 这件事,他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数日后,年节还没过完,墨画还在画着阵法,便听到了一个噩耗: 这位百花谷的叶师姐…… 自杀了。 第七百九十七章 自杀 这条消息,是墨画从郝玄——最主要是郝玄的表兄,郝瑟处得来的。 郝玄的年末考核,考得很差。 尤其是剑法。 自从他打闷棍上瘾,就很少用剑了,时间一长,剑法就生疏了。 在天才如林的宗门里,剑法不进便是退。 郝玄因此在剑法上只得了个“丙”,虽然实际比墨画强一点,但在评级上,的确跟墨画差不多。 但墨画一俊遮百丑,阵法上一骑绝尘,其他方面,资质受限,也没人苛责他什么。 更何况他没家族,爹娘又没在身边,修行全靠自觉,也没人督促他。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爹娘在身边,得知墨画能在宗门如林的乾学州界内,在天才如云的太虚门中,得了个“一甲六丙”的成绩,也只会为他自豪。 毕竟他起点太低了,取得一点成绩,都不容易。 郝玄就不一样了。 他有家族,族中竞争大,要求严格,他爹娘对他的功课成绩,也极为看重。 他这个年纪的修士,宗门“功课成绩”,往往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因此郝玄得了个“丙”,简直跟天塌下来一样。 他爹娘,包括同一脉的长辈,都没给他好脸色。 郝玄这個年,过得战战兢兢。 他越发不想在家族里待了,于是便退而求其次,跑到太虚门里来“避难”了。 他对爹娘的说辞是: 没考好,很羞愧,想奋发图强,力争上游,所以留在宗门,努力修行,补习功课,过年就不回去了。 这个说辞,还是他特意请教“小师兄”墨画,才学会的。 而郝玄的爹娘果然也没反对。 他们不仅没反对,甚至觉得郝玄是“知耻而后勇”。 虽然这次考得差了,但知道努力,就为时不晚。 他爹娘甚是欣慰。 就这样,郝玄就留在太虚门,陪墨画过年了。 他平日也的确在修行,或是学学剑法,练练棍法,或是请教墨画阵法,并不曾懈怠,所以也不算对爹娘撒谎。 而临近年关,他爹娘到底还是关心这个“发愤图强”的儿子,便让他表兄郝瑟,特意回了趟宗门,来给他送点好吃的。 此时,郝玄正在弟子居里,跟着墨画学阵法。 郝瑟将大大小小,七八个枣红色镶边的食盒摆在了桌上,道:“郝玄,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说完他又向墨画行礼,“小师兄,过年好。” “过年好……” 墨画也还了礼,但神色有些迷茫。 他跟郝瑟不太熟,只记得太虚门同届里,似乎是有这么个弟子,但印象不深。 平日里,无论做宗门悬赏,还是进炼妖山猎妖,似乎都没什么交集。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想起来。 郝玄便道:“这是我表兄,姓郝名瑟,比我大一岁,但修道启蒙是跟我一起的,我们年龄相仿,修为也差不多,所以也是一同进的太虚门。” “哦。”墨画点头。 “郝瑟……” 就是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 郝瑟性情活泼,而且有些自来熟。 墨画不怎么认识他,但他却认识墨画。 毕竟整个太虚门,一届千余个弟子,也只有这一个“小师兄”。 世家过年,人太多,也太喧闹,繁文缛节也多。 郝瑟难得跑出来,暂时也不想回去,便和郝玄和墨画两人,一同在弟子居吃灵膳,喝灵酒,聊着天。 聊着聊着,郝瑟忽然神色落寞,叹了口气,道: “百花谷里,死了一位师姐。” 这句话来得很突然。 墨画正开开心心吃着鸡腿,脑袋不由便宕机了一会,“什么?” 郝瑟又重复了一遍,“百花谷里,一位师姐死了……” 墨画怔忡片刻,看着郝瑟,心中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问起好。 百花谷里,怎么会死了一个师姐? 你又不是百花谷的弟子……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再者说,百花谷里死了一位师姐,跟你有什么关系? 郝玄叹了口气,有些不愿启齿,但弟子居里,也没有外人,便道: “我这个表兄……毕生所愿,就是成为百花谷的弟子……” 墨画愣了下,“百花谷收男弟子么?” 郝瑟摇了摇头,失望道:“不收。” 墨画好奇道:“那你怎么成为百花谷的弟子?” 郝瑟肃然道:“正因百花谷不收男弟子,所以我此生的志愿,就是推动百花谷改制,让百花谷也收男弟子,退而求其次,收男修做长老也行。这样我从太虚门毕业以后,做不了弟子,也能将‘成为百花谷长老’,作为毕生的志向……” 墨画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千世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但这种改制,也是行不通的吧,怎么想百花谷都不可能会招纳男修,作为客卿长老的吧。”墨画又道。 “是啊,前途渺茫……” 郝瑟神色落寞,最后咬咬牙,“实在不行,我听说合欢宗,有一种逆转阴阳的功法,我……” 郝玄立马捂住他的嘴,“打住,表哥!再别说了!若是让舅舅或舅妈听到,他们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墨画也神色震惊,心生佩服。 某种意义上,这位兄弟也是个狠人。 但他也十分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去百花谷呢?” 郝瑟一本正经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理想’罢了,既然是人生理想,还需要什么理由?” 墨画竟无言以对。 一旁的郝玄便叹道:“我表哥资质其实很好的,但就是……有点不正常……” 郝瑟神情不悦,但也没反驳。 郝玄接着道:“……按理来说,他努力一点,家族再运作一下,他拜入四大宗也不是没可能,但因为他总是‘语出惊人’,族里怕他闹出乱子来,只能把他塞到太虚门,跟我作伴。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性子,还能看着他……” 原来如此…… 墨画点了点头。 郝瑟却“坚持己见”道:“四大宗算什么?若是能进百花谷,谁稀罕去四大宗?” 郝玄掰下一个鸡腿,递给墨画,“小师兄,吃鸡腿,别理他了。” “哦……”墨画接过鸡腿,啃了一口,忽而又好奇问道,“郝瑟……” 因为啃着鸡腿,咬字不清,墨画嘴里的“郝瑟”两个字,就变成“好色”了…… 郝瑟连忙纠正了一下: “是郝瑟,不是好色!” “嗯嗯。”墨画点头,接着问道,“郝瑟,你说百花谷有一位师姐自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郝瑟的神情,便带着伤感。 他身在太虚门,心在百花谷,所以一直对百花谷的事很上心。 “我经常在百花谷附近闲逛,所以也结识了几个百花谷的师姐……” “怎么结识的?” “被打了几顿,就认识了……” 墨画:“……” 郝玄觉得很丢脸,但还是解释道: “表哥他……因为有空就在百花谷周围闲逛,百花谷的弟子发现了,以为他图谋不轨,便揍了他几顿,之后误会解除了,也就算认识了……” 这是真的,不“打”不相识…… 郝瑟摆手道:“这都是小事,谁的人生,能没有一点小挫折。接下来才是正事……” 郝瑟喝了口酒,皱眉道:“年前我给几位百花谷的师姐送节礼,见她们神情不对,便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肯说,我再三保证,不会对外泄露,她们这才告诉我……” 说到这里,郝瑟又对墨画和郝玄道:“伱们也要保证,不能对外泄露,我才能告诉你们……” 郝玄和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郝瑟很满意,接着道: “师姐们说,年节的时候,大多数姐妹们都回家族过年了,也有路远,或是要补考,又或是有事耽搁的弟子,留在了百花谷内过年。” “过节那天,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火光亮起,一间弟子居,却突然起了火。” “火势并不大,留守的长老,很快就扑灭了火焰,火势没扩散,也没造成太大损失。” “长老起初有些生气,还以为是哪个弟子疏忽大意,离开前没关好丹炉,致使丹炉失火,酿成了火灾。” “可等到这长老,进了那间弟子居一看,这才神情大变。” “弟子居中,躺着一具焦尸。一个女弟子,就这样在过年的时候,活生生被烧死了……” 墨画目光一凝,“这是自杀么?” 郝瑟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百花谷那边查了,并没有其他人动手的痕迹,屋子里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位师姐一人。” “这件事甚至连掌门都惊动了。” “可百花谷掌门,连同一众长老,都没发现其他线索,最后一致推定,这是一桩自杀……” 郝瑟将他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墨画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不过这是百花谷的事。 墨画很忙,又要修行,又要上课,又要学阵法,还要去查水阎罗的事,这种事自然没空去过问。 更何况,百花谷不仅不收男弟子,也是禁止任何男修进入的。 他就算想过问,也过问不了。 至于这位大好年华,自焚身亡的师姐,他也只能叹了口气,在心中表示惋惜了。 郝瑟也神色伤感。 郝玄见气氛有些沉闷,便道:“不说这个了,这件事,百花谷那边自然会有交代,我们聊些其他事吧。” 郝瑟也点了点头。 他本来也是心中伤感,想找人聊聊,现在说了出来,心里便好受一点了。 而且,宗门弟子自杀,或是身亡,在乾学州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甚至还有一些男女弟子,不满家族从小定下的亲事,相约殉情,一起自我了断的事也有…… 人一多,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郝玄另找了个话题,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三人吃着肉,喝着酒,聊了一会,郝瑟就要回族去了。 临行前,墨画忽而一怔,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郝瑟,那个自杀的师姐,你知道是谁么?” 郝瑟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只知道这位师姐,似乎姓‘叶’……” 姓叶…… 墨画瞳孔一缩。 一张面容浮现在脑海中。 鹅蛋脸,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眉眼间带些哀愁,看着内向又有些高冷。 叶师姐?! 前几日,他才见过这位叶师姐,衣如花团锦簇,人更比花娇艳,仅仅过了数日,便这么突然就死了? 墨画皱眉。 “会不会是自己猜错了……不是那位叶师姐?” 百花谷里,也未必就这一个姓“叶”的师姐,自杀的是其他人也不一定。 但话是这么说,墨画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这件事,墨画到底没放下。 几日后,他向慕容师姐求证了一下。 慕容彩云神色错愕,“你听谁说的?” “一个偶然结识的,与百花谷有一点交集的朋友说的。” 墨画没把“郝瑟”的名字说出来。 慕容彩云的神色,便有些惆怅,她轻轻叹了口气,“没错,是锦儿妹妹……” “锦儿?” “就是你说的叶师姐,她姓叶,单名一个‘锦’字,也就是……”慕容彩云的神色,有些痛苦,“百花谷里,自杀的那个女弟子……” “真是自杀么?”墨画皱眉。 慕容彩云微微颔首,“百花谷那边查了,应该是自杀,至于是什么原因,就很难说了……” “有说是家族逼迫她嫁人,有说是修行压力太大,也有说,她是为情所伤,想不开了,所以自行了断了。” “但这些都是流言,是真是假,也不好判断。” 墨画却有些疑惑,“家族逼她嫁人?她这么早就要嫁人了?” “是,”慕容彩云道,“叶家是三品家族,在别的地方,或许算是大家族,但在乾学地界,只能算中等偏下的中小家族。” “这等家族,活在大世家的夹缝里,想更进一步很难,但退后一步,却很容易,而且一旦退后一步,很有可能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因此,像叶家这等家族,危机感很强,更擅长逢迎,也不得不到处攀附。” “族内容貌美丽,资质出众,还能拜入大宗门的女子,早早就要被物色婚事了。” “婚可以不结,但亲事一定要定,而且都是越早越好,这样才能……” 慕容彩云有些说不出口。 墨画便道:“……才能卖个好价钱么?” 慕容彩云眼眸微怔,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 “是。” 家族内的婚姻,无论大世家,还是小家族,大多都是一场“买卖”。 墨画不由得想起了很早之前,在通仙城内,听安小富聊起的世家“八卦”。 还有大概率是跑到小仙城“避婚”的张澜叔叔,不由心中感慨。 看来家族内部,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墨画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会百花谷叶师姐自杀的消息,可慕容彩云知道的也不多,大多数消息,跟郝瑟说的差不多。 唯一一条新的线索,只有叶家。 “叶家……” 墨画轻声念叨了一句,莫名觉得,“叶”这个姓氏很熟悉。 但自从进了乾学州界,他接触到的家族和修士太多了,很多大世家和小家族,甚至用的是同一个姓氏,祖上还是同源,枝叶繁茂,渊源复杂。 墨画是散修出身,涉及这些庞杂的家族姓氏,思绪不免有些混乱。 一时半会,他也想不起,自己是不是接触过哪些姓“叶”的修士,或是家族。 “对了,慕容师姐,”墨画最后问道,“这个叶家,位置在哪里?应该不在乾学州界内吧。” “嗯,叶家是三品家族,没资格在乾学州界立足。至于在哪……” 慕容彩云皱了皱眉,“你等等,我查下看看。” 她自一个金丝凤纹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舆图,翻找了一会,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一个地方道: “在这里……烟水城。” 墨画瞳孔陡然一震。 “烟水……城?” “是。”慕容彩云点了点头,“烟水城是一座三品仙城,位居烟水河畔,烟水河自城中穿流而过,因此得名‘烟水城’。” “叶家在烟水城中,也是排名前列的家族……” 慕容彩云说完,见墨画神色有异,便问道: “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 墨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他默默将“烟水城”三个字记下了,而后向慕容彩云道了谢,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了弟子居,墨画坐在书桌前,眉头皱得更紧了。 烟水城…… 叶家,叶师姐,百花谷。 自杀…… 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很大的问题。 但线索太少了,又有些理不太清。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 他与“叶师姐”,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本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这还是百花谷内部的事。 但现在,涉及到“烟水河”这三个字,就有点不一样了…… 要想办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怎么查呢?” 百花谷,他肯定是进不去的,也没法查。 唯一的办法,是从烟水城的“叶家”下手。 “抽空去趟烟水城看看吧……” 墨画心里默默道。 几日后,年节彻底结束,太虚门又“开学”了。 新的学年又开始了。 这也是墨画在太虚门的第五年了。 刚开学,事情比较多,长老们要开始授课,弟子们也要收心,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墨画花了七八日处理了琐事,宗门生活也就进入了正轨。 很快,便到了第一个旬休。 墨画便决定出发,前往烟水城了。 不过在去烟水城之前,他想先顺道,绕点远路,去一趟枯山的破庙,看看黄山君。 毕竟好久不见了,他都不知道黄山君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香火供奉,破庙坏没坏等等。 当然,他也要顺便问些东西,比如神明之道,还有…… 神念化剑。 第七百九十八章 眼眸 枯山,幽深静谧。 日光透过深林,剪成碎影,铺在地面,明媚又清凉。 山阶之上,落叶成堆,踩上去软绵绵的。 人迹罕至的山中,透露着一股别样的幽趣。 墨画踩着山阶上的落叶,又来到了破庙中。 破庙之内,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破旧。 屋顶依旧漏雨,四壁依旧漏风,供台上一无所有,连馊馒头都没,只有陈年的雨水,沉在碗底,脏兮兮的。 黄山君的泥像一脸苦相。 人穷了,日子不好过。 山神穷了,日子也一样难熬。 墨画进门的瞬间,烟气模样的黄山君就从泥塑之上,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对墨画作揖,脸上挤出笑容: “小友好……” 墨画也一脸开心,对它招手: “山君,好久不见了,你想我了没?” 我想你个大头鬼。 一点也不想…… 你不来,我难得清静。 黄山君心道,脸上却笑容更甚,乐呵呵道: “这是自然,许久不见小友,甚是想念,甚是想念……” 墨画点头,很是满意。 黄山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怪不得从前几日开始,它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原来是这个“小瘟神”又要来了。 但没办法,庙在这里,它又跑不掉,只能认命了。 墨画目光从破庙中一扫而过,有些同情黄山君的苦日子,便将自己准备好的鸡鸭鱼肉等供品,摆在了供桌上。 黄山君尽管不喜欢墨画来,但这些鸡鸭供品,它却拒绝不了。 枯山人烟寥寥,没人上供,他饿得只剩一条虚影了。 哪怕知道墨画“来者不善”,它也无可奈何。 墨画摆了供品,又问道:“对了,山神是不是要吃香火的?” “是……”黄山君欣慰道。 “那正好,”墨画道,“我还给你带了一支香,你等等我给你点上。” 黄山君的香炉,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原本是铜色,裹上了一层黑色的泥污。 墨画将香炉洗了洗,然后重新放了些谷物垫底,撒上一层香灰,然后点了一支香,插在了香炉里。 可就在墨画亲手将香火,插进香炉的瞬间。 黄山君只觉胸口被一个大铁锤狠狠撞了一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它立马失声惊叫道: “别!” 墨画的上香的动作停住了,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黄山君,“你不要香火么?” 黄山君的心口,仍惊颤不已,眼底残留着惊悸。 适才那一瞬间,他吓得神魂都要散了。 仿佛这一缕香火,重如泰山,压得它喘不过气来,它根本承受不起。 什么意思…… 这小友的香火……他吃不起?! 黄山君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 “小友的好意,小神心领了,但香火就先算了。饿太久了,吃点供品就行,香火不能吃,不然会撑坏了……” “撑坏了?”墨画不解,嘀咕道,“神明也能撑坏了?” 不过不吃就算了。 可能是穷惯了,突然吃顿饱饭,所以不能吃太好。 墨画点了点头。 “那你吃供品吧。” 黄山君作揖道:“多谢小友。” 于是破庙之中,泥塑之上,黄山君缓缓飘出,降临供桌之上,开始享用墨画摆上去的供品。 他吃着,墨画也不能干看着。 他也从储物袋中,取出为自己准备好的“零食”,跳上供桌,跟黄山君并肩坐着,一起吃着。 黄山君一边吃着供品,一边偷偷打量着墨画。 他这才发现,墨画与之前相比,又不一样了。 气息内敛,神念浑然,让他心生亲近,但隐隐又透露着一股“威严”感,让他心生畏惧。 黄山君暗自心惊。 他没记错的话,这才一年啊…… 一年不见,这小小少年,竟仿佛又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更离谱的是,墨画的神识,明显更强了。 只是究竟有多强……黄山君一时倒有些拿不准。 人的神识,大多封存在识海中,外放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筑基修士不能元神出窍,若要窥视其神识的本相,要么引其入梦,要么侵入其识海。 黄山君悄悄瞄了墨画一眼。 “引其入梦,或是侵入他的识海?” 这念头一浮现,他就立马给掐灭掉了。 人一作死,必死无疑。 神也是一样。 “做人要本分,做神也是一样,我已经今非昔比了,要更‘安分守己’……” 黄山君心里默念道。 而后它便心平气和,开始吃起供品来了。 墨画吃得快,狼吞虎咽的,黄山君是山神,要摆架子,所以吃得慢,慢斯条理的。 墨画吃完,没事干,就开始问黄山君: “山君,我能问伱点神念化剑的事么?” 黄山君斯斯文文吃着鸡腿,闻言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问过了么?” 墨画点头,“是问过了,但我最近想到了一些其他问题。” 之前他神念化剑一点不会,是纯粹的外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会了一点化剑诀,一只脚勉强算跨进了门槛,有了基础的领悟,问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了。 黄山君不想答。 尤其是关于“神念化剑”的事,这是它一辈子的痛。 但吃人嘴短,它不好拒绝。 更何况,墨画身上的威严感越发重了,它有点不敢不答。 “小友请问,小神知无不言。” “嗯。”墨画点头,便将自己早早琢磨过的一些问题,拿来问黄山君了: “山君,神念化剑,一定要用剑么?” “这是自然,不然怎么叫神念化‘剑’?” “我的意思是,将神念化成‘剑意’之后,一定要依附在剑气,或是灵剑之上,才能施展么?直接用行么?” “这……”黄山君迟疑,有些为难道: “我又没学过,倒也不知道这么清楚,但与我交战的那个剑修,的确是以剑承载剑意的。” “况且,不依赖剑气或灵剑,施展剑意,即便可行,那也得将神念化剑之法,修到极高深处才行……” “你若一开始入门,什么都刚学,剑诀都还不纯熟,便考虑不依赖剑法,直接催动神念剑意,不就跟还没学会爬,就要学会跑一样么?” 墨画恍然,“这倒也是……” 剑气和灵剑,就像拐杖。 有了拐杖,才好去驾驭剑意,催发神念化剑的法门。 修到深处,剑道炉火纯青了,才能考虑丢了拐杖,单纯靠神念剑意杀伐。 而且即便如此,真正遇到强敌,也不能单纯依赖剑意。 还是要将灵剑,剑气与剑意三者融为一体,才能发挥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最大威力。 “太虚神念化剑,要以‘剑’作为媒介……” 墨画低声念叨道,而后又问: “那不以剑作为媒介的话,神念化剑是什么样的?是像这样么……” 墨画并指,隔空帅气地比划了一下。 “……手一指,‘嗖’地一下,神念化剑就飞过去了,跟御剑一样?” 黄山君摸了摸下巴,“应该也不是……但我记不清了。” “你好好想想,”墨画道,“多回忆一下,就是你被神念化剑砍的时候,到底是個什么场面。” 黄山君:“……” 这孩子,总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于是它忍着心痛,尽力回想了一下,将那场不愿回顾的死战,又从几近尘封的记忆中翻了出来。 一点点往事在心中泛起。 黄山君气势为之一变,似乎不再是一个落魄的小山神,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不可测的威势。 黄山君缓缓道: “那一战,我被邪念污染,神智大失,与那剑修高人死战,几乎是凭本能厮杀。” “而当年那剑修,一身本事,也的确靠的是一把性命相修的古老宝剑。” “他的剑意浩浩荡荡,浑若太虚,融于古剑之中,锋芒至极,凭凡人血肉之躯,修士剑道法门,便能杀伤我这尊神明。” “这剑诀我不熟,但从与其交手的经历看来,神念化剑真诀本身,依旧算是一类特殊的剑诀。只不过是在剑上,附着了神念化生的‘剑意’,施展之时,还是必须与‘剑’有关。” “甚至从外面上看来,就是普通的剑修在用剑法。” “只有神明,或是精通神念之道的修士,才能看出此中的厉害……”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剑法么……” 这算是他弱项中的弱项了。 虽然他的御剑很厉害,但墨画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御剑”徒有其表,本质上并非剑法,而是一种“神念御物”之法,只不过看着像是御剑罢了。 “倒也不是……” 黄山君皱眉道。 墨画一怔,“什么意思?” 黄山君又尽力回想了一下,目光肃然,这才诧异道: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与那剑修交手时,凶性大发,曾一巴掌将他的古剑拍飞过。” “那剑修古剑脱手,没了剑为依仗,当即落于下风。我想趁机赶尽杀绝,向其扑杀而去,恰在此时,那剑修眼眸一亮……” 墨画一惊,“眼眸?” “是,”黄山君点头,“……眼眸一亮,眸中恍若有剑光凝聚,无比锋利,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双目刺痛,周身神念有被万剑凌迟的痛楚……” “而趁此空隙,那剑修以神识御剑,将古剑召回手中,重整态势,又与我厮杀了起来。” “但这眼眸之中凝聚剑光的招式,他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用了这一次。此后我与其死战到底,拼到彼此油尽灯枯,他也不曾再施展过。” “也就是说……”墨画目光一亮,“神念化剑真诀,即便不用剑,也能用‘眼睛’来施展杀伐剑意么?” 黄山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看那人用过这一招,但也仅此一次而已。” “甚至这是不是神念化剑真诀的招数,我都不清楚……” 但墨画不管黄山君怎么说,已经自顾自顺着这条思路考虑下去了。 眼眸,剑光,杀伐…… 但他又有些不明白,便问黄山君: “为什么是眼睛呢?不是嘴巴,鼻子,或者耳朵?因为眼眸是神识之窗?” 黄山君点头道:“不错,修士的神识,存于识海,可通过外放感知身外,而一个修士,神识外放最强的地方,就是眼眸。” “人的眼,便是神念的门窗。” “反过来说,修士神识的破绽,其实也在于眼眸。” “一些鬼魅邪祟,喜勾人神魂,或以魔音惑耳,或以妖香诱鼻,但最防不胜防的手段,还是眼中色相。” “有些鬼魅,你只要看它一眼,魂就被勾走了。” 墨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默默记下了,决定回去试试,看自己的眼睛里,能不能练出剑光。 若能放剑光,就连“剑”都省了。 墨画还想再问下其他神念化剑的事。 只是任他再怎么“逼迫”黄山君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都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黄山君可怜兮兮的。 墨画也不好再勉强了,于是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山君,神明走的路,到底是什么?” 神明秉道而生,虽然长寿,但并不能长生。 既然不能长生,肯定也要得道问仙,方能真正与天地同寿。 那这么一来,神明也要修“道”? “神明修的道,又是什么‘道’?” “神念进阶,不断质变的道么?” 黄山君道:“修士的说法,我倒不清楚,但按照神明的传承来说,所谓的神念质变,是指神念进阶,不断‘合道’的过程,也就是指……‘道化’。” 道化?! 墨画神情一震。 他忽然记起,自己之前吞噬神髓,将神性与人性融为一体,似乎从冥冥中得到了什么“启示”,脑海中便近乎本能地浮现出了这一个词: “神念道化!” 这四个字,仿佛刻在“神髓”中一般,随着对大道的领悟,自然就出现了。 恍若是一种…… 神明的传承? 而且不止如此…… 墨画隐隐约约又记起,很早之前,在一片荒山中,自己坑杀过一个黑衣人贩子头领。 这头领身上,寄生着一只与大荒邪神有关的羊角妖魔。 这妖魔应该是具神骸,它似乎跟自己说过这样一番话: “……你有了神念道化之基,可为何神髓如此淡薄?” “为何没有‘食祀’的迹象?” “为何人性充盈,而神性微末?” “这不可能……” 他当初听这些话时,对神明之道知之甚少,对这些名词,也一概不知所以一时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将一切连起来,墨画有点明白过来了…… 所谓的神明之道,便是将神明自身的神念,进行“道化”的过程? 那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神识进行了道化? 墨画皱了皱眉头,喃喃道: “……神识道化?” 黄山君听到后,却摇头纠正道:“不是‘神识’道化,是‘神念’道化。” 墨画一怔,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区别么?” 黄山君道:“修士的神识,才叫‘神识’,此外世间一切念力,都叫‘神念’,而诸般神念之中,尤以神明为尊。” “神明的神念,才能‘道化’,所以叫‘神念道化’,修士的神识不行。” 墨画悄悄问道:“没有例外么?” 黄山君笃定地摇头,“人是人,神是神,若有例外,岂不是人神不分了?这不符合大道的法则……” 它说完,看了墨画一眼,忽而一愣。 墨画身上种种古怪的迹象,一点点浮上心头…… 黄山君心中猛然一跳,“你不会是……” 墨画一脸无辜,“我什么?” 黄山君愣了下。 他什么? 他一个凡人,神念道化了? 不……这应该不可能,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它活了这么久也不曾听过。 究其根本,肉体凡胎的修士,到底怎么才能进行神念蜕变,完成“道化”? 这里面不仅需要海量的神识,需要神念的质变,需要对“道”的领悟,还需要珍稀无比的“神明之髓”…… 即便是神明,想进一步“道化”,都困难重重。 更别说一个小小修士了。 黄山君放下心来,叹道:“没什么。” 是自己想多了…… 墨画眨了眨眼,不敢多问了,害怕再问问,自己就露馅了。 别看黄山君落魄成这样,但它活得久,阅历还是极丰富的,自己多说点,它指不定就能猜出来了。 “神识道化”这种事,墨画也不知道其中利害。 万一是某种十分不得了,不能泄露,不能让任何人,甚至任何神知道的可怕禁忌。 一旦泄露出去,便会引起天大的杀身之祸。 而黄山君又猜到了…… 那自己没办法,就只能灭口了! 墨画叹了口气。 他也没几个神明做朋友。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 黄山君突然觉得阴风吹过,脖子凉飕飕的。 它情不自禁看了眼墨画,有些忐忑道: “小友,你莫不是……” “没什么。”墨画笑着安抚道,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接下来还有事……” 黄山君只觉如释重负。 似乎刚刚悬在自己脑袋上的一把血淋淋的铡刀,就这样撤去了。 “小友,慢走!”黄山君笑道。 墨画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可一只脚跨到门外,他忽然又回了头,看向黄山君。 黄山君心头一紧,讪笑道:“小友,还有什么事么?” 墨画左右打量了一下,问道:“山君,你这庙太破了,要我找人修一下么?” 黄山君神色微凛,连忙道:“小友的好意,山君心领了,但这庙宇虽破,漏风又漏雨,我却住习惯了。” “俗话说,大庙供大神,小庙供小神,这破庙刚好供我这尊落魄的小山神。” “哦……”墨画点了点头,看向黄山君的目光忽然一凝,缓缓道: “山君,你……是在躲着什么东西么?” 此话一出,黄山君脸色瞬间一变。 第七百九十九章 血祭 黄山君脸色一变,但也只是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一脸尴尬地对墨画笑道: “小神如今落魄了,自然什么都要躲。” “怕路过的修士,拆了我的泥塑;怕山里的狼虫,抢了我的供品;怕不知哪里来的鬼怪邪祟,污了我的庙宇,占了我的道场……” “这庙宇建在深山,破旧点还好,但凡精致华贵些,肯定就遭人觊觎了。” 黄山君说到这里,一脸苦涩。 墨画默默看着黄山君,没有说话。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黄山君在说谎。 不过墨画也不怪它。 做人也好,做神也罢,谁没有点难言之隐呢? 自己身上的秘密,可比黄山君多了去了。 好朋友要做长久,一定要互相留有余地,给对方保留秘密的空间。 它既不说,就不勉强。 反正躲在破庙里餐风饮雨的是它,又不是自己…… 墨画又深深看了黄山君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对。” 黄山君正被墨画一双深邃的眼眸,看得浑身发毛,心中忐忑不已,听闻此言,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墨画抬头看了眼破庙,沉思片刻,又道: “山君,你这样不好躲吧,要我帮你么?” “帮?” 黄山君一愣,不明白墨画什么意思。 “你怎么帮我躲?” 墨画道:“我学了点新阵法,可以遮蔽神念感知,画在神像上,你躲在里面,就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了。” 黄山君十分意外,但也不想拂了墨画的好意,拱手道: “那便多谢小友了。” 墨画在四周端详了一会,道: “庙上的泥塑,一进门就能看到,太显眼了,画了阵法也没用,山君,你还有其他用来藏身的雕像么?” “这……”黄山君沉默了一会。 墨画眼睛一亮,“庙后的那个小狗,你喜欢藏在里面么?我……” 黄山君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为了躲墨画,而寄身藏在小狗雕像上。 这种糗事,它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 它再落魄,也是一个山神,山神也是要面子的。 黄山君看了眼墨画,犹豫再三,这才咬牙道:“小友,你随我来。” 墨画神情微动,点了点头。 黄山君自泥塑之中,悠然飘出,领着墨画离开破庙,来到了庙后一处悬崖边。 “悬崖?” 墨画看了看黄山君。 黄山君有些不好意思往下指了指,“下面有个山洞,小友这边请……” 黄山君往悬崖边走。 墨画跟着过去,这才发现,悬崖边老藤丛生的地方,遮掩了一个陡峭的石阶。 顺着石阶往下,数丈的地方,有一個山洞。 山洞不大,而且很浅。 墨画进了山洞,这才发现,洞中还藏着一尊神像。 这神像高大端庄,面容狭长,眼眸威严,与黄山君有几分相像,且神像全身,由精铜铸成,一些地方还镀了一层金,比起破庙中的那个泥塑,不知强了多少。 墨画有些吃惊,看向黄山君,“这不会是你本命神像吧?” 黄山君笑笑,没有说话。 墨画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 黄山君再怎么信任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它的本命神像。 除非它脑子坏掉了。 人靠衣装,神靠金装。 这个神像,应该是它私藏的宝贝,用来“撑面子”的。 当然,遇到危急,也能用来“藏身”。 “行,那我替伱画阵法了?”墨画问道。 黄山君作揖道:“有劳了……” 墨画取出纸笔,开始在黄山君这尊“金装”神像的周边,一笔一画地画上阵法。 黄山君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好奇,墨画到底会为它画什么阵法。 可看着看着,黄山君的脸色又变了。 “这……” 它身子一颤,犹豫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小……小友,这……这莫非是……神道阵法?” “是。”墨画点头。 真是! 黄山君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瘟神,怎么连神道阵法也学会了? 不得了了…… 那以后他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 他给自己的神像上画神道阵法是什么意思? 黄山君脸色一僵,心里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 人心叵测,果然修士根本不值得信任。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将这神像的位置说出来…… 黄山君脸色发苦,十分无奈,只能求饶道:“小友,手下留情!别把我这神像给封了啊……” 封了这尊神像,它就没退路了。 墨画疑惑道:“谁说要封你了?” 黄山君一脸幽怨。 墨画便安慰它道:“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用神道阵法,封住你的神像,然后留个口子,让你自由进出,这样一来,神道阵法反而会成为你藏身的依仗,替你遮掩气息。” “将来你若遇难,就往里面一躲,别人,甚至是其他邪祟,都未必能发现你。” 黄山君愣了一下,心中恍然大悟。 它没想到,原本用来与神明抗衡的“神道阵法”,竟然还能有这种用法。 不过细想也是。 正常的神明,堂堂正正受着香火,不必东躲西藏,也就不用靠这种方法栖身。 而堕入邪道的神明,又与神道修士敌对。 神道阵师自然会想办法,将其彻底封印,不会留下一丝破绽。 将“封印”的阵法,转而用来“藏身”,倒真的是奇思妙想。 黄山君心中赞叹,又看了一眼墨画,心中十分好奇。 也不知他这神道阵法,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黄山君想问,但很识趣地没问。 以这小修士的精明,估计也不会告诉自己。 墨画画完后,果然在神像后面,留了一道阵法缺口,对黄山君道:“你进去试试……” 黄山君皱眉。 它是神明,对这类克制神明的神道阵法,天然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 更何况,这副阵法,还是出自摸不清底细的墨画之手。 一旦进去之后,被他封了进去,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但被墨画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黄山君心中又有些惭愧。 罢了…… 它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化作一缕白烟,颤颤巍巍地,钻进了神像之中。 进了神像之后,四周的阵法,仿佛如狭仄的山壁一般,让它有些窒息和难受。 它有一种预感,一旦此时墨画封住了阵法的缺口。 自己就会被困在这神像之中,受阵法封印,永远不能得见天日了。 黄山君心中惴惴不安。 好在过了一会,墨画便道:“怎么样?” “还……还行……”黄山君道。 “嗯。”墨画点头,“那你出来吧,平时没必要进去,真遇到什么危难了,再进去躲躲。” 他也不知,黄山君寄身破庙中,到底在躲什么东西。 但多留个手段,总归有个退路。 黄山君化作青烟,从封印中飘了出来,顿觉压力骤减,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向墨画作揖,诚心道: “多谢小友。” “行了,我该走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墨画摆了摆手,便自山洞中离开了。 黄山君将墨画送到破庙门口,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最后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道: “乾学州界,有尊邪神……” “这个邪神,是不是长着羊角?”墨画问道。 “是……”黄山君点头,而后突然一愣,“你……你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我还见过了,甚至都“吃”过了…… “你怎么知道的?”黄山君有些震惊。 墨画道:“我在附近州界,遇到过几只小邪祟,他们似乎便是这邪神的爪牙。” 黄山君神色错愕地看了眼墨画,问道: “那你没事吧?” 墨画笑道:“没事……” 黄山君点了点头,心想也对,神道阵法都学会了,几只小邪祟,应该也难为不了这“小瘟神”。 黄山君沉默片刻,神情严肃道: “爪牙不可怕,可怕的是这邪神……” “这尊邪神,沉眠许久,十分古老,而且邪念滔天,如今的实力,恐怕不足全盛之时的千分之一,一旦祂苏醒,哪怕只孵化一具神胎,对世间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墨画闻言,神情也沉了下来。 黄山君虽然现在落魄,但曾经也“阔”过,眼光见识还在。 它这么说,那便意味着,这位大荒邪神的真身,很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恐怖得多。 尤其是,祂可能正在“苏醒”……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么?”黄山君又道。 墨画本想问,说过的哪些话? 他见了黄山君很多次,也说了很多话,哪来还记得,黄山君指的是那些话。 但他结合前后语境,皱眉一想,忽然便想起来了。 “你是说,‘乾学州界,非久留之地’么?” “不错,”黄山君叹道,“我之前说,让你在宗门修行,修到筑基后期便离开,即便耽搁了些年月,也别超过十年。十年之内,应该还来得及……” “可现在看来,有些危险了。” 墨画微怔,“什么意思?” 黄山君仰起头,望着看似晴空万里的天空,眉头紧皱: “最近不知为什么,邪念突然变得躁动了,似乎有人在暗中布局,逼得那尊邪神,不得不加快了进度,如今看来,可能撑不到十年了……” “有人……在暗中布局?”墨画也皱起眉头。 谁啊,这么厉害? 竟然能逼得邪神加快计划? 墨画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一跳。 黄山君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我自己吧? 我逼邪神? 不至于吧…… 墨画沉默片刻,又悄悄问黄山君: “山君,你说的邪神的阴谋,具体究竟是什么?祂若是要复苏,又必须要做什么?” 黄山君面色纠结。 “不能说么?”墨画问道。 黄山君叹了口气,“具体的阴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但凡古老邪神复苏,都必然伴随着一场……” 黄山君神色肃穆,声音冰冷,“……盛大的血祭!” 墨画瞳孔一缩。 盛大的……血祭! 就在乾学州界?! 黄山君看向墨画,沉声道: “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倘若真是如此,血祭一旦开启,生灵涂炭,万物凋零,小友……你自己多珍重。” 墨画眉头紧皱,“可是……乾学州界,那么多四品乃至五品的世家和宗门,诸多老祖坐镇,怎么会发生血祭这种事?” 黄山君摇头,“这个,小神便不清楚了。” 墨画不知它是真不知道,还是顾忌什么,所以不能多说,便也只点了点头,拱手道: “多谢山君,我记住了。” 之后墨画便告辞了。 黄山君目送墨画离去,但临行前,最后还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人性的恶,便是邪神,最好的饵食……” 墨画神色怔忡。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墨画脑海,一直到他离开枯山,坐上前往烟水城的马车时,都不曾释怀。 “人性的恶,是邪神最好的饵食……” 黄山君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又或者,是它根据自身过往,发出的感慨? 墨画心中默默沉思着。 还有……盛大的血祭? 小范围的血祭,或许会存在,但献祭一整个乾学州界,如此大规模的血祭,以墨画的认知,怎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而且,黄山君只说,古老邪神的复苏,都必伴随着一场盛大的血祭。 也没说这个邪神,就一定是大荒邪神。 祂复苏的地点,也未必就会选在乾学州界。 而很有可能,是在……大荒? 墨画摇了摇头。 “算了,先不考虑这些了……” 这种邪神的大阴谋,不是自己目前能涉足的。 自己挺多也就只是偷了祂一点点权柄,吃了祂一点点妖魔,毁了祂区区几个祭坛而已。 还都是二品的。 对不知是几品,但肯定品阶很高的大荒邪神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还是要把时间和精力,用来努力提升自己…… 墨画心中默默道。 之后他便开始专心打坐,闭目养神。 马车也载着他,悠哉悠哉地向烟水城驶去。 一路无事。 到了烟水城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打听了一下叶家的位置,确定了方位,径直到了叶家门前,却发现叶家戒备森严,杜绝一切非本家的修士进入。 墨画混不进去。 贸然打听,估计也不太好,会被当成“可疑修士”。 而假如叶家真的有猫腻,还可能会打草惊蛇。 墨画又在墙外,绕着叶家走了一圈,端详了一下阵法。 大体的阵法格局,他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叶家是三品家族,府邸之中,也布有不少三品阵法,以墨画如今的阵法水准,还不太好处理。 解二品阵法撬墙角,倒是有机会混进去。 可一旦被发现,那就麻烦大了。 墨画转了两圈,没找下下手的机会,见天色已经晚了,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吃面。 面馆朴实无华,就叫“王记面馆”。 店面不大,店家只有一人,是个精神矍铄,还有些碎嘴的大婶。 这个面馆,也是墨画逛了两圈后特意挑的,看中的就是店家大婶“碎嘴”,喜欢唠叨的这个优点。 此时天色已晚,饭点过了,吃面的也没几个。 墨画喊了声“姐姐”,把这大婶乐开了花,不仅多给墨画加了面,还额外送了两份咸菜。 之后两人闲聊了一阵,墨画便不露痕迹地问起了叶家的事。 有些事,外人不易探听,但这些生长在市井里,听惯了流言蜚语的散修却一清二楚。 墨画与店家聊了一会,心中便大概有数了。 叶家在烟水城,风评并不好。 对下,他们欺压散修,横行乡里,虽不至于太过分,让道廷司问责,但明里暗里,也遭人不齿。 对上,他们谄媚攀附。 家族内部,弟子关系也并不和睦。 而且,叶家还有一件事,是出了名的,就是“卖女儿”。 “他们叶家,为了趋炎附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去年便将一个二十多岁的家族嫡女,嫁给了不知哪个宗门中,一个快三百岁的,丧偶的长老。” “这种事,也就他们叶家做得出来……” 店家大婶嫌弃道。 墨画目光一动,忽而压低声音,小声道: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像这个叶家嫡女,后来不甘受辱,自杀了……” 店家一愣,“自杀了么?没啊……” “没自杀么?”墨画装作一脸困惑。 店家也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是没自杀,我没听别人说过。” 墨画嘀咕道:“难道我记错了,自杀的不是这个?叶家……还有其他人自杀么?” “自杀……”店家摇头,“最近没听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再难,也得慢慢熬着,不到万不得已,谁没事会自杀?” “是么……”墨画目光微凝。 “不过也说不准……”店家又道,“叶家多行不义,就算死了人,也会藏着掖着,估计不会让别人知道。” “为了攀高位嫁出去的姑娘,若受人凌辱,自杀身亡了,叶家估计不但不会声张,怕是还会再选一个女子,往这火坑里送……” “姐姐,这种事很多么?”墨画问道。 “谁知道呢?” 店家大婶情不自禁,又给墨画加了一勺子面。 “叶家就是嫡系的公子死了,一般也不会声张,谁知道暗中坑死了多少人……” “嫡系的公子死了?” “是啊,”店家大婶道,“去年,还是前年来着,他们叶家公子,去花天酒地,就死在烟水河上了……” 墨画瞳孔微缩。 叶家公子,花天酒地,死在烟水河上…… 第八百章 胭脂舟 墨画小声问道:“花天酒地……是怎么个花法?” 店家刚想开口,抬头看见一脸白嫩清秀的墨画,便摇头道: “不是什么好事,少儿不宜,你是个好孩子,别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墨画有些不大开心,又问道,“那……这位叶公子,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店家撇了撇嘴,“听说是沉船了,一船六人,全部溺水,被水里的水妖啃得面目全非……” 墨画目光微凝,心道果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沉船了呢?”墨画疑惑道。 店家大婶迟疑片刻,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道: “哪有那么简单,这些世家公子的圈子,乱得很……” “这叶公子是个纨绔,平日里行迹也不检点,铺张好色,这次听说是与别的公子争风吃醋,被人记恨上了,有人暗中雇人,将他的船弄沉了,将一船的人都淹死了。” 店家大婶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得罪了谁呢?”墨画问道。 店家大婶摇了摇头,“这谁知道。” “叶家也没追究?” “他们不敢,”店家道,“叶家在这烟水城,倒是有头有脸的,但放在整个乾学地界,就算不上什么了。那位叶家公子,在烟水城周边,还能算個‘公子’,但跟其他大世家里,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人一般的公子比起来,怕是连跟班都不如……” 墨画闻言,心中也有些感慨。 世人分高低贵贱,互相倾轧。 将别人踩在脚下的人,终究会被更高处的人踩在脚下。 叶家正是如此。 不知不觉,墨画的面吃完了,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便付了账,顺便多给了两枚灵石。 店家大婶推托不过,便热情洋溢地送墨画离开了,还说了一大堆好话。 离开之后,墨画又在附近逛了逛,晚上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期间也打听了一些消息,但用处不大,而且很多明显都是流言,当不得真。 到了次日一早,墨画吃完几个大包子,便雇了辆车,离开烟水城了。 旬休只有两天,时间有限,他也耽搁不起,只能先回宗门了。 不过回宗之前,墨画想着顺路,再去一趟小渔村。 自从经历过血色渔村事件,拆了河神庙,杀了堕化的河神,吞了邪神的一尊化身之后,墨画就再也没去过小渔村,也不知村里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正是上午,阳光明媚。 烟水河波光粼粼,草色葱翠,河水潺潺流向远方,像是一条翡翠绸带。 景色很美,但墨画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仿佛这唯美的河水里,藏着看不见的污垢。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墨画便到了小渔村。 刚到村口,便有不少渔修与他打招呼,“小公子好!” “小公子来了!” “好久不见了……” 墨画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不一会儿,老于头也过来了,见到墨画,千恩万谢,一直喊恩公,还道: “快到晌午了,恩公若不嫌弃,到我们家喝点鱼汤。” 喝鱼汤……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他倒也没拒绝,这次到小渔村,就是找老于头问些东西的。 到了老于头家,他家里还是那个破旧的院子,好在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烟火气也足。 一进门,老于头便喊来两个孙子,“小顺子,小水子,来,给恩公磕个头。” 小顺子和小水子一点也不含糊,扑通一跪,哐哐就磕了两个头。 墨画拦都没拦住。 “不用这么客气……” 墨画无奈道。 老于头却很固执,“你救了这两个孩子的命,他们修为低,没本事,报答不了什么,磕两个头算什么?” 两个孩子磕完头,站了起来,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墨画。 墨画也打量他们一眼。 这两个孩子,墨画第一次见时,还是在烟水河边,他和程默几个,蹲点抓过江龙时遇到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那时这两个孩子虽小,也只有炼气修为,但已经很懂事了,知道帮大人的忙。 破庙的时候,两人被当成祭品,献祭给了邪神。 救回来后,气息微弱,脸色也苍白。 如今过了一年多,两个孩子元气明显恢复了,脸庞晒得黑了一点,但看着更精神了,而且修了墨画给的《白浪诀》功法,周身水劲流转,灵力凝练,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他们修炼的进度,比墨画想象得还要快上不少。 墨画心中欣喜,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件小礼物,送给了他们。 是一双辟水的玉佩。 这是他在顾家过年,不知哪位顾家长老,送给他的节礼。 老于头见了这两枚名贵的玉佩,吓了一跳,连忙推辞道:“这万万使不得,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受恩公的礼。” “没事,拿着吧……”墨画道。 反正他一般也用不上。 小顺子和小水子挠了挠头,也推却道:“恩公,我们水性好,用不着的……” 墨画却告诫他们道:“正是因为你们水性好,所以才要带个辟水的玉佩,用来以防万一……” “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水性越好,越容易心中骄纵,对水失去敬畏之心。” “而水火无情。” “一辈子风里来水里去,但凡出了一点闪失,命就交代在里面了,连挽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墨画说得比较直白。 两个孩子闻言,心中凛然。 老于头看了眼两个宝贝孙子,终究还是拒绝不了,最后只能道:“来,再给恩公磕两个头。” 小顺子和小水子作势又要拜,墨画连忙将他们拉住,“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老于头也就不矫情了,而是开始张罗着午饭。 靠水吃水。 渔修的午饭,主要还是鱼。 “我前日钓了一尾翡翠花鳞鱼,肉质鲜嫩,鱼汤鲜美,十分罕见,平常一年也钓不上几条来,这种鱼因为少,别人不识货,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老于头满脸笑容,“我还说,为什么运气突然这么好,原来是今日有贵客上门,河神老爷将这鱼送我,让我来好生招待恩公。” 他在水里,谋了一辈子生计,无论发生了什么,遇事还是喜欢跟“河神”挂边。 过了一会,外出捕鱼的于大川也回来了,见了墨画,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之后众人围桌吃饭,墨画就被推到了上座。 一碗翡翠花鳞鱼汤端上来,肉质鲜嫩,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墨画盯着鱼汤看了半天,确认里面没有红色的小鱼,或是其他类似的邪祟,这才放下心来。 吃了会肉,喝了会汤,老于头一家挨个给墨画敬酒。 酒不是好酒。 渔修也喝不起好酒。 但老于头一家盛情款款,墨画喝着,倒也觉得不错,就是酒味有些烈,喝着有点辣嗓子。 吃饱喝足之后,于大川又要下河了。 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个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屋檐下睡午觉。 老于头则泡了壶茶,和墨画在屋里聊天。 聊了一会,墨画便趁机问道: “于大爷,那个淹死在烟水河的‘公子’,您还记得么?” “哪个公子?”老于头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我说我在钓鱼,你劝我快走,说河边前些时日,刚死过人,尸体被水妖啃得面目全非……” “噢……”老于头想起来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墨画问道:“你知道那公子是谁么?” 老于头摇头,“这我倒不清楚,只听说是烟水城的,还是个三品家族的公子,是谁我倒不清楚。” “这种事,说出去丢面子,估计他们家族,也没有太声张……”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一动,小声道:“于大爷,你之前是不是还说过……胭脂舟?” 老于头一愣,看向墨画的目光,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神情凝重,犹豫再三,最终语重心长道: “恩公啊,我知道你年纪小,容易对这种事感兴趣,但血气方刚,戒之在色,那种烟柳之地,绝不能随便沾染,不然会坏了修道根基的……” “等你长大些,正正经经定门亲事,娶个媳妇,然后再考虑这些男女之事……” 老于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 墨画神情一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只能无奈道:“于大爷,伱想错了,我有正事。” “正事?”老于头一怔。 墨画便压低声音道:“是一桩道廷司的命案。” 老于头神情立马紧张起来。 墨画道:“我只偷偷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老于头对“道廷司”这三个字,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虽然背后经常骂道廷司贪腐败坏,人浮于事,但真正遇到道廷司,还是毕恭毕敬的,一点不敢怠慢。 “一定,一定!”老于头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 墨画便问:“胭脂舟,到底是什么?” 老于头眼睛往左右瞟了瞟,见大人们下河干活了,两个小孙子睡得实实的,附近也没其他人,便小声道: “就是花船。” “花船?” “这个‘花’,不是花,指的是人,就是那些年轻的,貌美的女修。花船的意思,就是装着这种女修的游船,做的是……皮肉生意。”老于头悄悄道。 墨画恍然,“那就是水上的青楼?” “对。”老于头点头道。 墨画皱眉,“可是乾学州界宗门遍地,弟子如云,以传道授学为宗旨,学风昌盛,是禁止设立一切青楼楚馆的吧。” 不只乾学州界内,即便是周边地界,按照规定,也不允许有这类营生存在。 老于头叹道:“人性如此,哪里禁得了……” “那个花船,”墨画问道,“于大爷你上去过?” 老于头连忙摆手,“那种地方,哪里是我这种人能上去的?” “那你怎么知道,里面做的,就是皮肉的营生呢?”墨画道。 老于头笑了笑,“老头子我虽然愚钝,修行也笨,但活得久了,见的多了,很多事一看就明白。” “他们弄个船,挂点花,帐子一遮,便以为瞒得住别人,但反而欲盖弥彰,这种男盗女娼的事,就像猫儿偷鱼,藏不住腥味的……” 墨画闻言,不由高看了老于头一眼。 人活一辈子,各有各的道。 哪怕是一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都会有些独到的经历或见地。 墨画又问:“于大爷,您亲眼见过胭脂舟么?” 老于头肃然颔首,“见过几次……” “那几次,都是我下河打渔,忙得太晚了,刚收了网,还不曾歇息,一看时间,都已经过了子时了……” “这时河上,突然就会起大雾,雾里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便有红红绿绿的光亮起,一艘艘花船,从上游驶过来,船上挂着帷幔,点着彩灯,华丽得不行,还有男男女女的笑声传出来,荡人心魄……” “隔着河岸,都能闻到浓浓的胭脂香气,所以唤作‘胭脂舟’。” “这些船不停留,一直向远方驶去,也不知最终会在哪里靠岸……” 墨画却有些意外,“不只一艘?” 老于头点头,“没错,有好多艘,我见到的时候,一般都有七八艘,被大雾笼罩着,排成队向前游着。” 墨画皱了皱眉头。 老于头所说的,跟自己看到的,似乎有一点出入…… 他那晚在烟水河中,也见过花船。 夜色浓稠,河水冥暗,那艘花船之上,却灯火璀璨,轻烟罗曼,靡音缭绕。 但这花船,却仅此一艘。 而且,船上还有一群“公子”的人影。 他甚至在冥冥之中隔着黑雾,与船上一位众星捧月,却如妖魔一般眼眸猩红的“公子”,遥相对视了一眼…… 那晚的景象,又浮现在墨画脑海中,他一时有些失神。 “恩公,恩公……” 老于头唤了好几声,墨画才回过神来。 老于头见墨画神情凝重,不由有些紧张,低声问道:“这胭脂舟,涉及了什么命案,很严重么?” 墨画哪里知道。 他就是随口一说。 “这个还不好说……”墨画见老于头有些忐忑,便道,“不过,这个案子跟你们关系不大,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老于头这才放下心来。 墨画还想再问什么,便见远处屋檐下,小顺子和小水子翻了个身,揉了揉眼,似乎已经醒了,便没再问了。 有些事,的确让小孩子听了不太好。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燥热退去,日头开始斜了。 墨画便告辞了。 老于头极力挽留,想让墨画留宿一晚,“中午没什么好准备的,晚上我已经嘱咐过了,让大川去河里捞一条大鱼,做全鱼宴请恩公尝尝……” 全鱼宴…… 墨画确实有点馋嘴。 但他又真的没空了。 旬休结束了,他还要尽早回宗门,晚了就要赶夜路了。 “于大爷,您的心意我领了,下次吧……”墨画婉拒道。 老于头挽留再三,见实在留不住,便用鱼篓装了几条银鱼,让墨画带回去吃,而后亲自将墨画送到了门口。 墨画临行前,又放开神识,扫视了一下小渔村,确定没有邪神的气息,这才彻底安心。 只不过他收回神识,刚转身要走,却忽然发觉了什么,神色微变,转头问道: “渔村里,还供了香火?” “是,”老于头点头,一脸虔诚道,“前些时日,供奉了一个小仙童,保大家平安。” “小仙童?” 墨画愣住了。 谁啊? 第八百零一章 小仙童(为木白金玉大佬的白银盟加更~) 这个小仙童,到底是谁? 从哪冒出来的? 墨画一点印象都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 老于头道:“一年多了,小顺子和小水子救出来后,村民们便在后村那里,开了神龛,立了雕像,还供了香火。” 墨画目光微动,“能带我去看看么?” “这是自然,不过……”老于头迟疑道,“恩公,你不赶时间么?” “我就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那好。” 老于头点了点头,吩咐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个孙子看家,而后在前面引路,将墨画带到了后村。 后村还和之前一样,住户很少。 通往血色渔村的那口井也还在,当然,开启入口的阵法,已经被墨画涂抹掉了。 而在水井不远处,山壁之上,凿出了一座小小神龛。 神龛之前,置了小供桌,摆了些瓜果祭品,正中则供着一尊小泥塑。 墨画看着这尊泥塑,陷入了沉思。 这尊泥塑,是个“小仙童”,做工比较粗糙,明显是这群渔修自己捏的,但模样倒还不错,背负金剑,仙气凛然地端坐在神龛之中,显得很有气派。 关键是,这泥塑的相貌和眉眼,墨画看着十分眼熟…… 墨画神情微妙,便问老于头: “为什么要立这个仙童的泥塑?” 老于头一脸肃穆,缓缓道来:“不瞒恩公,之前我们村的修士,一同做了個噩梦……” “噩梦中,有个大鱼怪,头跟庙一般大,鱼须和树一样粗,獠牙白森森,身上血淋淋,看着十分可怕,到处吃人。” “就在这鱼怪,为非作歹的时候,一尊小仙人从天而降。” “这小仙人,浑身金光灿灿,踏空而来,手执金剑,光芒万丈,反手便将这大鱼怪制伏,而后手起剑落,金光一闪,便砍了这鱼怪的头,除了这灾孽,我们这渔村,也逃过了一场大劫……” 老于头说到这里,一脸庆幸,而后又叹道: “可这位小仙人,仅在梦里显露了身形,又来无影去无踪,杀了鱼怪后,便不见了踪影。” “我们感激这位小仙人的恩情,便在这里,为他建了神龛,立了神像,逢年过节,摆上供品。” “若是年景不好,风浪太大,抑或者发生了古怪的事,也会到这里焚一炷香,拜一拜这位手执金剑的小仙人,求他保风调雨顺,保一方平安……” 墨画愣住了。 老于头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他做过的事么…… 闹了半天…… 仙童竟是我自己? 墨画心情有些微妙。 他又有些好奇,便偷偷问老于头,“你拜我……你拜这小仙人,真的有用么?” 老于头连连点头,“有用,有用!” “真的?” “那是自然,”老于头一脸敬畏,“若是连天阴雨,拜了这小仙童,不日就会放晴;若是捕不到鱼,拜了之后,也会转运势;于老二那日下河,被水妖咬住了一条腿,差点就要被拖到河里去了,结果运气好,愣是保住了性命,他回来说,还好自己下水前,来拜过了小仙人,不然命怕是都没了……” “村头老赵家,媳妇难产,也是来拜了这小仙童,才保了母子平安……” 墨画:“……”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厉害,还能保母子平安…… “就没有不灵验的时候么?”墨画又问。 老于头想了想,“偶尔也有,但这肯定是因为,我们不够心诚,或者太贪心了,索求无度,所以小仙人才没搭理我们……” “小仙人肯定也是很忙的,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关照我们,他帮我们,那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不能心存怨怼。”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太贪心了,会遭报应的。” 老于头一脸严肃,深有体会。 墨画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老于头这套说辞,逻辑倒还挺缜密的。 墨画又盯着神龛之中,那个身负金剑,威风凛凛,正在受着香火的“小仙人”看了看,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 “我真的能吃香火么?” 他记得黄山君说过,神明才能吃香火。 自己是个大活人,怎么吃香火? 而且,他被小渔村的村民,当成“小仙童”供奉的这些时日来,也没什么特殊的感受。 假如自己不能吃香火,那这些香火,又供奉到哪里去了? 冥冥中的某种因果? 墨画想不明白,他又盯着自己的泥塑看了眼,忽而神念微动,目露诧异,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对老于头道: “我看完了,时候不早了,于大爷,我先回去了。” “恩公慢走,”老于头道,“我送您。” 老于头亲自将墨画送到村头,目送着墨画远去,这才回到家里,对着两个孙子叮嘱道: “恩公送你们的东西,仔细收好了。” 两个孩子,珍而重之地将墨画送的辟水玉系在脖子上。 老于头点头道:“你们别看恩公年纪不大,但人家是大宗门弟子,有着上乘的传承,眼光见识还有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他说的话,你们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万万不能忘记。” “还有……”老于头叹了口气,感慨道: “我们虽是散修,日子穷苦,但也要讲道义。” “我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本事,报答不了恩公的恩情,但你们两个孩子不一样,你们还小,将来的路还很长……” “若是以后修道有成,一定要想办法,好好偿还这份大恩。” 两个小孙子都认真点头: “嗯,爷爷,我们记住了!” “好。” 老于头欣慰地点了点头。 …… 而此时,小渔村的后村。 小仙人的神龛之前,香火袅袅,四下无人。 已经离去的墨画,又渐渐显露出了身影。 他目光深邃,盯着神龛又看了几眼,而后缓缓道:“出来吧。” 神龛之中没有动静。 墨画微微皱眉。 就在他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神龛之中,银光微闪,一条纯白色的小小银鱼,颤巍巍地游了出来,对着墨画一直点头,像是在叩首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且清脆的声音,传入了墨画的耳中。 “拜见恩公……” 墨画有些错愕。 他只知道,自己的神龛之中,鬼鬼祟祟藏着什么东西,却没想到,竟会是一条银色的小鱼。 而且,这条小鱼身上,神念纯净,没有一丁点邪祟的气息。 再回想起前因后果,墨画便明白了过来。 “伱是……之前被我砍死的那个河神?” 小银鱼浑身一颤,轻声道:“回恩公的话,是……” “不对啊……”墨画皱了皱眉,“老于头喊我恩公,是因为我救了他,但是我砍了你,你怎么也叫我‘恩公’?” 小银鱼细声道:“恩公杀了我,但也救了我,还手下留情,饶了我一条性命……” “手下留情?” 墨画一怔,这才记起…… 当初自己杀了邪化的河神,翻找它的祭坛时,的确发现了一条血色小鱼。 当时他顺手就想捏死。 是这小鱼拼命甩动身子,甩去了一身污秽血水,露出了银白色的身子。 墨画发觉它身上没有血异之气,也没有邪气污染,这才心存善念,饶了它一命。 而那小鱼,也化作一道银光游走了,不知游到了何处。 原来是那个时候的小鱼。 墨画恍然,又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银鱼细声道: “不瞒恩公,小神本是烟水河的河神,护佑一方水土,靠渔修香火供奉,延续神道……” “后来有一日,一尊可怕邪神,入侵了我的道场,污染了我的神念,最后甚至将整个渔村,整个屠灭,彻底毁了我的神道根基……” “我没了根基,只能沦为邪神的傀儡,经年累月中,一点点堕化,仅留存了这一丝清明。” “原本这一丝‘清明’的神念,也即将要泯灭,恰在此时,公子斩杀了邪神,也斩去了我堕落的神躯,还放我离去,甚至我如今寄身的神龛,也是公子的,吃的也是公子的香火。” “公子对小神,实有‘再造之恩’,自然是小神的‘恩人’。” 墨画有些愣神。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做了这么多好事…… “斩去神驱,留存一丝神念……” 墨画心中一凛。 这跟黄山君好像。 黄山君当初就是堕落了,走上了邪路,被太虚门的前辈以神念化剑,斩去了强大的神驱,留了一丝纯净的神念,这才“重生”变成了一个落魄的山神。 这条小银鱼也是这样。 只不过,它是被自己砍的。 “那你现在,还是河神么?”墨画问道。 小银鱼点了点小脑袋,“小神还有一点河神的权柄,但大部分神通,还有神明的记忆,都被一齐斩去了……” “被斩去了?”墨画微怔,又问道:“那以前的事,你还记得么?神明神通,还有那尊污染你的邪神的事。” 小银鱼摇头,“被斩之后,大多都不记得了。” “好吧……” 墨画有些可惜。 他还是挺想知道,邪神堕化的经过,以及神明究竟怎么才能修出神通的。 尤其是河神的血海神通,他印象很深。 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神明秉道而生。 这个道,看来既包含一部分能力,也包含一部分记忆。 两者相辅相成,先天就有。 可若是被斩,也会一同丧失。 墨画心中默默思索道。 小银鱼忽而又有些惭愧,低声道:“恩公恕罪,小神偷吃了恩公的‘香火’……” “没事,你吃吧。”墨画大方道。 反正他自己也吃不到。 “不过,你既然受了香火,承了因果,就要保这一个渔村的平安。” “贪婪的人不用管,做不到的事,也不用勉强,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可别偷懒。” “还有,千万别再走上邪路了……” 墨画叮嘱道。 小银鱼得了墨画的恩准,欢喜地摇了摇尾巴,连连点头: “多谢恩公,小神一定谨记恩公的教诲!” 墨画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该走了。” 小银鱼恭敬道:“恩公慢走。” 墨画又看了眼小仙人的神龛,便转头离开了。 小银鱼见墨画走了,便又静悄悄地躲到了神龛里,躲在了威风凛凛的小仙人像背后,安安心心地吃着墨画的香火。 大多数神明,一旦步入歧途,神道被毁,立马便会身死道销。 它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承天之幸了。 更别说,留下一条性命后,还能有个神龛栖身,还能吃着香火,重新巩固神位,这更是莫大的恩情了。 小银鱼吃着香火,心怀感激。 …… 墨画也不再耽搁,坐着马车,直接回到了太虚门。 回到太虚门后,墨画便传书给顾长怀: “顾叔叔,过江龙还活着么?” 过了一会,顾长怀回复道: “活着。” 墨画:“竟然活着?” 顾长怀:“……你盼着他死么?” “不是,我以为他身负这么多秘密,又泄漏了不少消息,肯定会被人弄死在道狱里,没想到他命还挺硬……”墨画道。 顾长怀:“我盯着呢。”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你盯着也没用…… 墨画心里小声道。 但他没说出来,不然肯定会被小心眼的顾叔叔记仇。 顾长怀有些警觉,“怎么突然问起过江龙的事了?” 墨画沉思片刻,问道:“顾叔叔,百花谷的事,你知道么?” 顾长怀:“什么事?” 墨画:“就是一个师姐自杀了的事。” 顾长怀深深叹了口气。 这孩子,莫不是长了个顺风耳?怎么什么事他都能打听到…… 顾长怀“嗯”了一声。 墨画有些意外,“顾叔叔,你竟然知道了?” 顾长怀强调了一下,“我是道廷司典司。” “不是被架空了么?” 顾长怀一滞,没好气道:“被架空了,那也是典司!” 墨画便问道:“那你去百花谷查过了?” “没有……”顾长怀道,“百花谷不允许男子进入,道廷司的人也不行。” 墨画:“那道廷司就不管了么?” 顾长怀:“会管。” 墨画不解,“不是说不允许男子进入么?” 顾长怀忍不住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道廷司也是有女典司的?” 墨画震惊了,“还有女典司?谁啊?” 顾长怀:“从外面调来的,你不认识,说了你也不知道。” “哦……”墨画眼睛一亮,问道,“为什么会突然从外面调女典……” “打住!”顾长怀不悦道,“这种事别问,事关道廷司人员调动,问了也不会告诉你。” “行吧……”墨画嘀咕道。 顾长怀道:“你还没说,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过江龙来了?跟百花谷的事有关?” “嗯。”墨画道,“百花谷自杀的师姐,姓叶,是烟水城叶家的人。” “而烟水城叶家,年前有个叶公子被杀死了。” “杀了叶公子的人,就是过江龙。” “而我怀疑,这位被杀叶公子,还有那位自杀的叶师姐,应该有些关系。” 顾长怀一开始还不太在意,可越听下去,神色越凝重。 他没想到,墨画已经把里面的关系,查得这么深,理得这么清楚了。 有这个能力,将来到道廷司当典司,也是绰绰有余……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审问一下过江龙,问他为什么要杀那个叶公子,顺便利用道廷司的背景,查查这个叶公子,还有百花谷里那个自杀的姓叶的女弟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墨画点头,夸赞道:“不愧是顾叔叔,太聪明了。” 顾长怀:“……” 墨画又有点担忧:“顾叔叔,你被架空了吧,现在还能查么?” 顾长怀冷哼了一声,“被架空,又不是被革职,你等着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嗯嗯。”墨画点头。 之后传书令便没消息了。 顾长怀似乎忙去了。 墨画还要上课,也只能耐心地等消息了。 不过课余,他还有其他事要忙。 枯山一行,与黄山君聊了一会,墨画收获很大。 首先,是神念化剑的事,通过黄山君的描述,墨画心中有了一些启发。 神念化剑,或许可以舍弃剑器和剑气,尝试着用眼眸来凝练剑意。 眼眸是神识的门窗,能最大程度地神识外放。 说不定,通过锻炼,自己能摸索出凭借目光,驱使神念化剑的招式来。 没人的时候,墨画便尝试了一下。 果不其然,全都失败了。 任他再怎么挤眉弄眼,眼睛里也放不出剑光。 虽然失败了,但墨画也并不气馁。 任何法门,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越是厉害的剑诀,越要经过经年累月的不懈磨炼,方能登堂入室。 墨画决定,以后每天都抽空练一下。 说不定哪天,自己眼睛里,就能凝聚出剑光来了。 还有一件事,墨画比较在意,那就是黄山君口中所说的……“神念道化”! 自己走的是神识证道之路。 墨画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神识证道。 但与黄山君聊天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误打误撞之下,走上了一条十分古怪的路。 他的神识证道,很可能跟其他神道修士的神识证道,包括跟师父给他规划的神识证道,都有很大出入。 他的神识证道,严格来说,应该叫“神识道化”。 是以修士神识,进行神明道化的,“神识道化”之路。 墨画忍不住叹了口气。 估计师父也不会想到,自己这天衍诀练着练着,邪祟吃着吃着,一不注意,就歪到神明的路上去了。 墨画不由有些担心。 “师父不在,自己又学歪了,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墨画才发现,自己学歪的东西,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天衍诀都学了,也只能蒙头往下走了,担心也没用。 墨画放下心来,便将这些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修道本就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谁也不知道,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步。 坚定道心,坚持往下走就行了,不必有太多顾虑。 墨画点了点头。 此后他安心修行,有空就尝试着用眼睛,释放神念化剑。 他也一直在等着顾长怀的消息。 只是数日过去后,顾长怀那边,仍旧一点消息没有。 墨画忍不住皱眉。 假如顾叔叔那边,查不到什么线索,自己又该从何处下手? 总不能,混进百花谷去查吧? 一念及此,墨画心思一动,立马又摇了摇头。 “应该,混不进去吧……” 第八百零二章 花浅浅 百花谷严禁一切男修进入。 道廷司的典司都不让进,更何况自己这个太虚门的小弟子了。 “进不去,进不去……” 墨画连连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在两日之后,顾长怀那边,总算是传来了消息。 “审过了……”顾长怀道。 墨画:“过江龙没死吧?” 顾长怀有些无语:“你怎么总是想着他死……” 墨画道:“也不是,我就是感觉,他一不注意,就要死的样子,所以多问了一下。” 这些邪神的爪牙,都是一言不合就会暴毙的。 墨画很有经验。 顾长怀:“放心吧……” “问出什么来了么?”墨画道。 “嗯。”顾长怀传书道,“问出来了,但跟你说的有出入。” 墨画:“什么出入?” 顾长怀:“死的那个公子,不姓叶,姓林。” “姓林?”墨画一怔。 “是。” 怎么会姓林? 墨画皱眉。 他学了天机衍算,心中明明有很强的预感,叶公子就是那个死在烟水河上,被过江龙割断喉咙的人。 但过江龙却说,他杀的人姓“林”,不姓叶…… 过江龙撒谎了? 墨画摇了摇头。 都到这种地步了,以过江龙的罪行,要么上断头台,要么就在道狱里呆一辈子,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 “林……叶……” 墨画心思一动,道:“会不会,那叶公子是用的假名?他去花天酒地,怕人发现,所以谎称‘林公子’?” 顾长怀:“有这种可能。” 墨画又问:“过江龙还说了什么吗?” 顾长怀:“说了,但有用的东西不多。他只说是奉命行事,杀一個姓林的公子,要灭口,一船的人都要杀,手脚也要干净,不能留下马脚。” “杀人对过江龙来说,是家常便饭。至于其他的事,他不过问,也不敢过问。” 那就没线索了…… 墨画皱眉,迟疑片刻,还是问道:“顾叔叔,你听说过‘胭脂舟’么?” 另一边,正在道廷司批阅卷宗的顾长怀,见了墨画发的这行字,尤其是“胭脂舟”三个字,心中一惊。 他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多少了?” 墨画心中恍然。 原来顾叔叔也知道。 墨画道:“也没多少,刚刚听说……” 顾长怀一点不信,但他又拿墨画没办法。 墨画不说,他总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说。 顾长怀只能叮嘱道:“你小心点,不要太好奇,那个地方很危险……” 烟柳之地,藏污纳垢。 里面的人,不三不四,癖好各异。 对墨画来说,各种意义上都很危险。 单纯的墨画,显然没明白,顾长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还只以为是一般意义上的“危险”。 “放心吧,顾叔叔,我心里有数。”墨画道。 不,你心里没数…… 顾长怀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墨画又道:“过江龙肯定知道胭脂舟的事,你问过他了么?” 顾长怀:“问过,但我刚说这三个字,过江龙便神色惊恐,拼命摇头。” “他不敢说?” “是,应该是被下了某种‘禁言’的手段。不说还好,若是开口提及胭脂舟相关的事,恐怕当即就没命了。”顾长怀道。 墨画这才想起,顾长怀之前跟他提过类似的事。 “是禁言咒么?” “不好说,禁言的手段有很多,道廷司这边,一时也不好判断。”顾长怀道,“我怕真要了他的命,所以便没问了。” 墨画皱眉。 过江龙知道胭脂舟,但他不敢说,一旦说了,他命就没了。 怪不得,那些公子们会用过江龙杀人。 因为他的嘴是被缝住的。 那这样一来,线索就断掉了…… “这个林公子,有确定的身份么?” “没有,道廷司查不到。”顾长怀道。 墨画有些失望。 顾长怀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便对墨画传书道: “这个死去的‘林公子’查不到,但是叶家那边,我查到了一个死掉的‘叶公子’。” 墨画一愣。 顾长怀:“我找人从烟水城的道廷司那里,调了一份卷宗。据卷宗记载,大概一年多前,叶家曾去道廷司销了一个籍贯,销去籍贯的修士,是叶家的嫡系,名为‘叶绣’。” “叶绣?”墨画目光一凝,“叶锦,叶绣,锦绣……他莫非是……” “是。”顾长怀道,“这个被销去籍贯的人,正是叶锦的兄长。” 顾长怀说着,翻起了手边的一册卷宗,传书道: “叶绣,烟水城叶家子弟,嫡系,时年二十八,筑基中期修为,行舟之时遭水妖袭击,身中水毒,毒性猛烈,返家后不治身亡。” “经其父叶云申请,道廷司审批,销去籍贯。” 墨画恍然。 这就清楚了。 这个被叶家销去籍贯的叶绣,是死去的叶锦师姐的兄长。 他去胭脂舟花天酒地,没有用真名,而是化名为“林公子”。 胭脂舟上,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后这个叶绣,便被过江龙杀人灭口了。 但叶绣用的是“林公子”的名头,过江龙并不知他真正的身份,也只以为,自己杀的是一位“林公子”。 而叶家那边,发现叶绣死了,估计稍微查了一下,便惊觉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他们不敢过问,只能息事宁人,就找了个借口,说叶绣中了水毒,毒发身亡,去道廷司销了籍贯。 这样一来,烟水河上死去的“林公子”,本就没这个人,道廷司自然查不到。 叶家的“叶公子”死了,但又不知怎么死的,只能默默销籍。 两边都是糊涂账,自然对不上。 若不是如今墨画查叶锦的死,翻出了旧账,仔细去查,根本不可能知道,烟水河上被割喉的“林公子”,和叶家“中毒”死去的“叶公子”,其实是同一个人。 墨画心中叹气,又有些庆幸。 还好有顾叔叔帮忙。 顾叔叔是典司,能查道廷司的卷宗,不然的话,隔着道廷司如隔山,自己也摸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这就基本确定了……” “百花谷的叶锦师姐自杀了。” “而她的兄长,叶绣,一年多前,就被过江龙杀死在了烟水河上。” 叶绣的死因,必与胭脂舟有关。 那么叶锦师姐自杀的原因,很可能也与“胭脂舟”脱不了干系…… 墨画目光微沉。 顾长怀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件事的牵扯,比他所想得还要深…… “还有其他线索么?”墨画又问。 “没了。”顾长怀道。 “真的?” 顾长怀没理墨画。 墨画也不好再刨根究底。 根据他的经验,追问之下,顾叔叔如果不愿理自己,那一般来说,就是真的没线索了。 顾长怀最后又发了一句: “胭脂舟的事,你知道什么,记得告诉我,不要自己冒险。” “嗯,一定。”墨画保证道。 顾长怀也不知墨画这个“一定”是真一定,还是假一定。 墨画这孩子行事,本来就是“不可控”的。 此时此刻,顾长怀多少有点体会到,他们道廷司掌司的心情了。 掌司眼中的自己,跟自己眼中的墨画,怕是一个德行…… 顾长怀默默叹了口气。 他又翻出叶绣的那页卷宗,看着上面印着的,那个鲜红的,道廷司肖家的印章,神色越来越凝重。 …… 太虚门中,墨画还在默默思索着。 现在死者的身份,大概明白了。 但叶锦死了,叶绣也死了。 叶绣那边,顾叔叔已经查过了,再想查出来什么东西,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大进展。 这个线索,暂时还是断掉了。 那就只能从自杀的叶锦师姐这边入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了。 但叶锦师姐,是百花谷的弟子。 自己进不去百花谷,就只能拜托别人问问了。 百花谷里,自己最熟的人,就是浅浅师姐了…… 墨画心里有了计划。 他想抽空,找浅浅师姐问一下。 但他又不能学郝瑟那样,去百花谷门口蹲着,不然可能会和郝瑟一样,被当成“可疑修士”,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不能在百花谷蹲,就只能在太虚门蹲了。 浅浅师姐和慕容师姐关系好,时常会来太虚门找慕容师姐,一起修行,做悬赏,或是猎妖兽。 墨画此后有空,便会以“请教阵法”的名义,去找慕容彩云。 但请教了几天,都没碰到花浅浅。 反倒是一日课后,墨画到太虚门山门,取琬姨托人送给他和瑜儿的阵图和糕点时,看到了在山脚下徘徊的花浅浅。 墨画眼睛一亮,当即跑了过去,打招呼道: “浅浅师姐。” 花浅浅一怔,抬头见是墨画,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墨师弟……” 她似乎是有心事,心情低落,所以这笑容有些勉强。 墨画便问道:“浅浅师姐,伱是来找慕容师姐么?” 花浅浅点了点头。 墨画道:“那我替你去喊她。” 谁知花浅浅却拉住了墨画的衣袖,神色几番踌躇,叹道:“还是……算了,也没什么事……” 墨画目光微闪。 他大概看出来了,浅浅师姐有心事,想找慕容师姐说,但她心里又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所以才会在山脚下徘徊。 墨画心思一动,便温声问道: “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他的声音清脆而澄澈,宛如一泓清泉,且声音中,含着一缕蕴含安详神韵的神念。 花浅浅听后,忐忑的心思不由平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墨画,触及墨画那双清澈的眸子,心情也安定了许多。 “我……” 花浅浅欲言又止。 墨画便道:“师姐,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吧,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花浅浅一怔,“你……帮我?” “嗯,”墨画点头,“我刚入门的时候,多亏了你和慕容师姐照顾,师姐师弟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关照,现在你有麻烦,我自然也应该帮你。” 花浅浅看着一脸诚挚的墨画,内心熨帖,但还是摇头道: “你现在正是修行的关键时刻,还是安心修行吧,不要沾染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墨画叹了口气,随后眼睛一亮,退一步道: “师姐,要不你先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给你出点主意。” “这……” 花浅浅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她心性活泼,心思浅,本就藏不住事。 这件事搁在心里,她也寝食难安,很想找人倾诉,但百花谷的同门那里,她却不方便说。 想找慕容师姐,她又有些犹豫。 墨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有些瞒不住了。 更何况,她跟墨画还算熟悉,知道墨画年纪虽小,但素来聪颖,临危不惧,很有办法,有时候比她这个师姐都要靠谱。 花浅浅深深叹了口气,便开口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叶师姐么?” “叶师姐?”墨画故作不知,回想了下,点了点头: “是那个鹅蛋脸,长得又白又好看,气质也很文雅的叶师姐么?我还记得……叶师姐她怎么了?” 花浅浅神色一痛,“她……” 她声音有些哽咽,咬了咬嘴唇,这才道:“……死了。” 墨画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叶师姐……她怎么死的?”墨画轻声问道。 “自杀了……” 墨画故作惊讶,“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 花浅浅心中痛苦。 有些话,若是藏在心里,一句话都不会说出口。 可一旦开口,又一句话都藏不住。 花浅浅便道:“长老们都说,锦儿妹妹是自杀的,但我觉得不是,至少肯定没那么简单……” “锦儿妹妹她……很内向,出身并不算好,但人很好,虽然看着冷冷的,但很会照顾人。很喜欢玉兰花,平时若有闲暇,还会特意做糕点,请我们吃。” “平时大家待她也都很好。” “这样的锦儿妹妹,无缘无故地,怎么可能自杀?” “我想查清楚,锦儿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大家都讳莫如深,长老们一口咬定,锦儿是自杀的,我想请同门姐妹帮忙查,可她们有的漠不关心,有的态度敷衍,有的更劝我不要多管闲事……” 花浅浅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难过。 “所以,你想来找慕容师姐,帮你查这件事么?”墨画道。 花浅浅点了点头,“我想请慕容姐姐帮忙,但是……” 花浅浅叹了口气,“……我怕打扰她,明年就是论道大会了,慕容姐姐不像我,她天赋好,还被寄予厚望,是要在论道大会中拿名次的,我又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她分心……” 论道大会? 墨画一怔,这才想起,慕容师姐比自己高一届,明年的确就是她们要参加论道大会了。 花浅浅神情忧郁。 墨画想了想,便道:“浅浅师姐,要不……我来帮你查?” 花浅浅有些错愕,“你……怎么查?” 墨画道:“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想查什么,也可以跟我说,不瞒你说……” 墨画凑近花浅浅,压低声音道: “……我在道廷司里有人,师姐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不触犯道律,我大多都能帮你查出来。” 花浅浅震惊了。 在道廷司有人? 你一个筑基中期修为的小师弟,在五品乾学州界的道廷司里有人? “真的!” 墨画怕她不信,偷偷掏出了自己通仙城的道廷司腰牌,用来“滥竽充数”装样子,还把顾长怀给他的,道廷司专用的传书令,也展示了一下。 花浅浅呆呆地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这件事,恐怕会牵扯到一些麻烦,你……” “没事,”墨画道,“我关系很‘硬’的,荀老先生说了,只要我堂堂正正,不做坏事,被任何人欺负了,他都会给我撑腰。” 而且,经历过万妖谷一事后,他跟荀子悠,荀子贤这些长老也很熟。 一些小事,甚至都不必惊动荀老先生。 花浅浅也听慕容彩云提起过太虚门的荀老先生,当即心中一震,看向墨画的眼神都变了。 她都不知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墨师弟,原来本事这么大,背景这么深。 花浅浅神情一肃,郑重点头道:“好,那便有劳墨师弟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墨画摆手道,而后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师姐,你回百花谷后,要不露声色,暗中调查。” “将和叶锦师姐有关的事,都悄悄记下来,包括她平时,都与哪些人有交集,去过哪些地方,说过哪些话。” “是不是有什么仇怨,是否和人有过节等等……” “还有……” 墨画口齿伶俐,说了一大串。 花浅浅神情有些怔忡。 墨师弟,怎么这么熟练啊…… 不过想到他跟道廷司的关系,对查案的事情熟悉,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花浅浅点了点头,“好的,墨师弟,我记住了。” 墨画便约定道:“若是有什么发现,我们还在这里碰头,我若查到了什么,也会跟你说。” “好!”花浅浅目光坚定。 她一定要将锦儿真正的死因查出来! 之后花浅浅回百花谷,墨画回太虚门。 而墨画在百花谷里,也就有了一个“探子”。 数日后,两人按照约定,在太虚门山脚下碰头。 花浅浅将她打探的消息,偷偷告诉了墨画: “和其他姐妹一样,锦儿妹妹平日接触的,也都是宗门的长老、教习,或是同门弟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也没听说,她和什么人结怨。” “说的话,做过的事,也都和平常一样,但只有一点,有些奇怪……” 花浅浅神情疑惑:“据我一个师姐说,锦儿之前,曾问过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 “嗯,”花浅浅缓缓道,“她问……人死后,能变成鬼么?” 墨画瞳孔不由一缩。 鬼?! 第八百零三章 鬼 人死之后,会变成鬼么? 叶师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莫非…… 墨画神色一沉,略作思索,便对花浅浅道:“浅浅师姐,叶锦师姐的遗物还有么?” 花浅浅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锦儿妹妹是自焚而死的,整个屋子都烧了,没留下什么东西。即便有留下什么,也都由宗门收纳,转交给叶家了。” “没有么……” 墨画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忽而灵光一闪,“书有么?或者玉简。” “也都烧了……” “不,”墨画道,“不是她自己的,是她从宗门里借的书和玉简。” 花浅浅一怔,明白了过来。 墨画道:“想办法去藏书阁查查,看看叶锦师姐之前,有没有借过什么书和玉简,这些书和玉简里面,很可能会有一些线索。” 花浅浅惊讶地看了墨画一眼,心中赞叹。 墨师弟果然冰雪聪明。 花浅浅道:“藏书阁的记录是保密的,但我有个小姨,在藏书阁里做长老,我可以去求她帮个忙。明天这个时候,我将书和玉简拿给你,如果弄不出来,我也会来跟你说下。” 墨画点头:“好。” 到了次日,墨画上完课,又早早来山脚下蹲着了。 过了片刻,一身锦衣,容貌秀丽的花浅浅也过来了。 两人并排坐在一個大树下。 花浅浅将一个绣着百花的储物袋,递给了墨画,长长舒了口气: “有点麻烦……任我怎么说,小姨就是不同意,我软磨硬泡了好久,还答应她这次宗门考核,炼丹一定能得‘甲’等,她这才网开一面,替我翻看了记录。” 花浅浅指了指储物袋,“锦儿妹妹这一个月内,在藏书阁里借的修道书籍,我都借出来了,放在了这个储物袋里。” 随后她又叮嘱道:“这些原本,也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墨师弟,你可千万别弄丢了,不然小姨那里,我不好交代……” “嗯嗯,师姐放心!”墨画保证道。 花浅浅放心了,但到底还是有些疑惑,“只是……这里面真的会有线索么?” “希望有吧……” 墨画眼眸微亮。 …… 太虚门内。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便打开了花浅浅给他的储物袋。 这是百花谷的储物袋。 储物袋上,绣着姹紫嫣红的花卉。 储物袋里,共有四本修道典籍,还有一枚玉简。 墨画一一翻开看了看。 玉简中记载的,是一门花卉培植之法,讲的是如何培育各式各样名贵的玉兰花的。 百花谷以“花”为名,花艺也是百花谷的修道课程之一,百花谷的女弟子,多少都精通一些花艺。 而墨画记得浅浅师姐说过,叶锦师姐生前,很喜欢玉兰花,所以学的花艺,也以“玉兰”为主。 但他自己,对花艺一窍不通。 但凡不能吃的,他都不太喜欢种。 墨画将玉简翻了翻,没发现什么,便暂时放下了。 之后,是几本修道典籍。 有讲炼丹的,有讲修行的,还有一本,是教女子如何施粉黛,着胭脂的,但最后一本,却很奇怪。 书名是:《修行百忌》。 这是一本,讲述修行之时,近百种不可涉及的禁忌之事,以此来避免弟子,行差踏错,堕入歧途的修道典籍。 墨画将书翻了一遍,然后目光突然在一页停住了。 这一页,有轻微的折痕。 上面有点水渍,看着竟像是泪痕。 泪痕附近有一行文字: “……人若惨死,含一口深重的怨气,可化为至凶的鬼物……” 惨死,怨气重,化为鬼物…… 墨画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思索片刻,收起储物袋,将白骨断剑取出,解开一小道封印,问道: “剑骨头,我问你个问题。” “主人,”剑骨头说到一半,立马意识到,这两个字墨画不喜欢,便改口道,“公子,您问。” “你是怎么变成‘邪祟’的?”墨画问道。 “这……”剑骨头讪笑道,“您不是都知道么,我被您杀了,血肉无存,神魂寄生于断剑之上,化成了剑魔……” 墨画皱眉,“你这种情况……是不是比较特殊?” 剑骨头心头一颤,有些心虚,“公子,您是说……” 墨画道:“我也杀过其他人,也见过不少人死,但死后能化为‘邪祟’的人,寥寥无几。” 墨画所见的人中,除了剑骨头之外,唯一一个死后化作邪祟的,便是南岳城尸山中,与陆乘云狼狈为奸,一起炼尸的筑基修士张全。 但张全情况特殊。 他一整个家族,都是“尸鬼”。 他还有祖传的“僵尸图”,死后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全都会进图里。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传承。 只不过墨画毕竟不是尸道中人,所以也分不清张全一族,到底传承的是什么邪道法门。 但除了张全外,其他修士,死了就是死了。 轻易不会变成邪祟鬼物。 剑骨头是另一个比较特殊的。 它似乎早就有所筹备,要么炼成本命法宝,成就金丹妖修,要么身死之后,血肉无存,化作剑魔。 当时在万妖谷,情况紧急,墨画没来得及多想。 此时细细琢磨,觉得这里大有问题。 一尊“剑魔”,哪怕在他眼里,是蝼蚁一般,说捏死就捏死的邪祟,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从人道,转成了“鬼祟”之道,避免了真正的身死道消。 若能这么选,那大把修士,死后都会愿意做“剑魔”。 可显然没这种好事。 大多数修士,死后都是一了百了。 这个剑骨头,有问题…… 白骨断剑之中,剑骨头的骨头都有些打颤。 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这只老虎,不仅强大且凶恶,心智也近妖孽。 剑骨头声音沙哑,尽量保持平静道: “回公子的话,万妖谷里不见天日,我也只是在绝境中,存了侥幸的心理,想着若有万一,能化成剑魔,也是一条生路。” “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公子您给杀了,神魂进入白骨断剑之中,成功化作剑魔,想来还是沾了小公子您的福缘。” “若没有小公子您,想来我也走不了这条路,或许在突破金丹时,就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 剑骨头不露声色地奉承着墨画。 墨画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但却并未多问,而是道: “你知道……人怎么才能变成‘鬼’么?” 剑骨头不想答。 它不知道,墨画对这种鬼祟之道到底了解多少,它怕自己一旦说漏嘴,会被墨画察觉出什么。 但它明显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剑骨头微顿,而后缓缓道: “修士因特殊情况,没了肉身,但神识残留,久而久之,就会变成鬼物。” “鬼物贪图人的肉身,尤其是至亲之人的肉身。” “若是没有至亲之人,那师长、同门、道友等等,一切与它有关,存有它记忆的人,都会成为它的饵食。” “它会寄生在这些人的身上,吞噬他们的神念,吃完之后,再找下一个宿主,继续吃下去。” “而被鬼寄生的人,也会性情大变,神智发狂,一旦鬼将他的神识吞噬完后,被寄身之人,也会就此身亡……” …… 剑骨头有些忐忑地将这番话说完了。 墨画微微颔首。 剑骨头这些话,与黄山君说得差不多。 “有没有特殊情况?”墨画又问。 “特殊情况?” “譬如……”墨画想到了《修行百忌》中的那句话,“人若惨死,含一口深重的怨气,可化为至凶的鬼物……” 惨死…… 剑骨头神色一凛,点头道:“有的。” 它想了想,便如实道:“任何东西,都有例外,鬼祟之道也是。有人修鬼道,甘心做鬼修;有人肉身消亡,不得已成了鬼物;有人走了霉运,被邪物寄生,成了鬼祟……” “但这些,都是一般情况。” “极端的情况,便是‘惨死’,修士生前遭受莫大的折磨和痛苦,心存极大的怨念和恨意,这样惨死之后,便会化作恶鬼,猛鬼,凶鬼,厉鬼等等至凶的鬼怪。” “这类厉鬼,远比一般的邪祟要强,怨念也极深重,杀起人来,更是可怕。” 墨画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黄山君似乎不曾提起过。 他转过头,默默看了眼手中的白骨断剑。 这个剑骨头,懂得似乎还挺多…… “好了,没你的事了。” 墨画道,而后又补全神锁阵,重新将剑骨头封住了。 白骨剑中,剑骨头长长松了口气。 而墨画的眉眼间,却笼上了一层忧虑。 “不妙了……” 若果真如此,叶锦师姐是想着惨死之后,心存怨气,化为鬼物,所以才放火,将自己活生生烧死。 承受如此痛苦,为的就是将自己变为厉鬼。 可化鬼之事,没这么简单。 她若没变成厉鬼还好,若真变了厉鬼,怕是就要“吃”人了。 而她没死在叶家,而是死在了百花谷。 百花谷内,都是与她有关系的同门师姐妹。 即便她心中不想,受厉鬼的本能驱使,也会开始寄宿肉身,寻觅神识吞噬。 甚至很可能,现在已经在“寄身”了…… 墨画神色凝重。 …… 次日,便是旬休。 墨画约了花浅浅,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他没说鬼祟之事,只道: “叶锦师姐的死法有些蹊跷,残存的怨气极深,恐怕会滋生邪念,百花谷里,有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 原本墨画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解释一下。 谁知花浅浅闻言,当即脸色一白,颤声道: “是的,师弟,伱说得没错!” 墨画心中一沉。 花浅浅又道:“这些时日,与锦儿妹妹交情比较好的姐妹,总觉得心绪不宁,偶尔晚上还会做噩梦,梦到一脸惨白,面无血色的叶锦师姐,双目无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说什么‘好脏’,‘活不下去’之类的话。” “再过片刻,噩梦中业火焚起。” “锦儿妹妹就站在火海中,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像是怪物一样……” 花浅浅神色既是恐惧,又有心痛。 墨画心情沉重,心道果然,情况已经有点严重了。 这种迹象,可能已经是化作厉鬼的前兆了。 花浅浅看了墨画一眼,忍不住问道: “墨师弟,锦儿妹妹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 墨画叹了口气。 现在线索还比较少,他也只能猜测。 真相究竟如何,没亲眼见过,他一时也不太好断定。 墨画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浅浅姐姐,你能……带我进百花谷看看么?” 花浅浅一愣,摇头叹道: “百花谷门规很严的,一切男修,都禁止进入。” “真的没有例外么?” “没有……”花浅浅道。 “好吧。” 墨画有些失望。 那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比如将与叶锦师姐相熟的所有百花谷弟子,都喊出来见见? 尤其是,做噩梦梦到叶锦师姐的…… 正在墨画沉思之时,花浅浅却偷偷打量着墨画,目光闪烁,心中忍不住噗通直跳。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花浅浅小声道。 “什么?”墨画有些错愕。 花浅浅潋滟的目光,在墨画的脸蛋上逡巡,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小声道: “师弟你……换上百花谷的道袍,我就带你进去。” 墨画一怔,神色震惊,当即拒绝道: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自己堂堂男子汉,太虚门小师兄,怎么能穿百花谷的道袍? 花浅浅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吃了一惊。 随即她立马意识到,这可能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了,千载难逢。 这次错过了,以后再想实现自己的愿望,恐怕就永远不可能了。 “就穿一下,混进谷里就行。”花浅浅道。 至少让自己看一眼,墨师弟穿百花谷道袍的样子。 墨画打死都不干,正色道: “不行就是不行。” “好吧……” 花浅浅见墨画态度坚决,心中惋惜,但也只好放弃,“那锦儿妹妹的事,还要怎么查?” 墨画想了想,道:“能把做过噩梦的师姐们,都喊出来让我见见么?” 花浅浅面露难色,但还是道:“我试试,但时间有点紧,姐妹们又都有事,这个旬休不一定都能喊出来。” “嗯,”墨画点头,“有劳师姐了。” 之后花浅浅便回百花谷了。 墨画仍在考虑叶锦的事,可想着想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将这些师姐喊出来,似乎也没用。 人的神识,封存于识海之中。 鬼祟入侵,入侵的也是识海。 自己不能“元神出窍”,神识不能离体,鬼祟如果不将自己吸进去,自己也只能干看着,一点办法没有。 至于剑骨头…… 这种情况下,剑骨头也派不上用场。 而且,它是剑魔,最好也不要在人前露面。 更棘手的地方在于,叶锦师姐,死在百花谷,她死的地方,才是怨气最重的化鬼之地。 不解决“源头”,即便帮几个师姐祛了鬼梦,也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问题。 墨画头有些疼。 旬休之时,他思考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办法。 将近傍晚的时候,墨画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认命一般给花浅浅发了条消息: “师姐,穿上百花谷的道袍,真的能混进去百花谷么……” 第八百零四章 天人 “能!能!” 几乎是一瞬间,花浅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复了。 墨画:“……” 有这么期待么…… 花浅浅见墨画不说话,立马又道:“只要你穿上百花谷的道袍,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带进百花谷里!” “出一切意外,我都能解决!” “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 花浅浅信誓旦旦道。 墨画:“……” “怎么样?怎么样?”不待墨画回复,花浅浅又立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就来找我!” 花浅浅单方面决定道。 趁着墨师弟松口了,就要速战速决。 动作一定要快,迟则生变。 万一拖了几天,墨师弟突然又反悔了,那自己的愿望就泡汤了! 抓住时机,千万不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墨画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叶锦师姐,想了想《修行百忌》中“惨死之后,怨气极重,化为厉鬼”的说法,无奈叹了口气: “好吧……” “好!” 百花谷内,因为叶锦之事,茶饭不思了好几天,心情一直很低落的花浅浅,突然又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让我来看看,可爱的墨师弟适合穿什么样的道袍……” 花浅浅睡意全无,爬起来翻箱倒柜,在一堆花团锦簇的衣物中为墨画挑选合适的道袍了。 次日一早。 墨画去了趟花浅浅的洞府。 洞府的位置,是花浅浅告诉他的。 这座洞府位于百花谷外的百花城中,是花家的产业。 花浅浅是花家的嫡系,很受家中宠爱,因此这洞府,便是花家分给她,供她旬休之时居住,修行,休憩,炼丹或是宴请道友。 洞府前,挂着“浅香院”的门匾。 看字迹,应该是浅浅师姐自己题的。 墨画站在洞府门口,看着门匾,心中立马就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就答应穿百花谷的道袍的。 “要不,溜了?” 百花谷的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胭脂舟的事,其实也没那么急。 叶师姐的事,自己只能表示遗憾了。 墨画有些心虚地想着。 他缓缓后退了几步,转身就想开溜,可没等他溜成,洞府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 “墨师弟,你来啦!” 花浅浅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她起了一大早,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就怕墨画会想着溜,因此一看到墨画,立马就打开了门。 “师姐好,我……”墨画支支吾吾道,“我突然想起来,宗门里还有点事,我……还有阵法没画完,要不进百花谷的事,下次再说吧……” 花浅浅岂会听他狡辩,当即一把将墨画薅住了。 墨画一时大意,没有闪,被花浅浅抱了个结实,一时挣脱不得,无奈之下,被花浅浅硬拉进了洞府。 这处洞府,被花浅浅布置得温馨精致,满目全是姹紫嫣红的花朵。 丹香和花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 花浅浅将墨画拉到内室,将他按着坐在桌上,然后顺后关上大门,还封了阵法。 她决定了,今天无论墨师弟进不进百花谷,都得把她精心准备的道袍给穿上。 墨画只觉眼前一花,面前便被摆上了一个大大的,镶着金纹的储物箱。 花浅浅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不知道多少件衣袍。 款式或华美,或素雅,或端庄,或俏丽,不一而足。 上面有以名贵的丝线,精密的针脚,绣出的绚烂锦绣。 有的绣繁丽的百花,有的绣高远的山水,有的绣华贵的凤纹,华光流转,美不胜收。 “我一夜没睡,挑了一晚上……”花浅浅迫不及待对墨画道,“墨师弟,你看看你喜欢哪款?” 墨画看着一脸兴奋的花浅浅,突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转过头,看了眼箱中的衣物,弱弱道: “这些好像……不是百花谷的道袍吧……” 百花谷的道袍,虽说也绣百花,样式唯美,但到底是制式道袍,哪里来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款式。 花浅浅一滞。 她差点忘了,墨画是说百花谷的道袍。 她一时高兴,全挑的是自己喜欢的衣服。 “这种小事,应该不影响吧……”花浅浅小声道,“只要穿的是女子的道袍,应该……或许也能进百花谷。” 墨画默默看着花浅浅。 花浅浅有些可惜,随后目光一亮,“就穿一下,给我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师姐,我们去百花谷,是有正事的。”墨画无奈道。 花浅浅叹了口气,“行吧……” 她只能回过头来,挑了几款稍显朴素,没那么合她心意的百花谷的道袍,递给墨画。 “师弟,你先试试。” 墨画心里还是有些排斥。 但花浅浅不断催促,他只能勉为其难,将一套花团锦簇的百花谷道袍,穿在了身上。 花浅浅一看,愣了片刻,随后忍不住捂了捂嘴。 墨画本就长得眉目如画,气质清澈,如今被绚丽的道袍一衬,淡雅中显出俊美,华丽中显出清冽,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美。 既有女子的天真,亦有几分少年的英气。 他身形较之男子,本不算高,但若与女子比较,又显得高挑了些。 而一双眼睛,又灿若星辰。 眼底有几分悲悯,有几分深邃,还有几分令人高不可攀的威严。 花浅浅一时竟觉得,这不是“人”该有的长相。 传说中大道无缺,阴阳合璧,不染凡尘的仙人,大抵也就这幅模样。 “师姐……” “师姐?” 墨画喊了两声,花浅浅才回过神来。 她立马从箱子中拽出一堆衣物,目光炯炯地看着墨画,“师弟,你再穿这几件试试。” 穿着百花谷的制式道袍,尚且浑如璞玉,脱凡出尘,美成这个样子。 换上这些更精美的衣物,那还了得。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便是仙人,也要有天衣无缝的仙衣来衬托。 只要墨画将这些衣服穿上,给她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她也心中无憾了。 墨画拼命摇头,打死不从。 “不穿!” “就穿一下……” 花浅浅拿着衣裙,便往墨画身上套,推搡之间,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温婉并且嗔怪声音: “浅浅,大白天的,伱关什么门?” 手持洞府令牌的慕容彩云,刚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杂乱的衣裙,鬓钗横乱,脸颊微红的花浅浅,还有身穿百花谷道袍,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墨画两人,推搡在一起。 慕容彩云当即愣住了。 屋里的两人也僵住了。 片刻后,慕容彩云气得浑身发抖,“你……” 花浅浅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慕容姐姐,不是你想得那样……” “还敢狡辩?!” “姐姐,你听我解释……” …… 一顿骚乱后,洞府的大门又关上了。 慕容彩云坐在屋里,面沉如水。 花浅浅和墨画并排坐着,耷拉着头,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 “……真是这么回事?” 慕容彩云板着脸问道。 “是……” 花浅浅和墨画小声道。 慕容彩云责备道:“就算你们想查锦儿妹妹的死因,也不能让墨画穿百花谷的道袍,混进百花谷里,一旦事情败露……” 花浅浅道:“我会一力承担。” 慕容彩云没好气道:“你自己都还是個弟子,心性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你能承担什么?” 花浅浅嘀咕道:“反正不会怪罪到墨师弟头上……” 慕容彩云有些来气,瞪了她一眼。 “还有,你怎么能让墨师弟穿百花谷的女修道袍?” “因为穿着好看……”花浅浅弱弱道。 慕容彩云恨不得揪她的耳朵。 恰在此时,墨画也抬起头,小声道:“师姐……” 慕容彩云转过头,目光看向墨画。 只是这一看,她瞬间也移不开目光了。 刚才她进门之时,猛然间被震惊到了,光顾着生气,并没有细看墨画。 此时平心静气,再看了一眼墨画,当即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心里都忍不住一跳。 甚至那一瞬,她竟生出了“浅浅妹妹做的是对的”这种荒诞离谱,匪夷所思的念头来。 慕容彩云立马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耳边却听墨画道: “……师姐,叶锦师姐的死因,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而且,她的死法,是十分危险的……” 慕容彩云费了很大的劲,才强迫自己,不去看墨画的脸,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墨画说的话上。 “危险?” 慕容彩云有些疑惑。 “嗯。”墨画点头,“我不知锦儿师姐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必然是蒙受了很大的冤屈和痛苦,走投无路之下,才会将修行百忌之中,‘惨死之后,口含怨气,化作厉鬼’,当成唯一的出路。” “化作厉鬼……” 慕容彩云脸色一白。 花浅浅也花容失色。 她只知叶锦生前,问过人死后会变成鬼么这种问题,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为了变成“厉鬼”,而去想自杀。 甚至是以自焚“惨死”的形式来自杀。 慕容彩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尽管她对神鬼之道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人一旦化作厉鬼,必然凶性极重,遗祸无穷。 修士谈鬼色变,是因为鬼和人不同,有念无形,与修士的血气和灵力的修行体系,完全是两回事,应对起来,不仅棘手,而且十分危险。 一些高阶修士,神识深厚,可以不惧鬼物。 但他们若缺乏克制鬼祟的手段,也拿这些鬼物毫无办法。 假如锦儿妹妹,真的化作了厉鬼…… 慕容彩云担忧地看了墨画一眼,“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墨画摇头道:“我没事的。” 慕容彩云刚想问为什么,可见墨画神色平静,目光深邃,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的气势。 每逢大事有静气。 刚见面时,墨画遇到危难之时,偶尔就会有这种神情。 如今几年过去,墨画长开了一点,又做了几年小师兄,身上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势就更明显了。 慕容彩云叹道:“行吧……” 修士身上都有秘密。 有些事,是不能多问的。 而以墨师弟的性子,没把握的事,他一般也不会去做。 慕容彩云想了想,又问:“这件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百花谷的长老?” 墨画摇头,“还不能说……” 因为现在还不知道,百花谷的高层,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叶锦师姐的死,到底与她们有没有关系。 慕容彩云一怔,随后也想明白了。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便郑重道: “百花谷内都是女弟子,门规森严,是不准一切男修进入的。” “你混进去,若一切安然无事还好,若是败露了,你就说是我指使你去查的。” 墨画一愣。 花浅浅也神情错愕,“慕容师姐……” 慕容彩云摇了摇头,“锦儿妹妹的事,我也很遗憾,其他事我帮不上忙,也只能替你们顶个锅了。” 花浅浅道:“师姐,不用你背锅,我……” 慕容彩云神色肃然,“你不明白,我背后是慕容家,与你关系又好。锦儿的事,你可以跟我‘勾结’,但不能跟墨画‘勾结’,不然百花谷里,有的是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找你花家的麻烦。” 花浅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慕容彩云说完,又叮嘱墨画道:“早去早回,不要久留,自己小心些。” 之后她喟叹一声,深深地看了眼墨画,诚挚道:“锦儿妹妹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师姐放心。”墨画点头。 时候不早了,之后花浅浅便领着墨画,前往百花谷了。 洞府之中,便仅剩下慕容彩云一人了。 她想起锦儿的事,心生感慨。 转眼又看到了地上各式精美的衣裙,神色一怔,心中竟不由浮现出,墨画穿着这些衣裙,绰约若天人的样子。 慕容彩云心中噗通一跳,而后立即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分散了心思,心中无奈道: “我一定是被浅浅那丫头带坏了……” …… 百花谷山门处。 朝阳明媚,照得满谷花开,姹紫嫣红。 山道之前,花浅浅对墨画小声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师妹,待会进山门,我挽着你的手,装作和你说话的样子。” “别人若问你话,你就假装怕生,不要轻易开口。” 墨画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花浅浅又看了眼墨画,心中惋惜。 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墨师妹,不是,墨师弟没穿上。 还有,胭脂也没擦,粉也没涂,只简简单单重新梳了个百花谷弟子的发髻。 不过,墨画本来就长得唇红齿白,只披着一件百花谷道袍,就已然清水出芙蓉一般,无需雕饰。 擦粉涂胭脂,倒显得多余。 而且,能让墨师弟穿百花谷道袍,已然不容易了,此生恐怕都只有这一次了,一定要多看几眼。 花浅浅心中默默道。 她对墨画态度更加亲昵,秋水般的目光,总是盯着墨画看。 墨画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沿着山道,向山门走去。 花浅浅在百花谷人缘很好。 沿途有不少女弟子,都与她打招呼,花浅浅也都一一回礼。 也有人问及墨画,花浅浅便道: “是我本族的一个小师妹。” 其他女弟子,一般也只目露惊艳,忍不住夸上几句。 也有心生疑惑的,但见花浅浅语气自然,且与这小师妹神态亲近,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到了山门口,照例是要凭借百花谷令牌进谷的。 但因恰逢旬休,弟子来往众多,也不算太严格。 花浅浅偷偷将自己的令牌给了墨画,而后对看守宗门的一个女长老撒娇道: “小姑,我百花令忘带了,你通融一下,放我进去吧~” 那女长老十分头疼,拒绝道: “不行。” “让我进去吧~” “不行,门规不允许。” “小姑~” 女长老瞪了她一眼,“叫姑奶奶都不行,这么大的人了,丢三落四的,百花令都能忘了,回去拿去。” “我进去拿一本丹书就出来,一会的功夫,”花浅浅有些委屈,“不然一来一回,要多跑很多冤枉路。小姑你自己跟我说的,修士的时间是最宝贵的……” 女长老无奈。 花浅浅又道:“小姑,让我进去吧,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这次宗门考核,阵法能得个……乙!” “没出息,”女长老剜了花浅浅一眼,“你甚至都不愿拿‘甲’来保证。” 花浅浅嘀咕道:“我得能得‘甲’才行……” “行吧,”女长老见花浅浅夸下了“海口”,立下了如此志向,便道:“就这一次,下次没令牌,说破天了也休想进门。” 花浅浅神情大悦,“谢谢小姑!” 女长老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花浅浅身旁的墨画,眼眸为之一亮,刚想开口问什么。 花浅浅已经拉着墨画往山上跑了。 “师妹,快点!” 墨画手里捏着百花令,被花浅浅拽着往山上去了。 女长老见状,也不好拦着,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丫头,也没个正形……” …… 进了宗门后,花浅浅将墨画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处,见四下无人,当即喘了口气。 “总算混进来了,还好没被发现……” 她心里也扑通扑通直跳。 万一露馅了,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墨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万一露馅了,身不身死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社死”了。 “我现在带你去叶锦师妹的弟子居,你跟着我。”花浅浅对墨画道。 “嗯。”墨画点头。 于是,花浅浅牵着墨画的手,沿着百花谷的石阶,向后山的弟子居走去。 而此时,百花谷深处。 一处顶端的阁楼上。 一个容颜绝美,神色冰冷的女子,正在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只百花天机盘,目光专注。 这绝美的女子身上,也穿着一件百花门道袍。 但这件道袍,端庄典雅,又华丽至极,上面真真正正地绣着数百种不同的花卉,缤纷绚丽,各自争艳,却又相得益彰,是最高品的“百花道袍”。 女子看着天机盘转动,百花一朵朵凋零,神色越来越凝重。 末了,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自阁楼上放眼长眺,将整个百花谷看在眼里,兀自出神。 百花谷中,姹紫嫣红。 山道之上,女弟子来来往往,绚若繁华。 看着一片唯美。 恰在此时,她目光一凝,看到了山道上,一个俏丽的女弟子,挽着另一个气质清澈,出水芙蓉般的师妹,窃窃私语地走着。 女子冰冷的神情,刹那间有些错愕。 第八百零五章 厉鬼 “百花谷里,竟然有男子……” 女子原本冰冷的神情,渐渐笼上了一层寒霜。 尽管看起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师妹。 但在女子这等境界高深,且研习了一点天机算法的修士眼中,阴阳分判,男女的气机是掩盖不了的。 女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想当即将这男扮女装,混入百花谷的小混蛋给抓住,可下一瞬,她又忽然愣了下。 在一众女弟子,姹紫嫣红的气机之中。 墨画的因果气息,纯白得宛若天际的白云,清冽的宛如一泓泉水,甚至…… 还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熟悉? 女子的神情,一时有些怅惘。 怅惘之中,含着一丝痛苦。 她思索片刻,又缓缓放下了手掌,如百花绽放般艳丽的眸光,紧紧盯着墨画。 “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混蛋混入我百花谷,到底想做什么……” …… 山道之上,墨画忽有所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向四周望了望。 花浅浅察觉出墨画的异常,一脸困惑,“怎么了?” 墨画环顾四周后,眉头微皱。 他适才总感觉,有一道清冷的眸子盯住了自己。 但细细感知之下,又没有发现异常。 “被人发现了?” 墨画心中一跳。 他细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假如自己真被发现了,那一定是百花谷里的大修士,或是真人,她们一旦发现了自己,肯定当场就会将自己制伏,然后兴师问罪了。 不可能放任自己不管。 那就是错觉? 墨画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便道:“师姐,我们快点吧,早去早回。” 一旦被发现,麻烦就大了。 不但丢了自己作为太虚门“小师兄”的颜面,浅浅师姐和慕容师姐,也要受牵连。 花浅浅也知道利害,便点了点头。 “好。” 而后两人便加快了脚步。 百花谷,谷如其名,繁花似锦。 山道两侧,亭台院中,楼阁上下,处处栽满了或艳红,或妃红,或淡黄,或葱翠,或雅白等颜色各异,争奇斗艳的花朵。 空中飘着花香,脂粉香,还有馥郁的丹香。 不过墨画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他还有正事,倒没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景色。 他就这样,被花浅浅挽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绕过花圃,花庭,花楼,花山花海,又不知走了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弟子居前。 弟子居的形制,同样与花有关。 从外看,整个楼阁,都像是一朵绚烂的花卉。 进了弟子居内,道路两侧,不仅种着满满的鲜花,四周墙壁,地板,屋内的桌椅,屏风,或以繁花雕饰,或是绘着彩色的花纹。 弟子居人多,而且全是容貌娇艳,各有千秋的女弟子。 花浅浅和几个相熟的女弟子打了招呼,而后不待她们说什么,便拉着墨画上楼了。 到了僻静的地方,四下无人,花浅浅就叮嘱墨画: “这里是女弟子居,不准乱看!” “不准拿任何东西。” “一些姐妹如果找你搭话,你也别搭理,他们若想占你便宜,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吃亏!”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 只不过,前面的他倒还懂。 这里是女弟子居,乱看是不礼貌的。 后面的,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被占便宜? 保护好自己? 这里是百花谷,谁会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不好开口问,便只低着头,紧紧跟在花浅浅身后,目光看着脚尖,尽量不四处乱瞄,以免真的看到了什么不礼貌的东西。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便传来花浅浅的声音: “到了。” 墨画微微抬头,见四周果然僻静了不少,而远处有一间居室外,充满了焦痕。 花浅浅叹道:“因为锦儿妹妹自焚,附近的弟子全都搬走了,所以这里安全,没有其他人。”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也就不再拘谨了。 他这才凝起目光,看向远处那间充满了焦痕的居室。 叶锦师姐,就是在里面自焚惨死的。 此时居室门关紧闭,但却隐隐有着冰寒的阴气,自门缝中渗出。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上午,花浅浅却觉得有些冷。 墨画低声道:“我们去看看。” 花浅浅点了点头。 这次是墨画走在前面,花浅浅不知不觉,跟在了墨画后面,而走在墨画身后,她竟觉得有些安心。 走廊安静得死寂。 两人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好在一直都没什么异常。 一直走到门关处,墨画定睛一看,便发现紧闭的门关之上,已经被布上了阵法。 “被阵法封住了……”花浅浅道。 “没事,只是二品阵法。”墨画轻松道。 只是……二品阵法…… 花浅浅神情一滞,一不留神,发现墨画已经将阵法解开了,不由美眸一惊。 “好快……” 几年不见,墨师弟的阵法,好像变得更加厉害了…… 花浅浅忍不住多看了墨画几眼。 阵法解开后,墨画准备开门,但开门之前,忽然记起什么,转过头对花浅浅道: “师姐,待会进去,你千万小心些。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鬼祟之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逞强。” 墨画说得很郑重 花浅浅攥了攥衣角,手心渗出了冷汗,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完后,墨画轻轻打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阴森之气,刹那间扑面而来。 明明阴森冰冷,却又有一股,被火焚烧后的炙热感,显得异常诡异怪异。 墨画两人忍着不适,走进了室内。 室内果然焦黑一片,所有东西,几乎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床榻的地方,还残留一些黑色的痕迹。 墨画虽不忍去想,但也知道,这是叶锦师姐被焚烧死后,残留的灰烬。 这些灰烬,宛如她在世间的怨念,滞留不去。 “可是……” 墨画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没有…… 根本没有邪祟。 也没有厉鬼。 这只是一间,死了人的阴森的房子,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怎么回事? 墨画心中不解。 恰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贴着自己的后颈蔓延。 一双苍白细腻的手掌,缓缓伸展而出,似乎要掐住他的脖子。 墨画瞳孔一缩,当即施展逝水步,自这阴森冰冷的杀机中躲开,转身望去,就见花浅浅双眼空洞,死死盯着墨画,一双手臂前伸,似乎要将墨画掐死。 “鬼附身?!” 墨画微觉悚然。 什么时候的事?他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而被鬼附身的“花浅浅”,见没掐死墨画,当即发怒,张开两只发白的手爪,又向墨画扑杀而来。 墨画没办法,只能暂时以逝水步周旋。 两人便在被烈火焚焦的屋内,彼此追逐。 花浅浅已经是筑基后期境界了,修为比墨画高上不少,但她本身算是灵修,精通百花针法,被鬼附身后,却只残存本能,只能像体修一般扑杀,对以身法见长的墨画威胁不大。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若是闹出了大动静,被其他人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墨画略一思索,低声道:“师姐,得罪了。” “花浅浅”被鬼念驱使,一把扑向墨画,墨画则身如流水,轻盈闪过,绕到了“花浅浅”身后,反手取出一根“千钧棒”,激发阵法,敲在了“花浅浅”的后脑勺上。 “花浅浅”也炼了体,但肉身并不算强,受了这一棒,神识震荡,身子缓缓倒了下来。 墨画连忙将她的身子接住,放平在地上。 但只不过刹那,“花浅浅”又睁开了眼,眼中宛如寄宿厉鬼一般,凶性毕露。 墨画眼疾手快,当即取出一条黑布,蒙在了“花浅浅”的额头上。 这块黑布上,被墨画画上了封印的神道阵。 黑布缠头,将厉鬼封在了识海之中,也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厉鬼的力量。 “花浅浅”神色扭曲,但身体却动不了了。 但这样下去,仍不是办法。 厉鬼是会吞噬人的神念的。 它若一直被封在浅浅师姐的识海中,那浅浅师姐就危险了。 墨画想了想,便试着一脸冷酷道: “我待会解开封印,你若再不出来,我便将你永远封在里面,让你随同这具躯体,一同腐烂消亡!” 说完之后,墨画小心翼翼,将黄布揭开一点点。 可“花浅浅”仍旧想掐他的脖子。 他没办法,只好又将厉鬼封住,这次他又换了套说辞,冷笑道: “别怪我没提醒伱,一旦你随这具肉身一同消亡,你的怨念,便彻底泯灭,你死前的宿愿,会和你一同归于黄泉,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这句话说完,墨画能明显感知到,花浅浅识海中的鬼念一颤。 墨画目光微凝,轻轻揭开封印。 果然一股阴森冰寒的鬼念,宛如三九天的冰水,猛然自花浅浅的识海涌了出来。 待其涌出后,墨画又立马取出另一条黑布,将花浅浅的额头盖住。 这条黑布上,画的是神关阵。 以神念,构成门关,锁住识海。 这样鬼念一时半会,就没办法再侵入浅浅师姐的识海了。 而此时室内鬼念缠绕,陡然又冰冷了几分。 墨画目光明亮,内蕴金光,向室内望去。 他能看到,空无一物之处,有一個似真似幻的漆黑的虚影,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怨念,充斥着对一切活着的人的莫大恨意。 这是死者对生者的嫉妒。 也是惨死之人,对幸生之人的怨恨。 这个鬼念虚影,与墨画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鬼,尸鬼,妖魔等神念构成的邪祟都不一样。 它更像是一种“怨念和恨意”的集合体。 没有清晰的意志,残留生前的怨念,以近似本能的形式行动。 甚至有点像…… 道孽? 墨画瞳孔微震,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一时没理清楚头绪。 “无论它是什么,都不能留着,否则必然是个大祸患。” 可看着眼前的这股鬼念,墨画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的神识不能出窍。 神念化剑,现实之中也用不了。 否则只需一剑,便可将这鬼念斩灭。 斩杀不了,就只能想办法,将鬼念引入自己的识海了。 墨画目光微闪,张开双臂,故作嚣张道: “你不是想‘吃’人么?来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吃了我。” 鬼念却丝毫不为所动。 墨画尽管穿着百花谷道袍,看着像是一个芙蓉出水,人畜无害的师妹,但鬼念却能从墨画身上,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一股令它心悸的气息。 可鬼念又需要寄身之物。 屋里还能寄身的,除了晕倒之后,被墨画封住识海的花浅浅,就只剩下墨画这一个活人了。 它对活生生的人的神念的渴望,终于战胜了心中的恐惧。 犹豫再三后,这鬼念果然化作一道阴风,冲入了墨画的识海。 而在它进入墨画识海的瞬间,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识海之中,墨画的神念化身,睁开了金色的眼眸,看向了面前的一道阴森邪异的凶戾鬼念。 他的身上,有金色血纹流淌,散发出强大的威严。 鬼念的每一丝身躯,都在颤栗。 它知道这个人类,足以令鬼祟忌惮,却全然没想到,进入识海之中,所见的是一尊如此恐怖的存在。 鬼念又化作阴风,转身想逃。 可它根本逃不掉。 墨画手掌一伸,金色阵纹显现,凝化成锁链,便将这道鬼念虚影,彻底封锁住了,任它如何挣扎嘶吼,都突破不了。 片刻之后,鬼念虚影沉寂了下来。 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下一瞬,一声刺耳的嘶吼声响起,宛若女子遭受酷刑,身死之前发出的凄厉叫声。 鬼念虚影,忽然变得通红。 墨画瞳孔一缩。 “这是……厉鬼化的前兆?” 它要蜕变成真正的厉鬼? 与此同时,一股孽变的气息,自它身上散发出来,这股孽变气息,竟似乎蕴含着一类古怪的变异的法则,可扭曲大道,腐蚀神念。 墨画以强大神念凝出的金锁阵法,也被这孽变的气息,一点点侵蚀,寸寸断裂。 墨画神色微变。 果然是道孽的气息,虽然还很微弱,但已然十分明显了。 “不能让她真的孽变,变成厉鬼……” 墨画叹了口气,手间凝出一柄金剑,只一剑,便洞穿了这鬼念的额头。 这鬼念并不躲闪。 它似乎知道,在近乎“神明”的墨画面前,自己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在垂死挣扎。 它只是不甘。 濒死之前,它稍稍凝实了身形,显露出了原貌。 这是一个,被业火焚烧,彻底毁了容的,面目狰狞可怖的女子。 但墨画知道,它生前有着一副十分好看的容貌。 “为什么?” 女鬼声音嘶哑,似乎数道怨念,交织在一起,悲愤欲绝。 “为什么……” “我惨死了,我变成了厉鬼,我还是杀不了他们?” “为什么,受苦的是我,该死的是我?” “只因为我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为什么,我变成了鬼,还是报不了仇?” “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死的是我,变成了鬼,该死的还是我?” “天道至公?天道在哪?” 她发出凄厉至极,宛如夜枭一般的笑声。 墨画很难将她,和那个鹅蛋脸,面容精致,腼腆而文静的叶锦师姐联系在一起。 一时间,墨画心生同情。 但已然是半步厉鬼的邪念,又不得不死。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坚毅,缓缓道: “你若留在世上,只会滥杀无辜,安心去吧……” “你想杀的那些人……我替你杀。” “天道未必公平,但你的怨念,既然消亡在我手上,那你的仇人,也会死在我手里……” 墨画的声音,既含冰冷,亦含怜悯。 女鬼愣住了。 它呆呆地站着,任由墨画的剑光,将它割得实力破碎。 但与此同时,它狰狞的面貌,也渐渐销毁,身上的焦痕,也在一点点复原,似乎重又变成了,那个文静柔美的‘叶师姐’。 她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凝视着墨画的眼眸,声音如生前一般细腻温婉,点头道: “好。” 此后,剑光一闪。 她的身影,连同怨念,还有孽变的厉鬼,都一同消散。 但与此同时,墨画能感知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因果”,缠绕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因果上的约定。 也是自己对孽变的厉鬼,所许下的诺言。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世上,善人或许会死,但恶人,也绝不能活。 墨画目光锋利如剑。 他又环顾四周,放开神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识海,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了,这才自识海中退出。 神识回溯,墨画睁开双眼。 屋内满是焦痕,但阴气已然淡了不少,也没有那种寒气逼人的阴森感。 仿佛某种宿怨了解了。 又或者,这种宿怨,缠绕在了自己的因果之中。 墨画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花浅浅还躺在地上,便立马上前去将她扶起,试了试她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没什么大碍…… 自己打的那一棍子,伤势并不重。 毕竟自己不是体修。 她之所以还昏迷不醒,大概是因为被厉鬼短暂附了身,神识受了些影响,亏损了一些,所以暂时还处在昏迷之中。 但别人识海里的事,墨画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解决自己识海里的问题。 哪怕是邪神化身,到了他的识海,也得被他剥了皮,消了毒,做成“铁板烧”。 但其他人的识海,他没一点办法。 甚至,现实中的邪祟,只要不进入他的识海,墨画暂时也不好处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便摇了摇花浅浅的身子。 “师姐……” “喂,师姐,醒醒……” 可还没等将花浅浅摇醒,墨画突然神色一变。 有人? 有一个女修,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此处的异动,正一点点向这里走来。 不妙了…… 墨画略作思索,立刻便施展了隐匿术。 可施展过后,他的身影并未消失。 墨画一怔。 什么情况? 他感知了一下四周,这才惊讶地发现,整个百花谷的弟子居,竟都被人布下了高明的显影阵。 估计至少三品以上。 墨画来的时候,因为害怕暴露,所以并未放出神识,四处观察,一时竟没察觉到。 墨画头有点疼。 “没办法了……” 他想了想,便从花浅浅的储物袋中,翻找出了几朵花,而其中几朵,竟恰好是玉兰。 墨画将玉兰,摆在叶锦自焚而死的地方。 而后他又回到花浅浅身边,装作一脸担忧地摇着她的身子,同时小声地焦急道: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师姐你醒醒啊……” 修士的气息越来越近。 脚步声也细微可闻。 片刻后,一个身穿百花谷道袍,浓妆艳抹的女子,便出现在了门前。 她神色颇为警惕地向屋内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花浅浅,以及花浅浅身前,一脸忧虑的墨画。 而在女子看向墨画的同时,墨画也用眼角余光,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她。 一看之下,墨画忍不住心中错愕。 这个女子,他竟然认识。 过年的时候,在顾家院中,顾红长老给顾叔叔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展示过一副画像。 那副画像,墨画也看过。 而画像上的人,正是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第八百零六章 花如玉 墨画记着她的名字,似乎叫…… 花如玉? 墨画又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女子,容貌的确美艳精致,如花似玉,只是妆容太过了,粉也涂得比较厚,而且眉眼之间,有一股轻浮的潋滟之气。 此时,她目光锋利,带着一丝审慎地看着墨画。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花如玉警惕地问道。 墨画嗫嚅着,将自己适才思量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浅浅师姐说,锦儿师姐死了,无人挂念,无人祭拜,每想到这里,她便心中痛苦,寝食难安,所以准备了锦儿姐姐生前最爱的玉兰花,来祭拜一下锦儿师姐……” 墨画声音本就清冽,此时细声细语,声音显得中性,还带了些磁性,一时间倒也并不违和。 花如玉并未起疑,而是微微皱眉。 “拜祭?” 她转头,便看到了锦儿自焚,一片灰烬的地方,的确摆上了几株洁白的玉兰。 这是墨画刚刚才摆上去的。 花如玉心中的戒意,稍稍退去,又看了眼花浅浅,这才问道: “浅浅怎么了?” 墨画一脸慌张,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浅浅姐姐进了门,摆了玉兰,对锦儿师姐说了几句话,然后突然脸色一白,就晕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还是……” 墨画左右看了看,神色害怕,目露惊恐,“……还是被锦儿姐姐附身了……” 此言一出,屋内阴风骤起。 花如玉脸色瞬间煞白。 她惊惶四顾,而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怒斥道:“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我堂堂百花谷,哪有什么鬼物附身之说?” 墨画看着花如玉,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片刻后,便收敛起心思,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讷讷道: “是……我,我就是,太害怕了,所以一时失言……” 花如玉冷哼,“失言也不能胡言乱语。” 墨画低着头。 花如玉端详了一眼墨画,眼眸忽然露出精光,“我好像……没见过你?” 墨画心中一跳。 花如玉的声音也沉了下来,目光冰冷,问道:“你是我们百花谷的弟子么?” 墨画按下心中的忐忑,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我是啊……” 花如玉目光锐利,步步紧逼,冷笑道: “好,你既是百花谷的弟子,那我问你,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墨画一愣,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还行,是送分题。 幸亏过年的时候,自己去了趟顾家,听了顾叔叔的“八卦”,顾红长老也把这个女子的身份信息,摸得一清二楚,不然铁定就露馅了。 爱听八卦的人,运气果然都不会差。 “您是……花教习,跟浅浅姐姐一样,都是花家的,在百花谷,任教习……” 墨画慢斯条理地回答道。 花如玉目光微凝。 竟然,真的知道我的身份…… 她在百花谷内,深居简出,很少与外面的修士有交集。 在族内,她虽是嫡系,但血脉稍微有些偏远,同支没有老祖或德高望重的长辈修士,缺乏依仗,所以也比较边缘化。 一般来说,除了百花谷内的弟子,不会有人对她如此了解。 能认识自己,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只是…… 花如玉眉头皱起。 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仙姿玉容的弟子,没有一点印象? 不过她转念又想,百花谷弟子这么多,自己漏一两个,似乎也很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家族出身?” 墨画刚想开口,忽而灵机一动,面露“自卑”道: “不瞒教习,我是三品家族出身,出身不大好,名字叫……” 他还没说完,便听“嘤咛”一声,躺在地上的花浅浅,缓缓睁开了双眼。 墨画神色一喜,“师姐,你醒了?” 花浅浅头还有些晕乎乎的,见了墨画,开口便道:“墨……” 墨画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给了她一个眼色。 花浅浅一激灵,这才发觉,屋里竟还有其他人。 她神情忐忑,缓缓转过头来,看到了花如玉,当即又长长松了口气,“原来是玉姐姐……” 花如玉立马变了脸。 她对待花浅浅,态度极为和善,甚至还带了一丝亲昵的抱怨,“你这丫头,跑这里做什么来了?” “我……” 墨画立马又偷偷拽了拽花浅浅的衣袖,给了他一個暗示的眼神。 花浅浅顺着墨画的眼神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摆放的玉兰花,当即心领神会,目露哀愁道: “我来看看锦儿妹妹……” 花如玉目露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神色同情,“锦儿这丫头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她一时想不开,我们也没办法。” “这个地方,是锦儿自尽的地方,伱以后还是别过来了,免得触景伤情,耽误了修行。”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尽力活下去……” 花浅浅神色怔忡,点了点头。 “好了,快回去吧……”花如玉神情温和道。 “嗯,”花浅浅颔首道,“那玉姐姐,我先走了。” “去吧。” 花浅浅又回头看了一眼叶锦自焚的地方,神色怅然,而后拉起墨画的手便离开了。 花浅浅离开后,花如玉脸上温和的神色,又渐渐冷漠了下来。 她沿着室内走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最后目光,又投向了叶锦自焚的床榻,以及床榻前,墨画摆上去的那几株洁白的玉兰花,目光不善。 “玉兰……” 花如玉冷哼一声,忽而觉得心中生寒,仿佛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她心生不适,不愿久待,便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她突然又想起了墨画,心中忍不住赞叹。 “好生俊俏的小丫头……” “最特别的,是那股浑如璞玉,天人般的气质,与世间其他着脂施粉的女子都截然不同。” “还是三品家族,既不太尊贵,也不会卑贱。” “这么好的胚子,我之前,竟然没发现……” 花如玉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又暗生欣喜。 她默默将墨画的面容,记在心底,而后关上房门,踩着婀娜的步伐离开了。 …… 而百花谷,高阁之上。 身穿百花华服,气质冰冷,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墨画身上,容貌绝美的女子,此时却神色异样。 室内的怨气消散了…… 祛鬼封祟? 神道传承? 这年纪轻轻的小修士,竟然会有如此本领? 女子神色微讶。 在她的修道阅历中,有神道传承的修士,本就寥寥无几。 而能将神道传承,学到一定程度,可以克制鬼魅,镇杀邪祟的修士,大多也都是修龄数百,修为高深,经验老到,神念极其深厚的老修士了。 年轻的不行。 年轻修士,修为不高,道心不稳,神念不固,遇到邪恶凶残,祸乱人心的鬼祟,多半也都只能沦为鬼物的玩物或饵食。 所以真正能出山,并且四处行走,还能活着的神道阵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些老家伙。 女子又看了眼从百花谷弟子居中走出的墨画,目光微凝。 这个小修士,看上去也就一二十岁的年纪,到底是何来历,师承何人,竟能驱散亡者的鬼念? 女子神情默然,心念起伏,屡次三番,想出手将这小修士逮住,好问个清楚。 但她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 一旦抓住,事情就闹大了。 百花谷里进了男修——尽管这男修年龄不算大,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也很容易遭人非议。 全是女子的宗门,最忌讳这些流言蜚语。 况且,小小年纪,能精通神道学问的修士少之又少。 而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他的师长,也必非寻常之人。 精通神念之道的修士,要么心性古怪,要么手段诡异,不可轻易得罪。 念在他不是登徒浪子,进百花谷,也不是为了攀花折柳,寻香觅色,而是祛除鬼祟,保修士平安,自己姑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了…… 女子回过头,重新坐在百花天机盘前,打算继续观衍百花演变,窥知天机后事。 只是定睛一看,女子当即瞳孔一缩。 姹紫嫣红,百花盛开的天机盘上,繁茂的百花,正在凋零。 只不过此时,百花凋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已经枯萎的花朵,其上乌紫色腐溃的污垢,也在渐渐消去。 “百花凋败”的格局……延缓了?! 女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她花了近百年,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逆转的“百花凋败”之局,突然就发生了转机? 女子立马转过头,从花香云雾笼罩的高阁,看向百花谷外。 山谷之外,花团锦族的山道上。 墨画的身影渐行渐远。 女子神色几番变换,重又平静,神情如冰山,只不过心绪却起伏不定。 “这个小修士,究竟……是什么人?” “小小年纪,有这般本领,必然有高人指点……他的师父,又是何方神圣?” 女子心中忽然一颤,鬼使神差地看向一旁的高堂。 高堂之上,屏风掩映,中间悬着一柄宝剑。 宝剑归入鞘中,剑纹古朴,宛如一柄尘封了所有岁月和锋芒的至宝。 上面银钩铁画般,刻了两个字: 龙泉。 …… 百花谷外。 墨画和花浅浅,沿着山道,离开了百花谷,径直到了谷外的百花城,回到了花浅浅那处名为“浅香居”的洞府中。 洞府之中,慕容彩云还在等着他们。 见两人安然回来了,慕容彩云也就松了口气,而后问道:“怎么样了?” 花浅浅一怔。 她一进门,只觉阴风入脑,莫名其妙就晕过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花浅浅只能转过头看向墨画。 墨画想了想,道:“应该没事了……” “锦儿师姐死前,残留了不少怨气,现在那间屋里的怨气,也大多消散了……” 但是厉鬼的因果,缠在自己身上。 不过这件事,墨画倒没说。 一旦说出来,要解释的东西就很多了,而且还会让浅浅师姐和慕容师姐担心。 “那就好。” 慕容彩云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皱起眉头: “那锦儿的死……” 墨画摇头,“暂时还不清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请我一个道廷司的典司叔叔帮忙查查。若是锦儿师姐真的蒙受了什么冤屈,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慕容彩云心中欣慰。 花浅浅也目露感激,诚挚道: “谢谢你,墨师妹。” 墨画脸一黑,立马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百花谷的道袍,梳着百花谷的发髻,当即便将衣袍脱了。 花浅浅想拦但没拦住,一脸不开心道: “你就不能多穿一会……” 她还没看够呢。 一旁的慕容彩云,心中竟也觉得有一点点惋惜。 墨画却已然重新换回了太虚门的道袍,又变回了那个澄澈如玉,眸光清凉的太虚门的“小师兄”。 时候不早了,墨画要打道回宗了。 临行前,他又特意叮嘱花浅浅道: “浅浅师姐,你刚才受怨气侵扰,所以才晕了过去,之后三日内,以休养为主,切忌劳心劳神,神识也不可过度使用。” “然后,要佩戴些宁心静气的玉佩,在室内焚檀香,吃些清淡滋补之物。” “若是发觉神识异常,晚上做噩梦,看到诡异幻影之类的事,一定要尽早跟我说。” 花浅浅见墨画神情郑重,乖巧地点了点头。 慕容彩云看着墨画,眼神也有些诧异。 “好了,我回去了。”墨画摆手道。 “嗯,”花浅浅想了下,又道,“锦儿妹妹的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的,尽可以找我。” “好!” 墨画点头。 …… 之后墨画便回了太虚门。 天色已晚,弟子居内。 墨画将白日里的种种,又回想了一遍,心中默默思索。 首先,厉鬼这种事,处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 识海之内,或是梦魇之中,自己的神念的确是挺强的。 但在现实之中,鬼物附身在他人身上,或是寄生在邪物中,抑或者短时间内,阴气森森地游荡在空中。 自己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锦儿师姐化作的半步“厉鬼”,附身浅浅师姐之后,若非害怕被自己封死,与肉身一同消亡,再也无法了结宿怨,不然也是不会脱离浅浅师姐的肉身的。 这样一来,浅浅师姐就凶多吉少了。 即便后面救回来,也要元气大伤。 而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 “看来神道之中,克鬼镇祟的手段,还要想办法多学一点……” 不然以后,若有贱皮小鬼跳脸,自己空有一身强大的神念,却因无法出窍,不能杀伐,拿这类小鬼没有办法,那可就太憋屈了。 目前来看,最触手可及的,就是真正的“神念化剑”真诀了。 目蕴剑光这个招式,还要继续练。 此外,就是“道孽”。 锦儿师姐,惨死之后,已经有化为厉鬼的前兆了,算是半步“厉鬼”。 同时,她身上也浮现出了“道孽”的痕迹。 “道孽……” 不知为何,一提到道孽,墨画不由自主,就会想到师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点师伯的影子。 但细细想来,又不太可能。 从他当初在离山城的见闻可知,师伯应该是羽化境的修为,而且,很大概率是羽化巅峰,距离洞虚,只差临门一脚。 但无论如何,他都还不是洞虚。 而乾学州界,是五品地界,有不少大世家,还有大宗门盘踞在此,洞虚的老祖也有不少。 师伯他就是再强,也应该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道廷眼皮子底下,在这么多的世家宗门包围下,在这么多洞虚老祖的面前,道心种魔,兴风作浪。 墨画摇了摇头。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假如自己是师伯,现在的当务之急,肯定是想办法迈过天堑,破入洞虚,然后以洞虚境破碎虚空的能力,满世界养道孽。 他应该没时间耗在乾学州界这里。 墨画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继续考虑叶锦师姐的事。 经过此次百花谷之行,墨画大抵弄明白了。 叶锦师姐的确是自杀的。 但她大概是因为,看到《修行百忌》之中,有关“人惨死,含怨气,化厉鬼”的记录,才会想出如此残忍而痛苦的方式,将自己自焚而死。 这里面,定然有隐情。 而且墨画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叶锦师姐的死,必然与一个人有关。 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浮现在墨画脑海中。 “花如玉!” 这个百花谷的教习,很有问题! 为什么,自己和浅浅师姐两人,偷偷摸摸去叶锦师姐自焚的房间查看情况,其他长老都没发现,唯独她一个筑基后期的教习发现了? 为什么,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么警惕? 为什么,她在叶锦师姐的房间里,会有心虚的表情? 还有,她谈吐之间,一些微妙的神情,显得十分古怪,对自己过于冷淡,但对浅浅师姐,又过于热情…… 要想办法查一查…… 墨画立马取出传书令,对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快去相亲!” 消息发出去后,很长一段时间,顾长怀都没回墨画。 应该是他看到了,但不想搭理。 墨画便道:“是正事!” 发完之后,墨画忽然意识到,每一个催别人相亲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做的是“正事”。 墨画又立马道:“跟叶锦师姐的死有关。” 果然,他发完这句话,顾长怀便回复了: “真的?” “真的!” “有什么关系?”顾长怀问道。 “还不清楚,”墨画道,“所以才需要你去相亲,亲眼看一看,问一问她的底细,以顾叔叔你多年担任道廷司典司的经验,判断一下这个花教习,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怎么觉得……”顾长怀皱眉,“你是在骗我去相亲?” 墨画无语道:“我怎么会用这么严肃的事来骗你?” 毕竟涉及到叶锦师姐的命案。 顾长怀微微颔首,觉得也对。 墨画虽然不着调,但大多时候,行事还是挺靠谱的。 但顾长怀还是拒绝道:“不去。” “为什么?” “问询我可以去,相亲不去。” 墨画没好气道:“你若以道廷司典司的身份去‘问询’,不就打草惊蛇了么?相亲多好,又自然,又没破绽,还能理所当然地打听消息。哪怕问一些冒犯的问题,别人也只会以为你情商低,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顾长怀:“……” “顾叔叔,去吧,身为道廷司典司,这是职责所在,也是道义所在。” 顾长怀沉默了。 墨画又道:“你就去这一次,以后顾红长老那边,就由我应付了。” 顾长怀沉思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 墨画眼睛一亮,“我这就把一些可疑的地方发给你,顾叔叔你旁敲侧击,多问问她,还有,早点去相亲,越早越好……” 墨画又写了一大堆文字,发了过去。 但顾长怀那边没有回复了。 不过墨画知道,以顾叔叔的性格,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做到,绝不会食言。 此后几日,他便在宗门里安安心心修行,同时等着顾叔叔“相亲”的消息。 第八百零七章 红线 又过了一段时间,墨画通过他在顾家的“眼线”琬姨,了解到顾叔叔应该已经相过亲了,便挑了个时间,偷偷传书问顾长怀: “顾叔叔,相亲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估计很惹人烦。 顾长怀不想回答,所以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但这件事,又涉及到叶锦的死因,所以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顾长怀最终还是忍着不适,回复道: “失败了。” “哪种失败?”墨画疑惑,“相亲失败,还是‘审问’失败了?” 相亲失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审问失败,没问出线索,才是重要的问题。 顾长怀:“都失败了。” 墨画叹了口气:“顾叔叔,你也是老典司了,怎么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一点东西都没问出来么……” 这个老气横秋的口吻,像极了老掌司问责时的话。 传书令对面的顾长怀一时脸色难看。 墨画这小子,气人是真的有一手。 墨画又好奇问道: “你们相亲时,都聊了些什么?家庭背景聊了么?灵石薪酬呢?修道规划呢?你觉得那個花教习人怎么样?” 顾长怀忍无可忍,直接把传书令一关,眼不见为净,不理墨画了。 墨画无奈。 顾叔叔的气量,还有待增加。 这点话就受不了了,一点也不大度。 既然顾叔叔不说,就只能另想办法打听了。 两日后,旬休。 墨画就亲自跑去了顾家,打听了一圈,找到了正在客厅里喝茶的顾红长老。 顾红长老见到墨画,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 “墨画,来,我这有糕点。” 墨画心里嘀咕: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他还是坐到了顾红长老身边,喝着茶,吃着顾红长老给他的糕点。 茶甘香微苦,糕点爽口微甜,两相中和,滋味很特别。 吃着吃着,墨画便小声问道: “顾红长老,顾叔叔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件事,顾红长老的脸便拉了下来,似乎很生气,对墨画抱怨道: “你说长怀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犟驴,跟傻子一样,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一开始见面,人家女子见他这副英俊模样,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久,脸都红了,可他倒好,跟个木头一样,一言不发。”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刚一坐下,茶没喝几口,他就拿出了那副在道廷司的气派,跟审犯人一样,对人姑娘家问东问西的……” “问什么,你籍贯在哪,家住何处,平日里到过什么地方?” 顾红长老以手扶额,头痛不已,对墨画道: “你说这样,这个亲,还怎么相?” “我只能笑着赔礼,说他整天忙于道廷司的事务,养成了习惯,成亲之后改改就好了。” “就这样,才勉强把场面圆过去了,但也能看出,那姑娘脸色明显有些铁青……” “唉……” 顾红长老长长叹了口气,气得牙痒。 “要不是他是我亲侄子,我就是坐门口喝西北风,也懒得看他一眼。” 墨画点了点头。 果然,在道廷司里,英俊冷酷的典司,到了家里,还是免不了要被长辈埋汰。 “那……红长老,”墨画又悄悄问道,“您觉得……那个‘花教习’,人怎么样?” 顾红长老一怔,“人怎么样?” “嗯。”墨画点头,“我有点好奇,所以问问。” 好奇? 顾红长老寻思了片刻,皱起了眉头,“说实话,我感觉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妆容太艳了,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向长怀的时候,有那种贪图美色的神情,看着有些……” 顾红长老压低声音,悄悄对墨画道:“有些水性杨花。” 墨画若有所思。 顾红长老沉吟片刻,又奇怪道:“她这个做派,有点不像是宗门的教习,反倒像是……”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墨画面前,不是在自己那帮“老姐妹”身旁,所以有些悻悻然地闭口了。 “反倒像什么?”墨画疑惑问道。 “没什么,”顾红长老道,“不说也罢。” 墨画心中腹诽。 当着自己的面,怎么都喜欢把话说半截。 顾红长老见墨画还想问,连忙把糕点推到墨画面前,“吃糕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 提到这件事,墨画就有些担忧。 “顾红长老,我以后不会长不高了吧?” 顾红长老肃然道: “这是哪里的话,你只是先天体弱,血气亏损,长得慢了一点而已,这没办法,将来修为上去了,脱胎换骨,肯定能成长一个体态修长的美男子,就像长怀……不,比长怀还俊美。” “伱脾气温和,莹润如玉,不像长怀,他那脾气,像块臭石头,一点办法没有。” 顾红长老一提起这件事,仍旧很生气。 “你说说,就他那副皮囊,但凡开点窍,身边不知多少莺莺燕燕围着,我何必如此费心思?” “烂泥扶不上墙!” 墨画问道:“那今后顾叔叔相亲的事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顾红长老道,“先这样吧,短时间内,我哪里再给他找一个?万一他还是这臭脾气,我找一个,他得罪一个,那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就先凑合着,逼着长怀,再和这个姑娘见见面,看看两人能不能合得来吧。” 墨画疑惑,“但是,您不是说这教习,看着有些‘水性杨花’么?” “话是这么说,”顾红长老斟酌道,“但有时候,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初次见面,仅凭第一面的印象,就给别人下断言,总归还是太武断了,后面再看看吧……” 墨画点头,“有道理。” 他也想让顾叔叔牺牲“色相”,再与这个叫花如玉的谈谈看,说不定能查到其他线索。 顾红长老看了眼墨画,目露欣赏,道: “长怀是没救了,等你再长大一些,我想办法,替你张罗一门好亲事。” 墨画神情一僵。 他没想到,吃瓜不知不觉,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墨画小声道:“长老,我还不急……” 顾红长老摇头道:“该急了,这种事,就应该早做打算。” 她诚挚道:“你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尽管有荀老先生给你撑腰,但你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家世背景,灵根也不太行……” “当然在我眼里,你这孩子样样都好,但真到了议亲的时候,那些大小世家,上下宗门,都还是很现实的,家世和灵根,就是硬伤了。” “依我的经验来看,你绝不能找那些大世家的天之骄女。” “这些姑娘,大多心气高傲,脾气骄纵,目中无人,不太合适你。” “而且,世家越大,规矩越多,婚配就越严格,也越现实。就算你们互相看对眼了,你情我愿的,世家那些长老啊,老祖什么的,也肯定不同意。” “你能力再强也没用。” “毕竟你一个人,怎么比得上他们世家大族,数千年,乃至上万年的积累。” “胳膊拧不过大腿,更别说去推大山了。” 顾红长老叹气,寻思道: “最好是,中等世家的小姑娘,三品稍微低了些,四品左右,是最合适的。” “脾气温和,体贴,懂得关心人的,最好还是阵师。” “再高一点,准五品的也行……” 说到这里,顾红长老忽然眼睛一亮,“你若愿意,我可以在顾家替你挑一个!” 对啊,这事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家就是准五品。 她又是顾家的实权长老,在族里有一定话语权。 顾家的姑娘,她大多知根知底。 墨画这孩子的心性才能,她也看在眼里。 娶了顾家的姑娘,说不定还能把墨画留在顾家。 顾红长老开心起来,连忙问墨画: “怎么样?” 墨画头有点晕,“别,红长老,这件事还太早了。” “不早了,不过你不用操心,只管安心修行,我替你带着留意下。” 顾红长老目光炯炯地盯着墨画。 墨画招架不住,连忙道:“我去看看顾叔叔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 顾红长老失笑着摇了摇头,没去管墨画,但却默默将这件事放在里心里。 她又沉思片刻,喃喃道: “我得给他,牵个红线看看……” 她本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想到这里,便立马回到自己的长老居,从一个匣子中,取出了顾家的族谱。 族谱之上,有单独一页,记着顾家女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对家族来说是秘密,除了她这种地位特殊的长老,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翻看的。 顾红长老取出一条红线,眼中红芒流转,将红线从族谱之上,一个个女子的名字上牵过。 “也不知顾家哪个小姑娘,能与墨画有缘……” 顾红长老心中默默道。 可牵了半天,红线都没一点动静。 顾红长老皱眉,眼中红芒更甚,可就在下一瞬,异变骤起。 她手中的红线,突然就断掉了。 顾红长老神色错愕。 牵不上就牵不上,怎么还断掉了? 他没办法,只好取出另一根红线,而后默念心诀,眸光流转,继续替墨画牵红线。 可不过试了几个名字,红线突然又断掉了。 顾红长老不信邪,又牵了几次,结果又断掉了。 她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不是巧合?莫非……” 顾红长老目光微凝,重又取出一根更粗的,编织着金丝,镶嵌着红玉,象征着‘金玉良缘’的红线。 “我今天就不信了……” 顾红长老继续替墨画牵红线。 金玉良缘的红线,的确非同一般,她试着牵了十多次,虽没什么效果,可红绳依旧完好无损。 甚至,在牵到一个顾家嫡系的小姑娘的名字上时,红绳之上,已经隐隐有了些反应。 顾红长老神色微喜,可恰在此时,一阵心悸传来。 她低头看去,发现顷刻不到的功夫,一股虚无的鲜红火焰焚起,直接将红绳整个烧掉了…… 不仅红绳烧了,红绳上的金丝,也寸寸断裂,镶嵌的红玉,也化为齑粉。 顾红长老怔忡当场。 红线……全都断了…… 金玉良缘,也被烧了。 似乎墨画的红线,一点也不准她牵。 这里面的姻缘,根本容不得旁人觊觎。 顾红长老心中渐渐有了猜测,脸色发白,忍不住喃喃道: “墨画这孩子,将来要娶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人……” …… 另一边,不知道红长老到底断了多少根红线的墨画,在顾家逛了一圈,终于在一间偏僻的书房里,找到了顾长怀。 “顾叔叔,我跟红长老谈过了,她决定暂时不替你张罗相亲了。” 墨画开门见山道。 顾长怀神情有些怀疑,“姑母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之前就是,顾红姑母每次都说,“我再也不管你了”,但过了十天半个月,挺多一两个月,又会说,“我又挑了一个姑娘,你肯定喜欢,抽空去见见。” “真的!”墨画点头道,“但是,有个小条件。” 顾长怀一脸“果然如此”,问:“什么条件?” “你要再约百花谷的那个花教习见面,然后聊聊天,查查线索。”墨画道。 顾长怀皱眉,“这是姑母的条件?” “前面是红长老说的,后面是我加的。”墨画很坦诚。 顾长怀沉默。 他不想跟无聊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无聊的女人。 墨画便严肃道:“这是这件案子迄今为止,唯一剩下的线索了,我这个年纪,又不能替你相亲。顾叔叔,你若不查,世间便又多了一条冤魂,叶锦师姐就死不瞑目了!” 顾长怀经验老道,岂会被墨画这三言两语煽动。 可墨画其实又说得没错。 相亲无所谓,但案子不得不查。 “行吧,”顾长怀叹道,“抽空我再去见见她。” 墨画叮嘱道:“一定要温柔些,不要摆道廷司典司的架子,装也要装出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来。” 顾长怀淡淡地看了墨画一眼,“要不你去?” 墨画讪笑道:“这种‘大人’的事,还是顾叔叔你比较合适。” 毕竟你都两百多岁了…… 顾长怀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 旬休结束后,墨画又回宗门了。 按他的推测,顾叔叔会有一两天的心理建设期,然后在第三天的时候,去约那个百花谷的花教习。 大概在第四天的时候,两人会见面。 万一顾叔叔,真能问出什么来,那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了。 这段时间,墨画主要在炼妖山里混日子。 太虚门的修道课程中,新开了一门“猎妖”课,正式传授弟子,如何在炼妖山里,合理地猎杀妖兽。 这个课程,是按照惯例开的。 往届的太虚门弟子,都是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入宗的第五年,才会正式地,大范围地进炼妖山参与猎妖。 不唯太虚门,其他宗门都是如此。 筑基中期,第一年巩固修为,偶尔有弟子去炼妖山试水。 第二年修为巩固后,宗门传授猎妖课程,让弟子大范围地进山猎妖。 但墨画这届,情况特殊。 多了墨画这个精通阵法的“小师兄”带头,一众弟子,早早就在炼妖山里“军事化”狩猎了。 宗门计划,没赶上变化。 传授猎妖的长老,刚一“就业”,就发现自己“失业”了。 因为没什么好教的了…… 他教的东西,这些弟子们,早就已经烂熟于胸,甚至杀妖都杀得手软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回禀掌门。 “又是墨画这个孩子……”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 这个名字,他时不时就能听到。 最后经长老会议,掌门特批,猎妖课进度提前,让这些弟子直接由理论转为实践,直接进炼妖山猎妖。 猎妖课,一般一上就是一整天。 这样一来,太虚门的弟子,除了旬休以外,每旬都有额外的时间,待在炼妖山里狩猎了。 墨画如今在炼妖山里,更是如鱼得水。 此外,他还碰到了欧阳木和令狐笑。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猎妖进度倒没这么快,但得知太虚门,已经让弟子大肆进山了,他们也不愿落后,所以紧赶慢赶地,也放宽了限制。 自从万妖谷一事后,这还是三人第一次见面。 欧阳木和令狐笑对墨画很是感激。 毕竟万妖谷中,几人同生共死,最后他们更是被墨画所救才逃出生天,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墨师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做到!” 欧阳木一脸严肃郑重。 令狐笑也道:“我也是。” 墨画摆了摆手,很大方地说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因为现在是在“上课”时间,几人只能偶尔碰碰头,聊聊天,不能多说什么。 不过三人的关系,倒是更为熟稔了。 墨画还将从剑骨头那里,“敲诈”来的一些铸剑心得,偷偷给了欧阳木,让他偷偷看,偷偷学,精进铸剑技艺。 欧阳木再看墨画的眼神,就像在看亲哥哥一样。 至于令狐笑,墨画直接就光明正大,喊他“笑笑”了。 他早就想这么喊了,只不过之前没那么熟,不太好意思。 令狐笑有点生气。 大概是这个名字,很不符合他孤独高冷的性格。 也不符合一个将来注定要攀登剑道绝巅的,大剑修的气质。 但迫于墨画的“救命之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且墨画喊着喊着,他也就习惯了。 当然,迄今为止,也只有墨画敢当着他的面喊他“笑笑”。 这两个字,他也只默认墨画能喊,别人不行。 毕竟墨画算是救过他的命,与别人不同。 这是他作为一个孤傲的剑道天才,所能容忍的底线,也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第八百零八章 内奸 此外,还有另一个墨画比较关心的问题。 课间,炼妖山一处阴凉的大树下。 墨画左右四顾,见没有别人,这才小声道:“你们两个被抓进万妖谷,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宗门里……” 墨画顿了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有内奸啊?” 令狐笑和欧阳木,神情都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后,令狐笑也低声道:“上官长老不让我对外说,不过……” 不过墨画也不是外人。 更何况,万妖谷的事,墨画本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令狐笑接着道:“上官长老他……怀疑宗门里,有一些弟子,甚至是长老,与其他宗门暗通曲款,出卖了自己家弟子的情报。” “他说他已经禀报了老祖,老祖震怒,冲虚门内部会暗中彻查,让我守口如瓶,不要走漏风声。” 墨画点了点头。 具体情况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有可能冲虚门内,出现了彻头彻尾的叛徒,背叛宗门,谋取私利。 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令狐笑天赋太好,一些老旧派长老,心中嫉妒且忌惮,所以才会出卖令狐笑的消息,想借别人的手,除掉这个前途无量的剑道天才。 令狐笑若能成长起来,独领风骚,对冲虚门来说自然是好事。 但有时候,宗门的利益,并不符合某些长老的利益。 有些人,只想趴在宗门身上吸血。 宗门是否壮大,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一旦宗门衰落,他们改弦更张,换个势力吸便是了。 墨画又看向欧阳木。 欧阳木神色就有些茫然了。 “那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弟子居正常修行,有些困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万妖谷里了。” “在此之前,有没有接触可疑的人?”墨画问道。 欧阳木想了想,摇了摇头。 “有吃过丹药么?” “有。”欧阳木点头,“但都是正常修行用的丹药,像是培元丹,聚灵丹这些。” 墨画眉头微皱,忽然记起了什么,“这些丹药,都是你自己的么?” “有一些是我自己的,还有一些……”欧阳木想了想,忽而一怔,“是马师兄给我的……” 墨画目光微凝。 果然…… 那日他在山下,碰到了太阿门那位马师兄和小木头走在一起,说是受欧阳枫师兄所托,送些修行用的丹药、灵器还有玉简给小木头。 那时他便觉得,这位“马师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 起初他还以为,有可能是无意沾染上的。 现在看来,这位马师兄,可能很有问题。 “那些丹药呢?”墨画问。 “我都交给我哥了。” “枫师兄?” “嗯,”欧阳木答道,“我从万妖谷回去后,我哥到我房间去,把一些东西都拿走了,说要查一下。” 墨画点了点头。 枫师兄成熟稳重,心思细腻,显然他也发觉了什么。 既然如此,他倒不太好插手了。 而且,这是太阿门还有冲虚门内部的事,跟他这個太虚门的小弟子也没啥关系,毕竟他又不是太阿门还有冲虚门的小师兄。 上完课之后,弟子们会自由猎妖。 欧阳木木讷,跟同门之间,关系不太熟。 令狐笑孤僻,也不太合群。 所以这一个太阿门嫡系,一个冲虚门天骄,反倒跟太虚门的弟子混成了一片。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长老,见了也只能叹气,却无可奈何。 …… 此后几日,墨画在炼妖山里,意外碰到了宋渐。 这也是自从万妖谷之后,墨画第一次见到宋渐。 宋渐变化不大,穿着金灿灿的断金门道袍,配着名贵的灵剑,皮肤白皙,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有变化的,是他的跟班。 断金门这些时日,时局动荡。 经万妖谷一事,金家下台,宋家上位,并开始重新洗牌,排挤金家修士,扶持宋家势力,从而一步步掌控断金门内的话语权。 金家没落,宋家今非昔比。 而宋渐,作为宋家核心嫡系,又是万妖谷之乱中的“功臣子弟”,自然备受重用。 如今他出门,跟班的数量,几乎是之前的两倍。 甚至一些金家旁支,为了谋求生存,也甘心做他的“跟屁虫”,百般讨好他。 宋渐如今出门,威风得不行。 不过见到墨画,宋渐那威风凛凛的气派,不由得收敛了一些,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几度欲言又止。 “墨……” 他还没开口,便有其他断金门弟子冷笑道: “前面那个太虚门的小子!不识好歹,竟敢挡宋公子的道。” “不错,再不让开,小心我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速速让开!” 宋渐的跟班,纷纷一脸嚣张地说道。 墨画神情微妙。 太虚门破了万妖谷,使金家下台,宋家才能上位。 但宋家对太虚门的态度,似乎跟金家没什么两样。 不光断金门上层如此,下面这些断金门弟子也是一样。 更何况,他们在炼妖山里为非作歹,胡乱生事,几乎都被墨画用阵法“全副武装”过的太虚门弟子揍过,因此对太虚门颇为敌视。 此时见到身穿太虚门道袍的墨画,他们自然目光不善。 但他们又不知道墨画是谁。 墨画藏身幕后,几乎不怎么露面。 因此这些断金门弟子,并不知道他们在太虚门手里吃亏的“幕后黑手”,便是眼前这个小修士。 此时碰面,他们也只当墨画是一个太虚门的小弟子,对他呼三喝四。 墨画的脾气,也没那么好。 断金门的弟子,他也不是没揍过。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喊人,来把这些有眼无珠的断金门弟子教训一顿的时候。 宋渐突然道:“墨画!” 他抽出一把剑,指着墨画冷笑道: “当初你得罪我,毁了我温养了十八年,用来铸本命法宝的剑胚,这笔帐,我记得一清二楚,今日我便要报这一剑之仇!” 旁边的狗腿子,纷纷嚷着道: “对付这等小货色,何须公子亲自出马?” “我只需稍稍出手,便可将其斩于剑下!” “这等太虚门的小杂碎,反手便可拿捏,我愿替公子,效犬马之劳,报此一剑之仇!” “公子,我愿出手!” 宋渐目光冰冷,“我的仇,哪里有你们插手的份?” 一众狗腿子又道:“是,公子说得是。” “这小鬼,必然不是宋公子一合之敌!” 谁知他这记马屁,拍蹄子上去了。 宋渐面皮微红,心中羞恼。 “闭嘴!” “是,是……”一群人应和。 宋渐道:“你们留在这里,我与这……” 宋渐看了眼墨画,语气有些不自然,“与这小鬼一决胜负,之后再打道回宗。” “遵命。” 众人纷纷道。 宋渐左右看了看,用剑指着一片小树林,对墨画冷声道: “我不愿胜之不武,便在此山林间,你我一对一,无旁人干扰,决一死战!” 墨画微微颔首,“好。”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林。 一群断金门听从宋渐的吩咐,留在了外面,但他们心中不解,面面相觑。 有人皱眉道:“公子何必多此一举?若是有仇,大家一起上,把这小子拿下不就是了?” “确实……” 有人冷笑:“所以说,宋公子是个蠢货。” 宋渐不在,一些人便没了半点恭敬,态度也倨傲了起来。 他们攀附的,是宋渐的地位,而非宋渐这个人。 论及个人能力,他们都自觉不比宋渐差,只是自己出身差罢了。 “也有可能……”另一个弟子笑道,“是宋公子怕输了,颜面无光,所以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比试,即便败于那小鬼之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宋公子,不会真的能输吧……” “输给那个小鬼?” “有什么不可能?”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那小鬼血气和灵力微弱成那副模样,公子这要是能输,那也太废物了……” 众人纷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山林中。 宋渐走到僻静处,将剑收入鞘中,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墨画有些疑惑,“伱不打么?” 宋渐无语道:“我又打不过你,怎么打?” 若是之前,他心里倒还有几分傲气,觉得凭自己的实力,能将墨画击败,为他那在墨画手里,被折磨得不成剑样的“断金剑”报仇。 但从万妖谷回来,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甚至别说打了,真动起手来,他可能连墨画在哪里都不知道。 更何况,在万妖谷里,墨画还救了自己一命…… 宋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深深叹气,以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谢,谢谢……” 墨画问:“什么?” 宋渐恼羞成怒道:“谢谢!” “哦……” 墨画点了点头。 “所以,你找我,是来给我道谢的?谢我在万妖谷里,救了你一命?”墨画道。 “算是吧……” 宋渐说完,神色变幻,又沉默了下来。 墨画察言观色,目光微动,好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宋渐板着脸。 墨画自然不信。 “你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不一定会帮你,但应该能替你出出主意。” 宋渐本不想说,可抬头看了眼墨画,看到了墨画清澈而深邃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除了墨画,他竟觉得也没别人能说了。 尤其是与万妖谷有关的事…… 宋渐神色有些落寞,缓缓道: “我发觉,我爹娘,其实并不在意我的死活……” 墨画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宋渐道:“在万妖谷时,我被截断了一只小指,送给了爹娘,但我爹娘那里,一点动静没有。” “金贵说,我爹娘在权衡利弊,在权衡要不要救我,若是代价太大,宁愿我一死了之,他们掉些眼泪,心里过得去,也便算了,反正宋家也不只我这一个儿子。” “金贵这些话,起初我还不信……” “可是,我从万妖谷回去后,发现我爹娘虽然欣喜,但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欣喜若狂……” “他们的确早早就知道,我被困在万妖谷里了,但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宋家长辈,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但他们不知是经过了什么权衡,最后似乎是打算把我……” 宋渐脸色难看,“……当弃子了……” “弃子?” 墨画有些意外。 “嗯,”宋渐喃喃道,“他们在盘算着什么,甚至我爹娘,都从中得到了一些好处,所以他们对于我的生死,就不怎么上心了。” “我活着回来,似乎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意外之喜,甚至……” 宋渐目光冰冷,“……我更像是一个‘赠品’。” 墨画皱眉。 世家内部,基于利益权衡的残酷和冷漠,他早就有所耳闻。 但这种事,发生在宋渐身上,他之前还真没想到。 “你有几个兄弟?”墨画问道。 “有两个兄长,”宋渐道,“我是最小的,但我的天赋,远没有两个兄长好,修行也不如他们刻苦,做事也比不上他们狠辣……” 宋渐往树林外指了指,“而且,我不太能服众。” “现在宋家势力起来了,我身边的狗腿子也多了,赶也赶不走,但我其实知道,他们心中看不起我。” 这些事,他以前生活安逸,从不曾细想。 但在万妖谷内,从刀尖血口上,提心吊胆地走了一遍,很多问题,自然而然能看得清了。 “这个世上,谁都靠不住……” “宗门靠不住,家族靠不住,爹娘靠不住,兄长靠不住,更别说那一堆狗腿子了。” 宋渐神情有些迷茫。 墨画想了想,便拍了拍宋渐的肩膀,“所以,你只能靠自己。” 宋渐神情漠然,“我知道靠自己,但是……我自己也靠不住……” “没事,”墨画大方道,“我帮你。” 宋渐默默看着墨画,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很违和。 你一个太虚门的弟子,非亲非故,且无缘无故地,帮我这个断金门的弟子? 墨画便道:“我是不是救了你?” 宋渐点了点头,“算是……” “我们算不算有过命的交情?” “也,算是……” 宋渐迟疑道。 “这不就得了,”墨画道,“漫漫大道,上下求索,必然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最重要的,是要有‘志同道合’的道友,可以互相帮助,互利互惠!” “我都救了你的命了,你还不信我?” 宋渐有些犹豫,“可是……我们到底立场不同。” “什么立场?” “宗门不同……”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墨画一脸疑惑道,“你又不是断金门的掌门,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可我宋家……毕竟是断金门的宋家,我是宋家弟子……” 宋渐还没说完,墨画便叹道: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宋家弟子,可真到关键时刻,还是会被宋家卖掉。你自己都说了,家族靠不住,你爹娘三个儿子,一碗水端不平,也未必会时时把你放在心上,他们遇事权衡的,也都是利益。” “既然如此,你自己瞎担心什么?” 宋渐被墨画“忽悠”得有点乱。 “可是,你把我的本命剑胚毁了……” 墨画:“区区一个本命剑胚……” 宋渐生气道:“什么叫‘区区’一个本命剑胚?这个剑胚,我从学剑之时就带着,一直温养到如今,足足花了十八年的光阴,形影不离!十八年!” 宋渐越想越气,心也就越疼。 墨画又长长叹了口气,反问道:“我等修士,穷极一生的诉求是什么?” 宋渐被墨画问得一愣,迟疑片刻,道:“长生?” “是!长生!”墨画又问,“长生是多少年?” 宋渐皱眉,“都长生了,自然是与天地同寿,哪里还会在乎多少年?” “不错!”墨画又道,“所以,你毕生的追求,是长生,是与天地同寿,活上千万年,还需要在乎,这区区温养剑胚的十八年光阴么?” 宋渐有点傻了。 他突然觉得,墨画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既然自己的目的是成仙,是长生,是活到天长地久。 那这温养剑胚的十八年光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何必去介怀? 墨画又拍了拍宋渐的肩膀,“所以,目光要放长远,不要在乎眼前一时的得失,否则心性狭隘,难登大道的高峰……” 宋渐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有些顾虑,“你说互帮互助,到底怎么互帮?我是不会背叛宋家的,也是不会背叛断金门的。” “没让你背叛……”墨画道,“就是,我们互通一些消息,我想知道什么情报,你告诉我,你有麻烦了,我帮你解决。” “明面上,你还是断金门的核心弟子,是宋家嫡系,与我太虚门不和,但背地里,我们互相合作,共同进步。” “这样彼此都留了一条后路,将来遇事,也就多了一条生路。” “你觉得如何?” 宋渐细细想来,不由觉得墨画的提议很好。 让他背叛家族或宗门,肯定是不行的。 但暗地里,为自己谋求一个强大的帮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万妖谷的种种,又浮在宋渐脑海。 他心中默默感叹。 就同境界修士而言,墨画实在是太强了…… 不是那种,纸面上的战力上的强,而是一种刁钻古怪,匪夷所思的强。 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若是做墨画的敌人,他心里没一点底。 但若是做“同伙”,那他可就安心多了。 “好……” 宋渐默默点了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气。 墨画还想说什么,忽然听闻山林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便道:“记住了,以后有事,就到炼妖山找我。” “嗯。”宋渐应道。 之后墨画对空地,放了几枚火球术。 宋渐微怔,而后立即明白了过来,也运转起灵力,对附近的大树,劈了很多剑,弄出一副大战后的场面。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互相戒备着走出山林。 山林外,程默和司徒剑几人一边在喊墨画的名字,一边与断金门的弟子对峙着。 见墨画出来了,而且安然无恙,程默几人放下心来。 墨画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指着宋渐冷笑道: “小白脸,下次我要你好看!” 宋渐一愣,随后也冷笑一声,“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再遇到,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而后他冷哼了一声,一脸嚣张地甩头走了。 程默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当即便愠怒道:“好小子,口出狂言,看我不劈了你?” “好了好了,”墨画拦住他,“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小师兄,你没事吧。”司徒剑问道。 “没事,在炼妖山里,我怎么可能有事?”墨画道。 司徒剑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之后双方各自离开。 山林重又安静了下来。 除了墨画和宋渐二人,谁也不知他们暗中达成的这个约定。 而因为这是在宗门“授课”期间,荀子悠长老也没盯着墨画,所以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回去的路上,墨画心中默默寻思道: “太阿门有内奸,冲虚门有内奸,现在断金门里,也等于是有了一个‘内奸’。” 还是被自己安插进去的。 宋渐混得越好,自己以后行事就越方便。 “要是哪天,他能混个长老当当,那就好了……” 一念及此,墨画忽然一怔,忍不住想道: “宋渐这小子,将来不会,还能当上断金门的掌门吧……” 第八百零九章 胭脂 应该不至于吧…… 墨画想了想被困在万妖谷时,要么失魂落魄,要么忐忑不安,没一点主见,还只知道啃着自己给他的肉干,得过且过的宋渐,默默摇了摇头。 断金门都是人精,宋渐这点心智手段,怎么可能上位? 能混个长老当当,就算不错了。 墨画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回到宗门后,他教了一会瑜儿阵法,便回到屋内,温习了一会功课,待子时已至,便继续在道碑练阵法。 荀老先生给的二品十八纹阵法,他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练的,是十九纹阵法。 十九纹,是真正的二品高阶阵法。 也是一般二品阵师,所能掌控的阵法的极限了。 对一般阵师来说,学十九纹阵法,或许还需要花一段时间参悟,练习,研究,才能逐渐领悟。 但对墨画来说,十九纹阵法,跟十八纹阵法,几乎没有本质区别。 得益于他识海中的道碑,强大的神识的根基,以及冥想术的快速恢复,他的阵法练习量,几乎是寻常阵师的十倍,乃至数十倍。 熟能生巧。 而他本身悟性就高。 神识道化后,兼容神性,亲近大道,对阵法的领悟更加通透。 再加上,有荀老先生指点,因此只要神识到位,这种一般阵法,哪怕是二品高端的十九纹阵法,他学起来也很快。 练习十九纹阵法,对神识的提升,也比较明显。 但这种提升,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十九纹之后,是二十纹的大关,中间隔着天堑。 在此之上,每精进一点,所需的神识都是海量。 墨画微微叹气。 “确实太慢了,这样一来,恐怕也给不了荀老先生什么惊喜……” 还是要找点其他路子。 墨画想了想,立即传书给顾长怀: “顾叔叔,你相亲的事,聊得怎么样了?” 很快,顾长怀便一脸难看地纠正道: “不是相亲,是查案。” “嗯嗯,是查案。” “有线索了。” 墨画眼睛一亮,“什么线索?” 顾长怀没说,而是迟疑片刻,皱眉道:“我姑母那边……” “放心,交给我了!”墨画大包大揽道。 顾长怀叹了口气,而后便道: “那个姓花的女人,我主动约她见过面了,她没拒绝……” “嗯嗯。”墨画点头。 顾叔叔可算有些长进了。 不过,那个花教习,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墨画多少有些怀疑。 但他转念又想,也有可能是得益于顾叔叔这张脸,那女子才没拒绝。 毕竟无论是男是女,好看是真的能当饭吃的。 顾长怀接着道:“我请……那个女人,在百花城中,一间酒楼的雅间吃了個饭,席间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但收获不大。” “这个女人,脸上挂着假笑,说话滴水不漏,明显戒心较重。一谈到关键地方,她要么故作矜持,含笑不语,要么装腔作势,搔首弄姿,着实烦人……” 墨画:“……” 他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心中腹诽道: 故作矜持,含笑不语,搔首弄姿,这不是在向你示好么…… 唉,只可惜顾叔叔这个人,典司干得久了,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 那个花教习,属实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然后呢?”墨画又问。 “之后我便送她回宗了……”顾长怀道。 墨画忍不住道:“就这?” 顾长怀:“你还想怎么样?” “行吧,”墨画叹道:“那线索呢?总不会就这点东西吧……” “嗯,”顾长怀道,“吃饭的时候,她无意间说过几句话……” “什么话?” 顾长怀:“我问她,平日不在宗门授课时,都做些什么?她便说修行,备课,偶尔和一些姐妹,外出采买花卉,炼制花丹,或者去胭脂阁买点胭脂……” 墨画将这些话,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皱眉道:“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吧。” “这些话,的确很寻常。”顾长怀道,“但她说的时候,语气变了一点,神色上也有些紧张,目光有下意识的躲闪,似乎突然意识到,有一件事不应该说出来。” “话没问题,但她的情态有问题。” “而这丝情态,一闪即逝,之后她笑容更甚,对我也热情了几分,甚至特意贴近了我,为我斟了酒……” “显然是想以姿色,扰乱我的思绪,让我忽略她说了什么。” 墨画愣了下。 他一时间,竟觉得顾叔叔真厉害…… 观察细微,头脑冷静,美色也不能乱其心志。 “知道哪句话有问题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点头,“胭脂阁。” “胭脂阁?” 顾长怀沉吟片刻,道: “我细细回想过,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神色如常,说出口后,明显一怔,而后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三个字,这才想办法掩饰……” “百花城里,有胭脂阁么?”墨画问道。 “有,”顾长怀道,“我让顾安顾全去查了,百花城里,共有四家胭脂阁,但那个女人通常,只去其中一家,这家胭脂阁,名为‘百香阁’。” “百香阁……”墨画沉吟道,而后问,“这个百香阁,有问题么?” “明面上没问题。”顾长怀道,“所以,我又以此为线索,回头查了下那个女人,经过一番查访……” 顾长怀微微皱眉,“……那个姓‘花’的女人,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去一趟百香阁,采购胭脂水粉。买完之后,她也不急着回宗,而是坐着一辆百花谷的马车,径直离开百花城,途径附近几个毗邻宗门的仙城后,一直向外,离开乾学州界……” “此后,她又会途径附近几个小仙城,而后自清州城,返回乾学州界,并路过道廷司门口,回到百花谷。” 墨画有些绕糊涂了,“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做什么?” “买胭脂。”顾长怀道。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就为了买胭脂?” 顾长怀:“是,我后来查了一遍,发现她的确是在每个仙城里,都或多或少,买了些不同品类的胭脂水粉。” 墨画沉吟道:“这个……有问题吧……” 顾长怀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也以为有问题,后来便去问了下表姐,表姐却说没问题,她说女人是这样的,就是要买这么多胭脂水粉……” 墨画:“……” “那然后呢,还有其他线索么?”墨画又问。 总不能,闹了半天,就只知道这个花教习爱买胭脂水粉吧。 顾长怀皱眉,“时间短,查到的东西有限,有这么多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不过……” 顾长怀迟疑片刻,传书道: “还有最后一点,有些可疑……那个女人,从百香阁离开,绕了一圈,回到百花谷,途径的小仙城,其中就有烟水城!” 墨画眉毛一挑。 “烟水城!” 叶家所在的烟水城,也是烟水河穿流而过的烟水城。 这样线索,就大概串起来了。 只是顾长怀那边,也没有更多消息了。 毕竟他只请花如玉吃了一次饭,聊的也不算多,能得到这些线索,已经很不错了。 “顾叔叔,你多约几次,说不定还能问出其他东西来。”墨画怂恿道。 顾长怀皱眉,“不约。” “为什么?”墨画不解,“又能吃饭,又能相亲,又能查案,一举三得,不是挺好的么?” “要去你自己去,我暂时没空了,过几日,我去趟烟水城看看。”顾长怀道。 墨画立马道:“我也去,顾叔叔,带带我。” “你去做什么?”顾长怀问道。 “查清叶锦师姐的真正死因,还她一个公道!”墨画神情坚定道。 顾长怀闻言,凭借道廷司典司的直觉,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 有点问题。 墨画这小子,虽说心地不错,但绝非那种热心肠的烂好人。 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对百花谷一个女弟子的死,如此上心? 百花谷的事,与他一个太虚门的弟子何干? 很有问题…… 顾长怀传书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老实交代,你查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画有点心虚,表面上仍旧一本正经道: “真的只是为了还叶锦师姐一个‘公道’!” 祭坛啊,妖魔啊,邪祟什么的,都只是顺带的。 而且,他在百花谷里,可是答应了半步厉鬼的叶锦师姐,要替她报仇的。 有些事,不能轻易开口。 一旦开口,就沾了因果,不能说话不算数。 所以,说是为了还叶锦师姐一个公道,也没错。 见撬不开墨画的嘴,顾长怀只能作罢。 反正就算撬开了,他也不知道,有七八个心眼子的墨画,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随他去吧。 “旬休的时候,来道廷司……不,去顾家找我,我带伱去烟水城。”顾长怀道。 墨画心中大喜,连连点头: “嗯嗯,谢谢顾叔叔!” “还有,记得姑母那边……” 顾长怀是真的拿顾红长老没办法,所以又啰嗦了一遍。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墨画担保道。 顾长怀这才放心。 之后,墨画又在宗门里混了几天,上上课,猎猎妖,画画阵法,很快便到了旬休。 准备齐全之后,他一大早便去了顾家。 到了顾家,跟琬姨问过好,吃了点糕点,墨画便去书房找到了顾长怀。 顾长怀身边,还有两个人。 墨画见状一喜,笑着打招呼道:“小安哥,小全哥,好久不见。” 顾安和顾全也拱手行礼,笑道:“小公子好。” 墨画好奇,“你们也一起去?” “是,”顾安点头,“既是查案子,多个人,便多条线索,我们也正好替公子跑跑腿。” “也对。” 顾长怀见墨画来了,便直接道:“出发吧,早去早回,不要耽搁。” “好。”墨画点头道。 之后众人便乘着顾家的马车出发了。 离开顾家,马车一路直行,穿过清州城,顺着烟水河道,一路向烟水城行驶。 顾家的马车,速度很快,途径的几个小仙城,也不曾停留,大概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烟水城。 烟水城中,有个“水香阁”,便是卖胭脂水粉的。 也正是百花谷那个名叫花如玉的教习,途径烟水城时,买脂粉的地方。 进水香阁的,多是女子。 即便有男子,也是陪女子一同进去的,很少有男修单独进这种胭脂铺。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又看来眼顾安和顾全,问道:“我们怎么查?” 他们四人,三个大男人,还有自己这一个小少年,就这样进去问东问西,岂不是很可疑。 顾安便道:“我认识几个女执司,家世清白,人也靠得住,已经和她们说好了,让他们来胭脂铺帮忙打听一些东西,待会她们就会过来。” 墨画愣了一下,看着顾安,有些震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沉稳的小安哥,竟然还有这种人脉。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顾长怀,微微摇头。 意思是,你看看人家小安哥,一个执司,尚且认识几个女执司,顾叔叔你一个典司,光棍一个,一个女修都不认识。 墨画没明说。 但顾长怀看他的神情,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一黑。 不过当着顾安顾全的面,他也懒得跟墨画一般见识。 过来一会,果然有两个女子过来了。 两人都是筑基修为,没有穿道廷司的道袍,而是穿着俏丽的衣裙,做寻常打扮,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爱美的世家女子。 两个姑娘,先是向顾长怀行了礼,又和顾安打了招呼。 顾安便笑道:“拜托两位姑娘了。” 两个女执司笑着回礼道:“这是应当的。” 之后两个女执司携手进了水香阁,顾安和顾全两人,则在外面的店铺打听。 墨画和顾长怀,找了个茶馆,一边喝茶嗑松子,一边问些八卦。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众人在茶楼碰头,定了个雅间,将打听到的情报,汇总了一下。 “那个水香阁的老板,是个筑基巅峰修士,体态微胖,是烟水城本地人。” “我们问他,你这的胭脂好不好,他便与我们炫耀,说他这胭脂,在烟水城中最受欢迎,不仅本地的世家女子,会来他这里挑水粉,便是乾学州界,一些大世家,大宗门的女子,也时常会来他这买胭脂……” “我说我不信,他便罗列了一些,其中便有百花门的女长老。” “长老?” “估计是他夸海口,把教习故意说成了长老。” 墨画点头。 女执司又道:“我们便趁机问了一下,那个百花谷‘女长老’的事,得知这‘女长老’,的确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他这里,买胭脂水粉。” “而且,不只是买胭脂水粉,见到一些貌美俊俏的姑娘,她也会上前攀谈,她本身容貌美艳,熟知胭脂水粉,妆容也精致,更何况还是百花谷的‘长老’,很容易便能和这些小姑娘,聊到一起去。” “听这老板说,若是聊得投缘了,这位百花谷女长老,甚至还会引荐一些姑娘,加入乾学‘十二流’之一的百花谷。” 引荐……入百花谷? 墨画目光微凝。 顾长怀的脸色,也稍稍低沉了下来。 这个花教习,在各仙城的胭脂铺里徘徊,怕是别有用心…… “我们就只打听到这么多了……” 两个女执司道。 顾全接口道:“我问了周边的一些店家,的确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座绣着百花,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水香阁外。” “这辆马车,应该是百花谷的。” “但马车是封闭的,从外面基本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而停留一段时间,大概每次都是半个时辰左右,马车便会离开烟水城,沿着烟水河,向上游驶去……” “我根据他们的描述,大概还原了马车的样子……” …… 之后众人,又把一些零碎的,杂七杂八的小消息说了一下。 这些消息,未必有用,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放过。 消息说完后,顾长怀便点头: “辛苦了。” 而后他对顾安点了点头。 顾安起身,笑着道:“我送两位姑娘,顺便为两位姑娘,买些胭脂水粉,当作谢礼。” 两位女执司笑着道谢,显然十分开心。 之后顾安送两位女执司离开了。 顾全则取出玉简,将相应的消息,巨细靡遗地记录了下来,以免有看似寻常,但又很关键的细节疏漏掉。 等顾安回来,顾长怀目露沉思。 顾安皱眉道:“典司,这个花教习,恐怕的确有问题。” 顾长怀微微颔首。 “虽说有问题,但目前看,好像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甚至明显的线索也没有……”顾全道。 “是,可以看出来,她做事很谨慎,行事也没什么破绽,让人弄不清她到底要做什么?” 顾安沉思片刻,没什么头绪,便问顾长怀: “接下来,我们从哪里入手好?” 顾长怀沉吟片刻,道:“顺着她马车的线路,沿着烟水河,我们也走一圈看看。长蛇游地走,不可能一点马脚不留。” 顾长怀说完,看了眼墨画。 墨画也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众人离开烟水城,驾着马车,沿着大道,向下一个地方驶去,同时四双眼睛盯了一路,看沿途有没有什么可以的痕迹。 可是盯了许久,一直到了下一个云水城,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顾长怀皱眉,只能道:“继续往前走看看……” 墨画却道:“等一下。” 顾长怀一怔。 墨画手中摸着师傅留给他的铜钱,微闭双目,心中默默催动神识,进行衍算。 片刻后,墨画忽然睁眼,转头向后望去,目光明亮: “我们不往前走,往回走。” “往回走?”顾长怀问道。 “嗯。”墨画点头,“我们来时的路,有点问题……” 因果的线,断了一小截…… 第八百一十章 用刑 从云水城返回烟水城的路上,几人没有坐车。 墨画背着手,手指微掐,然后便心有灵犀一般,走在前面带路。 顾长怀三人,默默跟在后面。 顾全忍不住低声道:“典司,小墨公子这是,怎么认路的?” 他一点也看不懂。 顾长怀眉头微皱,“跟着走就是了……” “是。”顾全不敢多言。 顾长怀又默默看了眼大摇大摆,走在前面,跟“小神棍”一样的墨画,心中默默叹气。 尽管之前,他就看不懂墨画这小子。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墨画走在前面,或胸有成竹,或驻足顾盼,或以神识勘察,辨明因果,如此走了一段时间,墨画忽然停住了,指着路边一处小树林道: “这里……” 因果线,就是在这里断掉的。 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遮掩了踪迹,断了因果的推衍。 这个小树林,很有问题。 顾长怀颔首,“我们过去看看,你跟在后面,小心点。” “嗯。” 墨画点头。 这点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顾叔叔在,能偷懒则偷懒,能自己不动手,那就不用动手。 顾长怀走在前面,向树林走去。 墨画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将顾长怀当成了“盾牌”。 顾安和顾全,一左一右,保护着墨画。 四人便以这个阵仗,向树林走去。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林木稀松,前方出现了一处驿站。 驿站有些破旧,而且位置偏僻,不远处有一条烟水河的岔流,河水缓缓流淌。 驿站前还有一间马棚,马棚里,有两匹马,还有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 墨画几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疑惑。 “驿站?” 这么偏僻的地方,建了一个驿站? 而且,还有山林重重掩映,生怕别人知道一样。 顾长怀放开神识,略作扫视,而后道:“进去看看。” “是。”顾安顾全点头道。 走到近前,还未进驿站,门口便突然走出来一个大汉,满脸络腮胡,目光凶恶,冲着众人嚷道: “你们几個,做什么的?” 顾长怀神色平静,“要赶路,见你这有个驿站,想雇几匹马。” “赶路?”大汉皱眉,目光从顾长怀几人身上打量而过,张口便道,“一万灵石押金。租金每匹马每日一百灵石,若马死了,押金不退。” 顾长怀目光微凝:“是不是贵了点?” “嫌贵,就别租。”大汉不耐烦,“看你是个世家公子哥的模样,怎么,一万灵石都拿不出?” 顾长怀眉毛微挑,“好。” 大汉伸手,“灵石拿来,我把马给你们。” “不急,”顾长怀舒了口气,“赶路有些累了,在你这歇一会,喝口茶。” 大汉脸色不悦,“没茶,只有马,你把灵石给我,牵了马赶紧走。” 顾长怀淡淡道:“你是开驿站的,茶水的生意也不做?” 大汉迟疑片刻,笑道:“茶水生意,也可以做,一千灵石一壶茶。” 他本以为,自己狮子大开口,顾长怀会知难而退。 谁知顾长怀却点头道:“好。” 大汉一怔,目光不善,“伱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一千灵石一壶茶。” 顾长怀目光不屑,“怎么,区区一千灵石,你以为本公子喝不起?” 躲在顾长怀身后的墨画听了,心中忍不住腹诽: 一千灵石一壶茶? 灵石再多,也不是这么花的。 顾叔叔真是太腐败了。 那大汉闻言却脸色一变,目光冷漠地盯着顾长怀: “你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雇马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顾长怀淡然道:“我到这来,是要请你们喝茶的。” “请我们喝茶?”大汉皱眉。 顾长怀点头:“请你们去道廷司喝茶。” “道廷司”三个字一出,大汉目光凶狠,杀机骤现。 自树林,马厩,驿站,破楼之中,各飞出了一道阴毒的暗器,闪着绿光,分别冲着墨画四人而来。 顾安拔刀,挡下了一记暗器。 顾全挡下另一记后,又护在墨画身前,长刀一横,将攻向墨画的那记暗器,也拦了下来。 而顾长怀,只轻轻一伸手。 那枚直奔他心脉,淬着剧毒的暗器,便凌空停住了,而后被他一只手捏得粉碎。 见暗器无效,四周立即又有几名修士冲杀了出来。 这些修士,修为大多在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神色凶狠,手法老练,估计没少做过这种暗器偷袭,杀人越货的事。 只是在墨画几人,尤其是身为道廷司典司,金丹境修为的顾长怀面前,多少有些不值一提。 顾安和顾全双刀合璧,刀光锋利。 顾长怀凝结风刃,灵力璀璨。 墨画用火球术打打酱油。 尽管这里还是二品州界,顾长怀不能动用金丹之力,但也不到十息的功夫,便将这些人拿下了。 唯一漏掉的,是那个大汉。 在顾长怀,徒手捏碎暗器的时候,他便神色惊恐,心知顾长怀的修为绝对非同一般,即便不是金丹,恐怕也是筑基巅峰,因此早早就撒腿跑了。 不过墨画也没放过他。 一道水牢术,凭空凝成,将那大汉定了两息的时间。 顾长怀轻轻弹指,一道风刃,便断了他一条腿。 大汉腿上溜出一条血丝,而后当即摔倒在地,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顾安上前,用道廷司的缚灵锁将其锁住。 至此,驿站的几个修士,就全被拿住了。 顾安和顾全,把驿站的这几个修士,全都拖到了破楼上,关上门窗,而后厉声问道: “说,你们是什么人?” 几个修士垂着低眉,沉默不言。 顾安抽刀,架在其中一个修士的脖子上,沉声道: “说不说?” 刀锋压着皮肉,渗出血迹,那修士咬紧牙关,仍旧一言不发。 墨画摇头,“他们不老实,不肯说实话……”随后他眼睛一亮,“要用刑么?” 顾安和顾全一怔。 顾长怀眼皮也微微一跳。 顾安迟疑道:“道廷司的刑具,不方便外带,我们出门也匆忙,没带……” “没事,”墨画一脸兴奋,“我带了!” 墨画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阵法刑板,颇为自豪道: “这是最新款,屡经改良,上面又被我加了不少阵法……” 还是十八纹的阵法! 之前墨画学了十八纹,没地方用,一时心痒难耐,便临时画在了刑板之上。 只是,这个阵法刑板,他也很久没用过了。 毕竟他之前被禁足,只能在乾学州界里活动,也没用到这刑板的机会。 墨画十分遗憾。 不成想,现在刚出来没几天,机会就来了。 墨画很开心。 他早就想试试,这最新版阵法刑具的威力了。 看着一脸开心的墨画,顾安沉默了,而后默默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看着墨画手里的那款有些熟悉,但比之前又有改进的刑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默认了。 墨画将刑具,递给顾安,道:“让他们跪下,应该就老实了。” 顾安只好将刑具铁板,放在地上,按着其中一个修士跪了上去。 之后瞬间,铁板上光芒流转,灵力交割,那修士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其他几个修士见状,脸色微白,而后纷纷转过头,对墨画怒目而视。 “你们看我做什么?” “哦,我明白了!”墨画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你们是兄弟,想同甘共苦,这个铁板,你们也想要体验一下!” “巧了,我为了试验,刚好多做了几个,你们正好一人一个。” 墨画说完,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四套刑板。 这一下,这群修士当即脸色惨白,看着墨画宛如看着地狱里“恶鬼”一般。 墨画再看向他们时,他们心中惊惧,目光躲闪,再不敢与墨画对视。 墨画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之前那个大汉却冷笑道:“算了吧,小鬼,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即便杀了我们,也休想从我们嘴里问出什么来。” “哦?”墨画来了兴趣,“硬骨头,我喜欢。” 他神念微动,跪在铁板上的修士,哀嚎声更大。 十八纹的阵法,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他想开口,可一转头见到大汉威胁的眼神,当即又硬生生忍了下去,直到疼晕了,都不曾开口。 “这个铁板,威力倒是够了,但‘折磨’的过程,还是单一了一点……” 墨画心里默默道。 另一边,那个大汉面带讥笑地看着墨画。 “我们兄弟,可都是亡命之徒,脑袋系在腰带上过日子,你想用这个手段来逼供,小鬼,你还太嫩了。” 太嫩了? 那就玩个不嫩的。 墨画笑眯眯道: “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 带头大汉冷笑道:“什么游戏?” 墨画道:“你们一同受刑,跪在刑板上,回答我的问题。” “谁先开口回答,我便撤了刑罚,不让他受苦。” “怎么样?”墨画饶有趣味道,“考验你们兄弟情义的时候到了,我也很想知道,你们究竟能不能同甘共苦……” 带头大汉脸色为之一变。 这个小子,好歹毒的心计! 墨画看了眼顾安和顾全,两人领会了墨画的意思,将上刑的铁板,铺在地上,而后将这一群亡命匪修,全部按在了铁板上。 墨画一一开启阵法。 阵纹流转间,阵法灵力如刀剑,如火海,如冰窖,一时滋味难言。 一众亡命匪修,纷纷面白如纸,额头冷汗直冒,有几人甚至痛苦出声。 “好了,现在听第一题!”墨画一本正经道,“你们中午,吃了什么?” 这个问题,十分不着调。 便是顾长怀三人,一时都愣了片刻。 不问些正经事,问他们中午吃了什么? 这群亡命之徒,更不知墨画打的什么主意,咬紧牙关不说。 但他们不说,上刑的阵法也就不会停,刀剑水火交替的煎熬滋味,可并不好受。 终于,有个人开口了。 “吃了……牛肉……” 墨画眉毛一跳,夸道:“很好!”而后手轻轻一挥,关了他的刑板。 那人逃过一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庆幸的神色。 其他人,见墨画果然遵守诺言,问的也都是这种“不疼不痒”的问题,当即心中都生出了动摇。 “现在,第二题!”墨画又道,“你们多大年纪了?” 这次不过几息时间,便有人回答道:“一百三十岁……” 墨画点头,也免了他的刑罚。 而后又问:“你们姓什么?” 话音未落,便有人答道:“我姓赵!” 墨画遵守约定,也停了他的阵法刑具。 如此之后,墨画又问了一轮,问的大多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目的就是,培养这些人回答问题的习惯。 一轮过后,仅有那个带头大汉,咬着牙一言不发。 墨画也不理他,而是继续道: “好,我们开始第二轮。” 说完他又开启了全部刑罚阵法。 一时间,这些稍微得到了片刻喘息的修士,又重新面临了新一轮的“折磨”。 “第二轮,第一个问题……”墨画目光微动,“你们在道上,用的什么名号?” 这个问题,就稍微机密了些,但分寸又恰到好处。 很快,便有人熬不住阵法的刑罚,开口道: “道上兄弟抬举,唤我一声‘毒六爷’……” 墨画微微皱眉。 这个名号,他一点印象没有。 莫非是外来的? 墨画微微点头,又问第二个问题。 从这个问题开始,就要一步步上强度了。 “你们到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这群亡命匪修沉默了。 有些话他们能说,但有些话,他们显然开不了口。 墨画倒也不急。 即便是同一伙的人,一同打家劫舍,称兄道弟,心狠手辣,但对痛苦的忍受,却是不同的。 有人能熬得住,但必然也有人熬不住。 果然片刻后,就有人小声道:“我们是……奉命,经营这个驿站的……” “经营?”墨画冷笑。 那人已经开了口,便只能硬着头皮道:“这里偏僻,人少,若有肥羊过来,也能赚些外快……” “你说奉命,是奉谁的命?”墨画又问道。 “我……” 他还未开口,便遭那大头大汉呵斥道:“闭嘴!” 墨画看了带头大汉一眼。 顾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立刻取出一条黑布,绑住了大汉的嘴,不让他说话。 “继续说。”墨画道。 那修士咬着牙关,忍着痛楚,颤声道:“你说……只问一个问题,我刚刚已经答了两个……” 墨画恍然,“对!” 做人要言而有信,用刑也是。 墨画果真放过了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剩下的几人,“这个机会,给你们来答。” 当即便有一人,忍受不了刀刃交割,水火入体的痛楚,抢答道: “是大哥!大哥让我们,驻守在这驿站的!” 他见有兄弟们回答完问题后,就不用受苦了,而他还跪着刑具,忍受着难熬的痛苦。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怕兄弟苦。 更怕兄弟享福,而自己受苦。 “大哥还说,让我们尽心尽力,手脚干净利落,不要闹出事来,事成之后,会给我们一大笔灵石,还能特别恩准,让我们去船上逍遥一晚……” 此话一出,顾长怀几人微微动容。 墨画便问:“什么船?” “是……是花船。” “什么花船?” 那修士道:“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那花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船上莺歌燕舞,有……有很多女人……” “怎么去船上?” “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有人带路,不然没人知道登船的入口,也上不了船。” 墨画点头,也免了他的刑罚,而后转头继续问: “你们口中的‘大哥’,究竟是谁?” 他指了指满嘴络腮胡,被绑住嘴的带头大汉,“……应该不是这个废物吧。” 带头大汉“呜呜”作声,看着墨画,目光愤怒。 “不是……”有个脸有刀疤的修士道。 墨画问:“他是谁?” 刀疤修士一脸焦急。 他想说,但是他不能说…… 墨画也大概明白了,略作思索,便道:“那好,你不用说,我来说,你只用回答就好。” 刀疤修士点了点头。 “你的这个大哥……”墨画目光深邃,暗中衍算,“是不是,精通水系功法?” 刀疤修士神色错愕,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刀疤修士默然点头。 “那他的名号,是不是叫……”墨画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水阎罗?” 带头大汉既急且怒,双目圆睁,只是说不出话。 刀疤修士看了那大汉一眼,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 果然! 墨画目光微亮。 终于抓到小辫子了! 之后,墨画又杂七杂八,问了一些其他事。 这些亡命的匪修,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也都“亡命”不起来了,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全说了。 兄弟们理应同甘共苦。 谁要说得慢了,谁就要多吃苦。 他们自然不乐意。 问完之后,顾长怀将他们绑着,又带着顾安和顾全,分头将驿站搜了一遍。 顾安走在顾长怀身边,有些感慨道: “小墨公子还真是聪明,办法也多……” 顾长怀目光一滞,神情却显得有些凝重。 不是聪明,是太聪明了…… 这孩子不知是被谁养大的,受了谁的影响,神情看似天真,眼中却又透着对人性的洞悉。 将一众亡命的匪修,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离间挑拨,恩刑并施,撬开了这群匪徒的嘴。 这种手段,很多老典司都玩不来。 这孩子,将来若是走正道还好,否则走歪了,成了操纵人心的诡道魔修,那幅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顾长怀深深叹了口气。 第八百一十一章 机关 驿站被搜了一遍。 搜出了一个炼制毒丹的小丹炉,一些毒草,淬了毒的暗器。 此外有邪器若干,白骨数具,不知是哪里的怨魂,死在了这群匪修手里,皮肉都被刮了干净,用来炼丹了。 这群匪修,成分也比较复杂。 他们有的是杀人越货的匪类,有的是背叛了师门的丹师,还有的,是半路出家,修行了邪道法门的修士。 他们被道廷司通缉,四处流窜,而后被水阎罗纠集到此处。 但水阎罗的事,他们知道得不算多,而且被下了不知名的禁言手段,大多还不能说。 只能猜测到了,找他们验证,但问是问不出来的。 墨画几人没办法,只能自己查。 又搜了一圈,除了驿站本身,最可疑的地方,是驿站之外,马厩附近的那辆马车。 顾安在马车附近,找到了一些花瓣。 这些花瓣,零落在地面,被车辙压过,与泥土混在一起,脏兮兮的。 但墨画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这是百花谷里的花,只不过,我不知道名字。” 百花谷里的花,一团锦簇,种类繁多,他认不出来,但大概样子,他还能记得住。 顾长怀微微颔首,随即有些诧异,问墨画道: “你怎么知道是百花谷里的花……你进去过?” “嗯……” 墨画下意识点头,头点到一半,随即猛然意识到,自己穿百花谷道袍,打扮成小师妹的样子混进百花谷的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是!我没去过!是我一位在百花谷的师姐,她种了一些花,我恰巧看到过!” 墨画有一点心虚。 “哦。”顾长怀淡淡道。 他倒也没怀疑。 因为百花谷内,禁绝一切男修进入,墨画本事再大,也绝不可能混进百花谷之中。 顾长怀心中沉思。 百花谷的花朵。 花如玉的马车。 这样一来,大概可以说明,花如玉乘坐的马车,的确到过这个驿站。 这就有些蹊跷了…… 顾长怀道:“拎一个人过来问问。” “是。”顾安领命,回到驿站中,挑了一个看着懦弱,话比较多的匪修,拎到了顾长怀面前。 “我且问你,”顾长怀淡然道,“是不是经常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这匪修神情慌乱,没有开口。 顾长怀一脸冷漠:“老实交代,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金丹修士,还是道廷司典司,手里不知或抓或杀了多少罪修,神色一沉,自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严。 那匪修神色惊恐,颤声道:“是……是有一辆马车……” 顾长怀问:“什么样的马车?” “华丽的,粉色的,绘着花纹的马车。”匪修描述道。 “车上坐的是谁?” “我,不知道……” 顾长怀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匪修道:“每隔十天半個月,那辆花车就会过来,但大哥他……” “哪个大哥?水阎罗?”顾长怀问。 “是,道上的兄弟,都用这个名号称呼大哥,”匪修脸色微白道,“大哥他吩咐过,一旦那辆马车过来,就让我们所有人,全都躲进驿站,不可外出,什么都不能看,什么也都不能听,否则……” 匪修咽了口唾沫,“否则一旦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魂就会被勾走,必死无疑。” 魂被勾走,必死无疑? 顾长怀皱眉。 顾安和顾全一怔,神色不解。 唯有墨画若有所思。 之后顾长怀又问了几句,问不出其他了,便让顾安又将这匪修押回了驿站关了起来。 顾长怀沉吟片刻,总结道: “首先,证据并不确凿,所以很多事还不能确定,但我们可以先做假设……” “假设,那个女人的马车,的确停在了这里,说明这驿站里,或者驿站周边,必然有些至关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而这马厩里,有另一辆马车……” 顾全点头道:“我适才和兄长查过车辙,还有一些细碎的痕迹,大概可以判断,有人驱车至此,下了花车,换上了驿站里的这辆马车,而后去了什么地方。” 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驿站中的那辆唯一的马车。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样式朴素,没有装饰,毫不起眼,就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廉价的马车。 但细看就会发现,马车的用料,很不一般。 虽然不华丽,但异乎寻常地坚固。 而且,马车是封闭的。 门也是封锁的。 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车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人围着马车走了几遍,仍旧一无所获,顾长怀便伸手,凝聚灵力,想强行将马车封闭的门破开。 可在他手掌触及马车的瞬间,门上光芒一闪。 马车一颤,几乎就要自毁。 好在顾长怀有些经验,在看到光芒的瞬间,他便收了手,这才没有逼得马车自爆。 “是自毁的阵法……”顾长怀喃喃道。 顾安和顾全神色凝重,而后不约而同,都看向墨画。 顾长怀也看了眼墨画。 几人之间,阵法最好的,就属墨画了。 顾长怀虽然是金丹修士,但在阵法之上,也远不如墨画。 墨画立刻挺胸抬头起来: “我来看看……” 他用手摸了摸门框,背着顾长怀,眼神深邃,以诡算增幅衍算,推演车内的阵法纹路。 顾长怀神色一凝,他感知到墨画身上的气息变了,又变得有些深邃和诡异了,但他逐渐有些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并没说什么。 过了片刻,墨画便断定道: “马车上,有门锁阵,有自毁阵,是个复阵……” 他根据阵纹推演,顺着纹路上,灵力轨迹的流转,在车门右下角,一个雕花木纹的角落里,找到了“钥匙孔”。 这个孔,和木纹融在一起,很不容易被发现。 墨画推断道: “花如玉手里,应该有一把钥匙。” “有钥匙才能开这扇车门,没钥匙而强行开门,阵法就会逆乱,马车就会自毁……” 顾安神色有些凝重,“那这样一来,要回去想办法,弄到花如玉手里的钥匙才行?” “不用。”墨画淡然道,“用钥匙开阵锁,那是修士做的事。对阵师来说,知道阵锁的原理,钥匙就不是必须的了。” 墨画语气寻常,但眉眼间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 顾安和顾全神色欣喜,不由点头夸赞道: “不愧是小墨公子。” 但顾长怀,还是有些顾虑,“这个阵法,品级估计不低,没问题么?” 他适才一掌下去,通过反震之力,便知这些阵法,恐怕没那么简单。 “都是二品阵法,没什么问题。”墨画道。 顾长怀沉吟道:“二品阵法里,也有初中高阶之分,即便是高阶,也有十七十八十九三重门槛,你才筑基中期吧……” “没事,”墨画笑道,“我稍微‘超纲’了一点点。” 顾长怀见墨画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再追问了。 作为道廷司典司,手下大大小小数百执司,顾长怀深知“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阵法这种专业的事,自然只能交给场间最专业的墨画来解决。 他便在一旁默默看着。 墨画盯着马车看了看,伸手一点,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才老老实实取出笔墨,在车门上画了什么。 画着画着,顾长怀额头一跳。 他料想墨画应该是在解阵。 具体怎么解,他也看不大懂,但至少,阵纹的数他还是能数出来的。 十八纹! 他在解十八纹的阵法! 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在解十八纹的阵法。 饶是顾长怀,见惯了墨画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 “十八纹啊……” 顾长怀微吸了一口冷气。 一些筑基巅峰的老阵师,神识差一点,也都未必能画出十八纹的阵法,更别说去解了。 这恐怕远远不是“超纲”那么简单了…… 顾长怀一时心绪起伏。 另一边,墨画还在专心解阵。 他画好解阵的阵纹,而后注入灵力激活,金光一闪,阵纹顺逆,互相消弭。 二品的门锁阵,便被墨画废掉了。 而后墨画在门上画了个圈,转头对顾长怀道:“顾叔叔,照着这里,来上一拳。” 顾长怀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去,轻轻轰出一拳,门便被轰出了一个洞口,但马车仍旧完好无损,没有自毁。 墨画顺着洞口,将手伸了进去,在后面不知摸索了什么,咯吱一声,便将马车的门打开了。 马车内,昏沉黑暗。 车门打开后,一缕光芒照了进去。 墨画眯眼一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仅有几个坐垫。 一种被尘封了许久,而有些陈旧的胭脂香气,缭绕在鼻尖。 墨画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翻了翻坐垫,从中发现了两片手帕,一个香囊,一些细碎的香料,像是香囊中的花粉,还有一些像是脂粉的痕迹。 “马车里坐过不少女子……” 墨画心中默默道。 而且,杂七杂八的气息,混在一起,明显不是同一批女子。 这个花如玉,明面上是百花谷的教习,背地里恐怕在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神情冰冷,目光锐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只是…… 顾长怀皱眉。 花如玉这个女人,十分谨慎,并没有在这马车里,留下太多痕迹。 线索到这里,还是断掉了 这辆马车,会到哪里,具体运送的,是什么人,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墨画也皱着眉头。 他又将马车打量了片刻,忽而一怔,察觉到有一丝异常,蹲在地上,对着车厢地板,一个个敲了起来。 敲到其中一块,靠近车头的木板时候,木板之中,传来了空响之声。 墨画掀开木板之后,发现里面竟还残留着一套阵法。 他看了看阵法上的阵纹,当即眼前一亮。 顾长怀见状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墨画道:“是马车的内驱动阵法。” 见顾长怀不太明白,墨画便解释道: “这车有架无绳,我之前便觉得奇怪,现在看到阵法才明白,这马车看着像马车,但其实并不是‘马’车。” “这辆车,不用马来拉,而是通过机关术,内嵌了一套复阵,用来驱动车辆前行。” “而这木板之下藏着的阵法,便是这马车内嵌的一套,机关驱动复阵。” 顾长怀略作沉思,心中一跳,“那是不是意味着……” “嗯。”墨画点头,“只要激活了复阵,复阵灵力流转,会自行驱使机关转动,催动马车前进。” “而这复阵之中,还内嵌了一套元磁司南阵。” “这套司南阵,是用来定位的。” “马车会遵循元磁司南阵的定位,自行将我们带到目的地……” 墨画逻辑清晰地说道。 顾长怀三人神情微震,而后心中惊叹。 这就是阵法,包罗世间万象。 这也就是阵师,借阵法领悟并掌控各类知识和能力…… “那这辆车,现在可以走么?”顾长怀神情微肃,问道。 墨画道:“这是新的复阵体系,我得花点时间,稍微琢磨琢磨。” “好。”顾长怀颔首道。 而后顾长怀三人屏气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打扰到墨画。 墨画则聚精会神,研究起这套,兼容元磁司南阵,以及机关驱动阵法的复阵来。 元磁司南阵,墨画勉强还算熟悉。 但机关驱动类的阵法,他之前倒没怎么真正接触过。 不过他学过一品十二纹的,小灵隐宗的绝学——灵枢绝阵。 灵枢绝阵,涉及阵法序列,灵丝操控,与机关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南岳城中,墨画还用灵枢绝阵,为那些穷苦的矿修,造过一些用来节约人力,搬运矿石的“木牛流马”。 所以,大概阵法原理,他还是明白的。 时间有限,他也不需要精通,只需要将阵法重新激活就行。 眼前的阵法,暗淡无光,显然失灵了。 墨画细心琢磨着。 就这样,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他眼睛一亮,心中渐渐有了眉目。 这个机关复阵,和马车的车门一样,是共用一个钥匙来开启的。 但门上的阵法,被墨画解了,门锁也坏掉了,这个机关复阵的控制入口,也等于被毁了。 既然介入的“入口”没了,阵法自然无法开启,阵眼也无法供能,机关驱动阵失效,马车也动不了。 “这样的话,就要改变阵枢结构,切断原本的入口,外接开合阵纹,并自建聚灵阵,以此作为阵眼,嵌入复阵之中,为原有的机关阵供能……” 墨画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顾长怀三人一点也听不懂的话。 之后墨画取出笔墨,开始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进行阵法重构。 顾长怀三人看得聚精会神。 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看什么……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墨画终于将阵法画完了,而后又检查了一遍,不由松了口气。 “应该差不多了……” 墨画伸手从储物袋掏灵石。 可掏到一半,他又把自己的灵石默默塞回去了,转而伸手对顾长怀道: “顾叔叔,要用灵石。” 这是公事,花费的灵石,是理应报销的。 顾长怀也不吝啬,取出一个储物袋,直接丢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储物袋,从中取出灵石,捏碎了放在聚灵阵上,让聚灵阵吸收灵力,当作阵眼,为机关阵赋能。 聚灵阵吸收了灵力,蓝光莹润。 墨画心念一动,通过自己构建的接口,开启了阵法。 一股精纯的灵力,自聚灵阵流出,汇入了马车自带的机关复阵之中。 而后马车一颤,晃晃悠悠地,自行转动了起来。 几人立马扶住车厢。 顾长怀还顺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墨画。 马车在颤动中,转了个弯,掉了个头。 元磁司南阵一亮,定了个方向。 马车便依着那个方向,鬼使神差般,自行向前驶去了。 “典司,我们……”顾安神色有些担忧。 顾长怀沉思片刻,道:“我们就坐在马车里,跟去看看,看看这车到底会停在哪里……” “是。”顾安顾全点头道。 马车在咯吱声中,默默向前行驶着。 墨画挑了个蒲团,老老实实坐着。 他也想看看,元磁司南阵究竟指向哪里,这辆马车又会把他带往何处。 最好能直接带到邪神的据点。 他一下车,就能看到一座祭坛,就完美了。 当然,墨画也就想想。 他知道肯定没这种好事…… 墨画又取出了一些灵石,捏碎之后,给聚灵阵充能。 这些灵石应该足够了。 但储物袋中,还剩了不少灵石。 墨画本想将储物袋还给顾叔叔,可转念一想,顾叔叔家大业大,财大气粗,给了自己的东西,若还给他,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看不起他这个道廷司典司? 墨画默默点头,便将灵石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算是辛苦费。 虽没经过考核,但自己堂堂一个“准”二品高阶阵师,帮个忙,收些灵石做酬劳,也是很合理的。 墨画心安理得起来。 机关阵转动,马车在“咯吱”声中,自顾自行驶。 车内封闭,四周沉闷。 墨画坐在车里,前往未知之地,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不过想到顾长怀在身边,他又安心了不少。 这里是二品地界,这个马车看样子也不可能走太远,因此只要抱紧顾叔叔的大腿,足以保自己无虞。 墨画放下心来,转过头又觉得有些无聊,便将注意力,又放在车内的那个机关复阵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机关阵法”。 这又是一个格局特殊的阵法体系。 车内的机关阵法,与他之前所见到的一些五行八卦,包括灵枢绝阵,似乎都有些共通之处。 但细细推演,似乎又有不少出入。 “以后有机会,也要找机会学学机关阵……” 若是学会了机关阵,再融入灵枢绝阵,加以统筹,自己说不定能造出一支“傀儡大军”来…… 墨画心中忍不住畅想着。 就这样,墨画一边想着,机关阵一边流转着,马车一边行驶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住了。 似乎是到了目的地。 几人面色微微肃然。 顾安给了顾长怀一个请示的眼神,低声道:“要下去么?” 顾长怀微微摇头。 “静观其变。” 众人便在车内等着,没有轻举妄动。 又过了片刻,伴随着一阵水声,还有船檐碰撞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靠岸了。 与此同时,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 “没到十五,你怎么就带人过来了?” 车内的顾长怀几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车外的男子,有些困惑道:“怎么不说话?生气了?你之前不是……” 男子还未说完,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脸色一变,一股莫名的煞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似乎浸着冰寒的血水,以及残忍的杀意。 感知到这股气息,墨画瞳孔微缩。 这股气息…… 这个男子不会就是…… 水阎罗吧?! 第八百一十二章 交战 “顾叔叔!” 墨画神色凝重,看了眼顾长怀,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意,压低声道: “可能是水阎罗,抓不住,就杀了……” 顾长怀目光微颤,点了点头。 顾安和顾全也将手放在了刀把上,灵力暗中流转,刀劲蓄势待发。 车外的男子,也不再说话,但气氛却越发凝滞。 便在动手之前,墨画又忽然记起什么,道: “把脸蒙上。” 顾长怀微怔。 他是道廷司典司,依道律行事,要抓人杀人,向来光明正大,也很少有要蒙面的时候。 “万一抓不到,也不要泄露身份……”墨画小声道。 自己是太虚门的小弟子,虽然也抓了,或杀了不少罪修,但也不想被水阎罗这种穷凶极恶的罪修盯上。 此外,便是顾叔叔的身份,暂时也不好泄露。 花如玉跟这水阎罗,似乎是一伙的。 顾叔叔又是花如玉的相亲对象。 假如水阎罗见了顾长怀的脸,知道了他道廷司典司的身份,那必然就会打草惊蛇。 花如玉也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行踪已经暴露了,顾叔叔和她相亲,是另有目的。 而现在又没有她犯案的确凿证据。 一旦她有了警惕,收起了马脚,以后再想从她入手,查出什么,就困难重重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墨画心里叹了口气。 顾叔叔帮了自己很多忙,在邪神那边,似乎已经被挂上号了。 再不低调一些,真不知会有多少人想杀他。 顾长怀点了点头,于是车内几人,全部取出黑布,蒙住了脸面。 墨画刚蒙住了脸,便听一声顾长怀“小心”,而后杀机突至。 一道深蓝色的水鞭,像是毒蛇一般,劈开车顶,向他杀来。 墨画心中一凛,立马侧身躲过。 顾长怀则挡在墨画身前,取出一把长剑,凝出数道剑气,抵消了这记水鞭的余力。 风水灵力交织,劲力激荡,整辆马车,彻底炸了开来。 墨画几人也不得不弃了马车。 待灵力波动消散。 躲在顾长怀身后的墨画睁开眼,定睛一看,便见四周荒凉,野草丛生,脚下泥土湿润,不远处河水湍急,临岸有一个破旧的渡口。 而渡口边,停了一只小船。 小船靠了岸。 岸边正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看着年纪不大,皮肤白皙,容貌英俊,但目光偏执,带着些冷漠的阴毒。 男子的右手,缠着一条锁鞭。 鞭有九节,以铁索连成,既像是攻伐用的杀器,也像是困敌用的锁具。 但墨画看着,更像是一种刑具。 于家水寨之中,渔修被锁链束缚,跪地惨死之事浮在脑海,墨画心中微沉。 十有八九,这男子便是那顶替火佛陀,成为邪神爪牙头领的“水阎罗”。 但墨画还是很意外。 这水阎罗的面貌,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单从外表看,他只像是一个,住在水边,打鱼为生,成天泡在水里,所以皮肤白得像条大白鱼的“小白脸”。 若非此时他全身散发着,宛若浸着血水的冰冷煞气,墨画根本不会将他和“水阎罗”联系起来。 水阎罗的目光,自墨画几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当前的顾长怀,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但几人全都蒙着脸,穿着便服,水阎罗一时也分不清身份。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坐在这辆车上?” 顾长怀目光肃然,没有说话。 跟这些孽畜,必然没什么好话。 见顾长怀没有答话,水阎罗神情有些不耐烦,眼中杀意又重。 眼看着又要动手,墨画想了想,便自顾长怀身后站了出来,粗声粗气问道: “这话也是我们要问你的……” “你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们下手,还毁了我们的马车?” 墨画先倒打一耙。 水阎罗冷笑,“你们的马车?这马车分明是妙儿……” 妙儿? 墨画神情微动。 他又听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水阎罗也是一时失言,说完这两个字,便立马住口,目光更加冷冽: “这是我的马车,你们偷了我的马车,还想找我要说法?”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马车?你在上面刻了名字了?伱叫它一声,你看它会答应你么?” 墨画胡搅蛮缠道。 水阎罗说不过墨画,一时眼中杀意更甚,冷哼道:“伶牙俐齿的小鬼,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墨画往顾长怀身边站近了点,狐假虎威道: “有本事你过来。” 水阎罗神情漠然,并未被墨画激将,而是目露沉思。 墨画几人蒙着脸,收敛着气息,不曾动手,自己一时之间也摸不清他们的来历。 而这几人,能乘着马车,出现在这个渡口,本身就十分蹊跷了。 是自己这边的计划败露了? 还是妙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更何况,马车上还布有重重阵法,没机关钥匙根本打不开。 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知道这辆马车,还有这个渡口。 更不可能坐着马车,来到这个渡口。 “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有何目的?” 水阎罗目光阴冷,心中沉思,可就在其沉思之时,心头猛然生出预兆。 这是神主的预示。 他往脚底一看,就见脚底有淡黄色的阵纹在爬,宛如附地而生的毒蛇,不停蜿蜒。 “阵法?!” 水阎罗神色一变,当即身形晃动,就要从阵法的范围内脱身。 而在其低头的瞬间,墨画便知道,自己偷偷画阵法的事暴露了,当即喊道: “抓他!” 与此同时,他也催发了土牢阵法。 只是这水阎罗太机敏,自己跟他聊天,都没能完全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阵法还没画完,便被发现了。 此时仓促催动,阵法的效力,也不尽如人意。 地面上光芒闪过,土障升起,化作囚笼,想以土克水,将水阎罗囚住。 但水阎罗身形一闪,半个身子已然脱离了阵法范围。 剩下几道土障,虽困住了他一条腿,但也被他以浑厚的水劲,震荡开了。 挣脱了土牢阵,水阎罗刚一站稳,顾安和顾全,便联手向他杀来。 两道刀光,宛如两轮弯月,向水阎罗的脖子合围而来。 顾安和顾全,以筑基后期修为全力以赴,没有丝毫留手。 “连环刀法?” 水阎罗目光一沉,但并不慌乱。 他浑厚的水灵力翻涌,将手中锁鞭一抽,化作重重鞭影,抵消了顾安和顾全两人的刀光。 顾安和顾全的攻击被化解。 水阎罗反手又是一鞭,鞭上缠着阴毒的水灵力,向顾安攻去。 顾安横刀挡了下来,但却被鞭上的劲力,甩退了数丈距离,与此同时,肩膀被水鞭的尖子,稍稍撩了一下。 一股阴寒的灵力,瞬间渗入肩膀,宛如受刑一般痛楚。 顾安脸色发白,惊道: “水刑鞭!” 水阎罗冷笑,“算你还有点眼力。” 而后他鞭如毒蛇,高高扬起,欲一鼓作气,先解决掉顾安。 顾安水毒入体,痛楚难耐,想躲但躲不过。 顾全想去救,但到底慢了一步。 恰在此时,一道风系剑光破空而出,直奔水阎罗的首级。 风系剑光,本就以速度见长。 而这道剑光,不仅快,剑气也十分锐利,锋芒逼人。 水阎罗“嘁”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好舍了顾安,尽全力施展鞭法,正面挡下了这道风系剑气。 风系剑气,绞碎了他的鞭影,但并未对水阎罗造成太大杀伤。 可水阎罗并不敢大意。 果然,下一刹那,他身前清影一闪,顾长怀已经近了他的身,手持长剑,猛然劈下。 水阎罗神情肃然,挥舞锁鞭,硬生生接了这记剑招。 两人一时势均力敌,片刻后,劲力一震,而后各自分开。 水阎罗站定之后,目光凝重地看向顾长怀,声音冰冷道:“金丹?” 顾长怀并不作答。 或许是不想说话,以免暴露身份。 又或者,是觉得跟这种杀人如麻的孽畜,没什么好说的。 水阎罗皱眉,而后讥笑,“堂堂金丹,竟也带个面罩藏头露尾,是怕丢人么?” 这是二品州界。 而他已然是筑基巅峰。 在天道压制之下,金丹修士所能动用的修为,跟他差不多。 他杀不了金丹,但金丹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水阎罗并不畏惧,只是心中默默思索。 “金丹境修士,风系灵根,剑修……” 在他的认知中,似乎并没有这号人物。 而且此人,虽说已经是金丹了,但能看出来,他的剑法有些生疏,并不算特别厉害的剑修。 是他的实力,本就如此,还是说…… 他是在用蹩脚的剑法,掩盖自身本身的道法传承,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要想办法,探出这几人的根底,以免公子的事暴露了,坏了大计……” 水阎罗心中默然道。 而后他目中寒光一闪,突然发难,长鞭如蛇,鞭尾如蛇信,直奔另一边的顾全而去。 顾全神情戒备,但无奈实力有明显差距,反应到底慢了一拍,等他看到水阎罗出手时,已经晚了。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横刀来挡。 但他没完全挡住,还是被鞭尾扫到了手臂,瞬间他也体会到了,水毒入体的滋味。 水阎罗想趁胜追击。 顾长怀长剑又至,剑尖直指他的后脑勺。 水阎罗无奈,只好放弃顾全,回过身来,继续对付顾长怀,心中忍不住有些生气。 顾长怀则更气。 此地若是三品州界,他能动用金丹修为,那这水阎罗,无论是抓还是杀,都不过是反掌之事。 但此地只是二品地界,他不得不强行压制修为,一身本事动用不了。 不用金丹之力,他也就是筑基巅峰。 或许比普通筑基巅峰强上一点,但也强不了太多。 更何况,为了掩饰身份,被有心人认出,他自身的本命灵器和顾家的法术,都不曾动用。 因此此时被动地在这水阎罗手下救人,也难免左支右绌。 而从适才的几次交锋来看,这水阎罗,一身修为深厚,道法阴毒,也不容小觑。 真要将其拿下,必然要费不少周折。 顾长怀挥动长剑,身形如风,向水阎罗杀去。 水阎罗目光一闪,水系灵力运转,长鞭淬着水毒,与顾长怀交起手来。 顾安和顾全,一时不慎,中了水毒,此时不好贸然参战,只能先在一旁策应,以免水阎罗逃遁。 墨画则袖手旁观。 他倒不是不想出手,只是他的一些小招式,用了也用处不大,还有可能帮倒忙。 而此时情况,并不明朗。 自己捏在手里的一些底牌,若是不能一锤定音,反而还不如先不用。 毕竟一旦底牌暴露,引起了敌人的戒备,就不太好下黑手了。 至于这个水阎罗…… 墨画从旁观战,观察了一会他的战斗,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 首先,不如火佛陀。 主要是,远没有火佛陀那么强的压迫感。 修为上,明显也差了一些。 道法偏向阴毒,用九节锁鞭,作为灵器,施展的鞭法,据小安哥适才所说,是一种名为“水刑鞭”的术法。 这个术法品阶如何,暂时不清楚。 但威力上显然比不上火佛陀的陨火禁术,只不过阴毒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安和顾全,都是筑基后期修为,就是因为一时不察,中了水阎罗的水刑鞭,便陷入了劣势,差点就凶多吉少了。 修士交手,不怕你强,就怕你阴。 强者可防,阴者则防不胜防。 但墨画也不会以为,这个水阎罗是因为阴毒,才能替代死去的火佛陀,成为邪神爪牙的头目的。 这个水阎罗,究竟有没有其他压箱底的本事,也不太好判断…… 墨画便聚精会神,看着水阎罗与顾长怀的交锋,一是现场观摩,学习一些斗法厮杀的经验; 二是想从水阎罗招式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一些端倪,看看他是否有其他可怕的底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猎妖师的准则。 猎妖师猎杀妖兽,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妖兽。 而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首先要做的,也是摸清他的实力和招数,知己知彼,而不是一股脑地莽上去。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猎妖师的素养。 否则无论有几条命,都不够送的。 墨画就在一边观察着,想将水阎罗给看透。 而另一边,顾长怀仍旧与水阎罗杀得难解难分。 顾长怀占据优势,但优势并不明显。 水阎罗处于下风,但一时间也并无落败的迹象。 战局有些僵持,但水阎罗的心中,却渐渐有些发毛,他总觉得,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在洞悉着自己的一切。 他的目光,从墨画四人身上扫过。 没发现这双深邃的眼睛在哪里…… 一个金丹,两个被自己击败的筑基后期,还有一个筑基中期的小矮子。 这四人都不像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再结合上原本无人可知的马车,突然“叛主”,将这伙不知身分的修士,带到了这罕有人迹的渡口。 以及,地上不知何时,被人布下的阵法…… 水阎罗心中生出一种诡异感。 “有些不妙……” “不能留手了,要想办法,破了这个僵局,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变故……” 水阎罗心中一紧。 他加快了攻势,鞭子之上,注入了更多的灵力,水毒已经变成了深蓝色,似乎是不想再拖下去,要速战速决。 顾长怀目光冷漠,剑招平稳,滴水不漏。 他的剑法,或许不算高超,但用来拖住水阎罗,倒是足够了。 如此又交手了数十回合。 水阎罗突然丢了顾长怀,转身向河边逃去。 “他想逃!” 顾长怀几人心中一凛。 早有防备的顾安,立马冲上前去,咬紧牙关,神情坚毅地挡在了水阎罗面前。 可下一瞬,不知发生了什么,顾安的眼神突然涣散了下来,整个人似乎都被震慑住了,一动不动。 这是? 墨画一愣,随后神情一变,惊声道: “小心!” 可不过片刻,冲上前去想支援顾安的顾全,也同样瞳孔涣散,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侵蚀,失了神智一般。 顾长怀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凝重。 他聚精会神,目光锐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水阎罗。 可让墨画难以置信的是,下一瞬间,金丹境的顾长怀也失神了。 他目光失焦,僵立在了原地。 墨画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这个水阎罗,什么玩意……”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一系列变故,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顾长怀三人,皆目光涣散,刹那失神,而水阎罗已经举起了鞭子,似乎就要下毒手了。 墨画心中一急,来不及细想,当即并指凝聚火球术,准备攻向水阎罗,拖延一下时间。 可当他火球术凝结完时,眼前已然没了水阎罗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股冰凉的寒意,自他身后涌起。 墨画当机立断,施展逝水步,身如流水,向前闪动了几步。 而在他离开的瞬间,一道阴毒的鞭子,便抽在了空地上。 一声轻“咦”声响起。 水阎罗露出身影,神情古怪地看着墨画。 “水系身法?” 水阎罗低声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水系身法…… 这身法很高明。 而这小鬼,显然也在这身法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所以这套身法,他用得十分精湛纯熟。 换作一般修士,哪怕是筑基巅峰的修士,也躲不过自己这一鞭。 究竟是什么身法? 水阎罗目光一冷,而后身形一闪,宛如潜伏于水中的妖影,凶险而莫测,几个频闪,又接近了墨画。 一记水鞭,又抽了下来。 但千钧一发之际,墨画又躲掉了。 与此同时,墨画同样心中惊讶。 这个水阎罗,究竟用的什么身法? 看起来就跟水鬼的影子一样,扑朔迷离,让人防不胜防…… 第八百一十三章 目煞 而另一边,水阎罗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只是身法好,这小鬼的感知也十分敏锐。水影重重,形如鬼魅,他竟能分辨出,我是从哪道水影中,发动的杀机……” 为什么? 一个筑基中期的小鬼,是靠什么分辨出来的? 水阎罗心中不解。 两人追逐的这片刻功夫,不远处,顾长怀的气息渐渐有些挣扎,似乎要从“震慑”中苏醒了。 水阎罗神情一凝。 “不愧是金丹,竟只震慑了这点时间……” 他心中默然道,而后转头看向墨画。 “拖不得了……” 必须尽早将这小鬼抓住! 这样一来,那个金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两个筑基后期,不足为惧。 而这个身份特殊的小鬼,也将成为人质,抓回去,给他上酷刑,拷问出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水阎罗身形一晃,身融于水,又化成重重鬼影,向墨画逼近。 墨画眼眸微凝,神识放出,洞悉外物,能看到四周突然出现了七八道水色鬼影。 而这水阎罗,身形诡谲,不停在这些水影中来回穿梭。 以水影惑敌,暗藏杀机。 一旦分辨不出哪道鬼影为真,哪道鬼影是假,便很容易陷入被动。 若不出手,就只是在等死。 而一旦出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受到毙命一击。 墨画心中惊叹: 好强的身法! 既可避敌,也可惑敌,还能潜伏暗中,用来杀敌。 这门身法,若论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步法精妙,进退自如,或许不及逝水步。 但若论诡谲杀伐,却明显更胜一筹。 只是,他的身法再诡谲,也远不及墨画的神识诡谲。 墨画的神识视界中,能摒弃干扰,清晰分辨出水阎罗的身形。 片刻之后,墨画的身后,鬼影一晃,而后凝实。 一脸冰冷,皮肤死白的水阎罗凭空出现。 他手一挥,附着水毒,宛如猛毒水蛇的水刑鞭,便向墨画猛然抽去。 以这水刑鞭的阴毒,不说抽到,即便只是蹭到一下,墨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但不出意外,这记鞭子又抽空了。 墨画身影一闪,水光缠身,一個轻盈的撤步,便自水阎罗夺命的水刑鞭之下,抽身而去了。 水阎罗脸色难看。 “果然,这个小鬼不太对劲……” 既然如此,更留他不得。 抓住他,慢慢折磨,将他身上的秘密,来历,身法,感知等等,一点点全榨出来。 水阎罗目露凶光。 眼见墨画即将走远,水阎罗沉默片刻,突然声音沙哑,开口喊道: “小鬼,你死定了……” 墨画闻言心中一凛,情不自禁回过头,看了水阎罗一眼。 只看一眼,他便神色一震。 水阎罗的眼睛,突然变得鲜红,像是浸满了血水。 而这血水之中,又凝聚着无数奇形怪状的身影,像是人,又像是妖,他们宛如在炼狱中,受十八般酷刑,不停挣扎着,痛苦着,嘶喊着。 一股浓烈的死煞之气,从其眼中涌出。 在墨画与其对视的瞬间,这股煞气,也通过墨画的眼睛,涌入了他的识海。 墨画感到一阵死亡的恐惧,一阵彻骨的冰凉,以及万千冤魂,狰狞嘶吼般的愤怒与痛苦。 这些情绪,震慑着他的心神。 然后…… 便没有然后了。 所有怨念,在触及墨画的神念之后,一瞬间便被融化了。 所有煞气,尽皆消散无踪。 墨画情不自禁眨了眨。 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而施展邪术,正与其墨画对视的水阎罗,嘴角浮起的笑容,还没上脸,便僵在了嘴角。 随后他心中一沉,立马神色大变。 失效了?! 瞳术不起作用?! 怎么可能?! 水阎罗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金丹初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他都能凝练煞气,攻其双眸,震慑住几息时间。 可这小鬼…… 区区一个筑基中期修士,怎么可能在毫不提防的情况下,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中了化煞的瞳术,还能安然无恙? 不仅如此,中了瞳术后,那小鬼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还透露着兴奋,就像是…… 猎人看到了猎物? “好生狂妄的小鬼!” 水阎罗面露杀意,当即还想对墨画出手,忽而心中警兆顿生,施展身法,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一道剑光,便沿着他的脑袋,狠狠劈了下来。 水阎罗退后了,所以没完全劈中。 但剑光还是扫中了他的面门。 他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发髻也散了,蓬头垢面,看着十分狼狈。 面沉如水的顾长怀,手执长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也挡在了墨画身前。 “妈的!” 水阎罗心中唾骂了一声,心思急转。 “失算了,没想到这个小鬼如此诡异,手段如此之多,以致于我之前的谋算,全都错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筑基巅峰杀人如麻的魔修头领,竟连一个筑基中期的小鬼都没抓住! 而现在,这个金丹挡在面前,自己更别想抓到那个小鬼了。 化煞的瞳术,他已经动用了数次,此时神念不支,短时间内无法再用了。 尤其是对付金丹,瞳术消耗巨大。 水阎罗当即身形一闪,化作了更多的水影。 墨画见状,立马喊道:“顾叔叔,他想跑!” 顾长怀神识一扫,数息之后,才从重重鬼影中,依稀辨出了水阎罗的真身,当即长剑一挥,一道剑光劈了过去。 剑光破空,但却落在了空处。 水阎罗身影一晃,险而又险避了过去,但心中一紧,不由啐骂一声。 而后他不再犹豫,全力催动身法,加速向岸边逃去。 恰在此时,一股诡异的危机感,又油然而生。 被谁的神识……锁定了? 水阎罗神色一变。 不过刹那,一道水光降临,化作锁链囚牢,瞬间将他捆了个结实。 可又不过片刻,水阎罗身上一闪,如镀了一层水光,水劲流转,轻松便将墨画这个之前无往而不利的水牢术给挣脱了。 挣脱之后,水阎罗已经奔逃至水边。 但他并未逃遁,而是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地看向墨画。 “正统水牢术!你竟是……水狱门的余孽?!怪不得,怪不得……” 水阎罗喃喃道。 墨画一愣。 水狱门? 这个水阎罗,误把自己当成水狱门的人了? 顾长怀却不愿与他啰嗦,长剑一横,几步之内,又近了水阎罗的身,想将其彻底拿下。 水阎罗最后默默看了眼墨画,眼中透出冰冷的杀意。 “水狱门的人,必死!” 而后他又硬接了顾长怀一剑,气血为之一震,脸色发白,知道此时事不可为,便不再犹豫,纵身跃入烟水河中。 一入河中,便如蛟龙入海。 水阎罗的气息与整片河水融为一体,身法更快了一筹,宛如水中妖物,化作一道激流,游入了烟水河的深处。 顾长怀踩着河边,追了几步,再放眼望去,已然没了水阎罗的踪迹,不由面色一沉。 这个水阎罗,在水中来去自如。 仿佛烟水河,才是他的本命之地。 这等精通水性的修士,一旦纵身入水,便如猛虎归山,再想抓他,恐怕难如登天了。 甚至别说抓,想再找到他,怕是都十分困难…… 顾长怀又放眼看了看波澜起伏,深不见底的烟水河,一时间神色更为凝重。 而后他只能收起长剑,转过头,查看了顾安和顾全的状况。 顾安和顾全已经回过神来了,但嘴唇发白,似乎被煞气惊扰,一时身子还会微微颤抖。 墨画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了看,松了口气,道: “还好,只是煞气入体,焚香静坐,平复下心境,再休养一阵就好了。” 水阎罗用的是煞气,而非邪祟。 若是邪祟,就麻烦多了。 在自己的识海里,纵使是妖魔鬼怪,墨画也都不带怕的。 但在别人的识海里,他目前就没太多办法了。 见墨画如此说,顾长怀也放心了。 这些稀奇古怪的事,还是墨画懂得比较多。 “先回去吧,水阎罗的事,再从长计议……”顾长怀沉声道。 “嗯。” 墨画道,而后也回过头,看了眼浩浩荡荡的烟水河,神情复杂。 …… 待顾安和顾全又调息了片刻,身体大概无恙了,众人便原路返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驿站。 驿站之中,那几个被捆绑的匪修还在。 “这几个匪修,要押回道廷司么?”墨画问道。 “要,”顾长怀点头,而后他目光一闪,道,“押到清州城的道廷司。” 墨画明白了。 顾家在清州城,清州城的道廷司,大半都是顾家的人,所以人押在那里,一般不会出太大问题。 但乾学州界的五品道廷司就不同了,里面世家混杂,耳目众多,反倒不怎么安全。 顾长怀用传书令喊了人。 过了一会,有顾家的人遵从顾长怀的命令,从附近的仙城雇了两辆马车,赶了过来。 一辆马车,用来羁押这些匪修。 顾长怀和墨画几人,便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众人打道回府,前往清州城。 路上顾安和顾全在打坐,他们中了水阎罗那阴毒的煞气瞳术,没完全康复,需要调息。 顾长怀静坐喝茶,不知在思索什么。 墨画想了会,便悄悄问他道: “顾叔叔,你知道水狱门么?” 顾长怀略作沉思,摇了摇头,“之前没听说过。” 墨画皱眉。 顾叔叔都没听说过,不应该啊…… 他倒是有点印象,似乎学水牢术的时候,在法术秘籍中,有过相关的记载。 但到底是怎么样记载,他一时倒记不清了。 顾长怀也有些疑惑,问墨画: “那个水阎罗,为什么会称呼你为‘水狱门的余孽’?你背地里跟这个水狱门有勾结?还是说,你偷学了水狱门的法诀?” “怎么可能偷!”墨画一脸正色道:“顾叔叔,不要胡乱造谣,污蔑我的清白!我的法术,都是正儿八经从宗门学来的!” 当然,小陨石术除外。 这是从火佛陀身上学来的。 逝水步也除外。 这是张澜叔叔教自己的。 哦对,断金御剑诀也除外。 这是自己从人贩子蒋老大手里缴来的…… 墨画想着想着,就有一点点心虚。 自己身上的好多道法,似乎也并不全都是宗门教的。 好在顾长怀也没计较,而是问道:“你是说,太虚门里,收录了水狱门的传承?” “嗯。”墨画点头,“就是我常用的水牢术。” 顾长怀微微皱眉,“这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墨画好奇。 但顾长怀却没说,而是摇了摇头,淡淡道: “没什么。” 顾叔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合群,有时候还爱卖关子。 墨画默默摇头。 不过他细细想来,也觉得这事有一点点蹊跷。 之后要好好查一查…… 顾长怀道:“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回宗修行,水阎罗的事,我会盯着,尽早将其抓拿归案……”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以此次的交锋来看,水阎罗也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墨画又问:“百花谷那个教习呢?” 顾长怀一脸不悦道:“我也找人盯着。” “找人盯着不行,”墨画道,“伱得自己盯着,最好是再约她几次,吃吃饭,喝喝茶,既是打消她的疑心,也是为了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顾长怀被墨画目光炯炯地看着,思索片刻,无奈道: “行……”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就这样乘着马车,跟顾长怀一路回了清州城。 到了清州城顾家,和琬姨、瑜儿一起吃了顿饭,而后又乘着顾家的马车,安安稳稳回到了太虚门。 此后的事,包括驿站的善后,匪修的收纳,还有花如玉那边的安抚,以及水阎罗的调查,墨画就暂时不过问了。 他就算想过问,也过问不了。 身在宗门,鞭长莫及,实在插不上手。 只能将这些事都交给顾叔叔,之后自己偶尔用传书令,问一下事情的进度就行。 而且,他有自己的事要查。 回宗之后,墨画将瑜儿安顿好,便回到了弟子居。 四下安静。 墨画立马将太虚令取了出来,在“功勋箓”中,一页一页翻找,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找到了有关水牢术的记载: “水牢术,稀有法术……” “曾为水狱门绝学,概不外传。” “道历一万九千零八十年冬,水狱门全宗入魔,遭道廷镇压,覆灭之后,水牢术流出,散布天下,然法诀多有缺失……” “道历一万九千九百年,此术经易真人整理成册,收录于太虚门……” “水牢术功用冷僻,易学难精,慎选。” 墨画摸了摸下巴,默默沉思着。 道历一万九千零八十年冬…… 算起来,距今也有大概近千年了。 这已经是挺久远的事了。 顾叔叔才二百多岁,在他出生之前,水狱门早早就灭门了,所以他不知道,似乎也正常。 但还是那个问题。 全宗入魔…… 水狱门的传承,顾名思义,应该都是些正规的水系功法和道法。 既是如此,怎么会突然全宗入魔了呢? “有一两个入魔,可以理解,哪怕大半弟子入魔,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全宗’入魔,就有些古怪了。” 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但一锅汤里,总不可能全都是老鼠屎吧…… 全宗入魔,然后被镇压灭门,做得这么绝对,其中肯定有猫腻。 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水牢术收录的时间点。 “道历一万九千九百年,易真人将水牢术整理完毕,收录于太虚门。” 这个时间点,距今也就一百多年。 水狱门,是一千多年前灭的,水牢术,却是一百多年前才收录进太虚门的。 这中间,整整隔了近九百年。 怎么想都有些违和。 “水狱门,水阎罗……” 墨画脑海中,又浮现出水阎罗见到水牢术时,那震惊的神色,不由皱起了眉头。 水牢术似乎对水阎罗无效? 这记偏门生僻,难以精通,却异常好用的控制法术,似乎刚好被水阎罗一身功法修出的水劲克制。 这应该不是巧合。 “莫非水阎罗的一身本领……与被灭门的水狱门有关系?” 除了无视水牢术的控制,水阎罗身上,另外两样法门,也让墨画十分在意。 一个,是水阎罗的身法。 这门身法,跟逝水步一样,也是水系身法,但施展起来,行踪更加诡异,水影暗藏杀机。 墨画忍不住想着,自己若能将这身法弄到手,试着和逝水步融合一下,那自己的身法,岂不是会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身法就不仅能用来藏身了,还能在正面交手时,用来迷惑敌人,暗中偷袭。 另外一门,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便是瞳术! 水阎罗的眼睛,可以凝聚煞气,通过双目放出,震慑他人的心神! 这门瞳术十分强大,而且防不胜防。 甚至,金丹境的顾叔叔一时不慎,也着了他的道。 目蕴煞气! 这道法门,在形式上,竟然与黄山君所说的,太虚门那位传说中的前辈剑修,施展过的“目蕴剑光”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将这法门也弄到手,加以领悟参考…… 自己是不是也就能以双目为关窍,神念化剑外放,进行杀敌? 墨画的目光,渐渐兴奋了起来。 这个水阎罗,同样一身是宝。 一点不比火佛陀差。 第八百一十四章 水狱 傍晚,墨画去道法室,找到了太虚门内,专门传授道法课程的易长老。 易长老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名册,见了墨画,有些意外,还有一点点警惕: “你又来练法术了?” 墨画练火球术,自己把自己炸伤,害得他受了荀老先生两个月冷眼的事,易长老至今记忆犹新。 因此,每次墨画来练法术,他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是,”墨画摆了摆手,“我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请教问题?”易长老微怔,而后微微松了口气,“请教问题好……” 只要不练那些危险的法术,墨画就是个好孩子。 “说吧,你想请教什么问题。”易长老道。 墨画将誊抄下来的,有关水牢术记载的玉简,递给了易长老,问道: “长老,您知道水牢术么?” 易长老接过玉简,看了眼,颔首道:“这是自然。” 他是道法长老。 易家也是法术世家。 太虚门内收录的法术,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尽管这水牢术有些冷僻,用途狭窄,学的弟子寥寥无几,他作为道法长老,也必须心中有数。 “我翻看宗门内的记载,据说这水牢术,是当年水狱门的绝学?水狱门……”墨画悄悄问道,“易长老您知道么?” 易长老皱起了眉头。 “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画察言观色,便知易长老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解释道:“这门水牢术,是我在宗门里学的。但最近我在外面用了水牢术,被人认出来了,说这是水狱门的东西,我有些好奇,因此来问问。” “哦……” 易长老微微颔首,不疑有他。 墨画说得轻巧,因此他也只当寻常,一时也没去想,墨画是对什么人用的水牢术。 更想不到,那人如今将墨画视为“水狱门余孽”,恨不得杀墨画而后快。 “水狱门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易长老思索片刻,继续道:“千年前,水狱门也算是显赫一时。当时乾学州界的宗门格局,与如今不同,那时还不是四大宗八大门这种局势。” “水狱门当年,按实力来算,虽不说顶级,也是可以跻身到‘十二流’这个级别的宗门。” “而且,当年的十二流,与如今还又有些不同。当年的十二流宗门,是真的能在某类修道传承上,做到顶尖的。” “不像如今,很多十二流宗门在本业上,甚至远逊于四大宗。最典型的就是万阵门……” 易长老叹道,“都不知道他们的阵法是怎么传的,一代不如一代……” 墨画道:“那这么说,水狱门当年,是将水系道法修到了极致?” “修到极致不敢说,”易长老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道浩瀚,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修到极致,但至少在乾学州界,甚至大半乾州内,水狱门的水系道法,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还不只如此,在水系道法中,水狱门还有专精。其所传承的水系法术,并不在全,重点在乎精……” 不在全,而在乎精? 墨画略作思索,缓缓道:“水‘狱’门,名字中带一個‘狱’字,顾名思义,应该是专精控制囚禁类的水系法术?” “甚至,从名字来看,这个宗门或许还跟道廷司有关?” 易长老神色微讶。 这孩子,脑瓜子就是好使。 也不知是不是学阵法的,都比较聪明。 也不对,宗门里有些学阵法的,看着就呆呆的…… 易长老心道。 “不错,水狱门当年,精通的是控制,拘束,监禁,包括刑罚类的水系法术,甚至有些法术,还是禁术……” 易长老继而道,“自水狱门毕业的弟子,大多数也都进了各地道廷司,而这些出身水狱门的修士,精通水狱类术法,喜用酷刑,以折磨人为乐,虽说折磨的都是罪修,但也使得水狱门,风评一直不太好。” “再后来……” 易长老皱眉,“再后来的事,我倒也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水狱门,似乎是修的功法,从根本上出了问题,修到深处,心性会变得阴毒残暴。” “而那个时候,也不断曝出有水狱门弟子堕入魔道,借着道廷司的权柄,滥杀无辜的案子。” “道廷上面来彻查,这一查,还查出了一件大事,使得道廷震怒。” “究竟是什么事,道廷并未对外透露,事情的真相,估计也封存在中央道廷的卷宗里。” “反正自此以后,水狱门死了很多人,其余全部弟子都锒铛入狱。所有核心传承都被封禁,一些零碎的术法,像是‘水牢术’这种,便流落到修界各地,作为一种冷僻的修道法门,留存了下来……” 易长老感叹道。 墨画神色凝重。 他没想到“水狱门”这三个字背后,竟还藏着这么一段未知的秘辛。 修界的事,果然凶险复杂,扑朔迷离。 如此一个大宗门,说没就没了…… “那水牢术也算是水狱门的法术,会不会有问题?道廷没有封禁么?”墨画问道。 易长老摆摆手,“哪能全都封禁,更何况,这法术既然能流传出来,还被收录进太虚门,便说明没太大问题。” “而且水牢术古怪刁钻,正常人,谁去学这种法术啊?” 墨画默默看着易长老。 易长老这才意识到,眼前就有一个学了水牢术的,讪讪笑道: “不是说你,你这……你这毕竟情况特殊,神识太强,而灵力又弱,另辟蹊径,学点这类控制法术,挺好的,挺好的……” 墨画点了点头,又道: “长老,还有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神色困惑,“我翻看宗门记载,水狱门是千年前覆灭的,但水牢术,一直到百余年前,才由一位‘易真人’收录进太虚门的。” “这位‘易真人’,是易家羽化境的前辈吧?” 易长老点头,“算起来,应该是我的伯父。” “那这位‘易真人’,是在哪里,从什么人手里,具体又是如何找到这门水牢术传承的呢?”墨画问道。 “你这就难为我了……”易长老叹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墨画悄悄道,“您能帮我问一下易真人么?” 易长老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墨画,“你这小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墨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倒是想直接去问,可他一个小小弟子,易真人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当然,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位易真人是谁。 既然如此,只能拜托易长老了。 易长老沉思片刻,颔首道:“行吧,我便帮伱去问问。” 墨画神色一喜,连忙道:“谢谢易长老!” 而后他拍了拍胸口,“以后易长老您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尽心尽力。” 易长老失笑。 我一个堂堂金丹大修士,太虚门道法长老,哪里要你一个小弟子的人情。 我…… 易长老愣了下。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少在荀老先生那里,墨画的面子,就比他这个金丹长老还好使。 “行!”易长老也不托大,乐呵呵道,“以后有事,我就找你帮忙了。” “嗯嗯!”墨画点头。 “不过,”易长老有些踌躇,“我可以替你问一下,但伯父他……也就是易真人,醉心法术,喜欢云游天下,在九州各地,搜集各类道法典籍。” “我也不知伯父如今云游到了何处。飞剑传书,他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到,更不知何时能回信,或许数日,或许数月,乃至一两年都有可能……” “这么久?”墨画有些失望。 “是要看一点运气。”易长老道,“毕竟修界浩瀚,云游不知处,书信也杳然。” 墨画叹了口气,“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易长老点头,“若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 墨画拱手行礼道:“有劳长老了。” 此后墨画正常上课修行。 却不料数日后,一日课间,易长老站在门口,冲着墨画招手,“墨画,来。” 到了僻静处,易长老看着墨画,神色就有些古怪。 “你这孩子,运气可是真好……”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天道眷顾。 墨画眼睛一亮,“易真人回信了?” “嗯。”易长老点头,“伯父他途径坤州,正准备回宗,在易家一处分支落脚,便收到了我的飞剑传书。” “据伯父所言,千年前水狱门的事,他也觉得蹊跷,但过去很多年了,物非人亦非,如今已不可查。” “至于水牢术,是他机缘巧合所得……” “机缘巧合?”墨画有些好奇。 易长老道:“一百多年前,伯父那个时候不曾云游,闲来无事,便在太虚门内任教。” “一日外出访友,于河边垂钓,遇见有个修士落难,便随手救了下来。那修士为报伯父的救命之恩,将一身灵石财物倾囊相赠。” “这点东西,伯父岂会放在眼里,便挥了挥手,说救人乃举手之劳,不必挂念在心,这些灵石,你自己留着好好修行吧。” “谁知那人,倒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说救命之恩,岂能不报,自己身无长物,只有这一点灵石,除此之外,便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修道法门,若是前辈不弃,便用这些法门来报答前辈的恩情。” “伯父原先也不在意,他是太虚门道法长老,是羽化真人,什么法门没见过。” “结果那人一拿出来,伯父还真就没见过……” “伯父思考了好久,才从这法门的属性,经脉的流转,以及法术的用途上,推测出这很可能是当年水狱门正统的‘水牢术’秘籍,与外面流传的‘阉割版’大有不同。” “伯父心中欣喜,问他这水牢术的来历。” “谁知那人,却连水牢术三个字都不知道,只说这法术是祖上所传,不知叫什么名字,而且很难学,用起来也不大好用,杀伤力更是微乎其微,所以只当老古董一般的‘传家宝’收着,留作个念想罢了。” “水狱门的来历,的确不太光彩,伯父想了想,也就没说。” “但这水牢术,他很喜欢,便收了下来,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见那修士穷苦,便又给了他一些灵石,还帮他找了个村子,供他安家立业了……” 易长老言尽于此。 墨画却渐渐皱起了眉头,“易真人在河边垂钓……这个河,是烟水河?” 易长老点头,“正是烟水河。” “易真人有说过,是烟水河的哪里么?” 易长老道:“这个伯父倒没说过,但既然是钓鱼,想来应该是在下游的河湾处,当年我也曾经和伯父去钓过几次……” “下游河湾?” 墨画没什么印象。 “沿着烟水河道拐角,向西大概三十多里处,”易长老道,“那里水深,水妖也多,泥沼淤积,修士很少会过去,倒是几里开处,有一处水寨……” 墨画猛然一惊。 “水寨?!” 易长老被墨画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什么水寨?”墨画急切问道。 易长老摇头,“我只去钓过两次鱼,拢共就钓到过三四条,哪里会留意附近是什么水寨……” 墨画心中沉重。 他有一种很强的预感。 易长老所说的水寨,很可能就是不久之前,被水阎罗灭门的“于家水寨”! 易真人救下的,很可能就是于家水寨的修士。 于家水寨修士的手里,有水牢术的传承。 于家水寨,是被水阎罗灭门的。 水阎罗说过,“水狱门的修士,必须死!” 那这么说…… 这个于家水寨,便是水狱门残存的后人。 水阎罗杀于家水寨满门,不只是为了建祭坛,同时还是为了杀水狱门的后人灭口? 而于家水寨……于…… 墨画瞳孔一缩。 之前他没意识到,此时他猛然记起,小渔村里,老于头,于大川,小顺子和小水子一家,他们也全都姓“于”! 墨画心中一跳。 老于头一家,会不会和于家水寨也有关系? 墨画心绪起伏,神情变换不定。 易长老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见墨画没反应,易长老又问了一声。 墨画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在想我还有阵法没画完,我先回去了,谢谢易长老……” “以后您有事,我一定帮您的忙!” 墨画保证道,而后便一溜烟跑了。 易长老望着墨画的背影,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 墨画回到弟子居后,心情仍不平静。 他立马传输给顾长怀,问道:“顾叔叔,小渔村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过了一会,顾长怀问道: “什么动静?” “就是……”墨画想了一下,“有没有罪修,邪修之类的人在附近晃荡。” “我派了顾家的人盯着,暂时没什么异常。”顾长怀道。 墨画松了口气。 “怎么了?”顾长怀问道。 水阎罗有可能将小渔村也给灭了…… 墨画想了想,决定暂时还是先不告诉顾叔叔,毕竟他现在也还没证据。 “我就随便问下。” 顾长怀却有些警觉,“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没有!”墨画道。 见顾长怀还要再问,他便先发制人,问道: “顾叔叔,这几天你和百花谷那个教习,有见过面么?” 顾长怀岂能不知道墨画的小心思,不过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道: “见过了,但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比之前更警惕了。” “她怀疑你了?” “目前来看,应该还没有,男女之事上,我装得比较笨拙,她没起疑心。”顾长怀道。 这个“装”字,有点多余…… 墨画心里腹诽道。 但他没说出来,怕顾叔叔小心眼记仇。 “顾叔叔,靠你了。”墨画鼓励道。 花如玉那边,要靠顾叔叔相亲来找线索。 顾长怀那边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 之后聊天结束。 墨画放了点心,但又没完全放下。 “于家水寨,小渔村……” 墨画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去看下。 过了数日,又到了旬休,墨画独自一人驱车离开了太虚门,沿着烟水河道,途径数个仙城,采办了些东西,便又来到了小渔村。 小渔村倒是安然无恙。 老于头见了墨画,欣喜不已。 在他眼里,墨画可是实打实的“贵客”。 见周围还有其他渔修,不是说话的时机,墨画便道: “我能去拜拜那个……”墨画往村后指了指,“小仙人么?” 老于头开心道:“当然,当然,希望那小仙人,也能保佑恩公福如东海,道途无量。” 我保佑我自己…… 墨画心情有些微妙。 到了后村,墨画将一些瓜果什么的,都摆了上去,而后对着自己的雕像,装模作样地拜了拜。 此时还是上午,渔修忙于生计,老于头没跟着,四周也没其他人。 墨画便小声道:“出来吧。” 过了片刻,一条亮白色的银鱼,自威风凛凛的小仙人像身后游了出来,对着墨画点头叩拜。 “见过恩公。” “你太瘦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给你补补。”墨画指了指供台上的灵瓜灵果道。 他之前一向是投喂黄山君的。 但黄山君住得远,还住得有点偏,他不是常有空过去。 此时顺路,刚好来投喂一下小银鱼。 黄山君再惨,好歹还有个人形,这小银鱼不喂一喂,怕是就瘦得不成鱼样了。 小银鱼对墨画更是感激涕零。 它勉强算是两世为神,还从没人对它这么好过。 小银鱼小嘴吧唧地啃着瓜果。 墨画便问道:“小银鱼,你知道这个小渔村的来历么?” 小银鱼摇头道:“回禀恩公,我都忘了……” 说完,它又开始吃起了香甜的供品。 得了,是个小吃货,还有点靠不住…… 墨画无奈。 只能去问老于头了。 到了饭点,墨画又在老于头家蹭了个饭。 只不过这次他带了些灵肉过来。 虽不说多名贵,但对老于头一家这等以渔猎为生的穷苦散修来说,这都是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上的东西。 老于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让恩公破费了……” “没事。”墨画道,“也没花多少灵石。” 主要他现在在宗门里,吃穿用度都可以用功勋换。 出了宗门,还有顾家这个世家大户供吃供喝,所以自己用灵石的地方不多,也攒下了不少家底。 老于头和于大川,不停向墨画敬酒。 小顺子和小水子,则开开心心地吃着灵肉。 他们一年到头,能吃到嘴里的肉,根本就没几块,数都数得过来。 吃完饭后,于大川又下河了。 小顺子和小水子躺在院子里的阴凉地午睡。 老于头给墨画泡了壶好茶。 茶虽不算多好,但也是他们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茶了。 墨画便压低声音问道:“老大爷,您知道于家水寨的事么?” 老于头一听,当即神色惊恐,脸都白了: “听说了,就在烟水河上,一个寨子的人,死得干干净净,血染红了半条河……” 墨画便斟酌道:“于家水寨姓于,你也姓于……” “是啊,”老于头不疑有他,叹道,“说起来,也算是有点沾亲带故,往前数两代,我们可能也算是于家水寨的人,也住寨子里……” 墨画心道果然,而后神色好奇,“那,你们怎么住在这个小渔村了?” “说起来,有些惭愧,”老于头叹道,“据说是我祖父那代,品行不肖,好吃懒做,便被寨子赶了出来,让他自谋生路,如今想来,反倒是因祸得福……” 老于头有些后怕,“不然的话,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恐怕也会和寨子里的人一样,不知遭了什么人的毒手,全死在寨子里了。” 墨画目光微凝。 被赶了出来…… 这事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那寨子的事,你还知道多少?”墨画又问。 老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早就不来往了,祖上那点血缘,一旦分开了,也就断掉了,你要不说,我都不会提起。” “都是苦命人,活着都不容易,哪里会去过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老于头神色感叹。 墨画也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老于头知道的也不多。 之后两人继续喝茶。 墨画自顾自思索着,想着自己还有没有遗漏掉的线索,能抽丝剥茧,查出水阎罗的目的,和于家水寨的真相…… 只是翻来覆去,都没什么好头绪。 恰在此时,微风一过,院子里的小顺子和小水子情不自禁翻了个身。 两个孩子体内的灵力流转,气息散了出来。 墨画看着他们,突然一愣。 他之前就发觉,这两个孩子的修为精进得很快,但现在看来,他们修为精进得,比自己想象得还快。 而且,气息有些特殊…… 墨画目光微凝。 第八百一十五章 山洞 “小顺子和小水子,最近修炼得怎么样了?”墨画问老于头。 老于头闻言,神色欣慰,“这两个孩子,修行还算勤勉,修为精进得也不慢,让我省了不少心。说来这都都亏了恩公,要不是恩公相助,这两个娃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一说到这里,老于头便长吁短叹,神情感慨。 墨画谦虚道:“我也没做什么。” 他又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眼院中的两个孩子,缓缓开口道:“他们最近,没什么异常吧?” “异常?”老于头不明白。 墨画道:“就是修行有没有出岔子,自上次被抓走后,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 事关两个小孙子,老于头神色凝重起来。 他认真想了想,眉头紧锁,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异常。” 而后他神色,又有些紧张,“恩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墨画也松了口气,“我就是以防万一,所以顺便问问,没异常就好。” 老于头这才放心。 他又亲自替墨画斟了一杯茶,道:“喝茶,喝茶。” 墨画也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一直消磨过了正午,日头渐落,墨画便起身告辞了。 “恩公,不妨多留些时间,晚上老头子再弄些时鲜,好好招待……” 老于头盛情挽留。 墨画却为难道:“宗门里还有事,不能耽误修行。” 修士以修道为要务,老于头也不好再挽留。 小顺子和小水子两個孩子也醒了,见墨画又要走,神情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将墨画送到村外。 墨画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着嘱咐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老于头一家,又开始了为了生计的忙碌。 老于头补了一会网,收拾了一下渔具,便弯着腰,背着手,带着两个小孙子,离开了小渔村,到了烟水河边。 河边下了一些鱼笼。 爷孙三人,便开始沿着河边收笼,看鱼笼里,有没有捕到贪吃的笨蛋鱼虾。 沿途收了一会,便到了渡口。 渡口上,一艘船靠岸了。 船上是老于头的儿子于大川,他早早下河,捕了不少的鱼,此后一家四口,便开始在船上拣鱼。 精神足,品相好的大鱼留着卖。 品相一般,且有残次的鱼,卖不出价钱,自己留着吃。 一些没长大的小鱼,便放回到河里。 一家人辛勤劳作,虽然辛苦,倒也其乐融融。 忙完了后,小顺子和小水子便道: “爷爷,我们想去摸鱼。” 老于头知道两个小孙子累了,想去玩玩,便挥挥手,“去吧,去吧……” 但他还是一脸严肃地警告道:“只需去河滩那里,不许下深水,不然会被水妖拖进水里,活生生给吃了。” 两个小孙子都点了点头,“嗯,爷爷,您放心。” “去吧。” 两个孩子便欢快地跑开了。 他们沿着河道,跑到了下游的河滩处,开始在河滩里摸鱼。 河滩水浅,水里都是小鱼,不值得捕捞,但也没有水妖,所以一般都是小孩子用来练习水性和摸鱼玩耍的地方。 小顺子和小水子,在浅水里玩耍了一阵,便开始摸鱼。 他们摸的,是一种很小的,草苗一般的,身子肉乎乎,还没有刺的鱼儿。 两个孩子修了墨画给他们的《白浪诀》,以及与功法同源的白浪身法,还有驱水避妖术,水性已然很好了。 再加上曾经被供给河神当祭品,神魂被同化,沾染了一些河神的气息,因此在水中,无论是玩耍还是摸鱼,都显得如鱼得水。 两个孩子的气息,与河水亲和,再加上眼疾手快,小手一捞,便是一条小鱼。 捞了一会,个头稍稍高一点的小顺子便道: “我捞了十条了!你呢?” 小水子数了数,道:“九条。” 小顺子点头,“那我再捞十条,你再捞十一条,一模一样,我们便回去。这种小苗鱼放点清水就能养住,等墨哥哥下次来,我们请他吃小烤鱼。” 小水子脆声道:“好!” 他们记着墨画的好,也记着墨画今天请他们吃了灵肉,所以也想请墨画吃好吃的小烤鱼。 一旁的墨画微怔,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离开村子的时候,并没有回宗门,而是又隐匿着身形,悄悄跟在老于头一家身后。 以他如今十九纹的神识,以及对小五行匿踪术的掌握,整个小渔村,不可能有修士,可以窥破他的隐匿。 他倒没想到,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个孩子,竟这么将他放在心上。 墨画一时心中有些感动。 越是单纯的善意,往往便越珍贵。 两个孩子还在摸鱼。 小顺子年龄稍微大一些,也更聪慧活泼些,摸得也更快些,很快便又摸了十条小苗鱼。 之后他便停手了,等弟弟小水子也摸满了十一条,两人一模一样,都是二十条鱼,这才道: “回去吧。” “嗯。”小水子开心道。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一人背着一个小鱼篓,牵着手,无忧无虑地回村了。 他们走后,空无一人的河滩前,墨画缓缓现出了身形。 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墨画神色困惑,低声喃喃道: “没什么异常……莫非是我猜错了?” 片刻后,墨画的身形又消失不见了。 夕阳西下,染红了晚霞。 小渔村里,外出捕鱼的渔修也都陆续归家了,炊烟袅袅升起。 小顺子和小水子,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饭后小顺子和小水子修行了一会,便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墨画目光微凝,盘腿坐在村外的大树的枝桠上,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弦月高悬,夜色渐浓,小渔村越发安静。 接近深夜,闭目养神的墨画,突然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渔村里也有了动静。 两道小黑影,悄咪咪地从老于头家的墙头翻了出来,落地之后,沿着村道,一齐向村外走去。 正是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个孩子。 墨画目光微闪,身如鬼魅,静静地跟着。 两个孩子浑然不知。 他们一直走到村外,在漆黑的夜色下,沿着寂凉的河滩上,一直向下游走着,而且越走越偏僻。 一直走到了一个荒凉的山脚。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便互相搀扶着,顺着崎岖的山石,一直向上爬去。 一直爬到半山腰,山势平缓,荒草遍地。 而杂草掩映间,有个山洞。 两个孩子便跪在洞前,恭声道:“前辈,我们来了。” 不一会儿,洞中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好,我传你们的功法,可曾好好修行?” 小顺子恭敬道:“我们记住前辈的嘱托,没有懈怠。” 小水子也在一旁点头。 “很好……” 洞内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且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 过了一会,这苍老的声音又道: “接下来,我教你们一些别的。” 两个孩子目光一亮,“前辈,您还教我们什么?” “你们不是说……”洞内之人咳了一声,“你们的祖父,爹娘,时常下河,怕水妖吃了他们,便想学些护身的法门,这样危急关头,也有自救和救人之力么……” “接下来,我教你们的,便是一门法术,可以将你们修炼的水劲,化为绵密的暗器,用来麻痹和杀伤敌人。” 两个孩子大喜,纷纷叩首道: “谢谢前辈!” 小水子则有些好奇,问道:“前辈,这个法术,叫什么名字?” “是啊,还有前辈教我们的功法,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小顺子也道。 洞内之人却声音沙哑道:“伱们不要问,也没必要去管,无论我教给你们什么传承,好好学便是。” 两个孩子有些迟疑。 他们虽然年纪小,也感激这前辈传道的恩情,但也并非痴傻之人,不告知来历,连名字都不说的传承,这里面多少有些问题。 洞内那苍老的声音便道: “有些事,知道是祸,不知是福。” “凡是都知道太清楚,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们难道就不想增进修为么?不想筑基么?不想筑基之后,展望金丹么?不想学一身好本领,堂堂正正活着,从此不受人欺辱么?” 两个孩子神情凛然,点头道: “想!” “既然想,那便好好学,其他事不要多问。” “是,前辈。” 洞中之人道:“现在开始,我教你们这法术的口诀,灵力运转的关窍,贯通的经脉……你们好生记着。” 小顺子和小水子神色郑重道:“好!” 之后那道苍老的声音,便开始传授法术要诀。 两个孩子听得也很认真。 “这法术与我传你们的功法,乃一脉相承,学了功法,法术的威力才能更上一层楼,没有功法加持,这法术便只是一般货色。” “这法术的运用,最重要的便在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旦灵力凝成暗器,渗入他人体内,便如同附骨之蛆的剧毒一般,让人痛楚无比,且很难根除。” “而这法术的难点,在于灵力的控制要求极高,经脉回路复杂,需要积年累月的练习,才能……” 洞中之人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没再说话。 小顺子便疑惑道:“前辈,才能如何?” “没什么……”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我适才教你们的,你们记住了么?” 小顺子和小水子点头,“都记住了。” “好,还有一点……这门法术你们平日里,一定要勤加修炼,但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动用,更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传授你们功法和法术的事。”洞中之人语气凝重道。 “前辈,我们记住了。”小顺子和小水子认真道。 “嗯,今天就教到这里了,你们回去吧。” 小顺子和小水子恭恭敬敬地向山洞行了一个礼,然后沿着山壁,又原路爬下了山。 两个孩子离开后。 半山腰的山洞前,一时寂静下来。 夜色沉沉,月光凉凉。 片刻后,洞中又传出了那一道苍老的声音,“何方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洞外正沉思着的墨画,闻言一怔。 竟然发现了自己? 恐怕是个高手…… 洞中之人又道:“大家萍水相逢,我也没有恶意,道友何必藏头露尾,不妨现身一见。” 墨画思索片刻,缓缓显露出了身形,但夜色漆黑,模糊了他的身影,看不真切。 洞中之人见果然有人,当即语气一沉,问道: “这位道友,不知是何来历?到此又所为何事?” 他虽故作平静,但墨画能听出,他语气中含着深深的警惕,还有一丝隐晦的敌意。 这人行迹古怪…… 墨画心里默默琢磨着: “不知他是如何窥破我的隐匿的,但既然能发现我,就说明他神识比我还强……” “至少筑基巅峰,不,筑基巅峰都未必能发现我,应该至少是金丹……” “但他气息虚弱,中气不足,显然身受重伤。” “藏在山洞里不敢现身,估计情况很不乐观。” “而这里又是二品州界,就算他是金丹,在天道压制下,也和顾叔叔一样窝囊,只能发挥筑基巅峰的实力……” 墨画很快判断出了大概的形势,而后一言不发,就开始在山洞外布阵法。 洞中之人,也立马察觉出了异常,当即语气一变: “道友,你这是何意?” “道友?” “道友何故一言不发?” …… 墨画根本不理他。 在情况不明,自己没掌握主动权的情况下,他懒得废话。 阵法越布越多,洞中之人态度缓和了许多。 “道友,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 “道友,我并无恶意。” “道友,不如你进洞里来,我们谈一谈,交个朋友……” 墨画仍旧置若罔闻,旁若无人地继续画着自己的阵法。 一直到将阵法画完,他才停下手。 此时山洞周围,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杀阵。 这些杀阵,宛若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将整个山洞全都包裹其中,遍布着凶险的杀机。 墨画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旧仇(为木白金玉大佬的白银盟加更~) 言语是无力的。 手里握着剑,才能有话语权。 手里的剑越锋利,说话也就更有底气。 如今山洞周围,被墨画布满了杀阵,墨画就更有开口说话的底气了。 “你出来。” 墨画淡淡道。 洞中之人,不知墨画究竟在外面做了什么,但隐隐也能感觉到一股杀意,还有令人忐忑的压迫感。 “道友,实不相瞒,老夫身负重伤,腿脚不便,实在不太方便出去……” “道友若不嫌弃,不妨进山洞一叙?” 墨画心中冷哼一声。 他才不进去。 这人来路不明,洞内凶险未知,笨蛋才会贸然进去。 “我不进去,你出来。” 墨画坚决道。 “道友,老夫实在是伤势太重,行动不便,还请道友包涵……”洞内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道。 墨画摇头,漠然道: “我不听借口,不听理由,不听解释。我只给你五息时间,给你两个选择,五息之内,要么你自己出来,要么我直接把山洞炸了,逼你出来。” 洞中之人闻言,心中暗恨不已。 “竟遇到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当真是难缠……” 洞外墨画已经开始数数了。 从五数到一,不管这洞里的修士是谁,他都准备直接炸了。 时间宝贵,他不想浪费。 “五、四……” 洞中之人感知到墨画的这份果决,当即神色一变,道:“且慢,道友,有话好说……” “三……” “好好,我这便出去!” 洞中那苍老之声连连道。 墨画这才停止数数,同时神情戒备地看着山洞,体内灵力运转,一缕灵力,运到指尖,准备一言不合,就丢火球。 另两道灵力,运转到脚底,准备一有不妙,就立马开溜。 过了片刻,山洞中传来窸窸窣窣之声,似乎有人起身,而后有浅浅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竹杖点地之声。 声音越来越近。 不过几息,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了洞口。 月光一照,墨画便大概看清了他的容貌。 洞中之人,是个老者,身形瘦矮,月光下神色显得有些阴沉,眼神看着也有些阴鸷。 此时他拄着一根竹杖,气息不稳,脚步轻浮,看着的确是受了伤。 而在墨画看向老者的同时,老者也见到了墨画,神情阴沉之余,有明显的错愕。 尽管之前听着声音,便觉得洞外这修士,年纪可能并不大,但此时亲眼见到墨画的面容,老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行事滴水不漏,说话油盐不进的人,竟是個这般面嫩的小鬼? 而且看修为气息,不过筑基中期。 甚至灵力微弱,在筑基中期中,也只是中下流。 老者忍不住心生恼怒。 想自己堂堂金丹,虎落平阳,竟被一个筑基小鬼,逼到如此份上,当真是岂有此理! 老者还想向前走,墨画却道:“好了,你别动。” 老者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层层叠叠的杀阵包围正中,当即眼皮一跳。 二品高阶的阵法! 阵法之中,流淌着令人忌惮的杀机。 老者心中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态度也温和了起来,对墨画道,“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虽不知这个筑基中期小鬼,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这么多高阶的二品杀阵的。 但杀阵就是杀阵。 阵法不会讲道理。 即便是在三品州界,一个金丹修士,平白无故地,也不会希望自己被这么多二品高阶的杀阵“洗礼”一遍。 更何况,这还是在二品州界,修为受限。 而他如今,也身负重伤,连日奔逃,如风中残烛一般。 老者目光阴翳,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墨画,拱手问道: “不知小友姓甚名谁,传承何处,尊师是谁?” 墨画摇头,“我问,你答!” 现在这老头站在自己的杀阵中间,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给他问问题的机会? 老者脸皮抽搐,点头道:“好。” “伱姓什么?”墨画问。 老者神色不变,“老夫姓赵。” “名字呢?” “单名一个‘海’字。” “你不是乾学州界中人?”墨画目光微凝,问道。 “小友说得不错,”老者答道,“老夫乃乾学州界以西,朝云州界以南,三品赵家修士,在族中忝任长老之位……” 赵海,三品赵家长老。 墨画微微点头。 这个老头跟自己差不多,谎话张口就来,吹牛都不用打草稿。 他肯定不姓赵。 也不叫‘赵海’。 至于什么朝云州界以南,三品赵家长老,这种十万八千里外的东西,就是胡扯一个,墨画一时也根本分不清真假。 “赵长老。”墨画拱手道。 老者也拱手还礼,“不知小友贵姓,可否……” “我还没问完呢。”墨画道。 老者一滞,只好耐着性子道: “小友,请问。” 墨画盯着这自称“赵长老”的老者看了一眼,问道:“谁伤的你?” 老者叹道:“一伙路过的邪修,不知为何,突然对老夫下手,老夫猝不及防之下,这才受了重伤。” “哦。”墨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问: “为什么要教……” 墨画顿了下,没有将小顺子和小水子的名字说出来,而是装作不认识,道,“……为什么要教适才那两个孩子功法和术法?” “小友,与那两个孩子认识?”老者疑惑道。 墨画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意思是,我问,你答,你现在还没有提问的资格。 老者眼皮微跳,而后长叹一声,感怀道: “老夫在这山洞中疗伤,承蒙这两个孩子,一片赤诚之心,送水送吃的。如此品性,实在是难得。我便想着,将我赵家的一些传承,传给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了却因果,结一份善缘。” 墨画点头,心中却道: 又在胡扯…… 穷人家的孩子,肚子没有不饿的时候,有点东西,一般早自己吃了,哪里还会留着给你。 至于什么因果善缘,更是一派胡言。 你知道什么是因果?什么是善缘? 老者端详着墨画的神色,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便轻声问道: “小友问的,我都答了,不知可否……” 墨画点头,“你既然说了,我便不为难你,这些阵法,我会撤去。” 老者松了口气,转身欲回山洞。 墨画看着他,忽然目光一凝,沉声道: “你是水狱门的人!” “水狱门”三字一出,老者瞳孔一震,而后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闪,三道水针,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飞速杀向了墨画。 墨画早就察觉到了杀意。 这个老东西,一开始就存了杀心。 在老者出手的瞬间,墨画施展逝水步,借灵巧的步伐,一个侧身,便躲过了这记阴毒的杀招。 好灵动的身法! 老者见自己蛰伏许久的一击不中,而后又身形一晃,想扑杀上来。 墨画却隔空一指,水气凝结,牢笼降临,将老者捆了个结识。 可下一瞬,老者身上蓝光一闪,水劲流转,轻而易举便挣脱了墨画的水牢术。 挣脱水牢术后,老者神情一震: 水牢术?! 而且,还将水牢术修到了如此如此纯熟地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落地后站定,神色笃定道: “你果然是水狱门的人……” 水牢术出自水狱门,是水狱门的绝学。 迄今为止,只有两人困不住。 一个是水阎罗,一个便是这个老者。 水阎罗必然与水狱门有关。 而这个老者,如今看来,也必然是水狱门的传人。 老者死死盯着墨画,神情变幻,一时分不清墨画究竟是敌是友。 “我师门的一位真人前辈,曾经救过于家的后人,得其赠了水牢术的秘籍,所以我也学会了这门法术。” 墨画言简意赅道。 老者却听到了“真人前辈”这四个字,心中一凛。 真人,是羽化的称呼。 师门中有真人前辈,那这小鬼,来历恐怕不小。 即便不是顶级的大宗门,也至少应该是乾学百门的级别。 水狱门曾经显赫一时,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如今落魄不堪,完全没有可比性。 老者对墨画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既有如此渊源,是老夫唐突了,适才贸然动手,请小兄弟海涵。但是……” 老者神色凝重,“水狱门的事,还请小兄弟不要再追究了,此事牵涉太大,不是小友能过问的。” 墨画眉毛微挑,“有人在追杀你?” 老者神情一沉,“我说了,这件事还请小兄弟不要……” “我可以帮你。”墨画道。 “帮我?”老者一怔,随后脸色难看,“你可知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墨画点头,“我大概知道一点。” 老者冷笑。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水狱门的往事,也是你能牵扯进来的? 贸然插手,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道:“我宗门里,有洞虚老祖,有真人前辈,还有不少金丹长老,都与我交情不浅。” “世家那里,我也有熟人,道廷司里,我也有朋友。” “你将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但如果你不说……” 墨画看着老者印堂之上,一条隐隐约约缠绕着的黑线,笃定道:“你很可能活不过两月!” 老者被墨画完全震慑住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修士,人脉竟这样广。 关键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流露出一股从容自若的气质。 若不是真的有能耐,有人脉,绝不可能吹这种牛。 此子很可能是大世家,大宗门的子弟…… 得罪不得。 而且,这小少年说得也没错。 老者自己知道,自己再这么躲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走投无路。 而他的宿愿,还远不曾达成…… 老者神色纠结,末了叹了口气,“好,小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若知道,都告诉你。” “事后小友若肯帮忙,自然最好;若不愿帮忙,也请安然离去,不要说出我的下落。” “好!”墨画点头。 这个老头,虽然会下阴手,但勉强还算坦诚。 “你不姓赵吧?”墨画道。 老者抱拳:“小友见谅,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将真姓名告知。” “你也姓于?” 老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老夫姓于,名为于沧海。” “于沧海……” 墨画默默记住了,又问道:“是谁在追杀你?” 老者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了切齿的恨意:“是……癸水门……” “癸水门?” 墨画微怔。 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癸水门的事。 可是不对…… 墨画皱眉,“你亲眼看见,癸水门的弟子追杀你了?” 老者摇头道:“癸水门不会亲自出手,他们藏在暗处,真正动手追杀我的,是癸水门雇佣的一些亡命邪修。” 墨画瞳孔微缩,“你有证据么?” 老者冷笑,“还要什么证据?癸水门如今的高层,就是当年水狱门的叛徒。他们背叛水狱门,投靠道廷,在水狱门破灭后,又窃取水狱门的传承,改头换面,取‘水狱门’而代之,成为了如今十二流之一的癸水门!” “癸水门与我水狱门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为了遮住当年的丑事,癸水门这些孽畜,恨不得将我水狱门后人,斩尽杀绝!” 墨画神色如常,但心中震动。 他竟不知道,癸水门和水狱门之间,竟还有这段往事。 那这么一说,于家水寨的事,还有癸水门在从中操纵? 墨画心中默默感慨道: “世家宗门间的关系,果然错综复杂,不亲自挖一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牵连。” 而后墨画又皱眉道:“水狱门千年前破灭之时,流传的说法是……你们水狱门‘全宗入魔’了,真有这回事么?” 老者道:“自然不可能,这是栽赃,是陷害!” 老者语气十分笃定。 可墨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老者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墨画大概明白了。 他应该也不知道,只是本着“自己的宗门一定是清白”的念头,维护宗门的名誉罢了。 毕竟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他这个金丹,也活不了那么久,更不可能知道得清楚。 “那水狱门破灭,不是应该全都入狱了么?怎么还会有传人?” 墨画好奇道。 老者叹道:“树倒猢狲散,一个宗门,本就枝繁叶茂,那么多长老,弟子,还有与各世家联姻的姻亲,牵扯极深,哪里真的能清算干净。” “也就是主要的掌门,长老还有内门的弟子,抓一抓,杀一杀,有个交代就行。” “其他很多沾亲带故的修士,向上面稍稍打点打点,求个关照,即便是道廷,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追究到底。” “我们于家的一些修士,便是借此,才苟存了下来……” 老者神情落寞,“但话虽如此,我们也只能逃亡在外,隐瞒身份,不敢再回乾州……” 墨画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老者神情蒙上一层悲苦,“死得差不多了……” “在外颠沛流离,日子并不好过,后又遭逢大劫,于家的血脉,几乎无存……” “眼看血脉即将断绝,水狱门的道统,无人可传,我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冒险,回到乾州,想根据蛛丝马迹,找找有没有当年遗失的于家后人。” “天无绝人之路,还真让我找到了……” 老者神色并无庆幸,反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痛苦。 墨画瞳孔一缩。 “于家水寨”四个字,又浮上了心头。 随后他看向老者的目光,就带着一丝不忍和同情。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墨画心思微动,大概便知道了。 这老者找到了于家水寨,但也因此,暴露了于家水寨是水狱门后人的事实。 这个事实,甚至可能连于家水寨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否则他们祖上的一些水系道法,不会连名字都不留。 而这个老者,他找到了于家的后人,找到了与他有血脉之缘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他,导致了…… 于家水寨被灭门了。 老者神色悲凉而绝望。 他显然也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本想将道统传承下去,却没想到,遭到了更彻底的灭绝。 道统的争夺,冰冷而残酷。 老者一时心中绞痛,吐出一口鲜血来。 墨画取出一枚丹药递给他,“这也是癸水门做的?” 老者接下了墨画的丹药,但并未服用,而是咬牙切齿道: “必然是癸水门!” “必然是这群畜生!” “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用他们的血肉,祭奠我水狱门的列祖列宗!” 墨画沉默不语。 老者这话,说得有点像魔修了。 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自己若沦落到跟他一样的境地,怕是做得比他还要狠毒。 “这件事,你没跟道廷司说过?”墨画又问。 谁知老者闻言,却突然神色狰狞,面带讥讽,声如夜枭般冷笑道: “你猜猜看……癸水门为什么能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能查到我的踪迹?为什么能不声不响,灭于家水寨满门?” 墨画瞳孔一震,心中一寒。 “你是说……” 老者冷笑,“若比起脏,这天下最脏的地方,恐怕就是道廷司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追杀 “道廷司……” 墨画神色凝重,喃喃道,“那按你的意思,是癸水门勾结道廷司,暗中对你下的手?” “不错。” 墨画疑惑,“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癸水门便罢了。 道廷司水深,内部就算有些龌龊勾结,也不是他一个“丧家之犬”般的水狱门后人能知道的。 老者冷笑,“你别忘了,我水狱门是什么出身。水‘狱’门这个‘狱’字,本就得自‘道狱’。我水狱门历代修士,也都在道廷司任职,擅追捕,掌刑罚,背地里甚至被当成道廷司的走狗,一些不干净的活,全都由我水狱门来做。道廷司里那些龌龊,我如何能不知?” “更何况,癸水门本就是是水狱门‘借尸还魂’之物,与道廷司勾结,再正常不过。” “我遭追杀,于家后人被灭门,这桩桩件件,明里是看不到道廷司的手脚,但在我这等内行眼里,又处处都是道廷司的身影。” 墨画道:“道廷司内的情况也很复杂吧,不同世家,不同宗门的修士混杂,不可一概而论。” 老者道:“道廷司是一个大染缸,但凡进去了,早晚都要染上一遭,你之前是什么颜色,重要么?” 墨画皱眉。 老者看着墨画,末了叹了口气,诚心道: “小兄弟,你虽聪明,行事缜密,手段甚至不逊于一些在修界混迹多年的老修士,但毕竟年龄小,见的少了,不知人心真正的险恶。” “这世间,色纵人欲,财害人心,而权力,对人心的腐蚀,才是最厉害的。” “道廷司当权,生杀在握,世代承袭,久而久之,必生腐蠹,这是世间最颠扑不破的道理。” “更何况,道廷至今已经绵延两万年了,这个时间,太漫长了,足够将一只只蠹虫,养成庞然大物了。” 墨画目光微凝,“道廷司里,也有清流吧……” 老者讥笑了一声,“是真清流,还是假清流,谁能分得清?再清的水,流进染缸里,不还是要变颜色。若不想变颜色,那不知有多少人,希望你死……” 墨画微微颔首。 老者看着墨画,神色复杂,叹道: “老夫言尽于此,如何抉择,便交由小友了,我不奢求小友相助,只希望小友能恪守约定,不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否则招致灾祸,水狱门道统断绝,我死不瞑目,便是化作厉鬼,也要找小友讨個说法……” 你就是化作厉鬼,我也一点不带怕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不过他琢磨片刻,还是道: “伱这锅有点太大了,又是癸水门,又是道廷司的,我不一定兜得住,只能尽量帮你,但最终能不能帮上忙也不好说,至于你的行踪,尽管放心,我不会跟外人说的。” 老者神色感激,“既然如此,便多谢小友了。” 墨画点头,“还有一件事……” 他神色微冷,“适才那两个孩子,也是于家的后人吧,你将水狱门的功法传给他们,就不怕被癸水门发现,屠了整个渔村?” 老者神情一滞。 他之前已经刻意隐瞒了,不想将小顺子和小水子的身份暴露出去。 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修士,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老者面容苦涩,叹道: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传了,他们可能会死。但是若不传,一旦我死了,整个水狱门的道统,就彻底绝了,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老者心绪激荡,一时脸色发白,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嘴角又咳出血来。 墨画摇了摇头,倒不好责怪他什么了。 “你好好休息,若是愿意的话,明天我找辆车,带你到一个地方养伤。” 老者拱手,淡然道:“劳烦小友了。” “我不打扰你了。”墨画转身欲走,却忽然被老者叫住,“小友……” 他转过头,看了眼山洞周围密密麻麻的杀阵,头皮有些发麻,“这些阵法……” “哦,没事,我不杀你。”墨画道。 “不是……”老者头有些疼。 你好歹给我拆了啊。 山洞上满满全是杀阵,无异于在屋里摆满了炸药,一点就炸,这让他怎么睡得着觉? 墨画却不理他,转身走了。 要拆他自己拆吧。 自己辛辛苦苦画的阵法,都还没用过,怎么舍得拆掉。 当然,主要也是他懒。 反正杀阵又没布在自家门口。 洞前的老者,看着墨画撒手不管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小修士,实在是有点“无赖”了。 夜色沉沉,月色凄凉,荒山别无栖身之处。 老者只能苦涩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山洞中。 反正,也是住最后一晚了…… …… 离了荒山,墨画又回到小渔村,确认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人,已经安然无恙回到了家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这才放心。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墨画想了下,便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顾叔叔,有件很重要的事……” 不到片刻,顾长怀便不悦道: “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墨画抬头看了看,发现天色很黑,早已过了午夜,估摸着大概已经是寅时了。 好像是有点晚了…… 但是,墨画道,“顾叔叔,你也没睡?” 顾长怀:“道廷司比较忙……” 墨画:“你不是被‘架空’了么?” 顾长怀:“……” 墨画心中一惊,恍然大悟,“顾叔叔,你……不会是跟那个花教习相亲,谈出感情来了,所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吧?” “胡说什么?!” 顾长怀恨得牙痒。 墨画这小子要是在他面前,他非得把他耳朵揪掉不可。 “道廷司来了个新典司,比较烦,事也多……”顾长怀道。 “新典司?”墨画一愣,“谁啊?” 顾长怀无语,“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还有,道廷司的事,别乱打听。” “哦。” 顾长怀又道:“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墨画刚欲开口,忽而想起了那个名为“于沧海”的水狱门老者的话,不由心中微凛,问道: “顾叔叔,顾家算是‘清流’么?” 顾长怀皱眉,沉思片刻,缓缓道: “我不喜欢‘清流’这两个字,道廷司修士,自当依循道律,实事求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秉公行事,没什么所谓清流不清流的。” “不过,在别人眼里,我们顾家好像的确被视为‘清流’……” 墨画点头,心里明白了,这才开口道: “我碰到了一个人,这人跟于家水寨有关,他说于家水寨被灭门,是癸水门指使邪修下的手。” “此外,这人还是水狱门的后人……” 已是深夜,顾长怀忙了一天,原本神色倦态,此时闻言,立马神情一震。 “当真?” 墨画无语,“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事多着呢。 顾长怀心道。 不过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顾长怀便问道:“你现在在哪?” 墨画:“我在小渔村。” “烟水河畔的小渔村?”顾长怀皱眉,“你怎么会在那里?” “此事说来话长,见面的时候,我再详细说。”墨画道。 传书令说起来太慢了。 而且,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他还要再斟酌一下。 “好!”顾长怀沉思片刻,道:“我现在还在乾学州界的道廷司,暂时脱不开身,等把手里的事处理完,明早我过去找你。” “嗯。”墨画点头。 聊完之后,墨画收起了传书令,蹲在村头的大树上,独自沉思。 这件事还是太大了,牵扯的势力也多。 自己一个人,浑水摸鱼还可以,但想兜底,现在还是没那个能力。 就连保水狱门的那个老者周全,也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拜托顾叔叔。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墨画自己倒是很信任顾叔叔的。 虽然他脾气不好,脸色也臭,说话有时候比较难听,一点也不温柔体贴,但的确是个好人。 可水狱门那个老头,就未必了。 他对道廷司的修士,戒心极重,若是知道了顾叔叔道廷司典司的身份,未必愿意配合。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墨画心道。 再者说,那老者也未必是什么好人,说的也未必全是真话。 到时候把顾叔叔喊来,有顾叔叔这个金丹典司镇场子,说不定能问出更多东西来。 此后墨画就开始闭目打坐,将神识沉入识海,抓紧时间在道碑上练阵法。 现在他神识十九纹了,能学的阵法更多了,所以一分一息的时间,都要充分利用。 只有学更多的阵法,将神识磨练到极致,将来才会有更多的阵法给自己学。 一直到天明,东方破晓。 墨画睁开眼,长长吐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而后趁着朝阳,紫气东来,墨画取出灵石,修炼了一会,便开始等顾长怀。 小渔村里,渔修也纷纷起床,开始了辛勤的一天。 墨画坐在大树上,等了一会,莫名有些心急,便传书道: “顾叔叔,你什么时候过来?” 对面没回应。 过了好一会,顾长怀才回复,似乎有些无奈:“新来的典司,有点棘手,暂时脱不开身,两个时辰后我过去。” “行吧,记得雇辆大点的马车。”墨画道。 “好。” 此后墨画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可等着等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个水狱门的老头,不会跑了吧? 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的,虽说他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往事,但未必就真的会信任自己。 “得去看看……” 墨画心里默默道。 他也不耽误,而是直接起身,沿着昨晚小顺子和小水子走的那条路,来到荒山,沿着山壁,轻盈地爬了上去。 到了山洞前,密密麻麻的杀阵还在。 但墨画神识一扫,却发现山洞内空荡荡的,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 “人跑了……” 墨画叹了口气。 不过想起来,也不算太意外。 这水狱门的老者,族破人亡,又被人追杀,满目皆敌,不可能轻易相信自己。 只是他印堂发黑,死兆临身,这一跑,估计真的命就没了。 “要追么?” 墨画想了想,还是算了。 既然不相信自己,他也懒得多管闲事,再去救他了。 别人的命运,是要尊重一下的。 该死的人是要死的。 墨画当下便想离开,只是走到一半,忽而皱起了眉头。 “不对……” 墨画转过身,放开神识,扫视四周,目光不由一凝,“有其他人来过……” 杂草上有压断的痕迹,是多人的脚印。 附近残留着驳杂的灵力气息,气息很淡,五行兼有,但阴凉的水灵力多了一些。 这是人的气息。 墨画神识道化,神念接近神明后,对这类气息十分敏感。 他走到山洞前。 尽管天色大亮,山洞里还是黑黢黢的。 墨画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贸然走进去,而是取出一只小老虎,让小老虎探了路,期间没触发任何杀机,这才轻手轻脚,走进了山洞。 山洞狭窄,四壁破旧。 洞里有血迹,还有一些破损的灵器、空着的丹瓶,沾着血迹的衣物等等…… 那个老者已经走了。 通过痕迹看,他走得很匆忙,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要来杀他,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开。 “追杀的人来了?” 墨画神情微动,目光突然深邃,瞳孔漆黑,同时因果纹路浮现。 片刻后,他施展隐匿术,隐藏了身形,离开山洞后,循着一个方向,向更深的山里走去了。 这座山是荒山,山上只有一些杂草,杂木,妖兽没有,也没有其他矿物。 附近的渔修,又只以捕鱼为生,很少会到山里。 越到深处,越是荒凉。 但正因荒凉,人的灵力气息,和因果气机,反倒更加鲜明。 墨画循着气机,一直往山里走,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墨画走近一看,便见七八个修士,正围攻一个老者。 那老者正是水狱门的于沧海。 此外七八人,穿着各异,但都蒙着脸,杀意凛冽,修为在筑基后期到筑基巅峰之间。 他们没有硬拼,而是在用车轮战进行消耗,想将水狱门的老者,耗得油尽灯枯。 于沧海本就重伤,此时被数人围攻,不停消耗之下,脸色更是如白纸一般。 七八个修士中,有个带头的便大喝道: “老东西,你死到临头,还不早早束手就擒,免得受无妄之苦。” 于沧海气息不稳,声音颤颤巍巍,但还是怒道: “一群杂种,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拖你们垫背。” 他灵力激荡,水灵力凝成水针,向四周射去。 可这七八个修士,见他动了真格,当即撤离,不与他硬拼,而是待其灵力疲软之时,又如疯狗一样缠了上去。 恶虎也怕群狼撕咬。 更别说这头恶虎,还身受重伤。 他也只是仗着金丹的底蕴,在硬撑着。 但很显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于沧海面露绝望,心底冰凉,心道我水狱门的道统,便要断绝于此了么…… 恰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少年修士的声音: “前辈!” 场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正在厮杀的修士,全都停下了手,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墨画。 墨画神色决绝,道:“前辈,水狱门的传承,我会好好传下去的,定不辜负前辈的期望!” 说完他“忍痛”转身,直接就跑了。 众人愣了下。 于沧海也愣住了,随即明白,这个少年,是在替自己吸引火力。 而那七八个蒙面修士,果然神色震惊。 “大哥,怎么办?” “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要跑了!” 带头的蒙面修士,当即怒道: “分开,去三人追那小子,剩下的人,随我拖住这老头,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过!” “是!” 人群中有个目光阴鸷的蒙面修士便道:“我也去,追人我有经验,这小鬼逃不出我的掌心。” 带头修士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这样,这群修士中,有四个人去追了墨画。 剩下四人,继续围攻于沧海。 于沧海压力骤减,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一沉。 “那小子只有筑基中期,被四个筑基后期的杀手追杀,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掉……” 虽说是为了替自己解围,但到底还是太鲁莽了…… 于沧海心中感叹。 而另一边,墨画果然没“逃”掉。 他被四个筑基后期杀手紧追不舍,在树林里绕了一个大圈。 “小鬼,别跑!” “再跑,我非打断你的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画神色“慌张”,背影仓皇。 如此追了一段时间,墨画突然绕路到半山腰,回到了于沧海之前藏身的那个山洞中。 他似乎是“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山洞中。 追杀他的人愣了片刻,停住了脚步。 “洞外有阵法。” “要进去么?” 其中三人,看向了那个目光阴鸷的修士,显然以他的意见为主。 目光阴鸷的修士沉思片刻,冷声道: “洞外的阵法,必然是于沧海那个老东西布的。” “这小鬼这点年纪,能懂什么阵法?” “若是万一……”有人迟疑道。 “无妨,”目光阴鸷的修士,看了眼周围的阵法,淡然道,“这些阵法应该是杀阵,若是炸开,那个小鬼也必死无疑,就算他真能掌控这些阵法,也绝没这个胆量,与我们同归于尽。” 其他人纷纷颔首。 “事不宜迟,早点进去‘瓮中捉鳖’,将这小鬼抓住,然后用来要挟那个老东西。” “将这两人都抓住,折磨至死,水狱门便彻底断绝了。” 目光阴鸷的修士冷笑。 而后四人便结成阵仗,并排向山洞走去。 可进了山洞,却发现洞内一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 “人呢?” 目光阴鸷的修士,皱眉沉思,心中忽而一惊,顿生不妙,猛然转头看向洞外。 这才发现,刚刚他们追杀的少年修士,不知何时,已早早站在了山洞之外,面带笑容,全无适才的慌乱。 墨画只是假装进了山洞。 刚进洞口的时候,他便悄悄施展了隐匿术,撤了出来,反倒把这四人骗了进去。 “不好,中计了!” 四人心头猛然一惊,拼命想往外跑。 可墨画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 没等这四人动身,山洞外的墨画,便轻轻道了一声: “爆!” 密密麻麻的二品高阶杀阵,骤然爆开,火光四溢,金刃凌迟,地发杀机。 轰隆声中,杀阵激发。 汹涌的灵力交织震荡,将山洞震得粉碎,也将这四个蒙面修士,尽数镇杀! 如此众多的高阶杀阵,金丹境的于沧海,尚且心生忌惮,更别说这些筑基后期修士了。 墨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这样一来,自己画的杀阵就派上用场了,没有浪费。 浪费是可耻的。 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花费灵墨,灵石,消耗神念画的阵法,不用就太可惜了。 解决掉四人,墨画又原路返回,去找于沧海了。 到了深山,却发现围攻于沧海的四人,已经变成了三人了。 还有一人躺在了地上,脸色阴寒,似乎中了水毒,气息奄奄。 墨画有些意外。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个于沧海,还是挺厉害的。 见到墨画回来,不仅于沧海,就连剩下的三个杀手,都十分诧异。 “小鬼,你怎么逃掉的?” 带头的修士沉声道。 墨画笑了笑,笑容温和,“把追我的人杀了,自然就逃掉了。” 此言一出,场间的修士尽皆神色大变。 而墨画不跟他们废话,已经开始准备搓火球了。 大概一炷香后,剩下三人也都死了。 二对三,在墨画和于沧海的联手下,这三个筑基修士没了人数优势,就只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自此,八个杀手,全部被干掉了。 地上横躺着数道尸体。 于沧海看着墨画,神色惊诧,心中震动。 这小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明明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明明看起来也不强,但杀起筑基后期的修士,竟能如此游刃有余…… 墨画却神色如常,对于沧海道,“你先打坐,养下伤吧。” 别待会再死了,自己就白救他了。 于沧海叹息一声,拱手道: “多谢!” 这声“多谢”,便诚心多了。 之后于沧海开始打坐调息,墨画则开始“搜尸体”。 但死掉的四人身上,没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储物袋中也只有一些备用的灵石和丹药。 墨画有些失望。 “还挺谨慎……” 他想了想,便记起山洞那里,还有四个被他炸死的蒙面修士。 待于沧海伤势好了些,墨画便和于沧海一起回到了山洞。 山洞被炸得粉碎,阵法的痕迹遍布。 于沧海这才意识到,墨画没有说假话,另外四人的确也死在了他的手里,不由心中微凉。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长得越嫩,杀人越狠。 墨画思索片刻,指着山洞,对于沧海道: “前辈,替我将那四人挖出来吧。” 于沧海不知墨画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着墨画的吩咐,开始从碎石里挖人。 他伤势在身,但适才休息了一会,此时挖些碎石,倒也不难。 不到半个时辰,四具尸体便被挖了出来,并排摆在了一起,整整齐齐的。 墨画掀开了他们的面罩,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而且,这四人被杀阵所杀,大半面容,还被阵法炸毁了,更不容易分辨长相了。 墨画又开始搜身。 搜了片刻,收获也不大。 似乎是为了低调行事,这群人轻装简行,储物袋中也只有一些简单的丹药灵器,和零碎的灵石。 “没有什么线索……” 墨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根据自己与道廷司修士,以及这么长时间来,与罪修打交道的经验,开始凝聚神识,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地搜身…… 果然,一段时间之后,墨画便发现了异常。 这四人中,有一个人的一粒牙齿,材质明显不同。 “牙!” 墨画眼睛一亮。 他之前跟罪修打交道,记得有些罪修,会打碎自己的牙齿,重新镶上一个,牙齿模样的“储物箱”。 这个储物箱很小,只能存放巴掌大点的东西,但的确十分隐蔽。 若非他有丰富的追捕罪修的经验,也根本意识不到。 墨画将这人的牙拔了出来,而后以神识牵引,从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一枚令牌。 而且形制十分眼熟。 墨画皱着眉头,端详片刻,这才突然辨认出,这竟是一枚“道廷司”的执司令! 他跟顾长怀混了这么久,道廷司的令牌,大多都认识。 低端的,像是他的“编外”青铜腰牌,高端点的,像是顾长怀的典司令。 最常见的,便是道廷司内,执司佩戴的这类“执司令”了。 顾安和顾全,带的就是这种。 墨画心中微沉,将执司令翻了过来,看了一眼后,瞳孔微缩。 执司令的背面,刻了一个字: “肖!” 道廷司肖家! 这个被炸死的人,是道廷司肖家的执司?! 墨画沉默片刻,心中渐渐觉得有些不妙。 他想了片刻,掏出传书令,默默给顾长怀传书道:“顾叔叔,你快点过来……” 片刻后,顾长怀回复道: “怎么了?” 墨画:“我好像……炸死了一个肖家的执司……” 远在乾学道廷司的顾长怀见了这行字,心头猛然惊颤,右手一用力,差点把传书令都给捏碎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水狱传承 一个时辰前,一切还好好的。 转眼的功夫,他就炸死了一个肖家出身的道廷司的执司?! 顾长怀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臭小鬼! 论捅娄子的能耐,真的是逆天了! 整个太虚门,所有弟子加起来,恐怕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怎么回事?”顾长怀有些急切道。 墨画:“我……” “算了,你先别说了,传书令里说不安全……”顾长怀道。 自从他见过墨画轻轻松松,鼓捣几下,就将传书令中被抹消的文字复原的时候,便对传书令的保密度不怎么信任了。 哪怕是道廷司秘制的传书令。 “有其他人知道么?” “暂时还没。”墨画道。 于沧海算是局内人,不算“其他”人。 至于这群蒙面的修士,已经都死了,自然也不算“人”了。 顾长怀松了口气,“你待在原地不要动,稍微遮掩下,不要让别人发现,这点应该不用我教了。” “嗯嗯,我明白。”墨画道。 收起传书令,顾长怀心中焦急,便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却突然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喊住。 “顾典司,这是要去哪?” 顾长怀转过头,便见到了眯着眼,一脸笑意的肖典司。 这位肖典司,是肖家在乾学道廷司内的实权典司,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任职的资历。 他脸上常年带着笑意,但为人虚伪,皮笑肉不笑。 原本顾长怀也不觉得什么。 可自从很早之前,墨画见了这肖典司一面,偷偷给他起了個“笑面虎”的外号。 现在顾长怀每次见到肖典司,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出“笑面虎”这三个字。 “笑……肖典司,”顾长怀眉头微跳,他差点就把外号给念出来了,“……我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哦?”肖典司笑了笑,“什么事,这么要紧?” 你肖家的执司被炸死了。 顾长怀心里默默道。 但明面上,他只是道:“有个罪修,在抓捕的过程中,被炸死了,我去看看。” 肖典司不以为然,“既是罪修,有罪在身,炸死就炸死了,也算是他活该,何须顾典司亲自出马?” 顾长怀神情有些微妙,而后淡然道: “我不放心,要去看下。” “那夏典司那里……”肖典司神色迟疑。 “事后我会去解释。”顾长怀道。 肖典司摇了摇头,叹道:“顾典司,不是我说你,勤勉固然是好事,但有时候,也要看看风向,这位夏典司……” 他往上指了指,压低声音,“是上面派来的,若得罪了,怕是不太好交代,对顾典司的仕途,也是大大的不利。” 上面,指的自然是道廷。 顾长怀自然明白。 他当然也明白,乾学州界暗流涌动,中央道廷此时突然派一个典司过来,恐怕另有深意。 但这与他无关。 顾长怀沉声道:“我是典司,只知依律办事,哪怕道廷来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肖典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长怀,忍不住笑道,“顾典司有自己的原则,令人佩服。” 顾长怀象征性地拱手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肖典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冷笑。 …… 离开了道廷司,顾长怀心中焦急,快马加鞭,直接回了清州城,换了道廷司的道袍,又从顾家挑了匹好马,便马不停蹄,沿着烟水河道,一直赶到了小渔村。 到了渔村后,又循着墨画的吩咐,走到下游,爬上荒山,一抬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不知研究什么的墨画。 旁边一个不认识的,气息微弱的老者。 还有就是地上躺着的,整整齐齐的四具尸体。 顾长怀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四具尸体,当即又倒吸了口凉气,“你炸死了四个?” “没有,没有,”墨画连连摆手,“没那么多,就一个而已。” “你还嫌少了?”顾长怀没好气道。 墨画讪讪笑了笑。 “到底怎么回事?”顾长怀皱眉问道。 墨画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这几人是杀手,蒙着脸,在追杀这位老前辈,我恰好遇到了,便帮着这位老前辈,将他们反杀了。当然,我只是略微出手,帮了一点点小忙……” 墨画尽量撇清关系。 顾长怀一丁点也不信。 遍地阵法爆炸的痕迹,还有这些人身上,被阵法切割灼烧的伤痕…… 这叫略微出手,帮点小忙? 估计这几人,全都是被墨画这小子弄死的。 墨画接着道:“这几人死后,我搜了一遍身,没发现可疑的踪迹,但其中一人……” 墨画指了指地上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道,“他学罪修的手段,在齿间镶了一个小储物箱,里面装着一枚执司令,令牌上写着一个‘肖’字……” 顾长怀目光一凝。 墨画将令牌递给顾长怀,问道:“顾叔叔,你看看,这是肖家的执司令么?” 顾长怀接过,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 令牌没错,的确是道廷司肖家的执司令。 顾长怀转过头,看了墨画一眼,又评估了一下目前的形势,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 他还以为,墨画是与肖家起了冲突,蓄意布下阵法,炸死了肖家的执司。 眼下这种情况,倒也不难处理。 顾长怀默默将令牌收了起来。 墨画有些担忧道:“顾叔叔,现在怎么办?” 顾长怀眉毛一挑,“什么怎么办?” 墨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个肖家的执司……” 顾长怀皱眉道:“什么肖家的执司?哪里有肖家执司?” 墨画一怔。 “你见义勇为,杀了几个藏头蒙面的匪徒而已,与肖家有什么关系?” 顾长怀正色道,“这荒郊野外的,只有杀人未遂反被杀的罪修,哪里有什么执司?” 墨画恍然,点了点头。 顾叔叔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道廷司典司。 流程走得真熟。 看来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顾长怀的目光,又转移到于沧海身上,微微皱眉。 墨画道:“这位老前辈,是水狱门的传人,姓于,名沧海。” 于沧海见了顾长怀,却目光厉然,“伱是道廷司的人?” 顾长怀虽未穿道廷司的典司道袍,但眉眼的威严,行事的气度,与寻常修士迥异,于沧海一眼便能认出。 而且,还是金丹修为。 金丹境修士,在道廷司里,至少是一个手握权柄的典司! 于沧海神色警惕。 顾长怀冷眼看着他,“是又如何?” 于沧海便冷笑,“道廷司里,没一个好东西!” 顾长怀神情不悦。 墨画连忙道:“好了好了。” 一个不知多少岁的金丹老头,一个两百多岁的金丹典司,吵什么架。 墨画对于沧海道:“你的仇人是癸水门,我保不住你,只有顾叔叔能帮你。” 于沧海摇头,“道廷司的人,我信不过。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受他们的恩情,一旦轻信道廷司,我水狱门的道统,迟早会断绝……” “可是你现在死了,水狱门的道统,就已经断了。”墨画道。 于沧海一滞。 墨画叹道:“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你听顾叔叔的话,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将道统传下去,不然的话,你水狱门就真的完蛋了。” 于沧海神色变幻,最终叹了口气。 他虽有些固执,但并不愚笨,很快也想明白了。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墨画又对顾长怀说了一句: “他是水狱门的人,被跟道廷司私通的癸水门指使的邪修追杀。” 与道廷司私通,便涉及道廷司的内鬼。 癸水门指使,涉及宗门内部的腐败。 邪修,大概率又涉及水阎罗,以及于家水寨灭门一案。 电光火石间,顾长怀便明白了,这个金丹老头,是个关键人物。 顾长怀眼中的不悦,也稍稍淡去了些,点头道: “好。” 既然说明白了,墨画也松了口气。 之后便是善后了。 顾长怀道:“我喊人过来,将这几具尸首收了,对外就说是烟水河上的水匪欲行凶抢劫,反被道廷司镇杀了。你们也不要泄露风声。” “嗯嗯。”墨画点头,又道:“对了,顾叔叔,还有几个……” 顾长怀一怔,“几个什么?” 墨画往深山指了指,“还有四个,死在那边了……” 顾长怀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就帮了点小忙,也不算我下的手。” 顾长怀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好。” 一出手,就是八条人命。 还有一个肖家执司。 幸亏墨画这臭小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他不被累死,早晚也得被气死。 …… 之后顾长怀便喊顾家的人,来收敛尸体,收拾现场了。 墨画则乘着顾家的马车,和于沧海一起,回到了清州城。 于沧海暂时就被安置在了顾家,对外的身份,是顾长怀结识的一个金丹境道友,途径乾学州界,特此前来拜访。 这个说法,外人不会怀疑。 修行一辈子,谁没几个道友呢? 但顾家内部,熟悉顾长怀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因为顾长怀脾气差,还真就没几个道友。 不过想来也是道廷司的事,因此也没人过问。 于沧海便暂时安顿了下来。 而在顾家,环境安逸,有吃有喝,疗伤的丹药也不缺,也不怕人追杀,假以时日,他的伤势,也会渐渐好转。 有关水狱门,癸水门,道廷司的事,他也一五一十,都和顾长怀说了。 墨画也在一旁听着。 于沧海的说辞,与之前他听到的差不多,也没太多新鲜的。 唯一的不同,是水阎罗。 “你见过水阎罗?”顾长怀问道。 提及水阎罗,于沧海的脸上,立马浮现出怒色,双目含着深深的恨意: “便是化作灰,我也忘不了他!” “他长什么模样?”墨画问道。 于沧海木目光冰冷,“看着只是个白净的后生,面白目冷,神色阴毒,精通水性,擅使一条九锁蛟蛇鞭。” 墨画和顾长怀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这与他们那晚在渡口所见,短暂交锋的“水阎罗”,的确是同一人。 于沧海道:“我隐姓埋名,来到乾学州界,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当年水狱门,残存下来的后人。” “他们聚居在水寨里,过着穷苦的日子,最高修为不过筑基。对水狱门的往事,他们一无所知,也不知自己的身份。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道法,他们不得其门,也学不会。” “我压下修为,收敛气息,假扮贩鱼的商贩,与他们接触了一些时日,正纠结着,要不要告知他们真相,将我水狱门的道统,一一传给他们,了却了平生的宿愿,却不成想……” 老者神情痛苦,“我的行踪被查了出来,整个水寨,也被屠戮一空。” “我是金丹,可我也只是金丹,在二品州界,所能发挥的也只是筑基巅峰的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于家的后人,一个又一个倒在那群孽畜的屠刀之下。” “心情激愤之下,我又遭水阎罗偷袭,身中水毒,只能忍痛离开,苟全性命。” “之后我便被他们一直追杀,四处躲避,本已心生绝望,想着拼死一搏,一了百了。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烟水河畔一处小渔村里,竟还有我于家幸存的后人,这才又生出一丝希望……” “我偷偷将一些功法术法,传给了那两个孩子,虽然也有可能,给他们招致灭门之祸,但时至今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沧海叹了口气,看着墨画,“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墨画点头,而后思索片刻,疑惑道: “你在二品州界,实力受限,遭那群筑基修士追杀,为什么不去三品州界呢?” 老者苦笑,“我去三品州界,死得更快。” 墨画不解。 老者叹道:“我在二品州界,来杀我的,都是筑基后期,我压了修为,仍旧占据优势。” “可一旦去了三品州界,那来杀我的,恐怕便是癸水门的金丹了,甚至可能是数位金丹后期。我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遭他们围攻,基本必死无疑!” 墨画恍然。 天道法则,祸福相依,既压制了他的修为,让他无力救人,但同时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否则十二流的癸水门,直接派金丹,或是丧心病狂地派羽化真人来灭口,那别说于家水寨,便是于沧海本身,弹指间就要灰飞烟灭。 墨画心有所悟。 天道大阵,法则制衡,看似有许多不利…… 譬如顾叔叔一个金丹,抓火佛陀,水阎罗这等筑基巅峰,道法顶尖的魔修,都很费劲。 但反过来说,要是没有天道法则限制。 那面对的,恐怕就不是“火佛陀”,“水阎罗”这个层次的魔修了。 更高阶的魔修,恐怕翻手之间,便能屠灭大量中低阶修士,造成无量的杀孽。 像是小渔村这种地方,更是早不知被灭过多少次了。 而像大荒之主这种层次的邪神,若无天道限制,恐怕只是向芸芸众生看上一眼,便可腐化无数修士的道心,使无尽生灵,堕入邪道,沦为他的祭品…… “财富、权力、乃至修为,都不可无止境地膨胀下去,若不加以制衡,必会对穷者,弱者造成巨大的灾难,从而使生灵涂炭,大道崩溃而产生孽变,使人世间的一切,尽数湮灭,归于虚无……” “这或许,便是天道……” 墨画一时有些愣神,心中生出一丝冰冷残酷,但却无比真实的明悟。 修士求道,得道而成仙。 他似乎隐约之间,明白了自己所求的“道”的雏形了。 正说着话的于沧海和顾长怀,见状都有些怔忡。 他们不明白,只是说了几句话,墨画却仿佛顿悟了什么一般,眼中竟有不知名的,古老而深邃的意蕴在流转。 两人一时都不敢说话了。 过了片刻,墨画回过神来,见顾长怀两人都望着自己,神情有些疑惑道: “怎么了?” 顾长怀斟酌:“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感悟。”墨画谦虚道。 顾长怀神色复杂。 于沧海也目光微颤地看了眼墨画。 之后众人又聊了几句,顾长怀便起身离开了。 “道廷司那边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顾长怀道,而后又看了一眼于沧海,“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之后我有问题,再来问你。” 明明他只是金丹初期,于沧海是金丹中期,他却一点礼貌不讲,话语间一点都不客气。 于沧海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拱了拱手,没说什么。 墨画摆手,“顾叔叔慢走。” 顾长怀又看了眼墨画,叮嘱道: “待会你早点回宗门,尽量少外出,还有记住了,肖家执司的事,对谁也不要提及。” 墨画连连点头,“放心吧,我谁也不告诉。” 顾长怀这才离开。 不过他也没有太担忧。 墨画这小子,肚子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若说起“不可告人”的事,炸死个道廷司执司,还是与罪修同流合污的肖家执司,恐怕在他那里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号。 顾长怀离开后,墨画就悄悄问于沧海,“于老……前辈……” 顾叔叔是金丹,能不给他面子。 但自己只是个筑基,还是要讲些礼貌,喊声“前辈”的。 于沧海却对墨画有些忌惮,料想墨画背景肯定不一般,连忙道: “老前辈不敢当,小友若不嫌弃,喊我一声长老吧。” 他之前,也的确是族中的长老。 若是水狱门还在,他金丹中期的修为,算起来也能担得上一个长老之位。 “嗯,于长老,”墨画好奇道,“你们水狱门,到底都有哪些传承?” 于沧海微怔,而后有些警惕地看了眼墨画,一板一眼道: “我们水狱门的传承,只能传水狱门的后人。” 意思是,你别打听了,不可能告诉你的。 “我就问问。”墨画嘀咕道。 他是有一点点想学,但也就一点点,也不是那么想学。 于沧海不置可否。 “对了,”墨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我用水牢术,去困那水阎罗的时候,一点用没有,用水牢术困你的时候,也没什么用,这是为什么?” 于沧海闻言一惊,“你与水阎罗交过手?” 墨画点头,“算是吧……” 是交过手了,勉强算不分胜负吧。 于沧海又高看了墨画一眼。 筑基中期,能与水阎罗交手,还能全身而退,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于沧海与水阎罗交过手,知道水阎罗的难缠。 而且,能与水阎罗为敌…… 于沧海心中对墨画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我水狱门的传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而这三六九等中,存在着‘上克下’的关系。” “普通的水牢术,在水狱门的法术体系中,是偏下等的传承,即便学得再好,用得再精妙,也克制不了水狱门的上等传承法门。” 第八百一十九章 水狱术 “三六九等,上克下?”墨画神情疑惑,“为什么我在太虚门里,没听过这些讲究?” “太虚门?”于沧海一怔,有些意外,“你竟是太虚门的弟子?” 墨画点头。 于沧海叹道:“难怪……” 竟是八大门的弟子。 他常听说,太虚门如今没落了,弟子一代不如一代。 却不成想,在外面随便遇到一个太虚门的弟子,便有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实力。 看来这世间的传言,大多不实。 太虚门乃是古宗门的分支,福荫绵延,底蕴果真深不可测…… 于沧海也不由高看了太虚门一眼。 他又叹了口气,缓缓道: “太虚门的传承,与我水狱门有所不同,你们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传道授业的路数,门内的传承,或许会分三六九等,但不会做“上克下”这么明显的区分。” 墨画好奇道:“你也知道我们太虚门的传承?” 于沧海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水狱门虽没落了,但好歹还存了一些宗门典籍,记载了千年前,各宗门的盛况。” “千年前……” 墨画目光一亮,来了兴趣。 于沧海沉思片刻,继续道: “据我水狱门的典籍记载,当年的太虚门,在乾学州界成百上千的宗门中,实力虽不算顶尖,但却足以令所有人忌惮。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剑意的传承。” “剑意?” “不错。”于沧海点头,“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这是我水狱门的记载中,五品乾学州界,最古老的三支剑道传承。” 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这么一说,墨画记起来了,便问道: “于长老,我听说太阿门,冲虚门和太虚门,祖上是一个宗门,这个宗门叫什么名字?” 于沧海神情遗憾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水狱门的典籍上也没记载。只知这似乎是一個很古老的宗门,但自从分了三宗后,这个古宗门的名字,也随之湮灭了,从此以后,不再有人提及,也不可记录于一切书籍玉简之上。” 墨画皱眉,神情有些凝重,而后他又问道: “太虚修剑意,到底怎么个修法?” 于沧海神情微妙地看着墨画。 你一个太虚门的弟子,问我一个水狱门的长老,如何去修剑意? 墨画只好道:“我们现在不教了。” 现在太虚门内的弟子,的确不怎么教剑意了。 他自己是个灵修,平时靠法术吃饭,对剑法并不精通,他的御剑术,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剑法。 平日的剑法课程,他也只是去蹭蹭,了解下剑修的手段。 迄今为止,他在太虚门内,已经修行了五年了,这五年内,基本上没见过长老们传授弟子剑意的法门。 甚至提也很少提。 像是司徒剑这种剑修,在太虚门内,也是什么都学,但唯独不学剑。 他的剑道传承,还是他自己家族的离火剑诀,而非太虚门的剑道法门。 于沧海也有些意外,“不教了?”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嘀咕道,“……不对啊,怎么会不教了?” 哪有宗门,开门收徒,却不传自己的道统的? 于沧海琢磨片刻,缓缓道:“有可能,是剑意太难传了……” “练气养剑,筑基学法,日夜磨练剑道,领悟剑意,直至金丹乃至金丹后期,可能才初见成效,至羽化展露锋芒,剑破九天。” “这个过程太慢了,在如今这个世道,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现在宗门林立,彼此之间竞争激烈。剑意这种东西,筑基不能学,即便学了,历时久,见效慢,就很吃亏。可能别的宗门弟子,都已经仗着凌厉的剑法大杀四方了,你还在一点点磨根基,养剑意。虽说学到最后,剑道大成,自有一番气象,但在此之前,却不知要忍受多少艰辛寂寞,憋屈多少年……” 说到这里,于沧海便有些感慨。 修道法门更迭,比起过去,确实精进了不少。 但现在的修士,又太急功近利了,不愿静下心来磨练。 大器晚成。 有些古老的道法,之所以强大,就是要能忍受住寂寞,日积月累,一点点磨练,方见功夫。 墨画缓缓点头。 太虚门的剑意传承,是后期发力,在筑基境界的确是挺吃亏的。 这是于长老的看法。 但墨画知道,恐怕不止如此。 因为若是太虚剑意讲究积累,后期发力,那如今太虚门内门的实力,应该凌驾于八大门之上。 但现实并非如此。 八大门内门弟子,包括长老的实力,在八大门中,似乎也并不算出众。 倒不是说荀子悠,荀子贤,还有其他长老他们不强,而是并没有那种“卓尔不群”的实力。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后期的剑意法门,也失传了。 本就难学,学得慢。 后面学成了,又因某种不知名的缘故,缺失了施展剑意的手段。 难怪现在太虚门都不怎么教剑意的东西了…… 这套传承,或者说太虚门的道统,处处掣肘,很难传得下去,以至于本以“剑意”见长,锋芒毕露的太虚门,如今变成了温吞吞的“吊车尾”。 于沧海说完太虚门,感慨道: “所以说,你们太虚门,是得自古宗门的,最正统的传承,传承的难度,在于其本身。你们只需要安心传授弟子就行了,而我们水狱门,考虑的就太多了。” 墨画:“……” “你们要考虑什么?”墨画问道。 于沧海叹道:“我们水狱门,一身传承都与道廷司有关,习惯了算计和勾心斗角,所以既要防人,也要防己。” “甚至我水狱门的初代老祖,创建水狱门道统之人,也是一个城府极深,攻于心计的老祖宗。” “老祖宗不信任任何人,甚至不信任他自己的族人子女,更别说宗门弟子了。” “所以他将宗门内的法术,定了等次,层次森严。” “嫡系学上等,内门学中等,外门学下等。” “下等的功法,天生被上等功法克制。” “下等的法术,自然也对上等法术无效。” 墨画皱眉,奇怪道:“如此明显的传承‘歧视’,也有弟子愿意拜入伱们水狱门去学?” “这是自然,”于沧海道,“人性本就如此,若无利益,才会跟你谈自尊和人格,一旦能获利,他们便会将自尊和人格,抛诸脑后。” “区区一些传承歧视,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论水系功法道法传承,我水狱门在乾学州界内,本就是首屈一指。” “即便分了三六九等,那些下等的法术,也只是不能对同宗修士‘克上’,但对其他修士来说,威力仍旧不俗。” 墨画点头。 他学的水牢术就是如此。 迄今为止,也只是对水阎罗,还有眼前这位于长老无效,但对付其他修士,却十分好用,基本捆一个中一个。 “这么厉害的水牢术,也只是水狱门的下等法术?”墨画有些感慨。 于沧海踌躇片刻,道:“其实也不算。” “不算?” 于沧海道:“即便是水牢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墨画不解,“三六九等?我怎么不知道?” 于沧海叹道:“你又不是我水狱门的弟子,也只得到了一些纸上的传承,只算是学了个大概。” “法术之妙,在乎运用,这内在的门道,很多都是口口相传,不见诸文字的。” 墨画有些震惊,“水牢术还有其他门道?” 他学了这么久,还用了这么久,竟然一点没发现。 于沧海不想说,但被墨画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又想到自己算是被墨画救了一命,总归要报答一下。 更何况,水牢术上的这点小门道,说了应该也影响不大。 即便说了,他也未必能学会。 于沧海便道:“你施展水牢术时,应该发现水牢的术式,会凝练数道水系的灵力锁链吧?” 墨画点头。 “有几道?”于沧海问。 墨画回忆了下,“好像是三道。” 于沧海便道:“这些灵锁,便形成了所谓的,三六九等。” “每道灵锁,为一个小槛,每跨过一个小槛,灵力消耗会变多,但水牢术‘束缚’的效果,也会强上一分。” “而每三道灵锁,为一个大槛,每跨过一个大槛,水牢术都会质变一次,也会抬高一个等阶。” “三道灵锁,只是入门,六道灵锁,算是小成,而九道灵锁,才算大成。” “三道灵锁的水牢术,几乎克制不了任何,修行了水狱门功法的弟子。” “六道灵锁,高了一筹,对一些外门弟子,有明显的束缚效果。” “而能将水牢术修到极致,修出九道灵锁,即便是对内门修士,甚至一些学艺不精的水狱门嫡系,也都会有不俗的威胁。” 墨画惊讶道:“竟然会有这么多讲究。” “是啊,”于沧海感慨道,“修界传承,本就复杂,而这些东西,也都是不会记在秘籍上的,而是‘以人传人’,只有真正精通了此类法术的,才知道其中的门道。” “哦……”墨画点了点头。 修界源远流长,不光是阵法,看来道法的传承,也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人只要去学,就总能学到一些新的东西。 “那这水牢术中的三六九道灵锁,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墨画问道。 “这……”于沧海有些迟疑。 “不能说么?” “涉及到具体传承,我只能简单说下,”于沧海叹了口气,而后道,“施展水牢术时,灵力自气海调动,汇入小臂,流经尺泽穴,外关穴,以及右手手掌之上,分白,灵谷,中白,中渚……等穴位,最后凝成术式,自食指商阳穴流出,形成术法。” “这几个穴位,便是关键。” “灵力经这几个穴位游走,构成小循环,在术式构生的几息时间内,每多走一遍循环,便会多生成一道灵锁。” “说着简单,但施展起来极其复杂,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不仅要快,还要精准,灵力不能紊乱,才能……” 于沧海还没说完,便听墨画道: “是这样么?” 他转头一看,就见墨画手指一点,凭空凝成了四道灵锁的水牢术,比之前多了一道。 于沧海沉默了。 “是不是要再快点?” 墨画问道,而后想了想,便聚精会神,操控灵力,又用了一遍水牢术。 他的灵力,流转更快,也更精准。 很快,水牢术便凝出了五道灵锁。 于沧海愣住了。 墨画还有些不太满意。 “应该还能再快一点点,灵力循环的流向,途径的穴位,也能再精准点……” 墨画又试了五六次。 其中几次失败了,但最后还是磕磕绊绊,凝练出了六道灵锁。 目前看来,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循环几次的话,时间就太拖沓了,水牢术的术式,也不太稳定。 不过六道灵锁,也还可以了,至少比之前强。 他之前的水牢术,还只是三道灵锁。 想到这里,墨画有些疑惑,问于沧海道: “你们这三六九等,是不是分得有些草率了?这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之间,也没什么难度啊?分这么细做什么?” 于沧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人有点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说一般水狱门的弟子,不是这么练的? 每多凝结一道灵锁,都要花数年,乃至十多年的练习? 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说出去都嫌丢人。 于沧海神色麻木道: “这个……门中的前辈,可能的确是草率了点,不过毕竟是低端的法术么,难度也不大,分得细一点,也是为了……为了……让弟子有学习法术的信心,鼓励弟子修行……” 说到最后,于沧海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墨画反倒是真信了,“想不到,你们水狱门的长辈,心地还蛮好的。” 于沧海苦涩地笑了笑。 他哪里知道。 他胡扯的。 “那你们水狱门,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么?”墨画好奇道。 于沧海精神一振。 事关宗门传承机密,这种事,他原本是不想说的。 但事到如今,决计不能让水狱门被这小兄弟看扁了。 否则水狱门的颜面何在? “这是自然。”于沧海一脸肃然,略带倨傲道,“我水狱门,显赫一时,传承悠久,精通的水系法术,不可胜数。” 墨画眼睛一亮,“比如呢?” 于沧海沉思片刻,道:“别的不说,便是水牢术这类控制法术,在我水狱门内,便有更上乘的道法传承。” “还有比水牢术更强的控制法术?”墨画眼睛一亮。 于沧海点头道:“水牢术,至多可凝练九道灵锁……” “而在水牢术之上,还有一门道法,起步便是凝结十八道灵锁。” “这便是我水狱门镇派的,上乘控制类道法——水狱术!” 水狱术?! 墨画心中微震。 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得了。 于沧海见墨画神色惊讶,心中稍有得意,便接着道: “修界攻伐类的上乘道法有不少,但控制类的,却寥寥无几。” “这水狱术,便是一门极其罕见的,上乘控术!” “而且,它还是我水狱门传承体系中,最上等的‘控术’,可克制一切修行了水狱门功法,以及身法的修士,非掌门嫡系不可学!” “同时,最重要的是,水狱术还是一类强控法术,可无视金身术,金身符等金身类的法术免控效果,对修士进行强制控制。” “在水狱术面前,金身也不过是一张无用的白纸。” 这下墨画真的震惊了。 上乘道法,强控法术,无视金身。 他立马道:“那假如学了水狱术,是不是就能抓住水阎罗了?” 于沧海摇头。 “不行?”墨画道。 “不是不行,”于沧海道,“想学会水狱术,本身就比抓住水阎罗还难……” “这是极复杂的法术,还是上乘道法,岂是那么好学的?水狱门历代,也就只有掌门,以及掌门的嫡系,才有资格学,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掌门都能学会。” 墨画道:“那……” 于沧海道:“我自然不会,而且,我不是掌门,手里也不可能有水狱术的传承。” 墨画有些失望,又问道:“那除了水狱术,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么?” “水狱术是上乘法术,再往上,那可就是禁……” 于沧海说到一半,忽然闭嘴了。 “禁什么?”墨画问道。 “没什么……”于沧海勉强笑了下,道:“也有比水狱术更厉害的,但那些并非控制法术,若论控制,自然都不如水狱术。” “哦。”墨画点了点头。 此后于沧海,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身上还有伤,墨画也不便过多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但这次谈话,还是让墨画知道了很多东西。 首先,水牢术还有更进阶的练法。 这个回去后,自己可以多练练,看能不能将水牢术修到极致的九道灵锁。 九道灵锁的水牢术,效果估计会更上一个档次。 其次,是水狱术。 几乎只有水狱门掌门才能学的,可以克制水狱门功法,并且无视金身术的,极其罕见的上乘控制类法术。 杀伐类的法术就算了,墨画不贪心。 但这种控制类的法术,对他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墨画心中期待,同时又有些可惜。 于长老说他手里并没有水狱术的传承,不知是真是假,但即便他手里有,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学。 毕竟这是水狱门“掌门”才能学的镇派法术。 更何况,这还是上乘道法,灵力消耗惊人。 以自己微薄的灵力,即便学了,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而谈及“比水狱术更强的法术”时,于长老说了一个“禁”字,墨画几乎可以断定,他想说的,一定是“禁术”。 水狱门里,也有禁术? 这位于长老,藏着掖着的东西,还真不少…… 墨画心中感叹。 不过这些都是水狱门的传承,也不好强求。 他只能收敛起心思,先回了太虚门。 只是刚一回宗,踏入山门,抬头望着山门之上,写着“太虚门”三个字的牌匾,墨画情不自禁,便想到了于长老说的,水狱门千年前的典籍中,有关太虚门前身的记载。 “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三宗分立之前的古宗门,究竟是什么门派?” “假如三宗合一,将神剑,剑气与剑意合而为一,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强大的剑道传承?” 墨画抬头望天,心中神往。 随即他的神色又有些怅然。 可惜了,三宗已经分开了。 看如今的形势,估计也合不到一起去了,这种问题,想了也是白想。 “要是能三宗合一就好了……” 墨画默默想道,而后摇了摇头,迈步踏入了太虚门的山门。 山门之上,白烟仍旧袅袅升起,扶摇而上,与天边的云雾,融为一体。 一缕古老的剑意,在其中徜徉。 第八百二十章 引诱 回宗之后,日子平静。 墨画每日照例修行,学阵法。 但闲暇之余,他还是对太阿、冲虚、太虚三门分立之前,那个拥有古老剑道传承的宗门,十分在意。 于是他旁敲侧击,问了一圈人,想知道太虚门内,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古宗门的名字。 弟子之间没人知道。 长老之间,包括荀子悠,荀子贤,还有温婉的慕容长老,他都去问了,但他们也都说不清楚。 墨画想来想去,只能去问荀老先生。 这日,墨画向荀老先生请教完十九纹八卦阵法的要义,便趁机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老先生,我听别人说,我们太虚门的前身,是一个古老的剑道宗门,您知道这個古宗门,叫什么名字么?” 荀老先生一怔,看着墨画的目光有些奇怪,“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是有点好奇。”墨画道。 荀老先生的神色一时微妙起来,片刻后带着一些怅然,叹道: “这件事太久远了,那个名字,也不让再提了,我也不知道……” 荀老先生嘴上说不知道,但墨画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墨画寻思片刻,忽而意识到什么,又问: “您说‘不让再提了’,是谁不让再提了?”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但没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好好学阵法,其他的别问。” “哦。”墨画点头。 老先生不说,而且也不让问,那估计真的是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隐情。 荀老先生又看了眼墨画,沉思片刻,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的神识,精进得如何了?” 墨画如实道:“精进了一点,但很慢了……” “是么……”荀老先生微微叹道。 他知道,这个进度也是正常。 毕竟二品十九纹,已经接近筑基的神识极限了,在此基础上,每进一点,都极为不易。 修行是有边际的。 一旦接近边际,即便是能靠灵石和功法修炼的灵力,想精进都步履维艰,难如登天。 更别说是无功法可修的神识了。 但荀老先生还是有些遗憾。 墨画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我的神识,真的很重要么?” 荀老先生摇头,神色温和道:“没什么,你安心修行便是,不必为其他事分心……”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也不能让墨画背上太重的担子。 可说完,荀老先生忽然沉默了。 他凝视了一眼正在渐渐长大的墨画,思索了片刻,忽而目光一闪,沉声道: “墨画。” 墨画不由看向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神情郑重,缓缓道: “乾学州界,波诡云谲,不久之后发生的事,很可能关乎我太虚门的兴衰存亡……” “此事因果乱杂,变故太多,谁也不知结果如何,因此,你神识每强一分,便多一分保障。” 墨画心中一震。 关乎太虚门兴衰存亡? 他之前只猜到,事情不会小,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峻。 而且,这话还是高深莫测的荀老先生说出来的。 墨画沉思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先生,我明白了。” …… 从荀老先生处离开后,墨画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重的。 增强自己的神识,既然是关乎宗门兴衰存亡的大事,那自己就更不能懈怠了。 不是自己要吃邪祟。 而是大势所迫,不吃不行了。 吃一点还不够,要猛吃一顿才行。 要抓紧时间了…… 墨画想了下,便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你查过肖家了么?” 顾长怀:“这是道廷司的事,你不要问。” 墨画有些不开心,便道: “顾叔叔,我都把水狱门,还有于长老的事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讲点义气,把肖家的事告诉我一下,这样才算是‘礼尚往来’?” 顾长怀沉默了。 被墨画这么一说,他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愧疚。 自己似乎的确是占了墨画的便宜了。 思索片刻,顾长怀叹道:“我可以跟你说,但肖家那边,伱可要小心点。” “肖家历代修士,大多都在道廷司任职,精通刑狱之道,手段冷酷,更何况现在你手上,还有一条肖家的人命,所以能不跟肖家沾边最好……” “嗯。”墨画道,“我明白的。” 顾长怀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墨画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但他还是开口道: “我查过了,这些事里,的确有肖家的影子。” “叶锦的兄长,就是那个叫叶绣的,他死在烟水河上时,叶家到道廷司销籍,负责处理的执司,就是肖家的人。” “另一边,过江龙杀了化名为‘林公子’的叶绣,这个案子当初也是肖家的人在经手。” “而恰巧,经手这两件事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将一件案子,处理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而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墨画一愣。 肖家那边,他也没几个认识的,莫非是…… “哮天犬?”墨画问道。 肖家那边,他有印象的人,除了笑面虎,就是哮天犬。 笑面虎,是乾学州界道廷司里,那个满脸带笑,但皮笑肉不笑的肖典司。 哮天犬,是肖家那个刚入职道廷司,便有一堆人替他卖命争取功勋的,前途无量的嫡系天骄——肖天全。 笑面虎是典司,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那除此以外,就只能是哮天犬了…… 顾长怀无奈,“跟你说过了,别乱起外号。” “不怪我,是他这个名字起得不好……”墨画振振有词。 肖天全,哮天犬,几乎是一个声调。 顾长怀说不过墨画,只能默许了,而后接着道: “不光叶家的事,癸水门那边,肖家也的确与他们交从甚密。甚至不少肖家弟子,本身就是癸水门出身,学的是癸水门的传承。” “不只如此,我翻了乾学州界,近来两百年内的卷宗,发现里面很多涉及罪修的案子里,也都有肖家的手脚。” “有的罪修,被抓了,但查无罪证,又给放了;有的被判了死刑,在行刑之前,却莫名暴毙在了道狱里;甚至有些罪修,身份可疑,一人有两个名号,或两人共用一个名号,也都是肖家在案宗里做了善后……” 墨画皱眉,“肖家做这些事,不会有人查么?” 顾长怀漠然道:“没人会查。” 墨画微怔,琢磨了下,大概明白了。 道廷司机构冗余,大多人浮于事,一些捞不到油水的差事,自然得过且过,能糊弄过去就行。 肖家只要做得隐蔽,明面上过得去,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翻这些旧账。 更何况,翻这些旧账,还会得罪道廷司的巨头——肖家。 只要带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死掉的那个执司呢?” “哪个?” “我炸死的那个……”墨画默默道。 死了个人,肖家应该有所反应。 顾长怀神情复杂,传书道: “肖家自己来销籍了,说是他们一个肖家子弟,在烟水河参与剿匪,尽力死战,却不幸死在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水匪手里。” 墨画:“这个‘穷凶极恶’的水匪,不会就是我吧……” 顾长怀:“你自己知道就好。” 墨画:“……” 顾长怀:“因此,这件事明面上就揭过了,但背地里,肖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小心,千万别说漏嘴了,惹火烧身。” 墨画:“我知道了,谢谢顾叔叔。” 该说的都说完了,顾长怀便道: “我还有事,不聊了。道廷派了个典司下来,十分难缠,脾气也相当恶劣,我这些日子,也会比较忙,你自己好自为之。” 道廷派下来的典司? 墨画还想问这个典司是谁,顾长怀那边,已经没了音信了。 墨画摇头。 顾叔叔这个人,一点也不坦诚。 他决定了,以后有什么情报,都暂时先不告诉顾叔叔。 等自己有需要,让顾叔叔帮忙的时候,再拿这些情报,“要挟”……不是,是跟顾叔叔进行“等价交换”。 知识是有价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收起传书令,墨画坐在弟子居的桌前,默默沉思着。 不过这样一来,他对烟水河的事,也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道廷司肖家,是“保护伞”。 癸水门,是明面上的主事者。 水阎罗他们,是暗地里的爪牙。 百花谷…… 墨画不知道百花谷究竟牵扯有多深,但至少那个花教习,是负责“供货”,甚至是“运货”的。 这所有的势力,便织成了一张网,笼罩在烟水河上。 而这个网的中心,很可能就是…… 胭脂舟。 但这个网知道了,墨画一时却下不去手。 百花谷那边,目前没什么进展。 按顾叔叔的说法,那个花如玉,最近警惕得很,成天待在百花谷里,足不出户,与外面没什么联系。 癸水门,自己根本不熟,也不认识什么癸水门的人,更没在癸水门里,安插过什么眼线。 水阎罗,又不好抓,而且还不能随便抓。 以水阎罗的机警,还有精湛的水性,下次再抓,必须准备万全,筹谋缜密,让其插翅难飞。 不然一旦再失手,暴露了底牌,让他多了防备,再想抓他,估计就难如登天了。 至于肖家,更不必说。 自己炸死了肖家的一个执司,有因果在身,目前还是离肖家远一点比较好。 “看起来处处都是线索,但真着手去查,却发现哪里都不太好下手……” 墨画叹了口气。 “该从那里下手好?” 之后的几日,墨画一直都在琢磨着这件事,但却一直一筹莫展。 直到这日,在弟子居的膳堂吃午饭时,郝玄突然来找他。 “小师兄,有情况!” “有情况?”墨画一怔。 “嗯!”郝玄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人勾引我!” 旁边正仰脖子喝酒的程默,直接给呛到了,他咳嗽了几声,脸呛得通红,忍不住问道: “勾引你?” “是!”郝玄一脸严肃。 “女的?” “男的。” 程默的神情,就有些微妙了。 郝玄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样,不是他在勾引我,是他勾引我,去不该去的地方。” 墨画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什么地方?” “他没说,”郝玄道,“只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吃喝玩乐’的地方,不仅有好看的,还有好玩的。” “我问他,怎么好看,怎么好玩,他不说,只是暧昧地笑了笑,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不信,他便说那个地方,乃人间销魂极乐之地,去过一次,就终身难忘。” “我有点心动……” 郝玄很诚实,脸有点红,但还是认真道,“但我记得,小师兄你叮嘱过,说最近可能会有人对我太虚门图谋不轨,会暗中引诱我们做不好的事,我当时一激灵,就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就回来跟你说了。” 墨画欣慰道:“很好。” 说完还亲自给郝玄倒了杯果酒。 郝玄喝着小师兄亲自给他斟的酒,脸上忍不住有些自豪。 “勾引你的是谁?”一旁的司徒剑,也有些好奇道。 郝玄喝了口酒,开口道: “是我的一个发小,我们两个家族离得比较近,我和他又是同龄,所以小时候便一起玩,但后来拜入不同宗门,各自忙着修行,也就很少联系了。” “他拜入的,是什么宗门?”墨画问。 “癸水门。”郝玄答道。 癸水门…… 墨画目光微动。 “小师兄,现在怎么办,要回绝他么?”郝玄问道。 墨画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你答应他。” 郝玄愣了下,“答应他?” “嗯。”墨画道,“你不光答应他,再顺便说下,你有一个同门也想跟去看看,问他愿不愿意带着。” 郝玄道:“小师兄,你说的这个同门,不会就是你吧?” 墨画点头,“没错!” 一旁的程默立马好奇道:“小师兄你要去?那我也去!” 就连一向正经的司徒剑,也跟着道:“我也去吧。” 墨画无语,“你们跟着去干什么?” 程默正色道:“我们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怕小师兄你遇到危险,所以想保护你。” 墨画:“……” 司徒剑想了想,倒没开玩笑,而是认真道:“小师兄,你一个人过去,的确是有点危险。” 墨画寻思片刻,叹道:“行吧。” 他一个人去,虽说也不怕有什么危险,但毕竟还有郝玄,郝玄实力一般,万一出了意外,程默和司徒剑,也能帮衬一下。 还有一个原因,郝玄带自己一个,癸水门那边可能未必同意。 但若一次性,带了三个太虚门弟子过去,那癸水门同意的概率也更大些。 墨画盲猜,癸水门的弟子,拉人头是要算“绩效”的。 多拉一个,可能影响不大,但多拉三个,估计就拒绝不了了。 “郝玄,你去问问你那发小,就说还有三个同门,也想跟去看看,问问他行不行。”墨画道。 郝玄点头,“好,我去问问。” 次日,郝玄就问过了,然后对墨画道: “我跟我那发了,他有些犹豫,还有些警惕,问我是哪三个同门,我便跟他说,一个是艮州世家子弟,一个是离州剑道世家子弟,至于小师兄你,我就说你家族不显,但却是个阵法天才。” “两个世家子弟,一个阵道天才,我那发小听了,果然神色大喜,但他脸上却故作为难,说这个他做不了主,要去问下师兄,但他根本没过多久,就跟我说他师兄同意了,可以带你们一起过去。” 墨画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去?” “这个旬休。”郝玄道,“他说宜早不宜迟,那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即便有资格去,也要排队,若去的晚了,未必有位置。” “我们是第一次去,所以有特殊关照。” 墨画越听越觉得,这有点像“杀猪盘”。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可能也的确是个“杀猪盘”。 只不过,杀人不见血,杀的是道心。 没了道心,人也不过是头猪。 “好。”墨画点头。 几日后,到了旬休。 墨画,程默,司徒剑还有郝玄便会合了,而后由郝玄带路,前往了癸水门外的癸水城。 乾学州界内,每个宗门外,都有一座学道仙城。 这个仙城,供宗门弟子买些丹药、符箓、灵器、阵法等日常用度之物。 也有客栈,酒楼,茶馆之类的饮食消遣之处。 日常也有不少修士居住。 癸水门也不例外。 到了癸水城,郝玄便带着墨画等人,到了一间酒楼前,见了他那个发小。 郝玄介绍道:“这是汪辰,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如今在癸水门修行。” 墨画打量了一眼这个汪辰。 他跟郝玄一般个头,身形瘦削,面容说不上俊俏,也谈不上丑,透露着一股不引人注目的气质,倒是眼神时常闪烁,看着比较有心机。 在墨画打量汪辰的时候。 汪辰也在看墨画几人。 看到程默,还有司徒剑的时候还好,可当他看到墨画的时候,突然就面露难色地对郝玄道: “玄哥儿,不行。” “怎么不行?” 汪辰偷偷看了眼墨画,对郝玄道:“你不是说带了三个同门么?这怎么还有个小师弟?” 墨画脸一黑。 郝玄连忙道:“是同门,不是小师弟。” 非但不是小师弟,还是太虚门的小师兄。 汪辰就有些为难,叹道:“可他这,看着着实小了点……” 脸长得也太嫩了。 还有那一双眼睛,天真而澄澈,不染俗尘。 汪辰便压低声音,在郝玄耳边道:“……那种地方,他去不太合适。”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口。 在他眼里,这位太虚门“师弟”的模样,太对某些人的胃口了。 真让他进去,被一些公子哥盯上,反倒是害了他。 请假及闲聊 突然发现,不知不觉写了300万字了,感觉十分不容易,奖励自己一天假。(??.??) 本来今天是想码字的,但请假的念头一起,就像被道心种魔了一样,再也码不下去了。 当然说是请假,实际上也休息不了,要总结一下写法,整理后续的大纲和细纲,这些估计要花上一整天时间。 不过精神状态上确实会轻松点,会有一种“我放了一天假”的错觉。(??.??) 最后说点题外话。 目前的成绩,是1.3万均。 300万字,1.3万均,后面的成绩已经涨得很慢了。 不过作为新人第一本书,写的还是原创的传统仙侠,这个成绩已经远超预期了。 知足常乐。 后面就是稳住心态,保持平常心,坚持不懈地,将这个故事踏踏实实写完。 从小墨画十岁开始,一直写到他成仙。 给他一个完整的一生。 写得越久越发现,网文作者最需要的,可能就是一颗平常心了。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大家的订阅,打赏,还有票票~ 最近作息有点差,思虑太多睡不好,头有点晕,我先去补個觉,然后再继续工作。 (??.??) 《阵问长生》请假及闲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二十一章 打闷棍 墨画脸色更难看了。 自己堂堂男子汉,竟被这些人看不起,真是岂有此理。 郝玄对汪辰道:“你通融下。” 汪辰摇头,“我通融也没用,就算我让他进门,里面那些师兄也不会让他上船的。” “上船?”郝玄问道。 汪辰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但这位小师弟……” 墨画目光冷冷的。 汪辰被墨画看着,不知为何心中发凉,便连忙讪笑着改口道: “……这位小兄弟,‘年少’有为,实在不适合去楼上,你们也别为难我了。” 郝玄给了墨画一个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墨画想了下,叹道:“那你们上去吧……” 而后他偷偷用太虚令,给郝玄几人传书道: “去里面看看情况,警惕一些,不要着了他们的道,若遇到什么意外,宁可把事情闹大,也要想办法脱身。” “还有,不要背着我去看那些‘好看的’,玩那些好玩的‘好玩的’,里面肯定有古怪。” 郝玄三人,都默默点了点头。 墨画便道:“我在癸水城里随便逛逛,等你们出来了,再一起回宗门。” “好。” 而后郝玄三人,便随着汪辰走进了一片繁华喧闹的酒楼。 墨画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心里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酒楼里到底有什么,只是别人根本不让他进门。 墨画只能耐着性子,转过头在癸水城里逛了一圈。 癸水城还算繁华,里面不少癸水门的弟子。 据于沧海所说,癸水门的高层与道廷司勾结,背叛了水狱门,并且窃取了水狱门的传承,在此基础上,建立了现在位列十二流之一的癸水门。 癸水门的弟子,修的大多是水系道法,涉猎刑讯之道,毕业之后,大多进道廷司。 城中来来往往,有不少身穿癸水门道袍的弟子,目光隐晦,看着都有些阴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癸水门的产业。 癸水门的传承与水有关,靠水吃水,产业也大抵是一些与水有关的行当。 有渡船,灵舟,也有酒楼,鱼市,还会租售一些毗水而建的洞府。 墨画逛了一圈,边走边记,大抵对癸水城的格局熟悉了,而后又回到了酒楼前。 酒楼名为“临水楼”。 楼里人声鼎沸,郝玄三人还在里面,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墨画传书问了,他们也没回复。 墨画有些不开心。 不知是这三个笨蛋乐不思蜀了,还是酒楼里,布了什么阵法,隔绝了元磁信号,他们没收到自己的传书。 “隐身进去看看?” 墨画绕着酒楼,走了一圈,见这酒楼四周,竟花大价钱布下了高品的显隐阵。 一旦隐身靠近,就会被发现。 墨画心中不悦,“这么提防我?里面肯定有鬼。”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混进去的时候,突然门口人声嘈杂,不少修士从门口出来了。 人群中,也有郝玄三人。 三人出了酒楼的门,墨画就听那汪辰一个劲地赔不是: “玄哥儿,两位兄弟,实在对不住了,本来是安排得好好的,但上面不知为何临时变了卦,扫了诸位道友的雅兴,我这里给大家赔礼了。” 说完,汪辰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三人,“这是临水楼珍藏的酒水,还有秘制的酱肉,口腹之物,不成敬意,算是给各位赔罪了。” 汪辰态度放得很低。 程默脸色难看,冷笑道: “区区酒肉,算得了什么,我们到这里是贪图这些东西的么?浪费老子的时间。” 程默显然很不开心。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将酒肉都收下了。 三人和汪辰分别,离开了酒楼,和墨画会合后到了对面一处茶馆。 程默便把适才汪辰送的酱肉好酒,“孝敬”给了墨画: “小师兄,你尝尝。” 墨画检查了一遍,发现酒肉没问题,便和大家分着吃了。 酒是好酒,年份很足。肉也是好肉,味道醇厚,口齿留香,平时买都不好买。 看来癸水门赔罪的诚意还是挺足的。 墨画吃着肉,喝着酒,放开神识,见四下茶客热闹,但并没有可疑的人,这才开口低声问道: “你们在里面,都做什么了?” 郝玄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就是看了看歌舞……” “你们这個歌舞,它正经么?”墨画小声道。 郝玄讷讷地点了点头,“应该……还算正经。” “怎么个正经法?” 郝玄有些不确定,“都穿着衣服,这种算正经么?” 墨画点头,“那确实还挺正经的。” “然后呢?”墨画又问道,“就这?” 司徒剑也点头道:“就只有歌舞,但我估计,前面的歌舞应该只是暖场,那个叫汪辰的,明显想将我们带到另一个地方……” “但他还没来得及安排,便有一个癸水门的师兄过来,神色严峻,跟他说了什么,之后行程就都取消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也有些不解。 为什么取消? 是因为癸水门发现了自己这些人图谋不轨? 还是水阎罗因为之前的事,提高了警惕? 亦或者其他原因? 墨画考虑了片刻,没有眉目,便道:“我们先回去吧。” 这里是癸水城,算是癸水门的地盘,待久了墨画总觉得不太自在。 “好。”郝玄几人点头。 离开茶馆,众人雇了辆马车,自癸水城,向太虚门驶去。 坐在马车上,墨画还在考虑癸水门的事。 马车穿过癸水城的城门,在宽阔的道路上悠然向前。 行至半途,正皱眉沉思的墨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情一愣,猛然揭开帘子一看,瞳孔一缩。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 马车是封闭的,装饰华丽,上面还绣有姹紫嫣红的花卉。 百花谷的马车! 与自己这辆车,一前一后,看样子似乎也是刚从癸水城中驶出来的。 墨画心中一跳,立马喊道: “程默!” 正在赶车的程默回过头来。 墨画便指着那“花团锦簇”的马车道:“跟上那辆车。” 程默有些错愕,但也没犹豫,驾着车就往前面赶。 墨画道:“低调点,别被发现了!” “哦,好。” 大个子程默这才一拉缰绳,压下马车的速度,默默跟在那辆“花车”后面。 百花谷马车,径自向前驶去。 墨画几人乘车,悄悄跟着,途径太虚城,过了太阿城,又绕了几圈,便到了百花城。 花车散发着淡淡芬芳,驶进了百花城。 程默见状,问道:“小师兄,要进城么?” 墨画想了想,道:“车留下,人进去。” 程默点头。 而后众人将马车留在百花城外,下车之后,徒步进了城,好在进了城后,那马车走得不快,所以墨画几人还是追上了。 就这样,一直跟着,直到这辆马车,来到了百花谷山门下。 马车门打开,四五个穿着百花谷道袍,容貌俱佳,各有千秋的女子,一同进入了百花谷。 她们在路上有说有笑,但细微的神态却有些微妙。 有的神色如常,有的神态失落,有的则默默松了口气,还有些人则目光暗淡,面无表情。 墨画皱了皱眉。 “没有花如玉?” 他还以为,花如玉也会在车里。 他又聚精会神地看了眼从车上下来的这几个女修,将她们的容貌默默记下了,而后心中默然感叹。 百花谷的事,恐怕还没完…… 一旁的郝玄,见墨画蹲在草丛里,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百花谷的女修,忍不住提醒道: “小师兄,你可千万别跟我表哥学啊?” 墨画一愣。 郝玄就往百花谷里指了指,“会被揍的,很惨的。” 主要是丢脸。 他表哥郝瑟,从小就脸皮厚倒无所谓。 但墨画,身为他们这些太虚门弟子的小师兄,绝不能丢这个脸。 “没事。”墨画摆了摆手,“不是伱想的那样,而且我也不可能被抓到。” 郝玄想到了墨画的身法和隐匿术,点头道:“也对。” 迄今为止,他还没见小师兄被人逮到过。 见马车上的几个女修,都进了百花谷,消失在了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墨画便道: “先回去吧。” 郝玄几人虽不知墨画在做什么,但已经渐渐习惯了,小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程默还是忍不住好奇: “小师兄,你跟踪那马车做什么?” “我在查案子,与道廷司有关,”墨画也没隐瞒,“但具体的事,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 “查案子?”程默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有功勋么?” 墨画眼眸一转,斟酌道:“道廷司那边没有,但如果你们帮上忙了,我可以给你们发点。” 他现在是功勋大户,画阵法,猎妖,做悬赏,都能赚不少功勋。 还有万妖谷那次,荀老先生以宗门的名义,也赏了他一大笔功勋。 太阿门和冲虚门为了表示感谢,也送了一笔功勋给他。 这么多功勋,他一开始还很兴奋,时不时就拿出太虚令瞄一眼,但兴奋头过了,久而久之,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现在都不太去看功勋数了,反正太多了,根本用不完。 程默也知道墨画是大户,因此也不客气,笑着道: “多谢小师兄,若有需要,你尽管吩咐。” 墨画点头。 当然,癸水门还有水阎罗这件事,水有点深,他也不会让程默他们牵扯太深,让他们打打杂,跑跑腿,查查消息就好。 一个好汉三个帮,做事要学会借力。 自己一个人干,总归会有疏漏的时候。 “这趟似乎也没什么收获,”司徒剑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回宗门么?” 收获也是有的,只不过没那么大。 墨画心中默默道。 而且都是一些“线头”,要想深入查,还要费不少功夫。 墨画琢磨了下,忽而目光一闪,看向郝玄问道: “郝玄,你跟你那个叫汪辰的发小,关系好么?” “以前还行……”郝玄心里有些忐忑,低声道,“小师兄,你不会是要对他下手吧?” 毕竟是发小,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还是有点情谊在的。 万一小师兄真下手,那汪辰他可就倒大霉了。 郝玄心里明白,别看汪辰个头不小,但十个汪辰加起来,也经不住小师兄玩弄的。 墨画问道:“他心性怎么样?” 郝玄斟酌道:“有些油滑,有些胆小,偶尔会有小心思,但禀性倒不算坏。” 墨画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对他下手。” 郝玄面色一苦,“小师兄……” “你不懂,”墨画看着郝玄道,“癸水门情况很复杂,一旦事发,你这个发小,可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现在对他下手,是救他,若是放任不管,才是害了他。” 郝玄闻言,神色一凛。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心中有些凝重,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墨画神情郑重,便知趣地没问。 有多大本事,知道多大的秘密。 郝玄自知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所以有些秘密,还是不打听比较好。 “那么,小师兄,你要怎么下手?”郝玄小声问道。 “你有什么要求?”墨画道。 郝玄咬牙道:“毕竟是发小,最好下手能轻点,给他个体面。” 墨画微怔,“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打个闷棍,拉到一旁问点事就行。” 郝玄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打闷棍,不用见血…… 墨画看着郝玄道:“打闷棍这件事,我让程默来吧,你和他交情不错,我怕你下不去手。” 谁知郝玄却摇头道:“他可是我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打闷棍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别人我不放心。” 郝玄神色很坚持。 墨画一时分不清,郝玄到底是担心汪辰的安危,还是单纯“打闷棍”上瘾,担心自己的差事被人抢了。 “好吧……”墨画点头。 之后几人简单商量好了计划。 到了晚上,郝玄便将汪辰约了出来,说有事跟他聊。 汪辰不疑有他。 因为还是旬休时期,癸水门也没有门禁,他便一个人大摇大摆,离开了宗门,向不远处的癸水城走去。 行至山脚,经过一处僻静而四下无人的小道时,郝玄就施展身法,轻车熟路绕到汪辰身后,激活阵法,一棍子给他敲晕了。 程默和司徒剑冲上去,将汪辰捆结识了,拖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墨画在草丛附近布了小元磁阵用来警戒,还布了隔音阵,以及其他隐蔽的手段,确保万无一失。 之后程默将汪辰拍醒了。 汪辰醒了,脑袋还有点疼,浑浑噩噩的,随后猛然一激灵便要大喊出声。 程默立马捂着他的嘴,声音粗哑警告道: “别出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汪辰瞬间便发觉,自己被几个蒙面的“凶徒”包围,身上缠着锁链,还有束缚的阵法,一点也动弹不得,立马明白了当下的处境,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程默松开了手。 汪辰这才颤声道:“你们……究竟是谁,要做什么?我可是癸水……” “闭嘴,我问,你答!”程默凶巴巴道。 跟墨画混得久了,他现在也学会了,“拷问”的态度一定要强硬,不要让对面说废话。 “好……” 汪辰怯怯道。 但他看着程默,越看越觉得眼熟,再看向程默身边的身影,就更加眼熟了。 汪辰到底不是笨蛋,将前因后果想了下想,立马回过味来,有些难以置信道: “你们……玄哥儿?!” 后面的郝玄无奈道:“我就说吧,蒙面有些多此一举,他肯定能认出来。” “跟他认不认出来没关系,这叫尊重。” “干一行爱一行。” “行业规范要遵守的……” 汪辰听傻了,随后怒道:“玄哥儿,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害我?” 郝玄叹了口气,用墨画教他的“说辞”道: “不是我,是……我这几个大哥,觉得你在戏弄他们。明明说好了,要带他们去看好看的,玩好玩的,结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错,”人高马大的程默捏着汪辰的脖子,粗声粗气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拿爷开涮?几个娘们,在上面扭几下,清汤寡水的,这点东西就想敷衍我们?是不是以为,老子这个世家子弟玩不起?” 这下汪辰心知理亏,也不好责怪郝玄了,连忙求饶道: “这位大哥饶命,不是我不想带大哥去,实在是……是临时有了变故,撤了场子,我也没办法。” 墨画目光微凝,给了程默一个眼色。 程默心领神会,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还在狡辩?还想骗老子?平时没变故,老子一来就有变故了?老子有这么晦气?” “真的!我发誓!不敢骗大哥!”汪辰赌咒道。 “好,”程默手上松了点力道,“你给老子说说,到底是什么变故,扫了老子的雅兴。” “这……”汪辰迟疑。 程默又捏紧他的脖子,“怎么,编不出借口来了?” “不是,不是编,”汪辰被勒得难受,连忙道,“是,是道廷司。” “道廷司?”程默有些错愕。 “是……”汪辰有些喘不过气。 程默手上的劲力便松了点,“你说清楚。” 汪辰喘着大气,咳了几声,这才缓缓开口道: “师兄他们说……说道廷司来查了,场子都撤了,让我们低调些,把客人都遣散了。” 程默忍不住看了眼墨画。 墨画眉头微皱,沉声道:“道廷司怎么会来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癸水门跟道廷司关系匪浅,他们怎么会查你们?” 汪辰苦笑,“我也不知道,但听说,这次不是本地道廷司,是上面来查……” “上面?” 汪辰颤声道,“道廷。” 第八百二十二章 道廷 中央道廷! 墨画目光一凝,问道:“道廷为什么会来查?他们来查什么?怎么查的?” 汪辰一脸苦涩,“这……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墨画想了想,觉得也对。 道廷此时横插一脚,肯定有更深的意图。 汪辰一个寻常的癸水门弟子,也不太可能知道。 “那我再问你,”墨画沉思片刻,又道,“你说的好看的,好玩的,究竟是什么?在什么地方?你带我们过去,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汪辰无奈道: “我……我也只是找了个差事,赚点功勋。” “师兄他们说了,拉八大门,十二流的弟子上船,一个人头,就有两百点功勋。” “去的地方,只是个花船,船上吃喝玩乐都有,也不是什么坏事,去玩一圈,说不定还能结交一些同道……” 墨画冷笑道:“骗别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汪辰不说话了。 但他琢磨片刻后,神色也冷漠了下来,“你们抓我……是不是另有所图?你们并不是真的想上船。” 墨画有些意外。 这個汪辰,倒还真不笨。 墨画便淡淡道:“我敢告诉你,你敢听么?” 汪辰一愣。 墨画声音低沉道:“这件事,伱若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久之后,便会惹火烧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墨画没骗他。 一般像汪辰这种货色,一旦得知了什么机密,没过几天命就没了。 戏剧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汪辰不敢再问了。 他是汪家出身,跟郝玄是发小。 汪家不及郝家势大,他在家族的地位,也远不及郝玄,因此行事向来谨小慎微。 一些禁忌的事,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他虽然不问了,明显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墨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跟你说句实话,原本我们是想对你严刑拷打之后,悄悄宰了,丢到河里喂水妖,神不知鬼不觉的,但被郝玄劝住了……” 旁边的郝玄愣了下。 我劝的,我怎么不知道? 墨画眼也不眨,继续说道: “郝玄说,他跟你是发小,不忍心见你惨死,葬身妖腹,劝我们给你个机会,所以我们只是将你打晕了,问你一些问题,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被沉江了……” “玄哥儿……” 汪辰看向郝玄的神情,就多了一丝感动。 郝玄却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但是……”墨画脸色微沉,“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再这样下去,不仅你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定然还会牵连汪家,也会令你爹娘蒙羞,死也死得不光彩……” 汪辰脸色一白,“可,可是……” 他抬起头,看了眼墨画,苦笑道:“宗门风气如此,我又能如何?” 墨画摇头:“纸里包不住火,癸水门这样搞,迟早会完蛋。你要考虑好了……” 墨画默默看着汪辰,“一旦癸水门完蛋,必然会清算一批弟子,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自己能逃得了么?” “这……” 汪辰抬起头,看了看墨画一眼,分辨着他的声音和身形。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白天前那个,模样好看又面嫩的太虚门弟子,心中既是惊讶,又是困惑。 “可是……你们能帮我?” 墨画倨傲道:“我的真实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跟你说,我的背后,站着老祖;同门弟子之间,说一不二;与一众长老,交情甚笃;在道廷司里,也有关系……” 墨画扯起虎皮做大旗,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郝玄几人,却知道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汪辰也被墨画哄得一愣一愣的。 “你替我做点事,到时候万一癸水门事发,道廷司那边,我可以保下你。”墨画笃定道。 汪辰讷讷道,“真的?” “你不信我,还不信郝玄么?”墨画道。 郝玄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叹道:“我们这是在救你,不然一旦你陷得深了,就回不了头了。” 汪辰有些动摇,“可是,我只是个普通弟子,也做不了什么……” “没事,”墨画道,“只是些小事,不会让你为难。” 汪辰还是有些纠结,“我能……回去考虑下么?” “可以,”墨画道,“但是今天的事,你最好别告诉任何人,否则走漏了消息,谁也救不了你。” 汪辰点了点头。 墨画给程默一个眼神,程默便将汪辰放开了。 汪辰见程默真的放了自己,有些意外,他又默默看了众人一眼,而后有些忐忑地离开了,不知心里想的什么。 看着汪辰远去的背影,司徒剑皱眉道,“小师兄,你说他真的会替我们做事么?” “无所谓。”墨画道。 司徒剑一怔。 墨画道:“他若答应了,癸水门那边会轻松点,他不答应,我也能想其他办法,顶多费点事罢了。” “不过,假如他不答应,那一旦事发,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程默和司徒剑点了点头。 倒是郝玄,神色有些不安。 从心底里,他还是希望自己这个发小,能不误入歧途的。 之后几人便回了太虚门。 弟子居中,墨画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着白天的事。 道廷…… 道廷和道廷司,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含义却是天壤之别。 道廷一统修界,绵延两万余年,底蕴深厚得可怕。 不知积累了多少修道资源,垄断了多少修道传承,道廷的背后,更不知蛰伏着多少深不见底的老怪物。 乾学州界,虽有道廷司。 只是这道廷司,虽受中央道廷监督和管辖,但其内部却已然被各大世家渗透。 道廷之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是不是一种妥协。 还是说,乾学州界各大世家,在道廷里面都有人,能够互相勾结,蒙蔽视听。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道廷开始查癸水门的事了,看着是个小事,但却很可能是个引子。 只是…… 道廷查癸水门,到底想查什么? 为什么会从癸水门下手? 道廷到底又知道多少? 墨画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 毕竟若是道廷司,他多少打过交道,知道点门道,也有些熟人。 但是道廷,庞然大物一般,高高在上,根本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得找个知道内幕的人问问……” 墨画又掏出传书令,想了一会,觉得还是直接问比较好,便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道廷是不是来人了?” 等了好久,顾长怀都没回复。 不知他是在忙没看到,还是压根就不想谈道廷的事。 但这个事,又比较关键。 墨画考虑了下,决定亲自去问。 次日一早,他便离开太虚门,去了趟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到了道廷司,也都没人拦他。 顾长怀常年在道廷司任典司,威望还是挺重的。 寻常执司,人浮于事,见人下菜碟,或许会为难初来乍到的修士,但墨画是熟面孔,与顾长怀交情也不错,自然没人敢难为他。 甚至还有顾家执司,给墨画斟了一杯茶,客气道: “典司事务缠身,小公子稍等。” 墨画有礼貌地道了谢,而后安安静静,坐着喝茶,同时偷偷观察道廷司里来来往往的修士。 大概喝了四五杯茶的功夫,墨画便看到顾长怀出来了,连忙打招呼道: “顾叔叔。” 一看到墨画这张俊脸,顾长怀的头就不自觉地开始痛。 要不是这是在道廷司,要顾及形象,他怕是转头就要走了。 “什么事?”顾长怀漠然道。 “我传书令跟你说了,你没理我,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墨画理直气壮道。 顾长怀叹了口气,刚准备说什么,旁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但清脆的声音: “顾典司,你倒是挺清闲,还有空在这聊天……” 墨画闻言有些诧异,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竟是个身穿典司道袍的女子。 这女子高挑貌美,神情冷冰冰的,下巴微微扬起,透着一股高傲的气质。 顾长怀神情漠然,显然心情很差: “怎么,我和人说两句话,夏典司也要管?别忘了,你是典司,我也是,你管不到我头上。” 女子的神情更冰冷了。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互相对视着,目光一样冰冷,神情一样冷漠,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墨画坐在两人中间,一脸无辜。 片刻后,他往顾长怀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顾叔叔,这位好看的姐姐是谁啊?” 顾长怀眼皮一跳。 这个臭小子,睁眼说瞎话,拍马屁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表面上,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金丹面前,他这句话能瞒得过谁? 对面的女子,显然也听到了墨画的话,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冰冷,但看向墨画的目光,却不由柔和了些。 没有女子不爱别人称赞她的美貌。 更何况,还是一个气质单纯,目光清澈的小少年说的话,和春日的清风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声音,不自由地也温和了一些,“小兄弟,不能喊我‘姐姐’,我比你大不少……” 墨画好奇道:“那我喊什么?” 一旁的顾长怀冷哼一声,“还能喊什么,自然喊‘阿姨’了。” 女子看向顾长怀的目光,冰冷之中已经带着些杀意了,“顾典司,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说完后,她又对墨画道:“我姓夏,你喊我夏典司就行了。” 墨画点头道:“夏典司好。” 夏典司微微颔首,问道:“你到道廷司来,可是有什么事?”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开始编瞎话,“顾红长老让我来喊顾叔叔,让他回一趟顾家,家里有事。” 夏典司有些意外,“什么事?” 墨画看了顾长怀一眼,又看了夏典司一眼,神色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片刻后,他对夏典司招了招手。 夏典司微怔,而后明白了墨画的意思,下意识地附耳过去,便听墨画在她耳边悄悄道: “喊顾叔叔回去相亲……” 同样,墨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同样瞒不过顾长怀。 顾长怀没等墨画说完,脸上便浮现出怒意,忍无可忍,一把将墨画薅了起来,攥着他的衣领,头也不回向道廷司外走去了。 只是背影多少有些仓皇和窘迫。 夏典司看着顾长怀的背影,眸光微动,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 墨画已经长高了不少,但还是远没有顾长怀高。 更何况,顾长怀是金丹,肉身强不少,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墨画,倒也并不费力。 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顾长怀才将墨画放下来,忍不住冷着脸道: “下次再胡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墨画“哦”了一声。 顾长怀见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实在没办法。 这话他也就只能嘴上说说。 真对墨画“不客气”,墨画直接一个“告家长”,到闻人琬或是顾红长老那里告状,顾长怀才真的是头大。 尽管他才姓顾,而墨画姓墨。 但在顾家,尤其是在顾红长老和闻人琬面前,墨画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个。 顾长怀叹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墨画道:“我之前跟你说了。” 顾长怀这才想起传书令的事,便道:“道廷的事不能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是机密,而且道廷可不是一般势力,真犯了道廷的忌讳,别说你,就连我顾家,怕是也要灰飞烟灭。” 墨画神情微凛。 不过他也就是问问,哪里会犯什么忌讳,更别说灰飞烟灭了。 墨画寻思片刻,眼睛一亮,问道: “刚刚那个夏典司,就是道廷来的?” 顾长怀没说话。 墨画看着顾长怀的脸色,点头道:“看来是……” “顾叔叔,你之前说,道廷司新来了一个典司,很棘手,很难缠,说的莫非就是这个夏典司?” 说完后,墨画又对顾长怀察言观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夏典司,夏……这个夏,莫非是道廷那边的大世家?” 顾长怀无奈了,叹道:“是。” 他发现了,墨画这小子,只要好奇起来,肯定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来得省事。 顾长怀道:“夏家是道廷初建时的古老世家,道廷中枢,七阁,乃至钦天监中,历代阁老,监正,等诸多要职,都曾由夏家修士担任过。” “夏家,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巨头。” 墨画神情肃然。 夏家竟然这么厉害。 “那这次道廷让夏家过来,目的是什么?查癸水门?”墨画问道。 顾长怀皱眉,“道廷查癸水门的事,你知道了?” 墨画点头,“我刚知道。”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 道廷也没查几天。 这小子,消息竟这么灵通。 “道廷为什么查癸水门?”墨画问道。 顾长怀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 顾长怀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 “乾学州界,宗门林立,世家势力极大。各家的老祖,或许各有自己的算计,平时也会明争暗斗,但对待道廷的态度是一致的:乾学州界里,可以立道廷司维护道律,但内部的一切事务,道廷不可直接插手。” “除非真的有世家忤逆,密谋叛乱这种触及道廷底线的事发生,不然道廷也的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出现严重的事故,道廷也顶多就是问责一下,然后从各世家身上,刮一层油水,仅此而已。” “但是,最近有些不同了……” 顾长怀皱眉,“道廷似乎并不想再放任乾学州界了。” “又或者,他们觊觎乾学州界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契机,将手伸进来。” “但是,不久之前,刚好有了一个‘契机’。” 墨画目光一凝,“什么契机?” 顾长怀看着墨画,问道:“你是宗门弟子,应该去过炼妖山猎杀过妖兽,万妖谷应该熟悉吧。” 墨画一怔,“万妖谷?!” 顾长怀点了点头,纠结片刻,刚想把这个秘密也告诉墨画,却忽然一愣,“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墨画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你知道多少?”顾长怀问。 “应该……差不多,都知道……”墨画小声道。 整个乾学州界,除去屠先生,还有那位神秘的公子,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懂万妖谷。 那些妖修管事或许也懂,但他们都死了。 顾长怀眼皮直跳。 “万妖谷”的事,还是他从顾家族长口中听来的。 这件事,上面瞒得极严,仅从缝隙中流露出了一些风声,还都是些细枝末节。 但现在,墨画说他都知道,这就意味着…… “你……不会进过万妖谷吧……” 墨画点了点头,“算是吧……” 也不是进去过那么简单。 他在万妖谷里,不知逛了多久。 一大半妖修管事,都被他抹杀了神魂。 万妖谷的家底,那成千上万的妖祟,也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当然,这些肯定不能说。 顾长怀也想不到这些。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默默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这小子,怎么哪里有事都有他…… 邪门了。 “万妖谷的事怎么了?”墨画问道。 顾长怀平复了下心情,叹道:“万妖谷的事,就是这个契机……” “这件事,影响恶劣,后果十分严重。虽然最终是盖了下去,但道廷也因此有了借口,直接派人进驻了道廷司,进行监察……” 顾长怀脸色有些难看,“……也就是那个夏家的夏典司。” 墨画缓缓点头。 世间的事,一饮一啄。 他本以为万妖谷的事情都过去了,却没想到,暗中却牵连出了这一系列的变故。 不仅使道廷的手,伸进了乾学州界。 还把这位“夏典司”也招来了。 墨画又疑惑道:“道廷插手,会对乾学州界有什么影响么?” 顾长怀神情有些凝重:“这就是‘不好说’的地方,有可能他们只是走个过场,监察一段时间就走;也有可能,是在暗中查探什么真相;亦或者,是想借此机会,将权力渗透进乾学州界……”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开始。” “这意味着,中央道廷,也要入局了……” …… 之后一直到墨画从道廷司离开,回到弟子居,顾长怀的这番话,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道廷入局。 也不知是好是坏…… 墨画皱眉。 不过道廷这种庞然大物的图谋,应该跟他关系不大,至少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墨画回过神,又琢磨了一下水阎罗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还是要早点抓到水阎罗。 抓到水阎罗,问清于家水寨灭门的事,尤其是“祭祀”有关的事,借此找到祭坛,才能使自己的神识更进一步。 只是墨画很快就发现了,以他目前掌控的线索,很难找到水阎罗,更别说抓到他了。 主要是他时间有限,还要卡着旬休,很多事根本无法亲自去查。 这样一来,一点点抽丝剥茧,即便能抓到水阎罗,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太慢了。 就算自己能等,但荀老先生那边,关乎宗门兴衰存亡的大事,恐怕也等不得。 墨画默然思索了片刻,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人要有自知之明。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老老实实借力。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件事,能帮得上忙的人,顾叔叔,于沧海,百花谷的浅浅师姐,还有癸水门的那个汪辰,都已经在计划中了……” “但是还不够……” “还缺一个更强的帮手。” “这个帮手就是……” 墨画目光一亮,“道廷!” “道廷的实力深不可测,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在乾学州界内,道廷真想做什么,可以不必顾忌任何势力的掣肘,也无惧任何人的阻挠和报复。” “现在道廷想布局,查癸水门,那自己就搭个顺风车,趁机把水阎罗,勾引到道廷司的网里,然后再浑水摸鱼。” “而且,还能趁机和其中一部分道廷势力打好关系。” “任何势力,不仅包括世家、宗门,当然也包括道廷,内部都是很复杂的。” “内部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纠葛,也有不同的意图,不是绝对的铁板一块。” “和道廷内部一些势力打好关系,将来万一自己真触了什么天大的禁忌,遭到道廷上层的铁血镇杀,也不至于两眼一黑,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可是……” 墨画沉思道,“怎么才能跟道廷搭上线呢?” 墨画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他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花教习那边不用管了,没什么结果,你抽空多和夏典司接触下……” 顾长怀跟墨画接触久了,受墨画传染,偶尔也会用磁墨显化一些奇怪的符号,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此时他就给墨画发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夏典司 顾长怀一脸无语。 这小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跟那个姓夏的女人接触一下? 开什么玩笑…… 女人都是麻烦精,眼不见为净,他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除非脑子出了问题? 顾长怀心中腹诽。 墨画便又搬出了“老借口”,“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案,为了真相!” 顾长怀:“你说点实际的。” 跟墨画待久了,他现在对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已经有了免疫了。 “好吧,”墨画叹道,“我发现,凭我们自己,好像抓不到水阎罗。” “这是在二品州界,水阎罗实力又强,手段又诡异,更麻烦的是,他还精通水性……” 顾长怀皱起了眉头。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也知道,水阎罗比起火佛陀来说,可能还要更棘手些。 水阎罗的硬实力,比不上火佛陀。 正面交手,水阎罗肯定不是火佛陀的对手。 但想抓水阎罗,或是想杀了他,却比对付火佛陀更难。 火佛陀强在磅礴无尽,宛如妖兽般的灵力,强在无可匹敌的火系禁术。 同等境界下,正面交手,火佛陀几乎不惧任何修士。 而水阎罗走的是“奇”道,道法狠辣,身法鬼魅,瞳术诡异。 最麻烦的,是他傍水而生。 若在陆地上,还好一些。 可一旦让水阎罗游入烟水河,有水性加成,便可实力大增。 他借此兴风作浪,来去自如,没人奈何得了他。 想找一个修习水性功法,水性和实力与水阎罗相当的修士,几乎不可能。 顾长怀叹了口气。 修士就是这样的。 修为是一切的根基,但修为又并非一切。 光有一身修为,若阅历不够,谋算不深,不通晓道法,不精通诸多修道门类,没有施展修为的手段,遇事还是会处处受到掣肘,有束手无策的无奈感。 “所以,你想让夏典司帮忙?”顾长怀问道。 墨画点头,“是的。” “可她是道廷的人,不知怀着什么心思。”顾长怀有些顾忌。 墨画便道:“顾叔叔,你之前不是说过么,道廷司修士,自当依循道律,实事求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秉公行事……” “既然如此,只要依道律行事,能联手抓到水阎罗,除去这个祸害,又何必在乎夏典司是什么身份,怀着什么目的呢?” 顾长怀一怔,细细琢磨了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道廷司本来就归属于道廷。 而顾家虽说是世家,但却是仕途出身,本就与其他产业性的家族不同。 顾家的族训,也一直都强调遵循道律,秉公行事。 既然如此,那无论道廷有什么目的,自己只要按照顾家族训行事便好。 顾家忽然有所明悟。 这或许便是,顾家所走的“清流”之道。 遵奉道律,按原则做事。 这样一来,既不与其他世家同流合污,也不算是谄媚道廷。 因为即便是道廷,也未必会遵守道律…… 顾长怀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清流”,必然遭人妒恨,甚至举目皆敌,也并非不可能。 但这就是顾家走的路。 坚持走下去,或许阻碍重重,前路坎坷,但若一旦抛弃了,失了根骨,怕是转眼间就有“灭族”之祸。 他之前偶尔,也会觉得家主行事太迂腐,但此时细细想来,也稍微明白了一些家主的苦心。 顾长怀沉思片刻,道:“好!” 墨画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顾叔叔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准备的说辞,都还没说完。 不过顾叔叔自己想通了也好。 虽然墨画也不知道他到底想通了什么…… “那顾叔叔你抽空,约夏典司见见面吧。”墨画趁热打铁道。 顾长怀没说话,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抵触。 “没事,到时候我也去。”墨画道。 顾长怀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不去的话,估计你俩会一脸冷冰冰地干瞪眼…… 墨画心里默默腹诽道。 “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跟夏典司聊聊。”墨画道。 顾长怀沉默片刻,“行吧……” 墨画去了也好,若是他一个人,还真不太想去见那個姓夏的。 女人太麻烦了。 “只不过,我约她,她未必愿意出来。”顾长怀道。 “没事,顾叔叔你约下试试。”墨画道。 墨画心里琢磨过了,觉得顾叔叔约夏典司,大概率还是能约到的。 从身份上来说,两人都是典司。 顾叔叔在乾学州界,做了两百多年典司了,还是顾家出身,经手的案子,接触的罪修,不知有多少。 夏典司虽然背靠夏家,有道廷做依仗,但毕竟初来乍到,对乾学州界内部的情况没那么熟。 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不介意找顾叔叔问些东西。 另外一方面,就是顾叔叔别的不说,至少模样还是十分英俊的。 男子喜欢貌美的女子。 而这世间的女子,也没有谁不喜欢俊俏的郎君的。 因此,顾叔叔这张脸可不能浪费了,一定要好好利用。 顾长怀不知墨画心中转了这么多小心思,只好道:“行,我试试……” 于是,顾长怀就去试了下。 几日后,顾长怀给墨画传书:“夏典司答应了,明天晚上你有空么?” 明晚? 墨画想了下,明天上完课,晚上还要教瑜儿阵法,不过教阵法不急。 墨画便道:“有空。” “太虚城里,有一个顾氏酒楼,大概酉时伱过去。”顾长怀道。 “顾氏酒楼?是顾家的产业?” “是。” “好。”墨画答应道。 次日,墨画上完课,给瑜儿布置了一些阵法作业,便离开了太虚门,到了太虚城内的顾氏酒楼。 酒楼布置得古色古香。 典雅不失奢华,奢华但又内敛。 墨画一看,就猜这酒楼一定是琬姨在打点。 进了酒楼,有小二迎上来,还没说两句,便有一个惊讶的声音道:“可是墨公子?” 墨画抬头,发现一个笑容可掬,面容微胖的掌柜模样的金丹修士,冲他拱手行礼。 有点眼熟,但墨画又记不起他是谁。 这掌柜便道:“我在顾家任管事,同时也是这酒楼的掌柜。在顾家的家宴上,我见过小公子。” 墨画便客客气气道:“顾掌柜好。” 顾掌柜笑了笑,问道:“小公子,是一个人来吃饭,还是来赴宴?” “顾叔叔请我来的。”墨画道。 顾掌柜微怔,随后微微颔首,心道不愧是小墨公子,就连一向性情孤傲,生人勿近的顾长怀少爷,竟也会请他吃饭。 顾掌柜便笑着道:“长怀少爷的确吩咐过,定好了房间,我这便带您过去。” 墨画拱手道:“有劳了。” 顾掌柜便带着墨画,到了二楼一处环境静谧,陈设优雅的雅间。 墨画神识略一扫过,便发现雅间四周,还布了阵法,防止别人窥听和打扰。 此时雅间还没人,顾长怀和夏典司都还没来,也没上菜,桌子都是空的,只放了一壶茶水。 顾掌柜便道:“小公子,您先坐一会。” “好!” 墨画点头,而后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凉快的,“风水”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掌柜看了墨画一眼,又看了看有些空荡荡的桌面,小声道:“要不,我先给您上点菜?” “等顾叔叔一起吧。”墨画道。 “没事,”顾掌柜道,“算是我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小公子不必客气。” 顾掌柜盛情难却,而且墨画肚子的确饿了,便从善如流道: “那就有劳顾掌柜了。” 顾掌柜笑道:“小公子稍等。” 他退下之后,不一会儿,便有人端菜上来了。 说是“见面礼”,但无一例外,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等一脸冷漠的顾长怀,带着一脸冰冷的夏典司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墨画面前摆着一堆菜,已经大快朵颐地吃着了。 顾长怀忍不住道:“你怎么就先吃上了?” “我肚子饿了,”墨画理直气壮道,“而且,这些都是顾掌柜请我的。” 顾长怀叹气。 这小子,到哪都能混个自来熟。 甚至来顾家的酒楼吃个饭,掌柜的都会给他开小灶。 顾长怀摇了摇头,只能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夏典司也落座了。 她到这里来,是有正事要谈的,自然不会计较一些酒菜。 只不过…… 她看了眼墨画,又看了眼顾长怀,心中疑惑渐生。 她这些时日来,对顾长怀有了一些了解。 这个人生冷,孤僻,刻板,不讲情面,情商很低,人缘也不好,脾气也差,难以沟通,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模样…… 只有一副皮囊,还勉强算能看得入眼。 除此之外,又冷又硬,跟石头一样。 唯一真正能惹他生气,甚至还有些失态的,只有席间这个,正在啃着鸡腿的小少年。 而顾长怀对这个小少年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可以看出来,顾长怀对他的态度也不算友善,有时候还很不耐烦,言语间也没那么客气。 但顾长怀即便生气,也很克制。 即便再不耐烦,也拿这少年没办法。 甚至似乎还有些……忌惮? 夏典司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夏姐姐,这个鸡腿可好吃了,你尝尝……”墨画将一只鸡腿,递给了夏典司。 一只鸡,两只鸡腿。 墨画吃了一个,还有一个留给了夏典司。 顾长怀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夏典司感激墨画的好意,但她同样是典司,性情也有些冷漠,只淡淡道:“谢谢。” “还有,”夏典司纠正道,“叫我‘夏典司’。” “嗯嗯,夏典司。”墨画道。 落座之后,顾掌柜便上菜了。 这些菜,是顾长怀安排的。 他是世家公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安排的菜式精致而华贵。 当然,在墨画眼里,就是有点“腐败”。 不过食物是无罪的,所以墨画也还是吃了。 夏典司只浅浅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问顾长怀:“顾典司,你约我过来,是要说什么事?” 顾长怀没说话,自顾自喝酒。 夏典司神色渐渐不善。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便道: “夏典司,你知道水阎罗么?” 夏典司神情微动,但仅仅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常,“水阎罗怎么了?” 墨画打量着她的神色,料想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 墨画便言简意赅道:“顾叔叔也想抓水阎罗,他想找你联手。” 夏典司略作思索,斟酌道: “虽说水阎罗是个祸害,论罪当诛,但道廷司目前要做的事,重点并不在水阎罗身上。” “你们不是要查癸水门么?水阎罗跟癸水门关系不浅的。”墨画道。 夏典司闻言一怔,而后目光微冷,看向顾长怀,冷笑道: “顾典司,道廷司的事,你也敢随意往外说?” 顾长怀喝了口酒,冷哼一声,“我可没说。” “你不说,这孩子怎么会知道?”夏典司目光锐利。 顾长怀淡淡道:“我不说,他照样知道,这乾学州界里的事,他知道的恐怕比你这个典司还多……” 夏典司先是冷笑,而后见顾长怀不像是在说谎,这才有些错愕,转过头看了眼墨画,忍不住问道: “你……” 墨画道:“我姓墨,叫墨画,是太虚门筑基中期弟子。” “姓墨?”夏典司有些意外,“你不姓顾?” 墨画摇头。 “墨……”夏典司沉吟片刻,疑惑道,“乾学州界附近,似乎也没哪个大世家是姓墨的……” “我不是世家子弟,我是散修。”墨画如实道。 “散修!” 饶是一向冰冷的夏典司,神色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竟然是散修? 她是道州真正的大世家出身,虽然也知道这世间,最多的就是散修。 但她生在道州,长在道州,有来往的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世家或是大宗门的子弟。 散修不是没有。 但能凭借自己的实力,不入赘,不攀附,混入道廷中枢的人,基本都是凤毛麟角。 至少她也只是听过,从未接触过。 不说道州,便是乾学州界这里,能以散修的身份,迈过宗门门槛的也寥寥无几。 夏典司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墨画,发现他模样气质,虽有些天真烂漫,但气度绝非寻常,心中更是诧异。 “你一个散修,是怎么拜入太虚门的?” 她记得太虚门好歹也是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墨画叹道。 真说起来,要从瑜儿的事说起了,所以他也就不说了。 墨画立马说起了正事:“我手里……” 他想了想,又把顾长怀也带上了。 “……我和顾叔叔手里,有水阎罗的线索,但水阎罗筑基巅峰,精通水系功法,混迹在烟水河,神出鬼没,缉捕十分困难。” 夏典司皱眉,“你手里,怎么会有水阎罗的线索?” 墨画神色谦虚,但语气却有些“自负”道: “夏姐姐,不瞒你说,我在乾学州界附近,勉强也算一个‘小地头蛇’,附近的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夏典司怔怔地看着墨画。 她之前在道廷司碰到墨画,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天真活泼的顾家小少爷。 怎么一转眼,就成“地头蛇”了。 夏典司转过头,看了眼顾长怀,见他神情淡淡的,便知道顾长怀对这句话,显然也是认同的,一时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但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便问道: “你对水阎罗,知道多少?” 墨画知道,这是夏典司在考验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墨画沉思了片刻,便道: “水阎罗,筑基巅峰,修水狱门功法,使水刑鞭,精通水影步,双目可凝聚煞气,施展诡异瞳术。” “道廷司对水阎罗的记载不多,但此人杀人如麻,必然很早之前,便犯下过不少杀孽。” “而一年多前,烟水河下游,于家水寨被灭门,也是水阎罗下的手……” …… 墨画将自己知道的,挑了一些说了出来。 夏典司越听越心惊。 这里面很多事,她事先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一些消息,她迄今为止,还未从任何渠道听到过…… 夏典司看着墨画,心神微震,问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一脸笑眯眯,没有答话。 夏典司沉默片刻,也就没有再问。 随后她神情微肃,道:“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与水阎罗,应该无冤无仇吧,为什么要抓捕他?” 墨画目光微闪。 无冤无仇,倒也算不上。 至少水阎罗,应该已经记恨上自己了。 他恐怕还以为自己是“水狱门的余孽”,因此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不是这些。 有些话是不方便说的。 墨画便一脸正色道: “我是太虚门子弟,受宗门教诲,自当恪守本心,一心求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水阎罗恶贯满盈,死不足惜,若不诛杀,必然有更多修士遭其毒手。” “因此,抓捕水阎罗,将他打入道狱,承受应当的责罚,是每个心存正道的修士,应尽的责任!” 墨画说得慷慨激昂。 顾长怀以手扶额。 这小子,又来了…… 倒是夏典司,见墨画一脸正气,心中似乎有所触动。 她想了想,点头道: “好,我们可以联手,一起抓水阎罗!” 墨画大喜,便替夏典司斟了一杯酒,然后举杯道: “一言为定!” 夏典司见他这副模样,也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杯子举起来后,又默默看向了一旁的顾长怀。 顾长怀一脸不耐烦。 墨画拽了拽他的衣袖,“顾叔叔,就差你了。” 顾长怀踌躇片刻,这才缓缓举起酒杯,和墨画,以及夏典司碰了一杯。 三人自此达成约定。 只是吃完饭,离开顾氏酒楼后,顾长怀还是不忘给墨画泼了一盆冷水。 “她是道廷的人,更是夏家的人。” “道廷森严,世家冷漠,每个人的心眼都不少,她答应你,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 墨画点头道:“我知道的,顾叔叔,放心吧。” 顾长怀看了墨画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之后夏典司,为了方便通信,也抽空送给了墨画一枚传书令。 这样一来,墨画手里就有了两枚道廷司典司的传书令了,一枚顾长怀的,一枚夏典司的。 墨画用传书令,将一些线索,告诉了夏典司。 而夏典司背靠道廷和夏家,势力和能力也不小,不过数日,便又抓到了水阎罗的马脚。 她也没避讳,将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墨画。 墨画看着烟水河流图上,被标出来的圈圈点点,目光微闪。 围猎水阎罗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水匪 道廷势力强大,关系错综,情报网十分强大,尽管对真正的隐秘,未必能窥测得那么深,但至少动用“官方”手段,明面上的线索,查得十分详尽。 这也省了墨画很多事。 这些东西,若是让他亲自去找,一个个查,没几个月估计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果然,手段要灵活一点,偶尔也要学会走走捷径。” “道廷的大腿,也不是不能抱……” 墨画点头,而后开始盯着手里的烟水河流图看。 图上标注的,是水阎罗曾经出现过地点,以及可能活动过的烟水流域。 墨画也不知道,夏典司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不过夏典司背靠道廷,能查出这些,似乎也不奇怪,至少也算是在墨画的意料之内。 水阎罗是条大鱼。 接下来,可以布网,抓这条大鱼了。 烟水河流图上,圈圈点点划出的地方很多。 这些在图上看,或许只是一小片,但放在浩浩荡荡的烟水河上,则代表着一大段河域了。 “区域还是太大了,要再收缩一些。” 墨画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对烟水河的认知,判断着水阎罗现身过的渡口的位置,揣摩着水阎罗的心性和习惯,与此同时,也将之前找出的一系列线索都放在一起…… 如此种种,便成了因。 墨画目光深邃,神识流转,从这种种的“因”,推测出“果”。 烟水河流图上,一缕缕因果线若隐若现,勾勒成网。 没有天机法诀,没有前辈指点,墨画只能像这样,依据客观事实,以及自己的直觉和经验,来一点点摸索天机之术的用法。 片刻后,因果线顺着河流绵延,与一些标记重叠在了一起。 墨画将这些地方,全都记了下来,然后转手发给了夏典司。 “夏姐姐……” “叫‘夏典司’。”对面传书道。 “哦,夏典司,”墨画道,“根据我的情报,图上的这些地方很可疑。” 道廷司中,还在秉烛忙于事务的夏典司,微微皱眉,“这些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算出来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当然,这话不能说。 墨画便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别人告诉我的。” 夏典司微微摇头,传书道:“行吧,我抽个时间,亲自去烟水河上看看。” 图上一条线,现实就是一片河。 不亲自看看,也的确很难弄清内情。 “夏典司,最好后天去。”墨画建议道。 “为什么?”夏典司不解。 “因为后天我旬休。”墨画坦然道。 夏典司沉默片刻,眉头微挑,“你也想一起去?” “嗯!”墨画道。 “可是……你一個筑基中期,还是挺危险的。”夏典司有些顾虑。 “没事,”墨画道,“我把顾叔叔也带着,他会保护我的。” 夏典司神色古怪。 这孩子这话说得,好像顾典司是他保镖一样…… 顾长怀,保镖…… 夏典司心里想了想顾长怀那副冰冷的模样,莫名觉得他还挺适合做“保镖”的。 “行吧。”夏典司道。 “谢谢夏典司。”墨画大喜。 于是两日后,到了旬休。 墨画一大早便收拾好,雇了辆马车,去了趟清州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没去顾家,而是在清州城一家茶馆里等着。 这是约定好的地方。 到了茶馆,墨画抬头一看,发现顾长怀和夏典司已经早早到了。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典司,性情也都是雷厉风行,若无道廷司事务耽搁,行事都十分准时。 只是他们虽然早早到了,也坐在了一个桌子上,却各自点了一壶茶,独自喝着,一句话不说。 看上去,像是两个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墨画摇头,叹了口气。 石头不开窍。 铁树也不开花。 真是让人操心。 墨画走上前去,和两人打了招呼,简单喝了口茶,吃了些糕点,便一同起身离开。 确认没人跟踪后,三人雇了一辆隐蔽的马车,离开了清州城,向烟水河下游驶去。 到了下游附近一处河渡,顾长怀又租了一艘小船。 三人便乘着小船,向烟水河深处划去。 烟水河流域宽广,从上到下,还分出不少支流,水形也错综复杂。 河底还潜伏着不少凶残的水妖。 墨画之前只在烟水河畔待过,像现在这样,坐着小船,划到烟水河正中还是第一次。 小船的船沿,压着一汪碧绿的河水,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茫茫粼粼的波浪,水天尽一色,无地也无路。 墨画既觉得新奇,但随着船只在水上摇曳,也有些怪异的不适感。 三人乘船,沿着墨画根据因果衍算,在烟水河流图中勾出的几条河线,顺流向前,同时放开神识,搜查着蛛丝马迹。 日头渐升,日光渐渐明媚,照得河水明晃晃的,如镜子一般,有些晃眼。 三人搜了一会,果然有所发现。 “河间有一些浅摊,上面有足迹。” “有一些水妖的尸体,泡在水里,已经臭了,但身上的伤口很邪异,像是被人用威力很大的邪器,贯穿了胸口……” “附近血腥味比较重……” “有一些灵器残骸,沉在水底。” …… “这附近,应该有一伙罪修出没过,只是……” 顾长怀皱眉。 只是烟水河浩淼,河水汹涌间,掩盖了大多踪迹,追查不出这些人的具体下落。 而附近的流域,又很复杂,旁支交错,放眼看去茫茫一片,一时间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查。 正困惑间,远处驶来了一艘小船。 船上有几个渔修,戴着斗笠,忍着日晒,正在撒网。 墨画眼睛一亮,道:“找他们问问?” 顾长怀和夏典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待渔船靠近,三人乘着船迎了上去。 两只船碰头,顾长怀和夏典司稍稍打了个招呼,便开口问道: “附近可有可疑的修士?” 船上有四个渔修,正在捞着鱼,见了顾长怀二人,神色有些紧张,连连摇头。 夏典司也问了几句,可也没问出什么。 之后这几个渔修拱了拱手,也不再说什么,神情警惕地撑着船走了。 墨画叹气,“顾叔叔,夏典司,你们这样问不出来东西的。他们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说的。” 两人都是道廷司典司,自带威严,还是金丹修士。 墨画跟他们混得熟了,可能不觉得什么。 但对这些普通渔修来说,顾长怀二人可都算得上是“深不可测”的大人物,此时在浩淼无人的烟水河上遇见,这些渔修难免心怀畏惧,自然不敢多言。 顾长怀神情漠然。 反正他就这副模样,不可能改了。 夏典司也微微皱眉。 她出身夏家,也很少和这些底层的散修接触。 墨画叹道:“我来问吧。” 过了片刻,又有一艘渔船过来。 墨画站在船头,打了招呼,待那渔船靠近,他便跳了上去,笑眯眯地喊“诸位大哥好”,而后取出一些灵酒,还有肉干送给他们,说自己这几人乘船去探亲,却迷了路,不知走哪里好,所以想问下水路怎么走。 他目光清澈,长相俊俏,身形又不高大,不显得咄咄逼人,气质柔和,看着亲切,很容易引人好感。 更何况,他还送了灵酒灵肉。 这对渔修来说,可都是好东西。 一时间,船上几个渔修待墨画极为热情。 墨画便和他们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气氛融洽地聊了一会天,待告辞时,这群渔修已经亲切地喊墨画“小兄弟”了,还约墨画去他们家做客。 墨画又送了他们一壶酒,然后和他们挥手告别。 回到自己的船上,墨画便点头道: “全问好了!” 夏典司和顾长怀有些怔忡。 墨画回忆着适才的谈话,指着前面的河流道: “这里河流有分叉,肉眼看不出来,但这些丛生的水草里,还分了四五条水道,很容易隐藏踪迹。” “附近也的确有可疑的修士。” “据这几位大哥说,是一伙杀人如麻的水匪,在这片水域里神出鬼没,见人则杀。” “但这群水匪,只晚上出没,因此附近的渔修都是白日里趁早捕完鱼,太阳一落,就要尽快回去。” “一旦天色晚了,晚上走水路,遭了这群水匪,恐怕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夏典司皱眉,“遇到水匪,他们不报道廷司么?” 墨画无奈道:“报了也没用,这里不是仙城,很多渔修,连修籍都没有,道廷司不太想管,即便想管,这里河情复杂,也很难下手。” 夏典司有些错愕。 道州几乎全是仙城,修士修籍的管控严格,基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转过头,默默看了眼顾长怀,冷声道: “由此可见,乾学州界的道廷司,人浮于事,办事不利。” 顾长怀冷漠道:“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乾学州界道廷司的典司。” 二人各自冷目以对。 墨画点了点头。 不错。 这两人关系有进步,知道拌嘴了。 之后顾长怀和夏典司又互相攻讦了几句,便各自休战了。 他们好歹是典司,不可能分不清轻重。 当务之急,还是找水阎罗。 夏典司看了看面前错综的水路,沉思片刻,目光微凝道: “我回去多调些人手,从这里开始,一条一条水路搜。将这整片水域,都排查一遍。” 顾长怀却道:“先不急,人一多,容易打草惊蛇。” 夏典司目光不善,问顾长怀: “那你说怎么办?” 顾长怀沉默片刻,目光微闪,冲着墨画扬了扬下巴,道: “你问这小子。” 夏典司一怔,神色困惑,“墨画?” 墨画原本还想低调些,但现在看这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低调了。 抓住水阎罗要紧。 “刚刚水妖身上,残留的断刀还有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将一只绛红色的断刀,递给了墨画。 墨画将断刀,放在船头,而后盘腿坐下,聚精会神。 夏典司在一旁默默看着,不知墨画要做什么,正觉得奇怪之时,忽然间便觉得墨画的气质,骤然一变,从清澈阳光,变得深邃诡异。 就像是…… 从一个亲切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不可知的妖孽。 与此同时,一股玄妙的气息,从墨画身上散开。 片刻之后,一切诡异散去,墨画神色如常,指着面前一条水路道:“中间向右,可以找到断刀的主人……” 夏典司神情微震。 “这就……找到路了?” 她神情不解,略作思索,忽而瞳孔一缩,失声道: “天机术?!” 顾长怀闻言一惊,也猛然看向墨画。 墨画却疑惑道,“天机术是什么?” 夏典司看着墨画澄澈的眼神,有些错愕,“你不知道什么是天机术?” 墨画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知道一点。 但他知道的这点东西,是自己连蒙带猜,全凭经验总结出来了。 是野路子,不登大雅之堂。 真正的,系统的,学术性的天机术究竟是什么,他一概不知。 所以说不知道天机术是什么,也不算假话。 夏典司皱眉,“那伱适才用的……是什么?” 墨画眨了眨眼,“是我在离州老家的时候,从一个路过的,衣衫破旧,但心地善良,面容慈祥的老道士身上学来的。” “这是一门占卜问路法,能通过神识感应,进行‘占卜’,问出正确的路径,方便找到丢失在山里的人或物。” 墨画说得煞有介事。 夏典司本身对天机术,也是一窍不通,只是听过一些皮毛,此时略作思量,觉得墨画说的话,倒也合情合理。 所谓的“占卜问路法”,应该是底层修士间流传的,一些民俗类的,末端的天机法门。 偶尔可以窥测一些小因果,但与真正的天机术相比,还是判若云泥的。 至于衣衫破旧,心地善良,面容慈祥的老道士……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修界的确很多喜欢云游的高人或者稀奇古怪的方士。 他们掌握一些离奇的法门,也是正常。 夏典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区区筑基境界就能学会天机术了…… 不过夏典司还是告诫墨画道: “这种法门,以后轻易别在他人面前用,也别胡乱占卜……” “为什么?”墨画问道。 夏典司神情凝重道: “虽说只是微末的小因果法门,但毕竟沾了‘因果’二字,会过度损耗神念,也容易引起自身气运波动,最严重的是,一旦‘占卜’到了某些强大修士身上的因果,容易触怒高人,遭到因果反噬,而你才筑基……” 夏典司看着墨画,神色担忧,“……这剧烈的因果反噬,是你一个孩子,承受不起的。” 竟然还有因果反噬…… 墨画心中微凛,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一路以来,似乎也算过不少因果,但好像都没触怒到什么“高人”,引来因果反噬。 也不知是自己运气好,还是师父暗中布置了手段,在默默保护自己。 不管怎么说,以后要留点心了。 不过水阎罗这事目前应该还好,至少因果上,不会有太多顾忌。 之后三人驱船,沿着墨画“占卜”问出来的水路,静悄悄向前行驶着。 越往前,河情越是复杂,也更不易辨清方向。 此处是下游,泥沙淤积,偶有滩地,长有半人高的杂草。 所以小船走着走着,就要停下。 墨画取出断刀,再“占卜”一下,然后重新确定下方位。 夏典司默默看着墨画,越看越觉得不解。 一切天机因果乃至神念法门,都是要消耗神识的,尤其涉及天机之道和因果算法,对神识的消耗也更多。 但这小少年,一路上“占卜”了这么多次,神识竟然还没用完。 他的神识,到底有多深厚? 夏典司有些心惊。 当然,墨画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一直用。 更何况这种衍算,涉及两种天机算法,难度其实很高。 墨画又算了几次后,神识差不多就见底了。 但面前还是一团团水草,四周朦朦胧胧,不见人影,也没有其他线索。 墨画便耐下性子,开始打坐冥想,回复神识。 大概半个时辰后,墨画睁开眼,神识已经恢复了大半。 但他却不好再算了。 以天机诡算,增幅天机衍算,对识海是有损伤的。 他已经算太多次了,识海都已隐隐有些刺痛了。 神识可以通过冥想恢复,但识海的损伤不行。 更何况,水路不比陆路,尤其是这种复杂的水域,通过天机衍算寻路的难度更高。 墨画叹了口气。 水阎罗这只王八,还真是会找地方藏。 顾长怀见墨画脸色微微发白,轻声问道:“没事吧?” 墨画点头,“还好,只是……” 他看向面前水草、泥沼、浅滩、深浅不一的水道,混杂在一起的水域,无奈道: “今天看来是不行了……” 夏典司抬头看了看天色,也道: “时候不早了,这些水匪如果是昼伏夜出,那我们一旦拖到晚上,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而且晚上漆黑一片,河流凶险,水妖出没,怕是会有些危险……” 他们两个金丹倒没什么所谓。 危险的是墨画。 墨画毕竟只是筑基中期,血气也弱,黑夜遇险,恐怕凶多吉少。 顾长怀便道:“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墨画点头。 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现在却要打道回府。 虽说明日还能再来,但有些事宜早不宜迟,谁知一天过后,又会有什么变故。 墨画心中正盘算时,顾长怀已经掉转了船头,小船慢悠悠往回游去。 游了片刻,墨画突然一怔,似乎发觉了什么异常,连忙闭起双目,将神识外放到极致,感知周围的一切。 不多时,一丝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恩公……” 墨画愣了下,循声低头望去。 这才发现船沿边,一条小小的银色的鱼儿,正在拼命摇着尾巴,追着他的小船。 “……小银鱼?” 第八百二十五章 小河神 “顾叔叔,停下。” 墨画立即喊道。 顾长怀将船停下,目光困惑地转过头,就见墨画趴在船沿,脑袋往水里凑,不知在看些什么。 与此同时,墨画压低声音,悄悄喊道: “小银鱼~” 烟水河一汪碧波,看不见底。 过了一会,水面上一缕银色一闪而过,一条身影单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小鱼儿游了上来。 “恩公,我在……”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 真的是小银鱼! 墨画神色一喜,而后疑惑问道:“你不是在小渔村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银鱼说着什么,但声音很微弱,听不清楚。 墨画又把脑袋往水面凑了凑,这才听得小银鱼声音轻细道: “……多亏了恩公……我有神龛容身,有供品果腹,还有香火养神,如今已经好很多了。” “河神的权柄,也恢复了一些,可以和烟水河融为一体,但权柄还很弱,活动的范围也很小……” “这片河域在小渔村附近。” “我在小渔村里吃香火,感知到了恩公的气息,便游过来看看您……” 小银鱼当着墨画的面,在水里游来游去,不时泛着几个水花,看着的确欢实了许多。 墨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附近的烟水河道,错综复杂,难辨方位,他没想到此处竟然离小渔村不远。 不过想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水阎罗带着这伙邪修,灭了于家水寨。又在小渔村附近,追杀过于长老。 那他驻扎的地方,应该也不会离小渔村太远。 夏典司见墨画趴在船边,头凑在水面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忍不住疑惑道: “墨画,你跟谁说话呢?” 她的神识不曾道化,因此看不到小银鱼的身影。 墨画便转过头,手指竖起来“嘘”了一声,悄悄道: “夏姐姐,小声点,我在跟小河神聊天呢……” 小银鱼的声音很小,稍微吵一点,他就听不到了。 夏典司:“……” 她的思路一时有些脱线,不明白墨画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小河神? 夏典司看了眼水面,水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看了眼墨画,眉头紧皱。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反倒是顾长怀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 顾长怀目光微凝。 他也分不清,墨画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只是随意编了个理由,在糊弄他们。 根据他对墨画的了解,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墨画知道一些寻常修士不知道的事,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顾长怀其实并不意外。 墨画若是撒谎瞎扯淡,那他更不意外。 墨画当然没撒谎。 此时他趴在船边,低声问道:“小银鱼,你认路么?” 水里的小银鱼点了点头,“附近的水域,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伙水匪么?” “水匪是什么?”小银鱼摇了摇尾巴,好奇道,“是水妖么?” “不是,”墨画想了想,道,“是人,而且是坏人,身上带血腥,手上有杀孽。” 墨画这么一说,小银鱼便激动起来,连连点头。 “是有一些人,气息很脏,而且又腥又臭,杀孽缠身……他们聚在一起,我怕脏,不敢过去。” 墨画眼睛一亮,“你带我过去,我帮他们洗刷一下罪孽。” “嗯嗯,”小银鱼连连点头,“我这便带您过去。” 虽然它也不知道,洗刷罪孽到底该怎么洗,但既然恩公吩咐了,那它自然乐意答应。 难得有机会,能报答恩公的恩情。 小银鱼很是雀跃。 它摇着小尾巴,向前游动,细声道:“恩公,快随我来。” 墨画点头,而后指着小银鱼游走的方向,对顾长怀道:“顾叔叔,走这边。” 顾长怀沉默了片刻。 墨画便道:“小河神知道水匪的下落,它会替我们带路。” 小河神…… 顾长怀转过头,看了眼一无所有的水面,默默叹了口气。 “行吧……” 希望这小子不是在开玩笑。 顾长怀习惯性地沿着墨画指的方向,撑船向前驶去。 夏典司看在眼里,也并没有阻止。 只是,她心中的困惑,却越来越深,看向墨画的眼神,也越来越费解。 小银鱼摇晃着小身子,在水里带路。 墨画便循着那一缕淡淡的银光,为顾长怀指路。 顾长怀划着船,夏典司沉默不语,唯有船只破开水面,船底水声潺潺。 小银鱼是河神,尽管只复苏了一小部分权柄,但对自己辖下的水域,依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没人比它更了解烟水河。 自然,也没人比它更适合带路。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进了一段新的水域,顾长怀和夏典司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为之一变。 他们放开神识,扫视了一遍,而后忍不住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讶异。 竟真的找到了…… 而另一边,小银鱼也停下了,回过头来对墨画道: “恩公,到了。” 墨画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大片河滩。 河滩上,是野蛮生长的杂草。 但墨画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河滩,更像是河水下流,淤泥堆积,经年累月而形成的一个小岛。 外围的泥沼,宛如天然的迷宫,将这個小岛隔绝了起来。 若非有小银鱼带路,其他外来的修士,根本不可能见到这个小岛。 墨画又放眼望去,将这小岛打量了一遍。 小岛外围,水草丛生,看着十分荒凉,杳无人烟,但墨画能感知到,岛内有不少修士的气息。 这些气息,带着血腥,透着邪异,显然并非善类。 除此之外,还有阵法的气息。 小岛附近不出意外,也布了不少阵法,既有预警,也有陷阱,同时还有不少水土防御阵法。 “一群水匪,大概率不会建阵法,那这些阵法,应该是……癸水门替他们建的?” 墨画皱眉,而后回过头,问道: “水匪找到了,现在怎么办?” 夏典司沉吟片刻,看了眼顾长怀,缓缓道: “据情报所说,这伙水匪中并无金丹,我们两人联手,试着将他们拿下?” 顾长怀略作思索,摇头道:“拿不下……” “这里是二品州界,是小地方,跟你们道州那些无需顾忌修为的大州界不一样。” “金丹境在二品州界与人交手,必须要严格压制自己的修为,一点都不能疏忽。” “你有压制修为跟别人交手的经验么?” 顾长怀问道。 夏典司一怔,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情愿道:“没有……” “这就是了,”顾长怀道,“压制修为,束手束脚的,一身修为发挥不出几成,不可能拿下这群水匪,甚至若是不慎,还有可能中了他们的陷阱。” “金丹镇压筑基,那是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 “实际动起手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更何况,水阎罗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此人与寻常筑基不同,一身本事,诡谲莫测,在修为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想找到克制他的手段,将他抓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顾长怀说完,又指了指小岛,“还有这小岛,四周临水,一旦这些水匪落败,往水里一钻,伱我修的都不是水性功法,怎么抓他们。” “这是他们的老窝,若筹谋得当,可是能将这伙水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反之,若是鲁莽行事,有了疏漏,无疑便是将这个大好的机会,平白给葬送掉了……” “葬送机会很容易,但葬送之后,再想找这个机会,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顾长怀神色漠然,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不知是不是为了气夏典司,一向不太爱说话的顾长怀,话痨一般说了一堆。 夏典司的脸色,果然蒙上了一层寒霜。 有些道理,她也明白。 但毕竟在这种低品州界办案的经验少,她一时也没注意到,刚好被顾长怀抓到“话柄”,明里暗里奚落了一番。 夏典司的确有些生气,看着顾长怀的目光,很是不善,但很快便平复了下来,而是实事求是道: “那依顾典司,应该怎么做?” 她语气平静,没有其他情绪,单纯是求问。 顾长怀目光微怔,神色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语气倒也不自觉平和了下来: “先打探好敌情,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确认是否有金丹,把这附近的地形,也全都核实一遍,再回去调集人手,妥善计议……” “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贪一时之功。” 夏典司眸光微闪,看了眼顾长怀,微微点头。 墨画在旁边,一会看看顾长怀,一会看看夏典司,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毕,之后就是具体去查探了。 此时已是傍晚,暮色降临,天也在一点点变暗。 三人乘着小船,借丛生的水草掩护,绕着小岛行驶了一圈。 顾长怀和夏典司是金丹,神识强大。 墨画虽然是筑基,但神识也逼近筑基巅峰,距离金丹,也只差一纹。 虽然这一纹,目前还遥不可及。 但那也是跟金丹比。 与这群筑基的水匪比神识,墨画自然是“遥遥领先”。 因此三人小心点,也并不怕被发现。 小岛四周,也布有零星的岗哨,但因为神识差距大,墨画能发现这些岗哨,这些岗哨,却察觉不到墨画他们。 再加上,还有小银鱼带路。 留在水里预警的阵法,有墨画甄别。 所以直到一个多时辰后,三人侦察完毕,也不曾惊动岛上的水匪。 而此时,天已经黑了。 夜色融入了水中,天色水色,都漆黑一片,唯有天上有点点星光闪烁。 原本死寂的小岛上,忽然便传来了动静。 一点点绿火燃起。 而后人声喧闹,有人在吵闹笑骂着,声音由远及近,从小岛内部,向岸边靠近。 之后,是船只下水声。 人声与水声混在一起,嘈杂不堪。 “妈的,终于到晚上了……” “也不知能抢到什么。” “好几天没杀人了,刀都生锈了。” “我也一个月没碰女人了,我也锈了……” “去你妈的,没个正形……” …… 一群人吵吵嚷嚷着,登船下水,点着森绿色的鬼火,宛如夜间的夜叉,在烟水河上巡猎。 顾长怀默默数着人头。 待这伙水匪,乘着船只走远了,四周重又安静了下来。 顾长怀道:“外出的,大概二百余人。按水匪的习惯,一般出一半,留一半,岛里留守的水匪,估计也还有二百左右。” “加起来,应该是四百左右。” “目前来看没有金丹,当然,也有可能是金丹没在岛上。” 而墨画这边,也将小岛的阵法地形图大概画好了。 “现在要先回去么?” 顾长怀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急,等天亮,这群水匪在烟水河上游荡,现在出去,容易跟他们碰上。” “到时候,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杀了会打草惊蛇。 若是不杀,以这伙水匪的性子,又不可能善罢甘休。 于是三人便在小船里等着。 顾长怀和夏典司轮流警戒。 墨画则取出小毯子,给自己裹得好好的,卧在船舱里睡觉,神识则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阵法。 阵法之道,讲究水滴石穿,因此要勤勉不懈。 任何事,都不能打断自己练习阵法的生活习惯,除非实在迫不得已。 至于安全问题。 在二品州界,有两个金丹境的典司给自己做保镖,墨画放心得很。 顾长怀和夏典司看着烟水河,神情戒备,转头就看到了蜷在床舱里,像只猫咪一样睡得安安静静的墨画,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心是真的大。 这个情况下,他是怎么睡得着的? 两人都默默盯着墨画看,看了片刻,又一同抬起头,恰好四目相对,彼此都怔忡了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又都默默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墨画练了一晚上阵法。 天快亮的时候,墨画睁开眼,一板一眼地叠好小毯子,收进储物袋里,然后取出一壶果酒,两条肉干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发现两道目光在看自己。 墨画又抓了一把肉干,递了过去,“顾叔叔,夏姐姐,你们要吃么?” “你吃吧……” 两人神情复杂。 “哦。” 墨画也不勉强。 等他按时吃完早饭之后,天边已经泛起鱼白,远处传来动静,外出的水匪们又回来了。 他们的脸上难掩兴奋,身上带着血,不知是人血,还是水妖的血。 数十艘船,满载而归。 有的装着水妖的尸体,血淋淋的。 有的船,吃水很深,上面装满了镶金的储物箱,似乎是从商船那里打劫来的。 另外几只船,船上装着新鲜的尸体,有男有女,像死鱼一样摞在一起,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夏典司脸色微白,目光冰冷,眸中有杀机涌动。 顾长怀默默看了她一眼,只轻声道:“别冲动。” 夏典司没有答话,但手指却攥得发白。 就这样,墨画三人借着水草掩护,默默看着这群水匪,又回到了小岛上。 他们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天又亮了,他妈的,还没尽兴。” “我都没怎么动手……” “该死的道廷司的走狗,哪天死绝了就好了,我们也不必这样东躲西藏。” “或者没太阳也行,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是晚上,就不必顾虑什么了……” “该死的太阳,又出来了……” 墨画同样目光冰冷地,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水匪,心里默默道: “放心吧,再过不久,你们就见不到早上的太阳了……” …… 水匪进岛后,墨画三人又等了会,发现周围没动静了,这才悄悄划船离开。 小银鱼带路,将墨画他们一直引到岸边。 踏上岸边,踩到土地,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墨画的心里,也莫名踏实了许多。 他转过头,来到岸边,对河边的小银鱼摆手道: “这次谢谢你了,早些回去吧,下次我去见你,给你带好吃的。” 小银鱼开心地转了两圈,道了一声“恩公再见”,便化作一道银光,游到了烟水河深处,与一片碧波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影。 顾长怀顺着墨画的目光看去,仍旧是什么都没看到,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你是在跟河神说话?怎么像跟‘宠物’说话一样?” 墨画道:“我跟河神关系好。还有,顾叔叔,你这话对河神太不尊敬了,小心下次乘船,河神把你的船掀了。” 顾长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之后众人回到清州城,在顾家茶馆的雅间里商议了起来。 夏典司自从回来,脸色就不太好,此时目光也带着寒意,沉声道: “这群匪修,一个都不能放过!” “还有那个水阎罗,也是罪该万死!” “我这便去调人,三日之内,将这群恶徒一网打尽!” 顾长怀这次,倒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提醒她: “你夏家虽是大世家,但这里毕竟是乾学州界,三日之内,未必来得及。” “而且匆忙调人,有些人手可未必可靠……” 顾长怀目光微凝。 夏典司却道:“没问题,人手的事交给我。” 顾长怀见她神色从容,显然心中有数,便不再说什么。 “还有,就是阵法的问题……” 顾长怀接着道:“需要不露声色,在暗中破掉岛上的阵法……” “除此之外,最好是能在小岛四周布下阵法,将这群水匪困住。以免到时候混战一起,水匪左右奔逃,我们兼顾不暇,肯定就会有漏网之鱼。” “其他水匪逃掉,问题不算太大,但水阎罗若是逃了,那就功亏一篑了。” 夏典司沉吟片刻,皱眉道: “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之前也看过了,这小岛的地形,看着荒凉粗陋,但其实暗含八卦的格局,内里的阵法,分了八门。” “这个八门,与其说是为了守,不如说是为了逃。这群水匪住在岛上,只要不被堵死,总会有一条生门,供他们逃生。” “你想怎么破阵?怎么封堵?”夏典司看向顾长怀。 顾长怀不说话了。 他哪里知道怎么破阵,怎么封堵? 他的修道知识体系,几乎是跟阵法“绝缘”的。 当然,也不算“绝缘”,大多数修士常用的阵法,他还是能认出来的,一些阵法的基础常识,他也知道。 放在以前,他也会觉得自己“略懂”阵法。 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顾长怀默默看了眼墨画。 墨画接受了顾长怀的“求救”,点了点头道: “夏姐姐,放心吧,阵法的事就交给我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八卦八门 “交给你?”夏典司神色讶异地看着墨画,忍不住道,“你还是阵师?” “不像么?”墨画道。 夏典司打量了下墨画,微微摇头。 墨画这年纪实在太小了。 真正学有所成的阵师,即便不是满头白发,也大多都已人到中年。 一些阵道天才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就能有不俗的阵法造诣,但经验上又是硬伤。 阅历不够,大多只能纸上谈兵。 道廷司办案,涉及到的阵法上的难题,都是实际的问题。 若要着手去解决,往往经验比天赋更为重要。 这次遇到的阵法又比较复杂,与小岛融为一体,涉及众多修士的攻防,就更需要丰富的阵法经验和阅历。 至于墨画…… 夏典司盯着墨画看了看,皱了皱眉。 他要不是亲口说他是阵师,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更何况,筑基中期,即便有一些阵法天赋,但撑死了也就会画些二品初阶,十二三纹的阵法。 这种阵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且还不止如此…… 夏典司叹了口气,“布阵法,抓水匪,不是简单会画阵法就行了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还要定制一批阵媒,与阵法相匹配……” 墨画眼睛一亮,“这个我也有门路!” “你……”夏典司皱眉,“不是散修么?” “是,”墨画点头,“但我人缘还行,认识的人,稍微多了一点点,其中恰好就有一位三品炼器师。” 夏典司沉默了,转头看了眼顾长怀,发现顾长怀正在淡定喝茶,看这态度,似乎是默认了墨画说的话,当即神色讶异。 顾长怀此人,脾气不好,性情孤傲,尤其是言语刻薄。 可现在,墨画说的话,他竟没有丝毫反对和异议。 这便说明,他对墨画,至少是阵法上的能力,是绝对信任的…… 夏典司很费解。 一个筑基中期小修士,到底有什么样的阵法能力,才能让顾长怀这个世家出身,在五品道廷司任典司的金丹修士,都如此信服? 夏典司很想答应墨画,看看墨画是不是真的有这般阵法实力。 但这件事,又至关重要。 万一弄砸了,她回去可没办法向叔父交代。 墨画见她神色踌躇,也很理解,想了想便道: “夏姐姐,要不我抽点时间,先画好阵图,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我再去定制阵煤,着手安排布置阵法。” “这……”夏典司沉吟片刻,点头道,“也行,只是未必有那么多时间。” “一天时间,明天我就发给你!” 墨画信誓旦旦道。 “一天?” 夏典司神情错愕,有些不太相信道,“来不及吧……” “一天就够了!”墨画尽力争取道。 抓水阎罗这种事,对他而言也是事关重大,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夏典司这才缓缓点头,“行吧,等你画完阵图,我再看看。” 她留了些余地,不算真正答应。 墨画也不介意,但他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一个问题……定制灵器,可能需要花不少的灵石。” 夏典司道:“道廷司会报销。” 墨画神色一喜,笑道:“好!” 他又给顾师傅那边,拉了一大笔单子。 之后墨画不再浪费时间,打了個招呼,便回太虚门,着手设计围猎水匪的阵图去了。 夏典司凝视着墨画离去的背景,转过头看了眼顾长怀,问道: “你真的放心,把阵法的事交给墨画?” 顾长怀眉眼微挑。 不然呢? 我又不会画,不交给他交给谁。 不过这种长墨画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伱夏家在乾学州界,有信得过的阵师么?”顾长怀问。 夏典司点头,“有,是我夏家自己养的阵师。” “三品?” “三品阵师,不太好请,而且这种事,二品就足够了。”夏典司道。 “这就是了,”顾长怀淡淡道,“若只是二品阵师,你不如直接找墨画。他若是解决不了,其他人大概率也不行。” 夏典司愣了下。 顾长怀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夏典司默默注视着顾长怀离开,神情微动。 她之前只以为,墨画是顾长怀的子侄,所以顾长怀尽管脾气不好,但还是尽量忍让。 可此时看来,情况一点也不一样。 顾长怀对墨画这孩子,很可能极为看重,甚至是在平等相待…… 话虽如此,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剿灭水匪的关键,寄托在墨画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小修士身上。 回去之后,夏典司也联系了几个夏家的二品阵师。 她没具体说清楚,到底是做什么事,只是将小岛附近的阵法图给他们看了看。 可还没等这些夏家的阵师,想出什么头绪来,墨画已经托顾长怀,将规划好的阵图递给了夏典司。 夏典司只看了一眼,便瞳孔一缩。 趁着墨画上完课有空,她便特意约着墨画,在太虚城内见了一面。 墨画向她解释了一些阵法思路: “我回去花了点时间研究了一下,顺便查了些阵法典籍,也向宗门教习请教确认过了……” “小岛上的阵法,是一类特殊的八卦八门阵。” “这道阵法,遵循后天八卦方位,上为离,下为坎,左为震,右为兑,巽坤为肩,艮乾为足,每一卦对应一个方位,每个方位设对应的八卦阵,同时也设一个门关。” “以此阵法,构建壁垒,则兼具防、困、逃三个功用。” “敌人若攻不进去,这套阵法,就是用来防御的。” “敌人若破了阵法,攻了进去,则阵法催动,方位混淆,八卦流转,便会借阵法的格局,将敌人困住。” “即便最终困不住敌人,也能逃生。” “这套阵法留了八个门。八门流转,生门不停变换,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是有了八道生门,足够他们在混乱之中,逃出升天了。” “因此,想破此阵法,有三个要点:一是想办法攻进去,二是不能被困住,三是堵住生门,不能让人逃掉……” 墨画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夏典司有些失神地看着墨画。 她也懂一些阵法,比起顾长怀,其实是要强上不少的。 一些常见的二品中阶阵法,她大多都能画。 二品高阶,她也会画几副,只是会的不多,而且笔法会生疏一些。 可此时听墨画这一番话,她竟觉得,自己的二品阵法,仿佛都白学了…… 这种阵法理解,必须得将二品阵法,练得足够熟练,尤其是对八卦阵法的理论,要研究得足够透彻才行。 不然别说去推演生门流转了,就是认清其中有哪些八卦阵法,都要费不少功夫。 夏典司这才相信,墨画没有说谎。 但与此同时,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乾学州界宗门弟子的阵法水平,什么时候高到这个地步了? 这种水准,即便放在道州,那也可以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阵道天才了。 即便是传承悠久,底蕴深厚的夏家,在这个年龄,能将阵法研究到这种地步的子弟,也是屈指可数。 夏典司怔忡片刻,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来,又郑重地看了一眼墨画,点头道: “好,阵法的事,就交给你了,但是定制灵器的事,只有三天时间,你这边来得及么?” 墨画道:“时间有点紧,不过应该来得及。” 夏典司颔首道:“我去调集人手,如果你这边没问题,三日后,我们便动手。” “嗯!”墨画点头道。 …… 之后,墨画又和夏典司,商量了一些阵法上的细节,便回了宗门。 回到宗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跟荀老先生请了个假。 荀老先生似是知道了什么,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墨画道:“注意安全,不要冒险。” “好的,老先生。” 墨画答应道。 他这次是跟在道廷后面混,也用不着他来冒险。 请了假后,墨画去了趟孤山城,找到了顾师傅。 “有个大单子,需要炼制一些铁索,水网,陷阱之类的灵器,两日之内,越多越好。” 墨画之前已经跟顾师傅通过气了,此时顾师傅也不意外,只是问道:“很急么?” “很急。” “好。” 顾师傅点头,转头便吩咐了下去,“炼器行所有人,把手里的活都停了,按小公子的吩咐,昼夜不停,将这批灵器和阵煤赶制出来。” “这两天,火不要熄,炉子前也不要停人。” 一众身材高大的炼器弟子,纷纷应声道: “是!” 墨画对他们炼器行有恩。 若是没墨画给他们带来的炼器门路,他们现在还和以前一样,活也接不上,饭都吃不饱。 此时他们天天有活干,手里宽裕了不少,没事还能吃点酒肉,都是多亏了墨画。 因此,听到墨画请他们帮忙,所有人都卯足了劲。 更何况,这本身也是一大单生意,若是做完了,也能赚不少灵石。 炼器行里,一时热火朝天。 所有人赶着工期,尽心尽力,两日后,便炼制出了共计一百五十多套阵煤和灵器。 墨画又连夜在上面画了阵法。 因为这些阵煤和灵器,有大有小,所刻的阵法,形制不同,品阶也有高有低,因此实际算起来,也不用真画一百多副。 但尽管如此,没有一百,八九十还是有的。 墨画整整画了一天一夜,画得头昏脑胀,神识几度濒临枯竭,识海都隐隐作痛了。 好在最后还是赶出来了。 阵法炼好后,墨画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这才告知了夏典司。 夏典司到了炼器行也核查了一遍,发现阵煤精良,阵法精准,一笔一画,跟模子刻上去的一样,不可增减分毫,也心生感慨。 但她也有些不明白: “炼器用一个模子,炼出来的灵器一模一样很正常,但这些阵法,怎么一笔一画,也都一模一样的?” 因为是同一个人画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道:“可能是因为,画这些阵法的阵师,都是同一个师父吧……” “原来是这样……” 夏典司点了点头。 她根本没想到,这些阵法是墨画短时间内,一个人画出来的。 阵法和灵器都准备好了,夏典司的人手,也调齐了。 万事俱备,三日后,趁着夜色,一行人便启程前往烟水河了。 墨画也理所当然地跟着。 夏典司不太想带着墨画,“这次是和水匪混战,比较危险,你还是别跟着吧。” “我不跟着,谁给你们指路呢?”墨画问道。 “这……”夏典司踌躇片刻,这才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个小河神?它能为我们指路么?” “你不是看不到么?”墨画道,“看不到,它怎么给你们带路。” 夏典司没话说了。 虽然她大概记得当时的路,但如今大战将临,不能有一点疏忽,仅凭她的记忆,到底是不太靠谱。 “行吧,你跟着,不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夏典司妥协道。 “好!夏姐姐,你放心吧。”墨画道。 他自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除非万一,不然不可能有问题。 顾长怀在一旁,也没劝什么。 他跟墨画也算是“老交情”了,知道墨画的禀性,但凡这小子想做的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劝了也没用。 至于墨画的安危…… 顾长怀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火佛陀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切妥当之后,众人便赶着夜路,到了烟水河畔一处荒凉的渡口边。 不一会儿,陆续有一队队修士过来。 他们穿着黑衣,蒙着脸,气息深厚,脚步沉稳,分批次到了渡口后,向夏典司行礼。 这是夏家的修士。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没有一齐行动,而是先各自散开,等夜幕降临,再分批次,聚集到渡口。 过了片刻,附近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 估摸着有三百多。 其中二百多,是夏家的人。 另外不足一百,是顾家的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水属性灵根,精通水性功法和道法,精通一定水性。 找人不难,但是要专挑水灵根,且有一定水性的修士,那就很难了。 顾家之中,符合标准的筑基修士,大概也就这八十来人。 其他要么不符合条件,要么就是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没办法过来。 夏家就强很多了。 尽管这是在乾学州界,但夏家发动人脉,还是调集了两百多人,而且各个修为不俗,经验也丰富。 “三百多,应该也够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 可是夏典司不动声色,似乎仍在等着什么。 墨画便奇怪道:“夏姐姐,还有人来?” 夏典司本来是不让墨画喊她“姐姐”的,但被墨画喊得多了,她也就听顺耳了,一时间也不在乎这些称呼了。 她点了点头,“还有人来。” 墨画皱眉,有些不解。 还会有谁过来? 但夏典司不说,他也只能默默等着,过了片刻,黑夜之中人影晃动,又来了一伙修士。 这伙修士屏气夜行,直奔渡口而来。 夏典司神色如常,显然早有预料。 待走到渡口前,为首的一人,便摘了面罩,露出了面容,向夏典司行了一礼,“见过夏典司。” 这人很年轻,筑基巅峰修为。 墨画瞥了一眼他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 这人竟然是…… 肖天全?! 肖家那个在道廷司混功劳的嫡系天骄,哮天犬! 墨画的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怎么会是肖天全?他背叛了肖家?不对……” 墨画又打量了一下肖天全身后的人,发现这些人,眉眼的气质,还有一举一动,都带有明显的道廷司的风格。 这些人,都是肖家的执司。 墨画眼皮微跳,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顾长怀。 顾长怀皱着眉头,目光凝重,显然也没想到,这些帮手竟然会是肖家的人。 夏典司却微微颔首,问道:“人到齐了?” 肖天全恭敬道:“回典司的话,肖家一百一十二人,已尽数到齐,恭候典司吩咐。” “好。”夏典司点头,“计划你们都知道了,待会大家乘船,随我前往烟水河深处,围剿水匪,除掉这群祸患。” 肖天全拱手道:“遵命!” 之后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了眼顾长怀,但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去给肖家的修士传达命令了。 顾长怀沉着脸,同样一言不发。 之后众人动身,夏家的修士将一艘艘灵舟,放入水中,总计有三十多艘。 而后大家按部就班地有序地上船。 夏典司乘的船在最前面,顾长怀也与她一起。 墨画要带路,所以也在这艘船上。 倒是肖天全,显然也想登船,和夏典司一起。 夏典司犹豫了一下,便道: “劳烦肖执司,率肖家的人殿后。” 肖天全识趣地点了点头,拱手道了一声“是”,便去了后面的船。 众人尽数登船,三十余艘灵舟,便趁着夜色,静悄悄地出发了。 墨画在前面指路。 其他所有修士,都跟在后面。 夜色静谧,水面也平静,仅有潺潺的水流声,随着船只向前。 一路静默无声,行至半途,顾长怀终于忍不住问夏典司: “怎么会是肖家?” 他声音不大,透着疑惑,还带着一丝质询。 墨画立马竖起了耳朵。 “肖家怎么了?” 夏典司语气平淡,不以为然。 顾长怀皱眉,“你当真不知道?” 癸水门和肖家,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彼此捆得很紧。 夏典司沉默了片刻,显然有些话不能说。 但看着顾长怀清朗且带着质疑的眼眸,她思索了一会,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 “肖家已经投靠我夏家了……”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肖家暗中向我叔父,举报了癸水门的诸多不端行迹,道廷才会查到癸水门的头上的。” 顾长怀目光一颤。 前面偷听的墨画,也微微吸了口凉气。 好家伙,肖家这个内奸,竟然“跳反”了。 之前还跟癸水门“卿卿我我”,反手就一刀捅了过去……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夜杀 顾长怀微愠,神色冷漠道: “你就不怕肖家这些人,明面上投靠夏家,背地里仍与癸水门暗通曲款,坏了这次计划?” 夏典司摇头,淡然道:“此事不由我做主,叔父心中有数。” “叔父?”顾长怀目光一凝,“你说的是……夏监察?” “是,”夏典司点头,“此次夏家到乾学州界来,一应事务,皆由叔父全盘负责。” 顾长怀闭口不语。 涉及道廷监察,他一个典司,也只能沉默。 顾长怀转过头,不再看夏典司,而是将目光投向暗沉沉的河水,眉头微蹙,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夏典司也不再看顾长怀。 她神色平静,目视前方,目光坚定。 两人仿佛闹了脾气,谁也不看谁。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寻思。 夏监察……这人又是谁? 监察…… 看样子地位应该比典司要高,能压得住顾叔叔,那修为至少是羽化,而且看样子,权柄也很大。 “这位夏监察,得到了肖家的告密,所以借着万妖谷事发,以乾学州界学风不昌为借口,将手伸进了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第一步,是查癸水门。 可是,查癸水门,是为了什么? 为了效忠道廷,维护道律? 墨画摇头。 而且,查完癸水门之后呢? 夏家,又或者说这位“夏监察”,还会做什么? 墨画皱了皱眉,只觉得局势越来越乱了。 谁都想伸一手,乾学州界快成一锅粥了。 “以后慢慢想吧……” 当务之急,还是抓水阎罗。 原本墨画还是挺有信心的,但此时肖家混了进来,他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还有,夏监察就真的这么相信肖家?剿水匪,抓水阎罗,这么重要的事,都让肖家插一手? 墨画有些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恰在此时,他又想起了荀老先生之前教诲过自己的话: “遇事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否则难免会目光短浅,认知狭隘,会钻牛角尖而不自知。” “要学会站在高处,从上往下看。” “设身处地,把自己当成‘老祖’,想想他们是怎么看问题的……” “把自己当老祖……” 夏监察即便不是老祖,也是身居高位,他看问题,自然是从上往下看的。 墨画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水阎罗对自己重要。 但对夏监察这等层次的修士来说,估计也不怎么被他放在眼里。 水阎罗,只是他的一个棋子。 甚至肖家和癸水门,都是他的棋子。 这次他驱虎吞狼,让肖家吃了水阎罗这个棋子,既是借此抓癸水门的把柄,也是想…… 考验肖家? 若是肖家老老实实,杀了水匪,抓了水阎罗,那就说明肖家的投诚,是有诚意的。 若肖家在背后捣鬼,那就说明,肖家存有二心。 等肖家真存了二心,阳奉阴违,那这位夏监察收拾完癸水门,可能反手就把肖家也给办了…… 驱虎吞狼,然后把虎和狼都杀了。 墨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这些人,心眼好多,心也好脏……” …… 夜色之中,河水昏沉,船队还在前进。 墨画坐在船头,指着方向。 而船头有一条银色的光线,在水中自在地游着,正是那只小银鱼。 它在开心地为墨画带路。 只是别人看不到它。 过了宽旷的河域,到了那处天然的沼泽“迷宫”,水道渐窄,淤泥堆积,船只行进困难。 夏典司便下令,让所有船只,收尾相接,如一字长蛇,在“迷宫”中前行,这样不会迷路,也不会陷入泥潭。 不知多久,众人便来到了岛前。 墨画抬眼望去,月凉风高,夜色沉沉,小岛还如那天一般,静悄悄地蛰伏在烟水河中,像是一只蛰伏的凶兽。 夏典司手一挥,“隐蔽。” 所有灵舟一颤,响起轻微的嗡鸣声,一层光幕升起,淡淡覆盖在船身上,将船只隐匿了起来。 墨画见状一惊。 隐匿灵舟! 这三十多艘船,竟都是具有隐匿效果的灵舟! 隐匿灵器素来造价不菲,更别说是这种体积的灵舟了。 夏家果然财大气粗。 墨画心中默默感叹。 所有船只隐匿之后,藏在了小岛外围的水草里。 夏典司将一些领头的执司,召集了起来,这才告知他们更详尽的围剿计划: “这是小岛的阵图,是……” 夏典司看了眼墨画,默然道,“……是一位高明的阵师,亲自勘察,并设计出来的……” “阵图之上,画有岛内的阵法格局,标有八卦八门的位置……” “大约亥时时分,我们动手。此时水匪会外出劫掠,寨门大开,我们趁他们出门之际,半途截击,先杀一批,然后破开大门,冲杀进去。” “冲进去之后,才是关键。” “水匪出寨的门,为坎门,若计划顺利,那我们冲杀进坎门的时间,为子时。” “子时之后,我们冲杀进岛,水匪必然会催动阵法,那此后大概每半个时辰,阵内的八门会流转一次。” “这里,是八门流转的情况,你们带队的人,全部记好。” “其他的门不用管,只需堵住杜门、景门二平门,以及开门、休门、生门三吉门,尤其是生门,以防水匪逃遁。” “当然,靠人力封堵,肯定不行。” “小岛外围,除了最初的坎门,其他七门的入口处,要布下陷阱阵法,用以拘捕,围困,乃至封杀这些水匪。” “这些阵法,也都事先准备好了。” “待会我和顾典司,负责拔除岛上四周的暗哨,其他人在开战之前,务必将这些阵法布好……” …… 夏典司吩咐完毕,一众执司神情凛然,纷纷拱手沉声道: “是!” 但同时他们心中也有些感叹。 尤其是肖天全,他开口赞叹道: “夏家不愧是大世家,底蕴深厚,短时间内,便能请出如此高明的阵师,窥破了这岛上的阵法。” “不知……”肖天全好奇问道,“这位先生,姓甚名谁,是何来历?属下可否有幸一见?” 肖天全旁边的墨画,不由眨了眨眼。 “这位‘先生’,现在就站在你旁边……”夏典司心中默默道。 不过她不可能把墨画的身份说出来,只道:“此事机密,不便透露。” 肖天全也道:“是属下唐突了。” “好了,”夏典司雷厉风行,不再拖沓,下令道: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不要给水匪逃生的机会,以雷霆手段,将他们全部围剿!” 一众执司拱手低头,肃然道: “遵命!” 此后黑夜之中,一艘艘隐匿的灵舟,有条不紊地散开,在烟水河上,织出一张大网,将水匪栖身的小岛,一步步包裹。 第一步,是先拔暗哨。 这种事,需要悄无声息,不能有一丝失误,所以交由顾长怀和夏典司两個金丹修士来做。 夜色渐浓,小岛附近一个盯梢的水匪,正在打着哈欠,有些困倦。 小岛荒凉,也从没外人来过,时日久了,这些水匪多少有些懈怠,警惕性也远没有之前高。 他正打哈欠时,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水匪瞳孔一惊,正要呼喊,胸前便透出一截剑尖,风系灵力顺着剑尖捅出的伤口,向经脉蔓延,将他的内脏,切割得血肉模糊。 水匪挣扎了几下,片刻后,目光暗淡,气息泯灭,就此命绝。 顾长怀杀了一人,转头看去,就见夏典司已然持着一把短剑,割了另一个水匪的喉咙。 短剑之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在割开水匪喉咙的瞬间,这层寒霜便封住了水匪的口鼻,让其无法出声,甚至这水匪的血液,也在一点点,被冰霜冻住。 不过刹那功夫,水匪便脸色发紫,全身冰结,当场毙命。 顾长怀眉毛一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夏典司动手。 冰封,暗杀,一剑毙命。 倒挺符合这女子一贯冰冷的性子。 远处偷窥的墨画,也有些诧异。 “冰灵根……”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冰灵根的修士。 修界常见的灵根属性,分五行和三异。 五行便是金木水火土,三异则是“风冰雷”。 其中风灵根不太常见,但偶尔也能见到,譬如顾长怀就是。 冰灵根就很稀有了,墨画迄今为止,也只见到夏典司一个人。 至于天生雷灵根,可修威力强大的雷霆道法,这种就更为罕见了。 拔除暗哨后,墨画带人靠近,然后开始在临水的岛边,布下陷阱阵法,用来困敌。 水里他放了渔网。 这种渔网是特制的,网上有阵法,有倒刺,还淬了毒。 布完之后,众人开始换地方。 还是老规矩,顾长怀和夏典司两个金丹,负责暗杀岗哨,确定安全后,墨画带人将画好的阵法,以及一些陷阱灵器布好。 只是水岛的范围比墨画之前预判的要大了些,时间又紧,仓促炼成的阵煤还是不太够用。 如此一直布完了六个门,一百多件阵煤和灵器,都已然用完了。 可还剩下两道门。 一道坎门,是水匪离岛,和道廷司杀进岛内用的,可以不用管。 但另一道离门,刚好与坎门相对,却不能置之不管。 “我安排人,在这个方位守着。”夏典司道。 墨画琢磨了片刻,摇了摇头,“人手不能分散,不然会打乱之前的计划。” “那这道门……” “我有办法。”墨画道。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瓶模样丑陋,气味刺鼻的血丹,以及带着腥味的水藻。 这些都是他之前准备好的。 “这个丹,是用妖兽的下水炼的,所以味道很重,修士避之不及,但妖兽却很喜欢。” “这个水藻,小渔村那里的渔修,叫它鱼腥藻,也是用来吸引水妖的。” “陷阱不够,就用水妖来凑。” “把这血丹,还有这鱼腥藻丢在离门处,用来‘打窝’,把附近的水妖引来。” “这样这个离门,也就成了一个人造的‘死门’。” “水匪若从岛上逃出,从这里下水,便会发现有一群水妖在水里等着他们。” “他们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是一群水妖的对手,只要下水,必死无疑。” 这群水匪,可以死,但不能逃。 夏典司愣了下,又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点头道:“行。” 她忍不住心中叹气。 这个小少年,可真是聪明。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出办法,虽然阴损了点,但对付这群作恶多端的水匪,倒是刚好。 倒是顾长怀,有些见怪不怪。 他知道这肯定是墨画早早就有的打算。 甚至借助妖兽坑杀别人这种事,墨画也必然不是第一次做。 之前怕是就有人栽在他手里…… 商议完毕,墨画开始“打窝”。 他将鱼腥藻还有用妖兽下水炼的血丹,丢进了水中。 血丹气味十分难闻。 夏典司忍不住掩住口鼻,随后有些好奇地问: “这个血丹,本来就是这个形状么?为什么歪瓜裂枣一样,模样这么丑?” “不是,”墨画默然道,“因为它们是我炼的……” 他炼丹水准太差。 这个丹也不是什么正经丹药,他就凭感觉,认为妖兽喜欢吃什么,就稀里糊涂,全部丢到一个炉子里乱炼了出来,炼出来就是这个丑样子了。 墨画有些无奈。 他阵法画得倒是很漂亮,但炼出的丹却很丑,他也没办法。 夏典司看了看清秀俊雅的墨画,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些丑丑的丹药,默然没有说话。 打完窝,一切准备妥当。 众人便开始蛰伏在水草里,等着亥时降临。 夜色越来越深沉,天边一弦弯月,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透着冰冷的锋芒。 气氛压抑,一片肃杀。 不知过了多久,正闭目养神的顾长怀,睁开了双眼。 水岛之上,有声响传来。 “吱呀”之声响起。 似乎一扇大门打开了,而后有船只破入水面的声音,间杂粗狂嘈杂的人声。 “打猎去了……” “今天不知能杀些什么。” “男的杀快点无所谓,女的要留手,别一刀下去,把头给剁了,太倒胃口了。” “你他妈的,杀男不杀女,是不是重女轻男?” “废话,你不也是?” …… 船只越来越多,人声越来越嘈杂。 待一小伙水匪,大概五六十人乘着船,出了岛,浮在水面上,进退不得之际。 一道风刃,疏忽而至。 一个头顶有疤,正谈笑风生的水匪,当即被削掉了脑袋,血液喷溅,身子如木桩,载倒在了河里。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后有水匪惊恐道:“什么玩意?” “他脑袋怎么没了?” “水妖割头?” 四周黑夜沉沉,水雾蒙蒙,一丝丝杀机,自雾中渗透了出来。 很快便有水匪,察觉出了不对,惊呼道: “有人……杀……” 一道透着冰寒灵力的短剑,割破了他的喉咙,封住了他的声音,冻住了他的血液,也剥夺了他的性命。 水匪身后,夏典司收起短剑,面沉如水,肃声道: “杀!” 而后喊杀声骤起。 原本空荡昏暗的水面上,突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船只的身影。 每艘船上,都有十来个灵器精良的执司,神情肃杀。 此时夏典司一声令下,执司纷纷抽出长剑,跃入水匪的船上,举剑便砍,灵力交织,鲜血四溅。 眨眼间,便有十来个水匪被杀。 或被砍掉了头颅,或被削掉了臂膀,或被捅穿了心脉,鲜血如泉涌,染红了一片河面。 水匪神情惊恐。 “敌袭!” “他妈的!” “哪里来的混蛋?!” “制式灵剑,是他妈的道廷司的走狗!” 水匪纷纷叫骂着。 道廷司和血腥味,激发了他们的凶性,都是亡命之徒,自然不缺拼命的匪气。 水匪也纷纷拔出刀剑,取出血色的邪器,与道廷司杀了起来。 但他们人数少,在水面之上,又被突然伏击,自然不是有备而来的道廷司修士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顾长怀和夏典司两个金丹带队。 水匪节节败退。 一个接一个被斩杀。 终于有水匪畏惧了,转头向水岛逃去,但却被后面的水匪堵住了,一进一退间,彼此都进退不得,只能乱做一团,被道廷司执司,一个个收割。 水岛的“坎门”处,有一扇大门。 大门由木石搭建,上有阵法流转。 大门之后,是水匪栖身的寨子。 道廷司向岛上杀去,每进一步,便带走几条人命。 此时便有水匪喊道:“快!快关门!这群王八蛋要杀进来了。” 大门关到一半,被门外的水匪拦住了。 门外正遭受道廷司剿杀的水匪,愤怒叫喊道:“关你妈的门,老子还没进去呢!” 他们正推搡间,顾长怀已经杀到了门前。 他取出一把羽扇,凝聚灵力,挥手一扇,扇出数道锋利至极的风系羽刃,瞬间绞杀了几个水匪,。 而后顾长怀纵身一跃,身如狂风,直接冲进了寨门内。 门内的水匪,向顾长怀围杀过来。 但他们只是寻常筑基,虽杀人如麻,但论正面交手,根本不是家学渊源,底蕴深厚的顾长怀的对手。 夏典司也趁机杀了进去,剑上寒光点点,冰芒绽放,道道封喉。 不过片刻,八卦“坎”门处,水匪便死了一片。 顾长怀催动灵力,按照墨画的嘱咐,强行破了坎门内部的数道阵法。 大门没了阵法维持,只是普通土石,转瞬间崩塌。 自此,水匪老窝的大门洞开。 四百多道廷司执司,目光锋利,举着刀剑,像是一条条恶狼,掩杀了进去。 此时,刚好子时。 寨子中,八门开始流转。 道廷司开始掩杀,水匪开始挣扎,然后依循八门逃窜…… 一切和墨画计划中的一样。 但墨画没进去。 修士混战,到底还是有些危险。 他独自坐在隐匿的小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甜甜的荔枝酒,眯着眼,慢悠悠地喝着。 寨子中,激战越烈,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第八百二十八章 虎口拔牙 岛内的情况,墨画并不担心。 一是这次行动,他本就是在“借力”,借的是道廷的力,围剿这些水匪。 夏家还轮不到他来担心。 另一个,就是因为阵法。 岛上的阵法,运用了八卦和八门的阵理,构思精妙。 但布阵的阵师,到底学艺不精,这荒僻的孤岛上,条件也有限,因此布出来的阵法,比较简陋。 布局以八门为框架,但内在的八卦阵法,却偷工减料。 虽有八门,但无八卦。 完整的八类八卦阵法,是很难集齐的。 离火,坎水,艮山还好些,与常见的五行阵有共通之处,学着也容易些。 但其他八卦,像是象征雷的震卦,象征风的巽卦,还有象征地的坤卦,以及象征天的乾卦。 这几类八卦阵法,与五行格局迥异,阵理高深莫测,阵图也十分罕见,相应的传承,寥寥无几。 除了几副简单的巽阵,像是震阵,乾阵,坤阵三类,即便是荀老先生那里,也不曾有半页阵图相授。 墨画尚且如此,更别说,太虚门内的其他弟子了。 同样,这群水匪中,哪怕是癸水门里,也不会有真的能将八卦阵法全部精通的二品阵师。 而这水岛上的八门八卦阵,本就是残缺的。 因为凑不齐八卦,里面的大多数阵法,其实是用其他五行阵法,来凑数的。 甚至有些区域,连凑数的阵法都没有。 这是墨画自己琢磨了一遍,然后向荀子贤长老请教过后,印证出的结论。 据荀子贤长老所言,真正的“八门八卦”阵,易学难精,格局不难,但变化万千,是一种“高手”才能真正掌握的阵法。 墨画要成为阵法高手。 因此,这门阵法,他要好好研究研究,改良一下。 小岛上的阵法比较粗糙,也不完善。 但在此基础上,一点点改良,完善八卦,同时适当给八门,尤其是生门和死门的流转,增添多种变化,从而将阵法的威力,一点点发掘出来。 这门阵法,布在这小岛上,有些暴殄天物。到了自己手里,才能物尽其用。 墨画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浓。 浓厚的夜色中,透着粘稠的血气。 小岛上的阵法,遵循墨画推衍轨迹流转,八门也在按照他的预判而不停变换。 道廷司的执司,按照计划,围杀水匪。 很快,水匪一方,败相显露。 有些水匪,自岛上逃出,沿着生门,向外逃窜。 可他们刚出大门,脚一落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便突然泛出泥水,化作泥沼,将水匪陷入其中。 与此同时,泥沼化作漩涡,仿佛有一双双手,将水匪拖向泥泞的深处。 “妈的,谁布的陷……” 水匪话没说完,口舌被泥沼封住,无从借力,拼命挣扎,可也只是徒劳。 道廷司的修士赶上,一一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八卦兑系阵法—— 泥沼阵。 这是墨画思考过后,觉得最适合用在小岛上的阵法。 岛上有土,土边有水,水土相融,便化为泽。 大多数水匪,被泥沼阵困住,挣扎无果,而后被道廷司执司一一枭首。 自泥沼阵中逃出的水匪,刚跳入河中,又会被渔网捆住。 渔网有阵法加持,十分结实,难以摆脱,且网上有倒钩,淬了毒,一旦被网兜住,也只能是待宰的鱼肉。 若是不幸走了墨画打过窝,造出来的“死门”,就会被为数众多的水妖啃噬而死。 在墨画如此周密的准备下,水匪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厮杀还在继续。 岛上的水匪的尸体,越来越多。 墨画估摸着时间,觉得水匪死得差不多了,混战的规模小了,岛上应该威胁不大了,这才动身,悄悄来到了岛上。 岛上的泥土,浸着血水,踩上去血腥粘稠。 遍地都是水匪的尸体。 墨画施展小五行匿踪术,放开神识,越过坎门,向匪寨的深处走去。 沿途若发现躺在地上装死的水匪,他就顺手补一记火球术,送他们归西,像是一个收割性命的“小阎王”。 进了匪寨,里面狼藉一片。 厮杀还在继续。 火光,血光,泥泞,横七竖八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脚印,交织在一起。 墨画略一推测,大概能算出顾长怀,夏典司,还有大批执司所在的位置。 毕竟他们破阵的路线,本身就是墨画规划的。 但他自己,倒没必要按那个路线走。 事到如今,也没人比他更懂匪寨里的阵法,即便是水阎罗这个水匪头领。 神识之中,阵法的变换,清晰可辨。 墨画目光深邃,感知阵法的流向,然后找准了一個方向,向阵法的核心走去。 沿途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困阵和杀阵。 但在墨画眼里,这些小小的困杀之阵,粗浅至极,困不住他一点,更别说杀他了。 墨画轻松越过这些阵法,隐身走了一会,避开了一些零落的水匪,顺手了结了几个重伤的匪徒,便来到了匪寨的中心。 因为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所以这个时间点,卡得刚刚好,足够自己搞些小动作。 若墨画所料不差,水阎罗就在小岛阵法的中心。 即便水阎罗不在这,这里是阵法控制的中枢,也是整个匪寨的关键,里面肯定藏有秘密。 自己可以先溜进去,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捞点好处。 这个水阎罗,身负水狱门的传承,一身是宝,绝不能放过。 但这次围剿水匪,是夏典司主导,还有肖家插手,顾叔叔做不了主,自己也走不了后门。 假如水阎罗真的被抓,落到了夏家的手里,那他身上的一切好东西,就都没自己的份了。 顶多事后分些灵石和功勋给自己。 灵石虽然是好东西,但现在自己不缺。 功勋就更不用说了。 墨画现在多的就是功勋。 而水阎罗身上的东西,可都是灵石和功勋换不来的。 因此,要想有“肉”吃,就要学会把握机会。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出机会。 现在这个时间点,就是他利用八门八卦阵理,和对夏典司围剿计划的建议,精心创造出来的“机会”。 此时,水匪死了大半。 阵法拦不住自己。 水阎罗被道廷司围剿,必疲于奔命。 自己正好隐身,浑水摸鱼。 而大概半个时辰后,顾叔叔还有夏典司,会带领道廷司修士攻到这里。 这是退路。 若有变故,自己只需要想办法,拖住半个时辰,等顾叔叔他们来救自己就好。 而能不能吃到肉,就看这半个时辰了。 墨画眼眸微凝,在黑夜中,闪着光亮,流露出猎人的意味。 他隐着身,向匪寨的中心靠近。 匪寨的中心,是一个大石寨,四周有木栅栏。 这似乎是头领的住所,也是水匪集会议事的地方,更是八门八卦阵保护的中心。 石寨外围,有不少水匪防守,也布了一些阵法。 但这些阵法并不高明。 最重要的,是没有刻意去布显影或是显尘之类,专门克制隐匿的阵法。 一般来说,他们也的确用不上。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般了。 墨画凭借着精湛的小五行匿踪术,如同鬼魅一般,悄悄走进了石寨中。 没一个人发现他。 进了石寨之内,墨画一抬眼,就发现了大厅中的水阎罗。 此时水阎罗,正和几个像是水匪小头目的人,聚在大厅正中间的桌子上商议着什么。 说是商议,不如说是“吵骂”。 “……谁把道廷司这群狗娘养的带过来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 “必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我们中出了叛徒!” “寨子四周,河形险恶,我都不认路。” “没内鬼给这群走狗带路,我他娘的绝对不信,他们能摸进寨子。” “还有阵法……” “不是说这阵法,固若金汤,别人破不了么?怎么他娘的跟纸糊的一样?” “一进一退,全在别人算计之中。” “现在说这些,还他妈的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御敌!” “攘外必先安内,你懂么?” …… 一群人吵吵嚷嚷,各执己见,议论纷纷。 “好了!” 高座之上,皮肤白皙,眉眼桀骜的水阎罗,一脸肃杀。 似乎水阎罗十分有威信,座下的水匪,纷纷沉默了下来,不再敢多嘴。 片刻后,终于有人沉声道: “大哥,道廷司快杀进来了,现在怎么办?” 有人便叫嚷道:“大哥,我们杀了这群狗娘养的!” “你怎么杀,对面可是有金丹。”旁边的水匪冷笑道。 “金丹又如何?这里是二品州界,真拼死一战,死的还不一定是谁……” “说他妈什么大话?筑基杀金丹,你杀一个给我看看?” “你妈的,你看不起我……” …… 一群悍匪,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水阎罗面如寒霜,心中大骂,一群蠢货,只知道打打杀杀,没一点脑子。 “好了!”水阎罗不耐烦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留了后手,我们从暗道离开。” “大哥,这怎么能行?我们可是死了不少兄弟,就这么逃掉,太窝……” 水阎罗手一甩,一道阴毒的水刑鞭抽了过去。 说话的水匪小头目,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不由痛楚难耐。 水阎罗目光冰冷:“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那小头目当即神情惴惴,不敢再言,其他人也都闭嘴了。 水阎罗微微颔首,目露冷意,“兄弟们的仇,早晚都会报,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先避其锋芒,这些账日后再算。” “是!” “大哥说的是!” “一切听从大哥吩咐!” …… 一群水匪纷纷应和。 水阎罗道:“你们先退下,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收拾妥当之后,我们便启程离开……” “是!” 一群水匪起身告辞,陆续离开了大厅。 大厅之内,便只剩下了水阎罗一个人。 水阎罗依旧面沉如水,片刻后,他啐骂了一句,喃喃道:“竟真的有道廷司的走狗过来……” 这话虽然很轻,但还是传入了墨画的耳朵。 隐匿躲在角落的墨画,闻言皱眉。 这话什么意思? 水阎罗事先听到了风声?但他心中不太相信,所以才没有多加提防? 谁告诉他的? 墨画正思索间,水阎罗已经起身,向着大厅内部的石室走去。 墨画想了下,也默默跟了上去。 依据他的经验,水阎罗大概率是要收拾东西,然后准备跑路了。 如今道廷司杀到门口,大难当头,他收拾的东西,必然都是性命攸关的宝贝。 墨画跟着水阎罗进了石室。 石室内部,还有密室。 水阎罗当着墨画的面,开了密室的门,走进了密室。 或许是大敌当前,水阎罗有些心烦意乱,因此并未察觉到他身后,静悄悄跟着的墨画。 而进了密室后,墨画也有些意外。 这个密室,跟他设想的完全不同。 在他的想法中,这个密室中,应该有个祭坛,自己只要想办法,把水阎罗弄走,然后坐上祭坛,就能给自己“点菜”了。 之后就等着回到宗门后,饱餐一顿了。 十九纹的神识,也就能更进一步了。 但眼前的密室之中,却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祭坛。 别说祭坛,甚至连一些邪神的雕像都没有。 这就是一间简单的,用来存放各种灵石、丹药还有劫掠来的赃物的密室。 墨画大失所望。 虽然这个密室,是水阎罗多年劫掠所得,价值不菲,但与真正的祭坛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墨画正失望间,忽然瞳孔一缩。 他看到水阎罗,对整间密室琳琅满目的宝物不闻不顾,而是径直走到密室最深处,转动烛台,自墙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上缠着黑布。 一股冰冷阴森,满含煞念的气息,瞬间散了出来。 “盒子……” 墨画心中一跳。 一向严肃冷漠的水阎罗,此时见到这个盒子,神情突然就变得十分激动,双目之中闪着兴奋的精光,就连捧着盒子的双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似乎这盒子对他而言,重若生命。 水阎罗珍而重之地揭开黑布。 黑布之下,是一个水蓝色的玉匣。 玉匣之上,刻有一副森严冰冷的道狱图。 图上画着一座牢狱,牢狱之中,布满各类刑具,每个刑具之上,都有犯人在受刑,在饱受折磨和痛苦,在哀嚎,在挣扎,在绝望地呼救。 玉匣是水蓝色的,但这幅图,却是血淋淋的,似乎蕴含了凶残的意念,还有冰冷的煞气。 水阎罗看了一眼,便神情痴迷。 仿佛道狱之中,受尽折磨,绝望而死的犯人,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色。 他忍不住摩挲着这个玉匣,爱不释手,片刻后才想起来,此时危机当头,还是逃命要紧。 水阎罗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玉匣,确认玉匣没有任何损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这才放心。 他用黑布重新蒙住玉匣,而后想将玉匣,装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恰在此时,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一道阴晦至极,但又凶残至极的杀意,自他后背升起。 水阎罗只觉心神俱颤。 “有人……要杀我?!” 死兆降临,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将牙关咬出血来,将浑身的灵力,催动到极致,尽力避开身后的杀机,与此同时不顾一切,挥出长鞭,向身后杀去。 他的努力有了成效。 背后的杀机泯灭了。 水阎罗反应极快,再加上他这记长鞭,动作阴毒而迅捷,逼得身后偷袭的修士,不得不撤了未凝结的法术,从而闪身躲避。 水阎罗的眼角余光,只见到了几缕熄灭的火焰。 尽管只残留了一些气息,但却带给他极强的压迫感。 似乎只要这法术凝结成功,而自己躲避不及,便要命陨当场。 “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水阎罗目光惊颤。 还有,谁在偷袭我?! 水阎罗心中恐惧消退,而后便是十分的震怒。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阴沟翻船了! 水阎罗将气息释放到极致,浑身肌肉虬结,阴毒的水劲在经脉流转,双目蕴起煞气。 可还未等他窥破敌人的踪迹,他的背后,又传来一阵杀意。 扭曲的火光亮起。 微微的灼痛感,令人心寒。 水阎罗大惊,当即又是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反手一鞭子抽向身后。 火光又熄灭了。 术式又被打断了。 那可怕的法术,没有凝结而成。 水阎罗松了口气。 而那阴影中的卑鄙小人,两次偷袭未遂,似乎有些不甘和焦急。 水阎罗心中微动,怒道: “好个孽畜,竟敢虎口拔牙,当真好大的胆子!纵使今日大敌当前,我也要抓住伱,用万般酷刑,将你折磨到死!” 水阎罗双目之中,充斥着杀意。 此人只知隐匿偷袭,正面不足为惧。 自己只要小心提防,一旦抓住他的马脚,他必死无疑。 可还没等他多想,阴暗的密室中,又亮起了一丝红光。 “又是身后!” 水阎罗冷笑。 经历两次偷袭,他自觉对这偷袭者的手段,已经了如指掌,当即运起阴毒的灵力,向身后杀去。 可这一招,却又有所不同。 火光凝结得极快,术式转眼即成,后背已然被火焰压迫,有了丝丝灼痛感。 水阎罗大惊,可随后又平复下来。 后背只有灼痛感,伤势也微乎其微,似乎只是寻常的火球术,而非那种令他心悸的,恐怖的火系法术。 “什么意思?” 这点火球术,也就只能挠痒罢了。 恰在此时,又一道火球术,命中了他的手臂。 手臂有些灼痛,还有些发麻,但也仅此而已。 水阎罗甚至都懒得去看伤势,而是兀自冷笑,不屑道:“就凭这点法术,也想杀我?” 可四周根本无人回应。 水阎罗皱眉。 “逃了?” 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了? 当真是个懦夫…… 水阎罗嘴角扬起,带着一丝讥讽。 可下一瞬,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火球术命中他的手臂,带来轻微的灼痛,麻痹了他的感知,可此时水灵力运转了几遭,灼痛感减退,感知也渐渐回溯,水阎罗骤然发觉,手里的重量不对劲…… 似乎,轻了不少? 水阎罗瞳孔一缩,当即低头一看,心神俱震。 黑布攥在手上,布中有玉匣。即便是生死交战,也丝毫不曾放手。 可此时,黑布之上,不知被谁割了一道口子,里面的玉匣…… 不见了?! 水阎罗嘴唇发白,气得浑身颤抖。 他瞬间明白过来了! 先以恐怖的法术,让自己产生极强的危机感,不能分心他顾。 而后以普通法术,让自己麻痹大意。 最后以极其迅速火球术,命中自己的左臂。 趁着自己手臂灼痛,感知迟钝的几息时间,割了黑布,偷走了玉匣! 水阎罗瞬间失去了理智,双目猩红。 “该死的贼人!!” “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而此时,石寨之外。 见好就收的墨画将逝水步催到极致,正怀抱着玉匣,一路狂奔,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好东西! 赚大了! 快跑! 随后他放了一记烟火信号,对着远处喊道:“顾叔叔,救我!” 第八百二十九章 搜刮 顾长怀离得较远,没听见墨画的呼喊,但却看到了那记烟火信号。 这记烟火信号,他很熟悉。 “墨画!” 顾长怀神色一凝。 “墨画?”夏典司一怔,她以冰寒的短剑,割了一个水匪的脖子,转过头来看向顾长怀,皱眉道,“他不是在外面的船上待着么?” 顾长怀沉默。 墨画这小子鬼灵精一样,干出什么事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而且以他的性子,真要能老老实实待在船上,不搞点小动作,那才是见鬼了。 顾长怀沉思片刻,道,“我去看看……”说完便施展身法,身形如风,向烟火信号的方向赶去。 “顾……” 夏典司来不及说,见顾长怀已经走远了,摇了摇头,向身边几个夏家嫡系吩咐了几句,也施展身法,赶了上去。 石寨外,墨画催动逝水步,发足狂奔,身形极快,拉出一条淡淡的水丝痕迹,自一群神色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水匪间穿梭。 而他身后,水阎罗疯了一样,红着眼,拼命向他追杀而来,咬牙切齿喊道: “狗贼,别跑!” 墨画跑得更快了。 他盘算过了,现在只能跑。 原本他是想搓个小陨石术,偷袭干掉水阎罗的,抢了他的玉匣的。 但小陨石术起手太长,而水阎罗又太警觉,几次都失手了。 时间也太急了,阵法来不及布,御剑也来不及用。 再慢一点,这个玉匣就要被水阎罗收进储物袋了。 一旦玉匣进了水阎罗的储物袋,再想抢到手,就难了数倍不止。 好在费了一番心思,趁着水阎罗仓促大意,他虎口拔牙,总算是把玉匣弄到手了。 既然玉匣到手,就更不能与水阎罗死战了。 墨画虽不知这玉匣具体是什么,但看水阎罗的样子,怕是比他命根子都贵重。 命根子被抢,现在的水阎罗,是“暴怒”的水阎罗。 墨画才不会去触霉头。 更何况,四周还有一堆水匪。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跑”。 他又不是没“援兵”。 墨画放了烟火,又在水阎罗疯狗一般的追杀下,跑了一会,抬眼一看,就看到了身如狂风的顾长怀,当即大喜,喊道: “顾叔叔,水阎罗在这里!” 水阎罗! 顾长怀瞳孔一缩,当即目光锐利,周身青风化作羽刃,向着追杀墨画的水阎罗杀去。 而顾长怀身后,听到墨画喊出“水阎罗”三个字的瞬间,夏典司也杀意凛然,短剑之上凝出三道冰寒的剑气,破空而出,划出寒气森森的剑光,直奔水阎罗而去。 “两个金丹!” 水阎罗当即目光一震。 羽刃绚烂,冰剑森寒,转瞬即至。 水阎罗只好舍了墨画,全力以赴,应对顾长怀和夏典司的杀招。 墨画得了喘息的余地,悄悄退到一旁,花了点时间,将玉匣收进了纳子戒中。 这样一来,水阎罗一辈子都见不到他这个宝贝了。 而另一边,暴怒的水阎罗,此时也无暇他顾。 若论硬实力,金丹境的顾长怀,即便限制了修为,也能稳稳压他一头。 一个顾长怀,本就够他应付了。 现在还有一个夏典司。 水阎罗压力倍增,不过数回合,身上便多了五六道伤痕,这样下去,怕是数十回合之后,他就会被拿下, 水阎罗心中惊怒,目光之中血色浮现,煞气凝聚。 自从上次与水阎罗交手过后,顾长怀也有了经验,在煞气显露的瞬间,他便心有所感,立马对夏典司道: “别看他的眼睛!” 夏典司闻言微怔,但也听从了顾长怀的嘱咐,避开了水阎罗的双眸,目光只看向水阎罗的心脏。 所有剑招,都向水阎罗的心脏杀去。 水阎罗怒极,心中骂道: “他妈的,这两个金丹,怎么会提防我的瞳术?!” “究竟是哪个内鬼,泄了我的招式?” 他之前与顾长怀交手时,顾长怀蒙着脸,用的是不常用的剑,身份与“水狱门”有关。 而现在的顾长怀,是道廷司金丹典司,以羽扇催动风刃术,用的是平日里擅长的法术,实力明显比之前高出一截。 水阎罗一时并未认出。 又过了几会合,水阎罗心情沉重。 “再这样下去,要死!必须逃!” “可若逃了,那玉匣……” 水阎罗心如刀割,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随后他猛一咬牙,“罢了!留得性命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丢掉的东西,再抢回来便是!” 水阎罗当机立断,施展水影步,自顾长怀的风刃下避开,又勉强躲过了一记冰剑,便将灵力极力运转。 他的身影,突然化作数道水影。 这些水影,宛如鬼魅,向顾长怀还有夏典司扑杀而去,阻碍了两人片刻。 待顾长怀二人,辨认出水影中的真身时,水阎罗已经逃了近十丈之距。 恰在此时,一道水牢凭空降临,化出六道水形灵锁,牢牢捆住了水阎罗。 水狱门的法术,是有“阶级”的。 三道灵锁,对水阎罗几乎没什么用。 但六道灵锁,却的的确确,困住了水阎罗一点时间。 尽管这个时间仍旧很短,甚至不足一息。 但水阎罗仍旧神色一变: 水牢术! 他转过头,看了眼躲在暗处的墨画,冷声道:“是你?!” 渡口那个,擅长水牢术的水狱门余孽?! 怪不得,他觉得这贼人的气息,如此熟悉…… 而他也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贼潜在暗处,费尽心思,处心积虑,一心要抢自己手中的水狱禁匣。 因为这是水狱门的至高传承。 可随即水阎罗又心生疑虑。 不对…… 这个贼人的水牢术,比起之前高明了一倍有余。 即便他是水狱门的真传弟子,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将水牢术精进到这般地步。 这个小贼,究竟是谁? 正思索间,顾长怀的风刃又杀了过来。 水阎罗来不及细想,只好后撤。 墨画又用水牢术困他。 只是这次水阎罗有了防备,且将身上的水劲,遍布全身,一旦触及水牢,便会自行挣脱。 墨画这门,可凝出六道灵锁的水牢术,效果又打了折扣。 就这样,水阎罗边战边逃,身上风刃和冰剑的伤痕,越来越多。 在顾长怀和夏典司的合击下,水阎罗压力极大,逃得很艰辛。 而且他也深知,再这样下去,还没等逃出岛,他就要丧命于此了。 水阎罗一咬牙,周身又幻化出了数道鬼魅水影。 这次的水影,比之前更多,足有七八道。 顾长怀和夏典司放开神识,双目蕴神,快速地一一甄别,很快便找到了藏在水影中的,水阎罗的真身。 顾长怀目露锋芒,羽扇一挥,鸾羽风刃骤起,便想将水阎罗宰了。 恰在此时,一道水影的眼眸,突然变红,似是浸着血水。 眸中有冤魂挣扎和哀嚎。 死煞之气蔓延。 “不好!” 顾长怀心中一凛。 血煞瞳术! 竟然在水影步的水影中,掺杂了瞳术! 这个水阎罗,果然狡猾! 若要分辨水影,必须要凝神去看这些幻影。可一旦看了,又必然给了他施展瞳术的时机。 顾长怀连忙侧开双目,避开这双血瞳。 但仓促之间,余光还是看到了一点血色,中了一点瞳术。 煞气入脑,顾长怀的神识,有一阵的恍惚。 不到片刻,他便回过神来,但再看去时,水阎罗又早已逃脱了十余丈。 墨画倒不受瞳术的影响,只是没什么用。 他丢了一个水牢术,虽然中了,但意义不大,还是没能留下泥鳅一样的水阎罗。 顾长怀转过头,摇了一下夏典司的肩膀,皱眉道: “喂,你醒醒……” 夏典司第一次中招,而且显然对这些血腥的死煞之术,不太适应,所以神识昏沉地久了一点。 顾长怀摇了几次,她才清醒过来。 夏典司清醒后,目光锐利,也不啰嗦,与顾长怀对视一眼后,两人又联手又向水阎罗追去。 墨画也追了上去。 可刚追了几步,墨画就停了下来。 他托着下巴,怔忡片刻,沉思道:“我追去做什么?” 水牢术没用。 小陨石和御剑有用,但时机不好把握,而且有顾叔叔和夏姐姐两个金丹在,也不缺自己这点杀招。 顾叔叔和夏姐姐两人去追水阎罗,如果能抓住,那就抓住了。 抓不住,自己去了,好像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尤其是,小岛外面就是烟水河。 在陆地上,自己还能“画地成阵”。 可到了水里,自己就没办法临时布阵了。 而且自己的水性,虽不算差,但比起水阎罗这种凶残的水匪,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若是万一,水阎罗在外面还有援兵呢? 怎么算,自己追过去都有些风险,而且意义不大。 既然如此,也不用跟过去看热闹了。 墨画抬起头,环顾四周,将整个小岛看在眼里,心中一跳。 相反…… 水阎罗跑了…… 那这个岛上,也就没人能真正威胁到自己了。 那自己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便是将这小岛掘地三尺,也没人能管得了我? 墨画忍不住心动起来。 此时不把这个小岛搜一遍,一旦事情尘埃落定,东西都被道廷司收缴上去,自己想搜也搜不到了。 墨画点了点头,然后眼眸一亮,开始正式着手“搜刮”起来。 此时围剿已进入残局。 水匪死的死,逃的逃,逃出去的,大概率也会被墨画布下的阵法陷阱留住,亦或者被打窝引来的水妖吃掉。 估计岛上,还有什么隐秘的后路。 但这种东西,估计也就水阎罗知道了。 墨画也懒得去管。 至少现在小岛上,水匪已经不足为惧了。 墨画可以放开手脚了。 他根据小岛的地形,阵法的布局,以及自己丰富的“搜刮”的经验,开始像蝗虫一样,一间一间地搜。 犄角旮旯也不放过。 密室密道,全都找出,箱箱罐罐,全部打开。 便是地下室内,不知是谁死掉后留下的头骨,他也清点了一遍,以免有什么疏漏。 水阎罗这伙水匪,不知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岛上积累的修道资源真的不少。 而为了藏这些东西,岛上也建了为数众多的密室,仓库。 有些水匪,别有居心,还留了不少暗格。 但这些都瞒不过墨画。 墨画凭借着道化的神识,和敏锐的感知,将这些东西,一一翻找出来。 其中包含大量的灵石,丹药,灵器,包括一些稀奇古怪的邪器。 不过这些墨画都没拿。 道廷司的大家拼死拼活,剿了这帮水匪。 现在顾叔叔和夏典司两人,还追杀水阎罗去了,自己肯定不能在背后偷偷占便宜。 不然太对不起大家了。 而且,按照道廷司的规矩,这些“赃物”,事后是要折算成功勋,发给大家的。 墨画自己也有份。 每缴获一件赃物,都会有一笔功勋结算,分到自己头上,所以墨画也没必要现在偷拿。 只要把能找到的赃物,都找出来就是,这样大家都能分到好处,对大家都有益。 但是,有一样例外。 那就是阵图。 灵石丹药无所谓,但阵图墨画是必须要拿的。 他是阵师,阵图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岛上的阵图,竟然也有不少。 尤其是水阎罗的密室中,藏了大量阵图。 其中一部分,是有关八门八卦阵的,涉及阵形,阵理,阵枢格局,八门走势,方位变换等等。 比墨画自己琢磨得,要详尽不少。 此外,便是杂七杂八的各类阵图。 有复杂的,也有简单的,从五行,到八卦,还有一些偏门的小阵法,无所不包。 估计都是水阎罗他们杀人越货抢来的。 水阎罗本身,阵法水准不行,但也应该知道阵法是好东西,所以才将这些阵图,全部搜罗在一起。 但这也正好便宜了墨画。 墨画挑挑拣拣,将一些简单的,滥大街的,一眼就看穿的阵图留下了。 其余一些复杂的,高深的,生僻的,自己没见过,又或者不太熟悉的阵图,他就全部笑纳了。 储物袋塞得满满的。 墨画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之后他就这样,一路搜刮下去。 墨画又找到了一些阵图,也发现了一些,藏有灵石宝物的密室,但唯独一件事,让墨画很奇怪。 还是没找到祭坛。 “这个岛上怎么会没有祭坛呢?” “不应该啊……” 墨画皱眉嘀咕道。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身为水阎罗,有“尊者”的名号,必然和火佛陀一样,驻守着一座邪神祭坛。 于家水寨的修士,就是这座祭坛的“祭品”。 可水阎罗驻扎的这个岛上,却一座祭坛的影子也没有,也没有任何“献祭”的痕迹。 这就很古怪了…… “祭坛到底在哪?” 墨画想不通,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罢了,等会看顾叔叔和夏姐姐,能不能抓到水阎罗,再想办法问问祭坛的事吧……” 他继续一间一间搜刮下去。 整座小岛,已经被他搜刮得七七八八了,残留的密室,也没几间了。 搜刮完就能收工了。 可就在墨画搜到一间,毗邻水岸,有些偏僻的密室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这个人正翻箱倒柜,不知在找着什么。 察觉到墨画,他骤然转过头来,眼中露出凶戾的光茫,待发觉是墨画时,这些光茫又都收敛了。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小……墨公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墨画同样一脸疑惑,“肖大哥,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目光微闪,而后笑道: “水匪狡诈,我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墨画点了点头。 “你呢?到这里做什么?”这人目光一凝,开口问道。 墨画便将顾长怀搬了出来,“顾叔叔让我搜一搜,看看岛上,有没有水匪藏起来的赃物。” 说完墨画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里有凶残的水匪么?” “没有……” “那就好……”墨画明显松了口气。 室内沉默片刻,那人便道: “我都查过了,这里很安全,你再搜搜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赃物,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了。” 墨画也笑道:“好,谢谢肖大哥。” 密室中的人对墨画和善地笑了笑,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待这人走后,墨画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色。 肖天全…… 他在这密室里做什么? 他是……在找什么? 墨画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是个简单的密室,干净但也空荡,一眼就能扫到底。 他放开神识,也没感知到什么。 墨画沉思片刻,便离开了密室。 刚出密室,墨画一抬眼,便发现了不远处的肖天全。 肖天全似乎没走远。 又或是,他假装在往远处走,但其实并未离开。 见墨画出来了,肖天全假装有些意外,笑道:“小墨公子,没搜到什么?” 墨画摇头,“什么都没有,太穷酸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肖天全颔首道:“好,注意安全,小心水匪。” “嗯!” 墨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墨画离开后,肖天全面无表情,默默看着墨画的背影,目光晦涩,不停变幻。 而墨画若无其事地走着,但却能隐约感知到,后背有一股股刺人的凉意。 这是杀意。 “这个肖天全,动了杀念。他想杀我……” 墨画目光微冷。 但也只有杀意,肖天全并未真正动手。 墨画的背后站着顾长怀,而且不知为何,跟道廷下来的夏典司,关系竟也不错。 肖天全目光忌惮,默默藏起了心思,脸上重又挂着浅浅的笑容,转头向另一边走去。 只是在路过一具死去的水匪尸体的时候,他取出长剑,在那尸体身上,又捅了好多个窟窿,看着血肉模糊,鲜血流淌一地,这才心平气和地收手。 第八百三十章 禁匣 肖天全的杀意收敛了。 墨画背后的寒意消失了,但他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了。 这个肖天全……到底在找什么? 水匪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认不认识水阎罗? 墨画回忆起这一路上,肖天全的种种迹象。 这次剿灭水匪,至少从表面上看,肖天全并没什么问题,也没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 夏典司安排的任务,他也都一折不扣地执行了。 杀水匪的时候,他也是真的杀,一点情面不留。 甚至杀得比别人都狠。 墨画皱了皱眉。 “肖家,肖天全……有点古怪。” 之后他又将剩下的几间密室,全都搜刮了一遍,得到阵图一副,查出赃物若干。 再然后,就没什么了。 该搜的搜了,该找的找了,找不到的也就找不到了。 墨画便在岛上,挑了个景色好的高台坐着,看向远处月色朦胧,水波荡漾的烟水河,等顾叔叔还有夏姐姐的消息。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顾长怀和夏典司回来了。 两人风尘仆仆,面色冷峻。 墨画叹了口气,心中便猜到,水阎罗又跑掉了。 顾长怀脸色有些难看,“岛上还有暗道,水阎罗留了后手,从暗道跑了……” “我们追了过去,但水阎罗水性太好,一旦沾了水,便如一条蛟龙,道法更强,身法更快,在河里乘风作浪,来去自如。” “可他之前受了伤,亏了元气,到底还是落了下风。眼看着就要陷入绝境,便在这时,水阎罗突然向隔壁的三品河域游去了……” “三品?”墨画有些意外。 “嗯。”顾长怀点头。 墨画寻思道,“三品的话,那水阎罗岂不是……更不是你和夏姐姐对手?” 毕竟水阎罗只是筑基巅峰,有了天道压制,才能跟金丹境的顾叔叔还有夏典司斡旋。 一入三品地界,岂不是自寻死路? 顾长怀目光冷冽,“这个孽畜,的确是在找死。一进三品水域,没了修为限制,我动用金丹之力,只一道风刃,便斩断了他的手臂。” 墨画有些吃惊。 顾长怀似乎明白了墨画的想法,瞥了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我一个金丹,打不过筑基吧?” 墨画连连摇头,讪讪道:“怎么会。” 顾长怀神情不悦,随后皱眉道: “眼看着下一道风刃,便能取了水阎罗的性命……恰在此时,有人出手救他了。” 墨画目光微缩,“谁?” 顾长怀摇头,神情凝重,“此人修为很深,但却藏头露尾,一点自身的道法都不用,救下水阎罗后,潜入水中,便不知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仿佛有一层迷雾,将一切都遮住了……” “迷雾……”墨画心头一颤。 旁边的夏典司一言不发,此时叹道: “水阎罗虽走脱了,但好在匪寨破了,水匪也剿灭了。这一趟剿匪,也算颇有成效,之后道廷司那边会有嘉赏的。” 说完她又看了眼墨画,声音温和了些,“这次剿匪,多亏有你帮忙,我会向上面申请,多给你一些功勋的。” 墨画道:“谢谢夏姐姐。” 夏典司已经习惯了“夏姐姐”这个称呼了。 尤其是此次行动,真正见识到了墨画阵法上的天赋和造诣,夏典司心中,对墨画喊她“姐姐”,更不排斥了。 “我还有些善后的事要处理,你自己照顾自己,天亮之后,我们便打道回府。”夏典司道。 “嗯。”墨画点头。 夏典司温和地看了眼墨画,便离开了。 墨画却有些好奇,悄悄问顾长怀,“水阎罗跑了,夏姐姐好像并不急?” 顾长怀淡淡地看了一眼墨画。 墨画也盯着顾长怀看。 顾长怀无奈,这才叹了口气,开口道: “水阎罗是鱼,但也是饵。现在有更大的鱼吃了饵,自然没什么不好。” “虽然这大鱼,吞了饵,跑了路,但至少也露出水面来了。” “这是乾学州界,还是道廷在布局,露出水面的鱼,再大都不怕,怕的是你藏在水底不露头。” 墨画恍然,点了点头。 对道廷和夏家来说,这次剿灭水匪,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以后的情况,怕是更复杂了。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浑水摸鱼…… 墨画正思索间,顾长怀忽然问他:“对了,水阎罗为什么红着眼睛追杀你?” 墨画一怔。 因为我抢了他的命根子…… 顾长怀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咳嗽了一声,含糊道: “因为……他偷偷收拾东西跑路,被我撞破了,所以恼羞成怒,想杀了我。顾叔叔,你知道的,水阎罗这种人,心眼都是很小的……” 顾长怀一听,就知道墨画在胡扯。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匪类想杀墨画,似乎再正常不过。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掐死这小子。 顾长怀忽而有些感同身受,便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我也还有事,你自己老实待着,待会一起回去。”顾长怀道。 “嗯。”墨画答应道。 随后顾长怀也起身离开了。 顾长怀和夏典司,都去忙着善后的事了。 四周空荡荡,除了横七竖八的水匪的尸体,只剩墨画自己了。 他有些无聊,便继续跳上高台,坐在台沿边,看着远方的景色。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卯时。 东方已经破白,太阳一点点升起,驱散了岛上的水雾,明媚的朝阳,照着满地水匪的尸首。 墨画坐在高台上,默默看着太阳升起。 而他脚下,满地的水匪,却再也看不到了。 …… 又过了一个时辰,道廷司善后的工作,便做完了。 这比夏典司预想得要快。 因为墨画早把小岛翻了一遍,所以他们只要数一下人头,清点一下赃物,汇总之后,一起带回去道廷司就是了。 墨画翻得很干净,省了他们不少心。 夏典司心中感叹。 清点完后,集结了人手。 一些没死的水匪,也被打晕了,以锁链捆住,一并押回道廷司。 之后众人乘上灵舟,打道回府。 来的时候,还是夜晚,河水阴凉,四周昏昏沉沉,有些压抑。 回去的时候,已是早晨,日光清亮,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众人心中,都略轻松了些。 唯有肖天全,神色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灵舟靠岸,一行人踏上地面,心中也踏实多了。 回去之后,再做好伤员的救治,还有伤亡者的抚恤,围剿水匪的事,便可暂时告一段落了。 打打杀杀,伤亡在所难免。 这点常年在道廷司任职的修士,也都心中有数。 墨画虽然心中遗憾,但他能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 不然的话,破不了八门八卦阵,在水匪驻扎的岛上,陷入水匪布下的阵法中,与水匪进行苦战,道廷司的伤亡会更严重。 相较于剿匪的成果而言,这次的伤亡,已经算是很小了。 之后也就没墨画什么事了。 他打算先回宗门,研究研究刚到手的好东西,恰在此时,耳边却听一个声音道: “夏典司,是不是要查一下储物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夏典司也有些错愕。 顾长怀的目光,则有些冰冷,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正是肖天全。 夏典司淡淡道:“不是查过了么?” 按照道廷司的规矩,所有道廷司的修士,执行任务时,都是不能带自己的储物袋的。 执行特殊任务时,道廷司会提供统一的储物袋,供典司和执司们存放自己的灵器,以及一些道廷司特供的灵石和丹药配给。 任务完成之后,储物袋会收缴上来,一一核实。 以此来确认,道廷司内部修士执行任务时,不会暗藏“赃物”,中饱私囊。 这个规矩,自然不能百分比杜绝“藏私”,但杜绝个八九成,却是没问题的。 这也就够了。 任何规矩,都无法百分百生效,能杜绝大部分贪赃,就已然算是卓有成效了。 之前在小岛上,夏典司自然也遵循了惯例,核查了所有修士的储物袋。 “是查过了,但不是全部……”肖天全道,而后默默看了墨画一眼,“这位小兄弟的储物袋就没查。” 他一脸严肃,本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夏典司不由皱眉。 顾长怀神情冷漠,“他不是我道廷司的人。” 肖天全神色肃然道:“虽不是道廷司的人,但跟着道廷司做事,理当遵循道廷司的规矩……” 肖天全看着顾长怀,目露精光,“莫非顾典司,是想包庇这个小兄弟?” 顾长怀眼皮微跳,目光更冷。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夏典司转过头,看了一眼墨画,神色为难。 按理来说,应该是要查的。 但墨画情况特殊,若无人提及,也根本没人这么不识趣,会想去查他一个小修士的储物袋。 可现在,肖天全提了,那就不得不“上纲上线”了。 否则她这个夏家典司,也很难服众。 夏家天才云集,弟子间的竞争压力,也是极大的。 她可以号令众人,但背地里也必然会遭人口舌非议。 只是,真要查墨画的话…… 夏典司看了眼墨画,目光征询。 墨画摸了摸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上,那枚与自己血肉相连,别人看不到的纳子戒,点了点头道: “大家都查了,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他一脸坦然,爽快地把储物袋递给了夏典司。 夏典司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墨画,而后神识沉入储物袋后,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 有灵石,但不多。 有些备用的丹药,但上面有太虚门的宗门印记,部分有顾家的标记。 这些丹药,是慕容长老,还有闻人琬送给墨画的。 此外还有一些灵剑、灵器、阵煤等等。 但一看都是正经来路,并无一件水匪的“赃物”。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阵图。 一大堆阵图,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摞在了一起。 而且这些阵图,成分也十分复杂。 有太虚门的,有上官家的,有闻人家的,有顾家的,还有一些是从岛上搜刮来的。 从入门一品,到二品高阶,应有尽有,且包罗广泛。 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卦之中艮山阵,离火阵,兑泽阵,坎水阵,以及部分元磁类阵法等等,五花八门的都有。 众人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是不懂阵法的修士,也大概知道这些阵法的高深复杂。 而越是懂阵法的,越明白钻研这些阵图的艰难。 能随身携带如此众多,如此复杂的阵图,这位小兄弟必然有着极其渊博的阵学传承,而且,阵法造诣必然不俗,学阵法的毅力和恒心,也异于常人,将来于阵法一道,恐怕不可限量。 一众执司看向墨画的目光,就显得十分敬重了。 夏典司也有些惊叹。 满满一储物袋的阵图…… 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明的阵法造诣。 天赋好,悟性高,又如此勤勉好学,在他这个年纪,当真是难能可贵…… 夏典司松了口气。 她之前心里,也的确有些忐忑。 她还以为,墨画毕竟年纪不大,定力不足,将小岛翻了一遍,多多少少会“克扣”一点。 这也是人之常情,便是一些典司也不能免俗。 可她却没想到,墨画心性如此正直坦荡,不义之财,分文未取。 至于这些阵图……本就来历复杂,很难查明。 即便里面真有一部分阵图,是墨画从岛上搜刮来的,此时也没人敢说闲话。 阵师本就受人尊敬。 阵师拿几副阵图,也是理所应当。 再者说,小岛上的阵法,是墨画破的,他也并未索要特殊的酬劳,拿几副阵图,自然是天经地义。 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夏典司心中莫名有了些愧疚,也更高看了墨画一眼。 这孩子将来,若入了道廷司,做个秉持本心,正直不阿的典司,怕是也能有一番大作为。 夏典司心中赞许,而后看了眼肖天全,淡然道: “肖执司,如何?” 肖天全的目光,在墨画的储物袋里,几番逡巡,最后似是有些不甘,但还是拱手道: “没问题。” 而后他又对墨画行了一礼,笑着道:“是肖某唐突了,还请小兄弟勿怪。” 墨画笑眯眯道:“没事,没事。” 见墨画不计较,夏典司微微颔首,吩咐道: “好了,回去吧。” 之后众人顺利返程,一路上没出什么波折。 但墨画却已经可以确定了…… 这只哮天犬,的确在找什么东西。 而且,这个东西极为重要。 甚至于在这种关头,他也不得不,不合时宜地跳出头来,冒着开罪顾叔叔和夏典司的风险,要查自己的储物袋。 “因为现在不查,一旦回到乾学州界,各回各家,哮天犬就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在水岛上,搜出过什么东西……” “他想从我身上,搜出什么东西来?”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莫非就是……水阎罗的那个玉匣?” 墨画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沉思片刻后,目光一凝。 “不管如何,这笔账,我记下了……” “当众针对我,还敢对我露杀意,想杀了我……” 墨画目光微冷。 …… 到了乾学州界,夏典司他们便回了道廷司。 顾长怀虽然不说话,但还是亲自将墨画送回了太虚门的山门前。 他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但没多说,只叮嘱墨画: “小心肖家,在宗门好好修行,没事别乱跑。” “嗯,顾叔叔,放心吧。”墨画道。 顾长怀淡淡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墨画则出示了太虚令,一个人进了山门。 回宗之后,刚好是中午。 墨画先找宋长老销了假,然后回到弟子居,沐浴焚香,去除血气之后,换上太虚门道袍,便没事人一样,跑去上课了。 授课长老,知道墨画有荀老先生撑腰,是宗门“特例”,没多说什么。 其他弟子,也知道墨画经常会外出“画阵法”,久而久之都习惯了,因此也不觉得意外。 就这样,墨画上午刚布局画阵剿完匪,下午就在宗门乖乖上课了。 到了晚上,吃完饭,墨画陪着瑜儿练了一会阵法,便回到了弟子居,关好门窗,封好阵法,这才仔细地从纳子戒中,将自己从水阎罗手中抢来的那个玉匣拿出来。 玉匣入手很沉,从外表来看,是由一种不知名的,水蓝色的玉料制成的。 玉匣之上,还刻着一幅图。 在水阎罗的密室中,墨画没来得及细看,此时回到宗门,他才有空仔细端详。 森严的牢狱,狰狞的刑具,形形色色,饱受各种酷刑折磨的罪人,在挣扎,在呼喊,在哀嚎。 水蓝色的玉匣,血淋淋的狱图。 其中蕴含着浓烈的煞气。 “这是……观想图?” 墨画有些疑惑。 他放开神识,全神贯注,盯着玉匣上的牢狱图看了半天,可一点异常没有。 没有什么邪祟冒头。 似乎也没有冤魂厉鬼之类的东西,寄身在图中。 除了冰冷的煞气外,墨画没感知到其他东西。 “不是观想图?只是一个匣子?” 墨画皱眉,又尝试着打开玉匣。 可试了几次,玉匣纹丝不动。 墨画眯着眼一打量,这才发现,这东西看着是个“匣子”,但却一丝缝隙都没有,没有盖子,也没有锁,就宛如一整块“天衣无缝”的玉石砖头…… “不是观想图,没有邪祟。” “没有锁,没有缝隙,打不开。” “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墨画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想办法抓到水阎罗再问问?”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墨画否决了。 水阎罗被金丹救走了,不知躲到了哪里,现在是真不好抓了。 即便抓到了,估计也没用。 以水阎罗的性子,若知道自己抢了他的玉匣,肯定恨不得活吞了自己,骨头都给嚼碎了,绝计不可能将这玉匣的秘密说出来。 那这玉匣怎么办? 总不可能干看着吧? 墨画心中好奇,突然又生出一种迫切。 他很想打开玉匣,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自从悟了一点天机算法,了解了一些因果之道,墨画偶尔就会有一些莫名的“直觉”。 此时他就隐约有这种直觉,这玉匣对他来说,很可能至关重要…… 莫非是…… 墨画心中微跳,生出期待。 “不能找水阎罗,那就只能找另一个人了。” 另一个,水狱门的传人。 过了几日,到了旬休,墨画抽空又去了一趟顾家,这次他不是找顾长怀的,而是找到了于沧海。 这个水狱门的长老,如今可能也是水狱门唯一幸存的金丹了。 于沧海见了墨画,倒十分客气,拱手行礼道: “小友,好久不见。” 他是金丹,墨画是筑基,但他待墨画,倒更像是平辈论处。 毕竟在墨画这个“背景强大”,“人脉深厚”的大宗门弟子面前,他这个落魄的水狱门金丹,一点也不敢托大。 墨画也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旁敲侧击,问了一些水狱门的问题,尤其是水狱门的传承形式。 但于沧海毕竟城府深,回答得适可而止,滴水不漏。 既不显得搪塞,不得罪墨画。 但又不多说,以免泄露宗门机密。 墨画得不到他想要的消息,目光微闪,便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几天前,我去抓水阎罗了……” 饶是于沧海城府深,此时心中一跳,猛然站起身来,神情震动。 墨画见于长老这般神色,便知道顾叔叔没把水阎罗的事告诉他。 于沧海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颤声道: “这个孽畜……他……” 墨画叹了口气,“没死,逃了。” 于沧海十分失望,颓然落座。 “但是水阎罗手里,好像有个东西,十分古怪……”墨画皱眉道。 “东西?”于沧海皱眉。 “嗯,”墨画点头,佯装不知,给于沧海描述道,“是一个玉匣,水蓝色的,上面刻着图案,图中是一座牢狱,狱中有人受着酷刑,神色痛苦而绝望……” 墨画没说完,便发现于沧海陡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骇然失神,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 “水……水狱禁匣……” 墨画眸光微动。 原来是这个名字。 第八百三十一章 正煞 水狱禁匣。 其中有一个“禁”字…… 墨画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悄悄问道:“于长老,水狱禁匣是什么?” 于沧海之前骤然听到墨画提及这个匣子,一时情难自禁,有些失态,此时稍稍回过了神来,看着一脸好奇的墨画,便有些欲言又止,只含糊道: “没什么,只是我水狱门的一宗失落的传承罢了,听闻落到了这孽畜手里,一时有些愤慨。” “哦……” 墨画见他不说,心中有些不悦。 这个于长老,说起话来,藏着掖着的,太不爽快了。 墨画心思一转,便叹了口气,遗憾道: “可惜了,两个道廷司的金丹典司出手,都让水阎罗跑了。以他的机警,以后估计也抓不到他了,这个玉匣,可能再也追不回来了……” 此言一出,于沧海身子一颤,又神情震惊地站起身来。 “再也追不回来了……” “嗯,”墨画点头,无奈道:“毕竟是在二品州界,水阎罗只要入水了,就谁也不怕了,别说两个金丹,即便再来七个八个,估计也很难抓到他……” 墨画适当“吹捧”了一番水阎罗。 但于沧海却信了。 他与水阎罗交过手,深知水阎罗的奸猾和难缠。 更何况,这还是在烟水河里。 水域浩淼,河流复杂的烟水河,本身就是精通水性,宛如水蛟一般的水阎罗最好的屏障。 于沧海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还带着浓浓的焦虑。 抓不到水阎罗,夺不回水獄禁匣,那他水狱门中,最顶尖的传承岂不是就要永远永远地,旁落于他人之手了? 墨画察言观色,心中了然,便故作不知,小声问道: “于长老,这个禁匣,是不是十分重要的传承?” 于长老一怔,随后目光干涩,勉强笑了笑,“是重要了一点……但也算不得十分重要,并非真正上乘的传承……” “这样啊……”墨画如释重负,语气轻松道,“那我就放心了。若只是一般传承,即便落到水阎罗手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等会去跟顾叔叔说下,匣子的事不用着急,徐徐图之,过个百年或是几十年,迟早能将水阎罗缉拿归案,到时候再夺回来也不迟……” 于长老一脸苦涩。 百年或者几十年。 别人有时间去找,他自己可真不一定有这么多时间可活。 若是自己死了,水狱禁匣还找不到,那可就…… 于长老深深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墨画。 此时他如何不知,墨画是在用水狱禁匣的事“拿捏”他,要的就是他的一个态度。 他把情报说了,墨画会动用关系,去抓水阎罗,去找玉匣。 他若缄口不言,那墨画也就当甩手掌柜,不闻不问了。 于长老无奈。 这是水狱门的传承,是真正的隐秘,他本不想告诉任何人,除非他找到真正能继承水狱门道统之人。 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 再不说,这些秘密,连同水狱门的道统,就要一同埋进他的棺材了。 九泉之下,他怎么去见水狱门的列祖列宗。 “罢了……告诉这小兄弟也好。” “即便最终,这个匣子会落到这小兄弟手里,也比留在水阎罗那个孽畜手里要强。” 于沧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小兄弟是明白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他叹了口气,神情无比郑重道,“这水狱禁匣,乃是我水狱门的……至高传承,历来非掌门不传!” 墨画神情一震。 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玉匣不简单,但也没想到,竟如此珍贵。 非掌门不传! 放到现在,那就等同是于,一个十二流级别的宗门之中,凌驾于外门、内门、嫡系、核心嫡系之上的,仅有掌门一人才能学习的道统! 比他现在在太虚门的传承等级,不知高了多少倍。 更何况,这还是千年前的“十二流”宗门。 比起现在十二流的宗门,道统更加纯粹,更加高深,也更加独树一帜。 墨画见于长老开口了,便也不含蓄了,而是直接问道: “水狱‘禁’匣中,这个‘禁’字,指的莫非是……禁术?” 于沧海眼皮一跳。 禁术这两个字,是不存在于一般修士的认知中的。 除了对禁术趋之若鹜的疯子,寻常修士,对这种道廷禁令,不准修行的法术,都是避之不及的。 但墨画随随便便就说出口了,似乎禁术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少年在宗门里,受的到底是什么修道教育? 于沧海目光微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缓缓道: “是有这层意思……” “水狱禁匣中的‘禁’字,一是指禁令。这个玉匣对整个水狱门来说,是掌门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的禁物。违令者,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重则打入水狱,沉沦终生,不见天日……” 墨画神色一凛。 水狱门不愧曾是道廷司的“鹰犬”,竟然建水狱,设私刑…… 随后他又心中腹诽,“还好我不是水狱门弟子,不然我摸了水狱禁匣,岂不是现在就要被废去修为,打入水牢,不见天日了?” 于沧海不知墨画这点小心思,接着道: “第二点,指的就是‘禁术’了。” “什么禁术?” 于沧海迟疑片刻,沉声道,“是一门瞳术。” 墨画心道果然,“水阎罗用的那种瞳术?” 谁知于沧海闻言,却震惊道:“水阎罗会瞳术?” 墨画也意外道:“你不知道?” 于沧海脸色微白,摇了摇头。 “不对啊,”墨画皱眉,“你不是与水阎罗交过手么?他没对你用瞳术?” 于沧海神色复杂,“没有,我中了他们的埋伏,陷入了近百筑基的包围,被他们轮流消耗,水阎罗再暗中偷袭。” “如此情况下,别说我用不了金丹之力,即便能动用金丹修为,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除去那些天赋异禀,杀伐手段过人的修士,一般来说,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其修为实力,大概十倍于筑基后期。” “我是金丹中期修为,会强上不少,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在近百筑基修士的围攻下,安然无恙。” “更何况,还有天道压制,这些水匪大多还修了邪功,本身也是亡命之徒,杀人如麻……” “哦。” 墨画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 当着于长老的面,水阎罗为什么不用瞳术? 莫非,是怕被认出来? 墨画琢磨了一下,心中微惊。 水阎罗这个玉匣,很可能本身也是“来路不正”。 所以,在水狱门出身的于长老面前,他不敢用瞳术。 他怕被于长老看破,让别人知道,这个禁匣就在他手里。 而之前在渡口偶遇,水阎罗发现自己会水牢术,以为自己是水狱门余孽,想杀自己灭口。 除了其他原因外,很可能也是因为,他与顾叔叔交手,压力太大,不得不动用瞳术。 怕他瞳术的来历,被自己这个“水狱门余孽”认出来。 这么说来,这个水狱禁匣,莫非是水阎罗从哪里偷出来的? 从哪里?癸水门? 墨画皱眉沉思。 于沧海则神色肃然,问道:“水阎罗的瞳术,是什么样的?” 墨画回想了一下,道:“煞气很重,眼睛是红的,像是浸满了血水,血水之中,有很多奇形怪状的身影,像是人,又像是妖,宛如沉沦在炼狱里,不停挣扎,痛苦,嘶吼……” 于沧海眉头皱得更紧了。 墨画问:“这是你们水狱门的瞳术么?” 谁知于长老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不算是……” 墨画一怔,“不算是?” 于沧海点头道:“水阎罗这门瞳术,血腥邪异,凶煞气极重,一看就是魔道法门。” “我水狱门是正道宗门,行事纵使再狠辣无情,也断然不可能将这种血腥的瞳术当成镇派的法门。即便我们想这么做,道廷也不可能允许。” 墨画寻思了下,不禁点了点头,“也对。” 而后他又疑惑道:“那水阎罗的瞳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曾亲眼见过,也说不准,但大抵看来……”于沧海皱眉道,“这个水阎罗,很可能是急于求成,套了我水狱门瞳术的皮,暗中用的,其实是一种魔门的炼煞术……” 炼煞术…… 魔道转煞真诀! 这六个字,骤然浮现在墨画的脑海。 这门真诀,是火佛陀珍藏,而后被墨画连同陨火术一同偷到手的。 火佛陀与水阎罗,应该都是邪神教众之中的“尊者”。 那也就是说,两人很可能,都学过这本《魔道转煞真诀》。 转煞者,将杀孽转为煞气。 火佛陀杀人修的煞气,凝练在陨火法术中。 而水阎罗杀人炼成的煞气,则凝结在瞳术之中。 墨画目光微沉。 于沧海继续道:“我不知水阎罗这孽畜,修的是什么炼煞术,但他一定是投机取巧,将这门魔道法门,嫁接到我水狱门的瞳术之上,借瞳术凝练煞气,摄人心魄。” “那水狱门的瞳术,是什么样的?”墨画问道,“不修煞气,修的是什么?” 于沧海踌躇片刻,无奈道:“我水狱门修的,也是煞气……” 墨画:“……” 他思索片刻,稍稍总结了一下,“水阎罗修煞气,用瞳术,你水狱门修的也是煞气,用的也是瞳术?” 于沧海:“是……” 墨画小声“拷问”道: “你不是说,你水狱门是正道门派么?你这瞳术,跟水阎罗的,也没什么区别吧?不会也是靠杀人,来炼煞的吧?” 于沧海摇了摇头,苦涩道: “这也正是,我之前不愿意跟小友说明原委的原因……” “炼煞这种事,介于正邪之间,一不注意,就会行差踏错,堕入歧途。” “所以,这个传承玉匣,才会叫做‘禁匣’。” “这门瞳术,才会被列为‘禁术’。” “历代也只有水狱门掌门一人,才被允许修行这门道法。” 墨画来了兴趣,“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么?” 于沧海肃然道:“所谓‘煞气’,本也是天地间的一种‘气’,只是这种气,融合了因果,神魂,死灭等等因素,对修士有一种不可知的杀伤力,因此才不被列为正道。” “而煞气细分开来,也有很多种,天煞,命煞,尸煞,邪煞,凶煞,魔煞,岁煞,死煞……等等等等。” “这些煞气,我也只知道个名字。里面的学问,十分精深,若非精研此道的修士,根本分辨不清,不明就里……” “然这诸般煞气,究其根本,都与‘死伤’有关。这些死伤,有天灾,有人祸。” “天灾难料,人祸好造。” “因此修士若想炼煞气,必然要亲手造杀孽,简单说……就是要杀人!” 于沧海神情凝重。 墨画微微皱眉。 “杀的人越多,杀孽越重,炼的煞气,自然越强。小友,我姑且问你一句,”于沧海道,“杀人这件事,对么?” 墨画本想说不对,但琢磨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一定。” “是!”于沧海道,“表面上看,杀人是不对,杀人炼煞,更是邪魔外道所为,但是……” “若有人该死,有人该杀呢?” “这种人,杀不杀?” 墨画目光深邃,但没说话。 于沧海感叹道:“有善心是好事,但善恶本就一体,过犹不及。” “善心太过,便是愚昧,愚昧便会生恶。” “若有人说,性命宝贵,犯了大错,只要悔过便不该死。或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过往罪孽,既往不咎这样的话……那这样的人,才是罪该万死!” “该死的人,是要死的。该杀的人,也是要杀的。” “杀恶人,也能炼煞。这样的煞气,在我水狱门的传承中,谓之‘正煞’!” 墨画目光一颤,“正煞……” “不错!”于沧海点头,肃然道,“我水狱门,历来入道廷司,以酷刑惩罪人,以道狱镇恶徒,诛杀一切奸邪,妖佞,堕魔之人,以杀伐养威煞,蕴一身正气,令宵小奸邪,闻风丧胆,此之谓‘正煞’!” 于沧海言辞慷概。 墨画心中震动,但很快又心生诧异,“这个‘正煞’,也很容易养出问题来吧……” 于沧海一愣,随后无奈叹了口气。 这位小兄弟,果然心思机密,一点问题都瞒不过。 于沧海感叹道: “小兄弟说得是,正煞是很难养的……” “养正煞的人,必须有极强的毅力,有极坚定的道心,还一点都不能错。” “而一旦养正煞,造杀孽,缠身的冤魂,便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这些凶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袭你的心神,一旦心性有了裂痕,抵挡不了这些凶念,就会遭到反噬,心性堕落,煞气异变,从正煞彻底变为更极端的邪煞……” 墨画闻言,心中凛然。 但他知道,恐怕不止如此。 杀恶人,炼正煞。 若有哪一天,误杀了哪怕一个好人,这个正煞岂不就再也当不起这个“正”字,彻底就废掉了? 设身处地地想下,自己若是大恶人,想点办法设计陷害,让一个修“正煞”的修士,失手杀死一个无辜的好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个缺陷,实在太大了。 而且,这还只是误杀。 身为道廷司的修士,若有心术不正,心性偏执者,恐怕还会为了养煞,去人为制造“冤假错案”,栽赃无辜之人,制造“罪人”,然后理所应当地杀了这些“罪人”,心安理得地养正煞,成为一个道貌岸然的“酷吏”。 细细想来,都十分可怕。 这些话,于长老顾及宗门颜面,肯定不会说出来。 但墨画猜测,这门瞳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只有掌门才能学,多少也与这些因素有关。 不过墨画倒也不纠结。 水狱门都覆灭千年了,旧账也轮不到他来翻。 他只好奇一件事。 墨画想了下,便问于沧海: “于长老,水狱门的瞳术,究竟是怎么用的?养了正煞之后,如何能以双目震慑别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门道?” “这……”于沧海苦笑,“小友就难为我了,我只是一个寻常长老,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只有掌门才能学的禁术的奥秘?” 墨画就默默看着他。 于沧海被墨画清澈但却洞悉的目光看着,头皮微微发麻,末了叹道: “我只知道一点点……” “一点点也行。” 于沧海叹气,无奈道:“是玉匣上的图。” “图?” 于沧海点头,“图上有一套观想之法,能通过观想此图,将正煞融于神魂,再通过目窍,也就是双眼,释放强大的威煞,从而震慑他人的心智。” “这算是一套,另类的神魂攻伐之法。” “看着或许不起眼,但生死之战,千钧一发之际,双目含煞,震慑对方,哪怕只有数息时间,也足以判定生死了,更可怕的是,这种瞳术与灵力无关,可与法术同时施展,根本防不胜防,稍不注意,就会吃大亏。” 墨画情不自禁点头。 他与水阎罗交过手,知道这法门威力不强,但却无比棘手。 始料未及之下,金丹都会被坑。 若不是自己神识强,不受水阎罗瞳术影响,当时在渡口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栽在他手里了。 更可怕的是,假如别人不知道你会瞳术,猝不及防来一下,才真是要了人命了。 但是…… 墨画还是困惑不解。 “玉匣之上的图,画着一座牢狱,八间牢房,每个牢房中,关押着一个受刑的罪人,刑罚不一,罪人各异……哪里有什么观想之法?” 于沧海闻言,也困惑了。 他是真的困惑。 他虽是水狱门的长老,但也是第一次知道,被奉为水狱门至高传承的水狱禁匣上的图,画的是什么东西。 “八间牢房,八套刑罚,八个罪人……” 于沧海皱眉思索了片刻,忽而一愣,看向墨画:“不对,这不是水阎罗手里的东西么?小友你怎么这么熟悉?” 连上面几间牢房,多少刑罚,几个罪人这种事都知道。 墨画也愣了下。 好在他脸虽然白,但脸皮厚。 墨画不动声色道: “我记性好,过目不忘,水阎罗当时逃跑的时候拿着匣子,我恰好都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第八百三十二章 神魂 墨画眼也不眨,说得一本正经。 于沧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思考问题,也只以常理度之。根本没能想到,珍贵无比,甚至他连做梦都不太敢想的水狱禁匣,如今就在墨画的手里。 他也根本想不到,筑基中期的墨画,竟能从诡诈多端,手段阴毒的水阎罗手里,将这水狱门的至高传承,硬生生给“抢”了过来…… 墨画怕于长老多想,连忙又问他问题: “水阎罗会瞳术,是不是意味着,他虽不会养正煞的方法,但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观想玉匣道狱图的法门?” 于沧海神情一凝,果然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注意力。 他琢磨了片刻,点头道:“很有可能,他既然能用出瞳术,说明多多少少,摸索到了一定的门道。” “那他一旦瞳术大成,岂不是很厉害?”墨画道。 “他大成不了。”于沧海摇头道。 “为什么?”墨画不解。 于沧海神情肃然,感叹道: “瞳术可没有这么简单。修界的瞳术传承,本就十分稀少,除去一些必须拥有某类强大血脉才能修炼的瞳术,其他可传承的瞳术,无一例外,都与神魂有关。” “神魂之道,诡异莫测,难以捉摸。” “既与神魂有关,那就不是光靠看图能看明白的了。” “水阎罗那个瞳术,威力或许不俗,但徒有形式,归根结底还是旁门左道,跟水狱门真正的瞳术传承大相径庭。” 墨画问道:“跟神魂有关,还是跟神识有关?” “神魂。” “有什么区别?” “这……”于长老又卡住了,神色为难道,“我水狱门的道统,已然没落了,神魂和神识的区别,我只知道有,但也说不清楚……” 墨画盯着于长老看了看,发现他目光苦涩,显然没说假话,便不再深究了。 墨画斟酌片刻后,又问了另外的问题: “水狱禁匣上面,有一副道狱图,图中蕴藏着禁术的修行法门……那禁匣里面呢?” “既然叫‘禁匣’,是个匣子,应该是能打开的吧?” “匣子里面又是什么?” 于沧海仍旧苦笑,“掌门禁匣,非掌门不可开启,我也不知禁匣里面都有什么,但料想应该是,只有水狱门掌门才能学的一些上乘的道法传承。” “比如你说的水狱术?”墨画道。 “有可能。”于沧海颔首。 “除此之外呢?”墨画又问。 于沧海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墨画又道:“那这个匣子,要怎么打开……” 整个匣子,像是一整块玉石,无锁无钥,还一点缝隙都没有…… 这句话刚到嘴边,又被墨画咽回去了。 水狱禁匣明面上不在自己手里,他若这么说,估计又会引起于长老的怀疑。 于沧海沉思道:“开匣的条件很苛刻,要学会瞳术,还要掌门的精血喂养,但具体的手段,我一个长老,就不太清楚了。” 墨画看了于沧海一眼,心中叹气。 这个于长老,说来说去,老是说不到点子上,全是一些皮毛,核心的问题,一概不知。 水狱门的道统若是断绝了,那真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墨画摇了摇头。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墨画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这才想起什么,又问于沧海道: “对了,水狱门的瞳术,叫什么名字?” 于沧海又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据宗籍记载,此瞳术名为……七魄血狱瞳。” “七魄血狱瞳?” 墨画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下了,转身欲走,却又被于沧海叫住。 “小兄弟……” 于沧海神情忧虑,含着一丝希冀问道:“这个禁匣,还能追回来么?” “放心吧,”墨画安慰他道,“我会让顾叔叔抓紧追捕水阎罗的,只要他落网,就能追回来。” 于沧海稍感慰藉,拱手道:“有劳小兄弟了。” 离开于沧海,墨画心里琢磨: 这个禁匣,要还给于长老么? 既然是水狱门的至高传承,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偷偷贪墨。 不过现在先不急,等自己先玩明白再说。 而且于长老现在这模样,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还给他说不定反倒会给他招致灾祸。 等他安稳一点,再偷偷给他。 这也是为他好! 墨画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小心思找了借口。 目前这个禁匣,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之后墨画去见了琬姨,吃了顿饭,便回到了太虚门,在弟子居中,继续研究水狱禁匣了。 “匣子里面,肯定有东西……”墨画寻思道。 但现在打不开,而且即便打开了,里面装的必然也都是上乘道法,自己学不来。 即便学了,以自己这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灵力,也根本用不了。 所以,匣子不急着打开,能学会瞳术就好。 墨画隐隐觉得,这门瞳术可能比起,水狱门中那些非掌门不传的珍贵上乘水系道法,还要更适合自己。 不动用灵力,隐蔽,可以坑人。 而且,一般来说,以自己的神识强度,应该也不怕有什么反噬。 可问题就在于,怎么学? 墨画将与于长老的对话,仔细琢磨了片刻,大致总结出了几个点: 瞳术修行之法,就藏在道狱图中。 学这个瞳术,要养“正煞”。 这个瞳术的奥秘,还跟“神魂”有关。 此瞳术,名为七魄血狱瞳。 七魄…… 墨画又看了一下手中的玉匣,“可图上的监牢、罪人、刑罚,都是八个呀?” 七魄又是什么意思? 再者说,七魄可能与神魂有关,那神魂跟神识,又有什么联系? 墨画叹了口气。 “有点麻烦……” 随便一个词,都是一个难点。 这些另辟蹊径的修道法门,实在是艰深晦涩了些,让人琢磨不透。 “据于长老所说,瞳术与神魂有关。那‘神魂’二字,或许就是参破这‘七魄血狱图’的关键,也是修行七魄血狱瞳的关窍……” “神魂,究竟怎么去理解?又到底蕴含了什么学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线索太少,墨画光凭一个名字,也根本猜不到。 他虽然走的是神识证道的路子,但毕竟修个开头,师父就没了,后面的路,只能靠他自己摸索了。 “神魂……” 墨画开始在心里数人头,将他认识的人,都数了一遍,看看问谁比较好。 首先,荀老先生肯定知道。 但老先生近日似乎忧心着什么事,忙忙碌碌的,不太方便打扰他。 黄山君应该也知道,它毕竟是山神,虽然早已不同往日,但见识还是有的。 但它离得有点远。 思来想去,墨画决定去问荀子贤长老。 荀子贤长老,是金丹后期,三品阵师,阵法造诣很深,对神识之道也很感兴趣。 最关键的是,自己跟荀子贤长老很谈得来。 荀子贤长老也很亲切,没有架子,只要能说的,大抵都会告诉自己。 墨画便抽空去了一趟长老居,拜访了荀子贤长老。 他还是第一次到荀子贤长老的长老居来,入目皆是阵法,玉简和典籍排成排,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只一看便知荀子贤长老学识渊博。 进门之后,有童子迎接。 这些童子,也都是大家族出身,小小年纪送到族中长辈前,为长辈端茶倒水,增进情谊。 与此同时,与修为高深的长辈朝夕相处,潜移默化中接受道行的熏陶,也能为将来的修行奠定基础。 别看只是童子,但这个名额,却是很多人打破头争抢来的。 能当童子的,来历都不一般。 墨画禀明来意,这童子便去回禀子贤长老了。 荀子贤正在画阵法,听闻墨画来了,只略微想了想,便停了笔,请墨画进门,命童子奉茶。 奉茶的童子恭敬得道了声“是”,但心中却有些诧异。 子贤伯父阵法造诣很高,很受宗门器重,只是性情孤僻,待人也从没这么客气。 平日里,若有人打扰他画阵法,他可都是很生气的,怎么今日态度这么好? 童子心中嘀咕,奉完茶后,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墨画来。 墨画则一边喝茶,一边和荀子贤长老聊天。 “神魂?” “是的,”墨画道,“我近日碰到了一位其他宗门的长老,听他提及了‘神魂’之事,一时有些困惑,自己也琢磨不明白,所以便来向长老您请教了……” 荀子贤喝了口茶,目光深邃地看了眼墨画,“有些东西,不能乱学的。” 墨画讪讪笑了笑,“我就是好奇。” 荀子贤淡然道:“你把因果来历跟我说下,我再确定要不要告诉你。” 墨画心中感叹。 荀子贤长老,果然学识渊博,心思敏锐。 不愧是跟自己一样的阵法高手。 但水狱禁匣的事,又不太好说。 荀子贤见墨画踌躇,便道:“你简单说下,不必说太具体,我心里有数就行,不然老祖那里,我不好交代。” 墨画琢磨片刻,点头道:“好!” 他在心里,稍稍梳理了一下措辞,便道:“我帮道廷司一点小忙,去查一个案子,遇到一个罪修,这个罪修会一种古怪的瞳术……” 荀子贤眉眼一挑,“瞳术?” “是,”墨画道,“这种瞳术,可以摄人心神,十分棘手,据说是观想一副图画,才能修炼而成。” “我问过一位知情的长老,他说这种观想法,与神魂有关,但他并不精通神识之道,里面具体的门道,他也说不清楚,因此我便来问您了……” “瞳术,神魂,观想……” 荀子贤在心里默默斟酌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 “那……” “神魂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墨画大喜,“谢谢荀长老!” “但是,话说在前面,”荀子贤神情微肃,对墨画道,“灵力血肉有形,而神念无形,因此神识之道,包括神魂的学问,很多都是修士依据经验推断来的,未必十分准确。” “我告诉你的,也只是我数百年来,听来的,学来的,抑或是自己研究出来的修道知识。” “我自觉这些知识,并无太大的谬误,但假若真有错处,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你听的时候,自己留心,不可不信,但又不能尽信,其中的分寸,只能你自己来把握。” 荀子贤说得十分严谨。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 荀子贤见墨画目光郑重,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首先,神魂和神识,是有区别的。” “低端的修士,只知道神识,几乎不会接触到‘神魂’层面的东西,即便偶尔会说魂魄之类的话,但也大多不明就里。” “其实不唯低端修士,大多修士,到了金丹,乃至羽化,对神魂之道,仍有可能一窍不通。” “因为现有的修行体系,只针对灵力和肉身,神识一向只是辅助,除了极少数不走寻常路的修士,几乎没人去主修神识……” 荀子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画,而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人的识海,寄宿着三魂七魄。” “三魂者,天魂,地魂,命魂。” “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三魂之中,天魂和地魂,游离于修士体外,寄宿于天地,不可捉摸,难以名状。唯有命魂,留于己身,与性命攸关。” “命魂是根本,而命魂之上,寄生七魄。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 “此三魂七魄,统称为神魂。” “神魂,是修士神念的根基,其衍生出的念力,便被叫做‘神识’。” “有魂,才有念,也才有识。” 墨画目光一震,恍然大悟。 荀长老这番话,让他知道了更多神识之道的隐秘,但他知道的越多,心中的困惑,反而更多了。 “神识竟然不是识海的根本,而只是衍生的念力?” 荀子贤颔首,解释道: “你是阵师,应该体会深刻……” “神识每次消耗之后,都是会恢复的。” “若神识本身就是根本,一旦用完,那神识就断了根,还怎么恢复?” “正因神识乃神魂的衍生,所以只要神魂还在,神识消耗之后,自然会从神魂上,再次衍生出来。” 荀子贤举例道:“神魂如树干,神识只是树干上的枝叶。树枝断掉,树叶落下,但只要树的根基还在,枝叶还是能再长出来。” 墨画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就像是韭菜,只要根还在,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荀子贤沉默了片刻。 他觉得墨画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但细细想来,又还是挺贴切的。 “算是吧……” “那这个神魂,跟瞳术有什么关系呢?瞳术必须依靠神魂施展么?”墨画问道。 荀子贤点头道:“不错。你要知道一点,神识本身,是被动的,是没有杀伤力的。” 墨画一愣。 荀长老这个说法,有点反直觉。 因为他在识海之中,向来都是依靠神识,大杀四方的。 但细细想下,好像也对。 他大杀四方,靠的是神念化身,以及神念化身催化的神念之力,而非神识本身。 单纯的神识,是那些钻进自己识海中的妖祟,垂涎三尺,想吞掉的精纯的念力。 荀子贤见墨画明白过来了,微微颔首,继续道: “神识外放,你应该熟悉。但神识外放,本质上不是外放,而是一种‘感应’。” “就像你看东西,不是你在‘看’,而是世间万般光影汇入你的眼帘,使你有一种‘看’的感受罢了。” “看,本质是被动的。神识外放同样如此,是一种被动的感应。” “神识外放,不具有威力。” “炼气境也好,筑基境也罢,乃至金丹境,同样外放神识,但彼此之间,神识不会互相伤害,顶多互相感应——假如你感应得到的话。” “而要想要凝练神识,使神识具有杀伐、蛊惑、震慑等等的威力,那么就必然要在神识中凝入神魂。” “有了神魂,神识才有杀伐之力!” “神魂才有杀伐之力……”墨画神情怔忡,默默念叨道。 他将自己所有神念交锋的经历回忆了一下,认真思索,这才渐渐有了些体悟。 按照荀子贤长老的说法,那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所有的念体,的确都包含着两个层面: 魂和念。 鬼物有鬼魂,尸祟有尸魂,妖祟有妖魂。 这个“魂”说起来复杂,但简单理解起来,就相当于邪祟的“自我意志”。 有了这种自我意志,邪祟才能去杀人,去吃人。 而一旦被抹杀,邪祟就只剩下了单纯的念力。 也就是说,邪祟可以伤人,是因为其本身存在着贪婪邪恶的“邪魂”。 一旦这个魂被抹杀了,邪祟也就不复存在了,残留下来的,只是单纯的“念力”。 这个念力,没有杀伤力,是可以被自己“吃”掉的。 墨画的思路渐渐畅通,缓缓道: “修士外放的神识,之所以没有杀伤力,是因为……外放的神识,只是单纯的‘念力’,其中并不包含神魂,也就是说,并不包含某类特殊的‘意志’,因此才无法伤人。” “那反过来说,假如想以神识本身进行杀伐,就必须要在外放的神识之中,凝练部分‘神魂’,注入某种‘意志’?” “不错。”荀子贤欣慰道。 “可神魂,能外放么?”墨画又问。 荀子贤摇头,“不叫外放,这个在神识之道中,有个特殊的说法,叫做……” 荀子贤目光微肃,沉声道:“神魂出窍!” 神魂出窍?! 墨画心中猛然一跳。 那这么一说,水狱禁匣上的那副道狱图,本质上就是一门,修炼“神魂出窍”的法门? 神魂出窍…… 墨画脑海中,诸般思绪浮沉,一时还有些混乱,但他却隐隐感觉,一扇强大的神道大门,在渐渐向他打开。 他的神念所化之剑,似乎也即将可以“出鞘”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惊神剑 “炼气修士,便可以神识外放;筑基可神识御物;到了金丹,御物大成,修士御器御剑的威力,也会更上一筹。” “而只有到了金丹后期,方可涉猎神魂出窍的法门。至羽化,才能真正掌握神魂出窍。” “这是一般修士神念之力的进阶……” 荀子贤道。 墨画疑惑道:“可是,水阎……我遇到的那个罪修,他只有筑基巅峰,就会瞳术了,那岂不是说他筑基境,就掌握了神魂出窍之法?” “所以我说,这是一般修士的情况,”荀子贤道,“筑基修士,并非不能神魂出窍,而是本身神识不厚,出窍很危险。” “他这个瞳术,若是针对一般修士还好,一旦碰到了精通神念杀伐的修士,瞬间就会落败。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遇到其他邪祟,乃至某类不可知的存在,神魂甚至会有被吞噬的风险。” “一旦命魂的七魄,被邪祟吞了一部分,修士轻则痴呆,重则疯癫,乃至魂灭道销都有可能。” “神魂可比血肉和灵力金贵多了,轻易损耗不得。” 墨画偷偷看了眼荀子贤,问道:“荀长老,您是金丹后期,学过‘神魂出窍’了么?” 荀子贤摇头,“我没学。” 墨画一怔,十分意外,“您竟然没学?” 他还以为,以荀子贤长老对神念之道感兴趣的程度,怎么说也都要自己试着学学看。 “老祖不让。”荀子贤叹道。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是不让,是明令禁止。” “太虚门所有长老,都不得修行‘神魂出窍’的法门,这是老祖定下的严令。” 墨画皱眉,小声问道:“是因为……神念化剑?” 荀子贤目光一颤,凝视了墨画一眼,“你是不是早就偷偷打听过了?” “打听了一点点……”墨画道。 “问出什么来了么?”荀子贤眉毛微挑。 “没,”墨画摇头,“一点没问出来,好像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荀子贤点头,“这是自然,宗门已经定了规矩,将这门剑法被列为禁术,不允许弟子再修行了,长老们自然也不会再提及。当然,你打听不到,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 荀子贤颔首,看着墨画道:“老祖针对你,特意叮嘱过我们这些长老,不允许任何人,告诉你有关‘神念化剑’的一个字……” 墨画张了张嘴,吃惊道: “老祖针对我,不至于吧……” “你应该明白,”荀子贤抬眸看了眼墨画,道,“你情况特殊,肉身灵根的资质一般,但神识天赋异禀,而且天资聪颖,好奇心也重,若是知道太虚门里有一门名为‘神念化剑’的剑法,肯定挖空心思地想去学……” “这……” 墨画根本否认不了。 他的确挖空心思想学。 荀子贤叹了口气,“老祖怕的就是这一点,这门剑诀,没法学了。” “为什么?”墨画忍不住问道。 荀子贤目光复杂,甚至带着一些痛苦,“你去过后山么?” “后山?” “太虚门的后山。” 墨画一怔,摇了摇头,“那是禁地吧,我没去过。” 荀子贤微微颔首,“我以前去过一次……” “后山之中,有一座‘剑冢’,剑冢之中,埋着数不清的断剑,也埋着数不清的……剑修的尸骨。” 荀子贤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悲凉,“这些剑修,都是修了神念化剑的修士,是我太虚门的前辈。” 墨画瞳孔一震。 “这便是原因……”荀子贤叹道,“修了神念化剑,死得比别人快,越是天赋高的弟子,剑法学得越快,越容易英年早逝。” “神魂出窍,化剑杀伐,游走在生死之间。” “强则强矣,但过刚易折,没有转圜的余地。” “神念之间,恐怖的杀机太多了……血肉灵力的强敌,有形可见。而神念上的敌人,越是强大,越是隐晦,有时候面对的,明明是可怕的强敌,而你却一无所知。” “因此,太虚门内能修到洞虚,成为老祖的前辈,寥寥无几。” “其他宗门,遇到天资惊艳的弟子,宗门往往会寄予期望,这样的弟子,只要稳稳修行,将来便可独当一面。” “而我太虚门……” 荀子贤神情有些苦涩,“遇到天资好的弟子,反倒心生忐忑。” “天资再惊艳,只要修神念化剑,就会面临重重看不见的杀机,修行之道,步步荆棘,一旦受伤,命魂便会受损,轻则断了道途,重则半途便夭折了……” 荀子贤十分痛心。 墨画也神情感叹。 难怪…… 明明是高明无比的剑诀,但却自束高阁,不再传承下去了。 之前他有些猜测,料想这门剑诀,副作用肯定很大,所以宗门才不传。 如今听了荀长老有关神魂的解释,他才真正明白这里面的凶险。 别人练剑费剑,太虚门练剑费命。 剑断了,还能再修。命魂伤了,想修也修不了。 而如今修界承平,世家子弟养尊处优,这门神念化剑,即便宗门想传,估计也没多少弟子敢学了。 “那我太虚门,不传神念化剑,不学神魂出窍,岂不是就远远落后于其他宗门了?”墨画又问道。 “落后这是自然,”荀子贤道,“不过也还好。” “没有神念化剑,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传承,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在八大门里混混还成,只不过必然是垫底了……” “门内一些长老,包括几位老祖,也在研究神念化剑的改良之法,不再单纯依赖神魂,而是用另类的剑意,来增幅剑气的杀伐之力。” “若是研究成功了,也不失为一类,另辟蹊径的上乘剑道传承,只不过威力上,还是远不及神念化剑罢了。” “至于神魂出窍……” 荀子贤长老顿了下,又道:“这种法门,本就是异类,绝大多数修士,即便到了羽化,也不会特意去学‘神魂出窍’的法门。” 墨画有些不明白,“羽化也不学,因为危险么?” “是,”荀子贤颔首,“神念化剑,是神魂出窍并进行杀伐,异常危险。” “单纯神魂出窍,即便不用来杀伐,也不算安全。” “毕竟若是神魂不强,神道知识匮乏,根本不知道,这天地四方,到底飘荡着什么妖魔鬼怪。一旦神魂出窍,给了这些邪祟可趁之机,那麻烦就大了。” “羽化境修士,即便在大世家之中,也是顶梁柱了,一旦冒险神魂出窍,因此‘中了邪’,将是巨大的损失。” “此外,对寻常修士来说,神魂出窍也没什么大用。” “修士杀伐也好,争斗也罢,讲究‘以强胜弱’,可神魂本就不可修,你的神魂,并不比别人强多少,出窍用来做什么?” “而神魂出窍,本身也是极其难修炼的法门。” “这世间大多数修士,知道以肉身练武,横行霸道,以灵力凝法,凌厉万千,但却很少有人,愿意静心内观,琢磨自己神魂之上的东西……” 墨画缓缓点头。 荀子贤注视着墨画,语重心长道:“老祖不让宗门内的长老跟你说这些,是担心你。但‘堵不如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求知之心也重,若不弄明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不如跟你说清楚此间的利害,你才知道如何抉择。” 墨画诚恳道:“谢谢长老。” 荀子贤摆摆手,忽而想起什么,眉眼一挑,也诚恳道: “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现在估计还不行,倘若以后,你修为再高点,阅历再广些,知道了一些更高深的神道学问,也别忘了告诉我……” 墨画连连点头,“嗯,一定!” 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墨画便起身告辞。 童子将墨画送到门口,看着墨画远去的背影,默默出神。 适才墨画和荀子贤长老的交谈,他零零碎碎听了一些,但一句都没听懂。 “这位姓墨的大哥哥不知什么来历,竟这么厉害,看着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竟已然能跟学识渊博的子贤伯父,交流修道上的学问了……” 童子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憧憬。 “书儿……” 室内传来荀子贤长老的声音。 童子这才回过神来,道:“长老,我来了。”而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墨画,转身回到了长老居中。 而墨画正全神贯注,想着“神魂出窍”的事,并未注意到,有一个小童子,一直偷偷摸摸地看着他。 就这样,他一边走,一边想,一直回到了弟子居。 到了弟子居后,墨画关好门窗,又取出水狱禁匣,开始琢磨起来。 水蓝色的禁匣上面,血腥的狱图森然可怖,有些狰狞。 这不是简单的图。 甚至,本身也不是简单的瞳术,其内核是一种“神魂出窍”的法门。 而神魂出窍的法门,荀子贤长老也不会。 太虚门内,也禁止传授神魂出窍的知识。 按照荀子贤长老的说法,一般修士,即便到了羽化,也不会特意去学神魂出窍。 但墨画不同。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神魂出窍”,就是“神念化剑”的先决法门。 若要神念化剑出鞘,就必须得先掌握神魂出窍。 至于神魂出窍的弊端,墨画衡量过了,对自己而言,也不算太严重。 毕竟自己最强的就是神念。 水阎罗这种连阵师都不是的水匪,都能学一些神魂出窍的皮毛,自己岂有不学的道理。 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学? 墨画将水狱禁匣,摆在自己的面前,凝视着上面的道狱图。 “依据荀子贤长老的说法,神魂有三魂七魄,若要出窍,那出窍的法门,必然也与‘魂魄’有关。” “任何图案,都是一种象征。” “那这道狱图,很可能指的不只是道狱,而是某种……与神魂有关的象征?” “八座监牢,八种刑罚,八个罪人……” “八这个数,与三魂七魄,也对不上啊?” 墨画皱眉。 他又仔细琢磨了下荀子贤长老说的话,忽而恍然大悟。 “人虽有三魂七魄,但天魂地魂,游离于体外,寄宿于天地,唯有命魂,留于自身。” “人的体内实际上只有一魂七魄,加起来刚好是‘八’个。” “命魂之上,寄生七魄……” 墨画又看了眼禁匣。 禁匣上的图案中,八间牢狱,最大的一间居正中,其他七间,围绕正中分布,以正中为中心。 正应了“命魂之上寄生七魄”的原理。 外围七间牢狱,各有一把锁,锁上有锁链,联通在一起,汇聚到了正中间牢狱的大门之上。 七间牢狱的罪人,刑罚各不相同,但仔细甄别,发现都是中间大狱关押的罪人,他身上所受刑罚的一部分…… 墨画的思路,豁然开朗。 禁匣上的道狱图,一狱七牢,与修士一魂七魄相契合,更像是一副神魂的“拟相图”。 图中呈现的,是修士的心相。 修士常年观想此图,将图中罪人受刑的相状,牢牢印在心中,形成“心相”,然后将此心相,刻入神魂。 这样神魂,便会自带刑狱的威严和煞气。 刑狱主杀伐。 神魂蕴含“刑狱”之相,只要一出窍,便可对他人的神识,造成杀伤,使其惊惧,恐惧,乃至肝胆破碎而亡。 所以,水狱门的“养煞”,究其根本,其实是“养魂”。 通过维护道律,斩杀罪孽之人,修一身正气和煞气,以此融入神魂,令宵小畏惧。 但水阎罗不一样,他不知道养魂,只知道“养煞”,甚至为了养煞,套用魔道的转煞法诀,造大量杀孽。 这些煞,他只是单纯养着还好。 若是真有哪一天,他修到了煞气入魂的地步,那他滥杀无辜养出的这些“死煞”,恐怕会立刻暴乱,反噬他的神魂,让他神智癫狂,生不如死。 墨画心念一动。 他情不自禁就想出了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坑死”水阎罗的办法了…… 墨画目光微微明亮。 不过现在还没找到水阎罗,暂时下不了手。 眼下还是先学瞳术。 墨画根据自己总结出来的理论,开始着手试着修炼。 他静心凝神,观想禁匣上的道狱图,将这些道狱图,牢牢记在心里,化作“心相”。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还是图,没有异象。 墨画的心境也不曾有丝毫变化。 但他并不气馁。 任何法门,刚开始学都是艰难的,需要一步步摸索,一遍遍尝试,一点点研究。 就像他学那些复杂艰深的阵法一样,讲究水滴石穿,从不是一蹴而就的。 墨画天天学阵法,对这个过程很熟悉。 他将注意力凝练到极致,全身心都放在道狱图上。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心中一颤,神念终于有了反应。 寄宿于他识海的神识中,似乎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我觉醒”。 墨画精神一振,开始聚精会神,追根溯源。 从外在的神识,一点点向内在感应,感应神识衍生的根源。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经历了一番飘渺难言的摸索后,墨画心神一颤,终于溯源到了自己内心中的某种,归属于自己,但以往他一直没意识到的存在—— “神魂”。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墨画“感应”到了自己的神魂。 就仿佛是,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些蛰伏在内心最深处的“自我”。 而他的“神魂”,十分复杂。 其中有各种难以言明,清浊难辨的气息,在彼此交织和浮沉,混混沌沌一片。 墨画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自己”。 而感知到神魂之后,之后的过程对墨画来说,反倒简单了一些。 融“心相”于神魂。 墨画开始将“道狱图”之上,对罪人施加刑罚的“心相”,融到自己的神魂之中。 这种行为,有点像是在“重塑”自身的神魂意识。 融入的过程也很顺利。 墨画只觉神魂一颤,从内心涌出了一股“嫉恶如仇”的欲念,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恶人,全部该死! 所有罪人,都应当打入道狱,严刑拷打,以残酷的手段,折磨至死,如此方能抹消他们的罪孽…… 这种认知,随着道狱心相,仿佛刻在了他的神魂之中。 墨画的目光,微微狰狞,眼底煞气越来越重,整个人也弥漫着一股“酷吏”的狠辣气质。 “不对!” 墨画心中立刻警醒。 他强行收束心神,平复情绪,避免这些刑狱的心相,继续刻入自己的神魂之中。 隔绝了神魂的感知,断绝了心相的融合,墨画这才缓过来,目光重又清明,眼底的煞气也尽数消弭。 墨画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差点学歪了……” 自己在自己的神魂中,印入水狱门的刑狱“心相”,一旦成功,那这心相就等于深深刻在自己的神魂之中了。 尽管此后就能用水狱门的瞳术了,但墨画琢磨了下,觉得这也并非自己想要的。 他根本不想养水狱门的“正煞”。 他虽一直告诫自己,自己是正道修士,要堂堂正正寻求大道,但也明白,这世间有些“正邪”,不是那么好分清的。 有正就必有邪。 泾渭分明,追求极端的“正”,很可能反而走到“邪”路上去。 主要,这也不符合自己的气质。 墨画自己觉着,自己的人缘还是很好的。 就算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算得上待人亲切,与人和睦。 即便是一向孤僻的顾叔叔,嘴上虽不说什么好话,但关键时刻,也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遇到危险,他还会将自己护在身后。 而师父也告诉过自己,要走辅助杀伐的路,要学会借力,要跟别人搞好关系。 既然如此,修一身煞气,跟顾叔叔一样,天天冷冰冰板着个脸,让人敬而远之,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再者说,自己是阵师,将来是要专心于阵法之道的。 一旦神魂中,被刻入了水狱门的“心相”,受其影响,估计以后就会只想着去杀妖修,邪修,魔修了,想着以万般酷刑,将这些罪人折磨至死。 这样一来,将来注定只能专注刑狱,走道廷司“典司”的路了。 这与墨画对自己规划不符。 所以,水狱门的正煞不能养,刑狱的心相不能融。 刑狱之法不能融,那还能融什么? 墨画皱眉,默默寻思了一遍,猛然一怔,喃喃道:“那就……融剑法?” 融神念化剑?! 具体怎么融? 墨画皱紧眉头,凝神沉思,而后鬼使神差一般,蓦然想起了一招剑诀的名字: 惊神剑! 墨画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些景象和声音。 这些是他当初自一片因果缠绕的迷雾中,断断续续,推演出来的。 “轩儿……” “这门剑法,我本不该教你,但是我不想……我太虚门,断了此门传承……” “你基础已经牢固了,今日我便教你……” “惊神式!” …… 墨画心中一颤,忍不住自纳子戒中,取出了那柄,得自血色渔村的断剑。 这是他第一次,在太虚山门之内,取出这柄断剑。 第八百三十四章 剑煞 这柄得自血色渔村的断剑,之前墨画没取出来过,也没上交宗门,主要是因为来历有些说不清。 而且断剑之上,还存有“太虚神念化剑”的因果,他还想留着研究研究。 一旦上交,就什么都没了。 只是神念化剑真诀,除了基础的“化剑式”,其他更高明的剑式,都需要深厚的剑道底蕴,需要高人点拨修行的关窍才能领悟,根本不是他看几眼就能看明白的。 墨画之前研究了几遍,一无所获,便暂时放下了。 后来事情太多,他就给忘掉了。 他身上秘密也太多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有点多,多这一件不多。 这柄断剑,自然而然就压箱底了。 如今得了水狱禁匣,通过上面的道狱“禁图”,知道了“神魂出窍”的路径,墨画这才又想起这柄断剑。 墨画摸了摸这柄古旧的,历经苦战后断裂的残剑,心中有些唏嘘。 这柄剑的主人,应该是太虚门的前辈。 能将神念化剑,修到如此地步,当年必然也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从断剑因果中,推衍出的寥寥几副景象可以看出,这位前辈少年之时,浑身剑气凝练,剑意湛然,透着惊人的威势,必然对剑道钻研极深,是出类拔萃的剑道天才。 墨画叹了口气。 “这样惊才绝艳的前辈,本命剑也折断了。” “也不知他人怎么样了?” “本命灵剑折断,必然元气大伤,道途受损……” 一念及此,墨画心中一惊,“这位前辈不会……已经陨落了吧?若果真陨落了,那他的尸骨,应该埋在后山?” 墨画莫名有些伤感。 “若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后山看看,想办法将这柄断剑物归原主……” 毕竟对剑修来说,剑就是第二条性命,剑与剑修,生则同战,死则同葬。 如此也算偿还了这位前辈,冥冥中赠自己神念化剑之法的恩情。 墨画点了点头。 随即墨画又寻思道:“这位前辈,名字好像叫‘轩儿’?” 这是长辈称呼晚辈的名字,墨画这么叫着,觉得不太恭敬,便在心中默默道: “轩前辈。” 墨画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开始正式琢磨剑诀。 “惊神式”,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在化剑式的基础上,更进一阶的剑式。 墨画又推衍了一遍断剑的因果,将“轩前辈”少年之时,学习神念化剑·惊神式的过程,又重新看了一遍。 这次再推衍,断剑之中的景象都暗淡了几分,声音也更断续。 显然断剑上的因果,在慢慢消退。 而推衍因果,加剧了这个过程。 墨画只推衍了一遍,便不敢再算了,害怕断剑上的因果彻底消散,只将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牢牢记在心里,而后便珍而重之地,将断剑又收进了纳子戒。 因果之中,有关“惊神剑”的影像和声音,与之前别无二致,甚至更模糊了一些。 但如今的墨画,却今非昔比了。 之前他看不明白。 但现在掌握了化剑式,明白了“神魂出窍”的原理,再回想起因果中的种种画面,墨画心里便渐渐有了明悟。 太虚神念化剑,化剑式为基础。 以“神魂”的理论看来,所谓化剑式,本质上是化生剑的“心相”。 意即,心中有剑。 而惊神式,是在化剑的基础上,将剑的“心相”,融入“神魂”,从而凝练出蕴含神魂之力的,真正可杀伐的“剑意”。 惊神剑,以凌厉无比的磅礴剑意,震慑他人乃至一切邪祟,令其心生惊恐,不战自畏。 这和水狱门的七魄血狱瞳术中,将刑狱的心相,融入神魂,养煞气入魂的法门原理,如出一辙。 只不过两者钻研的大道迥异,一为剑道,一为刑狱,具体的应用也大相径庭。 “惊神剑式……” 墨画闭目打坐,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他的神念化身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开始凝聚神念,在手中显化了一把粗糙的剑器。 “这便是我心中,剑的‘心相’……”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好寒酸…… 虽然看着金光闪闪,但形制太简朴了,只是一个原始的“剑”的雏形。 “算了,凑合着用吧……” 墨画摇头。 半路修剑道,也不能要求那么高。 而后他按照从断剑之中推衍出的惊神剑的法门,正式开始修炼剑诀。 将自身对剑道的感悟,融入“心相”。 将此剑的“心相”,刻入神魂。 与此同时,按照惊神剑的剑诀,一遍遍淬炼神魂,激发剑气,使神魂与心相合二为一,融合为真正的“剑意”。 神魂的手段,无形无质,玄之又玄。 但对本就精通神念之道的墨画来说,操纵自身意识,进行诸般变化的过程,反倒是轻车熟路。 墨画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念之剑,在一点点融入神魂。 这个过程,伴随着一些痛楚。 而这丝痛楚,也让墨画对自身命魂和七魄的感知,更为清晰。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被剑诀淬炼。 而几经淬炼之后,墨画神魂之中的剑意,也一点点散发出了一股莫名惊人的气势。 凛冽的剑意,令人心惊。 墨画的目光,也逐渐锋利。 他身上蕴含剑意的威势,也在一点点攀升…… 可攀升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停住了,再也难有寸进。 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 即便他再怎么以“惊神剑式”,淬炼自己的神魂,融合自己的剑意,但剑招的气势,却再也攀升不了了。 墨画隐隐有种感觉,这就是自己目前的极限了。 他睁开眼,取出一枚镜子,照着自己乖俏清秀的面容,而后目光凝聚,催动“惊神剑式”。 透过镜子,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目光在一点点变亮,与此同时,眼眸中带着剑意的锋芒,令人难以直视。 但也仅此而已。 比起水阎罗的瞳术,远远不如。 至少水阎罗施展瞳术时,双目血红,如浸着血水,内有妖魔怪状的存在疯狂嘶吼,带有极浓烈的煞气。 无论威势,还是效果,都比自己这个剑道“瞳术”强太多了。 “连水阎罗都不如,那怎么行……” 墨画托着下巴,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墨画觉得,只能是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剑道底蕴。 另一个,是出窍方式。 主观神识,以客观外物为基础。 换言之,“剑意”要以剑道的底蕴为基础。 剑道底蕴,指的是剑修从小到大,倾注在剑道上的心血。 包括常年累月的学剑,练剑,比剑,对剑法的磨练,思考,感悟等等,汇聚在一起的一种剑道经验。 这些都不是凭空来的。 是剑修经年累月,辛苦磨练出来的道,是自身的剑法技巧,心得和感悟的融合。 这个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墨画显然没有。 而且,这个也不是突然能“顿悟”出来的。 顿悟是建立在长时间的实践和思索中的。 就像他天天画阵法,不停思索阵法的道理,将来某一天,才有可能在阵法上有“顿悟”。 但一个不学阵法的人,是顿悟不了什么阵法的。 同样,一个不练剑的人,也是顿悟不了剑法的。 墨画在进乾学州界之前,几乎没碰过剑,从小到大,也没学过半招剑法,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剑道上的技巧,经验和心得上的底蕴。 他的剑道基础,是极差的。 这也就决定了,他修出的“剑意”必然也是薄弱的,蕴含剑意的瞳术,威力自然不如人意。 这是其一。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出窍方式。 断剑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轩前辈”,用的是“借剑出窍”的手段。 即剑意出窍后,附着在剑上,既增幅了剑气的威力,也增强了剑意的杀气。 不唯轩前辈,太虚门之前的历代剑修,可能用的也都是“借剑出窍”的手段。 问题也恰好还是在这个“剑”上。 墨画没有灵剑。 他剑道基础薄弱,御的是“自爆式”的灵剑,没有其他剑修那种,一直温养,心有灵犀,将来用作法宝的本名剑。 因此,他也没办法借剑出窍。 剑意不行,瞳术威力不行。 少了剑器的增幅手段,威力又进一步下降。 如此一来,这个太虚惊神剑式,凭空少了很多威势,反倒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但墨画又有些不甘心。 神念化剑,只有这点威力怎么能行? “可怎么办才好?” 墨画皱眉苦思,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有些颓然地向后躺在蒲团上,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屋顶。 一个是剑法,一个是瞳术…… 剑法注重剑意,借剑出窍。 瞳术蕴养煞气,借目出窍。 现在自己舍了煞气,换成剑意,借目出窍。 没了煞气的威慑,没有凌厉的剑意,也没有借剑器的增幅,等于是把这两样法门的优势都给摒弃了,反倒将自身剑道的劣势,发挥到极致了…… “以后耐着性子,一点点练剑?” 墨画摇头。 太慢了。 剑道基础,讲究水滴石穿的磨练,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更何况,从现在开始练,等到剑道有所小成,这招惊神剑能够发威,已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得想点办法……” “遇事不能死板,要知变通。” “世间万法,变化万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墨画继续沉思道。 自己现在,等于是借水狱门七魄血狱瞳的“出窍法”,来施展惊神剑。 假如惊神剑足够强,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自己现在剑道基础弱,惊神剑不够强。 那就暂时还不能丢掉七魄血狱瞳术原本的框架。 “那就……”墨画灵光一闪,“将惊神剑式,融进七魄血狱瞳的瞳术框架里?” “可怎么融?” 墨画继续皱眉冥思。 惊神剑修剑意,借剑出窍;血狱瞳养煞气,借目出窍。 首先,自己不是剑修,“借剑出窍”这个手段,可以直接忽略掉。 那就只剩下,修剑意,养煞气,以及……借目出窍。 这样一来,就成了融剑意和煞气,借双目出窍? 剑意不强,那就用煞气来凑…… 同时以堂堂正正的太虚剑意,来中和刑狱之道中阴森的煞气? 墨画心中一跳,目光越来越明亮。 “似乎……可以试试?” 墨画猛然坐起身来,又将水狱禁匣取出。 思路有了,接下来就是具体怎么做了。 如何将惊神剑的剑意,和水狱门的刑狱之煞,融合在一起? 墨画思索半天,忍不住又挠了挠头。 一个传承的是剑诀,一个传承的是禁图。 两者完全不搭边,怎么融到一起去? “果然有些事,想起来容易,具体做起来就难了……” 墨画心中叹道。 他又将因果影像中,轩前辈修炼“惊神剑”的过程回忆了一遍,而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盯着水狱禁匣看。 剑,牢狱,刑具,罪人…… 鬼使神差之下,墨画心中猛然一跳。 剑,是杀伤之器。 杀人伤人,便会有煞。 刑狱是惩治罪人。 那用剑,代替刑具,来惩治罪人,不刚好也是一种养煞么? 而且,是剑意和煞气一起养! 这样一来,可以不改变水狱禁图原本的结构,将惊神剑式天衣无缝地融合进血狱瞳术中去。 以剑代刑,剑煞一体! 墨画神情兴奋。 他立马开始打坐,按照自己的设想,开始进行法门的融合。 修炼的方法,还是和之前一样,观想刑狱心相,将心相刻入神魂,以此养出神魂的杀伐之力。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墨画在观想水狱禁图的时候,“自欺欺人”地动了些手脚。 他凭借自己对神念之道的精通,“篡改”了自我的认知,将刑狱心相中,所有的刑具,全部替换成了惊神剑。 这样一来,刑狱图便成了剑刑图。 所有罪人,都在惊神剑的锋芒之下接受制裁,惶恐哀嚎。 这种神道小手法,是墨画自己摸索出来的,与“道心种魔”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像是对自己道心种魔,种下某种“暗示”。 而剑刑图一成,整座道狱,一改阴森的气息,变得锋芒凌厉至极,宛若一座充满剑气的神念“剑狱”。 这座剑狱,融合了剑意和煞气,刻入了墨画的神魂之中。 一股堂皇凌厉的剑煞,自墨画的眼眸中绽放而出,其间锋芒流转,剑道堂皇,煞气森然,几欲荡尽世间一切罪孽,令宵小妖邪,闻风丧胆。 一瞬之间,墨画宛若主宰九幽的地藏,剑煞之威,令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真正的惊神剑! 而且是与所有太虚门前辈所修的都不同的,可凭双目施展,蕴含煞气的惊神剑! 片刻后,所有锋芒收敛。 墨画的眼眸,重又变得清澈。 他环顾四周,神情遗憾。 “可惜了,水阎罗不在这,不然说不定还能跟他对视一眼,看看谁的眼睛厉害……” 可四周一个敌人没有,墨画莫名地有些寂寞。 “也没什么坏人来给我看一眼……” 不过总算是学会了! “惊神剑!” 墨画傻笑了一下,而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将神识沉入识海,继续练阵法去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平常心,好好学阵法,不能偷懒。 墨画闭上了双眼,安心在识海的道碑上,画起了阵法…… …… 而在此之前。 在墨画取出断剑的瞬间,一丝因果气息,已然散了出去。 后山剑冢之中,满头白发的长髯老者,蓦然睁开了双眼,瞳孔一颤。 “轩儿……” “太虚门内,怎么会有轩儿的气机?” 他神识一放,强大的神念,以一种极隐晦的方式蔓延开来,横扫整个太虚山脉,想溯源这门气机的来源。 但他今时不同往日,神识已然大损,骤然动用,有针刺一般的痛楚。 神识虽蔓延开来,但他搜寻得却很慢。 而与此同时,“轩儿”的气机,却越来越强。 似乎有人,在触动轩儿的因果,在推衍着什么。 “什么人……” 老者心中一凛,继续以神识溯源,可就在他即将感知到气机的源头的时候,一切又都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仿佛被什么人,蓄意藏了起来。 而且藏到了一个,不在州界之内,不在因果之中的地方。 老者面带怒气,而后复又渐渐平静。 只是在心底,又记上了一笔账。 忽然神识刺痛加剧,耳边有天外魔音响起。 老者目光一凛,立马收回神识,也收敛起全身气息,屏气凝神,克己守心。 许久之后,魔音平复,神识不再紊乱。 老者这才缓缓睁开眼,但神色疲惫,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他孑然一身,环顾四周,看向漫山的剑冢,看向数不清的生锈的断剑,以及葬于剑冢中的枯骨。 这些剑,曾经都锋芒一时。 这些人,也都曾是他的师弟,师兄乃至师长。 而轩儿,也曾是他在不甘和绝望之中,存了万一的心思,寄予厚望的最后一个剑道传人。 可是,他错了。 他不该传的…… 同门的师弟,师兄和师长,他们断掉的残剑,死去的尸骨,尚且能葬在这剑冢之中,陪自己孤老。 可是轩儿,尸骨无存,连剑也不知断在了哪里…… 老者的背影,忍不住佝偻了起来,带着几分苍凉。 苦涩的声音,在剑冢低沉地回荡: “真的……要断绝了么……” 第八百三十五章 白狗 整个太虚门,还无人知晓,墨画偷偷摸摸间,学会了一门什么样的法门。 墨画感觉自己又学歪了。 但这次歪得不多,只歪了一点。 惊神剑还是惊神剑。 血狱瞳还是血狱瞳。 只不过两者互相借鉴,彼此融合了一下。 墨画琢磨了一下,觉得之前应该从没有人这么练过。 想来也是,神念化剑是太虚门的镇派传承,七魄血狱瞳更是水狱门非掌门不传的绝密瞳术。 之前应该没有谁,能同时得到这两种传承。 至于剑诀和瞳术融合,看着简单,但涉及到了很多神识的变化之道,甚至包含了一些“道心种魔”的技巧,除了浸淫此道许久的师伯,应该也没多少人能掌握。 墨画自觉“开创”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道法,之后的几日都雀跃不已。 他很想找人,试试自己惊神剑……不,现在应该叫“七魄惊神剑”的威力。 只是张目四顾,没有对手。 他又不能在宗门里,随便找个同门来切磋。 这种惊神剑,是蕴含神魂杀伐之力的。 万一跟自己的小师弟们比试切磋,一个没留神,失手伤了他们的神魂,那就不好了。 毕竟小师弟们不能跟自己比,他们的神魂,可都是很脆弱的。 墨画叹息,有些惋惜。 这日墨画正在膳堂吃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琢磨惊神剑的用法,忽然却见司徒剑带着瑜儿过来了。 瑜儿似乎受了惊吓,神情委屈,小脸一片煞白。 司徒剑不停地在一旁安慰。 墨画见状一怔,随后面色一沉。 在太虚门里,还有人敢欺负瑜儿? 墨画有些不敢相信。 同届弟子之间,墨画是“小师兄”。 其他弟子也都知道,瑜儿是跟着墨画“混”的,是墨画的小跟班,平日里对瑜儿也都和颜悦色,自然不敢欺负他。 低一届的师弟师妹们,现在入门没多久,忙着熟悉山门诸多事务和修道课程,自己都晕头转向的,估计也不敢随意欺负,一看就“大有来头”的瑜儿。 高一届的师兄师姐,按理来说,也不会这么无聊,欺负瑜儿一个孩子。 更何况,他们论道大会在即,自己都忙不过来。 当然,如果真是他们下手…… 墨画想了想,也根本不怕。 他在师兄师姐那里,也是有些人脉的。 即便不动用人脉,打架他也不怕。 即便高他一届的师兄师姐,也就筑基后期修为,筹谋得当,有一堆办法可以对付他们。 再然后,就是宗门的长老了。 如果真是宗门长老,为难瑜儿……那就去找荀老先生“告状”! 墨画心里快速地将所有可能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这才理直气壮地问道: “怎么回事?” 司徒剑叹道:“是一只狗。” 墨画愣住了。 他寻思半天,万万没想到,欺负瑜儿的,竟然是一只狗。 岂有此理! 以防万一,墨画还是问了句:“这狗谁养的?” 司徒剑摇头,“不知谁养的,看着也不像有主人的样子,拴在北面一间偏僻的临水的书阁外,估计是用来看门的。” 墨画点了点头。 那就不怕了。 区区看门狗而已。 司徒剑看了眼瑜儿,有些可怜道: “瑜儿功课做完了,在外面玩耍,好像是追一只饮水的仙鹤,恰好跑到了那书阁外。原本打瞌睡的看门狗,不知为何,猛然惊醒,冲着瑜儿龇牙咧嘴,拼命撕咬,模样凶戾得很,瑜儿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吓到了。” “好在那狗有锁链拴着,不然暴怒之下,恐怕还会伤到瑜儿。” “我也是恰好路过,撞见了,就将瑜儿带了回来……” 墨画皱眉。 突然对着瑜儿乱叫? 他转过头,见瑜儿仍旧惊魂未定,小脸惨白,便摸了摸他的脑袋,道: “别怕,区区一只看门狗,我去给你找回场子!” 司徒剑有些无奈。 他这个小师兄,每逢大事有静气。一旦关键时刻,倒是十分冷静沉稳,心思缜密,靠谱得很。 但就是,平日里时不时就有些……“孩子气”。 一只看门狗而已,能找什么场子? 司徒剑叹气。 墨画却不管那么多,叮嘱司徒剑照顾好瑜儿,一个人气势汹汹地去了书阁。 整个太虚山的地图,大致都在他脑海中。 这个书阁,他倒有点印象。 不过位置偏僻,环境静谧,且不在弟子上下课修行的道路上,所以很少有人过去。 但墨画之前,也没记得书阁前有什么大狗。 当然,也可能有,但是他忽略掉了。 到了书阁前,亭台楼榭,小池清幽。 池中养着仙鹤,水里游着锦鲤,还有数只锦鸾和灵兔,一片仙气盎然。 但这些不是重点。 墨画一抬眼,就看到了书阁前,被一道金丝锁链拴住的大狗。 这只大狗,浑身雪白,模样不丑不俊,就是一只狗的样子,此时正趴在地上,目光睥睨,一副看不起人的态度。 墨画眉毛一挑,便指着它道: “孽畜,好大的胆子!” 大狗似乎通一点人性,知道墨画在骂它,当即白毛一竖,缓缓站起,目光凶戾地看向墨画。 它这一站起来,展露出身形,比墨画还高一个头,呲牙咧嘴的,的确有些吓人。 但墨画怡然不惧。 因为这狗被链子拴着。 他就这样,虽然矮了一头,但仍旧气势凛然地跟这只大白狗对峙着。 可看了片刻后,墨画有些纠结了。 接下来怎么办? 揍这狗一顿? 还是想办法将它宰了,炖成肉锅,给瑜儿压压惊? 似乎是察觉到了墨画“大不敬”的想法,这只大白狗骤然愤怒,神情也变得更加狰狞,一股强大的,令人畏惧的威压,自它身上蔓延。 竖瞳之中,似乎有什么光芒在流转。 墨画一怔,心里直犯嘀咕。 这只大白狗,好像不是普通的狗? 不是妖兽,也不像是灵兽,莫非是……某种特殊的异兽? 异兽?估计不好惹…… 要不要先算了? 墨画这个念头刚一浮起,似乎就被这只大狗察觉到了。 它看向墨画的目光,多少便带了一丝鄙夷和不屑。 墨画见状来气了。 区区一只看门狗,竟然看不起我? 好! 不能打,不能杀,不能炖肉,那就吓一吓你,让你吃点苦头,知道山外有山,狗外有人! 墨画冷哼一声,目光一凝,神念显化惊神剑,运转七魄瞳术,双目之中,绽放出锋利的光芒,宛如剑气流转,一丝丝威煞流出。 惊神剑! 这话是他第一次对人,不是,是对狗,施展惊神剑法。 在墨画的预料中,这只大狗应当瞬间就被闪瞎了双眼,然后嗷嗷求饶。 可这大白狗,竟也竖瞳一颤,眼底有纯白色光芒不停流转,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此起彼伏,不停变幻。 景色幽丽的书阁前,一人一狗,就这样干瞪眼。 一个是小少年,一个是大白狗,两相对峙。 看着有些儿戏,但在两者目光交错之处,寻常修士看不见的地方,淡金色剑光,和纯白虚影,却在不停绞杀,此消彼长,杀伐不断。 片刻之后,不分胜负。 双方各自罢手。 墨画指着它道:“你给我等着,明天下课后,我再来找你。” 大白狗也轻蔑地看了墨画一眼,似乎在说,“我等着,有本事你再来。” 墨画冷哼一声,便转头走了。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瘫坐在椅子上,神情颓然,大感挫败。 “岂有此理,没赢过一只狗……” 他还以为,自己惊神剑有成,只要用出来,就能“大杀四方”,结果却在一只狗这里吃瘪了…… 虽然严格来说,墨画觉得自己的剑道瞳术,在交锋中应该比这只大狗略胜一筹,但没赢就是没赢,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这只大狗,到底什么来头……” 墨画皱眉,但越想越气。 “不行,不管它什么来头,都要给它点颜色看看。” 不然自己这独创的,融合了太虚惊神剑式和七魄血狱瞳术的法门,岂不是丢了大脸。 首战失利,一只狗都拿不下。 墨画振奋起了斗志,跟这只大狗较上劲了。 “这门惊神剑,还要再练练……” 墨画取出水狱禁匣,又开始观想。 七魄血狱,变成了七魄剑狱。 按理来说,要将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魄全部融入剑狱心相,一一感应,激活神魂,而后方能以双目为窍,将化作“剑意”,且融了煞气的神魂,用作杀伐的手段。 剑狱有八,先融七魄,再融命魂。 墨画之前,只在神魂中,刻入了一间剑狱心相,融了“尸狗”一魄,除此之外,还需再融其他六魄,这门改良后的惊神剑,才能真正小成。 融了七魄后,再融命魂,至此完整的剑狱构生,剑煞一体,这门惊神剑才能算大成。 墨画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还早得很……” 无论是惊神剑,还是七魄瞳术,都还有很多高深的秘密未发掘,有很多艰深的门道要学,不是只融了一魄就完事的。 自己现在,还只是学了个开头。 要不停磨练,将惊神剑修到极致! 墨画摒弃所有杂念,开始聚精会神,继续往更深处参悟起七魄惊神剑来。 以命魂为根基,在命魂的基础上,铸七魄剑狱,成惊神剑诀。 “尸狗魄,已经融了心相,构成了一间剑狱,下一魄便是……伏矢魄……” “观想禁图,将刑具换成剑器,以剑代刑……” “以剑入心相,以心相融神魂,引神魂以出窍……” …… 墨画一点点参悟,一遍遍练习,越是参悟,越是能体会惊神剑式,还有七魄血狱瞳术,这两个法门内在的深刻和奥妙。 而他伏矢魄的剑狱,也在一点点构生。 这个速度,就慢了不少。 似乎这种神念法诀,本就是越往后修越慢。 不过即便再慢,墨画花了一整夜,还是融了一小半。 他的惊神剑瞳术,比之前又强了不少。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又去找那只大狗对决了。 书阁前,小池边上。 一人一狗,又开始互相瞪眼。 让墨画意外的是,他还是没赢,但较之上次,已经算是稳稳占据上风了。 拼了一会,他和大狗神魂都有些不支,便暂时罢手。 “过几日我再来!”墨画并不善罢甘休。 大狗的神情,同样不屑,还对着墨画凶狠地龇牙。 但这次,它的目光却凝重了许多,不敢真的不把墨画放在眼里了。 墨画回去后,茶饭不思,继续苦练惊神剑。 终于,三日后,他的进度突飞猛进,在伏矢魄中,也完全融进了一座剑狱。 至此,七魄他已经融了两魄,一尸狗,一伏矢。 瞳术威力大增。 次日,墨画又雄赳赳气昂昂,来到了书阁前。 这次,他要与这大狗一决高下。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大白狗显然也知道了墨画的厉害,感知到了墨画身上更凌厉的气息后,没了以往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面对强敌的凶狠。 一人一狗,都动了真格。 两者还是一如既往,互相瞪眼。 但这次神魂的交锋,比之前都更猛烈。 墨画的剑意,化成剑形,构成牢狱,牢狱之中包含着浓烈的煞气,令人望而生畏。 大狗似乎激发了什么血脉,眼中的虚影更加凝实,化作了一只纯白色的,圣洁的神兽幻影,令人不敢直视。 不知僵持了多久,到底还是墨画更胜一筹。 他的神念已经道化了,神魂更接近“神明”,真硬拼神念,他目前还没怕过谁。 大白狗落败了,纯白虚影溃散,受了反噬。 它又被墨画的剑意,刺入双眸,吃痛之下,不得不用两个爪子捂着眼,疼得嗷嗷叫。 墨画则意气风发。 虽然他的神魂,也有些痛楚,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但在这只“强敌”大白狗的面前,面子决不能丢。 “还敢不敢看我了?” 墨画有些嚣张。 随后,他跑去弟子居,把瑜儿喊来过来。 当着大狗的面,墨画指着瑜儿,对大狗命令道: “道歉。” 谁知大狗一见到瑜儿,突然面色狰狞,不顾双目的疼痛,又嘶吼咆哮着,想向瑜儿扑去。 瑜儿脸色一白。 墨画脸一板,目光一亮,大狗立马就老实了。 它看了眼瑜儿,又看了眼将瑜儿护在身后,一脸正气的墨画,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瑜儿“呜”了一声,就当是道歉了。 瑜儿站在墨画身后,有墨画给他撑腰,也不害怕了,甚至看大白狗白绒绒的,还想伸出手摸摸狗头,但记着这狗的凶狠,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管怎么说,场子算是找回来了。 墨画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他刚想再训斥这只大狗几句,忽然一道儒雅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呢?” 墨画一怔,转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书阁里走出来一个面容白皙,头发乌黑,体态微胖,神色和蔼的中年修士。 墨画吓了一跳,“掌……掌门?” 这名中年修士,正是太虚门掌门。 墨画跟他不熟,也从未单独说过话,只是在每年的开宗大典上,见过掌门在大道场上讲话。 太虚门掌门看了眼墨画,眉毛微挑,似是想起了什么,“你是叫……墨画?” 墨画张了张嘴,“您……认得我?” 太虚门掌门心道,托荀老祖的福,这太虚门内,不认得你的人恐怕不多…… 太虚掌门微微颔首,转头看了眼瑜儿,问道:“这是上官家的小娃子吧?” 瑜儿有些紧张地行了一礼,嗫嚅道: “掌门好。” “好。” 太虚掌门和蔼道,然后一转眼,就看到了一旁似乎刚被“欺凌”过的大白狗,神情一滞。 墨画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 “掌门,这只大狗……不会是……您养的吧?” 大狗? 太虚掌门一怔,神情有些微妙,颔首道:“算是吧……” 墨画心里却咯噔一跳。 完蛋! 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把掌门养的狗给欺负了! 恰在此时,太虚门掌门问道:“你们两个孩子……刚刚在这做什么?” 墨画心思急转,立马道:“我们……看这只大狗饿了,怪可怜的,就拿点东西喂它,是吧……” 墨画给了大白狗一个锐利的眼神。 大狗屈服于墨画的“淫威”,下意识嗷呜了一声。 太虚掌门神色古怪。 墨画说完,又立刻道:“掌门,那个……弟子就退下了,不打扰您了……” 而后墨画带着瑜儿,给掌门行了个礼,便匆匆溜走了。 太虚门掌门看着墨画的背影,微微一笑,喃喃道: “是个有意思的孩子,难怪老祖喜欢。” 他又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大狗”,语气平和,但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道: “平日里,你不是见人就吠,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么?今日怎么这么老实了?” 大狗恹恹地趴着,给了太虚掌门一个白眼。 之后它也将目光,投向远处,先看了眼墨画,而后却不由自主,看向了瑜儿,目光之中透露着一股,面对“天敌”一般的凶狠。 这丝凶狠,也被太虚掌门捕捉到了。 他目光微顿,转过头看了一眼被墨画牵着手,渐行渐远的瑜儿,眉头渐渐皱起…… 第八百三十六章 灯会 墨画以自创的,融合了太虚门惊神剑式,和水狱门七魄血狱图的七魄惊神剑式,大败大白狗一只,在瑜儿崇拜的目光中,志得意满,得胜而归。 回来之后,他就遭罪了。 神魂疼得不行。 而且不是神识枯竭的疼,是从根源处,神魂损耗,七魄动摇的痛楚。 “托大了……” 墨画心中后悔不已。 “早知道不那么拼了……那只笨蛋大白狗,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 墨画捂着脑袋,蜷在床上,疼得动都动弹不得。 不行。 七魄损耗,命魂不稳,再这样下去,一旦碎了一魄,伤了命魂,自己估计就成傻子了…… 想点办法…… 墨画忍着剧痛,聚精会神,将神识沉入识海,然后静心冥想。 可冥想不行。 他又感应道碑,但道碑蕴含大道意蕴,本身可以驱邪镇祟,但并不能修补他受损的神魂。 墨画试了很多手段,都不奏效,神念化身也如同被刀剑切割一般痛楚。 神念化身,乃神魂所化。 神魂受伤,化身自然也会受损。 化身之上,已然有细碎的裂痕,这是神魂与人交锋后,受伤的表现。 墨画皱眉。 恰在此时,他心思一转,见到自己神念化身之上,也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裂痕。 淡金色的地方,就完好无损。 金色越浓,化身越稳固。 这个淡金色是……神髓! 墨画心神一紧,此时顾不得许多,只能将化身内的神髓调动,化成“血液”般的细丝,游动全身。 璀璨的神髓,宛如融化的金水,在墨画体内游动。 触及神念化身上,因神魂争锋而受损产生的裂痕时,便一丝一缕地融了进去,“修补”着这些伤势。 神魂上的痛楚,也得到缓解。 墨画松了一口气。 而后事不宜迟,墨画将之前攒下来的所有神髓,都尽数调动,在神念化身之内运转,修复着他神魂上的伤势。 淡金神髓,一点点消耗。 神念化身上的裂痕,也在一点点修补。 许久之后,墨画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神念上的痛楚缓解了,裂痕也大概修复了,仅残留的痛感,还挥之不去。 他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 神魂上的伤势,是可以用“神髓”来修补的。 墨画眉头微微皱起…… 荀子贤长老曾说,修士的神识,是修士神魂的衍生物。 那这么一说,神明的神髓,同样是神明神魂的衍生物? 神明的神魂,除了衍生念力外,还能衍生神髓? 就像修士心脏内有血,还有精血一样? 而因为神明与修士的神魂,有着本质的不同,所以能否衍生神髓,也代表着神明和修士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那这么一来,神髓……究竟算是什么? 是魂,还是念力? 亦或大道法则的物化? 神明的神魂,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与修士不同在哪? 墨画知道的越多,疑惑的反而更多了。 他也只能先将这些疑惑压在心底,留着以后随着修道阅历的增长,再慢慢琢磨了。 现在,他只明白了一点: 以后要多囤些神髓了。 越多越好。 神髓这种东西,神识道化要用,修功法破瓶颈要用,就连神魂杀伐,可能也要多留些神髓当“伤药”了。 实打实的万金油。 而此次经与大白狗一战,神魂受损,修补神伤几乎消耗了墨画迄今为止,辛辛苦苦吞噬而来的一大半神髓。 他的神念化身内部,宛若血丝般的金色髓质又淡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向银色退化了。 墨画有了一点危机感。 修士只能进步,怎么能退步呢? 还得吃。 吃念力,补神识。 吃神髓,补神魂。 修道无止境,一点也不能懈怠! 墨画振奋起精神。 不过现在努力不了了,他神魂刚刚修补好,还残留着痛楚,也不宜再轻易动用。 此时他总算是切身明白了,为什么宗门彻底断绝了“神念化剑”的传承,不让弟子再学这门剑诀了。 神魂受损,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也就自己走神识证道,底子厚些,会的神识法门多些,又有一些机缘,还有邪神“送餐”,这才能弥补一下弊端。 不然所谓的“神念化剑”,其实就是“命魂化剑”,是真正意义上,拿“命”在砍人,剑越强,命越险。 “以后这招,还是要谨慎用。” 能不用,则不用,不然就算不亏神魂,亏了神髓,自己也肉疼。 神髓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天底下,也不是到处都有“好心”的,打瞌睡的邪神,给他送神髓的。 不过话说回来…… 能一度在神念争锋上,跟自己“势均力敌”,那个大白狗,好像真不简单…… 墨画托了托下巴。 第二天,墨画从膳堂处,买了几个鸡腿,而后又去了趟那个偏僻的书阁。 书阁前,大白狗还在。 只不过,它再没了曾经嚣张的气焰,整条狗都病恹恹的,打不起一点精神,显然也不太好受。 墨画见四处无人,掌门应该也不在,便偷偷跑过去。 大白狗见了墨画,当即一个激灵。 墨画却将几个大鸡腿递了过去,诚恳道:“我承认,你还是很厉害的。” 大狗一愣。 “不打不相识,这几个大鸡腿,算是见面礼。”墨画道。 说是大鸡腿,但在大白狗面前,到底还是显得小了,不过色香味俱全,皮焦肉嫩,是墨画最喜欢吃的。 大狗犹豫片刻,看了眼墨画,默默将几个鸡腿吞进了口中,算是接受了“见面礼”。 墨画一喜,伸出手道: “握手言和!” 大白狗有些不情愿。 但它输也输了,鸡腿也吃了,墨画也给足了它面子,它也就顺着台阶,默默伸出大爪子,搭在了墨画的手掌上,握了一握。 这是神道强者间的互相认同。 墨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书阁之内,其实一直都在的太虚掌门,见到了墨画和“大狗”握手的这一幕,忍不住有些愣神,而后神情越发古怪起来…… …… 此后,墨画偶尔也会去看大白狗,给它带点吃的。 一人一狗,也算是混熟了。 只不过好长一段时间,大白狗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这个墨画也没办法。 而这段时间内,墨画一直忙着研究惊神剑,以及水狱禁匣上的七魄血狱瞳术,不知不觉间,就把水阎罗抛之脑后了。 但他忘了,其他人不会。 道廷司还在查。 数日后,顾长怀便传书给墨画:“有水阎罗的消息了。” 墨画一惊,随后一喜。 果然认识的人多就是好,你没空做的事,有人就替你做了。 墨画忙问:“水阎罗在哪?” 顾长怀:“在一艘胭脂舟上。” “胭脂舟……”墨画目光微顿。 顾长怀接着道:“水阎罗的踪迹,道廷司一直在查。他断了一条胳膊,身受重伤,被人救走,沿途的所有陆路,全部被封住,烟水河中的大小岛屿,也都被搜过,所能藏身的地方,只有水上,而且只能是船……” “近日,有线人得到消息,水阎罗藏身的地方,刚好就是,癸水门暗中在操办的……胭脂舟。” 顾长怀顿了一下,问墨画道:“胭脂舟,你应该熟悉吧?” 墨画沉吟片刻。 胭脂舟…… 要说知道,他也知道,甚至可能还亲眼看过。 但具体的内情,他倒还真是一概不知。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面对的还是道廷司的典司,就算真的熟悉,也肯定也不能说出来。 “不怎么熟。”墨画道。 顾长怀也不在乎墨画是真不熟,还是假不熟,而是传书道: “胭脂舟这三个字,从几十年前开始,就列在道廷司的追查名单上了。” 墨画一怔。 顾长怀接着道:“这是一条,依托于烟水河的,成了气候的风月产业链,以癸水门为主,背后还有不少宗门世家做推手。” “这些势力,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靠着这风月的营生,吃得满嘴流油。” “但是……” 顾长怀叹了口气,“道廷司没法下手。这次能查下去,也是因为幕后是夏家在主导,借的是道廷的势……” 墨画心中恍然。 他就说,胭脂舟这种事,道廷司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真想查必然阻力重重。 至少在世家环伺的情况下,单凭本州界道廷司的力量,肯定不行。 再加上道廷司内部人浮于事,勾心斗角,真要做点事,更是举步维艰。 顾叔叔也挺不容易的…… “那癸水门的胭脂舟藏在哪?”墨画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顾长怀道,“癸水门的胭脂舟,和各个宗门,世家的船只,商渡,灵舟混杂在一起,势力错杂,根本没法查。” “之前风头紧,癸水门蛰伏了一阵,但是,道廷司近日得到了最新的线索,说癸水门数日后,会找机会,再开一次胭脂舟聚会。” “再开一次?”墨画皱眉,“癸水门不怕道廷查?” 顾长怀沉吟道:“明面上,道廷剿了一批水匪,向上面报了功,之后的动作就小了很多,没再弄出什么动静。癸水门可能以为风声过了,所以又蠢蠢欲动了。” “以往都是如此,上面来查,都是做个样子,杀鸡儆猴罢了,癸水门估计以为这次也一样。” “这只是其一,另一点……” 顾长怀叹道:“你不是家族子弟,所以不太明白……船大难掉头。” “家族一大,人一多,盘根错节,一旦利益深种,再想改,已经改不了了。” “这个行当,赚灵石太快了。” “癸水门从上到下,全靠这条风月产业养着,吸着血,一旦停了,失去了寄生的利益,宗门顷刻就会闹出大乱。” “譬如饮鸩止渴,以毒止渴,将来某一天肯定会死,但不喝毒药,马上就会死。” “所以癸水门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回不了头了……” …… 墨画一时怔忡,心有感慨。 或许不只是癸水门,整个修界势力,全都是这样。 一旦贪图利益,走错了第一步,之后就会被利益吸引,一步步错下去。 直至最后大错铸成,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错了,但利益根深蒂固,已经根本改不了了。 最后所有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参天大厦一点点倾覆,将所有人压死。 癸水门里,若有心怀良知的修士,大抵也是这种感受吧…… 墨画叹了口气。 而后他寻思片刻,又问道:“顾叔叔,你知道癸水门,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开胭脂舟么?有线索么?” “有了一些……” “什么线索?” 顾长怀也不瞒着墨画,“三日后,烟水城一年一度的灯会,修士云集,按惯例放河灯,乘游船,夜游烟水河。据道廷司得到的消息,届时癸水门会将胭脂舟混入游船,一同放入烟水河,而后在既定的河路处改道,最终汇聚到目的地,开始做风月营生……” “这样啊……花样倒真挺多的……”墨画嘀咕,而后立马又察觉到不对,有些奇怪道:“顾叔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不想知道?” “想知道,但是……” 平时有事,顾叔叔都是藏着掖着,实在被问得不行了,才会说出来,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墨画机警道。 顾长怀叹气。 孩子聪明是好事,但太过聪明,就有点不讨喜了。 “不是‘求’,是道廷司的委托。”顾长怀坚持道。 墨画眉毛一挑,“哦……求我什么事?” 顾长怀也不纠正他的措辞了,无奈道:“你也要混进去……” “胭脂舟有两类,一类是供宗门内弟子玩耍的,一类是供修界各家族修士消遣的。” “为了避免有疏漏,两类船上,都要有内线。” “世家修士那边,我可以混进去。但宗门子弟的船上,我没有好的眼线。” 原本顾长怀,是想找上官家,或者是顾家的子弟上船打探的。 但这些弟子,要么修为够了,机敏不足,要么机灵有余,实力差一点,论起这种偷偷潜入,打探消息的经验,比墨画一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很多宗门子弟,包括上官家和顾家本族的子弟,他也信不过。 思来想去,顾长怀心中,竟觉得墨画最靠谱。 “你混进去,若有什么发现,可以跟我说。反正我不告诉你,你早晚也会混进去的……”顾长怀道。 墨画点头,这倒是,顾叔叔还挺了解自己。 胭脂舟,自己肯定要去一趟的。 不过,他还有个顾虑。 “顾叔叔,胭脂舟……好像是那种地方吧?我去打探消息的话,你得给我开个‘证明’。” 顾长怀愣住了,“什么证明?” “就是,”墨画道,“道廷司那边有备案的,证明我上船,是为了协助道廷司查案才去的,不是自己要去玩的!” 不然的话,道廷司“扫黄”,再把自己给扫了,那面子可就丢大了。 顾长怀一滞,无奈叹气。 不得不说,墨画这小子,顾虑得……还挺有道理,滴水不漏。 “行。”顾长怀答应道。 “那我怎么混进去?”墨画又问。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顾长怀道。 以墨画的精明,他肯定是能混进去的,顾长怀一点也不担心。 “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顾长怀说完,就不再说什么了。 墨画却在心里琢磨,到底怎么才能混进胭脂舟。 “烟水城,灯会,胭脂舟……” 墨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只能找郝玄他们,还有癸水门的汪辰帮忙了。 之后的几日,他都在筹备这件事。 在郝玄的帮忙下,他也跟癸水门的汪辰联系上了,打听到了一些线索,备了一些阵法还有丹药,便在旬休之日启程了。 他先去了趟顾家,和顾长怀商量了具体事宜,而后打算直接去烟水城。 可还没出顾家的家门,便被顾红长老堵住了。 顾红长老将墨画拉到一旁的小亭子里,一脸严肃道:“你是不是跟长怀串通好了,有事瞒着我?” 墨画心中一凛,“您看出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顾红长老轻哼一声,“说吧,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墨画讪笑道。 胭脂舟的事,顾红长老未必知道。 她关心的,应该就只是顾叔叔相亲的事了。 墨画心中寻思片刻,便道: “就是顾叔叔找我,跟我做了笔交易……我替他在您这里应付相亲的事,顾叔叔他那边,若有道廷司的差事,就带上我赚点功勋。” 墨画反手就把顾长怀卖了,锅也甩他头上了。 顾红长老有些生气,“带你赚功勋,这件事本就是应该的。但他竟然让你这个孩子来应付我,好躲着不相亲,这个顾长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了典司,翅膀硬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顾红长老怒气冲冲就要起身。 墨画忙把她拉住,“红长老,您别急,这也是好事。” 顾红长老轻轻瞪了一眼墨画,“这怎么是好事?” “您想啊,”墨画左右看看,小声道,“顾叔叔不愿相亲,您逼着他去,一来二去,他更不乐意了,这不就适得其反了么?不如我偷偷帮您!” “你帮我?”顾红长老一怔。 墨画点头,“我帮您,若真有合适的姐姐阿姨,我可以替顾叔叔撮合一下……” 顾红长老还是有些犹豫。 墨画便趁机问:“那个花教习,您觉得不好么?” 顾红长老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开始皱眉道:“我后来打听了一下,这个姑娘,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墨画问。 “总感觉,行迹有些鬼鬼祟祟的,而且脂粉气很重,气息很杂,可能有点……不太自重。” 顾红长老这话,说得有些直白。 不过在她眼里,墨画就跟子侄一样,所以也没忌讳。 为了让顾红长老安心,墨画便偷偷摸摸道: “红长老,其实……我替您物色到了一个,跟顾叔叔很般配的‘姐姐’……” 顾红长老果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谁?” “现在还不能跟您说……”墨画卖了个关子。 “你这孩子……” 顾红长老有些无奈,但想了想,便也笑着道,“行,我便不问了。你上点心,这事若成了,以后这顾家,你就当自己家,出了任何事……” 顾红长老刚说出口,就觉得口气大了,便又改口,“……只要不是忤逆道廷这等大罪,出了任何事,我都替你撑腰!” 墨画神色一喜,道:“谢谢红长老!” 之后又闲聊几句,墨画便辞别了红长老,离开了清州城,到了癸水城内。 在癸水城里,墨画见了汪辰,确认消息无误,又和郝玄,程默,司徒剑三人会合了。 一行人便又驱车,前往了三品仙城——烟水城。 而与此同时,烟水城一年一度的灯会,已经开始了,各方修士云集。 城内有烟水城本地修士,有外来观礼的修士,有各世家家族的修士。 以及乾学州界内,为数众多的,各个宗门的弟子…… 第八百三十七章 仇恨 临近灯会,烟水城很热闹。 街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修士交错而过,坊市密集,人声鼎沸。 墨画几人,找了一个小酒楼,要了个雅间,确认没人偷听,这才开始小声交谈。 “这个节骨眼上,宗门上面,似乎不太想开船……” “但下面闹得比较大,毕竟都指望这个捞外快。” “更何况,风头已经过去了,道廷司那边,也已经收手了,没看到有什么动作。” “至于更上面的道廷,历来都是做做样子,出了点事,拿点灵石通融下,也就轻轻揭过了。” “一些其他世家,也在给压力,毕竟不是我们……不是癸水门一家吃这口饭,别人也是要吃肉的……” “因此,这次的船,还是开了,不过更隐蔽了些。” …… 汪辰把他知道的内情,都告诉了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见汪辰一脸担忧,便道: “你放心吧,我在道廷司那里,替你留了备案了,你是被宗门胁迫,才会做这种事的。只要你没二心,不犯大错,到时候癸水门事发,可以免去罪责。” 汪辰大喜,拱手道:“多谢……” 他看了眼墨画,不知怎么称呼。 郝玄便提点他道:“小师兄。” “哦,”汪辰便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喊道,“多谢小师兄。” 墨画点了点头,就当默认了。 “癸水门所有的船,白天停泊,日落之后,大概酉时时分,会一齐开拔,驶进烟水河。” “其中一部分船只,就是正常的游船,供游人放灯观景;而另一部分,外表看着一样,但目的地不同,用途也完全不一样……” 汪辰对墨画道。 “要等到日落么……”墨画喃喃道。 汪辰点头,“但是可以提前上船,我跟负责此事的师兄说好了,可以提前带你们过去。你们在船上玩一会,先熟悉下情况,到了酉时,自然而然地就会随着船只,一起驶向目的地了。” “你那个师兄,可靠么?”程默问道。 汪辰斟酌道:“他这个人,其实不怎么可靠,但很贪财。我给了他一些灵石,他看在灵石的面子上,应该就可靠了。” “好。”墨画点头。 商议完毕,之后汪辰就将墨画几人,带到了一座精美华贵的巨大的游船前。 游船前,有癸水门弟子看守,游人凭令牌上船。 “小师兄,稍等。” 汪辰对墨画等人道,而后自己跑去船前,跟一个癸水门的师兄说了什么。 那师兄远远看了墨画几人一眼,微微颔首,而后对他们招了招手。 墨画几人走上前去。 “随我来……” 这癸水门师兄说道,而后自顾自在前面带路。 但他并未将墨画几人带上船,而是将众人带到了附近一个,四下无人,僻静的小库房里,张口便道: “一人十万灵石。” 墨画一惊,“这么贵?” 癸水门师兄不屑,“你可知道,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何等销魂的享乐之地?十万灵石,都是打了折扣的,这还是看在汪师弟的面子上,不然少说也要十一万。” 墨画有些纠结,最后忍痛道:“行吧……” 这都是为了查案,要是他自己,打死也不会花这冤枉灵石的。 而且事后他打算找顾叔叔“报销”。 郝玄几人也有些肉痛,不过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不至于出不起,而且墨画说了,这是道廷司的委托,是能赚不少功勋的。 功勋可是灵石换不来的。 只要能赚到功勋,花点灵石也是值得的。 灵石不够的话,也可以用一些等价的名贵灵器来抵。 众人都将一个装满灵石,或是装有灵器的储物袋交给这癸水门的师兄。 可轮到墨画的时候,这癸水门师兄,盯着墨画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片刻,便突然变卦,摇头道: “他不行。” “怎么不行了?”汪辰疑惑问道。 这癸水门师兄一脸严肃,“你们知道看,我带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吧?” “你看他这样子,”他指了指墨画,压低声音道,“……像是逛窑子的人么?” 墨画受不了了。 拒绝一次也就算了,竟然被连续拒绝两次。 墨画震怒道:“我怎么就不像逛窑子的了?!” 司徒剑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神情哭笑不得。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没必要去争这口气。 但这癸水门师兄,就是不让墨画上船,说什么也不让,加灵石也不让。 汪辰求情也不行。 “师兄我虽然有这点小爱好,喜欢赚点灵石,但上面的规矩,也不能坏,至少不能糊弄得太明显。” “他这脸太嫩了,不行,真的不行……” 最后交谈无果,实在没办法,墨画还是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眼睁睁看着程默,司徒剑和郝玄三人上了船。 墨画有些气愤,但也有些担心郝玄他们。 不过好在他之前准备了一些手段。 程默三人手上,都有他事先准备好的阵法,用来防身,以免出现意外。 除此之外,墨画还给了他们一人一套避水的铠甲,教了他们一些驱水避妖的法诀,让他们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就跳船跑路。 司徒剑手里,还有一枚传书令。 这是道廷司专用的,是墨画从顾长怀手里特意讨来的。 烟水城离太虚门较远,没了元磁中枢中转,到了烟水河上,元磁再弱点,太虚令未必能传书。 因此,这种不依赖元磁大阵中转,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一对一传讯的传书令,就很有必要了。 至于墨画自己,只能另想办法混进去了。 墨画在外面逛了逛。 烟水城内,有烟水河分支穿流而过,因此城内便有不少渡口,如今每个渡口上,都有不少精美的游船。 这些游船,全是酉时时分一起下烟水河的。 但问题是,从表面看,所有船只混在一起,花花绿绿的,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正常游船,哪些是内藏风月的“胭脂舟”。 找到之后,还要再能混进去。 墨画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既找不到胭脂舟,也没什么好办法混进游船。 眼看着日头接近正午,他只好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看看吃饱之后,有没有其他思路。 时间有限,墨画图方便,便只在坊市附近,找了个小食铺,挑了几样爱吃的小菜,就着面条,吃得饱饱的。 结账的时候,一共五枚灵石。 店家捧着五枚灵石,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地对墨画说好话。 墨画却忽然有些怔忡。 五枚…… 寻常辛勤经营的寻常修士,平日赚的灵石,都是一枚一枚赚的,花灵石的时候,也是一枚一枚花的。 可是游船之上。 一张门票,就是十万灵石。 墨画转头看了眼四周。 坊市之间,大多都是一些小摊贩,他们做的生意,也多是一两枚灵石的出入。 尽管如此,他们也辛苦活着,任劳任怨。 这个世间,有的修士靠几枚灵石,艰难度日。 但也有修士,为了一时享乐,十万乃至数十万地进行挥霍。 烟水城开灯会,车水马龙,看似繁华。 但这繁华,是真的繁华么? 繁华之下,这些穷苦的修士,又有谁会看他们一眼呢? 墨画瞳孔微缩,心中滋味难言。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所谓的“繁华”,本身可能也只是人道“剥削”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物极必反,繁极必衰。 剥削而来的繁华,本质也只是“衰败”的一个过程。 墨画莫名想到了大黑山的钱家老祖,想到了豢养“道孽”的师伯,默默叹了口气。 …… 吃完饭后,墨画依旧在烟水城中晃荡。 但胭脂舟的事,仍旧没什么进展。 “要不,去找顾叔叔,跟他一起混?” 墨画寻思了一下,摇了摇头。 顾叔叔那边道廷司的人多,这种隐秘查探的事,必然不能跟他们一起。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而且,不能让顾叔叔知道,自己是因为“长得不像逛窑子的人”而被拒绝登船。 “那怎么办?” 墨画思来想去,想不到办法,便决定算一卦。 他找了个茶馆,要了个雅间,点了壶云雾茶,而后在云雾缭绕中,取出了三枚铜钱。 “算什么?胭脂舟?” 墨画沉思片刻,便想抛铜钱,可一瞬间,他心中猛然一悸。 眼前似乎有黑紫色因果缠绕,一朵巨大的罂粟花,张开大口,想将自己吞下去…… 墨画瞳孔一震,猛地攥紧铜钱,中止了卜算。 “不能算……” 胭脂舟这三个字里面,似乎包含了大因果。 仿佛一旦算了,就会触动什么东西,会被某些人察觉到,遇到某些不可知的危险…… 适才的景象,便是一种直觉上的因果预兆。 “不能算,又该怎么办?” 墨画思索了一下,神念一动,忽然想到,应该不是不能算,而是“胭脂舟”这三个字不能算。 胭脂舟不能算,算了会有因果隐患,并不意味着其他事不能算。 可以旁敲侧击,从其他事入手。 其他什么事? 水阎罗?癸水门?烟水河祭坛? 这些沾染的因果似乎都不小…… 墨画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叶师姐!” 叶师姐可能只是胭脂舟事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受害者,但她的因果,却可以用来做引子。 墨画重新摊开手掌,心中默念“叶锦之死”,而后抛起铜钱,待铜钱落下,归于手掌,墨画去看卦象。 两正一反。 其中两枚正向的铜钱,是叠在一起的。 “什么意思?” 墨画有些懵。 他毕竟没有系统的天机传承,基本的铜钱卜算卦象,他也根本看不懂。 这是说,凶手是两个人? 一正一反。 但这个正向的铜钱,为什么是两个叠在一起? 墨画想不明白,他决定算得再简单一些。 “杀死叶锦的凶手……” 不对,叶锦师姐是自杀的。 逼死她的凶手? 可能也有很多人,不好算…… 那就只能算“与叶锦有关的人……” 墨画又抛了一次铜钱,这次卦象就简单许多了,三枚铜钱,连成了一条线,上面有白色的因果气机飘荡。 指向的应该是……方位? 墨画连蒙带猜,觉得自己算得应该没错。 他收起铜钱,付了茶钱,便离开茶楼,遵循铜钱之上白色因果气机牵引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去。 路过街道,穿过坊市,来到渡口,又越过一排排花花绿绿的灵舟,因果气机最终在一艘明显小一些,也有些陈旧的游船前氤氲不散。 墨画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 这艘船上面没有明显标志,不知属于什么宗门,亦或是哪个世家。 而且这船,明显有些年头了,格局有些老旧,之前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临时改成了游船。 船只本身,在一众华丽的游船中,也不怎么起眼。 此时人流交错,有人上船,也有人下船,但进出都需要令牌。 “这艘船上,有叶锦师姐的因果?” 墨画微微皱眉。 船上布有显影阵,他又没令牌,混不进去,只能先在附近找了个茶铺,坐着喝茶观察了一会。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正在喝茶的墨画心中突然一跳,抬头看去,就见从船上下来了一个青衣修士。 此人中等年龄,修为气息大概在筑基巅峰左右,头发半白,神色平静,目光漠然,但眼底含着一丝悲凉与执拗。 路过的修士,都与他行礼打招呼。 他也一一还礼。 “水阎罗?”墨画目光一凛,随后又暗道,“好像不是……” 水阎罗被顾叔叔削掉了一条胳膊,伤势不轻。 而这个青衣修士身上,并无伤痕。 他身上的气息,也与水阎罗不同。 正思索间,青衣修士下了船,径直走到附近的一间酒楼。 墨画犹豫片刻,便跟了过去,见青衣修士一个人上了二楼,进了一个雅间,似乎是与人议事,不一会儿,有另外两个修士走了下来。 这两个修士,穿着便服,但墨画能感知到他们身上强烈的水灵力气息。 “是癸水门的人……” 而且这两人,边走边嘀咕道: “这个老东西,雇他的船,也不讨价还价……” “……宰了一笔……” 似乎是在谈一笔生意。 他们声音虽小,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这两人走后,墨画略作沉思,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起身上了二楼,找到那青衣修士的雅间,也不做作,直接推门而入。 雅间内,正皱眉沉思的青衣修士,见房间突然打开,自己受人打扰,神情微怒。 但见了墨画的面容后,他却不由一怔。 “这位小公子,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青衣修士目光微沉道。 “不认识不要紧,现在就认识了……” 墨画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您,帮我个小忙。” 青衣修士眉头紧皱,姑且问道:“什么忙?” 墨画缓缓道:“带我上船,今晚你们去的地方,我也去。” 青衣修士闻言,神色一变,当即冷笑: “小公子莫要说笑,叶某的船,已经满了,载不下小公子。” 说完他拂袖,起身便要走。 墨画眉毛一挑,沉声道:“叶虹!” 青衣修士一愣,转头看向墨画,目光凝重道:“你认识叶某?” 随后他略一思索,心中恍然。 若非认识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找上门。 他又打量了一下墨画。 墨画没穿宗门道袍,只穿了寻常的衣袍,虽衣着虽朴素,面容却俊俏如玉,目光清澈如水,一身气度更不寻常,比起自己这个常年在族内任长老的人,气势上也不遑多让。 青衣修士知道这小少年来历不明,恐不好惹,便道: “即便公子认识叶某也没用,船已经满了,载不下旁人,小公子好自为之,叶某告辞了……” 青衣修士敷衍地拱了拱手,起身便走。 他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墨画一眼,与墨画错身而过,眼看就要走出雅间,却听得墨画冰冷的声音在背后道: “你一双儿女,全死了吧……” 青衣修士身子一震,猛然回过头来,双目通红地看着墨画,颤声道: “你……你究竟是谁?” 墨画只淡然道:“你想不想报仇?” 青衣修士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道: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有生便有死,世人皆是如此。我那一双儿女,也不过是比我先走了一步而已……” 墨画道:“你儿子,死在了烟水河上,被人凿翻了船,割破了喉咙,被水妖撕咬吞食而死……” “你女儿,死在了宗门。她点了一把大火,将自己活活烧死,为的是在痛苦和绝望中变成厉鬼,向害死她的人复仇……” 墨画一字一句,宛若尖刀,扎在男子心头。 男子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进了肉里,末了叹了口气,漠然道: “都已经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也只是苟延残喘,了此余生罢了……” “不,”墨画摇头,看着青衣修士,默然道:“你想报仇。” 他能感知到,男子神魂中深沉的怒意,以及无边的恨意。 人到中年,儿女双亡。 这股不甘的恨意,红得像鲜血。 青衣修士被墨画道破了隐藏许久的心迹,神情骤变,眼底甚至泛出了一丝杀意。 墨画却平静道:“不信我,你一辈子报不了仇。” 一辈子报不了仇…… 一辈子都报不了仇!!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青衣修士,他神情愠怒,心底压抑许久的戾气涌了上来,甚至神智都有些失常。 只一瞬间,他眼里满是血丝,凶戾地看向墨画,似乎将墨画当成了仇人。 墨画面无喜怒,眼底金色的剑光轻微一闪。 目光一触及到这道剑光,不过刹那间,青衣修士眼中升腾起的,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杀意和戾气,便如雪崩一般,瞬间溃散。 他只觉神识刺痛,头脑昏聩。 但墨画下手很轻,只点到为止,片刻之后,男子也就回过了神来,戾气消散,神智也就变得清明起来。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墨画一眼,眼中含有深深的忌惮: “你……究竟是谁?” 墨画神色平静,并不言语。 男子心中知道墨画暂时不想表露身份,便不再问下去了。 而后他眉头紧锁,踌躇良久,末了长叹了口气,缓缓道: “好,只要能为我那双含冤的儿女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中计 青衣修士,名为叶虹,筑基巅峰修为,叶家长老。 墨画卜算之时,算的是“与叶锦相关的人”。 而卜算的因果,指向此人。 他既然与叶锦师姐相关,容貌也与叶锦师姐有几分神似,那大概率便是她的父亲。 “叶虹”这个名字,是墨画之前从道廷司那里,翻看叶锦籍贯时看到的。 时间有限,墨画只能直接上门,喊破他的身份,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了。 至于复仇的心思,叶虹表面上的确在遮掩。 但作为父亲,岂能不报杀子杀女的仇? 更何况,墨画现在对神魂之道的领悟,更深了一分,那种深入神魂的愤怒和恨意,根本瞒不了他。 叶虹之前还有犹豫,但既然开口答应了,便也下定了决心,不再反悔。 凭他的本事,的确很多事做不到。 叶虹思索片刻,便对墨画道: “这是癸水门雇的船,船上大多都是宗门子弟,他们凭令牌上船。这个令牌我没有,因此公子若想上船,怕是要委屈一下,扮成随行的小厮,端茶递水才行。” 墨画点头,“没问题。” 为了进百花谷,他可是连百花谷的道袍都穿上了,扮个小厮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叶虹找了一件小厮的衣物,给墨画换上,而后便带着他,往游船上走。 到了门口,被癸水门的人拦住了。 叶虹便道:“我叶家的小厮,随我做些杂事。” 癸水门人迟疑片刻,但想这船本就是雇的叶虹的,他带个小厮也属正常,便不再为难了。 “叶长老,请便。” 叶虹颔首,便带着墨画上了船。 到了船上,叶虹也没多走动,而是直接将墨画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窗,对墨画拱手道: “此时人多耳杂,不便外出,还请小公子担待,在此等到酉时。” “嗯。”墨画点头。 他现在也不打算出去。 现在出去,也打探不到什么,等到日落之后,船开到目的地,好戏估计才会开始。 叶虹见墨画答应了,微微松了口气,而后便请墨画落座,亲自煮茶,款待墨画。 墨画安稳坐着,一板一眼地喝茶,看上去只是一个俊秀亲和,举止文雅的少年,全无适才的锋芒。 叶虹越看,越觉得捉摸不透,暗自心惊。 他不知墨画究竟是何身份,有何来历。 表面上看,墨画也只有筑基中期,实力不强。 但适才那道锋利如剑的眼神,叶虹记忆深刻,思之胆寒。 更何况,这小公子说了,会帮他报仇。 无论真假,叶虹都不敢怠慢。 墨画喝了几口茶,心中好奇,便问叶虹:“这船是你的?” “是。”叶虹道。 “怎么会租给癸水门?” 叶虹沉思片刻,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明原委: “此事说来话长……” “绣儿死在烟水河上,他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但迫于家族压力,我不太敢查,想着这个‘不肖子’,死了便死了,我也省点心,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锦儿身上。” “可没想到,现在锦儿也……” 叶虹神情苦涩,“一开始,我只当自己,一生坎坷,命该如此,直到后来,我发现了绣儿的一封玉简……” “玉简?”墨画目光微凝。 “是,”叶虹颔首道,“是他平日随手记的一些东西,上面说,他发现他妹妹,也就是锦儿,比以前沉闷了许多,少言寡语,偶尔独居之时,神色痛苦,怀疑是受人欺负了。” “他这个哥哥,平日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修行的事也不上心,但却从小就疼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 “他便去查,似乎是查到了什么,然后……就死在了烟水河上……” 叶虹深深叹了口气。 墨画目光也有些默然。 “之后呢?” “之后……”叶虹缓了缓神,继续道,“之后,我既觉得心痛,又觉得愤怒,便也自己想去查个明白。” “若是之前,有着诸多顾忌,我还不敢查。但现在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怕的了。” “这一查,便查到了……” 叶虹语气微顿,似乎不太想说那几个字。 墨画便接着道,“胭脂舟?” 叶虹一怔,这才相信墨画,是真的知道内情。 他点了点头,而后眉头紧皱: “胭脂舟的事,我之前也偶有耳闻,但只当是烟水河上,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并不当真。” “但没想到,却是真的……而且背后势力,深不可测,根本不是我一个三品家族的小长老能接触到的。” “我便想着,能不能找些办法搭上线……” “于是你就租船了?”墨画道。 “是,”叶虹沉声道,“我用毕生积蓄,盘下了这艘灵舟,在烟水河上,做租赁的生意,而且价钱比别人低。就这样,做了数月,还是没什么进展。” “恰好就在前些时日,有人找上门,说要租船,招待一些‘贵客’,我这才心中一震,抓住了这条线索……” 叶虹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叶锦师姐的死呢,知道是谁害死她的么?” 叶虹一愣,“师姐?” 墨画点头,并不隐瞒,“我与叶锦师姐有一些交情,论起辈分,是该喊她师姐。” 虽然这个交情,也只是一面之缘。 墨画也只喊过她一次“师姐”——也只来得及喊过这一次。 叶虹心中一颤,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看向墨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信任。 “锦儿这个苦命的孩子,也是有人记挂的……” 叶虹心中喃喃道,而后他便也不再隐瞒,神情凝重道: “我查过,据说有人见过锦儿在烟水河附近出没,随行之人有一个男子。” “我后来翻了锦儿的遗物,也发现了这个男子零零碎碎的线索。” “我不知此人是谁,但只知他面容白皙,貌相俊俏,但偶尔目光阴鸷,喜欢折磨他人。” 墨画神情微怔。 白皙,俊俏,阴鸷,喜欢折磨他人…… 水阎罗的面容,自然而然便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水阎罗。 原来又是你…… 墨画目光冰冷,心中又给水阎罗记了一条“死状”。 叶虹说到这里,心中有些悲凉,叹道: “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我……护不住自己的儿女……” 他心里清楚,叶家族人自私自利,不会为他讨回公道。 他一个筑基修士,即便知道凶手是谁,也未必有那个实力报仇。 更何况,凶手的身份,很可能是他根本惹不起的。 一念及此,叶虹悲苦之余,又多了些绝望。 墨画面带悲悯地看了眼叶虹,轻轻叹道: “放心吧,该死的人,会死的……” …… 之后墨画就这么,在船舱里待了大半天。 待到日头渐落,天色渐暗,外面就喧闹了起来,似乎有不少修士,在庆祝着什么。 一盏盏花灯,放入了烟水河。 天色昏沉,河水朦胧,但却有一点点绚丽的灯光,在水面亮起,随水波飘荡。 静谧之中,有种唯美。 但唯美之中,又暗藏糜烂…… 到了酉时,船只开拔了。 墨画还是没有出门,只是开了扇窗,记着船只的走向,还有程默他们所在游船的方位。 他白天特意定过位,所以此时尽管天色暗了下来,但隐约间,还是能看到程默他们那只游船的位置。 程默他们的游船,还有墨画所乘的灵舟,的确是在同一个方向上,向着烟水河未知的区域驶去。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方位是对的,虽然出了些偏差,但自己总算是混了上来。 之后只要等着这些看似普通的游船,行到半途,自行改道,汇聚在一起,变成“胭脂舟”,自己也就能跟着达到目的地了。 墨画趴在窗口,留意着船只的走向,与此同时,也看着烟水河的夜景。 此时夜幕降临,水面上,飘着数不清的花灯。 这些花灯,形形色色,多姿多彩。 一艘艘灵舟,成群结队,亮着缤纷的灯火,宛若潮起时彩色的鱼群,游在花灯铺就的河流中,绚丽异常,蔚为壮观。 墨画就这样默默看着,有些失神。 灵舟不知行了多久,就在墨画看得有些腻了的时候,前面的游船,忽然有了动静。 墨画神念一动,发现一些游船,静悄悄地改变了航向。 程默他们在的那艘游船,也变了方向。 “果然……” 墨画精神一振,神识更加集中,可感知了片刻,却神色一变。 “不对。” 程默他们的船变了向,但自己所在的这艘灵舟,却没有变,而是和其他游船一样,沿着既定的航向在行驶。 墨画心中一紧,转过头问叶虹,“租你船的,真是癸水门的人?” 叶虹此时,也不大清楚状况,只点头道: “应该是,他们拿着癸水门的宗门令。” “那为什么?航向不对……他们发现猫腻了?”墨画皱眉。 他又转过头,看向茫茫烟水河,眼看着程默他们的船和自己分道扬镳,越行越远,墨画不由心中一沉。 怎么办? 事到如今,他又不好跳河,追上他们。 他虽学了些水系身法,还有驱水避妖的法诀,但从小在大黑山长大,不怎么沾水,半路学了点法诀,水性并不算太好。 墨画沉思片刻,默默叹气。 这么一会功夫,程默他们的船,已经彻底走上了另一条河道,在夜色的遮掩下,不见了踪影。 只能等船靠岸,再另想办法了。 墨画心中有些焦急,但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考虑靠岸后该怎么做,才能找到程默他们…… 灵舟继续行驶着。 四周的景色,不停在向后交替。 同行的游船也在变少。 墨画看着看着,忽然一愣。 “不对……” 这个河道,看着很陌生。灵舟的航向,也有些古怪,同行的游船越来越少 墨画目光一颤,猛然明白了。 不是程默他们变了航向,他们没变。 是自己这艘灵舟变向了。 换言之,程默他们上的那艘船,只是普通的游船,而自己这艘,才是真正的“胭脂舟”! 墨画缓缓松了口气,但目光也变得有些凝重。 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四周已经没有其他游船了,烟水河浩荡,夜色冥冥,只有自己这一艘灵舟,孤零零行驶着。 墨画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过了片刻,传书令微颤,墨画取出一看,是顾长怀发来的: “中计了,我们上错了船。” 墨画默默传书道: “没事,我上对了……” 顾长怀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你上的船没错?” 墨画一时也有些一言难尽,只道: “机缘巧合……” 顾长怀也不再纠结,时间紧急,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河域么?” 四周黑茫茫一片,墨画微微沉思,叹道:“不知道。” 麻烦了…… 顾长怀皱眉。 墨画又回忆了一下,而后传书给顾长怀: “我只记得前半段的航路,以及变道的走向,你可以去找找程默和郝玄他们,对比一下路线,应该知道大概的方向。” 顾长怀精神一振,“好。” 墨画便将灵舟航路的细节,一一和顾长怀说了,希望他能根据这些细节,推断出胭脂舟停泊的位置。 “我会加紧时间核查,你自己一个人,不要轻举妄动。”顾长怀嘱咐道。 但他心里知道,除非把墨画绑着,一动也动弹不得,不然他不可能老实的。 顾长怀也只是例行嘱咐。 墨画也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好。” 而后墨画又和司徒剑传书,告诉他们大概的情况,让他们配合一下顾长怀,核查一下路线。 此外,司徒剑他们应该是安全了。 虽说上不了胭脂舟,看不了新鲜,但也不必承受胭脂舟的诱惑和风险。 “对了,”墨画记起一件事,传书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找汪辰的那个师兄,揍他一顿,把十万灵石的门票钱要回来。” 十万灵石,可不是小数目。 虽然不是自己的灵石,但小师弟们的灵石也是灵石,不能便宜了别人。 “好……” 司徒剑感叹道。 不愧是小师兄,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而后他也叮嘱道:“小师兄,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小心啊。” “嗯嗯,你放心。” 之后交代完了,墨画便收起了传书令,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等着这只灵舟到达目的地,变成真正的“胭脂舟”。 他倒要看看,传闻中的“胭脂舟”,到底做的是什么营生,内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叶虹坐在墨画身边,同样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神情有些凝重。 …… 与此同时,烟水城,一间奢华的酒楼内。 两人正在喝酒密谈。 屋内很暗,只有一盏烛光,模模糊糊,看不清两人的面容。 “船开出去了?” “开出去了。” “情况如何?” “还算顺利。” “好,”其中一人颔首,而后冷笑道,“真当我癸水门是瞎子?一个道廷司,一个太虚门,还有那个顾家,以为乔装一下,就能混进船?” 另一人附和道:“是,这次凡是跟道廷司,太虚门,还有顾家沾边的船,全部让他们上岸了。” “为了保密,癸水门的船也没用,真正能到地方的,只有我们从外面雇的一些灵舟。” “还有就是,为公子们备的那艘船了。” “嗯,很好!” “不过,长老,现在风声,似乎不太对吧……” 被唤做“长老”的修士,眉毛一挑,“怎么说?” “道廷似乎在查……” “你听到风声了?” “是……” “长老”沉默片刻,道:“无妨,别人吃肉,我们总不能不吃,干看着。” “那万一……” 长老放下酒杯,没有说话。 另一人很有眼色,连忙端起酒壶,为长老斟了一杯酒。 长老还算满意,这才沉声道: “癸水门,是一艘船,我们都在这一艘船上。” “但癸水门,也只是一艘船。这船顺风顺水,我们便跟着混混,这船若沉了,没本事,且没危机感的人,会跟着一块沉;但有本事有远见的人,会在船沉之前,另找一艘船,跳上去……” 另一人沉思片刻,神情一震,“长老,您莫非……” 长老给了他一个肃然的眼神,他这才将到口的话咽下去。 “只是,想跳船,也没那么容易吧……” “我说了,”长老喝了口酒,淡然道,“有本事,有远见的人,才有这个能力跳船,其余人只能跟着沉船一起死。” “这世间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缘,就看你懂不懂钻营,有没有‘眼色’。” 长老将酒杯放下。 另一人立马领会了意思,神情愈发恭敬地替长老斟了一杯酒: “此后全凭长老提携,愿为长老,肝脑涂地。” 长老态度倨傲,微微颔首,而后想起什么,又确认道: “名单上的宗门弟子,都上船了么?” “谨遵长老的吩咐,都请上船了。” “嗯。” “只是……”另一人到底还是有些困惑,“此次有些布置,十分古怪,那个地方……不让人守着,真的没问题么?” 长老神色一凛,肃然道:“这是你能考虑的事么?” “是。”另一人连忙低头拱手。 长老微顿,神情缓和了些,用手向上指了指: “上面的安排,自有用意,这里面的水很深,寻常修士哪怕沾上一点,都会溺死。不让你问,是为你好。” “长老教训得是……” 长老微微点头,而后不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喝了一杯酒。 片刻后,他转过头,看向虽有灯火照耀,但仍旧漆黑阴沉的烟水河。 有些东西,他的确看不懂,但也不需要看懂。 作为棋子,要有棋子的自觉。 上面的大势力,还有那些在暗中翻云覆雨的老怪物,想怎么动乾学州界的格局,想布局杀什么东西,都不是他有资格知道的。 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好。 听话的棋子,才是好棋子。 …… 暗流涌动间,另一边,烟水河上。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所乘的灵舟终于停下了。 墨画不知情况,便屏气凝神,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四周有水声响起,似乎有其他灵舟驶来,聚在了一起。 间杂铁链之声,仿佛有人用铁索,将这些船只收尾相扣,连在了一起。 之后水声稀落,灵舟又动了起来。 附近所有灵舟,由铁索连着,宛如一条长龙,游在烟水河中,不多时便游进了漆黑的浓雾之中。 灵舟进入浓雾的瞬间,墨画感知到浓雾中的气机,不由瞳孔一震。 “好浓烈的……邪神气息。” 第八百三十九章 狗男女 充斥着邪神气息的浓雾! 跟小渔村之前的那股邪雾很像。 墨画心中隐隐感觉,距离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蔓延在烟水河的浓雾之中,很可能就藏着祭坛。 而且,这股气息比璧山魔窟,还有渔村河神庙的祭坛,都要浓烈许多。 这个祭坛绝对非同一般! 墨画目光微亮,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又生出一丝警兆,仿佛这浓雾之中,祭坛之内,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有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会是什么……” 墨画微微皱眉。 灵舟继续向浓雾深处行驶,四周是无孔不入的夜色,阴沉得有些压抑。 又过了许久,灵舟停下了。 浓雾似乎也淡了一些。 但墨画的神魂却有些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撩拨他内心的欲望。 这种撩拨,十分隐晦,若非墨画修了惊神剑和血狱瞳术,感应了命魂七魄,未必能察觉到这种神魂层面的细微变化。 “雾淡了,欲念却浓了。” “外围的雾浓烈,是为了防止人窥测……” “而这内部的雾,看着是淡了,但却在暗暗勾引人的‘欲念’,让人兴奋……” 墨画目光微凝。 灵舟停下后,外面便没了动静,过了片刻,忽而有人敲门,低声道: “贵客请闭门,不可外出。” 墨画看了眼叶虹,叶虹也皱着眉头,不明就里。 他也是第一次来,不知这胭脂舟里,究竟有哪些规矩,暗藏什么门道。 “姑且在屋里等等吧,静观其变……”墨画道。 “嗯。”叶虹点了点头。 又过了片刻,屋外又有水声响起,稀稀落落,从远到近。 似乎是有其他船只靠近,接着又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仿佛有人登船。 墨画能隐隐感知到一股香腻的脂粉气,上船的应该是一群女子。 同时也有轻盈的妩媚之声飘荡,此起彼伏,勾人心弦。 墨画皱眉,心里知道,胭脂舟的“生意”,恐怕开始了…… 又过了一炷香,外面的动静停止了。 便又有人敲门,“有劳贵客久候,可以开席了。” 门外之人,只说了一句,而后便离开了,接着敲下一扇门,同样重复说着,“有劳久候,可以开席了”。 走廊间,脚步声响起。 所有人都出门,汇向了大厅。 墨画沉思片刻,对叶虹道:“我去看看,你……就留在这吧,先别出去。” 叶虹虽是筑基巅峰,但在胭脂舟里,这个修为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他这副模样,一看便知是常年呆在家族里,经营家族事务,很少与人动手的清闲长老,杀伐的经验和手段都很有限。 更别说,他还有儿女的仇在身,心情郁结,真遇到什么情况,也未必能控制好情绪,冷静行事。 因此,还是留在船舱,别出去为好。 子女的仇在身,叶虹不想留下,但他也并非莽撞之人,知道此事自己知之甚少,盲目打探,很可能适得其反,坏了大事,因此只咬了咬牙,向墨画拱手道: “那便……拜托小公子了。” 叶虹向墨画深深行了一礼。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收敛气息,缓缓打开房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便有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混杂在浓雾中,与雾中的欲念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痒难耐。 墨画神识内观,屏气守心,摒弃杂念,这才压下了这股俗欲,涤净了心虑。 门外已有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向着大厅走去。 穿着小厮衣物的墨画,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上的修士,受欲念撩拨,心思雀跃,倒也没人注意墨画。 未到大厅,便可听见隐约的舞乐之声,又走了片刻,进了大厅,墨画抬头一看,便见白日搭台唱戏的地方,如今已换了节目。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蒙着朦胧的面纱,衣衫单薄,随着弦乐,曼妙起舞。 薄纱之下,洁白如雪的胴体,若隐若现。 大厅之人,目光垂涎,看得如痴如醉。 墨画也怔怔地盯着看了一会,而后便有些乏味。 就这? 不好好穿衣服,搔首弄姿的,有什么好看的? 墨画摇了摇头。 不过到了大厅,自然要观察观察情况。 墨画便继续装着他的小厮,收敛气息,站在角落,偶尔再给人端个茶,倒杯酒,一点也不违和。 大厅本就人多声杂,乱哄哄的,更无人能识破他。 墨画就这样默默观察。 如此看了一会,他大概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是一场“生意”,台上的女子,都是“货物”,所谓的歌舞,也只是货物自我展示的手段。 作为货物,自然要分品次。 台上的女子,也分三六九等,她们“身价”不同,接待的修士也不一样。 墨画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真的都是被迫的。 通过寥寥几眼,墨画只能大概判断出,其中一部分女子,的确是被迫的。 她们虽有面纱遮着,但眉眼间笼着一层哀怨,显然并不情愿。 但另一些,却不一样了。 她们有的一脸冷漠,不以为然,有的习以为常,还有的另有心机,眉眼浪荡,对男子百般献媚。 甚至还有的女子,神情欢愉。 似乎因自己的容貌,能让这么多男子沉迷和追捧,而心生虚荣,自我陶醉。 “人心,果然很复杂……” 墨画微微叹气。 除了女子,场间的男子也有不同。 有人的确就是来花天酒地的。 他们吃着佳肴,喝着美酒,看着台上女子的艳舞,神色痴迷。 有人看着看着,便目露垂涎,唤来小厮,对着台上起舞的女子点名,小厮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之后此人便起身回房,台上跳舞的女子,也换了一人。 回房之后发生什么事,墨画虽不太懂,但也大概能猜到了。 这是一类男子。 还有一些子弟,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的兴趣,显然并不在女人上面,而是端着酒杯,四处敬酒,阿谀奉承,攀着交情。 彼此之间,拉帮结派。 干学州界,宗门之内是一个圈子。 不同宗门,不同世家弟子之间私下的结交,又是另一个圈子。 在外面,拜客交友,只是寻常的交情。 但在这里面,一起喝酒,一起做些风月之事,自然又是非同寻常的情分。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是宗门天骄,天赋不凡,前途无量,将来可能都在家族、宗门等各大势力、乃至道廷司和中央道廷中担任要职。 此时以色为煤,彼此结交,将来自然可以结成一气,互帮互助,以谋私利。 出身尊贵的,结交他人,可以锦上添花。 出身差一些的,更要积极地攀附,拓宽人脉。 墨画心中暗叹。 怪不得这个门票这么贵,要十万灵石。 这不只是一张“玩乐”的门票。 在有心人眼里,这张胭脂舟的门票,等于是一张权贵阶层的“入场券”。 墨画又放眼看了看。 席间修士,他看着都很面生,几乎绝大多数都不认识。 但他们面相年轻,神态轻狂,只一眼便知道,全都是世家宗门子弟。 可能囊括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乃至干学百门,以及百门之下的部分子弟。 墨画看着暗暗心惊,同时目光凝重。 这个情况,可能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而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一些子弟,比较特殊。 他们修为深厚,气质不凡,此时在大厅中只是自顾自喝酒,对台上的女子,也并不看几眼,似乎这些女子都只是“庸脂俗粉”。 墨画一边端茶递水,一边悄悄盯着他们。 酒过半场,一些管事模样的人过来了,恭敬地走到这些身份显然更尊贵的弟子面前,低声地说着什么。 场间嘈杂,墨画离得较远,只大概听到“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移驾”之类的话。 而后这些人,似乎心领神会,各自起身,离开了酒席,向大厅外走去。 一些服侍的小厮也跟着。 墨画心中一动。 “有情况!” 他想了想,眼睛一转,也悄悄挪动脚步,自然而然地混进了队伍中。 队伍里的小厮有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再加上,他动作自然,神态坦然,又在大厅里倒了半天的酒,自然也没人怀疑他。 而这个队伍中,所有人都默默走着,缄口不言,没人找他问话,他自然更不可能露馅。 胭脂舟的“筛选”,主要是在登船之时,把守异常严格。 真上了船,规矩反倒宽松了不少。 估计也是因为,上船的都是些“贵客”,在船上查得严了,很容易得罪人。 一群人,就这样默默离开了大厅。 墨画一脸正经地跟着,和人群一起,穿过走廊,到了甲板上,便见四周夜雾浓浓,河水冥冥,看不清景色,唯有首尾相连的灵舟,亮着灯火,在烟水河上航行。 夜色掩映下,这些明亮的灯火,多少透着些诡异。 而灵舟之间,由铁索相连,铁索上布有窄桥,供修士在灵舟间通行。 此时不止墨画这艘船,所有灵舟上,身份特殊的“贵客”,都来到了甲板上,沿着铁索窄桥,向着灵舟长龙的中央汇聚。 墨画低头垂手,默默跟着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船队中央,一艘规模更大,装饰更华丽,用料更奢华的大船上。 所有人都登上了大船。 而其中的很多人,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面具,遮住了面容,似乎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当然,也有坦坦荡荡,没遮脸的。 上了大船,墨画意料中的“大场面”没有出现。 大船内部,也没有更大更奢侈的大厅,没有一群人聚众狂欢,“酒池肉林”那般不堪的画面。 相反,大船内部,低调得很,里面分设了很多很多间密室。 从外面看,所有密室都差不多。 而这些身份特殊的“贵客”,凭着手里的令牌,走到了各自的密室,开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之后会发生什么,墨画也不得而知。 队伍还再向前走,不停有人进房间,留下的人越来越少。 墨画趁着路过一个拐角,很自然地一个转弯,接着一个隐匿,就这样不露痕迹地消失了。 隐匿之后,墨画在船舱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偷偷猫着,而后开始思考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大船,跟他之前设想得完全不一样。 所有的秘密,被分割后,封存在一间间密室之中,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就算他想查,也不知从哪一间开始查起。 一旦查错了,露了马脚,被人发现了,自己飘在烟水河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撬开这些密室? 墨画挑了临近的一间密室,目光流转,借天机衍算推衍了数次,心中大抵有数了,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二品阵法……” 这船是用来招待筑基境宗门弟子的,也只在二品州界活动,因此二品阵法,倒也够了。 虽是二品阵法,倒却全是清一色的二品高阶阵法,显然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阵法的种类也不少,涵盖五行八卦,加固,隔音,显影,还有防穿墙的隔绝阵,五花八门。 墨画二品阵法的基础十分扎实,涉猎也很广泛,这些密室上的阵法,解倒是能解,但很花时间。 而且,这走廊上人来人往,他只要动手,肯定会被人发现。 根本没机会,让他安心破解密室上的阵法。 “有没有其他办法?” 墨画正沉思间,忽然附近脚步声响起,有人过来了。 他便立马收敛心思,屏住呼吸,隐好身形躲了起来。 这大花船上,很多地方布了显影阵,但也不可能全部布上。 一般精通隐匿的修士,或许辨认不出显影阵的位置。 但墨画既是隐匿修士,又是高明的阵师,哪里有显影阵,一眼便能看出,因此找个安全的,不会破隐的位置躲着,并不困难。 就这样,墨画静静躲着。 不一会儿,面前有人走过。 是一个女子,穿着粉色罗衫,身姿曼妙,所过之处飘着淡淡的花香。 她没发现墨画,径直从墨画面前走了过去。 墨画本也没在意,可余光瞥见了这女子的面容,忽而有些怔忡。 不认识,但有点眼熟…… 为什么? 墨画有些困惑。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而后猛然想了起来。 百花谷! 这个粉衣女子,是百花谷的弟子。 他之前通过郝玄搭线,第一次找汪辰,想通过癸水城的酒楼,上胭脂舟,结果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他见一辆百花谷的马车,从癸水城驶了出来,觉得蹊跷,便一直跟着,一直到了百花谷。 马车上,有几个姿容姣好的女弟子下了车,而后进入了百花谷,其中有一人,便是眼前这个刚刚走过去的粉衣女子。 “百花谷……” 墨画心神一动,立马悄悄跟了上去。 这女子身姿轻盈,脚步熟稔地在密室间之间穿梭,显然对这花船十分熟悉。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她停在了一间密室前,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密室的门打开,露出了一张女子的面容,眉眼精致,但浓妆艳抹。 шшш●ttkan●co 这女子竟然是……花如玉! 墨画心中微惊。 她竟然也在船上! 花如玉左右看了看,见没其他人,便轻声责怪道:“怎么才来?” “我……” 粉衣女子还未开口,花如玉便摇了摇头,“进来再说。” “嗯。” 粉衣女子点了点头,便进了花如玉的房间。 而后花如玉便关上了门。 墨画皱了皱眉。 “听不到……” 花如玉在这胭脂舟上,肯定有猫腻。而她和这百花谷粉衣女弟子之间,也肯定有秘密。 但她们门一关,自己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得想点办法……” 密室靠着走廊,门关封得很紧,墙壁也破不开。 那就……从外面试试? 墨画记得船的外面,临水的地方,应该开了门窗。 他点了点头,记住了密室的位置,而后在附近找了找路,最后从走廊尽头,一个拐角处,找到了一个通风的窗户。 墨画从窗户,爬到了船外,而后贴着花船的木梁,走到了花如玉所在的房间处。 房间外,果然有临水的窗户。 只是这个窗户紧闭着,看不到室内的景象,也听不到任何一丝丝声音。 “要破掉窗户上的阵法。” 只是一般来说,灵舟外的阵法,要比内部的阵法更严密。 从外面破阵的难度,要比从内部破阵难得多。 墨画有些忐忑,观察了一下门窗上的阵法,忽而惊讶地发现,门窗上布下的阵法,竟然是神雾阵。 而且神雾阵下,还有神锁阵,神锁阵内部,存在着一丝丝邪祟的气息,似乎里面封存着一些妖魔。 墨画琢磨了一下,心中恍然。 胭脂舟外部的防御,必须要比内部更强。 因此,有人在这大型胭脂舟外,布下了双重神道阵法,外加封印的妖魔来防止他人窥视。 在大型胭脂舟外,布下普通阵法,即便再复杂,都有人能破解。 但神道阵法不一样,这种阵法近乎失传,基本没人能会,再养些妖魔,基本就万无一失了。 墨画也不得不点头认同,“的确是好想法。” 而后他就把这神道阵给解了,与此同时,阵法中封存的一些妖魔邪念,钻入他的识海,也转瞬就被他捏死了。 其他阵法,他还要费一些手脚。 但神道阵法,就简单许多了。 墨画破了阵法,取出一把小匕首,偷偷在窗户上,挖了一个小洞,而后凑眼去看。 这下,他便能看到室内的景象了。 红粉床铺,彩鸾屏风,床前摆着胭脂妆奁,四处置着精美玉器,一看便是女子的闺房。 此时花如玉正和那粉衣女弟子坐在桌前,唇齿轻启,不知说些什么。 “没声音?” 墨画一怔。 房间内,好像还布了隔音阵。 墨画想了想,取出一枚银针,缠着铁丝,顺着窗户的缺口,刺进了隔音阵的关窍。 银针上,他以微雕的笔法,刻上了闻声阵法。 银针末端的丝线,绕在耳边,这样一来,他便能听到屋内的声音了。 …… “你别想那么多……” “有什么不好?” “容貌和身段,是上天赐给我们女子的礼物,自然要‘物尽其用’……” “可是……” “没什么可是……” “你想想,你出身不算好,若是正常婚配,只能嫁给那些寻常的男子。以你的容貌,那些普通男人,如何能配得上?” “这胭脂舟上不同,来往的修士,皆是名门才俊,非尊即贵,即便不能嫁给他们,有几夕露水之缘,你也不会吃亏。” “好好把握住机会,别浪费了你的容貌……” “放下那些无意义的自尊心,廉耻心,你便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了……” “是,教习……” “在这里别叫我教习。” “是,姐姐。” “好了,你去吧,赵公子还等着你呢。” “嗯。” 粉衣女子点头,而后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想开了,神情轻松了些,款款退去了。 墨画皱眉。 好一个花教习,真会“教”人。 自己臭不要脸,还拿这些说辞来带坏别人。 粉衣女子离开后,屋内便只剩花如玉一人了,她开始宽衣解带,准备在室内沐浴。 墨画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不打算看了。 恰在此时,敲门声又响起。 花如玉目光微沉,披上衣袍,走到门前向门外看了一眼,便满面笑容,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 来人是个男子,戴着面具,一条衣袖空荡荡的,似乎断了一条胳膊。 “断了一条胳膊……” 墨画瞳孔一缩。 不用他多想,进屋后,男子便直接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白皙英俊,但有些阴鸷的面容。 花如玉上前,和男子搂在了一起,两人对视,眉眼间尽是浓情蜜意。 “谢郎,你怎么才来?” “是不是想我了……” “嗯,想得苦了。” “我的好妙儿……” 言语之间,尽是缱绻。 墨画听得牙根发酸,还有些反胃。 片刻之后,他又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是水阎罗! 而且,这个水阎罗,竟然跟花如玉有一腿! 这对狗男女! 第八百四十章 妙夫人 还好顾叔叔情商低,木石封心,没看上这个花如玉,不然头上就要戴一大顶绿帽子了。 相亲这种事,真的是很险恶。 墨画心中感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对狗男女间的称呼,倒让墨画心里忍不住有些在意。 水阎罗喊花如玉“妙儿”。 妙儿…… 之前在渡口的时候,水阎罗也说这马车是“妙儿”的。 这是花如玉的闺名? 墨画微微摇头。 “恐怕没这么简单,而且总感觉,这个称呼,有些熟悉……” 他皱眉想了想,忽而心里一跳,记了起来。 当初他杀了蒋老大,从他手中缴来的名单上,有许多罪修的诨号: “毒罗刹、火工头、金罗汉、花郎君、人屠、血樵夫、阴雷子、妙夫人、鬼面煞、过江龙……” 这些罪修,要么被抓,要么被杀,已经被墨画做悬赏赚功勋时,彻底“清洗”了一遍。 如今名单中剩下的罪修,寥寥无几。 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其中就有一人,叫“妙夫人”。 妙夫人……妙儿…… 墨画心中恍然。 怪不得,自己抓罪修抓了这么久,都没碰到这个叫“妙夫人”的,原来她躲在宗门里,表面上还是一个教习…… 而花如玉喊水阎罗“谢郎”…… 这个“谢”,莫非是癸水门谢家的“谢”? 墨画记得,之前顾叔叔有一个手下败将,就是癸水门一个姓“谢”的金丹剑修。 那这么说,这个水阎罗,其实是癸水门谢家出身,只不过从未对外表露过身份? 墨画沉思之际,屋内的两人,却已经情难自禁,耳鬓厮磨起来。 亲热了一阵,水阎罗便对花如玉道: “嘴上说着想我,心里怕是不然,我听说,你最近又找了个相好,莫不是喜新厌旧,不愿见我了?” 花如玉眼波浪荡,嗔怪地看了水阎罗一眼,“逢场作戏罢了,是个笨人,徒有皮囊,却不解风情,跟石头一样,总不及谢郎你知冷知热,让人心中记挂……” 水阎罗心中一荡,忍不住又将花如玉搂在怀里,疼惜了一番,只是心里到底放不下,追问道: “那男子是谁,什么来历?” 花如玉道:“是一个道廷司的典司,有金丹修为。” 水阎罗闻言,神色渐渐变了,“典司,金丹?他叫什么名字?” 花如玉不知水阎罗心思,只道:“你吃醋了?” 水阎罗摇了摇头,“你告诉我。” 花如玉便道,“姓顾,叫顾长怀。” “顾长怀”三字一出,水阎罗猛然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顾长怀……” 花如玉见他神色有异,不解道:“怎么了?” 水阎罗面皮直跳,恨声道:“我这条胳膊,就是他砍断的!” 花如玉神色一变,喃喃道:“怎么会……” “他接近你,是不是另有图谋?”水阎罗目光一凝。 花如玉皱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怀疑过,但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这人是很早之前,由一位族中的婶婶牵线,介绍给我的。但他那边一直推诿,说道廷司的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这才不曾见面。” “后来可能是被族中长辈逼着,这才来与我约了几次面。” “若说设局,蓄意接近我,断不可能从这么早就入手,还拖延了这么多时日。” “再者说,这顾长怀也不像个机灵的人。为人刻板,也不会说话,态度也冷冰冰的,一看便是个无趣的俗人。若非相貌俊俏,家世修为都还不错,我才懒得搭理他。” 水阎罗心中释怀,但听花如玉屡次三番,提及顾长怀相貌好,心底到底有些吃味。 “既是无趣之人,你还见他这么多次?” 花如玉款款叹气,“没办法,你我的关系,又摆不到明面上,族中宗门里,都以为我孤身一人,多少有些非议。他们让我相亲,我总不能拒绝,不过也只是应付一下,我心里还是只有你……” 花如玉的身子紧紧贴着水阎罗,“……身子和心都是你的。” 软玉入怀,水阎罗心神荡漾,果不再计较,只是含笑道: “那将来有朝一日,我成金丹,将那顾长怀宰了,你可别心疼。” 花如玉嗔怪道:“他死了,我倒少了个碍眼的麻烦。” 而后她又看着水阎罗空荡荡的一条胳膊,目光疼惜,“你这胳膊,还能长出来么?” 水阎罗目带恨意,“那个姓顾的,虽说是个蠢货,但毕修为摆在那,我到了三品地界,被他以金丹修为,一刀斩了手臂,风系灵力残留在伤口,刀子一般,刮着骨肉,我想尽了办法,但还是收效甚微。” 花如玉怨声道:“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只有一条臂膀了?” 水阎罗心中对顾长怀恨意更甚,转头见花如玉一脸担忧,忍不住揽着她的腰身,调笑道: “便是只有一只手,我也会紧紧抱着你,一辈子都不撒开。” 花如玉轻轻拧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你不喜欢?” “你说呢。” 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唇口相接,又是一番厮磨。 墨画看着辣眼睛。 心道这对狗男女,真的有够腻歪的,正经事不做,在这里磨磨唧唧。 “离开胭脂舟前,要不将这对狗男女一起给坑死算了……” 这个水阎罗,恶行累累,早就有取死之道了。 至于这个花如玉,明面是个教习,暗地里却是个臭不要脸的“老鸨”,同样不是个好东西。 甚至还差点就给顾叔叔戴帽子了。 两人就锁“死”在这胭脂舟上,别再出去害人了。 墨画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想着两人还会不会说些要紧的事。 可等了一会,这两人看似就要办“正事”了。 水阎罗解了腰带,仅有的一只手在花如玉身上游走,褪着她的衣衫。 墨画没眼看。 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 这等污秽的画面,会玷污他纯洁的道心。 墨画轻蔑地哼了一声,便想离开。 恰在此时,屋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行……” 衣衫褪到一半,花如玉按住了水阎罗不安分的手,面色酡红,道: “谢郎,不行。” 水阎罗有些急切道,“许久不见了,我忍得辛苦……” 花如玉道,“胭脂舟是大事,不能有一点疏忽。” 水阎罗不愿罢休。 花如玉便柔声道:“等事成之后……” 水阎罗看着花如玉姣好的面容,声音有些沙哑,问道,“真的?” 花如玉脸一红,轻声道:“事成之后,都随你。” 水阎罗这才满意,不做纠缠。 之后两人便压低声音,继续聊起了胭脂舟的事。 墨画见他们聊起了正事,点了点头,稍稍满意了一点,这才继续听下去。 “人都到齐了么……” “都到齐了。” “这次听从公子的吩咐,将那些宗门里,要重点招待的子弟都请了上来。” “太虚门除外,公子说太虚门有些问题,暂时不要招惹,免得惹来灾星……” “除了太虚门外,其他八大门,十二流,都有核心弟子上船。尤其是太阿门和冲虚门,要重点款待。” “公子说了……”花如玉轻声道,“让他们吃下丹药,销魂一番,这样他们食髓知味,一辈子忘不掉,也一辈子都离不开胭脂舟……” 墨画闻言,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之后屋内两人又说了什么,花如玉便推了推水阎罗,道: “你快回去吧,今晚事关重大,你千万别大意,而且你重伤在身,要好好将养,不可纵欲亏了身子。” 水阎罗没动身,只叹道: “许久不见,你就这么想我走?” 花如玉脸一红,“我怕你再不走……我也忍不住了。” 水阎罗一怔,又亲了一下花如玉的脸颊,“好,待我做完正事,再来伺候你。”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 水阎罗便起身离开,只是到底欲念难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而想起什么,目光一闪,问道: “对了,你这次上船,是不是还绑了一个‘雏’来?” 窗外的墨画闻言一怔。 绑了一个“雏”? 室内花如玉也怔忡片刻,柔情蜜意稍退,神情便冷了几分,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 花如玉不悦,“耳目倒挺灵光……是又如何?” 水阎罗只笑了笑。 花如玉冷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可是给上面的‘公子’预备的,你可不能碰。” 水阎罗哄她道:“妙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少来,”花如玉板着脸,“我不瞒你,这丫头是宗门嫡系,身份可不一般,本来是绝不能碰的。但坏就坏在,她自作聪明,一直在偷偷查我们的事,也是她不走运,还真查到了内情,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花如玉冷笑,“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我狠心了。只能想办法将她拉下水,沾湿身子,让她长长记性,知道这世间的险恶……” 嫡系血脉,身份不一般,还是个雏,样子也极好。 水阎罗心里馋得很,但见花如玉冰冷的目光,表面上也只笑着道: “你想哪里去了,我说了,我心里可只有你,其他女子,纵使貌若天仙,我也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后他又对着花如玉一番赌咒发誓,甜言蜜语,花如玉这才神色稍霁。 两人又腻了一会,水阎罗便离开了。 送走水阎罗后,花如玉转身回房,刚一坐下,又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不放心。 “这天下的臭男人,都一个死德行。” “嘴上说着,心里只有你一个,实际上却见一个爱一个。” “世上有该死的老鼠,却没不偷腥的猫。” 花如玉越想越不放心。 “不成,这个死人别再想着偷腥,坏了我的事,开罪了公子……” 花如玉皱眉,而后立马起身,离开了房间。 墨画目光微动,便也动身离开,沿着船外通风的窗口,继续爬进了船内。 但因为耽搁了一些功夫,进了花船后,已经不见了花如玉的身影。 好在花如玉的脂粉涂得重,香气飘在空中,久而不散。 墨画嗅着味道,这才跟了上去,拐过几个路口,便见到了前面身姿绰约的花如玉。 花如玉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墨画悄咪咪在后面跟着。 可跟着跟着,墨画便发现,花如玉在兜圈子,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被花如玉发现了,稍稍琢磨下,墨画才明白,他是在防水阎罗。 提防水阎罗跟着她,找到了“偷腥”的地方。 墨画摇了摇头。 这些人心都好脏啊。 绕了几圈,确认水阎罗没跟着,花如玉这才放心,变了路线,走到了一间密室前,取出一个令牌,解了阵法,开了房门,而后左右看了看,这才轻身进门,进门后重又将门关死。 墨画眉毛一挑,记下这间密室的方位,而后如法炮制,找到了附近通风的窗户,爬到船外,找到密室临水的窗口,破了阵法,挖了小洞,刺了银针,这才往里一看。 室内同样是一间精美的闺房。 装饰陈设的格局,与花如玉的房间类似,只是多了些芙蓉,莲叶雕纹,风格素雅了一些。 唯独不同的,是床上以缚灵锁,绑着一个女子。 女子大好年华,一身锦绣衣裙,花容月貌,此时被绑在床上,面容苍白,眼神不甘,俏丽之余,又多了几分凄美。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中意外,但想了想,又不觉得太意外。 “是浅浅师姐……” 宗门嫡系,身份不一般,还与花如玉熟悉,在暗中查胭脂舟的事…… 思来想去,也就是对叶锦师姐的死,一直放不下的花浅浅了。 她可能查叶锦师姐的事,一不小心就查到了花如玉身上,知道了什么内情,被花如玉察觉到了。 室内,花浅浅被锁着,嘴上也被布条封着,说不了话,只是目光愤恨地看着花如玉。 花如玉见她这副凄美的模样,我见犹怜,叹了口气,款款走上前去,摸了摸花浅浅白皙的面容,怜惜道: “你这丫头,何苦呢。” 花浅浅目露恨意,心里有话,但说不出口。 花如玉想了想,便解了她嘴上的布条。 花浅浅对着花如玉便“呸”了一声。 花如玉也不避开,只轻声道: “我知你心中愤恨,觉得我骗了你,可你也不想想,若非你多管闲事,一直查下来,查到了我的头上,我遮瞒不住,怎么会如此难为你?” 花浅浅俏脸含怒,“你胡说,明明是你胡作非为!亏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姐看,敬你重你,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把同门的姐妹们往火坑里推,你还有良心么!” 花如玉摇头,“你不懂,这怎么会是‘火坑’呢?” 她见花浅浅一副不知世事的单纯模样,既是羡慕,心中又隐隐生出嫉妒。 “你是花家嫡系,天赋好样貌好,从小得宠。宗门长辈,家族长老,莫不喜欢你,同门姐妹也都让着你,你根本不明白,出身不好的女子,在世家宗门里,受的是什么排挤,过的是什么日子……” 花如玉叹了口气,“且不说别人,就说锦儿吧……” “她灵根好,上品纯净的水灵根,容貌也好,温柔中有股艳丽的美,放在大世家,自是万人追捧的天之娇女。” “可坏就坏在,她只是一个三品家族的小小嫡女。” “她虽容貌资质样样不俗,但出身不好,就是一个迈不过去的槛,终其一身,踏不进高门大族的门槛。” “世家论品,一品一天地。差了一品,可就判若云泥。” “她这辈子,要么嫁给一个四品家族里,烂泥扶不上墙的旁庶,给人家添香火,要么就只能平嫁给一个三品家族的嫡系少爷。” “这些平凡的男子,如何配得上她?” “所以,我这才帮她,为她牵线搭桥,让她能服侍一些真正的世家天骄。若是在床第之间,得人宠怜,说不定还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纵使没名没份,只与这些天之骄子有露水之欢,也比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做正室的道侣要好……” 花如玉一脸感怀道。 花浅浅闻言愠怒,但她向来和善,说不出难听的话,只道:“你不知羞耻!” 花如玉并不介意,只轻笑道:“我说的话,你还是没明白。” 她又抚了抚花浅浅的面颊。 花浅浅想挣脱,但身子被束缚动弹不得,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她这个之前视如“姐姐”,现在却宛若“毒妇”一般的恶心女子,摸着她的脸颊。 “多水嫩的一张脸啊……” 花如玉叹息,感慨道,“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也不曾体验。一旦你体会到了那番滋味,知道了男女之事,便会明白我不曾骗你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人总是要长大的。” 花浅浅既羞且怒,神色中还有慌张和后怕。 花如玉见她这副模样,神色越发怜惜,“第一次,总是会害怕的,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英俊稳重的好郎君,还是你的熟人,你放宽心便好。” “我这也算是在给你做媒,待你们玉成好事,知晓此中的销魂滋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便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花如玉说完,便重新将花浅浅的嘴封住。 “今夜便是你的‘洞房花烛’之日,你好好待着,我这便去喊你的俏郎君。” 花如玉柔声笑道,而后便起身离开了。 室内只有花浅浅一人。 她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四周死寂压抑,心中的恐慌逐渐蔓延,脸色惨白,眼角默默流下泪来。 墨画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又确认道: “这个花如玉,得想个办法弄死……” 墨画琢磨了一下,又重新爬回船内,想继续跟着花如玉,可一进船内,忽然便听到了说话声。 花如玉没走远,而且正在跟一个男子说话。 “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 “好,事不宜迟……” …… 花如玉在跟谁说话? 墨画皱眉,稍稍靠近了点,偷偷瞥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心中当即一惊。 这与花如玉说话的男子,他也认识。 身形瘦高,长着一副长脸,正是太阿门中那个,他曾经察觉到身上沾有邪神气息的…… 马师兄。 第八百四十一章 抉择 这个马师兄,果然有问题。 他身上的邪神气息,原来竟是在胭脂舟里沾染上的。 那花如玉说的“公子”,就是这个马师兄?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马师兄,应该还不够格…… 以他的地位,估计还够不上公子这个身份。 另一边,花如玉又和这马师兄说了什么,马师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花如玉沉思片刻,又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两人一左一右,方向相反。 墨画琢磨了片刻,没去跟花如玉,而是选了马师兄的那条路,悄悄跟了上去。 马师兄身材瘦长,走路如风,但警惕性并不高,并未察觉到有个人在偷偷跟着他。 他估计也想不到,这大雾笼罩,行事隐秘的胭脂舟里,还能有其他人混进来。 走了片刻,马师兄也来到了一间密室前。 他略微沉思后,便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马师兄进门后,又将门关上了。 时间仓促,墨画根本来得及看清,房间内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爬窗破阵,开洞窃听这种事,他已经做了两回了,如今不过再做一遍。 墨画轻车熟路爬到窗外,故技重施,不消片刻,就能看见室内的情况,听到室内的动静了。 这间密室,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花如玉和浅浅师姐被关的房间,一片粉红,明显是闺阁。 而这间密室,格局清雅,更像是书房。 四周有山水水墨屏风,有青花瓷器,有写意书画,有素色绒毯,屋中间有个茶案。 此时案中,便坐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一身雅黄色长袍,身材英挺,剑眉星目,气质沉稳。 墨画一见之下,心中默默叹气。 这男子他又认识。 太阿门中嫡系出身,在同届弟子之中位居翘楚,威望很高,同时也是小木头嫡亲兄长的…… 欧阳枫。 墨画与他交情很好,一直喊他“枫师兄”,刚进太虚门的时候,也都是由修为深厚的欧阳枫带着做悬赏,赚功勋。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目光也有些凝重。 “枫师兄,竟也在胭脂舟上……” 马师兄进了屋,径直走到欧阳枫面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欧阳枫并未理会他,马师兄也并不在意。 室内一时有些沉默,片刻之后,马师兄便开口道:“都安排好了。” 他把一枚玉牌,放在桌上,缓缓推到欧阳枫面前,“人就在房间里,这是开门的密令。” 欧阳枫并不接玉牌,也没抬眼看马师兄,仍旧只是默默喝着茶,神色木然。 马师兄叹道:“枫兄,这可是好事。你我有同门之谊,交情不浅,我岂会害你?” 欧阳枫骤然抬头,目光锋利,冷笑道:“你还知道同门之谊?” 马师兄道:“枫兄,这都是为了你好。别人想上这个船,想进这个圈子,想入那个阁,都没那个资格。” “纵使煞费苦心,四处哀求,公子们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但枫兄,你不一样。公子们看重你,百般请你过来,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可以进这个圈子,入室登堂,将来你也可以成为‘公子阁’的一员。” 欧阳枫目露鄙夷。 马师兄叹了口气,“枫兄,我知你清高,但清高又有什么用?清高能换灵石么?能振兴宗门么?” “别人未必清楚,但枫兄你应该知道,这个公子阁,可不只是一个寻常的,由世家公子,宗门弟子建来消遣的组织。” “这个公子阁,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乾学州界几乎历届弟子之中,都有不少天之骄子,入这个‘阁’,位列公子。” “如今这些曾经的‘公子们’,早已离开宗门,进入各大世家,各大宗门,道廷司上层,乃至道廷中枢。” “他们的修为,至少金丹,羽化也有不少,甚至洞虚都不是没可能……” “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助力!” 马师兄沉声道。 “枫兄,你只要进这个圈子,便打开了一条,通向修界真正上层的通路,我太阿门也会被公子认为是‘自己人’,受各方照顾。你和太阿门,此后都会飞黄腾达。” “而以枫兄你如今的地位,日后一旦就任太阿门的掌门,把握住一些契机,让我太阿门更进一步,发扬光大,直接晋升四大宗,都不是没可能。” “个人成败,宗门兴衰,皆在枫兄你一念之间。” 马师兄神情慷慨,语气有些激动。 欧阳枫无动于衷。 马师兄见状叹了口气,声音便冷了几分: “反之,若是枫兄你不识抬举,不进这个圈子,自然便是‘外人’,连带着太阿门,也会处处受排挤。将来即便你做了太阿门的掌门,也必然独木难支,行事处处受掣肘。” “而且,不止如此,假如枫师兄你固执己见,不仅你自己,连你身边的亲人,朋友,恐怕都会遭遇一些不测……” 欧阳枫目光一冷,“你这是威胁?” “这不是威胁,”马师兄摇头,“这是事实,譬如你那个资质驽钝,却又容易亲信他人的好弟弟……” 欧阳枫的眼神,便如剑一般锋利,透着丝丝杀意。 “上次的事,是你下的手?是你将小木头送到了万妖谷里?” “果然瞒不过枫兄,”马师兄微微笑道,并不否认,“但枫兄你也应该清楚,幸亏是我动的手,这样我还能顾念一些旧情,若是别人下手,木师弟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欧阳枫一言不发,只冰冷地看着马师兄。 马师兄顿了片刻,又诚恳劝道: “枫兄,公子阁的势力太大,且深不可测,甚至你都不知道,里面究竟都有哪些人物。你将来碰到的任意长老,典司,还是道廷的监察,提刑,监正,很可能暗中都是公子阁的人。他们若真的针对你,你根本防不胜防。” 欧阳枫脸色越发难看,“所以,连百花谷正统的嫡系,你们也敢下手?” 马师兄无奈道:“她的情况……有些特殊,原本我们是不敢动她的,但她偏偏不识好歹,自己栽进这泥潭里,这也怨不得我们。而且,这说起来,也是你二人的缘分……” 马师兄看了欧阳枫一眼,“你们二人相熟,家世身份相当,男才女貌,十分般配。这胭脂舟里,刚好可以作为你们玉成好事的‘婚房’。”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繁文缛节,之后可以再补。” “经此一晚,你们情投意合,欧阳家和花家,必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欧阳枫神情漠然,“我和浅浅从小相识,我只当她是妹妹,不想伤害她。” “这怎么能是伤害呢?”马师兄皱眉,“有枫兄这样的郎君,她应该高兴才是,你又怎知她心底不愿意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枫兄何必如此固执……” 可任由他怎么说,欧阳枫仍旧神情坚毅,不为所动。 马师兄见说不动他,无奈道,“罢了……” 他摇了摇头,将一枚丹药,放在桌上,“我知你心有介怀,所以特意为你备了这枚丹药。” “吃下这枚丹药,你便会忘掉一切,没有任何顾虑,将身心交给本能,好好快活一晚。” “明早醒来后,你有金玉良缘,亦有无量前程,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 “志同道合?”欧阳枫冷笑,“是同流合污吧?” “这个无所谓,”马师兄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公道正义,人只要聚在一起,谋的都是私利,所谓志同道合,也都是在‘同流合污’。” 欧阳枫微怒。 马师兄见此,也没了耐心,态度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 “枫兄,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子抬举你,但也不是真的非你不可。” “花师妹的事也是一样,今晚这个‘新郎’你不当,自然会有别人来当。” “大宗门嫡女,天赋好,容貌好,冰清玉洁。” “如此美人,不知惹多少人垂涎,如此美事,又不知有多少公子打破头争抢。” “听我的,吃下这枚丹药,做你该做的事,对大家都好,否则的话……” 马师兄冷冷一笑,“这一朵娇花,便不知被谁折了去,这一晚上更不知遭受多少屈辱了。” 欧阳枫脸色一白。 “我只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服下丹药,一切水到渠成,否则你便只能悔恨一辈子了。” 马师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屋内便只留下了欧阳枫一人。 他枯坐在茶案前,看着桌上那枚丹药,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 他心里清楚,今晚的事,是一封“投名状”。 只要吃下这枚丹药,从今往后他便走上了另一条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看似光鲜亮丽,但却腐败不堪。 看似前途无量,但却失了道义,昧了本心,沦为他人的走狗,为那些人做一辈子不干不净的事。 失了道心的人,又如何能攀登大道? 欧阳枫的心情愈发苦闷。 可不吃呢…… 庞大的公子阁,种种未知的危险,宗门的振兴,亲人的安危,还有浅浅师妹…… 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在欧阳枫的心头。 欧阳枫的脸色越发苍白,原本挺拔的背,也弯了几分。 他是天之骄子,备受宗门和父母的期望,平日也一直做着“大师兄”的样子,照顾同门,关爱师弟师妹。 更是从小就立志,将振兴宗门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 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年,承受了太多的期许,太多的重担,他也会累,也会支持不住,但这些他根本无从诉说。 而今,公子阁的事,又压在了他的心头,他无能为力,甚至不好透露风声,对他人提起。 这件事就像压垮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欧阳枫的心境,开始逐渐崩溃。 而与此同时,四周弥漫着的,淡淡的邪神气息,也开始趁虚而入,侵蚀着他的心智,蒙蔽着他的道心。 欧阳枫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泛红。 他的神情麻木,但眼角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水。 “罢了……逃不掉的……” 或许这都是命…… 欧阳枫苦笑一声,紧紧闭上双眼,神情绝望,而后他睁开眼,微微颤抖着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丹药,缓缓往嘴里送…… 他眼底的红色,越来越深。 道心一点点蒙昧,心境也在一点点崩溃…… 邪神的欲念,渐渐滋生。 恰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枫师兄……” 这道声音,便如一泓清泉,流淌过心间,带给了他一丝清明。 欧阳枫一怔,吃药的手也停住了。 他怔忡半晌,这才往四周看了看,可四周空无一人,欧阳枫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谁在喊我‘枫师兄’?” 这道声音,十分悦耳而且熟悉,有点像…… 墨师弟? 欧阳枫苦笑,摇了摇头。 都这种时候了,我竟然能听到墨师弟在喊我。 只是,我自甘堕落,入了歧途,今后再不配让他喊这声“师兄”了。 欧阳枫神情苦涩,而后继续服丹药。 “枫师兄!” 墨画又喊道。 可这次,他的声音似乎被重重迷雾阻隔,根本传不到欧阳枫的耳中。 欧阳枫的耳边,似乎有邪神的邪念阻隔,他眼底的红色,越发深重。 便在此时,墨画眼底剑芒一闪。 一道纯净的金气光芒,直接穿过迷雾,破开邪念,映入了欧阳枫的眼眸。 欧阳枫只觉神魂似是被人用剑轻轻刺了一下,痛得头皮发麻,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透彻的清明。 仿佛一个睡意沉沉的人,突然惊醒了。 他眼底的阴翳消失了,耳边的朦胧也消散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枫师兄,是我!” 欧阳枫闻言,心中一颤,猛然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之后,看向窗外。 窗户上,有一个小洞,此时被割得更大了些。 洞外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睛。 欧阳枫心神一震,竟然真的是…… “墨师弟?!” 墨画连忙“嘘”了一声,然后小声道:“你把门开一条缝,让我进去。” 欧阳枫愣了下,而后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到了门口,见门外没人,便悄悄开了个缝。 片刻后,门缝自动扩大了些,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人影,进入了屋内。 欧阳枫关上门,转过头,便见茶案前,墨画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取出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欧阳枫的思绪一时有些凌乱,他怔怔站了半晌,怎么都琢磨不明白,这才困惑道: “墨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公子,也请你了?” 墨画慢悠悠喝了口茶,摇头叹道: “我倒是想让他们请我,但他们没请,甚至我自己掏腰包,他们都不让我上船。我是另找办法,自己混上来的。” “那你……” “这个说来话长,现在时间紧急,就先不说了。”墨画道。 欧阳枫微怔,而后点了点头。 随即他意识到,墨画既然早就在船上,那屋内的事,墨师弟可能全都看在眼里,一时心中有些惭愧。 “我……” “枫师兄,”没等他开口,墨画便截口道,“人力有时尽,有些事,根本不是你能解决的。” 欧阳枫一怔。 “所以,”墨画接着道,“解决不了的事,暂时放手就好,专心修行,等你实力强大了,再去尝试解决便好。否则的话……” 墨画目光微沉,“你会被根本承受不了的重担压垮的。” 这件事,枫师兄如此,他也是一样。 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但以他现在微末的道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将一切放下,安心修行,有朝一日,有通天彻地,逆天改命的能耐,再去做自己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 欧阳枫略微明白了墨画的意思,神色若有所思,只是心中显然仍有茫然。 “我不知……” “枫师兄,”墨画眼神清澈而坚定,又道,“选对了路,纵使前途坎坷,也只需一心一意克服困难便好。” “但若选错了路,纵使一帆风顺,也没有任何意义。” 欧阳枫猛然一震,只觉这寥寥两句,便道破了他心中的郁结,既是震惊,又是无奈,忍不住感叹道: “师弟果然……天生慧根,道心独具,我虽虚长几岁,却远不及你看得明白。” 上品灵根易有,上品的道心,却无迹可寻。 难怪,太虚门的老祖,会如此看重墨师弟…… 墨画谦虚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那个长着马脸的师兄,没有用利益勾引我,不然我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欧阳枫失笑,“墨师弟,还是这么会说话。”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 原本觉得孤立无援,差点迷了心志,失了道心的欧阳枫,此时豁然开朗。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迷茫尽去,不由感激地看了墨画一眼。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浅浅她……怕是有危险。” “嗯。”墨画点头,干脆道:“先救下浅浅师姐,然后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做。” “好。”欧阳枫点头。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片刻,门外便有了动静,似是有人过来了。 欧阳枫和墨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墨画便重新施展了匿踪术,消失了身影,没露出一点痕迹。 仿佛他从来就没来过一样。 欧阳枫暗自感叹,而后神色肃然,起身去开了门。 第八百四十二章 毒计 房门打开,门外还是那个马师兄。 他见了欧阳枫,便问道:“枫兄,考虑得如何了?” 欧阳枫记着墨画的话,神色踌躇,而后缓缓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无奈道: “我答应。” 马师兄闻言一喜,拱手道:“枫兄向前迈此一步,将来必海阔天空,我太阿门兴盛之日,也指日可待。” 欧阳枫拱了拱手,并不说什么。 “那位百花谷的师妹,权当是枫兄飞黄腾达的‘贺礼’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便不耽搁枫兄的好事了。” 马师兄笑着说完,忽而端详了一下欧阳枫的神色,神情微微有些异样,“枫兄……不曾服了那丹药?” 欧阳枫淡淡道:“我想清醒些。” 马师兄眉头微皱,稍稍思索,便也点头道: “也对,神志不清,到底少了些趣味,只是不服这丹药,恐怕枫兄……不够尽兴。” 欧阳枫皱眉,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看向马师兄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马师兄心中微凛,心知欧阳枫心思正直,又视那花浅浅为妹妹,必不喜欢别人以轻浮的言语调笑,当即讪讪笑了笑。 欧阳枫若不随公子的安排,他还有些底气。 但现在欧阳枫答应了,以后也替公子做事,甚至以他的身份和本事,将来必是入阁上位的“公子”之一,身份悬殊,这马师兄便不敢有任何怠慢了。 至于那枚丹药…… 只要事情成了,生米煮成熟饭,服不服丹药,倒不算重要了。 亦或者,一旦他们食髓知味,沉溺男女之欢,将来迟早有一日,他自己就会将这丹服下的。 马师兄拱手道:“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这便带路,枫兄,请。” 欧阳枫微微颔首。 他回过头,看了眼屋内,又看了看四周,知道墨画应该就在附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走吧。” 马师兄便引着欧阳枫,还有暗中看不见的墨画,向花浅浅的房间走去。 很快,便到了花浅浅房间的门口。 “枫兄,请自便,我便不打扰你的好事了。”马师兄道。 欧阳枫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径自向屋内走去。 “枫兄……”在欧阳枫进屋前,马师兄忽然喊住他,目光微凝道: “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人一辈子,只走一条路,若是选定了路,还犹犹豫豫,左右摇摆,只能里外不是人,最后无路可走,害的可是你自己。” 欧阳枫淡然地看了马师兄一眼,“这个道理,不用你教我。” 马师兄眉头微跳,“枫兄明白就好。” 欧阳枫不再理他,将门打开,刻意等了一会,这才动身走进房内,反身将门关好。 马师兄眼角的余光往房里一瞥,但什么都没看到,心里有些可惜。 花浅浅的容貌气质,便是他看着都有些心神荡漾,只可惜这等好事,根本轮不到他。 这样的女子,他一辈子也没资格碰。 马师兄心里一时既是羡慕,又有些嫉恨,转身离开,走到了一间密室前,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花如玉走了出来,见了马师兄,便问道:“如何了?” “办妥了。” “丹药吃了?” “丹药没吃,但人倒是死心了,也进了房间,美色当前,在这欲念缭绕的胭脂舟里,是个男人就把持不住,不愁好事不成。” 花如玉点头,随后又微微皱眉,“话虽如此,但没吃丹药,到底不太保险。” 马师兄略作沉思,摇头道:“现在不好逼得太紧。” “行吧……” 花如玉也知道过犹不及,以这欧阳枫的性子,他能答应下,就已经算不错了,逼得太急,容易适得其反。 反正只要尝到甜头,一步步沉溺其中,这辈子就都回不了头了。 “先这样吧,过几个时辰,再看看情况。只要他们两人真发生了什么,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捏住这件丑事,这对苦命鸳鸯就一辈子握在我们手里了。” 马师兄点头,但也有些不解,“不过露水姻缘,两人便是真有什么,也不过是件风流韵事,算不得什么吧?” “你懂什么?”花如玉冷冷看了他一眼,“对你们这些男人来说,或许是风流韵事,但对女子就不同了。” “更何况,欧阳枫也不是那种一般男子,他可是太阿门的大师兄,几乎是内定的掌门,即便做不了掌门,将来也是绝对的实权长老。他是要威望的,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服众,这种风流韵事,不过是盆脏水,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说……” 花如玉阴沉一笑,“这风流韵事,发生在任何地方都行,但唯独不能发生在这胭脂舟里。” “为何?”马师兄不明白。 花如玉冷哼一声,面带讥笑: “这胭脂舟是什么地方?往来的又是什么人?在别的地方,还能说两情相悦,情难自禁。但在这胭脂舟,但凡有点不干不净的事,便都只是‘嫖客’和‘妓子’的勾当。” “一只嫖虫,如何当得了掌门?一个妓子,怎么可能被明媒正娶?背后更不知要被戳多少脊梁骨,受多少风言冷语。所以我才说,以这两人的身份,只要真有什么,便是万劫不复,一辈子翻不得身。” 花如玉神情阴冷,“欧阳枫若是孤身一个人,未必会诚心替我们做事,但只要花浅浅也下水了,他有了掣肘,便是为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都只能忍辱负重,断然不可能翻得了天……” 马师兄闻言暗惊,心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看似寻常的艳遇,竟能藏着这么多歹毒的心思和算计。 这个花如玉,也不知用这招,算计了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再看花如玉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便再无一点绮念,只觉心里凉飕飕的。 “好了,”花如玉又道,“不管如何,今晚可是这欧阳公子的好事,且让他逍遥销魂这一晚,我们也算是交了差事……” “是。”马师兄缓缓点头。 …… 红粉帷帐的闺房之内。 花浅浅被捆着,嘴也被绑着,抬头看见进门的欧阳枫,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可随后她又猛然一怔,心里渐渐明白了什么,脸色微白,眼神中满是失望,愤怒,痛苦和鄙夷。 这番情绪变化,被欧阳枫看在眼里,心情复杂难言,甚至生出一些自惭形秽的羞愧之感。 若不是墨画,他一念之差,很可能真的就成了这种令人失望,愤怒和鄙夷的人。 欧阳枫解了花浅浅嘴上的布条。 花浅浅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尖声叫道: “你别过来!” 欧阳枫一怔,而后叹道,“浅浅,我是来救你的。” “我不信!”花浅浅眼眶微红,俏脸含煞,“你别当我傻,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可能随便就进来?你能这样大摇大摆进来,必定是与那些恶人勾结一气,你,你想……” 花浅浅又急又怒,说到最后,眼角已流了泪水。 “真的……”欧阳枫叹气。 花浅浅根本不信。 欧阳枫怎么说她都不信。 便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浅浅师姐,我们真是来救你的。” 这道声音很熟悉,花浅浅突然便愣住了。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呆呆转过头去,便见到旁边突然又浮现出了一道亲切的身影。 “墨……墨师弟?” “嗯。”墨画点头,而后道,“师姐你别担心,我先把你身上的锁链解了。” 花浅浅身上的缚灵锁,用的是道廷司十二道缚灵阵的其中三道。 墨画常年和道廷司打交道,对缚灵锁这种东西很感兴趣,还特意从顾长怀那里“借”了几副,专门用来研究过,因此解阵开锁的事,也算是熟门熟路。 当然,借来的缚灵锁,因为彻底被拆废了,墨画也没好意思还回去。 墨画取出针一般大小的铁笔,点着灵墨,在锁链上刻了几道阵纹,便解开了花浅浅身上的缚灵锁。 缚灵锁刚一解开,墨画还没说什么,突然间便觉香气扑面。 花浅浅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把他抱个满怀,哭得梨花带雨。 “墨……墨师弟,吓死我了……” 她从小受人宠怜,本就不是心性刚强之人,之前只是身处险境,孤立无援,这才勉强提着一口心气,在苦苦支撑。 此时见了墨画,仿佛见了亲人一般,心中的害怕和委屈,突然都涌了出来,一时情难自禁,将墨画抱得死死的,眼泪鼻涕都往墨画身上擦。 墨画只觉馨香满怀,被一个软软的身子,紧紧抱着,差点没喘过气来。 他有些无奈,只能拍了拍花浅浅的后背,喘着气道,“好了,浅浅师姐,没事了……” 花浅浅啜泣了一会,这才发觉自己在抱着墨画,还把他衣服都蹭湿了,脸颊微红,缓缓将墨画放开,乖乖地坐好了。 墨画便温和道:“我跟枫师兄商量好了,他在明,我在暗,会将师姐你救出去,你放心好了。” “嗯,”花浅浅温顺地点了点头。 欧阳枫见花浅浅情绪平复了下来,也松了口气,随后他起身,四处检查了一遍,又到门口感知了片刻,确认没问题,这才道: “我们想想办法,从这胭脂舟里脱身。其他人无所谓,但浅浅一定要送出去,不能让人发现她在这里,甚至最好也不要让人知道,她在这胭脂舟上出现过……” 这胭脂舟,他虽是第一次来,但了解得比别人都多一些。 这等腌臜之地,绝不是女子应该待的,甚至最好一点边也别沾上,否则便是落人口舌,一辈子也洗不干净。 寻常修士或许无所谓,但越是名门大族,越注重这些声名。 更何况,花浅浅还是百花谷花家的嫡女。 墨画虽对世家的事,不甚清楚,但隐隐约约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好救。 他自己会隐匿,精通阵法,倒没太大问题,但枫师兄和浅浅师姐不行,更何况这两人都被人盯着。 即便出了胭脂舟,外面是茫茫的烟水河,还是逃脱不了。 欧阳枫想了一会,转过头看向墨画,“墨师弟,你……不是一个人上船的吧?” “我是一个人上船的,”墨画道,“但是,我后面有人。” “有人?” “嗯,”墨画点头,低声道,“是道廷司。” 欧阳枫闻言心中惊诧。 墨师弟果然跟道廷司关系匪浅。 而且,道廷司…… 欧阳枫皱眉,他没想到,道廷司竟真的敢,而且能查到胭脂舟上来,时间还刚好就在今晚。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违和。 “道廷司今晚会对胭脂舟下手?” “是这么打算的,”墨画点头道,“但是癸水门的水路走得隐蔽,这胭脂舟又被大雾遮住,道廷司的人丢了方向,只有我机缘巧合跟着混进来了。” “我虽然给了线索,但这雾太大,他们未必能找过来……” 说到这里,墨画忽然道,“等下,我再问下。” 他之前忙着来回盯梢,没片刻闲暇,此时有了空闲,便又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你们找到路了么?” 过了好半天,顾长怀都没有回复。 “这大雾莫非连元磁的感应也能遮蔽?”墨画嘀咕道。 恰在此时,传书令一颤,墨画心中微跳,再看去时,便见顾长怀传了消息过来: “找到了。” 墨画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找到了?” 顾长怀只道:“夏家的关系很深……” 夏家…… 墨画微微点头。 癸水门里,估计也有人做了夏家的内鬼,在船沉之前,先跳上了岸。 这件事,看来他不知道的内幕还有很多。 “你们到哪了?”墨画问道。 顾长怀道:“道廷司调集了人手,分了七条水路,沿着胭脂舟的路线在赶过去,只不过烟水河浩荡,还有诡异的大雾遮蔽,神识感知不远,因此并不知具体位置。” “这样啊……”墨画想了想,道,“我看看,能不能弄出点动静,给你们指个位置。” 顾长怀皱眉,而后道:“那你小心点,胭脂舟上,应该有一个癸水门的金丹。” “金丹?”墨画一怔。 不过想了想,这似乎也正常。 虽然只是二品的胭脂舟,招待的也基本都是筑基弟子,航行的路线也只在二品地界,但总归是要有个金丹来镇一下场子。 “只有一个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无奈道:“你想什么呢?金丹又不真的是大白菜,在三品家族里,金丹都能做老祖了。” “癸水门做的,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牵扯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更何况这是在二品地界,若不出事,一个金丹就够了,若出了事,羽化在也没用。”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也对,问道: “知道这个金丹是谁么?” 顾长怀:“暂时查不到。癸水门的长老,大多有人盯着,可查了一圈,并没有太可疑的人。” 墨画皱眉,“那就奇怪了……” “反正你自己小心点,”顾长怀道,“传书令我就捏在手里,你有什么事,立刻跟我说。” 顾长怀思索片刻,又道:“若实在情况危险,你就别克制自己,放手施为,把动静搞大一点,我们只要看到异常,辨认出方向,必定第一时间赶去……” 墨画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 什么叫别克制自己,把动静搞大一点? 自己做事,一向都是很低调的,哪里来那么大的动静? 不过墨画还是答应道:“好。” 之后两人聊天结束,墨画兀自沉思,欧阳枫在一旁默默看着墨画,过了一会才问道:“怎么样了?” 墨画想了下,道:“道廷司的人,已经在赶来了,只不过大雾弥漫,找不到方向,我得想个办法,将他们引过来……” 欧阳枫却沉思片刻,神情凝重道: “能趁乱将浅浅送出去么?” 道廷司的人员很复杂,他们若围住了胭脂舟,清查中发现了花浅浅,这件事也会成为丑闻。 即便能解释,但人多耳杂,也根本管不住别人嘴上说什么。 有一种罪,叫别人觉得你有罪。 墨画看了眼俏脸之上泪痕未干的花浅浅,点头道:“好。” 墨画考虑过了,胭脂舟这件事,本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涉及所谓的公子阁,还有各世家,各宗门,里面的水深得很,他管不了,也根本没必要去趟这浑水。 他要做的,是帮点小忙,驱虎吞狼。 引着道廷司这只虎,吞了胭脂舟这匹狼,之后看情况浑水摸鱼。 至于背后,各方势力又有哪些算计,他身在局外,知道的有限,看不太透,暂时也没必要操这份心。 保护好浅浅师姐,再能有机会,找到那座祭坛就好。 墨画跟欧阳枫又商量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盘算。 他隐着身,偷偷摸到胭脂舟外,在船沿的四周,布下了烟火阵,准备找个时机,放些烟火,将道廷司给引过来。 但布好之后,墨画忽然想起,顾叔叔说的让他“不要克制自己”这句话…… 墨画琢磨了一下,就决定“从善如流”,在烟火阵之外,又布下了二品高阶的烈火阵,离火阵,还有金刃阵等等。 这些阵法就厉害了,都是杀伤力颇大的杀阵,一旦炸开,估计船都会被炸沉。 这些高阶阵法,都是墨画刚学不久,还没来得及试过威力的阵式。 在宗门里,没东西可炸,这些阵法无用武之地。 现在则刚刚好,眼前有现成的灵舟给他糟蹋。 墨画也想看看,这些阵法爆炸后的威力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不止中央的大花船,四周一些灵舟,他也布上了火系杀阵。 而船上的修士,大多都在忙着办“正事”,无暇他顾,因此也根本没意识到,船上到底都被人布下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布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墨画点了点头。 这些阵法还不急着引爆,引爆早了,会打草惊蛇。 等顾叔叔那边传来消息,自己刚好配合着一起炸开,趁着慌乱之际,道廷司围堵过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墨画准备妥当之后,又折身返回船上。 他打算想办法,在阵法引爆,道廷司围堵之前,将浅浅师姐先送出去。 花浅浅的那间密室的位置,墨画还记得,可等他轻车熟路到了密室前,却忽而神色一变。 门是开着的,屋里有杀气。 而且还有……血腥之气。 墨画目光微沉,立马隐身,脚步轻如鸿毛,缓缓走进了密室之内。 室内凌乱,屏风碎裂,剑痕遍布,似乎适才经历过一场恶战。 在房间的一边,花浅浅脸色煞白,目光畏惧。 欧阳枫站在花浅浅身前,手持长剑,满眼杀意,但气息却有些虚弱。 他嘴角含血,肩上有一条鞭痕,血淋淋的一直蔓延到胸口…… 而在两人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脸阴沉,目露邪光,一只手握着长鞭,另一条胳膊则空荡荡的,满身散发着浓郁的煞气。 正是水阎罗。 第八百四十三章 齐了 但此时的水阎罗有些不对劲。 他身上的煞气比之前都重,气息有些暴虐,眼底有深深的欲念,似是因为断了一臂,伤了元气,而致使半道杀人修出的煞气,出了乱子。 而这浓雾,也趁虚而入,勾起了他心底的邪念。 此时他面露垂涎,一双眼眸,毒蛇一般在花浅浅娇躯之上逡巡。 花浅浅被他看得浑身发寒。 欧阳枫沉着脸,将花浅浅挡在身后。 只是他伤势不轻,鲜血一点点自伤口渗出,浸湿了剑柄,握剑的手也有些发麻。 这个邪异的修士,是个强敌! 迄今为止,他还没遇到过,修为实力和道法手段如此强劲的邪道修士。 正面交手,他尽落下风。 而此人,甚至还断了一条胳膊。 若非如此,他实力还会更强! 欧阳枫心中沉重。 水阎罗见欧阳枫挡住了花浅浅,他见不到那个令人垂涎的美人,神情微怒,而后反倒笑出声来。 “好!一个憔悴的美人,一个护花的才俊,很好!我平生最喜欢做这种事。” “当着女子的面,折磨她心爱的郎君;当着男子的面,凌辱他心爱的女子。” “而后看着两人心如刀割凄苦无奈痛苦绝望而死不瞑目的样子……” 水阎罗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变态?” “我也没办法,谁让我修了魔道的法门,养了煞气。这些煞气,郁结在我心里,若不找点乐子,折磨一下他人,将这股郁结的气给散掉,我自己就会先疯掉。” 水阎罗说着说着,眼睛开始泛起血丝: “最近我诸事不顺,这股煞气……压在心底很久了,无从排解。你们这对郎才女貌的天骄佳人,刚好成为我练功发泄的‘炉鼎’。” “更何况……”水阎罗看着欧阳枫身后,若隐若现的花浅浅的娇躯,只觉心如蚂蚁啃噬一般酸痒难耐, “还是个,如此清纯,如此娇嫩的胚子……” “要怪,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水阎罗双目一红,身子化作水影,宛如水中的夜叉,狰狞可怖,向着欧阳枫杀去。 欧阳枫目光凝重,运起剑光,与水阎罗交战在一起。 他第一次与水阎罗碰面,交手不久,并不熟悉水阎罗的诡异手段,此时还要顾及身后的花浅浅,难免左支右绌,只能凭借扎实的修为,还有精湛的剑法,尽力支撑。 墨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微冷,心道: “这个水阎罗,似乎有些失常了,得想个办法,将他弄死……” 他心中浮出一丝杀意。 可这丝杀意刚浮现,此时煞气入脑,感知异常敏锐的水阎罗,便猛然一惊。 他立马停下手来,跳到一边,目光凶戾地向墨画隐匿的位置看来,冷声道: “谁?!” 墨画有些意外。 这个水阎罗,突然这么机敏了? 墨画自然不会现身。 可水阎罗并不善罢甘休,他几乎可以笃定,适才有一丝隐晦的杀机浮现,让他如芒在背。 他此前吃过亏,因此绝不会大意。 不待墨画有什么动作,水阎罗便取出一枚血珠,直接捏碎。 血雾瞬间爆开,在屋内弥漫,将墨画笼罩在其中。 墨画身形如水,连忙后退,但这血雾太多,茫茫一片,还是有一些沾在了他的身上。 血雾本无什么杀伤力,但沾在身上,短时间内清洗不去,还是暴露了墨画的行迹。 墨画微微皱眉。 这血珠似乎是一种特殊的邪器。 水阎罗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吃了隐匿的亏,被当着面抢走了视若珍宝的水狱禁匣,便痛定思痛,特意准备了这个血珠,用来限制精通隐匿的修士。 这次刚好就给墨画用上了。 墨画没办法,只好缓缓现出了身形。 水阎罗见自己的手段奏效,这鬼鬼祟祟之人,被逼得显出了身形,不由冷笑一声。 可待看见墨画的面容,他不由瞳孔微缩。 太年轻了。 像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少年。 精通隐匿术,能将隐身用得炉火纯青的,无一不是纵横江湖多年的老阴货。 怎么会是这番模样。 而且,他不认得这个小鬼…… 水阎罗皱眉,“你是谁?”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 这个水阎罗,他的水寨都被自己带道廷司缴了,他的宝贝禁匣,也被自己抢了,结果他竟然不认识自己…… 墨画转念琢磨了一下,也大概明白了。 自己在渡口,跟水阎罗第一次碰面,特意蒙着脸,他没看见自己的面容。 第二次,自己隐在暗中,骤然出手,抢了他的水狱禁匣。 动作太快,溜得也快,室内又昏暗,他又没看清自己。 但水阎罗毕竟心思机敏,不过片刻,也回过神来了,瞳孔猛然一震,难以置信道: “是你!” 他看出来了! 这张脸,他没印象,但这道身影,他死都不会忘记! 眼前墨画的身形,渐渐与他记忆中那个,他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狗贼的身影,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是你,那个水狱门余孽,那个该死的狗贼!” 水阎罗咬牙切齿道。 一旁的欧阳枫和花浅浅都是一愣。 墨画不是太虚门的小师弟么? 怎么就成了水狱门的余孽了? 而且这个邪异而强大的独臂修士,看着墨画双目通红,目眦欲裂,仿佛与墨师弟之间,有着很深的仇怨一般。 说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乎也不为过…… 墨师弟到底做了什么? 两人都有些茫然。 “好啊,想不到,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此时水阎罗目光狰狞,逼问墨画:“我的东西呢?在哪?” 墨画装傻,“什么东西?” 水阎罗被他这副模样,气得肝肺欲裂,怒极反笑: “好你个该当千刀万剐的的小鬼,我这便断了你的四肢,一点点折磨你,看你嘴还硬不硬……” 墨画看了看他那条空荡荡的胳膊,口齿清脆道: “我的四肢断不断不知道,反正你的四肢,已经断了一条了,估计接不回来了吧,怪不得,总想着断别人的四肢,原来是自己胳膊被人砍了,但是又窝囊无能,报不了仇,只能找别人出气了……” 水阎罗只觉一股血气逆行,直冲天灵,周身的煞气,差点就压制不住了。 他不敢再跟墨画说话了。 水阎罗直接抽出了血腥的水刑鞭,携着阴毒的水劲向墨画劈杀而去。 墨画身形如水,从容闪过。 欧阳枫见水阎罗对墨画下手,也立刻催动剑气,迎了上来。 花浅浅屡经变故,心神惊悸,但此时见大敌当前,欧阳枫竭力迎战,比自己还小的墨师弟,也在与这可怕的妖人周旋,心中也涌出了勇气,运转起灵力,以百花谷的绣花灵针,牵制水阎罗。 墨画闪身之余,则以诸般法术,从旁策应。 他的水牢术,困不住水阎罗,但限制的效果还在。 而他也偶尔会用隐匿术,配合着逝水步,沾着血雾的身形,在水阎罗周身忽隐忽现,尽管并未出什么杀招,仍旧给了水阎罗以极大的压力。 水阎罗摸不透墨画的虚实,不知他究竟有何实力。 但他记得清楚,在水岛之上,那间密室中,那道隐隐透着可怖杀机让自己心惊的诡异火光,因此一点也不敢大意。 但凡出手,必要看清墨画的位置,绝不在墨画面前露出破绽。 水阎罗分心三顾,正面交手的欧阳枫压力骤减。 而欧阳枫本就聪慧,修为深厚,剑道天赋颇高,只是经验比不上水阎罗。 之前偶然交手,他吃了大亏。 但现在节奏缓了下来,他又与水阎罗交手了数十回合,也渐渐熟悉了水阎罗的诸般招式,应对得也愈发纯熟。 更何况,还有对水阎罗“了如指掌”的墨画。 水阎罗眼睛一红,墨画便提醒道:“别看他的眼睛。” 水阎罗一用水影步,墨画便直接一发火球,打向他的真身,破了他的水影步。 没了这两样绝招,水阎罗在种种掣肘的情况下,与欧阳枫硬拼,反倒占不到一丝便宜。 水阎罗心中恨极,尤恨墨画。 “这个该死的小鬼,到底是什么时候,将我穷极半辈子修的这一身本领,都看穿了的!” 这小鬼断然留不得! 否则以后自己在道上还怎么混? 必须要杀了他…… 水阎罗眼底阴厉之色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墨画也是这么想的。 “时机差不多了,感觉可以杀……” 水阎罗这种人,早死早清净。 他此时煞气紊乱,神魂暴虐,看似凶狠可怕,但在墨画眼里,不过外强中干,满是破绽。 只要一记惊神剑,应该能解决掉。 但墨画心里,又有些没底…… 尤其是在跟太虚门内,掌门的那只看门大白狗交战之后,墨画对自己惊神剑的威力,突然就没那么有自信了。 还是不能小看任何对手。 更何况,水阎罗修这个瞳术,少说也有百年了。 虽说是走的捷径,修的魔煞,但也绝不可小觑。 墨画又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先尝试一下看看。 拿水阎罗来试剑。 自己一个神识证道的修士,费尽辛苦修来的惊神剑,想来再怎么不济,应该也不至于连水阎罗都不如…… 即便不能完胜,在这种三对一的混战之中,哪怕只是扰乱他一小下,也足以定胜负,决生死了。 墨画打定了注意。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件事要确认下。 墨画施展一记火球,干扰了水阎罗,而后趁机后撤拉开距离,沉声问水阎罗道: “百花谷的叶锦师姐,是不是你害死的?” 欧阳枫和花浅浅都是一怔。 “叶锦?”水阎罗错愕,而后咧嘴一笑,“我玩过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玩腻了杀掉的,也数不过来,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墨画目光微寒。 花浅浅更是既惊且怒,咬牙道:“原来是你……你杀了锦儿,我……我要你偿命!” 花浅浅衣袖一拂,数道银针划出彩色光芒,直奔水阎罗的面门。 水阎罗神情不屑,刑鞭一甩,将这些银针尽数打落,冷笑道: “还有心思担心别人,这里是胭脂舟,四处是烟水河,你们逃不出去,早晚会落在我手里,到时候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水阎罗说完,看向墨画,忽而阴沉一笑道: “我差点忘了,你是水狱门的余孽,于家水寨里,死的满满一寨子,都是你的‘亲人’。我好人做到底,待会就送你一起去下面,和他们团聚。” 水阎罗本想以这句话,动摇墨画的心智,然后趁机对墨画下手。 可水阎罗猜错了。 墨画内心平静,一点也没受影响。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水狱门的余孽。 于家水寨的人,跟他其实也没半毛钱关系…… 相反,水阎罗提到于家水寨,反倒让墨画心中一动,他故作大怒道: “你这个没人性的孽畜!我会杀了你,将你的血洒在于家人的坟前,祭奠他们死去的亡魂!” 水阎罗闻言,果然阴沉一笑,“一无所知的小鬼,你可知他们死在了哪里?他们的亡魂,又去了何处?无坟无魂,你祭奠什么,真是笑话。” 水阎罗放声讥笑。 墨画却目光一亮。 果然,这个水阎罗,知道祭坛的位置。 于家水寨的修士,被屠杀之后,很可能就是由水阎罗亲手送往了祭坛,献祭给了邪神。 只是…… 墨画微微皱眉。 这样一来,这个水阎罗,反倒不好随便杀了。 至少得让他“物尽其用”,吐出祭坛的位置再死。 “先用惊神剑,乱了他的神魂,趁他神智紊乱之时,将他制服,断了他的四肢,不,三肢,然后再给他上刑板,慢慢拷问……” “只是要控制一下惊神剑的力度……” 墨画心里谋划完毕,目光微凝,眼底金色流转,就要在水阎罗身上,尝试一下自己辛苦磨练而来的,这记惊神剑的真正威力。 恰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神情一顿,缓缓收敛起了眼底的金光,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是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脂粉气。 正是花如玉。 此时她便站在门口冷笑,“一会不见,你们这屋里,好生热闹。” 她一出声,众人便停了手。 水阎罗目光微闪,收敛了一身杀意,道:“妙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花如玉冷冷看了他一眼,讥笑一声,“我不能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了?” 她与这水阎罗厮混许久,深知他的禀性。 此情此景,她只看一眼,便知水阎罗出现在这里,到底打着什么下三滥的心思。 “刚刚还甜言蜜语,转眼就背着我想偷吃,果真是贱德性!” 水阎罗到底理亏,心里也存着对花如玉的情分,即便被骂了,也还不了口,而是讪笑道: “妙儿,你别误会,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人。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上乘的法门,修炼极其艰难,隔三岔五便会出岔子,要找些事发泄一下。你又狠心,不肯给我,我只能出此下策,这也并非我的本意……” 花如玉冷笑,“这么说,这都还怨我了?” “我怎么会怨你,”水阎罗柔声道,“我只会想着怎么对你好。” 花如玉冷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来说去,尽是些没用的花言巧语。” 说完后,她又看向欧阳枫,同样冷笑一声: “欧阳公子,你也是一样。我费尽心思,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机会,让你春宵一刻,享人间极乐,谁知你不识好人心,反而还诓骗我,嘴上一套,背地里却搞这些小动作……” 她一眼便看出,欧阳枫根本没碰花浅浅,他也压根没打算归顺公子。 欧阳枫已经想通了。 此时他目光如剑,气质凛然,沉声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阁的门槛,我高攀不起。反倒是你……” 欧阳枫目光冰冷,“身为百花谷教习,为人师表,却做此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花如玉闻言错愕,而后笑得花枝乱颤,“天谴在哪呢?我在百花谷,做了这么多年的教习,接了不知多少姑娘来这船上,现在不也还活得好好的么?哪里来的天谴?” 花浅浅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眼神既是失望又是痛苦,怒道: “花如玉!你不得好死!” 花如玉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只是到底避开了花浅浅的目光。 她眼眸一扫,目光便落到了房内最后一个人,墨画的身上,随即便忍不住眼前一亮,夸赞道: “好生俊俏乖嫩的小郎君,真是我见犹怜……” 墨画冷哼一声,一脸嫌弃。 花如玉却更是喜欢,一双眼眸,波光潋滟。 一旁的水阎罗见状,心中吃了苍蝇一般,忍不住泛酸,看向墨画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等等……” 花如玉笑容微滞,端详着墨画的面容,总感觉有些眼熟,片刻后猛然想了起来,惊讶道: “你是那天,进百花谷的小美人……” 墨画脸一黑。 他进百花谷图省事,只是简单套了个道袍,没着粉黛,全凭“天生丽质”,因此之前和现在几乎是一张脸。 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救花浅浅,两人站一起,前后一联系,花如玉自然很快便辨认了出来。 一旁的欧阳枫,虽然觉得时机不太对,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震撼了一下。 进百花谷?! 墨师弟竟然进过百花谷?! 百花谷也是男子能进的地方么?! 欧阳枫默默看了墨画一眼,眼神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丝敬佩。 水阎罗见花如玉,一双眸子全盯着墨画在看,越发心气不顺,便道: “妙儿,时候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了。” 花如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也罢,先联手将他们拿下,我再与你算账。” 水阎罗道:“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完,便一同出手,与墨画三人又交战在了一起。 这一来,墨画便觉得压力骤增。 花如玉同样是筑基巅峰,距离金丹境也相距不远,一身百花谷传承,擅使粉色的,带着有毒香气的灵针,十分棘手。 再加上水阎罗二人,情况就有些不太妙了。 墨画皱眉。、 祭坛的线索,只能之后再找了。 要不将这对狗男女……直接都杀了? 现在这个情况,有花如玉掣肘,想活捉水阎罗,几乎不太可能。 这是在胭脂舟内,再拖下去,情况会越来越险恶。 而这个花如玉,不仅恶毒,坏事做尽,还知道了自己的“黑历史”,更不能留她。 墨画打定主意,刚准备动手,猛然间便是一滞。 他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势。 不只是他,场间所有人,都感知到了这股压迫感,默默都停了手,看向门口。 此时门外,站着一个人,神情冰冷,但修为却浑厚异常,透露着一股与寻常筑基截然不同的气息。 金丹! 墨画瞳孔一缩,心中一沉。 胭脂舟上的那个金丹,他也来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大烟花 “敢在胭脂舟上闹事,好大的胆子……” 这金丹修士,一脸漠然,语气冰冷。 室内刹那安静,气氛有些凝重。 便是水阎罗和花如玉,都停了下来,拱手见礼。 “长老。” 癸水门长老? 墨画心中一跳。 这金丹修士面容严肃,一身水蓝色道袍,周身水劲暗藏,还有丝丝锋锐的剑气。 此时他一脸肃然,负手而立,很有高手的风范。 看样子,的确是学了癸水门剑法,得了癸水剑传承的长老…… “麻烦了……” 墨画皱眉。 金丹长老的目光在室内的几人身上徘徊,看向负了伤,仍旧一脸沉稳的欧阳枫,看向心中害怕,但仍目光倔强的花浅浅,最后又落到了墨画身上,忽然便怔住了。 再然后,他就破功了。 他一脸震惊,再也没了那副淡定的气度,手指颤抖地指着墨画,气急败坏道: “是你?!” 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 墨画也是。 “怎么又是我?” 他皱了皱眉,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金丹,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个金丹他竟然也认识! 癸水门的谢流! 那个金丹剑修。 当初他抓贼抓赃,跟过江龙到了一个小茶馆里,抓到了金逸才的罪证,然后就被这个金丹境的谢流发现了。 谢流想杀自己,但被顾叔叔制服了。 因为他的剑法好像很菜,根本不是顾叔叔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顾叔叔解决掉了。 所以墨画对他的印象不深,第一眼才没认出来。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癸水门哪个金丹,原来是顾叔叔的手下败将,装得跟高手一样,还害得我紧张了一下……” 墨画心里轻松了些。 但金丹境的谢流,却淡定不了了。他指着墨画,一脸杀意,咬牙切齿道: “臭小鬼,我记得你,你是太虚门弟子,是道廷司的小走狗,是顾长怀那王八蛋的小跟班,若非你当时以身做饵,设计构陷,我着了顾长怀的道,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如今,我被癸水门除名,替宗门暗中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脏活,一辈子不能露脸,全都是拜你,还有那姓顾的所赐!” 这番话一出,场间的其他人都有些变色。 道廷司的走狗,顾长怀的跟班? 这小鬼竟还有这些身份? 他在这船上,那岂不意味着…… 花如玉和水阎罗相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 欧阳枫和花浅浅,也有些错愕。 这短短的时间内,墨画的身份,已经换了几茬了,一会儿水狱门余孽,一会儿道廷司走狗。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身份…… 墨画却有些头疼。 完了,自己“马甲”都快掉光了。 他哪里想到,这个胭脂舟上,竟有这么多熟人,还刚好全凑一起来了。 而不容他多想,谢流已然拔剑,指向墨画道: “将这小鬼拿下!” 水阎罗和花如玉,此时也深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墨画的身份,根本没那么简单。 太虚门出身,顾家跟班,道廷司走狗,这样的人混入了胭脂舟,意味着这艘船,已经漏了大风了! 水阎罗眼睛一红,挥舞起水刑鞭,向墨画杀来。 花如玉俏脸含煞,催使着百花灵阵,直刺墨画的心脉。 谢流也用癸水剑气,刺向墨画的天门。 这一交起手来,墨画顿时就觉得压力太大了。 两个筑基巅峰,一个金丹联手,哪怕这个金丹只能发挥筑基巅峰的实力,也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他这个修为,所能承受的。 谢流再菜,那也是在三品州界,面对能完全发挥金丹实力的顾叔叔,才显得菜。 对自己而言,他依旧是个强大的金丹。 而自己这种,剑走偏锋,擅长隐蔽和身法的灵修,姑且还能周旋几下。 但枫师兄还有浅浅师姐,他们是正经修士。 不会隐匿术,藏不了身,身法虽不错,但在谢流等人面前,又不占优势,估计不下十来个回合,就会被拿下。 不行! 墨画被谢流三人联手,追杀得有些狼狈,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便立马高喊道: “住手!” 谢流三人动作稍停。 墨画一脸严肃道:“我劝你们,最好适可而止,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别逼我下狠手,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谢流三人一怔,而后都被墨画说笑了。 “就凭你?让我们后悔?”花如玉讥笑道。 水阎罗阴笑,“自不量力。” 便是那谢流,也露出猫捉耗子般玩味的神情,嗤笑道:“好啊,那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让我们后悔?” 墨画看了看伤势严重的欧阳枫,又看了看俏脸苍白的花浅浅,知道差不多到绝境了。 再打下去,不要片刻,枫师兄和浅浅师姐,必然会落到谢流这几人的手里。 而自己投鼠忌器,很多手段,也没办法施展了。 虽然时机不太好,顾叔叔还有道廷司的人手也不知在哪里,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桌子掀了,再谋求出路了。 墨画冷哼一声,一脸倨傲道: “我只需一声令下,便叫你这胭脂舟灰飞烟灭!你们最好都识相些。” 谢流讥讽道:“好,我今天就要看看,你一个筑基小鬼怎么让我这胭脂舟,灰飞烟灭?” 花如玉也面带笑意。 唯有水阎罗,心里忽而生出一丝不安。 他与另外两人不同。 谢流也好,花如玉也好,虽然认识墨画,但没怎么跟墨画交过手。 在谢流眼里,墨画只是一个道廷司的“小走狗”。 在花如玉眼中,墨画也只是一个百花谷的“小师妹”。 但水阎罗不同,他在墨画手里,不知吃了多少暗亏。 深知墨画这小鬼,看似寻常,但一身本事古怪得很。 谁也不知他有什么底牌。 水阎罗沉声道,“别大意,这小鬼不简单,盯死了他,千万别给他任何机会。” 谢流和花如玉,见水阎罗对墨画一个小修士如此警惕,都有些意外,随即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墨画眉毛一挑。 这个水阎罗,心思真的敏锐,也足够谨慎,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墨画轻轻一笑。 水阎罗见墨画的神情,当即心中一寒,道: “不好。” 他长鞭一甩,划出一道血色水光,铁索长鞭宛如毒蛇,直接向墨画攻来。 墨画施展逝水步,勉强躲开,还未站定,谢流的癸水剑气和花如玉的百花灵针也便杀了过来,不给墨画喘息的机会。 水阎罗也趁机施展水影步,想欺近墨画的身旁。 可恰在此时,地面光芒一闪。 数道淡青色光芒,显化成木牢,挡住了剑气灵针片刻,也拖住了水阎罗。 “二品木牢阵?什么时候布下的?” 水阎罗几人神色微变。 不过这阵法,虽是二品高阶阵法,也不可能抵挡得了一个金丹,两个筑基巅峰。 只是片刻,木牢阵便被破了。 但这片刻拖延,却给墨画争取到了时机,他已经到了欧阳枫和花浅浅身边,取出一个储物袋,丢给了欧阳枫。 “枫师兄!” 欧阳枫接过储物袋,发现里面竟是一枚精铁铸就的盾牌,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取出盾牌,架在了地上,挡在了身前,也护住了墨画和花浅浅。 水阎罗几人见状有些不明就里。 “一个精铁盾牌,就想挡住自己三人,未免太天真了?”谢流冷笑。 可他话音未落,便听墨画轻声道: “爆!” 言出阵随。 船外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光芒,红色和绿色交织,璀璨缤纷,一道道烟火冲天而起。 谢流三人一愣,而后心中都明白了。 烟火! 这小鬼在放烟火,发信号! 道廷司的人,必然就在附近! 谢流微恼。 他知道,一旦道廷司的人来了,胭脂舟的事,就绝不可能善了了。 之前道廷来查的时候,他就猜到,很可能会有这一天。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仓促,让他心里没一点准备。 情急之下,谢流也只能道:“抓住这三人做人质,后面的事再说……” 此时他也不知,道廷司到底来了多少人,又埋伏在了何处。 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真的事不可为,那这三人扣在手里,便是筹码。 有了筹码,才有可能有一丝转机。 花如玉和水阎罗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多少知晓一些墨画禀性的水阎罗,到底多想了一步。 “为什么要架盾牌?” “防烟火?” “不可能……” “那防的……会是什么?” 脚底的船舱开始颤抖,水阎罗想起墨画那句让你们“灰飞烟灭”的话,瞳孔一缩,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谢流和花如玉,却向前了一步。 恰在此时,巨大的轰隆声猛然响起。 比之前更强烈,更澎湃的阵法气息传来。 这次不再是烟火,而是真正的,蕴含强大破坏力的,充斥着杀伐之气的二品高阶离火! 火焰瞬间升腾。 烈焰宛若蛟龙,将整条船吞没。 而灵舟本身,在构建之时也内刻着不少阵法。 离火阵的爆炸,威力颇大,也连带着摧毁了灵舟内部的这些阵法,使灵力紊乱,不受控地向四周逸散,互相交错冲突,更增强了爆炸的威力。 胭脂舟的外围,被炸得粉碎。 真正鲜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向着四周蔓延,在夜空之中,宛如一条火龙。 而胭脂舟本身,是以铁索连着的。 墨画布阵法的范围,本没那么大。 但阵法一炸,灵舟一烧,离火瞬间蔓延,将所有灵舟都点燃了。 胭脂舟,从前到后,都烧了起来。 隔着浓雾,也能看到宛如火海般惊人的火光。 远处,道廷司的船上。 正在追踪胭脂舟,而找不到踪迹的顾长怀和夏典司二人,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即便离得这么远,他们也能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 烟火升起,而后一道火芒升天。 磅礴的灵力席卷,轰隆声此起彼伏。 胭脂舟连锁爆炸的震动,甚至通过烟水河的水面,传到了他们的灵舟附近。 水面涟漪阵阵,连带着他们脚下的船舱,都有些微微的震动。 夏典司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不可思议道: “这……是墨画弄出的动静?” “估计是……”顾长怀同样有些愣神,“他说会给我们‘提示’的……” 夏典司微微吸了口凉气。 “他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到底是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这也……太能折腾了……” 顾长怀沉默片刻,无奈叹道:“他不克制一下,就是这个样子的……” 夏典司:“……” 有了火光提示,胭脂舟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时间紧急,两人也不再耽搁。 夏典司下令,让所有道廷司的灵舟,从四周向胭脂舟围堵而去,务必人赃俱获,将灵舟上的所有修士抓住。 若有反抗者,不管出身如何,格杀勿论! 烟水河上,道廷司的灵舟,在浓雾之中破浪而行,向燃烧着火焰的胭脂舟围去…… 而此时,胭脂舟上的修士,已然乱成了一片。 墨画引爆了自己布下的阵法,灵舟炸开。 运气差点的,接近爆炸的中央,正做着好事的时候,突然就被灵力波动炸飞了。 距离远一些的,也都受了爆炸的余波波及,惊惶逃窜。 不少男女,要么不着片缕,要么裹着床单,在船上乱跑。 只一瞬间,胭脂舟就变成了火海,“温柔乡”就变成了“噩梦”。 而始作俑者的墨画,已经抢了一艘小船,和欧阳枫,还有花浅浅两人,向着岸边划去。 一切都是算好的。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阵法爆炸的“生门”,是墨画提前规划好的。 身处自己布下的杀阵之中,要给自己留一道“生门”,留一线生机,这是阵师必备的自我修养。 而阵法爆炸时,他让枫师兄撑起了一块大盾牌。 这块大盾牌,是墨画设计来,供太虚门弟子,尤其是程默这种大块头,猎杀火系妖兽时用的。 盾牌上面布了很多辟火阵,既防灵力冲击,也防火系灼伤。 猎妖时,体修扛着盾牌,往前面一举,足以正面抵挡许多火系妖兽的攻击。 墨画特意留了一块备用,此时刚好就派上了用场。 占据生门,还有火盾防御。 因此胭脂舟虽炸了,动静很大,但墨画几人,却并未受到一点伤势。 而此时胭脂舟乱成一片,墨画也刚好趁乱逃跑。 阵法爆炸,灵舟被毁,看着声势浩大,但这种杀伤力,肯定杀不掉那个名叫谢流的癸水门金丹。 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欧阳枫也知情况紧急,加紧催动灵舟,远离胭脂舟。 沿途也有落水的修士,想抢他们的船,都被墨画和花浅浅用火球术和灵针击退了。 如此逃了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走远了,忽而杀机骤起,一道水蓝色的剑光劈来。 墨画连忙施展身法,闪身躲过。 但灵舟不是修士,不会身法,调不过船头,根本躲不及,被水蓝色的剑光,劈出了一条裂口。 河水往船里漫了进来。 撑不了多久,小船就要沉了,这个时间,根本来不及靠岸。 墨画无奈,只好和欧阳枫两人,弃了小船,重新踏上了附近的一只胭脂舟。 这只胭脂舟,距离中央的花船较远,虽受了波及,但受损不重,只不过因为被锁在了一起,还是受了牵连,到处着了火。 墨画三人,刚在甲板上站定,便见对面站着一个人。 正是谢流。 不止如此,水声突起,从河里窜出来一条白色的人影,正是水性极好的水阎罗。 两人将墨画三人堵住了。 只是此时他们的脸色,难看至极。 谢流身上流着血,一身水蓝色道袍,被炸得破烂不堪,身上黑一块,红一块。 二品高阶杀阵炸开,连带着灵舟爆炸,他刚好被炸了个正着。 若非他有金丹的底子,此时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水阎罗也受了些伤,但却好很多。 他心思敏锐,忌惮墨画。因此墨画启动阵法的时候,他近乎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距离,就是天壤之别。 否则他断然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至于花如玉,墨画没看到。 但她一个筑基巅峰,跟谢流这个金丹一起冲墨画的脸,估计即便不死,也被炸了半条命。 三个敌人变成了两人,但形势依旧十分严峻。 枫师兄带着伤,浅浅师姐的修为和实力,差了水阎罗一大截。 事先埋伏的阵法已经用了。 谢流二人,也不会再给自己临时布阵法的机会了。 自己会隐匿,有逝水步,会一些避水驱妖法,倒是有可能跑掉。 但枫师兄和浅浅师姐,他们必然脱不了身。 而远处,船影重重,道廷司的人在赶来。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暂时没人帮自己了。 墨画心思急转,大致认清了形式,当即便摆手道: “投降了。” 他这一下,把谢流和水阎罗两人,都给整不会了。 “你什么意思?”谢流皱眉道。 墨画道:“你们不是要人质么?我们做你们的人质。不然待会道廷司人一来,有金丹境典司压阵,无所顾忌之下,必然会将你们全给宰了。” 谢流面皮一跳,“你还挺会为我们考虑……” 墨画叹道:“没办法,谁让我心好呢?” 谢流一滞,看着四周破碎的胭脂舟,蔓延的火海,还有在火海中挣扎的修士,又看了看眼前始作俑者的墨画,面容抽搐,说不出话。 水阎罗却不信,目光一凝,“你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手段都用了,打不过你们,自然就投降了。不然还要跟你们硬拼到底,然后被你们宰了么?” 墨画说得理所当然。 水阎罗眉头皱得更紧。 “当然,我有条件。”墨画又道,“我们虽然做人质了,但你们不能动我们一根毫毛。” 水阎罗忍不住讥笑道:“凭什么?” 墨画斩钉截铁道:“凭我手里有水狱禁匣!” 水阎罗眼睛一红,谢流却是一愣,“什么禁匣?” 墨画神色有些古怪。 水阎罗这个筑基巅峰,都知道禁匣的事,谢流这个金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癸水门的内幕,知道得还没自己这个外人多…… 难怪他明明都金丹了,还会被安排做这种脏活。 真遇到事了,估计也就是个“顶锅”的角色…… 墨画心里嘀咕。 水狱禁匣到底意味着什么,谢流不知道,水阎罗却不可能不明白,他尽管神情阴冷,但目光却明显动摇了。 水狱禁匣,十分重要。 其重要性,甚至在杀墨画之上。 只是,与墨画做交易,无异于“与狐谋皮”,水阎罗心里也没什么底。 墨画回头看了看,而后道:“你们考虑好了,道廷司的人快来了,时间不多了。” “答应我的条件,你们有了人质,才有逃生的筹码,才有可能得到水狱禁匣。” “否则的话,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们死在这,你们被赶来的典司杀了,即便你们运气好,没被杀,也永远得不到水狱禁匣。” 墨画神情从容,有理有据。 谢流和水阎罗对视一眼,神色阴沉,沉默不语,最后反倒是水阎罗咬牙道: “好,我不杀你们,但你们要有做‘人质’的自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嗯!”墨画点头。 水阎罗心里越发觉得怪异,这个小鬼,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但道廷司的灵舟越来越近,容不得他细想了。 “走!”水阎罗沉声道。 “去哪?”谢流皱眉。 水阎罗看了眼谢流,而后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只能到那个地方暂避了……” 谢流目光一颤,脸色微白,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忌惮。 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他也只默默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 两人身后,偷听到他们说话的墨画,不由眼睛微亮,也悄悄点了点头。 “墨师弟……”花浅浅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墨画安慰道,“师姐,你放心好了。” 花浅浅点了点头,但却看着墨画,目光担忧,含着自责。 一旁的欧阳枫也面露惭愧。 他知道墨画精通隐匿,自己想逃,还是能逃掉的,之所以留下来与这两个恶人周旋,全是为了他和浅浅。 是他们,拖墨师弟的后腿了。 欧阳枫心中叹道。 之后谢流用令牌,开启了胭脂舟上的一处储物箱,从中取出了一艘崭新的,小巧的灵舟。 谢流先登了船。 水阎罗目光阴沉地看了眼墨画。 墨画坦然道:“走吧。” 而后他一马当先,跳到了灵舟上,欧阳枫和花浅浅,也随他一起上了灵舟。 水阎罗驱动灵舟,渐渐远离,其间但凡有靠近的修士,都被谢流一剑击退。 就这样,一行人乘着小小灵舟,离开了火光四溢的胭脂舟,向着远处更深处的浓雾间驶去。 而他们走后,道廷司的人也赶了过来,纷纷抽出刀剑,握着缚灵锁,开始对胭脂舟上的修士进行抓捕…… 第八百四十五章 龙王庙 烟水河,大雾,小灵舟上。 水阎罗在船头划船,谢流抱着剑,立在船尾,一脸阴沉地盯着墨画三人。 欧阳枫在疗伤,花浅浅紧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忐忑。 倒是墨画,一脸好奇,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郊游时,看两边河上的风景一样。 只是,这是夜晚,大雾也浓。 四周并无一点景色给他看。 墨画就问道:“喂,我们到底要去哪?” 谢流额头一跳。 墨画这轻松还透着些愉快的模样,让他心中火起。 仿佛这一行人中,水阎罗是划船的船夫,他是抱剑的护卫,而墨画是出游的公子哥,在问要去哪里游玩一样。 这个该死的小鬼,到底清不清楚他现在的处境?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谢流真恨不得一剑劈死了他。 但现在还不能杀。 他的确要有几个人质,而且去那个地方,要带几个活人,以备不时之需。 谢流压下心中的杀意,只能暂时任由墨画在他眼前蹦跶。 墨画见谢流不理他,转头又望向船头。 水阎罗在划船。 墨画盯着水阎罗看了一会,道:“你明明只有一条胳膊,船划得倒挺好,是不是之前经常给人划船啊?” 水阎罗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 “你最好闭嘴。” 墨画道:“这里这么沉闷,你们不说话,不会觉得无聊么?” 水阎罗有些不明白,这个小鬼,到底是怎么在修界活这么大的? 从小到大,真的没人想杀他么? 水阎罗静下心来,继续划船。 墨画百无聊赖,就靠在船沿,把手伸在水面划拉着,看看水里能不能遇到小银鱼,告诉自己一点秘密。 欧阳枫默默看着墨画,心中感叹。 道心坚毅,每逢大事有静气,处变临危而不乱。 或许这才是寻仙问道之人该有的气魄。 三人行,必有我师。 墨师弟年纪虽小,但身上值得自己学的东西,真的不少…… 一旁的花浅浅,也眼波流转,偷偷看着墨画,心中不知为何,也觉得安定了不少。 一行人便静静行驶在大雾中。 只有墨画用手哗啦水面的声音,在静静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唤来小银鱼的墨画,心中猛然一沉,抬头看去,就见前面的大雾里,一件朦胧巨大的物事若隐若现。 一股异样的气息,缓缓蔓延开来。 “这是……” 墨画瞳孔微缩,心中不由紧了几分。 感知到前方的气息,水阎罗也踟蹰了一会,可念及胭脂舟之事已经败露,道廷司大批的修士就在身后,此时烟水茫茫,真正能避身之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地方了。 水阎罗咬了咬牙,驱动灵舟,继续向前驶去。 一炷香后,灵舟越行越近。 大雾之中那个朦胧巨大的物事,也缓缓浮现出了身形。 是一座大庙。 是一座孤零零的,凭空建在水面上,宛如巨大水兽一般的一座大庙。 墨画露出“震惊”的神色,有些忐忑地问水阎罗: “这……这是什么地方?水上怎么会建出这么大一座庙?” 水阎罗冷笑。 小鬼,现在知道怕了。 什么地方? 这座大庙,是你这该死的小鬼,有去无回的地方。 水阎罗心道,表面上仍旧一副淡漠的样子,“进去你就知道了。” 而后水阎罗驾着灵舟,一直行到庙前。庙前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从庙门一直延伸下来,通向水边。 水阎罗跳上台阶,回头看了眼墨画三人。 墨画没动身。 谢流便用剑尖指着他,命令道:“老老实实上去。” “上去就上去……顾叔叔的手下败将,打金丹不行,欺负筑基倒挺在行……”墨画嘀咕道。 谢流脸色抽搐。 墨画见他要发怒,立马纵身一跳,跳上了岸。 欧阳枫和花浅浅,也自然地跟在墨画身后。 最后是谢流,他将灵舟系好,也上了台阶。 而后还是水阎罗在前,谢流这个金丹押后,“挟持”着墨画三人,沿着长长的台阶,向着恢弘庙宇的内部走去。 走到庙前,墨画抬头一看,便见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红墙金瓦,高门飞檐之上,竖悬着一方大匾。 大匾之上,字迹古朴浑然,镌刻着三个大字: 龙王庙。 龙王…… 墨画神色震撼。 他只听闻这世间有诸多神兽,譬如真龙真凤,麒麟辟邪,四圣四凶等等。 但这些他只当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修道传闻,迄今为止,还从未亲眼见过。 可如今眼前,便有一座“龙王庙”。 即便不是真龙,只是一条河龙,估计也不得了。 墨画正沉思着,水阎罗却环顾四周,皱眉道:“守庙的人呢?” 谢流放开神识,目光也为之一凝,“调走了?” 水阎罗微微摇头,“不太可能……这里是重地,怎么可能无人看守?” 谢流微微颔首。 水阎罗又打量了一下庙门,目光微沉,“我总感觉,这庙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了,阴气和煞气都重了些……” 谢流感知了一下,但他不修瞳术,对神魂一窍不通,没感受到任何异常,便皱眉道: “事到如今,先进去看看。庙外雾重,不能久待。” “嗯。”水阎罗点了点头。 他取出一枚鱼骨令牌,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令牌上,再将令牌嵌入庙前的妖兽铜像口中,弯腰例行恭声道: “仆人到此,为神主进献‘供品’了。” 庙门没有动静。 水阎罗不敢有任何动作。 谢流也屏气凝神。 唯有墨画,目光期待地看着庙门。 过了一会,似乎是水阎罗的声音,传达到了某处,得到了回应。 庙门之外,鱼骨令牌之上,血色一闪。 含着鱼骨的水妖铜像颤动,铜像的眼眸中,发出阴森的绿光,而后随着“轰隆”的沉闷之声响起,龙王庙的古旧大门,缓缓打开。 水阎罗这才缓缓站直身子,和谢流对视一眼后,对墨画三人道: “进去吧……” “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水阎罗目光不善,尤其是看向墨画道,“不要耍小聪明,不然那个东西,我宁愿不要,也会杀了你们。” “嗯嗯。”墨画敷衍道。 他才不信,水阎罗会不要那个匣子。 水阎罗这一身本事,尤其是转煞的法诀还有血狱瞳术,全都依赖水狱禁匣才能修。 没了禁匣,他这辈子的手段,都别想再有什么长进了。 更何况,这匣子是水狱门掌门密传之物,里面估计还有其他好东西,只不过暂时打不开罢了。 这水阎罗能舍得才怪…… 墨画心里默默道。 而后水阎罗带头,向龙王庙内走去。 墨画在后面跟着,但在迈过门槛之前,他犹豫了一下。 他藏在衣袖的手掌里,捏着一枚天机铜钱。 墨画很想算一算此行的吉凶。 但他心里又有种预感,绝对不能算,只要一算,就会被人感知到,反而会坏了事。 墨画摩挲着铜钱,克制下衍算的冲动,又将铜钱收起,缓缓迈步,踏过了龙王庙的门槛。 一行人便这样,走进了龙王庙的深处。 片刻后,浓雾之中,有血色浮现。 龙王庙的大门,缓缓关闭,像是一只巨大的妖兽,合上了血盆大口…… …… 胭脂舟上。 战斗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胭脂舟上的修士,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宗门子弟,春宵一刻之际,突然被墨画炸了一下,惊魂不定。 而后火海蔓延,仓皇逃窜之际,又遇到了道廷司的修士,几乎不剩什么反抗之力了。 道廷司该抓的抓,若有冥顽不灵的,也不会手下留情。 此时基本都是在善后。 但有一个人比较例外,就是叶虹。 他就被道廷司的人,带到了顾长怀和夏典司面前。 叶虹奉上一封书信,道: “一位小公子,他乘我的船到了这里,临行前给了我这封信,说遇到道廷司盘查,将这信交给一位姓顾的典司,可以澄清误会,免去一些麻烦。” 姓顾的典司…… 夏典司看了眼顾长怀。 顾长怀神情平静,接过书信,看了一眼,眉头一挑。 信的确是墨画写的,上面简单写道: “顾叔叔,这人名叫叶虹,是叶锦师姐的父亲,不是坏人。” 见夏典司神情有些不悦,顾长怀又把书信,给她看了看,夏典司看过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叶虹道: “此事我知道了,只是……虽说你不知胭脂舟的内情,也并未牵扯到里面的勾当,但这胭脂舟中,的确有一艘船是你的。之后还是要随我们去一趟道廷司,说明原委,录个口供,按下灵契,走个章程才行。” 叶虹心里松了口气,拱手道: “这是自然。” “好了,你先下去吧。”夏典司道。 “是,”叶虹拱手行礼,只是神色又有些迟疑,低声问道,“那位小公子,不知现在何处……” 胭脂舟爆炸,大火弥漫,叶虹找了半天,可是仍旧没发现墨画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他不知爆炸就是墨画搞的,因此担心墨画受到波及。 顾长怀道:“你不必担心,他应该没事。” 以墨画的精明,他自己布的阵法,要是炸到他自己,那才是怪事。 “是。”叶虹行礼道。 他只是筑基巅峰,三品世家出身,面对顾长怀这个金丹境的道廷司典司,自是毕恭毕敬。 叶虹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迎面碰上了一个人,不由一怔。 “肖执司?” 肖天全见了叶虹,目光也有一丝异样,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而是点头招呼道: “叶长老。” 顾长怀见状,目光微凝,“你们认识?” 叶虹便道:“我们叶家,是烟水城的三品家族。肖执司曾因公务,在烟水城滞留了一些时日,机缘巧合下,与叶某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有些交情。” 肖天全也拱手道:“之前在叶家,多谢叶长老款待了,只是……” 肖天全目光一闪,问道,“叶长老,为何会在此?” “这……一言难尽……”叶虹叹了口气,见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便道,“肖公子公事在身,我便不多打扰了,他日若有机会,我再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一下肖公子。” 肖天全抱拳,“多谢叶长老。” 两人关系看样子倒还不错。 顾长怀见状,也并不在意。 道廷司修士,明面上有各自的职务,但私底下,也免不了有些私交。 叶虹走后,肖天全便禀报道: “夏典司,顾典司,都已经处理好了。” “火势扑灭了,落水的修士,能救的也都救了,救不回来的,则丧生在水妖的嘴里了。” “被阵法炸伤的,也用丹药给他们治了伤,和其他人一起,由缚灵锁捆着,押在道廷司的船上,回去后核查身份,再行发落。” “一些关键人物,也都一一落网,记录在案了。” “但是,水阎罗不见了……” 肖天全目光有些凝重。 说话间,门外又来了一人。 此人身穿道廷司典司袍,气息深厚,步伐矫健,也是一位金丹修士,只是双眼微眯,面容带笑,看着有些皮笑肉不笑,多少透着违和。 此人是肖典司。 墨画之前,给他起过一个外号,叫“笑面虎”。 肖典司进了屋,和顾长怀以及夏典司都简单见了礼,便道: “我打听过了,也查探了一番,这船上是有一个金丹。” “此金丹修士,姓谢名流,之前曾是癸水门的内门教习,资历不浅,再混几年,就能提拔成‘长老’了。” “但他跟断金门走得很近,之前牵扯进了一宗,和断金门嫡系有关的案子。” “这案子不大不小,但多少也是个过错,令癸水门蒙羞。因此这谢流,便被逐出了宗门。” “但没想到,他被逐出宗门后,背地里仍旧做着这些脏活。” “癸水门倒真是……宗门不幸啊……” 肖典司眯着眼叹道。 顾长怀神情却有些古怪。 他心里知道,谢流或许做的是脏活,但这脏活,本也就是癸水门的,真论起来,癸水门更脏。 不过大家都是典司,明面上肯定还是要说些场面话。 “这个谢流,似乎是逃了……” 肖典司又接着道,“我用刑,拷问了几人,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据他们说,胭脂舟不知被谁,偷偷布下了阵法,而后突然爆炸,大火蔓延。金丹境的谢流,还有那个被通缉的‘水阎罗’,挟持着三个年轻修士,往浓雾的深处去了……” 顾长怀皱眉,“挟持……” 他看了眼夏典司,两人目光相对,神情都有些凝重。 “谢流必须要归案,水阎罗也不能让他再逃了,这样吧,我和顾典司去追,胭脂舟这里,就劳烦肖典司帮忙善后了。”夏典司道。 “夏典司此举甚好,只是,”肖典司眯着眼,看不出情绪,但语气却透着几分担忧: “你们二人去,恐怕不太安全……谢流此人,行迹不端,那水阎罗心性狡诈,都不太好对付。” “更何况,他们此时走投无路,逃向大雾深处,说明大雾深处很可能有邪魔外道的庇身之地,里面有其他金丹邪修藏身,也不是没可能……” 肖典司转眼又道,“当然,夏典司和顾典司,修为深厚,智勇双全,在人才济济的道廷司内,也都是一方翘楚,自然不惧怕这些邪魔外道。” “但正因如此,若是二位遭逢意外,有了什么闪失,必是我乾学道廷司极大的损失。还请二位慎重,三思而行……” 肖典司在道廷司浸淫多年,别的不说,这说话的功底可见一斑。 夏典司便道:“那以肖典司所见,该当如何?” 肖典司沉吟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和二位一同前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三个金丹一齐出手,那谢流和水阎罗,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决计翻不了天……” 夏典司有几分顾忌,“可是,这胭脂舟……” 肖典司道:“胭脂舟之事,已经办妥,之后道廷司会派人来接管,之后的事,都是琐事,也不必我等操心。” “反倒是谢流那边,时间紧急,若再不追,怕是追不上了。” 夏典司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下,的确三个人都去比较好。 更何况,夏典司心里也清楚,虽说肖典司把姿态放得很低,但论职位,大家都是典司,表面上以她为首,是看在夏家的面子上。 实际上,她并没权力,对其他典司发号施令。 肖典司如此放低姿态,已经给足了面子,她也不太好拒绝。 “那行,我们便一同前去,将谢流和水阎罗一起,捉拿归案。”夏典司道。 她话音刚落,场间的肖天全也拱手道: “夏典司,属下不才,也想一同前去。” “你?”夏典司微怔。 肖天全正义凛然道: “水阎罗此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上次让他跑了,属下寝食难安,这次定将他绳之以法,还请典司成全。” 夏典司看了眼肖天全,想了想来之前叔父嘱咐过她的话,便点头道: “行,你也去吧。” “是。”肖天全拱手。 顾长怀也只当肖天全立功心切,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一旁的肖典司,看着肖天全,目光有一丝漠然,还有一丝敌意。 之后道廷司备了灵舟。 顾长怀,夏典司,还有肖家的肖典司以及肖天全,一同乘着灵舟,向浓雾深处驶去。 走着走着,一直眯着眼,皮笑肉不笑的肖典司,回过头看了眼一片狼藉,血和火混在一起,还未燃尽的胭脂舟,眼眸微微张开。 眸中映着血海。 一丝丝煞气,在其间流转。 …… 龙王庙中。 墨画一行人,还在往庙里走着。 庙里很宽阔,高墙飞檐,十分气派,但一路上,又空空荡荡,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 水阎罗和谢流,越走越觉得不对。 即便是墨画,心底也生出了一丝丝不安。 一直走到一处大殿前,水阎罗迟疑片刻,上前敲了敲房门,口中道: “巫先生,我带‘供品’来了。” 房门内没有反应。 “巫先生?” 水阎罗皱眉。 “庙里的人呢?都去了哪了?” “巫先生,你在么?” “巫先生……” 水阎罗的声音,越来越低,心情也越来越凝重。 便在此时,有什么滴落的声音响起。水阎罗神情一僵,猛然后撤几步,离开了原地。 与此同时,一个东西从房梁上掉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 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第八百四十六章 怪物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色变。 这尸体是谁的? 水阎罗辨认了尸体上的衣着,寒声道: “是守庙的人,身上有齿痕,残缺不堪,血肉斑驳,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了……” 话音未落,房梁上传出声响。 “上面有东西!” 水阎罗瞳孔一缩。 而在水阎罗察觉到什么之前,墨画早已一手拉着欧阳枫,一手拉着花浅浅,远远退到一边了。 房梁之上,杀机骤现。 一道庞大的畸形的,鲜红的血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猛然飞扑下来。 一瞬间,腥风扑面。 “好快!” 水阎罗心中凛然,当即抽出长鞭,迎上了这道血影。 但只拼了一招,水阎罗便被震退。 那血淋淋的身影,四肢刚一落地,便嘶吼一声,猛然向水阎罗冲去。 可还没冲到水阎罗面前,一道深蓝色剑光,便劈在了它身上。 是谢流的癸水剑气。 这道剑气,阻碍了这血影片刻,但也只有片刻。甚至,都没能在这怪物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金丹境的谢流,脸色极为难看。 惊变骤起,这血影速度又太快了,水阎罗适才有些被动,此时得了片刻喘息,便也缓过神来了。 他施展水影步,化作数道鬼影,借此迷惑眼前的血色怪物。 与此同时,他藏在水影中,以水刑鞭借机偷袭。 谢流也不敢再留手,将癸水剑诀催发到筑基境界内,所能催发的极致。 道道癸水剑气迸发,杀向这只诡异血腥的怪物。 墨画则在一旁袖手旁观。 欧阳枫和花浅浅看墨画没动静,也只各自警戒,没有出手。 交战还在继续,墨画静静观察。 这怪物身上,缠着深红的血气,血气缭绕间,遮住了它的身形,因此看上去只是一团庞大的血影,看不清形状。 但它每次杀伐,似乎都会消耗血气。 在大殿的走廊前,与水阎罗和谢流战了一会之后,它身上的血色,便淡了不少,身形轮廓,也隐约可见。 墨画定睛端详了片刻,忍不住瞳孔微震。 这是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类的魔物。 它身躯有两人高,四肢粗壮但畸形,两手两脚着地爬行,身形扭曲,却又极其灵活。 它面容丑陋,满口鲜血,似乎还沾着人肉。 厚重的,似乎是青绿色的鳞片,覆盖在它身上。 这鳞片极厚,极坚硬。 无论是水阎罗的水刑鞭,还是谢流的癸水剑气,再怎么劈砍,都破不了其分毫。 墨画心中微惊。 看其血气,这怪物只是二品怪物,可筑基巅峰的水阎罗,以及金丹境的谢流——虽然只能发挥筑基巅峰实力,但肯定比一般筑基巅峰要强。 这样的两人全力出手,却连这怪物的鳞片都破不开……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墨画神情凝重。 他稍稍出手,丢了两个火球术,想试试自己的实力。 但他这手筑基中期的火球术,刚一命中这怪物,悄无声息就没影了,别说破甲了,估计都不能让这怪物,感受到一丝丝温度。 这怪物甚至没看墨画一眼。 墨画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斤两,悻悻然收手了,而后老老实实在一旁看戏。 殿前的激战还在继续。 鞭影,剑气,还有血影交织。 按照墨画的推算,水阎罗和谢流两人,并不是这怪物的对手,正面交手,他们破不开这怪物的鳞片。 但这怪物的爪牙,只要碰到他们,必然会留下一道血痕。 血痕之中,透着黑气,显然掺杂了很多邪异的气息,十分污秽。 这样硬拼下来,水阎罗和谢流两人,迟早要死。 墨画开始考虑退路了。 可还没等他考虑出什么来,那怪物便突然嘶吼一声,化作一道腥风,跳上房梁,没入了阴影之中,不见了踪迹。 “跑了?” 墨画一怔。 水阎罗和谢流一身伤痕,神情凝重,此时见怪物突然逃走,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墨画却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明显力疲的水阎罗和谢流,有些不明白。 他要是那怪物,怎么说也要将这两人先吃了,都打到现在,突然又走了? 为什么? 墨画回想了一下那血腥怪物的种种迹象,心里大致有了个推测。 “是因为……它身上的血气?” 这怪物或许,要靠缭绕在其周身的血气行动。 有血气包裹全身,它才能四处游走,猎杀修士。 若没了血气,它就只能撤退。 这血气,是用来给它这一身强大的血肉之力供能的? 抑或者,它还没蜕化完全,必须依赖血气,才能在外面活动? 墨画心里默默思索着。 另一边,谢流和水阎罗已经取出丹药,开始疗伤了。 他们身上的伤势,倒并不算太严重,唯一棘手的,是那怪物爪牙间的血气。 这血气不知从何而来,但里面肯定沾着人血,还有其他不知名的秽气,此时渗入伤口,若不尽早除去污秽,必会留下隐患。 两人打坐疗伤。 墨画开始在指尖偷偷凝结火球术。 可他刚动手的瞬间,谢流便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凶戾地看向墨画:“小鬼,你在做什么?” 墨画熄了火球术,一脸无辜,“什么也没做。” 谢流冷笑,“我警告你,别想搞小动作。” “哦。” 墨画一脸不以为然。 谢流气得咬牙,但当务之急,还是静心疗伤,不宜被这小鬼扰乱了心神。 谢流压下怒意,继续养伤。 墨画试探了一下,知道谢流二人虽然在疗伤,但都分心盯着自己,因此也稍稍收敛了一些,确实也没再搞小动作了。 可过了一会,水阎罗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再睁开眼时,眼睛彻底红了。 他脸上缠着深深的煞气,眼底涌着暴虐的欲念,而后转过头,死死盯着花浅浅。 浴念焚身,他浑身都在发抖。 “不好!” 墨画神情一变,连忙拉着花浅浅又退了几步。 下一瞬,水阎罗就扑了上来。 欧阳枫长剑一横,挡了一下,但没挡住。 墨画丢出几枚火球,稍稍拦了片刻,但也收效甚微,水阎罗还是不管不顾,色中恶鬼一般,继续扑向花浅浅。 墨画冷声道:“孽畜,那个匣子你不想要了么?” 水阎罗两眼通红,置若罔闻。 墨画心头一沉,暗道不妙。 水狱禁匣重要,那是在水阎罗还有理智的时候。 现在这个水阎罗,屡经苦战,损了元气,又被那血腥怪物脏了血气,伤势加重下,煞气也渐渐失控了。 之前又吸了那么多的浓雾,欲念深种,此时估计心境失衡,整个人都被欲念支配了。 “算了……” 看着又扑杀而来的水阎罗,墨画心中默默道。 这个废物,看样子是没用了…… 他眼底金光微闪,开始调动神魂,想试着能不能用惊神剑,直接将水阎罗的神魂震碎。 恰在此时,一个人影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水阎罗,也挡住了墨画的视线,阻碍了他的惊神剑。 是谢流。 他护住墨画,反手劈出一剑,将水阎罗震退,而后又劈出一剑,划破了水阎罗的肩头。 水阎罗吃痛,神识顿时清明了许多,回过神来,不由大骂道: “谢流,你他妈做什么?” 谢流一个金丹,被他如此辱骂,面皮微愠,而后冷笑,“你在做什么?” 水阎罗恨声道:“我压不住火了,要泄一下。” 谢流却道:“不行!” 水阎罗火冒三丈,心中无语,怒目切齿道: “你犯什么病?他们三个,与你不仅无亲无故,还有仇,我拿他们泄下火,你拦我做什么?” 谢流以长剑指着水阎罗,冷笑道:“我之前就想问了……这小鬼说的那个匣子,是什么?” 水阎罗一滞,当即弱了几分底气,只道:“这与你无关。” 谢流轻蔑一笑,“真当我是傻子?” 水阎罗道:“那东西给你,你也没法用。” 谢流道:“你不给我,怎知我不能用?” 水阎罗咬牙,无奈道:“那个东西,真不是你能学的。” 谢流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你能学,我不能学?别忘了,你只是筑基,而我才是金丹。告诉我……那匣子究竟是什么?” 水阎罗神情冷漠,闭口不言。 墨画见谢流问不出答案,便“大发善心”告诉他道:“是水狱禁匣。” 谢流一愣,“水狱禁匣?这是什么?” 墨画道:“水狱门你知道吧……” 水阎罗闻言,立马怒道:“小鬼,你闭嘴!” 谢流一道剑光劈向水阎罗,又逼退了他几步,随后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墨画,“你继续说。” 墨画接着道:“水狱门,便是癸水门的前身。水狱禁匣,是当年水狱门成为顶尖十二流宗门的镇派宝物,里面记载着,只有水狱门历代掌门才能修行的,无上绝学!” 谢流的眼睛瞬间通红,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镇派宝物,掌门绝学! 他曾是宗门弟子,后来是内门教习,差一步成为内门长老。 因此他十分清楚地明白,宗门内晋升的艰难,以及传承壁垒的森严。 镇派宝物,掌门绝学,即便他做了长老,也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染指的东西。 甚至连看,都不配看一眼。 可现在,这东西竟近在眼前! 谢流颤声道:“在哪?” 墨画看了眼水阎罗,又看了眼谢流,斟酌片刻叹道: “本来若是这水阎罗不动手,我事后是会给他的,但他食言了,那我就没办法了。这样吧,只要你护着我,还有我师兄师姐三人的周全,出了这龙王庙,到了岸边,我便告诉你,这禁匣在何处。” 谢流目光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墨画便道:“你打什么主意都没用。你杀了我,我不会说,你威胁我,我也不会说。这禁匣,是我们保命的唯一筹码,一旦现在给你,我们三人必死无疑。所以在安全脱身前,我不可能告诉你这东西在哪……” “我们三人的安危,还有这水狱门掌门至宝,你只能选一个。” 谢流哪里用选。 墨画三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比不上这至宝的一根毛。 这可是镇派的掌门传承! 只是…… 谢流踌躇道:“我怎么确定,你出去之后,会将这宝物给我?” 墨画一脸无所谓,“这禁匣,是我从这水阎罗手里抢来的,我自己又看不懂,留着也没用,拿来换我自己,还有我师兄师姐三人的性命,岂不正常?” “你若不放心,出去之后,可以将我们带到三品州界。到时候,你是金丹,我们只是筑基,自然反抗不了,只能乖乖将东西的下落告诉你。” 谢流皱眉思索几遍,觉得墨画说得,似乎没什么问题,这才微微颔首。 一旁的水阎罗却冷声道: “这小鬼刁钻古怪,狡猾阴险,谢长老,千万别听他胡说,否则必会上了他的当。” 谢流回头看了眼水阎罗,冷笑,“你何尝不是?他再狡猾,也不过一个修龄不过二十的小鬼,若论阴险,怎么比得上你?” 水阎罗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小鬼的底细。” “没错,我不懂他的底细,但你水阎罗的狠毒,我却清楚得很。”谢流讥笑一声。 水阎罗见他根本不明白,忍不住骂道:“蠢货!” 谢流眼里流露出一丝杀意,“我给你面子,是因为你替公子做了不少事,而且有晋升金丹的可能,但你别忘了,你还不是金丹,若再如此无礼,小心我不客气。” 墨画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水阎罗这个人,在筑基境威风惯了,觉得自己只要结丹,一定也是大杀四方,所以就不把谢长老你放在眼里了。” “表面上他对你或许恭恭敬敬的,现在一遇事,着急了,就原形毕露,把心里的想法暴露出来了,竟然说你是‘蠢货’,实在太过分了……” 墨画口齿伶俐,这些话一气呵成。 谢流神色羞恼,目光锐利地看水阎罗。 水阎罗心中暗骂,连忙道:“谢长老,千万别听这小鬼挑拨离间。” 谢流冷笑,“我需要你提醒?” “就是,就是,”墨画道,“谢长老行事,哪里需要他水阎罗多嘴。他这么说,心里还是看不起你,觉得你是‘蠢货’。” 水阎罗恼怒,“小鬼,你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墨画理直气壮道:“怎么就挑拨离间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你说不出口,那我就说。我说的既然是实话,那就不是‘挑拨’,而是‘实事求是’。” “我实事求是,你不让我说,说明你居心叵测,想蒙骗谢长老。” 水阎罗根本说不过墨画,不由暴怒道: “我杀了你!” 未等他出手,谢流当即一剑,又劈了过去,击退了水阎罗的长鞭。 墨画往谢流身后一站,立马道: “谢长老,水阎罗想杀我,他得不到禁匣,也不想让你得到,用心实在太卑劣了。” 水阎罗咬牙切齿。 谢流看向水阎罗的目光愈发不善。 水阎罗心中无奈,神情一缓,道:“谢长老,算起来你我同出一族,是有几分渊源的……” “同出一族又如何?”墨画截口道,“禁匣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谢长老?这么重要的宝物,想一人独吞?显然你心里并不将谢长老放在心上,这时候见事不可为,又攀起交情来了,也不害臊?” 谢流看向水阎罗的目光变得阴冷。 他如何不知道,墨画是在挑拨离间。 但墨画挑拨不假,说的却也的确都是真话。 这个水阎罗,想私吞至宝,其心可诛! 甚至此前当着自己的面,提都不提水狱禁匣的事,更是没把自己这个金丹放在眼里。 若非这小鬼告知,他显然就错失了这份天大的机缘了! 谢流用剑指着水阎罗,警告道:“从今往后,你离这小鬼三人远一点。” 至少自己得到水狱禁匣之前,这三人不能有闪失。 水阎罗痛心疾首:“谢长老,你如此轻信这小鬼,必会遭他毒害!” 忠言逆耳,谢流听不进去,只坚决道: “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做事,还需你来教?” “就是就是。”墨画又连连点头。 水阎罗暗恨不已,可现在谢流为了禁匣,要保墨画三人,他孤掌难鸣,只能暂时罢休。 之后几人又打坐疗伤了一会。 但这次,谢流二人有了隔阂,便坐得远了些,彼此互相提防。 墨画反倒离谢流近了些,一脸扬眉吐气地看着水阎罗,气得水阎罗心肝打颤。 但他不敢发作。 几人表面上,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休养之后,谢流便看向水阎罗,口气也缓和了些,“禁匣的事,我们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这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怪物又究竟是什么……” 他虽是金丹,也在胭脂舟镇过场子,但这龙王庙他却很少来。 水阎罗不同,历来的“祭品”,都是水阎罗送到庙里的。 这个庙宇,水阎罗比他熟悉太多,因此若要在此寄身,躲避道廷司的追查,还必须仰仗水阎罗。 水阎罗也知道轻重缓急,况且城府也深,便压下了适才的芥蒂,点头道: “谢长老所言甚是……” 他又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这龙王庙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这才如此古怪。这可不是寻常之地,若不弄明白,怕是会凶多吉少。” 谢流皱眉,“那位巫先生呢,莫非也……” 水阎罗摇头道:“巫先生受神主眷顾,神通广大,应该不至于……” 谢流看了看眼前的大殿,“这里,便是巫先生的房间?” 水阎罗点头。 谢流道:“那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水阎罗有些迟疑,还有些忌惮,“巫先生性情怪异,喜怒无常,他的房间,也向来不允许他人进入,若贸然进去,事后怕是会引起巫先生怪罪。” “现在情况特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谢流道。 水阎罗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 远水难救近火。 被巫先生怪罪,也总比死在不知名的怪物手里要好。 谢流二人与那怪物交过手,深知那血气缭绕,鳞坚爪利,四肢畸形的怪物的可怕。 此时不明情况,逃也没法逃。 几人站在大殿的门前。 水阎罗犹豫了一会,伸出手,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推开了巫先生的大门。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 (ps.今天加更,晚点还有一章~) 第八百四十七章 乱局(为盟主封我心大佬加更~) 第847章乱局(为盟主封我心大佬加更~) 偌大的室内,浸着血色,残肢遍地,仿佛有什么妖魔在里面进食过一般。 即便是水阎罗这等杀人如麻的邪修,看着都有些反胃。 他虽杀人,但不吃人。 但这室内的人,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啃噬咀嚼”过的。 “庙里的人,莫非都被那个怪物吃了?” “巫先生也被吃了?” 谢流和水阎罗心中一沉。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谢流道。 水阎罗点头。 而后两人,开始在一片狼藉,且断肢遍地的室内翻找了起来。 欧阳枫和花浅浅,在见到满地血肉的时候,脸色瞬间惨白。 他们都是宗门弟子,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可怖的画面。 花浅浅更是以手掩住口鼻,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墨画倒还好。 他虽也有些不适,但短短不到二十年的修道生涯里,与邪魔外道打交道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 类似的画面,也不是没见过。 而他还是猎妖师,从小就见过妖兽吃人的画面,因此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墨画想了想,也开始在室内翻找起来。 但满地血肉,有点脏,他不想脏了手,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棍子,四处走走,这里捅一下,那里戳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搜了一会,他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室内曾经画下了大量阵法,这些阵法,是用人血画的,是邪阵……” “这些阵法,都运转过。” “阵法运转后,似乎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便连阵纹一起抹消掉了……” “这个阵法……有些不简单。” 墨画皱眉,以他的阵法底蕴,还有邪阵的阅历,也看不出太多门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残存的阵纹本就不多,还被鲜血模糊了,所以他才看不出来。 此外,墨画还在血肉中,找到了一小块鳞片。 这块鳞片,呈青墨色,沾着血迹,和那怪物身上的鳞片很像,但却更小一些,而且更晶莹剔透。 鳞片上,没有妖异的血气,却残留着一股…… 墨画想了想,有些不太好描述。 但凭感觉,这是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兽类的气息,有一些古老,还有一丝神圣的气息。 墨画又在鳞片附近嗅了嗅。 除了浓烈的血腥外,还有另一股,清新的血味。 浓烈的血腥,是人血。 清新的血味……又是什么? 墨画眉头紧锁。 但这种血,只有味道残留,并没有血液留下,甚至连一点血迹也不曾有,被其他腥臭的人血泡着,越发不易察觉。 墨画摇了摇头,心中嘀咕: “这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布下了什么阵法,这股血的味道,又是什么?” “什么东西在这里进食?” “还有那个巫先生,莫非……” 墨画目光微闪,若有所思。 另一边,水阎罗和谢流也搜了一遍,而后聚在一起道: “这些尸体,是守庙人的……” “没有巫先生的尸体。” “他可能还活着。” “其他的东西,都被毁掉了,书籍,玉简,令牌,全都毁了,似乎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 两人说到这里,也都皱起了眉头。 疑点越来越多,但他们所知道的,仍旧十分有限。 这处龙王庙,本是比胭脂舟还要隐秘的重地,有大雾遮蔽,寻常修士想找都找不到。 这是神主飨宴之地,有神主庇佑。 究竟谁有这么大本事,造出如此诡异的事端,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水阎罗看了眼满地的残肢,脚下血肉粘稠,心中到底有些不安,便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谢流也有些忐忑,他虽是金丹,但隐隐发觉,已经有些事超出他的认知了。 众人离开巫先生的大殿,走出门外,血腥味淡了,但压抑的感觉却更沉重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他们。 水阎罗目光一转,立马道:“先离开这座庙!” 他们是到这里来藏身的。 但现在看来,藏在这庙里,并不比遇到道廷司的走狗安全多少,甚至这庙本身,反倒还更危险。 这种危险,还是未知的。 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谢流也想明白了,沉声道:“好!” 墨画有些不情愿。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庙里来的,现在一无所获,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墨画心念一动,想使些小手段,将谢流和水阎罗留在这里,但转头见到欧阳枫,还有俏脸惨白的花浅浅,到底心软了一下。 “自己是无所谓,但师兄师姐他们留在这里,毕竟有些危险,还是先出去吧……” 水阎罗动身,向庙外走去。 墨画也就默默跟着了。 欧阳枫和花浅浅,紧紧跟着墨画,谢流还是走在最后,同样紧紧盯着墨画。 掌门传承,就系在墨画身上。 他不能让墨画死,但也不能让墨画跑。 即便是死,也要等他将东西弄到手再说…… 一行人便这样,一路警惕地向庙门外走去。 庙内依旧一片死寂,高墙大殿,古色雕梁,显得十分压抑。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庙门前。 谢流看了眼水阎罗,水阎罗没说什么,而是默默走到门前,重新取出那枚鱼骨令牌,插在了附近一座仰口的,守门妖兽铜像的口中。 令牌一闪,妖像一颤。 而后似有阵法启动,门上粗壮的铁链绞起,拉动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见大门能打开,众人都松了口气。 庙门越开越大,谢流首当其冲,便向门外走去,可刚走到门口,他忽然神色大变。 门缝中,一道冰蓝色的剑光一闪而过。 一道冰封的剑气,直奔他的面门。 谢流尽力侧头,但还是被这道剑气,割破了一只耳朵,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就被冰灵力冻僵了。 而后,又是一道青色的风刃劈来。 这一记风刃,直取他的心脉。 谢流取出长剑,横在胸口,挡住这记风刃,与此同时借助风刃之力,反身后退,重新又退入了庙门内。 而谢流一退,门外的人,便冲了进来。 当前一人,是一个手持羽扇,身材挺拔,面容俊美的修士。 墨画眼睛一亮。 “顾叔叔!” 顾长怀听到墨画这个声音,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尽管知道,以墨画的狡猾,周旋于谢流和水阎罗之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顾长怀此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 此时见墨画不仅没事,中气还挺足,顾长怀便放下心来,而后催动灵力,向谢流杀去。 顾长怀身后,是手执冰色短剑的夏典司。 而他们身后,还有两人,身穿道廷司制式道袍,一个典司,一个执司。 墨画看着不由一怔。 “竟然是‘哮天犬’……和‘笑面虎’?” “怎么都来了?” 另一边,顾长怀一碰面,就将谢流压着打,更何况还有夏典司从旁相助,谢流一时尽落下风。 他并没有水阎罗那么多诡异的手段,因此正面交手,修为和道法上的劣势,就异常明显。 而肖天全,则找到水阎罗,两人捉对厮杀了起来。 看样子,他也的确是想手刃水阎罗。 水阎罗只看着他冷笑,并未多说什么。 墨画则站在一旁看戏。 这种情况下,还轮不到他出手。 同样,“笑面虎”肖典司也站在一旁,没有急着出手,而是默默观察起了局势。 局势渐渐明朗。 看了一会后,肖典司开始出手。 他取出一柄长剑,剑上蒙着深蓝色的水光,开始酝酿起剑气。 “深蓝色水光……” 墨画眼角瞥见这道剑光,忽然发觉不对,而过了片刻,他就觉得更不对了。 四周隐隐有一丝隐晦但强大的敌意,在指向着自己。 “什么情况?” 墨画一愣,抬眼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笑面虎”肖典司在看着他,目光冰冷。 而他的那柄深蓝色的长剑,化作的剑气,也在指向着他。 墨画猛然一惊。 这个笑面虎,他想杀我?! 他犯病了吧?! 墨画连忙将逝水步催到极致,身形如水,向后退去。 而骤然出手的肖典司,见到墨画如此机敏,也有些意外,但随后目光一沉,身形一闪,化作近十道水影,以更快的速度向墨画杀来。 水影步! 而且是比水阎罗更精妙的水影步。 墨画无奈,只好施展隐匿术。 只是肖典司是金丹,而且经验丰富,感知敏锐。 墨画虽然隐匿了,但并未走远,身上的气息还有些残留,肖典司还是能隐约感知到墨画的位置。 他估摸着方位,一剑又向隐匿的墨画杀去。 恰在此时,欧阳枫催使太阿剑诀,替墨画挡下来这一剑。 花浅浅见这道廷司典司,竟对墨画下手,也面带寒霜,御起百花灵针,向肖典司杀去。 肖典司一剑荡开欧阳枫,震得欧阳枫吐出一口鲜血,反手长剑一扫,击落了花浅浅的灵针。 再放开神识一扫,发现墨画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由神色难看,“嘁”了一声: “这个小鬼,竟如此滑不留手……” 没办法,既然抓不到墨画,那只能拿另外两人凑数了。 肖典司剑光迅疾,一剑刺中了欧阳枫的右臂,暂时废了他的经脉,让他动不了剑。 反手又丢出一枚有毒的暗器,刺中了花浅浅的肩头。 花浅浅中毒,脸色煞白,嘴唇微青。 这样一来,欧阳枫和花浅浅两人,便都没了反抗之力。 这一下惊变突起,不只墨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诸般变化,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个回合之间的事。 等肖典司挟持了欧阳枫二人,场间瞬时寂静了下来。 顾长怀停下手来,面色冷肃,“肖典司,你这是何意?” “何意?”肖典司仍旧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冷漠,“顾典司何必明知故问,你应该早就怀疑我了吧。” 顾长怀神情冷漠,没有说话。 “你怀疑我,但你又没有证据,所以表面上只能尽量跟我敷衍,有些事,你知道,我又如何不知?”肖典司道。 顾长怀皱眉。 他的确怀疑肖典司。 同时,他也的确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切都是空谈,想以莫须有的罪行,扳倒一个道廷司典司,也根本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这典司还是肖家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肖典司藏了这么就,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难。 在顾长怀的预料中,即便这姓肖的真的要发难,也是在道廷司证据确凿,四方围捕,他走投无路之时。 而不是现在,仅仅只是怀疑,都没一丁点证据,他就突然跳出来反水了。 肖典司似是猜到了顾长怀的想法,轻轻笑了笑,“未雨绸缪,做任何事,都要趁早。” “在乾学州界这个地方,金丹这个修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真要等你们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了,道廷司批捕了,我还怎么逃得掉?” “我也是典司,对这些事,可熟悉得很。” “既然要动手,自然要选一个,最恰当,也最让你们预料不到的时候。” “不然的话,稍有迟疑,就只能坐以待毙……” 顾长怀皱眉,“这么说,前些时日,出手救走水阎罗的金丹,就是你?” “胭脂舟的事,你也有份。” “癸水门在道廷司的内鬼,也就是你,是你一直在道廷司内部,替胭脂舟的事做掩护?” 顾长怀言语犀利。 肖典司含笑不语。 他虽跳反了,但还没有笨到,将自己所做的事,一五一十托盘说出。 夏典司也目光冰冷地看着肖典司,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肖家的意思?” 肖典司眯着眼道:“这点夏典司您心里应该清楚。世家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上面也管不了。我出身不算坏,但也不算好,没老祖照拂,若不自己想点门道,找些关系,这辈子也没出路。” “只是可惜,胭脂舟毁了,我的事早晚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先发制人……” 夏典司道:“你想如何?” “我也不想如何,”肖典司笑道:“说起来,我与二位毕竟同僚一场,有些情分,我也不想与你们为难。” “只要你夏家,给我一份九州的云渡通牒,顾家给我一份乾学州界的乾学通令,我借着这两样东西,便可离开乾学州界,再乘云渡离开乾州,自此山高水阔,与二位永不相见。” “我不会碍着你们二位,你们此生,也不会再见到我肖某人,这对你我都是好事。”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顾长怀和夏典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当然,”肖典司道,“我知道二位没那么简单同意……” 他拔出长剑,担在欧阳枫的脖子上,“这两人,一个是太阿门弟子,一个是百花门弟子,他们身份都不一般,你们若不答应,我便只好忍痛,送这两人归西了。” “届时,你们应该也不好向太阿门,还有百花门交代吧……” 说到这里,肖典司有些遗憾,“原本我是想拿下那个小鬼的,他是太虚门出身,跟顾家渊源不浅,出乎意料地是,跟你这个冷脸的顾典司,竟也交情深厚,着实让我惊讶。” “我拿下他,以他的性命要挟,想来你顾典司也不会不退步。只是可惜,我没料到,这小子竟如此滑手,一点也不好抓……” 肖典司有些惋惜。 夏典司面如寒霜,顾长怀也脸色难看。 而一直隐匿的墨画,此时也悄悄显露在了他们身旁。 肖典司深深看了眼墨画,不由眉头微挑,赞叹道: “好精妙的隐匿术,明明只有筑基修为,竟连我这个经验丰富的金丹典司,几乎都察觉不到。果然,能与顾典司交情匪浅的,即便只是个孩子,也绝非等闲之辈……” 墨画冷着脸,虽然被笑面虎夸了,但也没有多高兴。 肖典司说完,又看向顾长怀和夏典司: “二位考虑得如何了?给我云渡通牒和乾学通令,抑或者,我现在就杀了这两个天骄子弟。” 夏典司皱眉,看了眼即便被长剑架在脖子上,也临危不惧的欧阳枫,还有中了毒,也紧抿着嘴唇,不吭声也不求饶的花浅浅,叹道: “你将这两个孩子放了,云渡通牒我给你。” “夏典司宅心仁厚,”肖典司夸了句,而后看向顾长怀。 顾长怀也叹道:“通令我也给你。” 救人要紧,尤其是欧阳枫和花浅浅身份特殊。 人跑了,可以再抓。 可人死了,就没办法再救了。 “不过我现在没有,得出去之后,命人现办一个。”顾长怀道。 “无妨,”肖典司道,“我可以等,不过我奉劝二位,不要有其他心思。你们知道的,我是典司出身,你们在令牌上动手脚,是瞒不过我的。” 顾长怀皱眉。 恰在此时,墨画突然声音清脆道:“你确定,你还能出去么?” 肖典司微怔,“什么意思?” 墨画手往门口一指,“你看。” 肖典司本以为墨画在诓他,他自然不肯随便回头,可过了片刻,见墨画的神色,似乎并不作假,而墨画所指的地方,的确有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肖典司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缓缓侧过身,以眼角的余光,向墨画手指的地方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瞳孔一缩。 墨画所指的地方,有一个守门的妖兽青铜像。 此时青铜像上面,站着一个被血气缠绕,周身血淋淋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这怪物明明看着可怖,但气息又有些淡薄。 适才众人交手,无暇旁顾,根本没发现它,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此时这怪物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低头一咬,将一枚鱼骨令牌,咬在口中,拔了出来。 鱼骨令牌一拔,龙王庙沉重的门,便缓缓关闭。 而后这怪物,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猛然将令牌吞入了腹中,之后迅速化作一道血光,向两侧的房梁上一跳。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它便不见了踪影。 很快,在场的修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中纷纷一凛。 肖典司立马看向水阎罗,沉声道:“令牌还有么?” 水阎罗有些畏惧地摇了摇头,“只有一枚……” 肖典司的假笑,便冷淡了几分,他反手一剑劈出,一道深蓝色剑光,劈入大门。 可龙王庙的大门,不知是什么做的。 这一道筑基巅峰剑光,劈了上去,竟没泛起一丝波澜。 照这么看,没有鱼骨令牌做钥匙,这大门根本不是以武力能破开的。 墨画叹道:“我忘了跟你说了,这庙里发生了些古怪的事,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道廷司抓不抓你,你有没有什么通牒,能不能乘云渡远走高飞的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能连这龙王庙的大门都出不去,若不想办法自救,只能一辈子困死在里面。” “哦,甚至可能不用一辈子……” 墨画又惋惜道,“刚刚那只怪物,是吃人的,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被它吃进肚子里了。” 肖典司神色难看,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千算万算,就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龙王庙里,竟突然出了这种诡异的变故…… 否则他只要通牒在手,离了乾州,自可山高水长,有另一番天地。 场间一时沉闷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思不语。 墨画环顾四周,察言观色了一会,而后道: “所以,现在情况大家就都明白了,当务之急,是抓到那只诡异的怪物,看能不能将令牌抢回来。” “至于其他恩怨,都只能等到出去再说。” “否则的话,那大家都只能留在这龙王庙等死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只怪物,可未必只有一只,这龙王庙里,也未必没有更可怕的怪物。” “此时若不齐心协力,大家都要完蛋。” 墨画一脸肃然道。 肖典司也看了看四周,虽然眯着眼,但脸上已然没了笑容,点头道: “好,我可以不出手。” “反正我本来的打算,也只是谋求一条生路,逃出生天,没想着要杀个你死我活。” “现在既然这庙里危机四伏,我可以休战。” 顾长怀和夏典司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出去要紧,其他的事,可以先不计较。” 三大金丹都同意了,其余的人,更没有反对的余地。 他们也都不是蠢货,轻重缓急,还是能分清的。 任何嫌隙,在生死面前,都可以暂时放下。 于是,一条古怪的“队伍”,便暂时结成了。 墨画心中满意,点了点头,道: “好,我们现在去找那只怪物!” 于是墨画走在前面,带着这一伙临时结成的,成分各异,目的各异,心思各异,敌我也各异的修士“队伍”,开始在诡异的龙王庙里,猎杀怪物了…… —— ps.谢谢封我心大佬打赏的盟主~ 6k字大章加更,求点月票~ (.) 第八百四十八章 龙血 龙王庙里,墨画一马当先在带路。 但团队的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顾长怀和夏典司一左一右,在他一步之后,既护着墨画,也在提防着肖典司。 肖典司还是一脸假笑,但如今图穷匕见,他这笑容,也真的只剩下皮相了。 而其他人,对待肖典司的态度,也很是微妙。 水阎罗明显跟这肖典司是一伙的,两人或明或暗,必然有些交集。 之前在岛上围猎水匪,水阎罗能从顾长怀和夏典司的手里逃脱,就是肖典司救的他。 因此,水阎罗对肖典司言听计从。 但与此同时,他对肖典司似乎又有些忌惮,甚至有些说不清的畏惧。 这在杀人如麻的水阎罗身上,十分罕见。 谢流显然也隐隐知道肖典司的身份。 此时在龙王庙的几个金丹中,他身份最低,实力最弱,话语权也最小,因此也只能跟在,勉强算是“同伙”肖典司身后混着。 最古怪的,是肖天全。 肖天全和这肖典司,同是肖家的修士,应该算得上同气连枝。 但肖典司跳反后,肖天全却一言不发,现在一路上,他甚至刻意和肖典司保持了距离,站到了夏典司身边。 “肖家的情形,看来也比较复杂……”墨画心中默默道。 至于欧阳枫和花浅浅,他们现在还算是被“挟持”着。 只是明面上,肖典司不再为难他们。 但墨画心里也清楚,只要事有变故,枫师兄和浅浅师姐,仍旧只能被当做“筹码”。 但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见机行事了。 墨画目光微闪。 就这样,狩猎还在进行,一行人在龙王庙内,神情戒备地走着。 墨画带路,追踪着那血腥怪物的踪迹,偶尔会问下水阎罗,这龙王庙的格局,以此来确定路线。 这一行人中,只有墨画是猎妖师。 道廷司典司,虽然也会追捕,但他们追捕的是人。 水阎罗这种罪修,虽然对追捕很熟,但他们一般都是被追捕的。 唯有墨画,是真正猎妖师出身。 因此对妖兽的习性,行为的习惯,微弱的气息,在场的修士中,没人比他更精通。 当然,这个怪物未必是妖兽,但原理是一样的。 墨画就抬头看着房梁,放开神识,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来追寻这怪物的踪迹。 只是龙王庙宽阔,殿台高耸,屋室繁多,加之四周阴沉,血气森森,追着追着,那怪物便没了踪迹。 墨画只能一边猜,一边算,估摸着一点点找……便在此时,他忽然神情微动,停下了脚步。 众人也都随之停下。 顾长怀问道:“怎么了?” 墨画道:“有点东西……” 而后他想了想,轻轻翻身,身姿轻盈地翻到了房梁上。 房梁用的是巨木,异常宽阔,而靠墙壁的地方,一片狼藉,被不知什么东西挖出了一处大洞。 洞虽大,但洞口很浅,一眼望到底。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栖居过。 墨画猜测,很可能就是那怪物,将这里当成了临时的巢穴。 他走近了几步,忽而发现巢穴中,有一丁点血迹。 这个血迹,竟是淡青色的,而且气息极淡,并无人血妖血的腥秽,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清香? 墨画皱眉。 他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伸出手指沾了点血迹,放到了嘴里抿了抿。 那一瞬间,耳边竟有龙吟声响起。 墨画瞳孔一震。 “龙……” 他虽没见过真龙,亦不曾听过龙的声音,但此时心中却突然很笃定,适才那声震慑心神,宛如金石般的清鸣,的的确确,就是龙吟之声。 龙血? 墨画神色震惊,忍不住砸了咂嘴。 可惜没尝出味道。 这血本身就极淡,留下的血迹更是近乎干涸了,仅仅只有一丢丢的气息,让墨画尝了一丁点,甚至连味道都品不出来。 墨画神情可惜,但随后心中却忍不住一跳。 “龙王庙……那只怪物,莫非与‘龙’有关?” 它身上的鳞片,莫非就是……龙鳞? 因为是龙鳞,所以才刀剑不破,法术不侵,比自己所见过的所有金铁都要坚硬。 那它身上流着的……是龙血? “不,不对……” 墨画又摇了摇头。 龙是神兽,绝不会是如此血腥的模样。 而且那怪物虽然强,但距离传说中的“龙”,明显还差得远了。 它还吃人,喝了人血,血液定然被污染过了,这样一来,它体内流的肯定就不是龙血了。 “很有可能,龙血只是个引子。” “那怪物吃了龙血,在体内炼化,这才能长出如此坚硬的“龙鳞”,拥有如此深厚的血气,和强悍的肉身……” 墨画微微点头,觉得这个推测还算合理,与此同时他眼眸微亮。 现在看来,这怪物身上的秘密,比自己想得还要多很多。 无论如何,都得将这怪物逮住,好好研究研究。 当然,凭他自己的本事,肯定抓不住这怪物。 好在他现在有一堆“打手”。 墨画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肖典司便假意笑道,“上面有什么,小公子竟看了这么久。” 他跟顾长怀几人互相戒备,因此并没有亲自上去看。 墨画道:“有个巢穴,怪物在这里栖息过,估计离得不远,可以再找找。” 龙血的事,他藏着没说。 肖典司也不可能想到,只点了点头,“好。” 之后仍旧是墨画带路。 可他在附近绕了一圈,怪物的行迹,倒是发现了不少,但那怪物的身影,却是一丁点都没见到。 墨画正皱眉沉思之时,忽而心口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龙血……” 适才他舔下去的龙血,此刻似乎回过味来了。 墨画感觉,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也变快了。 耳边又有龙吟声响起,他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经脉胀痛,四肢都有些麻痹,仿佛龙血在他体内一点点苏醒,在吞噬着他的血脉。 即便这龙血,只有一丝丝。 而且,也未必是真龙之血。 但以他这孱弱的体格,也根本承受不住。 墨画的肉身实在太差,血脉也弱,这一丝丝“龙”的力量,远超他身体的负荷。 “完了,早知道就不乱吃东西了……” 墨画心中后悔不已。 好在龙血这种东西,其实也不是他想吃就有的吃的。 适才他只是舔了一丝丝,连血星都算不上,因此血脉中的逆乱,也只持续了一瞬,便渐渐平复了。 墨画额头冷汗直冒,长长松了口气。 一旁的夏典司见状,神色微变,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拭了拭墨画的额头,皱眉道: “墨画?你怎么了?” “没事,”墨画叹道,“吃坏肚子了。” 夏典司有些困惑,不知他在说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能吃坏肚子? “夏姐姐,我没事了,继续去找那只怪物吧,怪物的事要紧……”墨画连忙转移话题道。 见墨画没事了,夏典司便也不再纠结,而是点了点头,问道: “那怪物好像没了踪影,我们现在怎么找?” 墨画也皱了皱眉,他又放开神识,四处感知了一下,可仍旧一无所获。 那个怪物,仿佛消失了一般。 突然,墨画的心脏又是一颤。 墨画吓了一跳。 还没完? 可等他细细感知时就发现,跳动的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心脏,而是另一个心脏…… 那个怪物的“心脏”? 墨画闭上眼睛,屏气凝神,片刻后睁开眼,神色有了一丝恍然。 不是心脏的跳动。 而是……神魂间的一种感应。 墨画微微蹙眉。 他适才吃了一丝丝龙血。 这一丝龙血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古老的神兽“神魂”。 而通过这丝“龙血”,墨画似乎与这道古老神兽的“神魂”,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应。 他能感应到,龙王庙中其他龙血的流动。 换言之,也就是能感应到……那个怪物的位置。 墨画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龙血之中,蕴含“神魂”? 为什么? 龙这类神兽,之所以被称为神兽,莫非就是因为他们的“神魂”能与血肉融为一体? 墨画心中暗惊,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转过头,对众人道: “我知道那怪物在哪了,跟我来……” 而后墨画便一脸自信,向着右手边的走廊走去。 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墨画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顾长怀和夏典司,一直信任墨画,因此没怎么迟疑,便跟了上去。 水阎罗知道墨画古怪,一身本事诡异得很,因此也不怀疑。 谢流要从墨画身上,得到水狱禁匣,说什么他都要跟着。 肖天全迟疑片刻,也随大流跟了上去。 唯有肖典司一人,默默看着墨画的背影,目光越来越诧异,也越来越觉得这小公子难以捉摸。 他沉默片刻,目中血光一闪,也默默跟上了墨画。 众人跟着墨画,一直走到一个小广场前,入眼便是遍地的尸体。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鲜血如同泼墨,像是狂草一般,溅在了地上。 场间的修士,或是典司,或是邪修,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这里发生过一场屠杀。 而且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屠杀”。 似乎在不久之前,这些守庙的人不知何故,聚在此处,而后突然便遭遇毒手,被屠杀一空。 杀人者,没用法术,没用灵器,依仗的只是强大的肉身之力。 大概率,便是那只怪物。 墨画环顾四周,以神魂进行感应,而后向远处一块牌匾上一指。 “在那里。” 那是一块悬在大殿高处的牌匾,又宽又厚,以蓝漆为底,烫着古金色,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夜叉殿”。 众人顺着墨画手指的方向看去,纷纷皱眉。 水阎罗道:“哪里有怪物?” “凭感觉,就在那个方向……” 墨画说是“凭感觉”,但口气却笃定得很,“它应该是在夜叉殿的牌匾后面,又挖了个洞,借此藏身。” 肖典司闻言,便抽出长剑,想劈一剑试试,却被墨画拦住了。 “不能随便动手,会打草惊蛇。” 肖典司看了眼墨画,默默收起长剑,道:“那以小公子所言,应该怎么办?” 墨画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交给我吧,实不相瞒,我祖上世代都是猎妖师。我猎妖的本事,可都是家传的……” 肖典司目光微妙。 这小公子,也不知从小受的是什么传承,会的东西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让人意想不到。 “好,便依小公子。”肖典司道。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猎杀怪物,一定要未雨绸缪,准备妥当再下手。” “否则的话,稍有疏忽,便会吃大亏。” “据现有的情况看,这怪物血气缠身,龙……鱼鳞坚硬,肉身极其强横,爪牙上淬的血,既腥秽且带剧毒。” “看着是二品,但绝非一般筑基修士能拿下的。” “尤其是它一身的鳞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论是灵器,劲力,还是法术,似乎都破不了。” 肖典司眉头微皱,“筑基巅峰修士合力,也破不掉?” 墨画指了指谢流,“你问他。” 谢流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我用癸水剑气,砍了数十剑,也不曾伤那鳞片分毫。”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便有数了。 谢流是金丹,他将修为压到筑基巅峰,砍了数十剑,都破不了鳞甲,那其他几个金丹,即便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因此,”墨画道,“正面交战,估计很难将这怪物拿下,更别说将它杀了。” “但它似乎有个弱点……” “弱点?”谢流皱起了眉头。 他与那怪物,交手数十回合,根本不曾发现,那怪物有什么弱点。 墨画点头道,“它的弱点,就是周身的血气。” “世间万物运转,皆有规律。” “阵法运转,需要阵眼供能,修士一举一动,需要心脏供血,需要气海供灵,便是妖兽,也要靠妖丹提供妖力……” “那怪物也是如此,它便是靠着那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污秽血气,才能四处行动,才能进补和猎杀。” “一旦血气耗尽,它没了供能,只能束手待毙。” “因此,狩猎这怪物的要点,一是困,二是耗。” “在场这么多金丹,耗应该是没问题,主要问题,就是‘困’了。” 墨画问众人道:“你们都有什么困敌的灵器,或是阵法么?可以拿出来事先布一下。” 众人都有些迟疑。 水阎罗皱眉道:“小鬼,你自己不是会布阵法么?” 墨画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只有筑基中期,神识有限,布下的阵法,品阶也有限,怎么可能限制得了这二品巅峰的怪物。” “更何况,这一路以来,我阵法都差不多用光了。” 顾长怀看着墨画,神情有些古怪,但什么都没说。 夏典司虽知道墨画阵法水准不低,但也不知具体高到什么地步,所以也没怀疑。 其他几人,更觉得这番话没问题。 墨画又道:“情况紧急,大家应该齐心协力,现在有手段不拿出来,一旦被困死在这龙王庙里,就悔之晚矣了。” 众人沉思片刻,倒是顾长怀先取出了一副锁链,还有两道阵法: “这锁链,是道廷司的制式陷阱,用来事先埋伏的。阵法是我顾家的,我平时放在身上,也没什么机会用。” 而后夏典司也取出一张罗网,“这是夏家的地罗网,二品的,可以捆住敌人一时半会。” “阵法布置不便,我很少用,所以一般不带……” 有了顾长怀和夏典司打头,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拿了一点东西出来。 包括肖典司,谢流,水阎罗和肖天全。 但墨画觉得还是不够,便察言观色,看谁有所隐瞒,暗中扣留了“困敌”的灵器或阵法,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副不扒干净不罢休的态度。 “都交给你了……” “还不够。” “这么多灵器和阵法,已经足够了。” 墨画摇头,“那怪物狡猾,身形迅捷,想将它困住可不容易,一定要做完全的准备。不然的话,一旦让它跑了,躲到龙王庙的深处,很可能就再也抓不到它了。” “行吧……” 就这样,墨画薅了一遍羊毛,几乎将所有人身上,困敌缚敌用的阵法和灵器,全“收缴”来了。 这样一来,他就放心了。 之后他观察好地形,“指挥”众人布好阵法,占住位置,备好困敌用的灵器,“狩猎”便开始了。 肖典司一剑劈出,划出一道剑光,砍在了夜叉殿的牌匾上。 这牌匾不知由什么所铸,浑如金铁,不曾断裂,但受了剑气冲击,还是从屋檐上掉了下来,露出后面黑黢黢,血森森的一个洞口。 “果然……” 肖典司瞳孔微缩。 而后洞内有声音响起,一只握着血肉残肢,吃得正香的怪物,缓缓走了出来。 似是进食突然被打扰,这怪物大怒,双目血红,嘶叫了一声。 这声音十分怪异,像是河里吃人的夜叉,又像是某类强大的异兽。 墨画此时听在耳里,分辨得清楚。 这怪物的声音,有点像是……“龙吟”。 墨画目光微闪。 怪物既已现身,众人也不犹豫,直接开始下手。 大战一触即发。 顾长怀催动青色风刃,夏典司凝结寒冰剑气。 笑面虎和谢流,用的都是癸水剑。 水阎罗用的是水刑鞭,肖天全用的,是肖家的一套剑法。 欧阳枫有伤,花浅浅中毒,两人没办法动手。 墨画年纪最小,修为最低,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出手,而是挑了个没有血迹的干净台阶,坐在一旁看戏。 场间的修士,没有一个是真正“菜”的,厮杀斗法的经验都很丰富。 更何况,还是四名金丹联手,墨画一点也不担心。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第八百四十九章 巫先生 夜叉殿前,血迹遍布的小广场间。 一场围猎正在进行。 四个金丹,两个筑基巅峰联手,猎杀着一只浑身被血气包裹,身躯有两人高,四肢着地,畸形而强大的怪物。 这怪物的实力,的确异常强大,身形怪异,因四肢扭曲,动作又往往出人意表,攻杀之间化作道道血影,防不胜防。 好在围剿它的修士足够多,而且,众人也听从了墨画的吩咐,只消耗,不恋战,也不贪功。 以守为主,以攻为辅,以困为首要目的。 这个战术,肖典司一开始也不曾在意。 他只想着速战速决,趁机将这怪物杀了,取出它腹中的鱼骨令牌。 但与这怪物交手数个回合后,他便熄了这个念头。 墨画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基本全是对的。 这怪物的确只可消耗,根本杀不了。 别说谢流了,就是他的癸水剑气,砍在这怪物身上,也破不了那鳞甲分毫。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肖典司瞳孔微震,而后按捺下心中的惊诧,老老实实执行墨画的计划。 不光肖典司,顾长怀的风刃,夏典司的冰剑,同样伤不了这怪物。 不过他们知道墨画向来都是有的放矢,因此心中也大概有数。 众人又围杀了一阵。 场地之间,刀光剑气飞纵,风刃法术飞舞,修士身影和怪物血影来回交织,战况激烈。 墨画觉得精彩,看得也十分入神。 如此交战百余回合,四个金丹,仍旧破不了这怪物的鳞甲。 但这怪物身上的血气,也的确在被快速消耗。 很快,在众人联手之下,怪物身上的血气,就变得越来越淡薄,它的行动,也渐渐迟缓。 这怪物立马便意识到了什么。 它的眼中,露出一丝精光,精光之中,似乎蕴藏着一些凶狠但慌乱的情绪。 墨画见状一怔。 这只怪物……似乎还有一丝理智残存? 它并非完全在依照本能行事? 墨画想起了之前,这怪物趁着众人乱战之际,偷偷跑到庙门处,吞了守门妖像上的鱼骨令牌,关上了大门,而后又逃走了的事…… “有点问题……” 墨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场间,周身血气几乎淡若无物,这怪物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猛然嘶吼一声,身上龙鳞化作倒刺,整个身子,也化作一团血影,向肖天全的方向冲去。 它想择路逃跑。 围攻的几人中,肖天全实力最弱。 这怪物心里清楚,因此也从最弱的肖天全处下手。 肖天全也果然拦不住这怪物,只一交手,便被撞退数丈之远,以剑拄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包围网,自然就漏了一个缺口。 但墨画事先都筹备好了,自然不可能让它逃掉。 地面的阵法展开,顾长怀和夏典司他们,也催动了手里困敌用的灵锁。 一道道锁链,缠住了这怪物的身躯。 顾长怀封堵住位置,不让这怪物逃遁。 其他人也纷纷出手,阵法、灵器和修士互相配合,制成一张大网,将这怪物牢牢困在夜叉殿外的广场中间。 这怪物气急败坏,左奔右突,但又根本无可奈何。 血气是它的命脉,也是它的动力之源。 血气受损,它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再刀剑法术齐出,不出一炷香,这怪物身上的血气便被彻底消耗殆尽。 它的身形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倒在了地上,再无行动之力。 即便如此,众人也并未放松警惕。 这是墨画反复交代的。 怪物倒地,也一定要谨慎,提防它诈死。 虽说这怪物血气耗尽,便动弹不得,未必还能诈死,但这个好习惯,一定要养成。 夏典司以短剑戒备,其他人也围在四周。 顾长怀则上前,用道廷司的缚灵锁,将这怪物的四肢全部缠住,确保它动弹不得。 而这怪物也的确一点动静没有,仿佛彻底成了一摊血肉傀儡。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谢流问道。 肖典司道:“它周身覆着鳞片,刀剑不侵,既然如此,便以长剑刺入它口中,通过喉咙,探入腹部,绞碎它的内脏,让其彻底毙命。再想办法,剥开它的鳞片,剖开肚皮,取出那枚鱼骨令牌。” 它是道廷司典司,用的酷刑不少,杀人的方法也是多样。 众人虽觉得有些残酷,但此时似乎也只能这么办。 墨画却突然道:“等等。” 肖典司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墨画,“小公子,怎么了?” 墨画摸着下巴,端详着这怪物的面容,轻声嘀咕道: “这个怪物,会不会就是……那个巫先生?” “巫先生?” 场间众人皆是一惊,但也有人困惑,不知巫先生是谁。 墨画指着水阎罗道,“他知道。” 巫先生…… 水阎罗神色震动,一时也有些难以置信,他盯着这怪物看了几眼,越看越是心惊,便寒声道: “巫先生……是这龙王庙的主事人,是神主的巫祝,每次我送祭品过来,献给神主,都是由巫先生负责主持祭典。” 神主? 顾长怀皱眉。 夏典司的神情也有些不解。 他们基本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邪神的爪牙,或许记在道廷司的名目上。 但隐匿在深处,不可见,不可闻,不可知,不可名状的邪神,却不存在于他们的修道认知中。 即便是水阎罗自己,他知道“神主”,但也未必知道,神主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修神道者,皆肉眼凡胎,不见神明本相。 “神主是什么?”顾长怀问道。 水阎罗神色肃然,冷声道:“尔等庸人,岂知我神主的伟岸,怎配讼我神主的名号?” “行了,”夏典司皱眉,“神神叨叨的……” 在她眼里,这水阎罗不仅是个该死的罪修,还是个信神的疯子。 这类人,心性多癫狂,也难怪他能犯下那么多杀孽。 至于他信奉的所谓的“神主”,谁知是何方野神邪物。 存不存在都不好说。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夏典司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被铁链锁着,一动不动的怪物,沉吟片刻道: “如果他真是那个巫先生,必然知道一些内情,若绞了他的内脏,剖了他的肚子,取出鱼骨令牌,那他必然就一命呜呼了……” “这庙里有些诡异,还是暂且先留他一命,问个清楚比较好。” 墨画点了点头,“确实……” 这个巫先生,应该还有用。 他若死了,自己上哪找祭坛去。 肖典司有些顾虑:“即便这怪物,真是巫先生,可他这幅模样,不人不鬼的,神智也无,怎么问?” 墨画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道:“给它放血。” “放血?” “嗯,”墨画点头,“它变成这副模样,肯定跟它体内的血有关……” 而且,这血很可能是龙血…… “若是如此,将它体内的血放完,它没了外邪的血液污染神魂,说不定能恢复一些理智……” “若是放血放死了呢?”肖典司问道。 墨画遗憾道:“那就算他倒霉吧,我们心意到了,若救不了他,就是他运气太背了,也怪不得我们。” “若是放血放死了,那就正好,我们剖开他的肚皮,取出鱼骨令牌,也不耽误。” 肖典司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好。” 只是这怪物,一身鳞甲覆体,想放血也没那么容易。 肖典司找了半天,才从这怪物隐蔽的腋下,找到了一处鳞甲薄弱的地方,而后费了一番功夫,以长剑刺破它的腋下。 伤口处血水浓稠,但却并未流出。 肖典司沉声道:“它吃了太多人肉,血太脏太稠了,几乎和肉融在了一起,破了鳞甲,血也流不出来。” “有点难办了……” 墨画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忽然记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招很久没用的“绝学”。 汲血术。 这还是很早很早之前,在通仙城的时候,小师姐亲手送给自己的。 自己猎杀妖兽,汲取妖血,调配灵墨,自给自足,靠的就是这手“汲血术”。 墨画撸了撸袖子,“我来吧!” 然后他就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用手掌贴着怪物的腋下,催动神念,将怪物体内的血液向外牵引。 这怪物的血很厚,很稠,比一般妖血要浓得多。 但墨画的神念,却早已今非昔比,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比之前强了太多。 因此小小汲血术,用得还是挺轻松的。 怪物身上的深色脓血,在墨画神念的牵引下,一点点流出体外。 众人见状都有些诧异。 夏典司忍不住道:“墨画,你怎么什么都会?” “嗯嗯,”墨画点头道,“我是散修出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要什么都学一点的,这样将来才有饭吃。” 夏典司:“……” 你一个太虚门弟子,阵法天才,顾家的小贵客,需要学这种东西来“混饭吃”? 夏典司一个字都不信。 墨画一边闲聊,一边分心二用,给这怪物放着血。 不过片刻,这怪物的身形,便一点点“消瘦”了下来。 它身上的鳞片,也在萎缩,蜕化,渐渐变淡,最后融入皮肤。 随着时间推移,血越放越多,怪物越来越瘦,这畸形的怪物躯体,便能一点点看出“人形”来了。 众人这才心中暗惊。 这只血腥的怪物,竟真的是个人……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功夫,血就放得差不多了。 而这怪物,也恢复了原貌。 是一个身材矮瘦,面容苍白,手脚上还残留了些许怪物鳞片的古怪老者。 水阎罗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叹道:“的确是‘巫先生’……” 墨画看了眼从他身上放出的浓稠的,沾着秽气的鲜血,有些遗憾。 “并没有龙血……” 这“巫先生”身上,覆有龙鳞,且必然吞噬过龙血。 墨画还以为,自己用汲血术,多多少少,能将一些龙血放出来,然后自己悄悄截留,用来研究研究。 可惜希望落空了。 而此时这巫先生,仍旧昏迷不醒。 “要把他弄醒……”墨画道。 这巫先生,驻守龙王庙,主持祭祀,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大家赶时间,要想办法出去,自然没空跟他干耗,等他睡个自然醒。 把人弄醒这种事,在场这么多典司,也轮不到墨画插手。 夏典司取出几枚丹药,喂进了巫先生口中。 墨画也不知,这是补血用的,还是下毒催命用的。 片刻后,巫先生气色果然好了点,但他仍旧没醒。 夏典司还想再喂几枚,可顾长怀已经不耐烦了。 他一把攥住这巫先生的脖子,直接提了起来,在地上哐哐摔了几下。 墨画眼皮一跳,他能隐隐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但不得不说,这种“叫醒”的手段,的确很奏效。 片刻后,一道呢喃的苍老的声音响起。 “住……咳,住手……” 顾长怀住手了,将这巫先生丢在地上。 这巫先生缓缓爬起,只觉头昏脑涨,且浑身酸痛,伴之严重失血,元气大伤,一时如坠刑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神色痛苦,看向众人,皱着眉头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到我龙王庙来,竟胆敢打扰我神主的清净,你们就不怕……” “少废话,”顾长怀不耐烦道,“我们问你话,你老实交代,如若不然,现在就将你宰了。” 巫先生冷笑,“无知蠢货,胆敢……” 顾长怀又直接掐着他脖子,将他拎起,在地上又摔了几遍。 这下巫先生就老实了。 痛苦让他明白了现实的处境。 “公子,你问吧,老夫知无不言。”巫先生揉了揉断掉的肋骨,合掌真诚道。 顾长怀道:“我且问你,为什么要抢我们的令牌,不让我们出去?” “抢令牌?”巫先生一怔。 顾长怀目光冰冷,“你不知道?” 巫先生皱眉想了想,疑惑道: “我为什么要抢你们的令牌?什么令牌?再者说,我都不认识你们,为何要抢你们的令牌?” 顾长怀皱眉,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墨画也有些奇怪。 这个巫先生,什么都不记得? 墨画道:“那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巫先生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墨画想了下,道,“你在此之前,最后一段记忆里,是在干什么?” 巫先生合掌,虔诚道:“我就坐在这广场的大殿前,例行讲课,向守庙的信徒,宣扬神主的威德。” “而后……” 巫先生尽力回想了一下,神情忽而一变,目光有些癫狂: “我似乎,听到了神主的启示,祂说,这庙里将有一场大危机,神主的强敌即将到来,要来杀神主的信徒,夺神主的道场,亵渎神主的祭坛,染指神主的权柄……” “然后,然后,我就……” 巫先生眉头紧张,神情有些痛苦,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而后他忽然环顾四周,看到了惨死的守庙人,满地残肢,鲜血泼洒,一片血腥狼藉,忍不住有些反胃,神色震惊而后恍然。 他面含愤怒,以手指着众人,颤声道:“你……是你们……” “你们就是神主的敌人!” “是你们,杀了我庙里的信徒!手段如此残忍,心性如此恶毒,你们……” 巫先生急火攻心,说不出话来。 墨画摇了摇头,“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巫先生怒道:“不可能!” “他们……是你杀的。”墨画目光澄澈且笃定地看着巫先生。 巫先生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而后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了他们,我……” “你不光杀了他们,”墨画接着道,“你还‘吃’了他们……” 巫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又急又怒,指着墨画道: “好你个小鬼,你血口喷人!我……我怎么可能吃人?我……” “你看看,你自己的嘴边是什么?” 墨画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在巫先生的耳朵里,却宛如地狱里的鬼怪般冰冷。 巫先生砸了砸嘴,这才尝出,自己嘴里的血味。 甚至齿间,还挂着肉丝。 这些血,是人血,而这肉丝…… 巫先生两眼一翻,猛然对着地面,疯狂地呕吐起来,似乎要把自己的肝胆都吐出来。 墨画看着巫先生,这才有些奇怪地嘀咕道,“他竟然真的不知道……” 众人看着被墨画三言两语,弄得快把肠子都快吐出来的巫先生,又回过头默默看了眼墨画,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巫先生吐了很久,直到真的快把自己的肠子都吐出来了,他才稍稍缓了过来。 但他心里,似乎仍旧接受不了,自己杀了神主的信徒,并且吞噬了信徒血肉的事。 “定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杀的,与我无关……” 巫先生歇斯底里道。 水阎罗不想承担这个“罪责”,便虔诚道:“巫先生,您应该认得我,我也是神主的信徒,我……” “住口!”巫先生愤怒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是你将这些恶人引来的,你背叛了神主,你也是神主的罪人!” 水阎罗脸色难看。 肖典司目光微闪,便道:“巫先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他也没用了,既然如此,便剖开肚皮,取出那枚令牌,我们也好出去。” 巫先生神情一震,“什么剖开肚皮?” 肖典司看着他,缓缓道:“你化作怪物,抢了我们的令牌,吞进了腹中。” 巫先生道:“不可能!” 肖典司也不与他废话,“我剖开你的肚皮,取出令牌,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巫先生惊恐道:“这如何能行?我身负重伤,一旦剖开肚皮,哪里还能活着?即便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了。” 肖典司漠然道:“你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只要令牌。” “可我腹中,真的没有令牌。” “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肚子里有没有,我如何能不知道?” “我不信。” “你……” 肖典司拔剑,就要剖巫先生的肚皮。 巫先生脸色苍白,无力抗拒,“真的没有,我腹中一点异物感都没有……” 可肖典司不听,他相信眼见为实。 便在这时,墨画突然道:“肖典司,巫先生的腹中,可能真的没令牌了。” 肖典司微怔,皱眉道:“为何?” 墨画道:“他化作怪物,血肉太过污秽,而且可腐蚀外物,那枚鱼骨令牌,看着并不像是太坚固的东西,被他吞进腹中这么久,估计早就被血气腐化掉了……” “是,是,”巫先生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这小鬼……小道爷言之有理!” 肖典司神情冷峻,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墨画见机,便对巫先生道:“如今龙王庙的大门封死了,你可还知道,其他离开龙王庙的方法?” 巫先生神色踌躇。 墨画的语气冰冷了些,“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位肖典司,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若没一点用处,即便腹中真的没令牌,他也会将你剖肠开肚……” 巫先生面白如纸,沉思片刻后,咬牙道:“有办法出去……” “什么办法?” “我,还藏了另一枚令牌……” 墨画眉头一挑,“藏在了哪里?” 巫先生神情畏惧,几番踌躇,最终缓缓开口道,“我藏在了……祭坛里……” 墨画一怔,而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浅笑。 —— ps.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求点保底月票。 没有保底月票可太惨了(流泪)~ 另外,今天有加更,正常更新的时间,应该还能有一章~(.) 第八百五十章 窃音(为盟主猫腻的夜晚大佬加更~) 终于! 让自己抓到小辫子了…… 墨画心中欣喜不已,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板着脸问道:“什么祭坛?” “为神主进献供品的祭坛……” “在哪?” “在……”巫先生有些踌躇。 墨画善意地提醒道:“肖典司脾气不好,你不说的话,他就要开你的膛,破你的肚了。” 巫先生一慌,连忙道:“就在龙王庙的内殿!” 墨画眼眸微动,忽而摇头道: “不对劲,你一点要求都不提,一个条件都不讲,就这么轻易地将祭坛的位置说出来了?肯定有问题……” 巫先生苦笑,“刀在你们手上,我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诸位能饶我一命就行。我若是死了,就不能为神主肝脑涂地,竭力尽忠了。” 这个巫先生,死到临头还想着他的“神主”。 脑子也不知被洗成什么样了。 墨画摇了摇头。 一旁的肖典司沉思片刻,不愿再拖延,便以长剑指着巫先生的喉咙,狭眼之间,流露出一丝锋芒,冷声道: “你带路,去祭坛,将你藏的鱼骨令牌取出来,我便不杀你。” 巫先生被剑指着,颤声道:“好,我这便带你们去……” 朝思暮想的祭坛,墨画心里也想去得不行。 但这么多人看着,他表面上得装装样子,便一副顾虑重重的模样道: “恐怕有诈……” 肖典司摇头:“无妨。” 墨画又道,“这个巫先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那个祭坛,也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 肖典司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四个金丹,在这龙王庙里,也不怕什么,至于巫先生……” “这一路上,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我便先请这巫先生赴死。” 巫先生面颊抽搐,但也不敢说什么。 他只有筑基修为,若不变成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龙鳞怪物,自然不可能是肖典司的对手。 墨画这才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 “既然如此,便听肖典司的,去一趟祭坛看看吧。” 肖典司点了点头,以剑指着巫先生道:“请先生带路。” 巫先生脸色难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也容不得他不答应。 “诸位,随我来……” 巫先生环顾四周,对着满地守庙人的尸首,心虚地拜了一拜,而后便转过身,向着夜叉大殿走去。 进了夜叉殿,便见道路两侧,立着数尊有手有脚,身覆鳞片,面容怪异,蓝面獠牙的夜叉。 墨画见了,心里嘀咕。 这些夜叉的模样,竟与巫先生化作的怪物,有几分相似。 巫先生却看都不看这些夜叉雕像一眼,继续向里面走。 过了夜叉殿,又经过几个殿堂,便来到了龙王庙的中殿。 只是一到中殿,血色遍地,众人不由神色微变。 放眼所及,整个中殿,数不清的亭台殿阁,大半都已然被拆毁了,梁木倾塌,徒留下断垣残壁,一片空荡荡,显得狼藉和荒芜。 而四周的地面,也浸着污秽的血水。 血水发黑,腥臭,但又似乎蕴含着充沛的邪力。 墨画思索片刻,取出一根精铁长棍,在水里浸了一会,再取上来时,精铁棍已经被邪气腐蚀掉了,铁质松散,内里黑红一片。 墨画转过头,看向巫先生,问道: “你这血水,是用来画邪阵的?” 巫先生心里狂跳,但表面上却有些茫然且慌乱道:“小公子,什么邪阵,我不知道……” “你不是阵师么?”墨画问。 “老夫是阵师不假,但这血水,我真的一点不知道。” “那这里的大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全塌了?” “这……”巫先生面色踌躇。 墨画语气微冷,“外面的那些人,死在你手里,被你吃下肚子,你可以说不知道。但这里面的庙宇,被拆毁成这副模样,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是龙王庙的主事人,别跟我说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巫先生面皮微跳,道:“奉神主的旨意,这龙王庙要破土翻修,因此这殿宇,便都拆了,打算重建,可……” 巫先生无奈,“……还没来得及动工,便发生了此等变故,守庙人全死了,我也不知何故,成了这般模样,这满地的血水,我真的不知究竟是从哪来的……” 墨画皱眉不语。 肖典司目光淡漠,扫视四周,开口道: “罢了,说这些也没用,让他快些带路吧。找到祭坛,拿到鱼骨令牌,离开这破庙要紧。” 墨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巫先生也安安分分,在前面带路。 只是地上的血水,血腥污秽,修士沾不得,因此要在断垣残壁间,另找通路,如此便多花费了些时间。 一路磕磕绊绊,总归是穿过了一片残垣的中殿,越过了漫地猩红的血水。 而过了中殿,横亘在面前的,便是一道大门。 大门足有五六人高,头顶庙檐,宽大厚重,上面刻着壁画,两门合拢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石锁模样的狰狞羊头。 羊头张着嘴,威严可怕,将两扇门紧紧咬合。 这是隔绝中殿和内殿的大门。 也是隔绝祭坛的一扇大门。 墨画看着那狰狞而可怖,但又熟悉而亲切的羊头,隐隐感应到,羊头大门后面,那令人蠢蠢欲动,垂涎三尺的气息,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他也不装了,直接问巫先生道: “怎么开门?” 巫先生道:“这个门,不太好开……” “别说废话。”墨画板着脸。 “好,好……” 巫先生连连道,心里嘀咕:这小鬼,怎么适才还一脸戒备,现在反倒有些急切了? 这一路走来,这小鬼实在太过精明了。 一丁点小事,他都能挑出刺来。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偶尔又深邃如渊,被他盯着看的时候,浑身都不自在。 巫先生不太敢欺瞒,便道: “这大门的开启,要花些时间……原本是要在祭祀之前,提前一日准备好,先摆上供品,焚香告知神主,求神主赐下旨意,得其恩准,这才能将门打开……” 墨画皱眉,“你再说明白点。” “是,是,”巫先生道,“简单说,就是要摆供品,奉人牲,一日之后,若神主恩准,这大门自然便会打开。” “为什么要一天这么久?”墨画问道。 巫先生苦笑,“这,这是神主的规矩,开这个门,就是需要一日的时间,至于为什么……我只是神主的仆人,如何能知道……” 墨画眉头微微蹙起,但也没说什么,而是道: “那你现在开门。” 巫先生为难道:“开这个门,要人牲……” “什么人牲?” “就是要活人,以此为‘牲’,才能开门……” 墨画神色冷漠道:“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要开门,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什么人牲,狗牲的,你自己去弄。弄不来,你就把自己宰了,当‘人牲’供上去。” 巫先生脸上苦笑,心中却气得牙痒。 这个小鬼,当真可恨! 早晚会被神主责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也不惯着这巫先生。 他跟这种心思深,不人不鬼的大师“神棍”打的交道多了,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德行。 你不逼他们一下,根本不知他们都藏了哪些手段。 “快点开门,别耍花样,不然开膛破肚!”墨画威胁道。 另一旁的肖典司,也手按长剑,虎视眈眈。 巫先生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刻意敷衍了,而是走到大门一侧的一个雕像旁,转动了机关,自雕像的腹中,取出三个匣子。 匣子上刻着阵法,墨画一眼就看出,是寒冰类的阵法,估计是冷藏用的。 巫先生打开匣子,匣子中,有三枚跳动的心脏。 这三枚心脏,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也不知存放了多久,但血色还算新鲜,从匣中取出时,还在微微颤动。 巫先生将这三枚心脏,摆在了大门之上,那羊角浮雕的口中。 刹那间,羊口分出数根獠牙,咬住了这三枚心脏。 鲜血渗出,沿着獠牙,被吸入羊角浮雕的口中,而后渗入浮雕的四周,顺着上面的血槽,将四周的诡异纹路,一一激活。 只不过,这个进度很缓慢。 “血槽浸满,这门便可以开了。”巫先生道。 墨画见这个大门,的确是在慢慢打开,点了点头,也不再为难这个巫先生了。 既然大门开启,要一天时间。 在此之前,众人只能默默等着,有些人身上还有伤,需要找地方打坐休息。 但问题在于,墨画这群人其实本就不是一路人,表面上虽相安无事,但彼此之间,仍旧心存芥蒂和猜忌。 因此休息的时候,众人便很有默契地分开了,在羊角大门前的断垣残壁处,各自找了地方打坐休息,同时保持着戒备,互相提防。 巫先生孤零零一个人。 谢流,水阎罗,还有肖典司三人一起。 肖天全沉思片刻,不知在想什么,也暂时和肖典司待在了一处。 墨画自然和顾长怀,还有夏典司待在一起。 至于欧阳枫和花浅浅,也被他拉着,在夏典司附近打坐疗伤了。 肖典司看到了,但没有出手阻拦,只是看了一眼墨画,提醒道: “太阿门这小子中的,是我的水狱劲,百花谷那丫头身上的毒,是癸水毒,在这龙王庙里,水狱劲只有我能消,癸水毒也只有我能解……” 言下之意,让墨画不要有别的心思。 欧阳枫和花浅浅两人,仍旧是他的人质。 墨画心里觉得有些棘手,但表面上只随意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肖典司放心,我不会带他们跑路的。” 肖典司神情漠然,不见喜怒,转身离开了。 而后墨画找了处干净的地方,让众人休息。 四周有残垣断壁围着,还算安全,也能看到不远处的羊角大门,能看到血槽的进度,预判大门开启的时间。 顾长怀和夏典司席地而坐,戒备着肖典司几人。 欧阳枫和花浅浅则在二人的护法下打坐,一个疗伤,一个压抑毒性。 墨画也坐了一会,便觉得地有点凉。 这龙王庙,在烟水河中央,水气浸染,凉气森森的。 之前打架和赶路时还好,此时一静下来,坐在地上,便觉得身上有些冷冰冰的。 墨画取出一个暖和的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转头看了眼顾长怀他们,想了想,又取出几条毯子,一人发了一条。 他时常外出,也经常露宿,储物袋里毛绒绒的毯子是必备的。 这还是他当初和师父,小师兄小师姐一起云游时,养成的习惯。 众人有些意外,但也不推脱,向墨画道了谢,接过毯子,往身上一披,果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不由感激墨画的细心和体贴。 之后众人无话,打坐休息。 四周静谧了起来。 墨画围着毯子,趁着空闲,在心里默默考虑着龙王庙的事。 有些事,别人不在意,他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毕竟神念之道中的大凶险,邪神妖魔里的大危机,其他人不曾亲眼见过,不曾亲身体会过,自然不会明白。 而这龙王庙里的事,乍看之下,或许没什么,但细细想来,违和的事又太多了…… “祭坛真的在这大门后面?” “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凶险?” “这巫先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藏着其他坏水?” “龙血在哪?” “还有就是,这满目的断垣残壁……又是为了什么?破土重修,修的是什么?” “……” 墨画将这一路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回想,在脑海中猜测着答案,然后来回印证。 正沉思间,墨画忽而一怔,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这是……阵法的气息? 有人在偷偷布阵法? 谁啊? 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布阵法? 墨画悄悄转过头,借着龙王庙内,有些昏暗的光线,偷偷看去,这才发现,布阵法的人…… 竟是肖典司! 墨画心中微惊,稍加推衍,而后又轻轻松了口气。 “布的是隔音阵,不是什么危险的杀阵困阵邪阵……” 估计是想说悄悄话,怕人偷听。 墨画放下心来。 他继续捡起适才的思路,接着思索下去,可想着想着,墨画又是一怔。 “说悄悄话?” 墨画心里突然很是好奇,眼睛微微发亮。 有人当着他的面,布下隔音阵,说不可告人的悄悄话,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墨画琢磨了一下,又偷偷拿出两个毯子,将自己的脑袋也裹住,佯装在休息,身子却悄悄从毯子里滑了出来,而后施展了隐匿术,偷偷溜了。 一旁的夏典司,眼睁睁看着墨画就这么溜了,忍不住张了张嘴。 顾长怀倒见怪不怪了,他甚至还亲手替墨画掖了掖毛毯,让墨画这个“毛毯人”装得更像了一点。 墨画隐着身,悄悄靠近肖典司,在距离肖典司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肖典司毕竟是金丹,他没敢靠太近。 墨画环顾四周,找了个墙角,蹲了下来,抬头偷偷看去,发现肖典司此时,正在隔音阵的范围内,跟水阎罗说着什么。 两人神情凝重,声音低沉,显然是在聊什么机密的事。 “机密的事……” 墨画一时心痒,想了想,便将神念很“温柔”地放出,感知地上的隔音阵。 这隔音阵,是二品的。 在二品地界,也只能用二品阵法。 既然是二品阵法,那就简单了。 墨画心中稍加衍算,算出了隔音阵内部灵力流转的间隔,这个间隔,就是阵法内在的“破绽”。 而后他取出一根以微刻手法,刻上了“窃音阵”的银针,曲指轻轻一弹,将这银针,弹入了隔音阵的破绽之中。 银针很轻,声音极微。 而隔音阵,不仅从内向外隔音,从外向内也隔音,因此肖典司并未察觉。 当然,主要他也想不到,有人能以这种手段窃听他说话。 窃音的银针,破入阵法,墨画取出对应的丝线,缠在耳边,不过片刻,果然就能听到声音了。 一开始,声音还有些断断续续,后面才渐渐清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之前已经救了你一次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不济事……” “……若不是为了打开那个东西,我才懒得顾及你的死活?” 墨画闻言有些错愕。 打开……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墨画细细思忖片刻,心中一惊,“不会是……打开水狱禁匣吧?!” 这个笑面虎,想利用水阎罗,打开水狱禁匣? 墨画一时心绪重重,片刻后,平复下心情,继续偷听起来。 “大哥,不是我无能,实在是种种变故,太出人意料了,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算计过一样……” 水阎罗沉声道。 肖典司神情漠然,“我不听借口。” 水阎罗悻然闭口,不敢再多言。 肖典司转过头,看了眼水阎罗,“那个东西呢?” 水阎罗的脸色,瞬间惨白。 肖典司见水阎罗这副神情,不由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他瞳孔一缩,猛然睁大眼睛,语气森然道: “你别跟我说……你弄丢了……” “没丢,”水阎罗颤声道,“只是……现在不在我手上。” 肖典司目露杀意,气极反笑: “好啊,好,你本事大了,那个东西都能丢。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你的命可以丢,但是那个匣子,千万不能有一丝闪失?” 水阎罗咬牙道:“大哥恕罪,是我一时疏忽,着了小人的道,这才被人暗中算计,将那匣子抢了去。” “我已经尽力,在夺回那匣子了,一定不让大哥失望。” 肖典司皱眉,“那匣子现在在谁手里?” 水阎罗道:“在……在那个叫墨画的小鬼手里。” 正在偷听的墨画,忍不住缩了下脑袋。 肖典司反倒是神色怔忡,仿佛没听清一般,“谁?” “墨画……”水阎罗小声道。 “哪个墨画?” “就是……刚刚还跟大哥您说过话的,那个……墨画。” 肖典司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神情极为精彩。 抢了水狱禁匣的人,就是自己一开始想捉来当人质但没捉到,而后同行走了一路,还与他有商有量地定下计划,一起抓捕巫先生的……那个小鬼?! 这小鬼抢了自己的至宝,然后还跟没事人一样,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大半天。 而自己,一无所知! 肖典司此刻真的是,杀了水阎罗的心都有。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大瓜 这么重要的事,这个废物现在才说,若非如此,自己当初便是手段尽出,也要将那个小鬼拿下! 肖典司杀气腾腾地看了水阎罗一眼,而后转过头,双目微张,目光阴厉,向远处的“墨画”看去。 他的眼底,有血色的煞气翻涌,气息骇人。 但远处的“墨画”,只是一个“毛毯人”,并不会感到害怕,因此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安稳稳地靠在断墙边小憩。 反倒是一旁的顾长怀,察觉到了异样,冰冷地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僵持,但都一言不发,片刻后各自收回目光。 肖典司心中冷哼了一声。 “这个顾长怀,倒是一如既往地警觉……” “至于那个小鬼……心还挺大,睡得挺沉……” 他收敛起情绪,两只眼眸重又眯起,将一切都藏于心中城府,淡然道: “我知道了,水狱禁匣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是。” “你的功法,修得如何了?”肖典司又问水阎罗。 “不负大哥所托,已经修到四重了。”水阎罗道。 肖典司神色微霁,点头道:“差不多了……” 水阎罗听闻肖典司此话,似乎也如释重负,拱手道: “水狱门的法门,的确精妙,全赖大哥倾囊相授,我才能有这点本事傍身。” 倾囊相授? 墨画闻言一惊。 这水阎罗一身的本事,竟是笑面虎教他的?! 肖典司“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水阎罗下去了。 水阎罗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场间便只剩下肖典司一人。 墨画皱眉,刚准备离开,忽而神念一动,发现了另一道人影。 “还有人来?” 墨画想了下,便继续在墙角待着,竖着耳朵听着。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到了肖典司面前,拱了拱手道:“伯父。” 来人一表人才,正是肖天全。 肖典司看了眼肖天全,神情极为复杂,片刻后冷笑一声,“不必喊我伯父了。” 肖天全道:“血脉不断,有这份因果在,您永远是我伯父。” “血脉……” 肖典司神色漠然,露出一丝讥讽,“世人皆知,富人眼里,钱不算什么;权贵眼里,权不算什么;而在家族眼里,血缘也不算什么。” 肖典司看着肖天全,神情越来越冰冷,目光也越来越漠然,甚至带了一丝,隐忍许久的怒意和不甘: “我尽心尽力,筹谋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脏活,为肖家付出多少心血,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道廷司掌司的位置。” “甚至有些事,为了不连累家族,所有的脏水,都是我一个人在担着。” “你年纪轻轻,入道廷司,也是我手把手,一点点扶持着你。” “你要功绩,好!我找人替你卖命;你觉得无聊,我去胭脂舟上给你找女人;你要前程和人脉,我引你进公子阁……” “甚至我都打算好了,只要我当了掌司,经营好关系,铺好路子,将来五品干学道廷司,下一任掌司的位置,必然就是你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肖典司眼中满是怒意,“族里的那些老不死的,竟然这么急,甚至想越过我,直接提拔你,去争这个掌司!” 肖典司气极反笑,“真是好打算!我穷尽一生,辛辛苦苦铺的路,一步还没踏上去,自己反倒就成了砖石。” “这就是世家!说起关系来都是血亲,争起利益来,全是凉薄的畜生!” 肖天全脸色微白,神色有些羞惭,“伯父,这是老祖的安排,我也无可奈何……” “你自然是无可奈何,好处全落到你身上了,你还想如何?”肖典司冷笑。 肖天全垂下头来,向肖典司鞠了一躬。 肖典司盯着肖天全看了看,心知这件事,自己这个侄子确实做不了主,既觉得体谅,但同时也难免心中嫉恨。 怪只怪,肖家这届弟子中,肖天全实在是太优秀了。 血脉,灵根,天赋,悟性,相貌样样俱佳。 自己若是老祖,想必也会独宠这个嫡系的孙儿,想方设法,为他铺路。 与这个朝气蓬勃的天之骄子比起来,自己这个暮气沉沉,蝇营狗苟的中年典司,舍了便舍了,根本没人会在乎,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而只要年轻,天赋好,样貌好,对肖家来说,未来的利益也不可限量。 尤其是……联姻。 肖典司漠然道:“我听说,老祖他们,在商议你和夏典司的亲事……” 这突然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雷得在一旁偷听的墨画外焦里嫩。 哮天犬……和夏典司的亲事?! 啊?? 墨画的嘴,张得跟鸭蛋一样。 什么玩意? 震惊之后,墨画立马意识到什么,收敛起情绪,聚精会神,继续听了起来。 另一边,隔音阵中。 肖天全拱手,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肖典司面容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一丝钦佩,点头道:“不愧是老祖啊,行常人不敢想……” “照常理来说,以我肖家的品级和地位,是断然不配与夏家联姻的,但你和夏典司,情况又很特殊……” “你灵根好,天赋好,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很年轻。” “夏典司也不错,样貌灵根,也都是上佳,没什么挑剔的,但唯独年纪大了,而且常年在道廷司任职,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好。” “以夏典司的品貌,向上议亲,乃至平嫁,都有些不易。而你还年轻,以前途未来,弥补了家世上的不足。” “这样一来,你们二人反倒般配了。” 肖典司目光微沉,看了眼肖天全,“我听说……夏家的那位夏监察,已经亲自见过你了,对你很是满意?” 肖天全肃然恭敬道:“全蒙夏监察抬爱。” 肖典司冷笑,叹了口气,寒声道: “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们二人联姻,夏家有了拴住肖家的绳子,而肖家,也有了向上爬的梯子,好啊,好……” 唯独他这条卖命的老狗,被人卖了。 若是不叫唤,还能喘几口气,若叫唤了,怕是连骨头都不留。 肖天全也有些感叹,神情真挚道: “伯父,您的恩情,全儿没齿难忘,这些谋算,都是老祖们定下的,我实在没资格置喙……不过伯父放心,他日我做了掌司,必委您以重任。将来,您即便做不了掌司,但至少副掌司的职位,非您莫属。” 肖典司点了点头,“不错,至少这给人画饼,让人卖命的嘴上功夫,你学得不错。有这个功夫,这个掌司做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天全道:“伯父……” 肖典司眉毛一挑,“我待你不薄,你也别当我是蠢货。” 肖天全便沉默了。 肖典司最后又深深地看了肖天全一眼,“念在我姓肖,而你是肖家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是肖家未来的顶梁柱……看在这个情分上,我保你从这龙王庙里安全离开。” “但出去以后,典司这个身份,我便不要了,‘肖’这个姓氏,我也舍了,你也与我再无半分瓜葛。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 肖典司言尽于此,漠然拂袖离开了。 肖天全神情有一丝失落,似乎心中到底还是感念着这些时日来,肖典司对他的关照,但不过片刻,这些失落便消失了。 他是天之骄子,与肖典司不同,此时分道扬镳,也是好事。 肖天全向着肖典司的背影,遥遥行了一礼,便也转身走了。 两人离开后,墨画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取回银针,收好铁丝,隐匿着身形,悄悄又回到了休息的地方,钻进了自己的毛毯之中。 “毛毯人”又变成了墨画。 顾长怀察觉到动静,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听到什么了?” 夏典司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墨画回想着适才的谈话,神情震惊。 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还吃了个惊天的大瓜! 这瓜太大,自己一口都吃不下。 肖家和夏家,竟然要给哮天犬和夏典司配对! 墨画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可转头看了眼夏典司,又顿住了。 这件事,夏姐姐自己知不知道? 若她不知道,即便告诉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用? 胳膊拧不过大腿,夏姐姐虽然是金丹,但夏家可是中央道廷所在,居于九州正中的道州大世家。 她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呢? 而若她已经事先知道了,自己岂不是,等于在当事人的面前,嚼舌根子? 毕竟这种私下的议亲,说出来不太好。 夏姐姐估计也不太想别人知道,更不喜欢别人拿来议论。 至于顾叔叔。 这个笨蛋,他都不一定开窍,以他和夏姐姐现在的关系,跟他说了,他都不一定能意识到什么。 墨画默默将这个大瓜,给咽了下去。 有瓜不能说,他很难受。 顾长怀见墨画吞吞吐吐的,不解道:“你说啊,在犹豫什么。” 墨画看了看顾长怀,又看了看夏典司,心里叹气,便挑了另一件事说了: “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大秘密……那个水阎罗,一身的本事,竟然是笑面虎教的!” 顾长怀神情一震。 夏典司反倒是有些错愕,“笑面虎?” 顾长怀无奈:“肖典司……墨画给他起的外号,叫笑面虎。” “这样啊……” 夏典司点了点头,回想了下肖典司的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墨画这孩子,起的外号倒还很贴切。 墨画见状,便也跟着道:“我给肖天全也起了外号,叫‘哮天犬’。” “哮天犬?” 夏典司一怔,随后神色如常,但嘴唇微抿,显然有点想笑,但又在尽力忍着。 顾长怀叹道:“说正事。” 墨画“哦”了一声,稍稍斟酌了一下,便将适才笑面虎和水阎罗的话,简略地说了。 当然,省去了水狱禁匣在自己手上的事。 肖天全的事,他也说了。 “那个笑面虎,带着‘哮天犬’去过胭脂舟,说是找女人给他取乐,还说引荐‘哮天犬’加入了‘公子阁’,为的是拓宽人脉……” 说这些话的时候,墨画偷偷瞄着夏典司,见她眉头微皱,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厌弃,微微点了点头。 尽管最大的瓜,墨画没说,但这条秘密,也足以让顾长怀和夏典司二人惊讶了。 他们没想到,肖典司竟然牵扯得这么深。 至于肖天全的事,二人意外,但倒也没那么意外。 背地里,胭脂舟是销魂乡,公子阁是权贵地,这种“橄榄枝”,除了真正道心坚定,心怀正直的修士,寻常世家子弟,几乎不可能有人能拒绝。 只要不摆到明面上,这甚至还会是令人向往的“好事”,很多人求之不得。 肖天全去过胭脂舟,也不算太意外。 墨画推测道:“现在看来,这个笑面虎,学的其实是水狱门的上乘传承。” “水狱门的传承,是分‘阶级’的,以上克下,不容忤逆。” “笑面虎的传承,明显凌驾于水阎罗之上,所以心肠歹毒的水阎罗,在笑面虎面前,才会这么老实……” 顾长怀皱眉,“若是如此,想拿下肖典司,恐怕没那么容易……” 墨画也点了点头,“假如说,水阎罗一身的本事,全是得自笑面虎,那水阎罗会的,笑面虎可能都会,甚至比水阎罗还强。” “也就是说,他不仅会癸水剑,还会水影步,水刑鞭,乃至……那个诡异的血瞳术……” 顾长怀和夏典司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这么一来,这个肖典司,就是金丹版的“水阎罗”,而且还是道法强化版的。 或者换句话说,看似棘手的水阎罗,其实只是“伪劣”版的肖典司。 “这个肖镇海,藏得好深……”顾长怀叹道。 肖镇海,就是肖典司的名字。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道廷司钻营,与人动手时也很收敛,看起来修为实力都只是中游,不上不下的,却没想到背地里藏着这么多不可测的手段。 夏典司神情严肃道:“既然如此,恐怕就不能轻易对肖典司下手了,最好是能先相安无事,离开这龙王庙再说……” 墨画点了点头。 只是他心里知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若是之前,笑面虎或许还存了相安无事,远走高飞的心思,毕竟他也不想真正往死里得罪夏家和顾家。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水狱禁匣在自己手里,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顾长怀也道:“肖镇海此人,面善心恶,城府很深,还是要提防一下……” “其他还好,唯独那个瞳术,他若也修了,估计比水阎罗还强上不少,一旦中了他的瞳术,在这危机四伏的龙王庙中,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夏典司沉思片刻,取出一枚玉佩,道: “这是我夏家的宁神玉,是不外传的秘制灵器,可以宁神辟煞。带在胸前,一旦中了瞳术,可以护住心脉,抑制煞气,虽不能完全阻绝,但也远比没有好。” 这是她原本准备用来对付水阎罗的。 顾长怀这人,脾气差劲,说话难听,她本来是不打算给的,但现在情况特殊,这龙王庙的几个金丹里,只有顾长怀值得她信任。 顾长怀迟疑片刻,默默接过了玉佩,考虑了一下,顺手递给了墨画道: “你拿着吧。” 他是担心,墨画被肖典司下毒手。毕竟一开始,肖典司就想抓墨画当人质。 墨画却恨不得拿棍子敲顾长怀的脑袋。 就这情商,怪不得单身一辈子。 墨画自然不可能要,拼命给顾长怀使眼色。 “顾叔叔,这玉佩这么贵重,你好生收着。” 顾长怀道,“你……” 墨画道:“我没事,笑面虎就算用瞳术,也只会对你和夏姐姐下手。你和夏姐姐是金丹,你们安全了,我才安全,若你们中了笑面虎的暗算,那我才比较危险……” 顾长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这才将玉佩仔细收了起来。 夏典司一言不发,默默看着顾长怀,神色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累。 他突然体会到了,顾红长老当红娘的辛苦…… 此后众人便安静下来。 欧阳枫和花浅浅还在疗伤。 肖典司和水阎罗那边,也暂时相安无事。 巫先生不知何时,已跪在羊角大门前,口中絮絮叨叨,表达着对大荒之主的虔诚。 时间一点点流逝。 羊角浮雕周围的血槽,也在一点点,被三颗充当“人牲”的心脏之血填充。 终于,过了足足一日,心脏的血被吸干,彻底干瘪。 羊角浮雕的血槽,也被彻底填满,周边显示出诡异晦涩的血色纹路。 一股威严可怖的气息,从羊头浮雕中散发出来。 墨画瞳孔微缩。 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这股诡异的气息,茫然中有些不安。 巫先生当即匍匐在地,叩了六次首,虔诚且蕴含恐惧道: “神主,我带祭品来了,求神主开启生祭之门!” 巫先生说完,就五体投地,跪伏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一丝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回应了巫先生的恳求。 大门之上,羊角浮雕的眼中,古朴的金色光芒一闪即逝。 而后,浮雕张开了嘴,松开了咬合住的两扇门。 大门缓缓打开。 入眼的,是一大片茫茫然的血海,比外面残留的血水,更浓,更稠,放眼望去,漫无边际。 这是一个,巨型的看不到边的血池。 而血池中央,立着数个妖魔雕像,雕像拱卫中间,摆着供台。供台之上,立着一副狰狞的羊角。 羊角之前,摆着血肉祭品,四周满是白森森的骸骨。 这便是,烟水河龙王庙中,祭祀邪神的地方,也正是墨画日思夜想的…… 大荒之主的祭坛! 墨画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自己一旦呼吸重了,这祭坛就跑掉了…… 第八百五十二章 鱼骨令 墨画的眼里,一时间只有祭坛。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着茫茫如血海,无筏也无路,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血池,这才皱起了眉头。 “怎么过去?” 墨画问巫先生。 巫先生道:“有白骨舟,可渡血海,到达彼岸。” “白骨舟?” “诸位随我来。”巫先生点头道。 自从进了内殿,靠近了血池,与祭坛离得近了,似乎也与“神主”离得近了,巫先生的脸上少了怯意,反倒多了一丝沉稳和虔诚。 他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走到血池边,一个巨大的鱼身妖魔雕像处,不知掐了什么手诀,便听轰隆一声,雕像身首分离。 鱼妖雕像上,白骨铸成,鱼一般的身子,滑入血海,恰好是一个“白骨舟”的模样。 巫先生道:“请。” 众人迟疑片刻,正欲动身前,墨画却突然道:“慢着。” 巫先生回首,看向墨画。 墨画道:“我问你,你这血池,是什么时候建的?” 巫先生合掌道:“龙王庙初建之时,这血池便有了。” “用来做什么的?” “这……自然是用来供奉给神主的……” 墨画冷笑,“你胡说,我虽然修为不高,阵法学得不好,但毕竟是大宗门出身,多少知道一些阵法的门道……” 墨画在说自己“阵法学得不好”的时候,顾长怀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心道这小子,又开始给人上眼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血池,邪力澎湃,又位居这龙王庙的正中,必然是某类阵法的阵眼。以邪血催动,这阵法必是邪阵。” “你这么轻易,就答应用这白骨舟,带我们过血池,必然存着祸心,估计是想半路翻船,将我们弄下血池。” “又或者,你想用邪阵对付我们……” 邪阵…… 墨画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便是肖典司的神色中,也多了不少戒备。 巫先生脸色微变,讪笑道: “小公子说笑了,你既然学过阵法,应该知道,世间一切阵法,皆需阵媒,无媒则无阵。” “这血池茫茫,无可依附,建不出阵媒,自然也没法画阵纹,更别说布阵枢,构阵眼了。” “再加上这池中血水,经年累月,邪力积聚,血肉沾之则亡,金铁触之则腐,即便布了阵媒,也早就腐蚀掉了,便是画了阵法,也没办法开启……” 巫先生说完,压下心中忐忑,看向了墨画。 墨画皱了皱眉,似乎是很困惑,末了点了点头,嘀咕道:“好像是没错,这四周也没看有阵纹……” 巫先生神色如常,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真被这小鬼看出什么来了……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幸好这小鬼,只是个半吊子,似乎从长辈处学了点东西,就急着拿出来卖弄。 虽说警惕性的确高,直觉也很敏锐,但到底年纪浅,学识上差了很多,否则的话,就坏了大事了。 巫先生坦然道:“鱼骨令牌,就供在祭坛上,你们若放心,便随我一同去,若不放心,老夫也实在没办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肖典司盯着巫先生看了看,沉思片刻,便开口道:“上船吧。” 事已至此,便是这巫先生真的有其他心思,也只能走下去了。 因为回头也没路了。 但经墨画提醒,肖典司到底还是起了一点疑心,吩咐谢流道:“你看着他,别让他有任何动作。” 谢流不喜欢被人颐指气使,但在肖典司面前,他又只能按捺下脾气,抽出长剑,架在巫先生脖子上,冷冷道: “巫先生,得罪了。” 巫先生冷漠地看着他,心里也给他记了一笔账。 自己是神主的仆人。 这些人,连仆人都配不上,也敢威胁自己。 巫先生被谢流押着,上了白骨舟。 其余众人,随后也上了船。 而后白骨舟开拔,巫先生摆渡,带着众人,在茫茫血海中,劈波斩浪,向血池正中的祭坛走去。 血池腥味,气味难闻,且邪力澎湃。 坐在白骨舟上,放眼望去,全是茫茫血水,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好在一路顺风。 不知巫先生,是真的没其他打算,还是因为被谢流挟持着,没机会搞小动作,一路上血海汹涌,看似危险,但反倒异常地顺利。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岸。 岸边有白骨,白骨铺台阶,阶上铸魔像,数尊狰狞的魔像,拱卫着祭坛。 墨画盯着祭坛,差点走不动路了。 要不是这么多外人在,时机不好,他早就冲过去,踏着妖魔雕像,踢飞羊角头骨,在这威严堂皇的祭坛上坐上一坐,为自己点上一桌妖魔“大餐”了。 这样一来,自己十九纹的神识,又能更进一步了。 十九纹更进一步,那金丹以下的阵法,除了二品绝阵,自己学起来几乎都没什么门槛了。 墨画馋得不行。 “可惜了……” 可惜的是,现在时机不好,坏人太多,得耐着性子,一个个“清场”才行。 墨画的眼睛,微微眯起,佯装无事发生,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里。 众人来到了祭坛前,看着羊角头骨,纷纷停住了脚步。 不知为何,祭坛上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气息,仿佛在这里,曾经有一股可怕的意志降临过,令人心中忐忑,不敢上前。 即便是并不相信“神主”之说,认为龙王庙中的修士,不过是矫“神”之名,滥发杀性,心性癫狂之人的夏典司,此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不安,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 肖典司问巫先生,“鱼骨令牌在哪?” 巫先生指了指供桌,道:“那供桌下方,最中间的蒲团,揭开之后,有个暗格。” 肖典司看了眼祭坛,尤其是看了眼供桌之上,供奉着的狰狞羊角头骨,心中到底忌惮,不敢亲自过去,便对巫先生道: “你老老实实,去将令牌取来,别轻举妄动。我的剑气锁定着你的心脉,你稍有异动,我便取了你的性命。” 巫先生顺从道:“是。” 他径自上前,但还没到祭坛前,便开始叩头,口中神神叨叨,说着“宵小无礼,神主勿怪”之类的求饶的话,似乎生怕引了邪神的怪罪。 如此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一直走到祭坛的供桌前,又捣蒜一般,磕了八九个头。 巫先生这才掀开蒲团,从里面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匣。 他捧着木匣,垂着头,恭恭敬敬缓缓后退,退了大概三十来步,这才转过身,又径直走到众人面前。 “令牌,我已经取来了。” 巫先生说道,而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木匣打开。 匣中果然藏着一块令牌,鱼骨制成,模样怪异,与水阎罗之前用的,一般模样。 肖典司回头看了眼水阎罗。 水阎罗对着鱼骨令端详片刻,点了点头,“确是开门的令牌,不会有错。” 肖典司这才放心。 巫先生将装有鱼骨令牌的木匣放在地上,而后缓缓后退,目光平和地看向众人。 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之前众人,或许有过极短暂的“齐心协力”,但那是之前。 现在令牌就在眼前,这个临时结成的“团队”,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个令牌……”肖典司看着夏典司和顾长怀,沉声道,“由谁来拿?” 顾长怀目光一凝,“反正不可能你拿。” 肖典司叹道:“共事了这么多年,顾典司,竟然这么不信任肖某。” 顾长怀冷笑,“正因为共事了这么多年,所以我才不信任你。” 肖典司目光微沉,语气诚恳道: “不瞒二位,这龙王庙里处处透着诡异,在这里内斗,实属不智。不如我们仍旧暂时罢手,有什么恩怨纠葛,等出了龙王庙再说……” 顾长怀微微皱眉,道:“你想如何?” 肖典司指了指地上的鱼骨令牌,“为表诚意,这块令牌,我可以交由二位保管。” “只要二位保证,能够打开庙门,让肖某安全离开这龙王庙即可。” “至于之后的事,等离开这破庙再说……” 顾长怀和夏典司对视一眼,神情都微微有些诧异。 但肖典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典司点头道:“好。” 而后她缓缓走到匣子前,俯下身去取鱼骨令牌。 顾长怀则手握青鸾羽扇,微微催动灵力,全神贯注地盯着肖典司,同时微微侧身,将夏典司护在身后。 就在夏典司伸出手,触碰到鱼骨令牌的瞬间…… 肖典司目光一沉,身形一闪而逝,而后化作了数道水影,重重叠叠,阴气森森。 “小心!”顾长怀低声喝道。 夏典司刚拿到鱼骨令牌,一瞬间躲闪不及。 顾长怀见状,立马催动数道风刃,向四周的水影席卷而去。 风刃将水影一一绞杀。 可这些水影破灭后,其中并无肖典司的身影。 顾长怀一怔,而后猛然一惊,喊道: “墨画!” 他转头一看,却忽然发现,墨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在夏典司伸手去拿鱼骨令牌的时候,墨画就察觉到不对,早早就隐身,跑得远远的了。 他就知道,肖典司这老阴货,肯定会对自己下手。 这一路上,他神魂中也时不时能感知到,肖典司针对自己,那股隐而不发的杀意。 这个笑面虎眯着眼,一副和气,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但并不知道,墨画在神识之道上的造诣,比一般修士高出了太多。 墨画隐着身,退避了足有十丈之地,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一股凛冽的杀机,便骤然降临。 墨画瞳孔微缩,立马施展逝水步闪开,眼角余光一撇,便见他适才站立的地方,一道深蓝色水灵力构成的囚笼,已然凝结。 “水牢术!” 这道墨画平日里,经常用来困人的法术,现在也终于有人对着他使用了。 而且,这水牢上面,共凝结了八道锁链。 墨画只能凝结六道。 这水牢术,比自己要强! 墨画神色一凛。 水牢术的效果,他再清楚不过。 一旦自己被困住,必然就成了瓮中之鳖,逃也不掉了。 片刻后,一道冰冷的,带着些残忍的神识,又锁定在了他身上。 墨画神色凝重,又施展逝水步,险之又险地躲开了。 与此同时,远处一道水影中,肖典司的身形显现,他捧着一面镜子,看向墨画的目光十分诧异,又不由惊叹道: “若论心思机敏,身法灵活,小公子你在肖某平生所见的修士中,足以排进前三。” “若是将修为也考虑上去,你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为了抓你,我特意备了窥影镜,来破你的隐匿;还将鱼骨令牌拱手让出,让顾兄二人大意;同时借水影步掩护,骤然出手,却不成想,还是让你躲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两记水牢术,都没能抓住你……” 肖典司越琢磨,越是觉得难以置信。 别说一个区区筑基修士了,便是一个金丹初期修士,他费这么多心思和手段,也大概能困住了。 这个小鬼,确实邪门…… 墨画有些不开心道:“肖典司,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针对我这么一个小修士做什么?” 肖典司神色默然,“你当真不知?” 墨画点头。 肖典司冷冷一笑,“那个东西,可是在你手里?” 墨画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那个……”肖典司目光一凝,并未说出口,而是道,“你从水阎罗手里,抢走的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怔。 便是顾长怀和夏典司,都有些神色诧异,始料未及。 墨画这孩子,什么时候,还从水阎罗手里抢走过东西? 墨画却直接摇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典司额头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从水阎罗手里抢走过东西?”墨画理直气壮问道。 肖典司回头看了眼水阎罗。 墨画明白了,而后有些愠怒道:“水阎罗此人奸猾,嘴里的话,一概不能信!” “那个东西,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偷偷藏起来了。他把锅甩到我头上,是想借刀杀人,借肖典司你的手杀了我。” “我这么弱,被你一杀就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这个水阎罗,刚好便可以将东西独吞掉了。” “实在居心叵测……” 墨画振振有词。 肖典司听着听着,忽而觉得,墨画说得也有道理。 那个东西在墨画手上,的确只是水阎罗的一面之词,除此之外,谁也无法证明,水狱禁匣的真正下落。 肖典司又看了水阎罗一眼。 水阎罗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忙道: “大哥,你千万别信这小鬼的胡话,这小鬼奸诈狡猾,卑鄙无耻,嘴里一句话都不能信!” 肖典司冷冷看了他一眼,一直看得水阎罗心里发毛,这才转过头,道: “小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水阎罗没说话,那东西就在你手里。” 墨画还不承认,“什么东西?” 肖典司微怒,冷笑道:“好,还与我装傻。” 他转瞬又施展起水影步,想借水影步欺近墨画,这样凭借修为上的压制,可以限制墨画的动作,借机施展水牢术,只要有一记水牢术,困住墨画哪怕一息时间,墨画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可肖典司刚动手,面前一晃,便有两道身影拦在了身前。 正是顾长怀和夏典司。 顾长怀手持羽扇,周身风刃缭绕,夏典司短剑轻握,剑上寒光湛湛。 两人护在墨画身前,目光不善地看着肖典司。 肖典司面皮一抽,微微叹了口气,“我本不想与二位为敌,却不想你们如此紧逼,屡次三番,阻我好事,既然如此,便怨不得我不念共事之情了。” 顾长怀面带冷笑,可随后便察觉到不对。 肖典司周身,有浓烈的煞气缠绕。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磅礴冰冷的灵力,自他经脉中流转。 “这是……”顾长怀神色一变,而后猛然明白了过来,“……上乘法术?!” 他当即催动所有风刃,化作一阵青色狂风,向肖典司杀去。 而几乎是一瞬间,夏典司也身如寒光,闪到了肖典司的身前,短剑高举,剑上冰气森森。 上乘法术,威力大,但相对而言,施法调息的时间也长。 对付一般修士还好,还能蓄个大招,一招定胜败。 但顾长怀和夏典司,斗法经验丰富,自然不会上当。 他们都知道在上乘道法凝成之前,尽力攻杀,即便不能打断法术,也能将肖典司击成重伤。 可他们的预判,出了一丝偏差。 肖典司凝结上乘道法的时间,比他们料想得都短了许多。 几乎在他们的风刃和剑气,攻到肖典司的瞬间,肖典司周身灵力澎湃,深蓝色的水劲,化作数不尽的锁链,层层叠叠,将他包裹在其中。 而后只一刹那,灵锁爆开,宛如千条万绪,向周围扩散。 地面之上,一道道囚牢隆起。 而这数不尽的锁链,加上重重叠叠的囚牢,彼此勾连缠绕在一起,化作一整座威严而可怖的…… 死水道狱! 这个道狱,似乎可束缚并镇压法术范围内一切修士。 顾长怀周身,被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动弹不得。 而夏典司,因为近了肖典司的身,更是被数道牢狱,死死镇压。 道狱之中,死水弥漫,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肖典司蓄力的瞬间,便察觉到不妙,早已跑得远远的墨画,此时见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道法术,顾长怀二人或许不知道来历,但墨画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水狱门镇派绝学,修界罕有,几乎是凤毛麟角的上乘控制类道法—— 水狱术! 墨画曾记得,水狱门的于沧海于长老曾说过: 这水狱术,是水狱门传承体系中,最上层的‘控制法术’,可克制一切修行了水狱门功法,以及身法的修士。 同时,水狱术还是一类真正意义上的“强控”法术,可无视金身术,金身符等金身类的法术免疫效果,对一切修士,进行强制束缚…… 水狱门绝学,镇派传承。 上乘道法,强控法术,无视金身。 墨画心中越发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水狱术,竟然落在了肖典司的手里?! 第八百五十三章 血战 这个笑面虎,藏得实在是太深了! 于沧海这个水狱门硕果仅存的长老,尚且不知道水狱门这门镇派道法的下落,而这个笑面虎,不仅将这道法弄到手了,还早已偷偷学会了。 这谁能想到…… 墨画正惊叹间,心中警兆又起,近乎本能地施展逝水步,外加隐匿术,向外逃去。 一道癸水剑气,劈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劈空了。 而后又是一记水牢术降临,又空了。 原本以上乘控术,水狱术镇住了顾长怀和夏典司,心中得意的肖典司,看着墨画,此时又莫名火起。 金丹都抓得住,偏偏这个筑基小鬼,跟泥鳅一样,滑不溜秋,连个衣角都碰不到。 肖典司“啧”了一声。 “罢了……” 他反过手来,一个闪身,来到了欧阳枫和花浅浅面前。 欧阳枫和花浅浅神色微怒,刚想出手,被肖典司一人一指,以水狱劲打入肩头,瞬间伤势又加重了,动弹不得。 肖典司将长剑,横在两人面前,漠然看向墨画。 墨画无奈。 顾叔叔和夏典司被这个笑面虎阴了,中了水狱术,暂时被镇住了。 枫师兄和浅浅师姐,又被这个笑面虎拿来威胁了。 水阎罗和谢流,跟笑面虎是一边的。 肖天全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当然他也插不上手。 数来数去,场间只剩墨画一个人了。 局势不对,墨画叹了口气,当即选择投降,对肖典司道: “我认输了,你别追我了。” 肖典司一滞,而后目光一沉,“小公子,倒真是识时务。” 墨画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的确是俊杰。” 肖典司失笑,摇头道:“可惜了,若非道不同,立场不同,我真想与小公子结为道友。” 墨画摆摆手,“再说吧……” 自己朋友很多的,也不缺他这一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 肖典司也不以为意,而是开门见山道:“小公子是明白人,我便不拐弯抹角了……”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匣子……在哪?” 事到如今,墨画也不藏着掖着了,道: “我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了,出了龙王庙,我便告诉你?” 墨画一脸坦然。 肖典司却摇头,“小公子,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墨画一脸不解,“我拿谁当傻子了?” 肖典司脸皮微微抽搐,将长剑搭在了欧阳枫的肩上,而后又看了眼花浅浅,略作沉思,笑道: “好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若是香消玉殒,零落成泥,就可惜了……” 墨画便明白了肖典司的意思,叹了口气,无奈道:“行吧。” 欧阳枫口角含血,苦笑道:“墨师弟,不必管我,我技不如人,是生是死,都怨不得他人……” 花浅浅也看了眼墨画,俏容苍白,目光决绝道: “师弟,你自己快走……” 她手中拈着一根银针,打算事不可为,便自断心脉。 宁可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在这些恶人手中,受他们折辱。 更不能再让他们威胁墨师弟了。 墨画哪里能真的不管他们。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不沾亲,不带故的,他拍拍屁股就走了。 ?ttkan?c○ 但枫师兄和浅浅师姐,都跟自己交情匪浅,而且平日里,也时常照拂自己。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这是娘亲从小教自己的。 墨画点头道:“水狱门的镇派之物,非掌门不传的至宝——水狱禁匣,的确就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原本知道此事,和不知道内情的人,心中都是一震。 肖典司料想这东西,应该就在墨画身上。 但墨画真的承认了,他还是心中一颤。 水阎罗和谢流面露贪婪。 便是肖天全,目中也闪出一道精光。 而顾长怀和夏典司二人,深知“镇派之物”,“掌门传承”到底意味着什么,此时尽管被水狱术控制,神色仍旧是震惊不已。 “这个匣子,我可以给你……”墨画道,“但是,我有条件。” 肖典司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点头道:“你说。” “放开枫师兄和浅浅师姐,消了他们身上的水狱劲,解了癸水毒。”墨画道。 肖典司点头,“好。” “在龙王庙里,也不得再对我们下手。”墨画又道。 肖典司也点头,“可以。” “你先照做,放了师兄师姐,消去劲力,解去癸水毒。”墨画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 肖典司皱眉,“你先把匣子给我……” 墨画摇头,理直气壮道:“你是金丹,我只是筑基,我又打不过你,所以你要先答应条件,并照做了,我才能给你匣子。” 肖典司沉思片刻,想想也对。 这小鬼,虽然机灵狡猾,但一身本事,全用在逃命上,本身杀伐的手段不值一提。 ?ttan?¢○ 自己便是站着让他杀,他都未必能奈何得了自己。 既是如此,自当给他点喘息的余地,不能逼得太紧。 更何况,一切事情都没有水狱禁匣重要。 只要水狱禁匣到手,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肖典司点头道,“好。” 而后他也很守信,在欧阳枫和花浅浅的肩头各点了一指,撤去了他们体内的水狱劲,又取出一瓶丹药,丢给花浅浅。 “癸水门的清毒丹,可以解毒。” 花浅浅迟疑片刻,这才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过了一会,觉得余毒消解了,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墨画点了点头。 肖典司目光严肃地看着墨画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小兄弟,可不要让我失望。” 墨画点头,果断道:“好,匣子我给你!” 墨画将手伸进储物袋,然后从纳子戒中取出水狱禁匣,放进储物袋,再“装模作样”从储物袋中取出,干净利落地丢给了肖典司。 他这番动作,太果断,太干脆了。 仿佛丢的不是水狱门镇派至宝,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不值钱的匣子。 肖典司害怕墨画阴他,因此竟有些迟疑。 可就在他迟疑的这片刻功夫,一道人影骤然飞扑向前,当着肖典司的面,想将这禁匣抓在手里。 是谢流! 肖典司震怒:“大胆!” 他当即不遗余力,一剑刺去。 谢流不闪不躲,被肖典司一剑刺穿了肩膀,但仍旧义无反顾,抢到了匣子。 抢到禁匣之后,谢流不顾伤势,挣脱肖典司的长剑,几个纵身,退到数丈之外,尽管肩膀上鲜血直流,心中却是狂喜: “水狱禁匣!是我的了!” 他狂笑几声,而后又满脸愤然,恨声道: “有此传承,我谢流今后,再也不是无名之辈了!不会再对着他人卑躬屈膝,不会再受他人颐指气使了!” 肖典司见自己的宝物,被别人攥在手里,当即怒不可遏,“找死!” 他又一剑劈去。 谢流冷笑,纵身便跑,躲开了肖典司这一剑。 肖典司这一剑落空,当即面色一沉,并指一点,一道水牢术凭空凝结,向谢流笼罩而去。 谢流初始还不在意。 之前他见这肖典司,用水牢术控那个小鬼,一招都没中过,也只以为这是一个鸡肋法术。 但他不知道,他不是墨画,没有那么敏锐的杀机感知,没有那么深厚的神道法门,同样也没有对水牢术的精通。 他看墨画躲得轻松,因此有些大意,可真当自己对上了,只一瞬间,他就被水牢术捆了个结实。 谢流这才神色大变。 眼看肖典司剑气又至,谢流神色慌乱,而后一咬牙,将灵力尽力催发,这才险之又险地,从水牢术中挣脱。 但后背还是被肖典司劈了一剑。 谢流忍着剧痛,反手还了一剑,而后便纵身退开,向远处逃去。 肖典司却有些力不从心。 他便是再强,也仍旧只是金丹初期,频繁动用剑气和法术,甚至还耗费大量灵力,施展了上乘水狱控术,灵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再想去追谢流,便十分吃力了。 肖典司既惊且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顾长怀夏典司二人,还有墨画这个小鬼一番斗智斗勇,费尽心思,却让谢流这个不起眼的东西,钻了漏子,捡了便宜,抢走了水狱至宝! 肖典司怒道:“谢流,你将禁匣还我,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谢流闻言,心中冷笑。 到手的宝物还给你?这个肖镇海,真当自己是蠢货? “那个匣子被秘法封着,你不知‘解禁’的手段,留之无用。”肖典司道。 谢流仍旧不管不顾,蒙头向前跑。 不管能不能开,先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再说。 眼看白骨舟就在眼前,谢流身法更快,想早早乘船,逃离此地。 肖典司见状,神色变得极为可怕。 他的额头,青筋毕露,脸色铁青,两只原本眯着的双眼猛然睁开,血丝遍布,周身有压制不住的煞气,奔腾汹涌。 “谢流,去死吧……” 谢流原本逃得好好的,忽而感觉身后,有一股惊人的杀意,掺杂着可怖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 谢流大惊失色。 这肖镇海……想用什么手段杀了我? 白骨舟近在眼前,只要上船,便可以暂时摆脱肖镇海,之后再找机会离开龙王庙,便可独吞这水狱至宝。 但谢流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忐忑。 肖镇海身为道廷司典司,城府深,擅隐忍,一身道法凶狠莫测。 谢流根本不知肖镇海,手里到底还有哪些手段,害怕自己被他一招杀了,因此便转回头看了一眼。 可这一回头,便生死悬殊。 他看到了肖典司的眼眸。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眸中似乎有一间道狱,狱中囚着罪人,罪人身上正在承受血腥的酷刑,不停地痛苦,嘶吼。 鲜血从罪人身上流出,逐渐浸满了整间道狱。 罪人面容模糊,兀自挣扎,令人绝望。 而下一瞬,这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猛然一变,就变成了谢流自己的脸。 谢流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那罪人身受的酷刑,仿佛也“转移”施加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是罪人,是囚犯,是沉沦炼狱,受万千酷刑,永世不得超生的冤孽。 他的神魂,受到煞气侵染,剧烈地动摇着。 痛苦在侵蚀着他的心智。 他的气魄,也在折磨中,动荡离体。 气魄血狱瞳! 而且是比水阎罗更高深,更强大,煞气也更浓烈的血狱瞳术! 谢流中此瞳术,只一瞬间,便神魂大损,失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面露痛苦和绝望,宛如一尊苦痛的傀儡。 “还想跑?” 肖典司冷笑,隔空劈出一道剑光,直接斩断了中了血瞳术,毫无防备的谢流的手臂。 谢流的手断掉了,鲜血飞溅,残臂掉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握着水狱禁匣。 而这股剧痛,也让谢流回过神来了。 尽管神魂剧颤,头痛欲裂,煞气侵蚀着识海,眼前一片血红,无法视物,可谢流还是挣扎着,向自己的断臂走去。 向着断臂手中,那个封存着水狱门至高传承的匣子走去。 “我,我的……” 可已经晚了。 肖典司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抢先一步,踩住了他的断臂,取走了断臂中的水狱禁匣。 看着谢流疯魔了一般向自己走来,肖典司神情不屑,面露讥笑。 可他笑到一半,忽而笑不出来了。 谢流身后,站了一个人。 不知何时,那个原本有些怯懦的巫先生,竟一脸阴沉,突然出现在了谢流的身后。 趁着谢流断臂重伤,又因中了瞳术,神智几近崩溃,巫先生阴着脸,猛然扑向谢流,一口咬在了谢流的脖子上,疯狂吸食着谢流的血液,甚至是……血肉。 众人纷纷色变,墨画也察觉到不对,忙喊道: “阻止他!” 肖典司不再犹豫,又是一剑劈过去,但为时已晚。 巫先生吸食了谢流的血肉,四肢开始扭曲,身上突然化出了鳞片。 肖典司的一剑,劈在了鳞片上,并未伤起分毫,反倒激发了“巫先生”的怒意。 鳞甲覆身,半人半妖一般的巫先生尖叫道: “一群人畜!一群猪猡!亵渎神主,全都得死!” 而后他身形一晃,竟拖着谢流,一齐跳入了血池之中。 肮脏污秽的血池,瞬间将两人腐蚀,彻底吞没。 这下变故太突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这个巫先生,在自寻死路?” 肖典司脸色难看。 墨画看了眼血池,又回想了一下,巫先生身上的鳞片,瞳孔微缩。 他心里知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意识到了,估计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顾长怀和夏典司,此时也终于挣脱了水狱术的控制,来到了墨画身前。 两人有些狼狈,但同时心中也有深深的忌惮。 墨画也心中感叹。 这个水狱术的控制效果,比他之前料想得,要强太多了。 与水牢术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难怪水狱门会将其奉为镇派绝学,非掌门不传。 如果有机会,墨画也真想学学看看,可惜他灵力太微弱了,估计即便学了,也不一定能用上。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墨画放开神识,感知了一下周围的血池,而后凝声道:“阵法开启了……” 话音未落,忽然“轰隆”声响起,地面震动。 中间的祭坛,竟然旋转着,沉了下去。 四周的血池,也突然翻涌,血水呼啸着,奔腾着,不知汇向了何处。 一道道白骨长柱,自血池中长出,向上蜿蜒,合拢在一起。 冥冥之中,一道道阵纹亮起。 血池不知流向了何处,地面也在不断扭曲变化,自血池中,生长出的骨柱,也越来越多…… 众人只能尽力自保,一边适应地形变化,一边躲避四处冒出的邪异骨刺,同时避开污秽的血水…… 好在这似乎只是阵法的“开启”阶段,而此阵法,也并不主杀伐。 过了一段时间,阵法便平复了,四周的环境也平稳了。 众人站定,再看去时,就见四周从茫茫一片血海,变成了白森森一片骨林。 密密麻麻的白骨,宛如砖石,构建了高耸的,骨刺丛生的城墙大殿。 而且这些墙殿,曲曲折折,看不到边际,宛如一整座“白骨迷宫”。 墨画心中震惊,但并不意外。 看到血海的时候,他便隐隐感觉出,这血海之中似乎藏着一套谜阵,以及对应的“迷宫”。 就像当初,在璧山魔窟中的青铜迷宫一样。 这龙王庙里,是一整座“白骨迷宫”。 只不过,规模如此之大,变化如此之奇,以白骨铸迷宫,还是出乎了墨画的意料。 这似乎,是邪神祭坛的一种形制。 在祭坛外建造迷宫,以迷宫拱卫祭坛。 只是现在,自己被困在迷宫中了,但“祭坛”却不见了踪影。 墨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个祭坛,没这么容易让自己坐上去。 墨画又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虽在阵法启动时,受了一些惊扰,但都安然无恙,默默松了口气。 当然,墨画几人没事,肖典司几人,同样也好好的。 只不过,谢流已经没了。 夏典司目光冰冷地看着肖典司,想到适才那诡异的水狱术,神情凝重,语气漠然道: “我竟不知,肖典司竟还藏着如此厉害的道法。” 肖典司同样笑了笑,“雕虫小技,献丑了。” 顾长怀冷笑,“你这道法,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无论是水狱门,还是癸水门,都不可能将这道法交给你吧?” 肖典司道:“道法传承,乃是机密,这就不便告知顾典司了。不如我们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长怀冷声道:“你待如何?” 肖典司道:“如今,鱼骨令牌在你们手里,水狱禁匣在我手里,我们彼此的目的都达到了,自然可以暂时罢手。唯一的问题,就是眼前这座白骨大殿了……” “那巫先生行迹诡异,这白骨大殿,也不知藏着多少危险,这种时候我们再内斗,实属不智。反而可能两败俱伤,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顾长怀眉毛一挑,“你还想联手?” 肖典司恬不知耻,“正是。” “除此以外,别无他路。”肖典司接着道。 顾长怀看了眼夏典司,夏典司皱眉,而后点头道:“可以。” 她并不信任肖典司。 但现今的情况,又不得不暂时答应,和肖典司联手。 肖典司神情微喜,拱手道:“夏典司深明大义。” “走吧,时间紧急,先看看有没有机会出去……”夏典司道。 “好。”肖典司颔首。 而后众人,又开始汇在一起,继续找着出路。 只是双方之间,隔了一段距离,都彼此提防着。 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倒都相安无事。 墨画也稍稍放下心来,跟在顾长怀和夏典司身后,观察着四周的骨柱,推衍着阵法的痕迹,一时有些分心。 片刻后,正琢磨着阵法的墨画,突然又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恶意,冲自己而来。 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还来? 这个狗东西,还想对自己下手?! 也太臭不要脸了吧…… 墨画一时有些无语,稍稍转头,果然见那肖典司找了个机会,施展了水影步,已经逼近了自己三丈之内。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躲。 而在肖典司动手的瞬间,顾长怀和夏典司也察觉到了,两人神情同时一冷,护住墨画,联手向肖典司杀去。 可几乎是同时,站在一旁的水阎罗,两眼一红,煞气一涌,悄悄施展了血瞳术。 不好! 顾长怀和夏典司毕竟身经百战,对这瞳术下意识地已经有了反应。 两人连忙侧目,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水阎罗的瞳术。 可他们一转眼,看到的,仍旧是一双血腥的眼眸。 是肖典司! 肖典司双目血红,眼眸之间,血海翻腾,煞气汹涌,冤魂嘶吼。 水阎罗是虚,肖典司是实。 顾长怀和夏典司躲过了十一,没躲过十五,到底还是中了招。 而在水阎罗的配合下,肖典司力求速战速决,几乎毫不犹豫,一上来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全力施展了血瞳术。 他的血瞳术,远胜水阎罗。 顾长怀二人只觉煞气入脑,识海剧痛,纷纷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呆立当场。 “顾叔叔!” 墨画一惊,刚想逃跑,可一抬头就看到了肖典司的血眸。 墨画愣了下,可眼神依旧清明。 肖典司看到墨画的反应,也愣了一下。 而后一瞬间,墨画当即反应了过来,“啊”地惨叫一声,往地上一倒,捂着双眼,“痛”得满地打滚。 “啊,我的眼睛……” 墨画悄悄把自己的眼睛给揉红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 血尸 墨画装作被瞳术控制的样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揉红了眼眶,然后挣扎了几下,脑袋一歪,便直挺挺“晕”了过去。 “演技”有一点点浮夸。 肖典司有一点点怀疑。 墨画中瞳术的反应,有点奇怪,似乎还有点延迟…… 但他并没有怀疑太久。 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抵挡住他的血狱瞳术。 顾家出身的顾长怀,和夏家出身的夏典司这两个金丹都不行,何况一个小小筑基。 可能是因为这小子天赋异禀,神识有些特殊,因此中瞳术的样子,才与他人不同。 本身就是个奇怪的小鬼。 中了瞳术后,有些奇怪的反应,似乎也很正常。 因为一直奇怪,所以肖典司反倒觉得不奇怪了。 他走上前去,试了试墨画的鼻息,发现他气息尚存,但神识寂敛,几乎察觉不到,显然是识海受了不小的伤势。 肖典司这才点了点头,取出道廷司的缚灵锁,将墨画捆了,丢给了水阎罗。 “好好看着。” 水阎罗面色一狠:“不杀了他?” 肖典司冷笑,“杀什么杀?动点脑子,这小鬼留着,我有大用。” 水阎罗不敢忤逆,点头道:“是。” 而到了此时,顾长怀和夏典司胸前的玉佩一亮,散发出莹润的光泽,驱散了煞气。 两人也勉强从血狱瞳术的震慑中恢复了过来。 肖典司有些诧异,不过想到两人毕竟都是世家出身,有些灵器宝物护身,也算正常。 “墨画!” 夏典司看到了落在肖典司手里,被缚灵锁捆着,神智不清,人事不省的墨画,神情有些凝重。 顾长怀也目光肃然,看着肖典司,眼底透着杀意。 “肖镇海,把墨画放了。”顾长怀冷声道。 肖典司轻笑道:“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小公子抓到手,怎么可能轻易放了?” 夏典司也冷声道:“肖典司,你不是说联手么?这就是你‘联手’的方式?” 肖典司摇了摇头,道:“与二位联手,这件事是真的。只是我这人,向来谨慎惯了,没点筹码在手上,实在不放心与人共事。而且,这小子鬼灵精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放着他乱晃,我心难安。现在好了……” 肖典司攥着墨画的衣领,提溜了一下,“这小子在我手上,被我捆着,有了筹码,那我便放心了……” 夏典司皱眉,“你待如何?” “将鱼骨令牌给我。”肖典司道。 夏典司眼皮微跳,“给了你,你便将墨画放了?” 肖典司失笑,“怎么可能,我都说了,这小子是我千辛万苦抓来的,我只能保证,你给我令牌,我不为难他,否则……” 肖典司苍白阴冷的手掌,扼着墨画的脖颈,面带冷笑。 夏典司踌躇许久,到底还是担心墨画的安危,叹了口气,道:“行,我把令牌给你。” 肖典司神色一喜,也承诺道:“夏典司尽管放心,这小兄弟我也很喜欢,只要你将令牌给我,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又浅笑道:“本来,这令牌在你手里,跟在我手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现在不同往日,已不再是典司了,出了龙王庙,估计还是道廷司通缉的重犯,因此难免要小心警惕些……” 夏典司目光一沉,将鱼骨令牌取出,抛给了肖典司。 肖典司颔首道:“如此甚好,些许芥蒂,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早些离开这阴森的白骨地才好。” 他也并不想真正撕破脸,只是想找个手段,钳制顾长怀二人。 这白骨地诡异,不知究竟会遇到什么危险,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助力。 但他现在身份暴露了,不扣点筹码,以此威胁顾长怀二人,肯定会遭反噬。 夏典司不好说,但那个顾长怀,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一旦有机会,必然会想尽办法取自己的性命。 肖典司与顾长怀共事多年,知道顾长怀的心性手段,因此即便这一路上都压了顾长怀一头,但也并不敢真正小瞧他。 “我们走吧。”肖典司道。 顾长怀和夏典司,也只能点头。 一旁的欧阳枫和花浅浅,想救墨画,却无能为力,此时也只能无奈叹气。 肖典司说完回过头,看了眼晕倒的墨画,指着水阎罗吩咐道: “你背着他。” 水阎罗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 但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将墨画背在了肩上,只是动作并不客气。 肖典司皱眉,“小心些,若伤了这小公子,我拿你是问。” 水阎罗面皮抽搐,点头道:“是……” 就这样,一行人又暂时休战,再度启程。 但这次,主动权就全在了肖典司手里。 肖典司带头走着,水阎罗背着墨画,跟在后面。 而有墨画做“筹码”,顾长怀几人虽跟在后面,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肖天全则与肖典司保持了距离,和夏典司走在了一起。 众人便沿着白骨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白骨森森,茫茫一片,四通八达,宛如迷宫一般,不辨方向。 没人带路,众人只能碰运气,走到哪算哪。 如此越走越远,可非但没有走出迷宫,反倒深深陷入了错综的道路之中。 四周白骨越来越粗壮,骨节越来越狰狞,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甚至白骨间,已经出现了未干的血迹。 肖典司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小看了这道迷宫。 这迷宫的范围,比他想得要大,地形也远比他以为得要错综复杂。 而这些骨墙…… 肖典司抽出剑,在骨墙上劈了一剑。 剑气所及,骨墙破裂,上面出现了一道细碎的剑痕。 但肖典司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骨墙虽能破开,但却异常吃力。 更何况这迷宫中的骨墙,道道林立,不知有多少,想用武力开路,怕是没出迷宫,便要累死。 而这样无头苍蝇一样逛下去,也不是办法。 肖典司也并非愚昧执着之人,见事不可为,便转过头,对着顾长怀二人问道: “不知二位,可有指路的手段?” 顾长怀犹豫片刻,没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方司南盘,夏典司则取出一枚悬磁银针。 这两枚都是指路的灵器。 只是催动之时,司南乱向,磁针不定,显然在迷宫之中,指路的灵器,全都失效了。 顾长怀皱眉道:“指路的灵器都不能用,只能凭记忆,走一步算一步了。” 肖典司也不再说什么。 之后众人继续向前走。 可越是向前走,周遭血色越重,血腥味越浓,一股股邪气,在迷宫四周蔓延。 众人神色都冷峻起来。 恰在此时,肖典司又停下了脚步,周身煞气翻涌,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引,神色肃然道: “诸位,小心。” 话音刚落,四周白骨颤动。 一只只浑身血色,血肉腐溃,面目全非的“血尸”,不知从何处,竟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 众人变色。 肖典司皱眉,拔出长剑,剑气蓄势待发。 顾长怀也取出羽扇,夏典司横握冰剑,其他人也都纷纷取出灵器。 而后血尸嘶吼,血气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行尸走肉般的血尸,四肢扭曲着,穿过白骨林,就这么向众人扑杀而来。 剑气纵横,风刃席卷,灵针灵器飞舞。 这些血尸,还没扑到近前,就被削断了手臂,双腿,摔倒在地,但不过片刻,又靠着地面邪异的血水,黏在了一起,继续向众人扑杀而来。 而它们身上的血水,腥臭无比,可腐蚀血气。 众人只能边战边退。 一些血尸身上,还残留着一些僧袍。 水阎罗见状心寒,道:“是守庙人……” 所有守庙人,除了死在夜叉殿外,被“巫先生”吃掉的那些,其他大部分,都被丢弃在了这血池之下的白骨迷宫中,被炼成了不人不鬼的“血尸”。 血尸越来越多,他们虽然战力不堪,一剑就能断臂断头,但伤而不死,而且带有污秽的血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肖典司神情严峻道:“先撤。” 局势如此,众人也不再迟疑,一边施展灵器,催动法术,截杀扑面而来的血尸,一边纷纷向后撤离。 而这血尸的追击,似乎也有范围。 离得远了,大部分也就不再追过来了,仅有零星的几只,似乎血气暴虐难消,一直追着众人。 众人边杀边退,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终于没有血尸再追来,稍稍放下心来,只是难免久战力乏。 这一路上,先是狩猎变成怪物的巫先生,而后又屡次内战,来不及休息,又碰上了这潮水般的血尸。 即便是有金丹底蕴,也经不住如此消耗。 尤其是夏典司。 她修的是冰系的功法和道法,以身法速杀为主,正面消耗战会比较吃亏。 再加上她之前中了肖典司的血狱瞳术,煞气入脑,神魂受惊,此时又一番苦战,不免脸色苍白,气息不稳。 肖天全一直在她身边,见状便问道: “夏典司,您没事吧。” 夏典司刚想开口,忽而识海一阵刺痛,似有冤魂哀嚎,厉鬼索命。 之前她一只咬牙撑着,可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脸色煞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肖天全便想伸手去扶。 可手伸到一半,眼前人影一晃,顾长怀已经先他一步,搀住了夏典司的胳膊。 肖天全一滞。 顾长怀自己的脸上,也有一瞬间的懵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搀住了夏典司,甚至他自己,也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念在同为典司的情分上。 又或者,是看到肖天全接近夏典司,心中没来由地那一阵酸痛。 但既然扶住了,他也就没撒手。 夏典司识海刺痛,站立不稳,便觉得有个男子突然扶住了自己,下意识地推却了几下。 但这股气息,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夏典司回过神来,微微睁开眼眸,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顾长怀,神色一呆,不由忘了推却。 顾长怀见她神色憔悴,便转过头,对肖典司道:“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肖典司此时也有些灵力不支,便点头道:“好。” 于是众人便在迷宫中,挑了个相对安全,且易于防守的白骨巷,暂时休整。 顾长怀搀着夏典司,往巷子内走去。 肖天全神色平静,与二人交错而过,只是看着顾长怀和夏典司二人的背影时,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嫉恨。 就仿佛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一样…… 这一切,都被肖典司看在眼里,他只冷冷一笑,并未说什么。 白骨巷,呈“工”字形,有两处死胡同。 肖典司和顾长怀两方人,各居一端,互相防备。 但也有例外。 与肖典司同出一族的肖天全,如今跟顾长怀待在一起。 而本来应该跟顾长怀是一伙的墨画,如今却被“挟持”着,跟肖典司和水阎罗待在了一块。 墨画如今,还在“晕”着。 甚至在众人跟血尸交手,不停厮杀的时候,他也没醒。 这样才能显得肖典司瞳术的厉害。 也能显得自己伤势很重。 肖典司是一个金丹修士,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筑基,按理来说,中了金丹境的瞳术,晕这么久,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在众人疲于应战,与血尸交手的时候,墨画便心安理得地偷起懒来。 墨画其实没什么伤势。 但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笑面虎的血狱瞳术,的确厉害。 甚至让自己,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只是这股压迫感,又不够强。 甚至给墨画的感觉,还不如太虚门中,给掌门看门的那条大白狗来得凶。 墨画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高估了肖典司的瞳术,也低估了太虚门的那条大狗。 那条大狗,或许真的不是一般的大狗。 肖典司不如狗。 而自己赢了那条大狗,这就说明……自己的瞳术,应该也不比这肖典司弱。 墨画心中大定,对接下来的事,更有把握了。 不过,这些毕竟只是自己的预估,实际交起手来情况究竟如何,还是要找人来试试看…… 墨画闭着眼,在心里盘算着。 水阎罗却盯着墨画俊俏的面容,越看越来气,对肖典司道:“大哥,这小鬼定是在装晕。” 肖典司理都不理他。 水阎罗冰凉的手掌,便去掐墨画的脖子,想把墨画弄醒,羞辱一番,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他屡次三番,在墨画手里吃亏,心中恨墨画恨得发狂。 可还没等他动手,肖典司冰冷的目光便看了过来:“别动他!” 水阎罗不解:“大哥……” “我说了,这小子还有用,出龙王庙前,你都别碰他,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肖典司冷声道。 水阎罗只能不甘道:“是……” 肖典司沉默片刻,忽而从储物袋中,取出水狱禁匣,丢给了水阎罗。 水阎罗一愣,而后大喜。 肖典司道:“那门功法,你已经修到了第四重,差不多了。这两天你什么事都别做,用精血养这禁匣,想办法将它打开……” 打开禁匣?! 正“人事不省”的墨画,心里忍不住“噗通”一跳。 这个肖典司,竟然知道打开水狱禁匣的方法? 明明水狱门的于沧海于长老都不知道…… 墨画心中腹诽。 这个肖典司,会水影步,会水狱术,会血狱瞳术,还知道水狱禁匣的开启方法。 竟比于沧海这个水狱门长老,更像是水狱门最后的传人…… 而打开水狱禁匣…… 墨画被肖典司突然的这句话,搞得心绪起伏,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屏气凝神,继续装成人事不省的样子。 可到底晚了,他的这丝情绪波动,已然被肖典司察觉到了。 肖典司骤然转过头,目光微眯,默默盯着墨画的脸看。 墨画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大家都是聪明人,再装下去就不礼貌了,便呢喃了一声,一脸憔悴地睁开眼,目光朦胧,仿佛刚苏醒一般。 肖典司眼皮一跳,不冷不淡道:“小兄弟,你醒了?” 墨画皱了皱眉,装作很迷茫,很痛苦的模样,“肖典司……这里是哪里……” 肖典司面无表情,“什么时候醒的?” 墨画见他这么问,也就不装了,省得浪费自己的演技。 演戏也是很累人的。 墨画道:“也就是刚刚才醒……” “那这么说,”肖典司脸色一沉,“我适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墨画一脸茫然。 水阎罗当即又想掐墨画的脖子,恨声道: “大哥,这小鬼奸猾无比,留着实在是个祸患,不如现在就将他掐死!” 肖典司冷声,“我说了,别动他!” 墨画连连点头,附和道: “就是就是,我肉身可是很弱的,你稍微用点力,说不定我小命就没了,就不能当人质了。” 水阎罗气得牙痒。 肖典司目光深邃,打量着眼墨画,心思起伏。 他现在,的确不能杀了墨画。 这白骨迷宫危机四伏,靠他自己一个金丹,真的未必能逃出去,必须要借顾长怀和夏典司的力。 而一旦杀了墨画,就等于彻底撕破了脸。 两方不死不休,最终都只能死在这白骨之地。 这个小鬼,显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所以才这么游刃有余。 不过…… 肖典司目光一凝,“我的瞳术,对小公子你,似乎没什么影响?” “怎么可能没影响?”墨画显然不太认同,“肖典司的瞳术,厉害极了,比这水阎罗,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我只看了一眼,就晕了大半天……” “那你现在,为何一点事没有?”肖典司皱眉问道。 按理来说,即便真晕了大半天,神魂受损,也应该存有不小的后遗症。 墨画心思微转,便道:“我宗门的一位师长,教过我冥想术,可以摒弃杂念,静心宁神。” 谁知肖典司闻言,却瞳孔一震。 “冥想术?!” 第八百五十五章 点名 “你竟会冥想的法门?” 肖典司一时有些不可思议。 墨画有些意外,他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一向皮笑肉不笑的肖典司反应会这么大,甚至有些失态。 他又回忆起,师父当初告诉他的一些冥想术的奥秘,心里稍稍明白了一点。 冥想术,是极其冷僻的法门。 学的人少,用的人少,修的人少,能修到一定水准的人更少。 而在漫长的修道生涯中,在红尘俗世,恩怨情仇,种种欲念纠葛中,还能保持心境,坚持修冥想术的修士,估计更是寥寥无几。 就连师父,都说他自己随着年岁增长,阅历渐增,心性有垢,冥想的水准,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这冥想术,传承得必然也少。 一般修士,修肉身不修心性,修灵力不修道心,自然也不会去学什么冥想术。 但水阎罗和肖典司这类修士不同。 他们修了煞气,而且是以邪道的手段,修的煞气。 这样一来,但凡心神不宁,就容易遭煞气反噬。 火佛陀估计也是如此。 他明明杀人如麻,却装模作样修了佛法,为的就是修养心性,压抑煞气。 这么一来,“冥想”的法门,对他们来说,就至关重要了。 当然,墨画觉得,以他们这种以杀养煞的邪魔心性,自己即便告诉他们冥想术的用法,他们也未必能学得会。 佛法还能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来骗骗自己的良心,让那些满手血腥,冤孽深重的人,求个心安理得。 冥想就不行了。 直视本心,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估计承受不住自己的罪孽。 肖典司却不知道那么多,而是神情急切,呼吸都有些粗重,颤声道: “你……小公子,你……将冥想术,告知于我……” 墨画摇了摇头。 他又不傻。 肖典司面皮踌躇,甚至有些扭曲。 他还想威胁墨画,但想了想,觉得不妥,这种法门,必须他心甘情愿拿出来才好。 冥想修心之法,讲究微言大义。 每个字都有妙用。 一旦他心有不满,传授法门时,多说几个字,或少说几个字,那谬误可就大了。 应利诱,而不好威逼。 肖典司目光一沉,道:“小公子,你说,你想要什么?功法、道法、女人?我都给你弄来。” “那个百花谷的丫头,你喜不喜欢?你若喜欢,我想办法,在这白骨迷宫中,成全你们的好事。” 他料想墨画,虽道心澄澈,但毕竟年少懵懂,血气方刚,对女子之事朦朦胧胧,未必明白但总会心有记挂。 更何况,墨画来龙王庙之前,还去了胭脂舟,被浓雾笼罩,欲念多少都会有些浮动。 有些欲望,必然也藏在心里,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墨画才不上他的当。 更不可能害了浅浅师姐。 他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道:“冥想术我可以给你,但是,水狱禁匣里的东西,你要给我看看。” 肖典司一怔,神色有些冷漠。 墨画道:“给我看一眼就行,我就是好奇,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肖典司目光微沉,思索片刻,忽而眯着眼道: “看一眼怎么行?小公子,你若告诉我冥想术,水狱禁匣打开之后,那里面的法门,我可以让你学……但只能到第二层,学到筑基……” 墨画神情一喜,“当真?” 肖典司点头,“我不会骗小公子。” 我信你个鬼。 墨画心里默默道。 他神色迟疑,缓缓点头道:“如此也好,但是……得出了这龙王庙才行,不然我不放心。” 墨画点了点头,笃定道,“出了龙王庙,我们做交易,你给我看水狱禁匣,我告诉你冥想法门。” 肖典司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目光坦然,与肖典司对视。 他的眼眸,清澈如水,纯真得似乎能倒映出肖典司的身影。 肖典司眼眸深邃,“好,一言为定。” 两人姑且算是达成了交易。 之后肖典司也不再避着墨画,对水阎罗道: “你将水狱诀的灵力,融入精血,按我告诉你的方法,浇灌禁匣……” 水阎罗有些踌躇,“我的功法,可能还不够火候……” “够了。”肖典司不容拒绝道,“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在离开龙王庙前,将匣子打开,否则容易生出变故。” 见水阎罗还有些迟疑,肖典司便道:“放心,你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这里面的传承,有你一份。” 水阎罗心头一热,这才咬牙道:“是。” 而后水阎罗,便开始打坐运气,运转周身的灵力,向自己心脉处汇聚,待灵力与一滴心头血融合,他运功将这滴精血,逼到手臂处,而后取出匕首,划开手臂,将鲜血浇灌在水狱禁匣上。 水狱禁匣,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吸收血液。 上面修炼血狱瞳的道狱图案,也变得越发鲜红。 墨画看着暗暗吃惊。 竟然是这么开匣的…… 这水狱门的传承,果真有一点邪门。 难怪被道廷灭门了…… 只不过,他也并不清楚里面的门道,只能看个热闹,而且看着看着,便觉得无聊了。 墨画打了个哈欠,眼皮一耷拉,便假装睡着了。 肖典司看了他一眼,也不曾过问,而是全神贯注,紧盯着水阎罗。 墨画其实没睡着。 得益于神秘的道碑,他平时一般连觉都不用睡。 他只是在闭目养神,考虑一些事情。 祭坛藏在龙王庙的深处。 但这个祭坛,与璧山魔窟,乃至小渔船的祭坛不一样,可能已经存在了许久。 以胭脂舟上,男女欢好的欲念为饵食,还有如此庞大的龙王庙做庇护。 这必然是一处很关键的祭坛。 单凭自己的能力,想混进龙王庙,其实是很难的,想接近祭坛,也几乎不可能。 龙王庙太大了,殿宇错综。 守庙人都死了,巫先生是怪物。 大门被巫先生锁着,内殿一片血海,血海之下有迷宫。 迷宫之中,还有数不清的血尸。 这重重阻碍,道道凶险,自己孤身一人,肯定是进不来的。 因此,只能找人替自己打工和冒险。 这种事很危险。 枫师兄和浅浅师姐不行,他们修为还不够。 顾叔叔和夏典司修为倒是够了,但他们算是“自己人”。 众所周知,秘境探险,一般比较费“队友”。 让顾叔叔他们替自己冒险,墨画不大舍得。 因此,肖典司几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这一路上,若没有谢流开路,水阎罗开门,乃至肖典司来一起对付那个化作怪物的巫先生,自己现在真的未必能进得了这内殿。 只是,局势虽然大体在按照自己的推算发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意外。 最意外的,便是肖典司。 墨画真没想到,这个肖典司竟然会这么强。 他一身水狱门正统核心嫡系的传承,功法身法自不必说,再加上水狱术和血瞳术,更是可怕。 这身本事,严格来说,都是水狱门的掌门才有资格学的。 能将这身本事学到手,放在之前,肖典司几乎就等同于是,十二流水狱门的内定掌门了。 便是放眼整个乾学州界,也没几个金丹能有这种待遇。 这么说起来,顾叔叔和夏典司,打不过肖典司,似乎也很正常。 顾叔叔是顾家嫡系,但不太受宠,学的虽是顾家核心法门,但跟真正的掌门传承相比,肯定还是逊色不少。 夏典司也是一样。 她是嫡系,但夏家嫡系也有不少,她的传承,肯定也不是最核心的。 夏家底蕴便是再深厚,一个嫡系子弟的传承,也不可能比十二流宗门的掌门传承还厉害。 更何况,笑面虎还是个老阴货。 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一身本事,都是关键时刻,突然施展的,顾叔叔和夏姐姐防不胜防,中了他的招也不奇怪。 真不能怪顾叔叔和夏姐姐…… 不过,肖典司这番行迹,也给墨画提了个醒。 杀招和底牌,就是要扣得越紧越好,不到最后关头不用,这样坑起人来才厉害。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这个肖典司身上,也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想到这里,墨画虽闭着眼装睡,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旁边的肖典司却是一愣。 他见墨画睡着了都还在点头,心中有些犯嘀咕。 这小子……又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果真心思敏锐,就是不知这小鬼一身阴险狡猾的手段,都是从哪学来的…… …… 此地不宜久留,众人休整了一阵,养了养伤势,便又出发了。 墨画已经“醒”了,便不用水阎罗再背着了,而是身上套着缚灵锁,跟在肖典司身后走着。 夏典司,顾长怀,还有欧阳枫和花浅浅几人,见到墨画,都松了口气。 花浅浅问道:“墨师弟,你没事吧。” “嗯嗯。”墨画点头,“师姐放心,我没事的。” 花浅浅一颗心这才落地。 “好了,别叙旧了,早些想办法离开才是。”肖典司道。 众人心里也知道,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在迷宫之中徘徊,想避开杀之不尽的血尸,找到出去的路。 走到一个路口,肖典司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便欲向右边走。 墨画却突然道:“走左边。” 肖典司微怔,目光低沉,看向墨画。 墨画却坦然道:“出口在左边。” 肖典司神色一凝,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墨画便不打算藏拙了。 时间差不多了,如今祭坛也看到了,迷宫也进来了,那看门的“巫先生”的诸多手段,也大概都逼出来了,没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可以收网了。 墨画便道:“老祖教过我一套阵法,是有关谜阵的,内含谜阵格局,方位走向,阵型变化等等……” “这白骨迷宫,暗合谜阵,内嵌了一些血祭养尸的阵法,只要根据阵法走向,就能判断出迷宫的方位,从而安全离开这里……” 墨画半真半假,说得头头是道。 肖典司不明就里,但还是被镇住了。 尤其是“老祖”这两个字。 宗门的老祖,那可都不是一般人物。 肖典司神情肃然,“宗门老祖传你阵法?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墨画随意道:“我们宗门的老祖不一样,他喜欢亲自传授弟子阵法,宗门里的弟子,都被老祖教过……” 肖典司半信半疑。 墨画却不多说了,而是挥了挥手,道:“随我来吧。” 说完他自然而然越过肖典司,走在了众人前面。 肖典司默默看着墨画的背影,没说什么。 顾长怀等人更不会说什么。 他们与墨画相熟,知道墨画向来擅长找路,虽然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不知他到底是怎么认路辨方向的,但一般来说,跟着他准没错。 一行人便跟着墨画,沿着迷宫的白骨通道,向前走去。 而有墨画带路,原本错综复杂的迷宫骨道,瞬间就清晰明了了起来。 什么路能走,什么路不能走。 什么地方转向,什么地方回头。 墨画全都了如指掌。 仿佛这个白骨迷宫,就是他亲自督建的一样。 肖典司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怀疑墨画跟那个“巫先生”其实是一伙的,在带着他们走向死路。 好在之后一路顺利。 遇到血尸,墨画也大多“未卜先知”一般,能提前避开。 偶尔有零星几只避不开的,也不是肖典司的对手。 就这样,走走杀杀,偶尔再停下来休整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走着走着,便接近了迷宫的边缘。 墨画却有些踌躇了。 他还是没找到祭坛。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祭坛的位置已经变化了,很可能被那个“巫先生”藏了起来。 再联系到之前,血海倒灌的景象。 那个祭坛,很可能就是血池的“泉眼”。 “这下麻烦了……” 墨画皱眉。 若是就这样将众人带出去,那自己几乎不可能,再凭一己之力,摸索到这迷宫深处。 即便可以,也危险重重。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祭坛在哪。 即便知道祭坛在哪,若血水倒灌之处,便是祭坛所在,那自己也不可能进去…… 墨画苦思冥想,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故意带错了几条路,开始拖延些时间。 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墨画看了眼欧阳枫和花浅浅,微微叹气。 罢了,还是将人先送出去吧,以免顾此失彼…… 墨画便将众人向迷宫出口带。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迷宫的出口,便在眼前。 这是一扇大门,而且样子十分熟悉,羊角浮雕,宽阔厚重,正是进内殿时的那扇门。 血池化作了白骨迷宫。 那迷宫的出口,自然也就是进血池前的入口。 众人神色一喜。 便是肖典司,都松了口气,他看向水阎罗,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别人或许不知他问的是什么,墨画却清楚。 肖典司是在问,还有多久,才能打开水狱禁匣。 水阎罗目光微沉,道:“六个时辰左右。” 肖典司皱眉。 这个时间,有点长了…… 主要是因为,墨画带路带得太快了,否则众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迷宫。 现在还剩六个时辰,就与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了。 不过现在还是出去要紧。 肖典司想了想,便向大门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前,便神色一变,缓缓后退。 一道阴鸷的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真亏你们,能找到这里……” 与此同时,大门前,密密麻麻的血尸,从四处爬了上来,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数量,比之前在迷宫之中遇到的,还要多了数倍。 血气弥漫在四周。 一道身影渐渐浮现在血尸中央。 它四肢扭曲,血气缭绕,身上覆满了鳞片,丑陋狰狞,宛如夜叉。 正是巫先生。 而它身后,还跟着一具特殊的血尸。 这具血尸,只有一臂,但邪气浓烈,脖子上有一排血洞,浑身血淋淋的,显然刚炼成没多久。 正是不久之前,被肖典司削去了一条手臂,又被巫先生咬住喉咙,跌落血池的谢流。 化作怪物的巫先生,此时目光狂热,口吐人言: “这龙王庙,是个死地。” “奉神主之命,所有进这庙中的修士,都要死。” “守庙的信徒,全都死了,是我杀的。” “他们的性命,献给了神主,他们的血肉,滋养了胚胎,他们的神魂,将归于大荒。” “死亡,是他们的荣幸,也是我对神主,无上的供奉!” 不人不鬼的巫先生说完,猩红的目光看向众人,又接着冷笑道: “根据神主的启示,亵渎神主的强敌,不日即将到来。” “而你们,就是最好的活祭。” “是我献给神主的大礼!” “待神主醒来,品尝了你们的神魂,以你们的血肉为傀儡,灭杀了强敌,自然会赐予我无上的恩赐。”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此时臣服……” 巫先生话未说完,一道冰蓝的剑光,便劈在了它的脸上。 是夏典司出的剑。 巫先生的话被打断,神色更为暴怒,目光却更加冰冷: “冥顽不灵者,不配成为神主的信徒……” 巫先生低吼。 这是厮杀的信号。 它的身后,已然被炼成“血尸”的谢流,猛然嘶叫一声,便向众人扑来。 顾长怀羽扇一挥,周身携着数道风刃,接下了血尸“谢流”的杀招。 巫先生化作的龙鳞怪物,也扑杀了过来。 肖典司和夏典司,运起剑光,迎上了巫先生,双方交战在了一起。 其余的血尸,也瞬间如潮水一般,倾泻而来。 一部分围着肖典司三个金丹,另一部分,直接向墨画几个筑基涌过来。 这血尸太多了,根本无法力敌。 墨画眉头一皱,连忙道:“快撤!” 水阎罗几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事不可为,也当即向白骨迷宫内部撤去。 有狭窄的迷宫阻拦,他们还能勉强应付这些血尸。 只是血尸太多,撤着撤着,阵型就有些乱了。 水阎罗趁机拉着墨画,便向迷宫更深处退去。 墨画还被缚灵锁捆着,见这么多血尸冲过来,便对水阎罗道:“将我解开。” 水阎罗却冷笑一声,自顾自后撤。 墨画皱眉,他忽然觉得,这个水阎罗的神态有些奇怪。 果然,退到迷宫深处,水阎罗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取出一个铜炉,燃起一截红色的香,香气散出,形成一层淡淡的烟幕。 这截香不知是何物,燃起的烟气,似乎可令血尸畏惧。 那些血尸,并不敢越过烟气,在烟幕外逡巡片刻,嘶吼几声便只能离开。 得此空闲,水阎罗取出水狱禁匣,放在地上,又取出匕首,猛地扎向自己的手臂。 大量精血爆出,全部融入禁匣之中。 而后禁匣之上,血色逐渐蔓延,加速灌满了七个道狱。 墨画心中一惊。 这个水阎罗,在加速打开水狱禁匣…… 七个道狱,布满血色。 而后水阎罗眼中煞气凝重,运转瞳术,看向了气魄道狱最中间的命魂狱。 一抹痛苦之色,在水阎罗脸上浮现。 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和考验。 墨画也屏气凝神,没有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禁匣之上,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一道古老的意蕴流出,而后原本天衣无缝的禁匣两边,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水狱禁匣,打开了…… 水阎罗神色狂喜,而后骂道: “该死的肖镇海,真当我是蠢货?想让我开了匣子,再把我杀了?卸磨杀驴,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这个匣子,是老子的,谁也抢不走!” 水阎罗将水狱禁匣紧紧握在手里,而后鞭子一甩,缠住墨画的脖子。 墨画的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条血痕。 水阎罗威胁道:“小鬼,将冥想术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有了水狱门的煞气法门,再有冥想术,镇定心神。 假以时日,他结成金丹,前途无可限量! 水阎罗心头火热。 墨画还未开口,忽而数道灵针,飞驰而来,直奔水阎罗的面门。 水阎罗仓促之际,只能用手去挡,虽挡下了,但手掌也被灵针扎得鲜血淋漓,刺痛不已。 “放开墨师弟!” 一声婉转但愤怒的声音传来。 水阎罗怒而望去,便见到了一道身姿婀娜的倩影,正是花浅浅。 花浅浅身旁,跟着一脸肃然的欧阳枫。 两人被血尸冲散,但见到水阎罗挟持了墨画,担心墨画的安危,便尽力赶了过来。 水阎罗不怒反笑,“好,好,两个雏儿,自己上门来找死。” 他的目光,在欧阳枫和花浅浅身上逡巡,尤其多看了花浅浅几眼,眼睛越来越红。 “如此上品货色,我定会好好享用,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花浅浅脸色一白,心生怯意。但她又看了眼被缚灵锁困住的墨画,咬紧牙关,声音坚定道: “该死的是你!” 欧阳枫目光一沉,直接拔剑,向水阎罗杀来。 花浅浅继续施展灵针。 水阎罗一声冷笑,将墨画丢到一旁,抽出水刑鞭,激荡灵力,与欧阳枫二人交起手来。 这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过这两人! 而欧阳枫与花浅浅,与水阎罗交手,也异常吃力。 交战了数十回合,水阎罗找到机会,眼中血影浮现,想借此破绽,控住花浅浅二人,以此来定胜负。 可还没等他施展瞳术,耳边就听人喊道: “水阎罗。” 这道声音,清脆悦耳,但又十分冷漠,仿佛是真正的阎王,在点他的名字。 水阎罗下意识回头,然后,便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如狗 “你已经没用了。” 这双眼眸之中,透露着淡漠的威严,金色的,凛然的剑光蕴于其中。 而后金光一闪。 水阎罗神情恍惚,仿佛身处于一座由剑光编制的牢笼之中,千道金色剑光,在凌迟着他的神魂。 “瞳术?!” 千钧一发之际,水阎罗拼尽全力,将煞气贯注入双目,想以转煞血瞳术,来抵挡这金色瞳术。 血海浮现,冤魂狰狞。 可金光一扫,一瞬之间,血海全部泯灭。 水阎罗的神魂,也仿佛被砍了一剑,受剑意震慑,内心生出莫大的惊恐。 他还想再挣扎,却发现他压抑许久的煞气,已然渐渐濒临失控,在一点点侵蚀他的识海。 瞳术对决失败,煞气反噬。 一旦识海被煞气倒灌,自己必死无疑! 水阎罗神情扭曲,以仅存的一点神智,尽全力克制煞气。 可眼眶中,还是渐渐布满了血色,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墨画。 不知何时,墨画身上的缚灵锁,已经被解开了。 他走近水阎罗,趁着水阎罗神识失控的时机,当着水阎罗的面,取走了他的水狱禁匣。 那个他费尽了千辛万苦,修了一身灵力,费了半身精血,刚刚才“开盒”了没多久的…… 水狱禁匣! 水阎罗只觉急火攻心,识海的煞气,就要压制不住了。 便在此时,他又听墨画轻声嘀咕道: “唉,我果然是高估你了,你比我太虚门内的那只狗,可是差远了……” 此话一出,水阎罗怒火上涌,鲜血吐出,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煞气。 他的识海,遭煞气反噬,神魂渐渐破裂。 而他的眼眸也从深红,一点点变成黑灰,只是仍旧残余一些本能,发狂了一般四处扑咬。 墨画见状,连忙后退。 欧阳枫和花浅浅见水阎罗不知为何,突然神智大失,灵力紊乱,气息灰败,连忙趁机出手。 欧阳枫以长剑,直刺水阎罗的心脉。 花浅浅则以百花灵针,刺入水阎罗的脑门。 这两处,都是毙命的伤势。 水阎罗受此重创,煞气渐渐消退,稍稍有些回光返照,似乎便要说什么。 恰在此时,墙角又转过一个人影。 此人身穿道廷司道袍,容貌英俊,皮肤白皙,正是肖天全。 肖天全眼疾手快,当即闪身过来,一剑刺穿了水阎罗的喉咙。 水阎罗瞳孔微缩,怔忡地看着肖天全,而后目光渐渐涣散,就此没了气息。 这个在烟水河上,作恶多端的水阎罗,就此彻底毙命。 墨画看了眼肖天全,而后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道: “肖大哥,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差点就遭了这水阎罗的毒手了。” 肖天全点了点头,“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只是…… 肖天全看了看水阎罗目窍黑灰的死状,皱眉道: “他怎么会,突然神智失常了?” 墨画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受到上天责罚,遭了报应吧。” 他适才施展瞳术,做得隐蔽,因此在场诸人,都不曾见到他眼眸中那道金色的剑意。 肖天全眉头紧皱,盯着水阎罗看了看,而后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 “估计是压不住煞气,遭反噬了……” 墨画眉毛微挑。 这个哮天犬,懂得还挺多。 水阎罗既死,此间事了,欧阳枫思索片刻,便问道: “顾典司和夏典司被那巫先生缠住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此时几人即便想逃,也逃不掉。 而在这白骨迷宫中,危险重重,有那满身鳞甲的怪物“巫先生”,有数不清的血尸,还有那阴险的肖典司。 金丹境的顾长怀和夏典司便是他们的依仗。 若是顾长怀二人安然无恙,那还有转机。 一旦二人遭了不测,那他们这几人,包括墨画,恐怕都凶多吉少。 墨画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看看。” 他将水阎罗留下的香炉,还有那一截红色焚香捧着,以此来驱赶血尸,而后迈步向大门处走去。 欧阳枫和花浅浅,跟在墨画身后。 肖天全在最后,但他故意迟疑了片刻,低头看了眼水阎罗,伸手拔出了插在水阎罗喉咙上的剑,却仍不放心,反手又在已死的水阎罗的心脉上扎了几剑,之后又悄悄摸了摸水阎罗的周身,及其腰间的储物袋,可什么都没搜到。 “没有?” 肖天全神色微凛,抬头看向墨画,目光晦暗,沉思片刻后,便也默默跟了上去。 墨画带着众人,驱赶着血尸,原路返回,又来到了白骨大门前。 大门前,几个金丹还在死战。 血尸遍地,血液几乎浸红了每一寸地面。 顾长怀一人拦住了化作血尸的谢流,夏典司和肖典司二人联手,对抗着一身龙鳞的巫先生。 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势,气息也微弱了不少。 便是那怪物巫先生,周身的血气,也几乎被耗了一半。 但巫先生明显占据上风,尤其是他有着为数众多的血尸相助,进退攻防之间,都更游刃有余。 这样下去,顾长怀三人落败,只是早晚的问题。 墨画观察了一下局势,心里有了主意,便将香炉递给了欧阳枫,“枫师兄,你们离远点,我去去就来。” 欧阳枫不知墨画要做什么,只能叮嘱道:“墨师弟,小心。” “嗯,枫师兄放心。” 墨画说完,默施小五行匿踪术,身形一黯,又消失不见了。 隐身后的墨画,趁着场间厮杀正酣,无人注意的时候,远远绕开巫先生几人,同时避着血尸,走到了大门处。 他记得清楚,当时这些血尸,就是从大门附近爬出来的。 墨画在大门处搜寻片刻,果然就找到了刻在白骨石座下的血红色邪阵。 这些邪阵,是以血祭手法,炼制血尸的。 墨画看不大懂,但破起来倒也不难。 他在邪阵周围,画了些金火系阵法,以金辟邪,以火焚煞,以阵破阵。 实际上,最好的辟邪阵法是雷阵。 但修界雷阵的传承,凤毛麟角,太虚门都没有,墨画也根本不会。 不过这些血祭阵法,不算高端,而且只是暴力毁掉,倒也不必搞那么高深复杂。 墨画抬头看了一眼,见场间打得正激烈,没人在意他,便以神识御墨,手指勾勒,牵引灵墨,凝成阵法。 不一会儿,阵法显化而成。 墨画也不犹豫,当即便引爆了阵法。 瞬间火光四溢,轰隆声起,地面的白骨,被炸得分崩离析,上面的血阵也一同被销毁。 血阵被毁的瞬间,周遭的血尸,瞬间没了掌控,抽搐几下,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便是那谢流,也不再有反抗之力,扑通一声跪倒,引颈待戮。 顾长怀催动灵力,凝出一道威力极大的风刃,割了谢流的脑袋,而后又转过身,与夏典司肖典司一起,围住了巫先生。 血尸匍匐,谢流身死。 只一个眨眼,原本在潮水般的血尸簇拥下,气势汹汹的巫先生,便只有孤零零一人了。 巫先生大惊,而后震怒道:“何方宵小,破了我的阵法?!” 墨画自然不会吭声。 这种时候,他没必要跳出头来,吸引巫先生的仇恨。 肖典司三人也知时机难得,纷纷出手,风光剑气齐出,开始围杀巫先生。 墨画隐身偷偷看了一会,想了一下,又开始暗中布阵法,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巫先生化作夜叉模样的怪物,浑身龙鳞,刀枪不入,法术不侵,实力很强。 但他面对的,却是三个金丹。 而且,如何针对这巫先生,墨画之前定了计划,顾长怀几人也都有了经验。 此时也不过是故技重施,再将墨画的计划,实施一遍罢了。 巫先生也果然经不住消耗。 不到半个时辰,它周身的血气,便几近淡薄,身上的鳞片,也清晰可见。 而没了血气缭绕,血水供能,巫先生终于慌了。 它不想再重蹈覆辙,因此左奔右突,想找破绽逃走,待吸食血气之后,再卷土重来。 但在场的三个金丹,都不是好相与的。 巫先生没有一点机会。 不消片刻,它就被拿下了。 肖典司本想将巫先生给杀了,但却发现,巫先生此番化作夜叉怪物,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不仅保留了神智,而且鳞甲较之之前,更加坚硬。 口齿也紧紧咬合,刀剑都插不进去,无法绞碎起内脏,夺了它的性命。 “将它困住,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墨画这才现出身形来,而后亲自给巫先生安排上锁链和困阵,一道又一道,将巫先生给捆得死死的。 肖典司深深看了眼墨画,淡淡道:“小公子的阵法造诣,倒的确不一般。” 墨画摆了摆手,谦虚道:“马马虎虎,混口饭吃。” 肖典司目光微沉,神色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郑重。 巫先生和血尸被解决,远处的欧阳枫,花浅浅和肖天全,也都汇聚了过来。 众人聚在一处,肖典司忽而一怔,皱眉道: “水阎罗呢?” 众人面面相觑。 墨画道:·“死了……” “死了?!”肖典司瞳孔一震。 墨画叹道:“他不知为什么,突然神智失常,两眼通红,发了疯一般想杀了我,我,还有枫师兄、浅浅师姐,都不是他的对手。还好肖大哥及时赶到,将水阎罗杀了……” 肖典司锋利的目光,猛然看向肖天全。 肖天全只觉头皮发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我杀了他……” 肖典司目光阴沉,看了眼肖天全,没有说话,而是转身道:“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没有说什么。 到了大门前,只见门扉紧闭,羊骨狰狞,并无一丝缝隙,也没有开门的阵法。 但好在众人发现了一尊妖魔铜像。 这铜像与龙王庙大门处,用来插入鱼骨令牌,开启庙门的那个铜像一模一样。 而现在鱼骨令牌,就在肖典司手里。 顾长怀看了眼肖典司。 肖典司沉默片刻,缓缓走上前去,从储物袋中取出鱼骨令牌,插入了妖魔铜像中。 不过片刻,大门颤动,随着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了。 但不知是不是血池有了变故,抑或者哪里的阵法损坏了,门只开了一条缝,便又停住了。 众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这门本就很大,虽只开了一条缝隙,但也足够人通行了。 众人迈步,想向门外走去,而恰在此时,变化又起。 一道青碧色的风刃,猛然向肖典司杀去。 出手的是顾长怀。 他想杀了肖典司。 一旁冰蓝色一闪,夏典司也以冰系剑芒,逼向肖典司的喉咙。 肖典司并不意外。 但他第一时间,并非与顾长怀二人交手,而是施展水影步避开,而后身形一闪,欺近了肖天全身边,大手一伸,向他抓去。 肖天全似乎早有预料。 他猜到肖典司想抓他,因此在众人动手的一瞬间,便已经抽身后退了,堪堪避过了肖典司这一抓。 肖典司见抓空了,还想再动手,肖天全却连忙喊道: “伯父,东西不在我手上。” 肖典司半信半疑,而后骤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墨画。 墨画一脸无辜。 肖典司更拿不准了。 墨画这小鬼,在演自己的可能性有。 而肖天全这个侄子,他看着长大,城府也不浅,骗自己的概率也很大。 水阎罗虽是肖天全杀的,但水狱禁匣,真未必就在他手上。 肖典司正踌躇间,忽而发现墨画又不见了。 他神识一扫,忽而发觉不远处的妖魔铜像旁,似是有一道淡淡的身影。 “这个小鬼,他想抢令牌!” 肖典司骤然出手,一剑劈向墨画,而后身形一闪,弃了肖天全,向墨画杀去。 鱼骨令牌近在迟只,但肖典司已经杀来了,墨画没办法,只能先丢下令牌,施展逝水步躲避。 而顾长怀和夏典司,也过来接应墨画。 他们挡下了肖典司的攻击,而后也想去夺鱼骨令牌,但肖典司岂会让他们如愿。 三人围绕着令牌,剑锋交错,互相争夺,可一时半会,谁也争抢不下。 此时众人都心知肚明。 迷宫已经破解,巫先生也已经被制伏,此时一旦再让肖镇海拿到鱼骨令牌,众人只能任其拿捏。 肖镇海此人心性毒辣,城府机深,决不能将生死交在他手上。 而肖镇海心中也明白,一旦让顾长怀拿到鱼骨令牌,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也定会千方百计将自己杀了。 此外,水狱禁匣他也一定要弄到手。 这个匣子,关系到他一身道法修为,无论在谁手里,他都要夺回来。 哪怕是将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杀了搜尸,也是势在必行! 一念及此,双方都下了狠手。 顾长怀和夏典司正面与肖镇海交手。 欧阳枫和花浅浅在一旁策应,即便是肖天全,也开始与众人一起,围攻这个一向待他不薄的伯父。 肖天全心里也清楚。 若是顾长怀赢了,大概率不会杀自己。 但若是伯父,不,现在是肖镇海……他若赢了,以他多疑的性子,必不会再放过自己。 因此,杀肖镇海的事,他这个侄子几乎是拼尽全力。 肖镇海气极反笑。 顾长怀冷声道:“肖镇海,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早些束手就擒,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今日这白骨迷宫,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肖镇海讥笑,“顾典司,你我同为典司,这种话骗别人可以,拿来骗我,岂不可笑?” “即是同为典司,所以我才给你这一条生路。” 顾长怀嘴上说得好听,但法术却没停过,而且下手一招比一招狠。 其余众人,也毫不留手。 饶是肖镇海身负水狱门一身掌门绝学,此时也觉得压力极大。 若是在三品州界还好些,他动用金丹之力,可将一身传承,发挥到极致。 但这里是二品州界,他束手束脚,打得很难受。 肖镇海怒火攻心,不由狞笑道,“好好,都想杀我,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眼眸微红,煞气涌现。 顾长怀有了经验,立马避开肖镇海的目光。 但如此一来,虽没中瞳术,但也露出了破绽,被肖镇海抓住机会,以水影步近身,砍中了一剑。 肖镇海想乘胜追击,幸亏夏典司从旁援手,这才暂时逼退了肖镇海。 而此后,肖镇海屡次以血瞳术威慑,找到破绽,借机下杀手,再加上他一身顶尖的功法和身法,顾长怀和夏典司打得十分辛苦。 局势渐渐不妙。 恰在此时,夏典司久战力乏,再加上被煞气扰乱了一丝神智,动作有一些迟滞。 肖镇海抓住机会,一剑刺向夏典司的脖颈。 顾长怀脸色难看,“啧”了一声,将夏典司拽到一旁,以羽扇挡下了这一剑。 但他的修为,到底比肖典司弱了几分,虽挡下了这一剑,但还是被肖镇海一个变招,刺穿了肩膀。 顾长怀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肖镇海目光兴奋,刚想上前再补一剑,却发现身形一滞,有一瞬间动弹不得了。 他低头望去,就见脚底阵纹闪烁。 一条条青色灵力,宛若藤蔓一般,将他的身躯死死缠着。 “阵法?” 肖镇海瞳孔一缩。 而回过神来的夏典司,见顾长怀替自己挡了一剑,肩膀被刺穿,当即俏脸含怒,短剑之上蒙着一丝冰晶,以极快的速度,划向肖镇海的喉咙。 肖镇海勉强避过,但还是被划破了一道血丝。 冰晶顺着血丝,封着他的喉咙。 肖镇海脸色难看至极,一剑挥出,震退夏典司,他自己也后退了几步,暂时拉开距离。 站定之后,肖镇海还没回过神来,地面火光一闪,又有阵法爆开了。 地火阵。 而后是地杀阵。 间杂一些流沙、金锁、木牢类的困阵。 火气与土气交织,爆炸此起彼伏。 肖镇海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阵法的包围中,正在遭受阵法一遍又一遍的洗礼。 而且,这些阵法无一例外,都是十八纹乃至十九纹的二品高阶阵法。 是二品之中,最上乘的一类阵法! 第八百五十七章 瞳术杀伐 如此众多的二品高阶阵法,埋在暗处,彼此勾连,层层炸开,即便是金丹境的肖典司,一时也有些遭受不住。 待硝烟散去,皮开肉绽,满身狼狈的肖镇海,便显出身形,显然伤势不轻。 他是金丹,即便压制了修为,毕竟底子还在。 若非如此,这么多二品高阶阵法,足以让他死上几个来回了。 肖镇海吐出一口鲜血,面皮颤抖。 “中计了……” 有人以阵法埋伏,算计了自己。 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阵法的钻研,十分艰难。 即便是一些天赋异禀的阵师,其阵法水准,一般也是要落后于其修为境界的。 十八乃至十九纹阵法,除了那些真正的阵法天骄,一般能布出这类阵法的,至少也要金丹,或是在筑基巅峰,浸淫百余年的老阵师了。 而且,这些阵法之前没有,显然是刚刚布下的。 在这龙王庙中,谁能有这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不露痕迹地布下这么多二品高阶阵法? 他心思飞转,将所有人过了一遍,但根本猜不到,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顾长怀和夏典司修为够了,但他们没时间。 肖天全,自己这个好侄儿,的确是有筑基巅峰修为,但他远没这等阵法造诣。 剩下几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对!” 肖镇海猛然记起,还有一人,一直隐身不曾显露身形。 若说谁在背地里搞鬼,只能是…… “墨画?!” 肖镇海瞳孔一震,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小鬼,修为不过筑基中期,修龄不过二十,怎么可能布下二品十九纹,接近筑基巅峰的阵法?! 别说是十二流,八大门,便是四大宗,怕是近千年来,都不曾有这么逆天的阵法妖孽。 可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事实。 墨画的模样,又浮现在肖镇海的脑中。 墨画摆着手,说“马马虎虎,混口饭吃……”时游刃有余的姿态,如今肖镇海想起来,只觉后背生寒。 “好阴险的小子,手段藏得这么深……” 肖镇海咬牙。 恰在此时,顾长怀的青色风刃,和夏典司的冰蓝剑光,又交织着杀了过来。 趁他病,要他命。 肖镇海此时被阵法炸伤,气力不支,正是取他性命的好时机。 顾长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肖镇海脸色难看,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能避开一记风刃,扬起手中的剑,激发癸水剑气,与夏典司再拼了一招。 可他伤势在身,之前硬拼尚能占据上风,如今再拼这一记,便只觉内脏灼痛,灵力也有不支的迹象。 夏典司冰寒的灵力,也在侵蚀着他的经脉。 只一瞬间,肖镇海便判断出形势不妙。 再这么耗下去,自己必然凶多吉少! “不能留手,要速战速决!” 肖镇海目光阴戾。 顾长怀和夏典司,似乎也知道肖镇海要做困兽之斗,攻势越发凌厉,不给肖镇海喘息的机会。 但肖镇海毕竟在传承上占着优势,交战十来回合后,趁机施展了水影步,迷惑了顾长怀二人。 待顾长怀分辨出水影的真假,肖镇海已然退出了数丈之外。 退出数丈之外后,肖镇海先是捏碎一枚符,一团金光,笼罩在身,而后浑身癸水灵力奔涌,气势骇人,一道道水色灵锁,在其周身凝结。 以金身护体,以水狱镇敌。 肖镇海捏碎了金身符,想借金身符的护佑,强行施展上乘控术水狱术。 第一次施展水狱术,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因此他没有多此一举,去捏金身符,以免顾长怀警觉。 但水狱术,他已经施展过一次了。 顾长怀中招后,必然会提防。 因此,他若想再施展,就一定要做万全的准备,不能起侥幸的心理,金身必不可少。 而有金身护持,只需顶着顾长怀二人的剑气法术,将水狱术施展出来,便可一举定胜负。 金光庇体,灵力流转,水狱术在凝结。 肖镇海周身灵力澎湃,深蓝色的水劲,化作数不尽的锁链,层层叠叠,一道道浮在周身…… 但顾长怀似乎早有预料。 他并未退避,而是运起灵力,催发更多细碎的风刃,全力向肖镇海杀去。 风刃一点点侵蚀着肖镇海的金身。 肖镇海神色漠然。 在顾长怀破金身之前,他足以将水狱术凝结。 可恰在此时,夏典司也取出了一枚玉符,素手捏碎之后,并指一弹,一道刺眼的红光,直奔肖镇海而去。 就是这道红光,令肖镇海顿时神色大变。 “珍品破金符?” 话音未落,红光便至,那被顾长怀风刃消耗的金身,瞬间破碎。 金身符被破,顾长怀目中精光一闪,当即化作数道更凌厉的风刃,向肖镇海杀去。 肖镇海金身术被破,水狱术刚凝结到一半,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长怀凌厉的风刃,直接破空而来,劈中了他的肩膀。 风刃切割肉身,留下一大道伤痕,血肉淋漓。 肖镇海连忙后撤,取出一粒丹药服下,压住体内的伤势,脸色难看至极。 曾经皮笑肉不笑,一脸虚伪的面容上,蒙上一层浓重的怒意。 近百年来,他藏在暗处,从未陷入过如此险境。 而自从他学了这一身顶尖传承,几乎想杀谁就杀谁,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 可不料今天,却遭了算计,栽了如此大的跟头。 肖镇海的心头,杀意升腾。 “好好,你们这是找死!” 他的眼睛彻底张开,眼底一片血红,不再收敛杀意,将迄今为止所修的煞气,尽数释放,将血狱瞳术催发到极致。 肖镇海的两只眼眸,化作了罪孽的深渊。 无数被他屠戮的修士,在其中苦苦挣扎,哀求。 “不好!” 顾长怀脸色一沉,连忙侧开目光。 但这次的血狱瞳术,又跟与往不同,威力强了不止一筹。 杀意被催发得淋漓尽致。 这些血煞之气,也仿佛有了生命,毒蛇一般,四处蜿蜒蔓延,无孔不入。 即便顾长怀侧开了目光,但煞气还是顺着他的目窍,钻入了他的识海,使他神魂痛苦,一瞬间动弹不得。 肖镇海抓住时机,人影一晃,逼近顾长怀的身边,长剑高高扬起。 “顾长怀!” 夏典司脸色一片煞白,当即凝起剑气,想阻止肖镇海。 肖镇海骤然转过头,目光血红。 夏典司关心则乱,一时不曾提防,这一下正中了肖镇海的瞳术。 她只觉识海阴冷,刀割一般痛楚,嘴角溢出鲜血,瞳孔也有些失神。 肖镇海狞笑,“别急,我一个一个杀……” 说完他便举起剑,癸水剑气迸发,想先砍了顾长怀的脖子。 恰在此时,他又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有人在点他的名字: “肖镇海!” 肖镇海本不想搭理,能杀的人,就先杀了,这样才保险。 但这道声音很特殊。 是那个一直偷偷摸摸,不曾露头的小鬼。 也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但阵法造诣却匪夷所思的小阵师。 而且…… “竟敢直呼我的姓名……” 肖镇海冷笑一声,双眼通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墨画。 而后他便发现,墨画在漠然与他对视。 肖镇海有一瞬的错愕,而后失笑,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讥讽。 “不知死活的小鬼,胆敢与我对视……” 可渐渐地,肖镇海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发现墨画的眼中,有一缕金芒浮现,而后渐渐扩散,向外蔓延,越来越刺目。 “这是……瞳术?!” 肖镇海瞬间明白了。 水狱禁匣就在墨画手里! 而在此之前,墨画就已经掌握了这禁匣中的奥秘。 他学会了禁匣上的瞳术! “而且,他的瞳术……是金色的?!” 金色瞳术! 那一瞬间,肖镇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明就里,但却不敢有丝毫犹豫,更不敢有丝毫轻怠,脑中冥想着自己以杀养煞所铸就的“血色道狱图”,将毕生修炼的所有煞气,尽数凝入双目,化作血海炼狱,以此与墨画的金色瞳术抗衡。 瞳术争锋,凶险至极。 一念魂生,一念神亡。 肖镇海拼尽全力,与墨画对视。 虚空之中,血色的瞳术,和金色的瞳术碰撞在一起,煞气和金光交织,互相绞杀。 而不过刹那,神剑出窍,金光席卷。 血气溃败,寸寸崩塌。 肖典司这才骇然。 剑意? 这不是瞳术!这是……剑诀? 借瞳术施展的……神念之剑? 自己是在用眼睛,与别人的剑气硬拼? 肖镇海心中胆寒,刚回过神来,便发现金色剑意已然透过自己的眼眸,渗入了自己的神魂。 一道纯由剑光编织的,金色的牢狱,将自己镇压其中。 剑光璀璨而锋利,在对自己的神魂,一点点进行凌迟。 而自己恍若十恶不赦的罪人,在接受剑刑的审判。 神魂被切割,被凌迟的痛楚,一点点蔓延开来,肖镇海痛苦之余,心中恍然。 原来酷刑,是这种滋味…… 他想反抗,但反抗不了。 想挣扎,但无力挣扎。 在如此凌厉,压迫感如此强大的剑意之下,肖镇海神魂惊颤,根本不知,该如何抗衡。 只能任由自己的七魄,自己的命魂,被剑光一点点分割着…… 墨画的双眼,死死盯着肖镇海。 他的眼底,金光璀璨,透着威严。 但他的眼角,却流出了鲜血。 尽管他神魂强,神识也深厚,但这副肉身,毕竟只是筑基,以筑基对抗金丹,对眼眸的负荷太重了。 恰在此时,顾长怀回复了一丝神智。 他见到了眼角流血的墨画,也见到了失魂落魄,神色痛苦,仿佛受刑一般,即将濒临“失控”的肖镇海,当即心头一震。 顾长怀忍着血瞳术的后遗症,以极大的意志,克服昏沉和痛楚,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神识回溯后,顾长怀立马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开始凝集法术。 他周身灵力激荡,掀起澎湃的狂风,狂风之上,刀刃鳞次栉比,如羽翼般密集,流光溢彩,又暗含杀意。 凌风化羽诀! 顾家上乘道法。 这门风系法术威力极大,但需要运转法诀,积蓄磅礴的灵力。 交战至今,顾长怀一直没机会施展。 而眼下,肖镇海与墨画瞳术交锋失败,神识受损,煞气反噬,处于失控的边缘,是顾长怀唯一一次,可以施展这记道法的机会。 磅礴的风系灵力汇聚。 数息之后,顾家上乘道法凌风化羽诀凝结。 顾长怀目光冷漠,向前一指,周身的风刃便如青鸾的羽翼一般,猛然一振,化作汹涌的狂风,向肖镇海席卷而去。 肖镇海神魂承受剑刑,处在崩溃的边缘,但还是能隐隐感知到性命悬危,近乎本能地向一旁躲去,想躲开这记毙命的杀招。 而夏典司此时也清醒了过来,见肖镇海想躲,同样忍着神识剧痛,将灵力注入短剑,并以御剑之法,凝成冰色剑光,向肖镇海杀去。 她的剑法,本就以险快见长。 此时后发先至,直接刺入了肖镇海的胸前,冰系灵力蔓延,一瞬间冻结了肖镇海心脉。 肖镇海的动作被冰封。 而后几乎同时,凌风化羽诀凝成的强大风刃,宛如青鸾振翅,呼啸而至。 无数细碎的风刃,直接将肖镇海吞没,一丝丝切割着他的肉身。 剧烈的灵力波动,让墨画几人,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待到尘埃落定。 肖镇海如同被剥了皮一般,浑身血肉模糊,经脉寸断。 临死前,浑浑噩噩的肖镇海提着最后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墨画,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他这辈子,藏身暗处,未雨绸缪。 但只走错了一手,看走眼了一次,便葬送了性命…… 肖镇海心中一愤,口吐鲜血,而后气绝。 这次他彻底死了。 几乎是拼到油尽灯枯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顾长怀的灵力几乎耗尽,夏典司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看向墨画,神色担忧。 顾长怀道:“你没事吧。” 墨画擦了擦眼角的血迹,摇了摇头,道:“没事。”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墨画脸色有些苍白。 他与肖镇海硬拼了瞳术,虽然胜了,但还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噬。 神魂之法,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墨画神魂虽强,但肉身太弱。 借助目窍的瞳术,施展惊神剑法,平时还好,可一旦与强敌作战,神魂杀伐,对双目的负荷,比墨画想的还要大。 不止如此,墨画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也有了一定的损伤。 这个伤势,不单纯是因为和肖镇海以瞳术进行杀伐。 而是跟大白狗交手后,没有足够的修养,在龙王庙里,又连续动用了两次惊神剑,这才使得神魂上的损伤累积,加重了伤势,在与金丹境的肖镇海硬拼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出来…… 一旁的夏典司,此时喘过气来,略作思索,不由疑惑重重。 肖镇海的瞳术……是怎么破的? 他的神智,为何会突然濒临崩溃,给了自己这些人以可乘之机。 墨画为什么会双目流血。 他到底做了什么…… 夏典司默默看向墨画,还想再问什么,“墨画……” 顾长怀却打断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吧。” 夏典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此时情况特殊,的确不是说话的时机。 她也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暂时不再追问。 经过连番苦战,不只顾长怀和夏典司,便是欧阳枫,花浅浅和肖天全三人,一身灵力也几乎都见底了。 而大门之前,更是一片狼藉。 肖镇海身死,血尸遍地,白骨迷宫中,有森然可怖的气息传来,四周的血色,不知为何,又渐渐变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苏醒…… 顾长怀眼皮突然直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连忙道:“快走。” 众人也心中一凛,收缴了肖镇海的储物袋,检查了自己随身的东西,确保没什么遗漏,便纷纷抓紧时间,从羊角大门打开的缝隙中,陆续离开了白骨迷宫。 只是出了大门,众人刚松了口气,忽而就发觉有些不对。 白骨令牌还在里面。 这个令牌,出龙王庙的时候还要用,所以必须要拔出来,随身带着。 可一旦拔出这枚令牌,迷宫的大门就会关闭。 因此,拔令牌的人,一定要身法极好。 一拔掉鱼骨令牌,趁着大门刚关未关之时,就要迅速从门缝抽身出来。 不待顾长怀说什么,墨画便道: “我去!” 他身法好,而且身形偏瘦小,干这种事最适合。 顾长怀刚想拒绝,却发现墨画已经顺着门缝,又钻回了白骨迷宫之中,他阻止都来不及。 “小心点!”顾长怀只能皱眉嘱咐道。 “嗯。”墨画道。 进了白骨迷宫之后,墨画也不拖泥带水,而是直接来到了妖魔铜像前,端详片刻,便将嵌入铜像中的鱼骨令牌拔了出来。 迷宫的大门,缓缓关闭。 墨画也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 众人纷纷色变,循声望去,就见不知何时,那化作怪物的“巫先生”,正趴在肖镇海的尸首上,啃噬着血肉。 而有了金丹肉身的滋养,巫先生的气息,也在一点点攀升。 浓郁的血气,又一点点缠绕在其身上,它的鳞片,越发漆黑坚韧,身躯也越发壮大,充满了惊人的力量。 顾长怀大惊失色,颤声道: “墨画,快跑!” 墨画似乎也吃了一惊,连忙催动身法,想向门外跑去。 可下一瞬,一片可怖的血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庞大的身躯,投下了一片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太快了! 吞噬了肖镇海,化作夜叉的巫先生,比之前更是强出了一大截。 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墨画的身后。 墨画的脸色渐渐变白,他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最后的最后,他拼尽力气,将手中的鱼骨令牌,从逐渐关闭的门缝中抛了出去。 他嘴唇翕张,似乎是在对着众人低声说: 快跑…… 顾长怀等人目眦欲裂,心如刀绞,他们想冲进去救墨画,可已经来不及了。 缓缓关闭的大门隔住了众人。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巫先生血肉狰狞的手爪抓向墨画。 无边的血色,将墨画瘦小的身躯,彻底吞没…… 第八百五十八章 大敌 大门彻底关死。 顾长怀和夏典司心痛不已,花浅浅流下两行泪水,欧阳枫也脸色苍白,肖天全却皱了皱眉。 顾长怀心思急转,连忙道:“快点,想办法开门!” 可众人绕着大门走了几圈,根本找不到开门的方法。 这是内殿的大门,是献祭用的大门,开门的方法特殊,按照巫先生之前的手法,要用到祭品,还要一些古怪的仪式。 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开。 而且,即便开了门,耽误了那么久,墨画可能也已经…… 顾长怀心中后怕,同时更加悔恨愧疚。 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该放任墨画这小子自己一个人进去,至少自己也要跟着。 可适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历经苦战,身疲力竭的他,一时间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从而产生了疏忽。 而就是这一丝疏忽,酿成了大错。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顾长怀沉声道:“先用鱼骨令牌出去,调集附近的一切人手,不惜一切代价,破了这大门,将墨画救出来……” 夏典司也肃然点了点头,而后皱眉问道:“要不要,告知太虚门?” 顾长怀颔首,可片刻后,他又神色一凛,摇头道,“太虚门那边,先不能说……” 夏典司不解。 顾长怀沉声道:“这里是二品州界,远水难救近火,若能救出墨画,我们这些人就够了,若救不出来,等太虚门的人赶到,墨画也……” 白骨迷宫,无边血色,怪物巫先生,数不清的血尸,还有祭坛深处,那不可知的可怖气息…… 等太虚门的人来,墨画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点众人都明白,不由心中又是一痛。 顾长怀叹道:“先想办法救人吧,若能救出来,一切都好说,否则我们只能亲自去太虚门,负荆请罪了……” 夏典司点了点头,心底更是悔恨。 一想到墨画是为了众人,才会以身犯险,甚至最后的时刻,知道事不可为,更是直接抛出了令牌,让自己这些人能安然脱身,而他自己却…… 夏典司的心里,如针扎一般痛楚。 末了她看了眼大门,深深叹了口气: “希望墨画这孩子,鸿福齐天,能化险为夷……” 可白骨迷宫,凶险异常,怎么化险为夷,她却根本想象不到…… …… 白骨迷宫。 一条白森森的甬道中。 身躯庞大,龙鳞遍体,“夜叉”一般模样的巫先生,用一只血手抓着墨画,一步步向迷宫深处走去。 四周的血色,越来越浓。 一股明明不存在,但却越来越浓烈的味道,渐渐蔓延。 墨画被巫先生抓在手里,探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嗅了嗅鼻子,抬头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气味不太对了?” 巫先生眼皮直跳。 这个小鬼,到底明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他没搭理墨画。 墨画又问:“你是要拿我做‘祭品’么?” 巫先生冷笑,“你说呢?” 墨画却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是了,跟自己猜的一样。 他记得这巫先生之前说过,说神主的“大敌”,不日即将到来,自己这些人,就是最好的“活祭”,是他献给神主的大礼。 “活祭”肯定是活着的祭品。 这巫先生在献祭之前,应该不会杀自己。 而且,之前自己布了那么多阵法,等于是在这巫先生面前,展示了自己非同寻常的阵法天赋。 阵法天赋强,则神识自然也强。 有如此丰厚的神识,假如自己是大荒邪神的爪牙,都想自己把自己抓了,当成祭品,献给邪神了。 这巫先生怎么可能忍得住。 而这祭坛…… 从目前的情况看,血水倒灌,白骨迷宫拱卫,邪神的“祭坛”不知被这巫先生,藏到哪里去了。 自己一时半会找不到。 即便找到了,祭坛的四周,估计也会被充满邪气的血水包围,还可能有其他危险和阻碍,自己肯定也过不去。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要找人帮忙。 巫先生就正好。 他不仅能替自己指路,甚至还能当“骡马”,亲自带自己过去,都不用自己走路。 这个巫先生,还是挺有用的…… 墨画偷偷打量了一下巫先生,好奇问道:“你是怎么从人变成怪物的?” 巫先生皱眉,“不是怪物。” “那是夜叉?” 巫先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墨画道:“我看你在夜叉殿上打窝,而且你的模样,跟殿里的夜叉,有几分相像。” 巫先生冷哼,“倒还有几分小聪明。” 墨画又问:“那你这身鳞片呢?是怎么来的?是龙鳞么?为什么会是龙鳞?这世间真有龙么?你怎么会有龙……” 巫先生着实烦得很,厉声道: “闭嘴!” “哦。”墨画无所谓道。 又走了一段路,一路无声,墨画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又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道: “脾气还挺大,之前被抓住时,还好声好气,一直求饶来着……” 巫先生额头直跳,怒道:“我那是一时的隐忍,为的就是,将你们这些愚昧无知,却又胆敢亵渎神主的罪人一网打尽,用你们的鲜血,祭奠神主。” “那这么说来,”墨画道,“你是有预谋地,杀了所有的守庙人,而后化作怪……夜叉,将守庙人都吃了?” 巫先生冷笑,“不错。” 墨画心里想到之前,这巫先生得知自己“吃”了同伙,而脸色苍白,肠子都快吐出来的模样,心里腹诽。 这巫先生,也是一个“戏精”,演得还挺像…… 随后墨画反思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巫先生,演得比自己要好。 那种得知残忍的真相,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表情,自己应当是演不出来的。 看来自己的“演技”,还要多磨练磨练。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说起来,这些守庙人都是你的同伙吧,你杀了他们,又吃了他们,良心不会痛么?” “你懂什么?”巫先生讥笑一声,“为了神主,献出忠诚,血肉,乃至性命,是他们无上的荣誉。” “能为神主而死,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墨画心中默默摇头。 完了,脑子已经被洗坏掉了。 “对了,”墨画又试探道,“你老说‘神主神主’的,你说的这个神主,究竟是什么?” “大胆!”巫先生震怒道,“神主的尊号,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不然呢,我该叫什么?”墨画诚恳问道。 巫先生刚说什么,又忽然止住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看着白森森的骨柱,血淋淋的雾气,以及深处那股压抑的,令人颤栗的气息,终是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鬼……有点问题。 巫先生目光一凝,缓缓道: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带你去哪里?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墨画连忙压抑住心里的期待,一脸严肃道: “我害怕极了,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才会跟你聊天,以此缓解一下害怕的情绪。” 巫先生:“……” 这个小鬼,是不是缺心眼?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莫非是先天魂魄有缺,七情六欲有弊,所以不知害怕是什么? 巫先生眉头越皱越紧。 随后它突然阴沉一笑。 无知者无畏,越是无知的人,越有愚蠢的胆量。这世间有大恐怖,即便他之前不知道,但很快他就能体会到了…… 巫先生不再说什么,他抓着墨画,放快了脚步,继续向迷宫深处走去。 此后墨画再问他什么,他都缄口不言。 墨画打听不到东西,没办法,只能四处看看,可是越看,他心中越是困惑。 这白骨迷宫深处的血色,比之前浓郁了不少。 而且,还在一点一滴,变得更浓。 似乎,是在“孵化”着什么,但墨画又并未察觉到,四周有什么怪异的东西…… 就这样,走着走着,巫先生最终将墨画,带到了一片血池前。 血池里的血,异常浓稠。 墨画只看了一眼,便大概推断出,之前那一整片血海里的,掺杂着邪力的血水,此时都被汇聚浓缩,收拢在了这一方血池之中。 巫先生抓着墨画,就要往血池里跳,墨画连忙道: “等等!” 巫先生一顿,皱眉道:“怎么了?” 墨画道:“这血水很脏的,还能腐蚀血肉,你带我跳下去,不等把我祭给神主,我可能就死了。” 巫先生冷笑,“你放心,你这个祭品不一样,若是不新鲜,神主会怪罪我的。” 说完他便抓着墨画,一纵而下。 “噗通”一声,血池四溅。 但因为血水太过浓稠,黏连在一起,并未溅出太多。 跃入血池时,墨画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四周通红一片,满是浓稠的血浆。 而自己似乎被龙鳞包裹着,血水不能近身。 巫先生的整个身体,也化作了真正的血海“夜叉”,浑身鳞片包裹,携带着墨画,向血池的最深处游去。 一直到血池的最底部。 墨画抬头一看,终于又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祭坛。 此时的祭坛,静静地沉在血池中央。 四周的血水,一点点压缩,凝练,形成数十道血流,宛如血管一般,汇入祭坛正中的羊骨雕像,为其提供着邪能。 外围血浓如浆,而祭坛的四周,反倒成了一片真空。 巫先生将墨画带到祭坛边,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副骨链,将墨画捆得结结实实,便暂时丢在了一旁。 而后他开始恭恭敬敬,在祭坛上摆上一些不知名的血肉贡品,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 墨画被丢在一旁,看了看奇异的血流,阴森的祭坛,血腥的供品,似乎真的知道“害怕”了。 “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当祭品吧?” 巫先生冷笑,心中暗骂墨画蠢货,这么显而易见的事,现在才知道? 但他现在正在准备仪式。 神主面前,不能高声言语,以免不敬,惹神主怪罪。 他将辅祭的蜡烛,香火,血肉,一一摆上供桌,而后才转过头,看向了这场祭祀的“主菜”——墨画。 “原本,我是要将你们都抓了,然后全都献给神主,可没想到,你们这么棘手。” “除了那个贪心作祟,被我咬断脖子,炼成了血尸的蠢货,其他几个金丹,没一个好相与的。” “你这小子,也奸猾得跟鬼头精一样。” “原本我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夜叉化身,足以大杀四方,可也不知怎么就被你们瞧出了命门,硬生生给耗废掉了……” 巫先生越说越气,最后叹道: “事不可为,我也没办法……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神主保佑,让我抓到了你这个小子……” 巫先生神色欣喜,看着墨画,越看越是开心,点头道: “的确是顶好的活祭的胚子,又鲜又嫩,关键是你的神识,必然十分浑厚。” “我的血阵,是你破的。你布阵法,坑那姓肖的典司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你的阵法水准,绝对非同小可,你的神识,也绝对天赋异禀,美味异常。” “有你一人做活祭,即便单薄了些,想来神主,也不会怪罪于我。” 墨画似乎有些“紧张”,板着脸对巫先生道: “我劝你,最好别献祭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巫先生笑道:“自从我信奉神主,为神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迄今还不知,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好了,”巫先生没了耐心,“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该上路了。我要将你,作为我‘忠诚’的证明,献给神主。” 之后不待墨画说什么,巫先生便提着墨画,放到了祭坛上。 而后他点烛,焚香,跪地祷告: “大荒之主,三千主宰……” “煌煌赫赫,神威在上。” “流着大荒之血,信奉着您的尊名,信徒今日,将一具先天神品,神魂浓郁的祭品,进献给您……” “愿神主永存,早日光临大地,为世人带来荣光……” 巫先生念得极虔诚。 而与此同时,祭坛之上,果然有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飘荡。 似乎有什么东西复苏了,正准备享用“美餐”。 墨画按耐住性子,端端正正坐着,没有出声打扰巫先生的祷告。 他生怕自己一说话,打了岔,巫先生念错了词,祷告就失效了,自己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巫先生顺利念完祷词,抬头看了眼墨画,漠然道: “你还挺老实。” 墨画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问道:“巫先生,你之前说,神主的‘大敌’即将降临,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先生冷笑,满含敬畏道,“自然是神主的启示。” “怎么启示的?”墨画又问。 巫先生刚想开口,忽而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墨画老实道,“我忘了说了……你们神主的大敌,好像就是我。” 巫先生一愣,片刻后,他缓缓失笑,继而放声大笑,看着孱弱的,被骨链捆着,宛如待宰羔羊一般的墨画,冷漠道: “小兄弟,我竟不知,你还挺会说笑……” 能让崇高而伟大的神主,都称之为“大敌”的,怎么可能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 巫先生兀自冷笑。 可是笑着笑着,他忽然笑不出来了,他终于察觉出了一丝违和。 这一路上,他总有一种……被人“安排”的感觉。 为什么? 还有最后在迷宫之前,为什么,是这个小鬼进来关门? 为什么,他明明身法很好,但却不躲不避。 为什么,他明明十分机灵,却像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为什么…… 祭坛的气息越来越浓,四周的血雾,缓缓升腾,古老的低語,渐渐响起,似乎要将一切神魂,拉入不可知的境地。 而这一丝违和,在最后一刻,终于化作了可怕的警兆。 在仪式完成的最后一刻,巫先生立马伸手,想将墨画拽下祭坛。 但他抓空了。 明明被骨链锁着,明明一路上,都逃不掉的墨画,如今却轻轻松松,躲过了他这一抓,而后安安稳稳坐在祭坛上,赖着不走了。 巫先生脸色苍白。 下一瞬,呓语声响起。 血雾彻底翻涌,笼罩整个祭坛。 将祭坛周遭的一切神魂,吞噬吸扯,牵引到了另一个神念的空间。 待二人再睁开眼时,还是那个血池,还是那个祭坛,但周遭的一切,又已经不一样了。 血池之中,有无数冤魂鬼脸,嘶吼狰狞。 祭坛之上,有一尊巨大的羊角雕像,威严赫赫,恍若神明,似乎掌控着巨大的权柄。 如今,墨画坐在祭坛上。 巫先生站在祭坛下。 原本,到了这神主之界,巫先生应该立马跪伏,将作为祭品的神魂杀掉,撕碎,献给神主。 但此时,他却心神俱颤。 在他面前,端坐于祭坛之上的,是一个古怪的小娃子。 容貌的确与墨画有几分相似,但年龄和体态都更小,气息很隐晦,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但他是巫祝,常年信奉神明,能感觉到看似幼小的墨画身上,隐隐透露着一股,令他感到胆寒的气息。 这是一股,近乎……神明的气息! 巫先生心头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咬牙切齿地指着墨画,“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他摇了摇头,瞳孔一缩,“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墨画冲着他,微微一笑,声音清脆道: “你的路,带得很好,下次不用再带了。” 巫先生神色狂变。 他终于明白了。 果然,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 这个藏在人群里,不露痕迹的小鬼,才是真正的黑手,他从始至终,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进入祭坛。 他的目标……是神主! 他没骗自己,这个小鬼,就是神主的大敌! “神主的大敌……” 巫先生惊恐过后,缓缓站直了身子,目光坚毅,心头又涌出无尽的勇气,那是对神主无尽的忠诚和狂热的信仰。 “既是神主的大敌,那我便斩去你的头颅,断掉你的四肢,挖出你的双眼,剖出你的心脏……将你彻底肢解,以此,来献给神主,证明我的忠诚!” 巫先生的身躯,渐渐庞大。 大荒的邪神,赋予了他勇气,也给了他“膨胀”的神念。 他化作的夜叉,体格更强健,龙鳞更坚硬,爪牙更锋利,浑身血气,浑厚如江河。 而后不等墨画反应,巫先生便身形一闪,硕大的拳头,向墨画轰杀而来。 这一拳,声势浩大,无比迅猛。 可墨画小手只是一伸,一切声势,便都戛然而止。 这一拳,再难寸进。 巫先生的瞳孔,渐渐扩大。 再然后,墨画也出了一拳,这一拳携着金光,看似极慢,但速度又极快,根本不容巫先生反应,便轰在了他的胸口。 坚不可摧的龙鳞,寸寸断裂。 裂痕渐渐扩大,从胸口向四肢蔓延。 而巫先生的胸口,已然被轰出了一个黑洞。 只一拳,生机泯灭…… 巫先生明白了,他脸色苍白,缓缓跪在地上,声音中含着莫大的惊恐,与无尽的悔恨: “神主在上,我……有罪……” “我有大罪!” “我酿成了逆天的大祸。我,引来了……恐怖的大敌……” 下一瞬,头颅落地。 墨画直接拧掉了他的脖子。 至此,巫先生神魂俱灭。 第八百五十九章 邪胎 神魂既灭,巫先生残留的神念,带着一股股血色,逸散在四周。 这本来也是能“吃”的,但巫先生虽化作了夜叉,本身还是个人,而且他还吃人,墨画有些嫌弃,没什么胃口,便凝了一枚火球,将残存的神念,一并烧了。 这种腐败的小菜无所谓。 接下来,还有更好的等着自己。 他要留着胃口,准备“吃”大餐! 如今,谢流,水阎罗,肖镇海,巫先生都死了,那这龙王庙内的所有敌人,也几乎全都清理掉了。 而在神主“忠诚”信徒的带领下,作为“祭品”的墨画也终于,降临于大荒神主的祭坛之上。 墨画体内的神髓,开始流转,周身泛起淡淡金光,眼眸也变成暗金,目光威严,深不可测。 看上去,便恍若一尊“神明”。 之后墨画端坐于祭坛之上。 祭坛迎来了虚伪的“神主”。 但这尊“伪神”,又与大荒之主的气息十分相近。 甚至,他还曾真正窃取过大荒之主部分的权柄,替神主行使了权力,如今莅临祭坛,熟门熟路,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祭坛也秉承着自己的“忠诚”,向这位伪神,赋予了权柄。 那一瞬间,无尽的大道法则,纷繁如雨,似流星划过。 道道光芒凝聚,不停变幻,彼此编织,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尽浩瀚的光流。 光流宛如参天大树,冲天而起,开枝散叶,覆盖整片天地。 神权之树! 墨画居于祭坛,清澈的眼眸中,又一次见证着这些极致唯美,又极致可怕的法则流光,明灭交错,汇而为一,通天彻地。 这副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仍旧觉得心神震撼,为之神往。 “神明秉道而生,其秉承的大道,天赐的权柄,只是这棵参天神树上的一个枝节。” “若是有哪天,自己能将整个神权之树参透,掌控纷繁如流星的天地法则,万千大道,汇于一心,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能……成仙了?” 墨画心中有些“痴心妄想”地想着。 当然,他也明白,这一条路还很远。 对天地法则的领悟,他还只参透了一丁点的皮毛。 大荒邪神这一支神权,他都觉得浩瀚无边,参悟不透,无法彻底掌控,更遑论通天彻地的,宛如传说之中“建木”一般的神权本源之树了。 仙途漫漫,其修远兮。 墨画收拢心思。 “先吃饱饭再说……” 他以神识,沟通祭坛,在天地法则编织的“神权本源之树”上,定位到了自己的……不是,是大荒之主的神权之树。 墨画窃取了神权,掌控了大荒之主的“神权之树”。 那一瞬间,神权与他的意识勾连。 大荒神权的树木展开,上面一个个节点,依次亮起,各个节点之中,栖息于众多梦魇之中,被邪神豢养的万千妖魔邪祟,尽数在其支配之下。 当然,神权之树的顶端,仍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这是因为墨画顶多只是一尊幼年“神明”,还没有足够的“神力”,来拨开迷雾,染指大荒之主,最顶端的神权。 不过,这也足够了。 点个菜而已,要那么大权力做什么? 墨画感知到妖魔节点后,开始去找“瑜儿”。 瑜儿很好找。 在大荒之主的神权体系中,瑜儿的地位,十分特殊,所在的梦魇节点,也更明亮。 气息与其他节点比起来,也更纯净,没有邪秽血腥之气,反而有着一股纯真的孩童之气。 墨画几乎一眼,就找到了瑜儿。 但他看了看瑜儿的节点,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一些,纯真的气息淡了点,诡异的气息反倒浓了……” 为什么? 明明瑜儿跟在自己身旁,天天开开心心,小雀儿一样,跑来跑去的,怎么气息反倒不如从前了? 是错觉? 还是说……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妖魔杀得少了,所以瑜儿的梦魇,又受到了压迫? 墨画叹了口气,“没办法,为了瑜儿,这次就勉为其难,多‘吃’点吧……” 而后他振奋精神,正式开始点菜。 这次他就有经验了。 哪些妖魔强,哪些妖魔弱; 哪些妖魔“肥”,哪些妖魔“瘦”; 哪些妖魔看似强,但不堪一击,一拳就杀一个; 哪些妖魔看着弱小,但行动诡异,杀起来麻烦…… 还有什么妖魔,邪气太重,看着很肥,但杀掉之后,炼掉邪念,剩下的纯净的念力并不多。 还有些妖魔,看着很瘦,但魔性只聚在头部,掐掉脑袋,剩下的邪念稍稍炼化下,残余的念力,竟出乎意料地不少…… 这都是他长时间,在“猎杀”,“炼化”,“品尝”神念妖魔后总结下来的经验。 只可惜,他在“妖魔品鉴”方面,没什么志同道合的“道友”,这么多心得,却无人可分享,实在有些遗憾。 墨画摇了摇头,继续给自己点菜。 与之前相比,这次他胃口就大了不少。 十九纹的神识,已经接近筑基巅峰了,对多数二品妖魔来说,即便不考虑神识道化的质变,单纯从神识的量来说,也已然呈现出一些“碾压”的趋势了。 这就意味着,大多数二品妖魔,已经填不饱他的“胃口”了。 而十九纹再往上,所需的神识更是海量,这么一算,若想将神识“吃”到二十纹,更不知要吞噬多少只妖魔鬼怪。 因此,要珍惜每一次“点菜”的机会。 “牛马妖魔,先来一千……” “狼头妖魔,先来五百。” “猪头魔,先来一百……不够了?那就先五十凑合吧。” “羊角奉行,有点少,点个七只吧……” “这个节点,看着都不错,全都来一遍吧……” …… 祭坛之上,墨画就像掉进了米仓的老鼠,点菜点得不亦乐乎。 可他点着点着,忽然一愣,发觉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正在背后偷偷看着他。 墨画缓缓转过头,瞳孔不由一缩。 他的身后,果然有一个“东西”。 这是一个婴孩,浑身黑血,仿佛刚从胚胎之中,孵化出来一般,血水掺杂着羊水,肮脏而血腥。 它的瞳孔,是漆黑的,头上长有两只羊角,身上散发着一股隐晦的,古老的,强大的气场。 如今,它就用空洞而漠然的眼神,默默看着墨画。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金色的幼体神明,看向一个刚孵化的黑血婴孩。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墨画心中渐渐生出一丝不妙。 “完蛋,好像……碰到大家伙了……” 下一瞬,满身黑血,宛如“邪婴”一般的存在,声音如婴儿般含糊,带着一丝懵懂的呓语,却又蕴含着残忍的情绪。 墨画微微皱眉,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漆黑的羊角邪婴,默默看着墨画,瞳孔冷漠,带着一丝茫然。 它似乎刚出生没多久,在尽力回想着什么,片刻后,它空洞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了然,看向墨画,以半生不熟的话语道: “你是……留给我……‘吃’的……” 墨画神色一变,心生警兆,当即闪身离开。 在他闪身离开的瞬间,一道漆黑的魔爪,便猛然落下,抓在原地,而后魔气肆虐,似有冤魂撕咬。 一旦被这魔爪抓住,神魂必有损伤。 墨画神色也冷了下来,反手一指,一道火球呼啸而出,直奔羊角邪婴而去。 邪婴只轻轻抬手,便挡下了这记火球。 它年幼但畸形的脸上,浮现出怒意。 “吃……” 下一刻,它缓缓站起身来,浑身邪念翻涌,化作一道黑气,直奔墨画而来。 “刚出生没多久,就想吃我?” 墨画脸色难看,当即也不客气,浑身金光翻涌,与黑沉的邪气撞在一起。 一时祭坛周围,两股强大的神念相撞,震动传向四周,桌案翻倒,供品粉碎,祭祀的雕像,也出现了裂痕。 震动的中央,浑身金光的墨画,与遍体黑血的邪婴,就这样交战在了一起。 以拳对拳,以脚对脚。 这是神念最朴实,也最本质的交锋。 每杀伐一回合,祭坛四周都为之震荡一次。 邪婴越战越暴虐,墨画越打越凌厉。 拳脚相交,金光与黑光交织,可一时之间,两尊神念化身平分秋色,谁也赢不了谁。 邪婴的神情,越发冷峻。 墨画也越来越心惊。 竟然赢不了…… 自从他走神识证道的路子,吞了神髓后,道化小成,在神念交锋中,面对这些邪魔妖祟,向来都是所向披靡,一拳一个。 没有一拳解决不掉的妖魔。 如果有,那就两拳。 可他这短短的功夫,跟这只小黑羊崽子,已经打了近百拳了,还是没能将其拿下。 不止如此,墨画甚至没觉得自己占于上风。 更可怕的是,两相对比之下,墨画隐隐感觉,这只羊角“邪婴”,可能在神魂层面,比自己还强。 它弱的地方,在于神念的技巧。 似乎是刚孵化没多久,“记忆”还没复苏,因此只残存搏杀的本能,但杀伐的招式都很生疏,也根本没有什么神通。 而在与墨画交战的时候,它也在渐渐学习,渐渐适应,渐渐掌握,渐渐复苏。 它的目光,多了几分狡猾。 它杀伐的招式,更加流畅。 它刻在神魂中的“记忆”,也在渐渐觉醒。 甚至,趁着拳脚交锋,彼此厮杀之际,它开始抽空运用起其他招式来,吞云吐邪雾,凭空化血手,冤魂锁链,惊魂刺,羊骨长戟,唤魔行军…… 这些招式,五花八门,邪气森森,阴毒狠辣。 墨画骤感压力大增,但也只能见招拆招,催动神念之力,显化火球、水刃、流沙、木牢、土葬等诸般法术,间杂各类五行八卦阵法。 神念祭坛之上,顿时黑云遮蔽,邪雾翻涌,五光法术流转,道道阵纹轰炸。 这是真正的神明之战。 以巫先生的实力,即便之前没死,此时哪怕只受余波波及,恐怕也得死个几十上百次。 又战了数百回合,羊角邪婴鬼使神差一般,忽然领悟了什么,自身后唤出一尊巨型羊角邪魔像,以一只巨大的手掌,猛然拍向墨画。 墨画根本没想到,这邪婴能来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布下铁壁阵防身,而后催动金光覆身,强吃了魔像这一招。 巨掌拍下,遮天蔽日一般。 而后轰隆声响起。 铁壁阵光芒流转,支撑了一会,而后破碎,巨掌轰然而下,拍在墨画身上。 一时邪雾如潮,金光崩裂。 碰撞之下,四溢的神念,宛如江浪。 待一切消散,墨画仍旧伫立于场间,神念岿然不动,只有脸色微微发白。 邪婴并未再动手。 经过与墨画的一战,它的本能被激发,天赋的记忆,似乎也恢复了不少,目光更灵动了。 此时看向墨画,原本空洞的眼眸中,便多了几分思索与困惑: “你实力很强……像是神明,但你还不是。” “你有人性,但又不完全是人。” “你没有神通,但你会用阵法……” “古怪……我的记忆传承里,似乎……没有你这等诡异的存在……”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明稚嫩,但很阴沉,带着一些撕裂的音色。 末了,它看向墨画,庄严道: “归顺于我,你亵渎的罪行,我可以既往不咎。” “归顺于我,为我肝脑涂地。” “待我本身彻底苏醒,可赐你无上神力,许你尊崇的地位,赋你无与伦比的权柄……” 墨画眼皮一跳。 本身彻底苏醒…… 这只邪婴,是大荒邪神的一具“本体”? 抑或者,就是一尊真正的,大荒之主的“神胎”?! “不妙了……” 墨画的神魂,隐隐作痛。 他之前的“惊神剑”,动用了太多次,先杀水阎罗,后震慑肖镇海,囤积的伤势爆发。 此时又与这近似“神胎”的小黑羊崽子,正面对决,鏖战了这么多回合,仓促之下,还硬接了羊角魔像一个大巴掌,任他神念再强,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更危险的是,假如这小黑羊崽子,真的是“神胎”的话…… 那说明它天生便传承着,大荒邪神的天赋记忆。 自己只活了二十年,而大荒邪神,不知活了多少万年了,其神道上的知识,力量,诡计,手段,神通等等,根本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而适才墨画就意识到了。 这只小黑羊崽子,在与自己交手的过程中,随着天赋记忆的苏醒,在逐步学习它与生俱来的“传承”,不仅神念在一点点变强,手段也在一点点增多。 甚至偶尔会近乎本能地用出,它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神通手段。 而自己,便成为了这只羊角邪婴,这只邪神“神胎”,一步步成长的“磨刀石”。 墨画脸色有些难看。 从来都是他磨别人。 不成想,现在有人来磨他了。 拿自己当“磨刀石”,也不怕把刀给磨断了。 墨画心中冷哼。 但也知道,要想办法速战速决,解决掉这只神胎羊崽子了。 否则一旦它完全苏醒,掌控了自身的传承,以现在自己的实力,肯定不是它的对手。 墨画看向眼前的羊角邪婴,问道: “你是‘神胎’?” 羊角邪婴肃声道:“你应尊称我为‘主’,臣服于我,你可与天地同寿,历万劫而不朽……” 墨画心中不屑。 他脑子坏了,才会去信邪神画的大饼。 “臣服于你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墨画道。 邪婴神情不悦。 显然,它并不喜欢讨价还价。 这么多年来,也几乎没人,胆敢跟它这尊邪神讨价还价。 力量,名利,灾难,厄运,凡此种种,但有施舍,皆是神的恩赐,凡人没资格拒绝。 但眼前之人,并非凡人。 而自己如今的神躯,尚未苏醒,大计未成。 眼前这尊尚在幼年的,强大的半神之体,一旦归顺,将是自己最锋利的神剑。 “什么条件?”邪婴沉声道。 墨画道:“我胃口比较大,吃的比较多。” 邪婴回忆了一下,这才漠然道,“无妨,我麾下妖魔万千,任你吞噬。” 墨画摇头,“我现在胃口大了,看不上它们。若要我归顺于你,你必须每天割点神髓下来,让我吃饱才行。” 此话一出,邪婴震怒,四周瞬间极为压抑。 割神髓? 好大的胆子! 此子狼心狗肺,狂妄至极,根本不值得“驯服”。 邪婴丑陋的手掌一伸,便想又唤出那尊邪像,将墨画镇压,而后一点点炼化而死。 谁知墨画却先抬了手,默声道: “杀!” 话音未落,杀阵骤起。 趁着聊天的功夫,墨画早已积蓄了神念,做好了准备,于邪婴生怒大意之时,骤然发难,显化了困杀一体的离山火葬复阵。 山石隆起,化作囚笼。 离火焚山,烈焰如海。 邪婴强大,不可久战,为了一举杀敌,墨画没有丝毫留手。 磅礴神念构生的复阵,将整座祭坛界域,焚烧一空,火势浩荡,屠灭一切。 而当火势停止,邪婴的身影,缓缓浮现。 它的身上,满是焦黑的斑驳,黑血与黑灰交织,伤痕遍布。 它的身躯被强大的阵法之力烧得极为丑陋,而它的目光,也极为愤怒。 此乃大不敬,乃大屈辱! 必须将其神魂,打入三千大狱,受业火焚烧,妖魔吞噬,生生世世,品尝无尽痛苦! “你的阵法的确不弱,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了?” 邪婴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凶戾。 “当然不会……” 墨画清脆的声音响起。 邪婴一怔,猛然转过头,就见不知何时,墨画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双目之中,闪着惊人的璀璨金光。 “这是……” 邪婴心底一寒。 “惊神剑!” 墨画低声道。 而后他的周身,浓烈的金色剑气翻腾而起,在其背后交织,凝聚了一整座庞大的剑狱。 剑狱森严,剑气凌厉。 邪婴愣神的刹那,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剑狱之中,数百数千道,饱含威严的剑光,在寸寸凌迟着它的神躯。 恐惧渗透进心底。 它想挣扎,却提不起挣扎的勇气,似乎自己罪大恶极,理当引颈受戮。 趁着邪婴被惊神剑震慑,神魂紊乱的空隙,墨画右手一凝,以“化剑式”凝结出了一道金色的古拙的短剑。 他提着短剑,走近邪婴身前,扼住这尊大荒之主刚孵化而出的“神胎”的脖子,金光一闪,一剑刺穿了它的头颅。 第八百六十章 融胎 剑刃刺穿头颅,金光逐渐散开,将漆黑色,融合着邪气,黑血,羊水一般污浊的邪婴,一点点割裂开来。 它震惊,愤怒,惊恐,但无可奈何。 惊神剑的震慑犹存,它也挣脱不掉墨画扼住他喉咙的双手,化剑式凝聚的惊人剑意,深深刺入它的头颅,剑气在将其绞杀。 “你……该死……” 邪婴的声音,充满了凄厉的尖叫。 墨画无动于衷,而是运转起全身的神念,凝结更强的剑意,尽数灌入神念之剑中。 邪神的胚胎,有着天赋的记忆,不能放任其成长。 因此,必须要抓住机会,杀招尽出,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斩杀。 剑气和黑气在交织。 不知僵持了多久,邪婴终于失去了神智,神情茫然,瞳孔涣散,不再挣扎,它身上的黑血,也一点点干涸,邪气被剑光,一点点绞灭。 最终,彻底消散。 墨画皱眉,放开神识在四周感知了一下,没发现任何诡异的气息,这才稍稍放心。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几分疑惑。 “这就死了?” “形神俱灭,连灰烬也没留下?” 墨画摇了摇头: “邪气森森,还长着羊角,我当是什么强敌,原来不过是这种货色,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羊崽子罢了……” 墨画冷哼一声,有些不屑。 但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只邪婴的实力,是他迄今为止遇见的最强的邪恶念体。 神魂诡异而强大,有天赋的传承。 假如真的再放任它成长一段时间,待其成熟,完成蜕变,胜负还真不好说。 而哪怕是现在,自己已然将这“邪婴”,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但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神魂的伤势加重了。 神识也几乎消耗殆尽了。 若非神念复阵,和神念化剑中惊神式和化剑式这两招剑式,他当做底牌,一直捏在手里,关键时刻一并用出,逆转乾坤。 恐怕拼到油尽灯枯,也未必能将这羊角邪婴杀了。 而苦战之后,神魂又开始隐隐作痛,神念也有些不支。 墨画眉头紧皱。 “要先休养一下了……” 墨画喃喃道,而后直接切断和神权之树的联系,神念脱离祭坛,返回了自己的识海。 到了自己的识海中,不再有邪魔滋扰,墨画松了口气,之后便开始静下心来,冥想打坐。 识海之中,墨画屏气宁神,静心端坐。 随着他心无旁骛,闭目养神,安然进行冥想,他紊乱不定的神魂,在逐渐平息,消耗过度的神念,也在一点点恢复。 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一丝丝黑气,也在渐渐滋生。 这丝黑气,十分隐晦,但也充斥着浓重的邪念,从虚无之中诞生,一点点复苏,一点点壮大,最后凝聚在一起,化作了漆黑的羊角妖蛇,自墨画的背后,张开流着黑血的大口,猛然咬了下去。 可还没等它咬下去,一只白嫩的手掌,已经攥住了它的脖子。 墨画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双眼,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它。 羊角黑蛇兀自挣扎。 墨画的手掌,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最终,黑气直接溃散,自墨画的手中逃出,在远处重新凝聚,又化作了那只浑身漆黑,长着羊角,丑陋怪异的邪婴。 它以恶毒的目光看着墨画,声音阴沉道: “你知道我附在你身上?” 墨画沉默不语。 他的确知道,这邪婴附在了自己身上。 适才在他的感知中,这邪婴的确是被自己杀了,神魂寂灭,一点气息都没留。 但墨画知道,事情绝没这么简单。 他跟邪神交手了这么多次,一些神骸化身,尚且十分棘手,更何况这只本源气息更浓的“神胎”。 不可能被自己一杀,它就死了。 可墨画有些疑惑。 这只邪婴附在了自己身上……可到底附在了哪里? 适才他来来回回,反复感知了很多次,都没察觉到一丝一毫邪神的气息。 若是如此,那邪神隐匿潜藏的能力,当真是可怕…… 估计这世间,也没多少同境界的修士,能经得起邪神的“渗透”…… 墨画神情有些严肃。 邪婴见墨画不知在沉思什么,没理会它,有些愠怒,但片刻后,它反倒阴冷一笑: “凭空凝阵法,神念化剑诀……在我传承记忆里,你的确是所有低阶的神道存在中,最强大的一个。” “甚至一些秉天地之道而生的二品神明,都远不如你。” “我是邪神,污染堕化一些不擅长杀伐的神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你,本尊不得不承认,以我现在尚未苏醒的能力,真的杀不掉你。” “这是本尊对你的认可,你足以自傲。” 墨画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邪婴额头跳了跳,容忍了墨画的无礼。 弱者的无礼,才会被视为冒犯。 强者的无礼,总是能得到更多宽容。 双方厮杀至今,身为大荒邪神神胎的邪婴,对墨画有着更多的宽容。 “本尊承认杀不掉你,但你也应该知道,你也不可能杀得了我。” “我的神魂,源自于大荒之主;” “我的存在,跨越数万年光阴;” “我的意志,于神道之中长存不朽。” “神胎既成,便是邪道神祇的一枚种子,与邪神一样,不死不灭……” “这是我最后一次规劝你,也是我赏赐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邪婴的脸上,流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臣服于我,你将得到不朽的恩赐;否则,必会沉沦三千炼狱,神魂俱灭!” 墨画随意道:“我已经说了,归顺你可以,但你得每天割一些神髓给我‘吃’。割神髓,你舍不得,空口要我给你卖命,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邪婴一脸杀意,“贪心太甚,冥顽不灵。” 它没了耐心,发出一声瘆人的啼哭,化作了一只半成年的羊角魔将,挟着阴风,向墨画杀了过来。 墨画右手一握,凝出了一柄金剑,同样杀了上去。 一人一魔。 一尊半神,和一尊邪神,就这样在墨画的识海中,再一次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魔气肆虐,剑气飞舞。 只是墨画神魂受伤,神念不支。 邪婴也没好到哪里,它先被墨画以离山火葬复阵炸伤,又被惊魂剑,震慑了神魂,最后被化剑式刺穿了头颅,伤势并不会比墨画轻。 双方都负伤在身,因此战斗的规模,比之前小了不少,但凶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不知经过多少回合的鏖战。 精通神念法术,阵法以及神念化剑的墨画,比起初生毛犊的神胎,到底还是更胜一筹。 他将神胎的神念耗得差不多了,以水牢术将其捆住,以金锁阵将其束缚,而后一点点料理它。 先是以水火五行法术。 而后是五行八卦阵法。 再然后,是神念化剑真诀。 诸般手段,墨画一道又一道,轮流用在邪婴身上。 神念消耗完了,墨画就打坐冥想,恢复一下,而后接着法术、阵法、剑诀齐出,对羊角邪胎进行“折磨”。 他想试验一下,不依赖其他外物,单纯靠自己的神念之力,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接近邪神本源的“神胎”,造成“毁灭”性的杀伤。 但果不其然,他失败了。 以他如今掌握的神念之法,哪怕用尽手段,也顶多只能消灭“神念”层面的邪神之力。 真正的,接近邪神本源的神魂,他根本抹消不掉。 墨画叹了口气。 “不行么……” 邪婴遭受墨画的轮番“凌辱”,早已怒不可遏。 不知多少年了,没有任何真神,天魔,鬼怪,邪魂,乃至神道修士,能使它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这份耻辱,它会永久铭记在神魂中。 一旦有朝一日,祂本体复苏,定会令麾下信徒,万千妖魔,不惜任何代价,抓住这只小鬼,分其魂,割其魄,让其永世沉沦,痛苦无度,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它心中愤怒,阴沉笑道:“不必徒劳了,我说过了,你杀不了我。” 墨画点头叹道:“的确,我杀不掉……” 说完墨画便掐着羊角邪婴的脖子,将它拎起来,向着自己的识海中央走去。 邪婴神色微变,心中生出一丝不妙。 “你要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墨画淡淡道。 他将邪婴束缚着,带到识海正中,而后神念微动,沟通冥冥之中存在的那道古老存在。 片刻后,恍若洪钟大吕的大道之声响起。 识海的中央,虚无相间,古拙残缺的道碑渐渐浮现。 一股浩瀚磅礴的大道气息,向四周荡漾而出。 邪婴神色狂变,颤声道: “道……” 天赋中的古老记忆,让它觉得眼前这块残碑,十分熟悉,十分可怕,十分恐怖…… 可任由它再怎么去想,都想不出这块残碑,到底是什么…… 仿佛这里面,存在着一种禁忌。 是它这个活了数万年的邪神,都不敢触碰,不敢逾越,不敢插手的恐怖禁忌。 墨画见邪婴这副模样,有些意外,而后刻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这邪婴,会不会知道一些道碑的来历。 但显然,它也不太清楚。 墨画有些失望,但想了想,也就算了。 他不想再拖了,这里是龙王庙深处,是白骨迷宫底部,自己已经与这邪婴耗了太久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变故。 速战速决。 墨画便想再做一次“羊头铁板烧”,以道碑镇压邪神,用劫雷抹灭神魂,炼去邪气,炼出纯净的神髓。 这么久了,自己也该吃点好的了。 可邪婴却突然开口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血肉,我的骨骸,明明蕴含了我的意志,却还是彻底地泯灭了。” “原来你身上,竟有着如此古老的先天宝物……” “但是,你若以为这就能对付我,还是太年轻了……” “你要永远记住,世间之事,不会尽皆如你所愿。” 邪婴阴恻恻地笑了笑。 它的笑声,有点瘆人。 墨画心中一凛,感觉有些不妙,不再犹豫,当即想用劫雷,彻底抹杀掉这只邪婴,可一抬手,却发现手里空荡荡的。 “不见了?” 墨画心中一惊,当即凝神内观,许久后才发觉,这邪婴化作了屡屡黑气,宛如血液一般,渗透进了自己的神念化身之中。 而且不止如此。 它还在渗透进自己的神魂,在一点点,与自己的神魂融为一体! 待墨画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发现自己七魄中的伏矢魄,已经彻底变成了阴秽的黑色。 这是邪神的颜色,是被污染的症状。 墨画神色一变,他立马催动惊神剑,以剑气洗炼自己的七魄。 可其他六魄,尚能催发剑气,洗炼魂魄,但唯独伏矢魄,没有一丝动静,仿佛这一魄,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因此并不受自己号令。 便在此时,墨画发觉自己在说话。 但这话,又并不是他自己在说,而是寄生于他七魄中的邪婴,借着他的口舌,在发出声音。 甚至他的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如同邪婴那般阴毒的笑容。 他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刺耳: “这邪魄融胎术,融胎入魂,一尊神胎,只能用一次,我本不想轻易动用……” “但我万万没想到,你身上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若不动用此本源神通,我这尊神胎,恐怕难逃魂死道消的结局。” “将本尊逼到这个份上,你应当自傲。”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我的神胎,已经融入了你的七魄,之后会一点点蔓延,最终彻底融入你的神魂,将你转化。” “到时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会成为,我降临于世的胚胎,成为我的‘炉鼎’,成为大荒之主的真身之一……” 受邪婴影响,墨画抑制不住自己,发出了夜枭般的笑声。 下一瞬,墨画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脸,确保自己的神情恢复正常,这才冷笑道: “小羊崽子,你想得美!” 他又催发七魄惊神剑,可仍旧洗炼不了被污染的邪魄。 他静心冥想。 但邪神的胚胎,藏得太深,几乎与他的神魂融为一体。 在邪胎刻意蛰伏,不动用邪念,不故意影响墨画道心的情况下,墨画根本察觉不到它。 杀了它? 墨画皱了皱眉。 法术,阵法威力不够,用神念化剑……斩自己的魂魄? 可邪胎已经与自己融为了一体,不说能不能斩,即便能斩,估计也灭不掉它。 而且,万一把自己的一魄给斩没了,那篓子就大了。 自己即便不死,怕是也会变成傻子。 借助道碑或劫雷? 墨画考虑了一下,发觉还是一样的问题。 邪胎融在自己的伏矢魄。 它若露头,被自己揪住,那道碑能镇压它,劫雷也能抹杀它。 可它现在,死了一般蛰伏在自己的魂魄中,借着这“邪魄融胎术”,跟自己融为了一体,等同于是自己的一部分。 那道碑镇不了他。 也不好用劫雷抹杀。 因为抹杀邪胎,就是在抹杀自己。 墨画心底一凉。 “好像真的,麻烦了……” 墨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回忆着所有的神道知识,以及自己所掌握的所有神道手段,仍旧一筹莫展,没一丁点思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玩大了…… 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墨画有些头疼。 主要他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都走到这一步了,菜都点好了,一个转头,突然就撞到了一只邪神的神胎。 “不可能这么巧合,肯定是被算计了……” “谁会算计我?那个屠先生?” 墨画皱眉,寻思了一下,微微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他在心里,默默将这笔账给记上了。 账可以慢慢算,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墨画又皱眉苦思了一会,还是没一点办法,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暂时妥协。 “算了,先出去再说吧。” “出去再想办法,找找黄山君打听打听,或者……跟荀老先生摊牌?说自己已经被邪神俯身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邪神神骸,而是真正的邪神之胎?” “也不知荀老先生,会不会一巴掌拍死自己……” 墨画默默嘀咕道。 但这个情况下,他也没别的办法了,出去之后,实在不行,只能去找荀老先生了。 墨画的神念刚想离开识海,忽而又是一怔,有些不太放心。 他琢磨片刻,便在自己的神魂附近,布下了神道阵法,自己将自己的神魂封住了,以免那邪婴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作祟。 可是神魂被封,惊神剑也就用不了了。 当然,惊神剑需要动用七魄。 现在他的一魄被邪胎污染了,本来也不好再动用这招剑诀了。 一旦动用惊神剑,七魄出窍,必然会被潜藏在伏矢魄中的邪胎,找到可乘之机,加深其对自己命魂的渗透和污染…… 墨画又叹了口气。 将自己的神魂封好,确认邪胎没有异常,墨画的神念这才离开识海,回到现实。 睁开眼,四周还是之前那个祭坛。 梦魇中的祭坛,已经因墨画和邪婴的厮杀,而一片狼藉。 现实中的祭坛,倒还完好无损。 白骨祭坛上,阴森的蜡烛烧着,血淋淋的祭品摆着。 巫先生也在跪着。 只不过,他的神魂已经在祭坛的梦魇中,被墨画碾死了,此时徒留的,只是一具尸体。 墨画怕顾叔叔他们担心,本想快点离开,可他一转念,却越想越气。 自己被阴了。 不仅如此,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修炼来的惊神剑,就这么被“封印”住了。 墨画越忍越气,越想越亏。 他索性又跳回到祭坛之上,神识沉入了祭坛的梦魇,在一片大道法则的华光中,沟通神权之树,掌控了权柄,对着大荒之主神权之树一个个节点上,那数之不尽的妖魔,开始“报复性”地点单。 “敢阴我……我全给你吃了!” 之前,他还是偷偷摸摸地点,生怕被人发现。 现在,架也打过了,亏也吃过了,也跟大荒之主的小羊崽子照过面了,还被摆了一道。 墨画心里有气,就一点也不客气了。 他要狠狠地吃一顿“霸王餐”! 一个个据点,一个个梦魇,不知多少妖魔,都被墨画打劫一样“清扫”一空。 如同狂风卷集着残云。 点着点着,墨画忽然一愣。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大家伙。 面前一处略微有些熟悉的节点上,弥漫着一丝可怕的气息。 这似乎是一尊漆黑的,血异的,邪神气息浓烈的,半妖半魔半人,乃至近乎“半神”的,不知名的混沌的造物。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主人 “这是……什么东西?” 墨画皱了皱眉,沉思片刻,猛然记起,这东西他之前也见过。 第一次在血色渔村的祭坛上“点菜”时,他就感知过这一个古怪且畸形但十分强大的节点。 那时他第一次点菜,心里没底,忌惮于这个节点邪气的强烈,没敢点它。 却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 “这处节点的梦魇里,到底藏的是什么魔物……要不要点来看看?” 墨画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又感知了一下这个节点。 之前感知不深,现在他神道小成,又被邪胎“附身”了,算是二品境界内,罕见的神道高手了。 虽然他这个神道高手,成分很复杂,一半是人,一半是神,现在还有一小半是邪神。 但也正因如此,他对这混沌异状的“魔物”的感知,也更清晰。 节点中的这只魔物,气息邪恶而驳杂,似乎是各类血肉,各种生物,不同妖魔,以某个胚胎为核心,糅杂在一起的。 它身上有邪神的气息,这股气息十分强烈,某种程度上,甚至不弱于邪胎。 但与此同时,它身上又充斥着各类污秽的血肉,畸形的邪念,妖魔的残肢,乃至一丝丝……孽变的气息。 墨画皱了皱眉。 他之前,只觉得这是一只“大家伙”。 但却没想到,这只大家伙,可能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强大很多。 现在看来,之前谨慎一点是对的。 如果当时在小渔村祭坛,自己神道未成,没掌握神念化剑和神道阵法,贸然招惹了这只“大家伙”,肯定就凶多吉少了…… 墨画叹了口气。 果然,神道之中,暗藏无数凶险,自己即便有着足以媲美神明的实力,但以后还是要小心点。 尤其是这个小羊崽子,让自己吃了大亏,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 至于这只大家伙,就先算了,等自己以后实力再强点再说吧…… 墨画心中默默道。 更何况,自己点菜,是用瑜儿做“诱饵”的。 若是魔物太强,瑜儿的危险也就更大。 还是要稳妥些。 一念及此,墨画突然又有些后悔。 “一时冲动,菜点多了……” 这次他中了算计,被邪胎附身,一时生气,点了太多的妖魔了。 这些妖魔,都会入侵瑜儿的梦魇,压力都会给到瑜儿。 墨画有些心疼,“要不,取消一点?” 他又坐上祭坛,沟通神权之树,却发现下单点菜容易,取消很难,而且改变既定的梦魇途径,逆转因果,涉及一定的天机之道,甚至还会消耗大量神念。 墨画有点傻了。 不过他转念又想了想,觉得应该还好。 虽然自己的神魂被污染了,惊神剑也被“封印”了,暂时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 但这些入侵瑜儿梦魇的,都只是普通的妖魔。 凭着自己十九纹神识的道化之力,即便不依赖复杂的神念化剑,不动用神魂之力,也足以碾压这些邪祟。 一般妖魔,也不配自己动用惊神剑。 到时候,边战边吃,以战养战,也能解决消耗的问题。 自己只要想些办法,保护瑜儿的周全就好,应该问题不大。 墨画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祭坛。 可刚准备离开,忽然又发觉祭坛之上,似乎有些异样。 之前他忙着与邪胎厮杀,忙着点菜,心无旁骛没有空闲。 此时周遭安静了下来,菜也点完了,墨画忽然察觉到,这个祭坛似乎本身,就很古怪。 当自己坐在祭坛上时,似乎有一股股邪恶的欲念,在供养着自己。 但这些欲念不强。 墨画修冥想术,时常洗涤邪念,道心澄澈,因此遇到欲念缠身时,下意识便摒弃掉了。 可此时细细品味起来,这些欲念,又有些异样。 绮丽旖旎,贪婪杀虐,嗔痴乱欲,不同于邪祟的邪念,而更像是人内心诸般欲望的显现。 这些欲念,借助某种因果,流入祭坛之中,供养着墨画。 不,准确地说,是供养着已经融入他伏矢魄的,那只邪神“邪胎”。 墨画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这龙王庙祭坛运作的因果逻辑了。 邪胎,是龙王庙的主人。 这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养这只邪胎,让其脱胎换骨,孵化成神。 血池,是这邪胎的“羊水”。 守庙人和巫先生,是这邪胎的奴仆。 胭脂舟,是这邪胎的“饭碗”。 而胭脂舟上,那些修士的诸般情欲,贪欲,痴欲,迷欲,孽欲,爱欲,恨欲……尽皆是邪胎的“饵食”。 如今邪胎,融于自己的神魂,那这些以人的诸般欲望烹制而成的“饵食”,就都供养到自己身上了。 不止如此…… 墨画细细体会,发现供养自己的,不只是欲望,还有一些明显更血腥,更残忍,更冷酷的,蕴含着罪孽的因果。 仿佛是有人,在奉自己的“命令”,犯下种种杀孽。 这些杀孽,也凝成包含罪孽的“因果”,滋养着自己,孵化着自己,也就是在孵化“邪胎”。 这里面的关窍,之前他不明白,但现在化身“邪胎”,亲身体会之下,一切就明了了许多。 “欲念化血肉,因果化根骨。” “这便是……邪胎养成,蜕变为邪神的道化之法。” “‘欲念’来自胭脂舟,那这些‘罪孽’的因果,又来自哪?” 墨画皱眉,而后心思微动,神念退出梦魇,在现实的祭坛附近翻找了几遍,终于在祭坛前,供桌之上,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物事。 那是一份无字血碑。 碑上浸着鲜血,但却没有文字。 似乎是有人,蘸着鲜血,在上面写过什么。 但这碑上面的字,不是给“人”看的,因此写过之后,便随同鲜血,一起融入了碑中。 这更像是一份“神魂”书契。 别人看不到,但墨画可以。 虽然很模糊,他还是能看到看似无字的血碑上,隐隐约约的文字。 这些文字,是一个个名字。 墨画看着看着,忽而心中一沉,连忙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份玉简。 这份玉简,正是蒋老大的那份名单。 也正是以火佛陀,水阎罗为首的,那些罪修的歃血名单。 两份名单上的名字,几乎一模一样。 “根源原来在这……” 墨画此时总算想明白了,这份名单,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这是一份“魂契”。 罪修歃血为盟,在名单上留下名字,等于出卖了神魂,将其献给了邪神。 这样一来,他们犯下的所有罪行,所有杀孽,都会通过某类因果,传递到祭坛,献祭给邪神,一点点滋养邪胎,使邪神壮大。 但这种隐秘,这些罪修自己却未必知道。 而且,还有一点……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份“名单”。 是一份罪修“结盟”名单,一份上层“保护”的名单,一份展示对大荒之主“忠诚”的名单。 但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其实还是一份“死亡”名单。 因为墨画能从无字血碑的名单上,从一个个名字中,感知到一股神魂的气息。 签这份名单时,这些罪修,其实已经切割了一部分命魂,献给了大荒之主。 大荒之主,掌握着他们的命魂,换句话说,也就掌控着他们的生死。 一旦罪修背叛,通过这份“魂契”名单,大荒之主一念之间,就能让他们去死。 “果然,与邪神为伍者,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自己的命捏在别人手上,他们估计都不知道……” 墨画摇头叹道。 他还想再研究研究,却忽然听得“轰隆”声响起,地面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内殿的大门。 墨画心中一跳。 “有人打进来了?” “不对……”墨画这才想起来,“是顾叔叔他们想救我出去?” 他这才惊觉,自己打了一场恶战,点了一顿大餐,又研究了半天祭坛,已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顾叔叔他们肯定等得着急了。 “先出去再说……” 可等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位于血池的最底部,血池里的血水被抽干了,如今是一个深深的坑洞,四周漆黑一片,根本没路可走。 “怎么出去?” 墨画皱了皱眉头。 而就在他心念一动的瞬间,祭坛一亮,似乎内部的阵法在暗处驱动,机关转动,白骨与石头嵌合,沉闷的声音响起。 庞大的祭坛,承托着墨画,缓缓升起,就像是在承托着它的主人。 墨画微微吸了口凉气。 “这个祭坛……在听我的话?” “不,不只是这个祭坛,而是……整座龙王庙?” 墨画皱眉沉思。 邪胎是龙王庙的主人。 而现在,邪胎融进了自己的神魂。 邪胎就是我。 我就是邪胎。 换句话说,现在我就是……龙王庙的主人? 墨画张了张嘴,心中震撼不已。 …… 白骨迷宫之外。 众多修士围聚在一起,有穿着道廷司道袍的执司,也有道廷司之外的,顾家和夏家的修士。 他们十人一队,结成阵型,阵法、符箓、灵器、法术齐出,轮番对内丹的羊角大门进行轰炸。 轰隆声此起彼伏,烟尘四起,地面颤动,碎石纷纷。 可无论他们尝试什么办法,始终破不开大门。 顾长怀心急如焚,夏典司也忧心忡忡。 时间一点点流逝,古老的羊角大门,经历了数十次攻击,仍旧岿然不动,甚至门缝都没打开。 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变凉。 顾长怀终于深深叹了口气,愧疚道:“通知太虚门吧,墨画他,恐怕……” 顾长怀说不下去了。 向来待人冷漠的他,此时神情异常落寞。 一旁的夏典司,也目露悲伤。 众人得了命令,也纷纷收了手,准备撤离。 可就在此时,一道沉闷的“轰隆”声响起,伴随着骨石摩擦的声音…… 所有人脸色微变。 他们急忙转过头去,便见众人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用尽阵法,符箓,法术,灵器都不曾轰开的大门,此时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股诡异的,令人紧张的气息,散播开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个门,绝不会轻易打开,除非……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如临大敌。 可假想中的,栖居于内殿深处,强大而血腥的敌人并未出现。 门缝中,探出了一只脑袋。 正是墨画。 他左看看右看看,这才发现外面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一同“唰唰”地看向了墨画。 被这么多人“凝视”着,墨画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腼腆道:“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神情呆滞,思绪一时间都有些凌乱。 …… 龙王庙的一处偏殿中。 四下没别人,顾长怀和夏典司两人将墨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没伤势,精神也稳定,也没其他异常,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当然,墨画现在,其实有很大异常,只是他们看不出来。 夏典司又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忽然将墨画搂在怀里,拍了拍墨画的后背,声音有些颤抖道: “没事就好……” 不知是在安慰墨画,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是典司,责任感强。 表面上墨画是为了救他们,才会被困在内殿的,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愧疚一辈子。 墨画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夏典司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地是很柔软的。 顾长怀也如释重负。 假如墨画真有个什么意外,太虚门,琬儿表姐,还有顾红姑母那里,包括他自己这里,都不好交代。 “没事就好……” 顾长怀也默默道。 待情绪平复后,见墨画平安了,四周又没有别人,顾长怀这才疑惑地问道: “那个巫先生呢?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你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画早有准备,便半真半假道: “那个巫先生,似乎想把我献给什么东西,但可能是我运气好吧,那个巫先生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就死了,我也就逃出来了……” 顾长怀:“……” 沉默片刻后,顾长怀有些无奈:“就这样?” 墨画点头,“就这样。” “突然就死了?” “是的,”墨画道,“很突然,也就一个眨眼的事。” 就被我杀死了…… 顾长怀看着墨画,叹了口气,“行吧。” 夏典司神情也有些微妙。 她的确是希望墨画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但也没想到,能是这么个“逢凶化吉”法。 这个运气,也太逆天了…… 又或者,墨画没说实话? 不过事到如今,两人也都没心思追究了,无论如何,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墨画却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枫师兄和浅浅师姐呢?” 顾长怀道:“我本来是想先派人将他们送回宗门,但你生死未卜,他们不愿意回去。” “我也不敢将他们留在内殿,这内殿凶险莫测,万一他们有什么不测,一个太虚门,一个太阿门,一个百花谷,三个加在一起,我更不好交代。” 顾长怀光是想想,头就开始疼了。 “所以我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现在应该过来了。” 过了一会,欧阳枫和花浅浅果然过来了。 见了墨画,两人神色都欣喜无比。 就连素来沉稳的欧阳枫,也忍不住抱了一下墨画,拍了拍墨画的肩膀。 “墨师弟……” 欧阳枫情绪激动,身子都有些颤抖,有万千言语,却说不出,片刻后平复了情绪,这才放开墨画,拱了拱手,郑重道: “墨师弟,大恩不言谢!” “枫师兄,你客气……” 墨画还没说完,香风扑面,又被旁边的花浅浅一把抱住了。 之前墨画生死未知,花浅浅还故作坚强,此时见墨画平安无事,又忍不住泪眼哗哗。 “墨师弟,你没事太好了……” 她又把鼻涕眼泪向墨画身上擦。 墨画只能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师姐你放心好了……” 不管怎么说,此次龙王庙之行,算是有惊无险。 大家都平安无事。 三人又叙了一会旧,墨画便拜托顾长怀,先将欧阳枫和花浅浅送回宗门。 三人临别之际,墨画又偷偷叮嘱二人道: “枫师兄,浅浅师姐,一定要记住,胭脂舟和龙王庙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道廷司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顾叔叔和夏典司也会保密,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龙王庙的事还好一些,若实在有人追问,你们便说,是恰巧路过,和道廷司一起来救人的。” “但是胭脂舟,你们从未去过,也永远不要再提……” 否则,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墨画目光郑重。 欧阳枫和花浅浅神色一凛,感激地看了墨画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目送着二人,乘着顾家的小船,离开了龙王庙。 而后墨画回过头,又去找到顾长怀。 顾长怀见了墨画,有些意外,“你还不走?” 墨画道:“我想再搜一下龙王庙。” “搜庙?” “嗯。”墨画点头。 趁着大家都在,道廷司人手也十分充足,他要将龙王庙,从头到尾,彻底搜一遍。 他总觉得,既然叫“龙王庙”,那这庙多多少少,应该跟“龙”有关。 而且,他现在融了邪胎。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古老的龙王庙,已经是他的了。 身为主人,他要“清点”一下自己的庙宇。 第八百六十二章 龙骨(为盟主小白白的萝卜加更~) 顾长怀思索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墨画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虑。 虽然顾长怀也弄不清楚,墨画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但凭借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听墨画的话,一般不会是坏事。 而且,龙王庙的确是要盘查的。 盘查得越早越好,一旦动作晚了,背后有其他人插手,这龙王庙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还是像之前那样,掘地三尺,一砖一瓦都不放过么?” 顾长怀问道,他知道墨画做事的风格。 “嗯。” 墨画点头,可点到一半,又连连摇头,“不,不行……这次要温和点。” “温和点?”顾长怀一怔,“为什么?” 因为现在这龙王庙,是我的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他眼珠子一转,便道:“我怀疑,这里面藏有一些‘脏东西’。” “脏东西?” “就是神念层面的一些脏东西,譬如鬼怪邪祟之类的……那个巫先生,不是嘴里一直念叨着神主么?那个神主,即便不是邪神,也是只大邪祟。因此要谨慎些,免得真的惊扰了什么不可知的东西,惹出祸患来……” 墨画煞有介事道。 邪神之事,顾长怀之前,是不大相信的。 但跟神神叨叨的墨画待久了,受墨画“熏陶”,他现在多多少少,也改变了一些认知。 处于一种“半信半疑”,“可信可不信”的状态。 因为有些诡异的事,的的确确在一点点超乎他的认知…… “行。”顾长怀点头。 于是,在墨画的带领下,一众道廷司修士,包括顾家和夏家的内部修士,便开始了对龙王庙的“清扫”。 “这是一座古庙,要温和一点,要仔细一点,不要破坏一砖一瓦……” “那些肮脏的血肉,要清洗掉……” “污秽的邪阵,要拆掉,用来作为罪证……” “拆不掉的,也不要强拆,暂时先留着。” …… 墨画通过顾长怀来“发号施令”。 这些事,他自己一个人肯定做不来,以后一旦离开龙王庙,也找不到这么多人来帮自己的忙。 所以,只能借道廷司的手,替自己打扫打扫庙宇了。 龙王庙内,血肉被清除,邪阵被清洗,断垣残壁,也在一点点被清理。 过了大概半日,整座龙王庙就“焕然一新”了。 虽说不上整洁庄严,但比起之前的血腥阴森,已经好太多了。 墨画也借机,将龙王庙从头到尾盘查了一遍。 从一些蛛丝马迹来看,这的确是一座古老的庙宇,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甚至很可能,在大荒邪神建祭坛之前,就存在了。 而这座龙王庙本身,并非为了供奉“邪胎”所建,而的确是用来供奉“河龙王”的。 大荒邪神,只是“鸠占鹊巢”,占据了这座烟水河中的龙王庙,用来滋养神胎。 只是,如今的龙王庙已经很残破了。 在自己到来之前,很多殿宇都被毁掉了。 联系之前那巫先生的说法,墨画猜测,似乎是因为推测出神主的大敌——也就是自己要来。 所以幕后之人,干脆“坚壁清野”,下令将一切都拆掉了,人也都杀了,炼成了血尸,巫先生也自愿殉道,化成了“夜叉”。 虽然最终没能拦住自己,但这样一来,龙王庙里留存的东西,也很有限了。 墨画又查了一下白骨迷宫。 这座迷宫中,同样是遵照一副特殊的谜阵来构建的。 与璧山魔窟中的那座青铜迷宫,在阵纹,阵枢和整体阵法构造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墨画甚至怀疑,这两套谜阵,其实是一整副阵法的两副衍生阵法。 类似的谜阵,以及以此构建的迷宫,应该还有不少,就散布在乾学州界周边。 但这个谜阵,他暂时还参悟不透。 而且时间不多,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研究谜阵。 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查一下。 那就是“龙”。 自从他融了邪胎,暂时成为了龙王庙的主人,便能感知到,龙王庙深处,有一股很浓烈的“龙”的因果气息。 墨画循着这股气息,离开迷宫,绕过内殿,发现在内殿的另一侧,在断壁残垣的掩盖中,有一道侧门。 这个侧门,被巨石封住了。 墨画便拜托顾家的修士,将巨石清理了。 巨石清扫之后,果然发现了一扇,被重重阵法,和道道机关阻碍的白骨大门。 阵法很复杂,机关很凶险,大门很坚硬,而且没有钥匙。 若是外人,基本很难打开。 但墨画不是外人,他现在是“主人”。 他只轻轻一推,伴随着灰石簌簌落下,这沉重的白骨大门,为了迎接它的主人,便缓缓打开了。 白骨大门之后,是一座巨大巨大的大殿。 这座大殿,比墨画以往所见的庙宇,都要高大。 但是大殿内部,却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害怕被人瞧出端倪,壁画被抹去了,雕像被拆毁了,地板重新铺过,雕梁画栋,也都被灰石掩盖了。 墨画琢磨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这座大殿,应该才是真正的……龙王殿。 因为供奉的是“龙王”,所以需要建得高大宽阔,威严庄重。 “可里面的东西呢?都被毁掉了?” 墨画皱眉。 这个邪神,当真是暴殄天物,好端端的一座龙王殿,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更主要的是,一点东西也没给自己留…… 墨画不甘心,绕着大殿走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正准备离去时,忽然察觉了一丝,古老而带有微弱“神圣”意味的神魂波动。 他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过去。 传出神魂波动的,是大殿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空荡荡的,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缓缓向那个角落走去。 可刚靠近角落,墨画便忽而一愣,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神情茫然。 “我……在这里做什么?” 墨画心中不解,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便猛然惊醒,而后立马转过头去,死死盯着那个角落,心中震惊: 有问题! 这个地方,藏着大猫腻! 竟然连自己都能骗过,甚至一定程度上,扭曲了自己这个半人半神,甚至是“半邪神”的认知。 他不服气,又向角落走去。 可刚走近,神色瞬间又变得茫然,似乎忘掉了自己的目的,又开始转身向后走。 走了一段时间,又猛然惊醒,继续不服气,向着角落走去。 不远处,几个奉顾长怀的命令,跟着墨画,保护他周全的顾家修士,就见墨画跟“鬼打墙”一样,在那个角落里,来来回回折返,不由得面面相觑。 但他们也不敢出声打扰。 毕竟墨公子做事,向来就有些古怪。 墨画来回往返了数遍,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便开始给自己下“暗示”,给自己的道心种下一个念头: “到角落去,到角落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墨画心中默念了几遍,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而这种“道心种魔”,果然有用。 每当他停下脚步,目标茫然的时候,心中便会浮出一个念头,“到角落去”。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方向。 而每当他想回头的时候,又会记起“不要回头”,从而脚步坚定,向前迈去。 墨画将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傀儡”,按照自己的意志,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目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欲回而止,磕磕绊绊地,墨画终于走进了角落。 当踏进角落的一瞬,所有神识上的阻碍和迷茫顿消。 墨画目光清明,定睛一看,就发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不知何时,竟然躺着一座小雕像。 雕像是白骨做的。 墨画再一细看,骤然一惊,这才发现不对。 这个骨头,白皙晶莹,蜷曲有致,上面有细细的云纹,看着无比坚硬,一股古老而神圣的气息,在上面徜徉。 这不是人的白骨,而是…… 龙骨! 龙骨雕像! 墨画心中震撼不已。 以龙骨铸雕像…… 他的思绪,一时间起伏不定,许久之后才从记忆中,又找出了一个词: 本命神像! 这是一尊神明的本命神像! 而且,很可能就是……这座古老龙王庙所供奉的,那尊龙神的本命神像! 墨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东西,就很恐怖了…… 他当即就想将这尊本命龙骨神像,装进纳子戒,可试了几次,发现根本不行。 本命神像,乃神明的本源。 这种东西因果太大,干扰太强,似乎本就排斥虚空法则,装不进储物空间。 “那怎么办?就这样拿着?” 墨画没办法,只好伸手去碰。 神像一震,一股古老的气息涌出,但这股气息碰到墨画时,自动就消融了,似乎并不排斥他。 墨画松了口气,便将龙骨神像抱在怀里,向大殿外走。 顾家修士见到了,便有些困惑,“墨公子,你怎么这般走路?” “哪般?” “像是在抱着东西……” 像是…… 墨画一惊,“你们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 墨画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龙骨雕像,又看了看众人茫然的神情,摇头道: “没什么。” 他换了个姿势,将龙骨雕像摆正,揣在怀里,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像是在捧东西了。 而好在这个神像不算大,也并不沉,他这样拿着,也并不费力。 “墨公子,这个大殿还要查么?” “不查了,不查了……” 墨画摆手道。 好东西都揣在自己怀里了,还查什么。 “这里被人搬空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出去吧。”墨画故作遗憾道。 其他人也没有怀疑什么,随着墨画,一起离开了龙王大殿。 离开大殿之后,墨画心中一动,便又跑到顾长怀面前,晃荡了一下。 顾长怀见了,便问他道:“你搜查完了?” “还差一点。”墨画道。 顾长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墨画看了看顾长怀,这下心中确定了: “顾叔叔也看不到……” 这整个龙王庙里,似乎只有自己能看到这尊本命龙骨神像。 神像的事,要不要告诉顾叔叔? 毕竟大家都是“一伙”的,龙王庙一行,顾叔叔和夏典司也帮了不小的忙。 不过墨画略微沉思,觉得还是算了。 反正他们看不见,自己说了也白说。 更何况,自己现在是龙王庙的主人,这龙王庙的东西,按理来说,都该算自己的。 墨画便心安理得地,将这尊龙骨本命神像收下了。 他找了个包裹,将神像裹着,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挎在肩上,可即便如此,也没任何人觉得异常。 似乎所有人,下意识地,就将这个神像,连同它的包裹,都一同忽视掉了。 这是一种,近似于天机之法上的“隐身”。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墨画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尊神像,来头绝对不小。 此后,墨画又在附近逛了逛,可是并没有其他收获了,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离开之前,他控制白骨迷宫,将祭坛藏起来了。 这个祭坛,他还有用,暂时不能毁掉。 同样,对于这个已经被曝光的祭坛,大荒之主也未必会再启用,大概率是会断掉与祭坛的联系,以免再被自己窃取权柄。 有白骨迷宫阻碍,即便道廷司来查,也未必能进入到深处的祭坛。 顾长怀也听从墨画的“建议”,直接将内殿的大门,重新封住了,以免有人误入白骨迷宫,成了血尸的口粮,或邪魔的祭品。 此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墨画就准备离开了。 他已经在龙王庙里,待了太久的时间了。 现在万事俱备,可以回宗门里筹备一下,等着吃大餐了。 顾长怀有些不放心墨画,害怕墨画临时再整出些幺蛾子,便打算亲自将墨画送回太虚门,以免路上再出些意外。 同行的还有夏典司。 他也要回道廷司,将胭脂舟,包括龙王庙,乃至肖镇海的事,做一个善后。 而肖天全,也在同一条船上。 就这样一行人,乘着小船,离开了龙王庙,驶向了烟波淼淼的烟水河。 …… 与此同时,一处琼楼玉宇般的宗门里。 披着人皮,化名“申长老”,平日里儒雅斯文的屠先生,正在自己的长老居中,拨弄着一个羊骨罗盘,一脸阴沉,喃喃自语。 “我殚精竭虑,布下的大局,想不到还是……不尽如人意。” “封了龙王庙,隔绝外人,杀光了守庙人,炼成血尸,将巫先生化作夜叉,甚至神主之胎降临,竟然都挡不住,更拿不下这尊凶神,当真匪夷所思……” “这尊凶神,竟恐怖如斯……” 屠先生目光冷峻,微微叹气。 “不过……无妨,虽然情况不太乐观,但也在预料之中。” “邪神之胎,近乎不死不灭。” “只要被神胎寄生,神魂就会一点一点被污染,转化,最终彻底同化,成为神主孵化的胚胎。” “任何人,任何神,都不例外。” 屠先生狰狞地笑了笑,露出惨白的牙齿。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的一缕分魂,在万妖谷内,被这尊不知面目的凶神提着金剑追杀时,彷徨无措的恐惧心情。 可如今,因果逆转。 这尊凶神,也终于被自己算计了一次。 只算计了这一次,便是伤筋动骨,深彻魂魄,很可能万劫不复。 哪怕这尊凶神,真的抵御住了神主的“污染”和“腐化”,不会堕落为邪胎,但也至少数年,数十年,乃至上百年,都不能动用神魂之力。 不能再外出行走。 只能当个老鼠,龟缩在太虚门,或者是哪里的庙宇里,舔舐着自己神魂上的伤口,惶惶不可终日,再也阻拦不了神主的大计。 待祂复苏之日,整个乾学州界,早已化作一片炼狱血海。 而这尊“伪神”,也将被苏醒的神主,永远镇压! 屠先生发出夜枭般阴冷的笑声。 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心在滴血。 尤其是看着羊骨罗盘之上,那些密密麻麻,被伪神的权柄支配着,注定要去送死的妖魔,屠先生便心头剧痛。 豢养妖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些妖魔,全是他这些年来的心血。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这尊“凶神”发起火来,着实可怕。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屠先生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闪过一丝精光。 “解决了这尊凶神,后面的计划,也可以继续推进了……” “龙王庙舍了,反正里面被翻来覆去,搜了数百年,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祭坛的联系,也断掉了,以免神主的权柄再外泄。” “倒是胭脂舟有些可惜,但既然被发现了也没办法,纸里总归是包不住火的。” “夏家既然来了,也总要给他们一口肉吃,让他们赚点功绩,否则安抚不了这只过路的猛虎。” “好戏,接下来才开始……” 屠先生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 烟水河上。 墨画乘着小船,看着水里倒映的月亮,心里还在思考着胭脂舟和龙王庙的事。 尤其是,他刚弄到手的龙骨神像。 船上的众人,都各有心事,不曾出声。 小船也静静地驶着。 不知行了多久,墨画神念一动,忽而抬起头来,望向远处浓浓的夜色,神色警觉。 “有船?” 还是一艘大船? 顾长怀和夏典司也察觉到了,不由缓缓站起身子,握住了刀剑。 片刻后,一艘豪华的灵舟,闪着低调的灯火,自远处的黑夜中,劈开波浪,驶了过来。 灵舟之上,高悬着一副船旗,旗上绣了一个端庄华贵的“夏”字,在夜色中,透露着威严的气派。 夏典司松了口气,“是叔父的船。” “叔父?”墨画一怔。 顾长怀神情有些凝重,“是夏监察……中央道廷,羽化境的监察。” 第八百六十三章 真假 既是夏监察的船,于情于理,都要去打声招呼,问个好,顺便回禀一下道廷司的事务。 夏典司喊了几声,船上便有人关了阵法,开了甲板,让众人上去。 到了船上,墨画四处一看,感叹果然不愧是夏家监察的灵舟,庄严而华贵,但又低调而内敛。 不一会儿,有一个身穿白色镶金玉纹道廷道袍的男子,在数个夏家修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这男子身姿高大挺拔,目光冷峻,威严极重,而且周身气息,如渊渟岳峙,深厚无比。 “羽化……” 墨画暗暗心惊。 这男子,便是夏家此行统领全局,在幕后发号施令,运筹帷幄的监察。 众人上前行礼,夏监察微微颔首,而后看向众人,神情漠然。 尤其是看到顾长怀的时候,态度显得十分冷淡。 对夏典司,倒还算平和,但对肖天全,他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至于墨画,他只轻轻扫了一眼,浑然不放在眼里。 墨画心里却松了口气,摸了摸身上挎着的“龙骨雕像”,心道这夏监察,也是个“睁眼瞎”,看不到好东西。 夏监察又看了一眼众人,淡淡道:“胭脂舟的事,辛苦你们了,我也正好要回府,可顺路载你们一程。” 说完之后,夏监察又对夏典司道:“蓉儿,你随我来下。” 夏典司拱手道:“是,叔父。” 之后夏典司便随着夏监察,向船舱走去了。 墨画则偷偷问顾长怀,“顾叔叔,夏典司的名字,叫‘蓉儿’么?” 顾长怀皱起眉头,没搭理墨画。 反倒是一边的肖天全,目光紧紧盯着夏典司的背影,怔怔出神。 …… 典雅的船舱中。 夏监察坐在桌前喝茶,夏典司在对面恭敬地站着。 “肖镇海死了?” “是。” “尸体呢?” “已然残魄不堪,血肉模糊,被道廷司收殓了,明日应该就能运回去……” 夏监察淡淡“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 “既然死了,那肖家的事,全推到肖镇海身上。所有罪责,由他一人承担。” 夏典司皱眉,“叔父……” 夏监察看了她一眼。 夏典司欲言又止。 夏监察轻轻啜了口茶,“有话就说。” 夏典司这才道:“叔父您,想重用肖家?” 夏监察点头,并不隐瞒,“肖家很有眼色,在乾学州界经营多年,势力,人脉,底蕴都不错,他们既然愿意投靠我夏家,我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但替我夏家做事,就不能有污点,所以胭脂舟的事,只能全算到这个利欲熏心,背叛肖家,背叛道廷司的肖镇海身上。” “可是……”夏典司迟疑道。 夏监察知道她的意思,缓缓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家族那么大,不可能从上到下,全都干干净净,肖家也是如此。有的时候,格局要大,要包容一些。” 话虽如此,夏典司仍旧皱眉,“一定要是肖家么?” 夏监察放下茶杯,淡淡问道:“什么意思?” 夏典司道:“乾学州界,那么多世家,一定要找肖家合作么?” “你想找谁?”夏监察目光审慎。 “比如……”夏典司低声道,“顾家。” 夏监察斩钉截铁道:“顾家不行。” 夏典司脸色微变:“为什么?” 夏监察默默看着他。 夏典司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便轻声解释道: “叔父……顾家是清流,行得正,坐得端,顾家历代修士,在道廷司任职多年,向来也都秉公执法,鲜有贪赃舞弊的事发生,顾家的人,虽说偏执了些,但禀性正直,能力也强,这不是……” 夏监察摇头,“正因为顾家是清流,所以不行。” 夏典司一怔,有些不明白。 夏监察凝视着夏典司,微微叹了口气: “顾家是清流,秉公行事,所以不会为我夏家所用。他们不贪赃,不舞弊,行事光明磊落,我没一点把柄在手里,怎么能放心?” “肖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手脚历来不干净,我若想查,能查一堆把柄出来,正因如此,才方便我夏家拿捏。” “而他们的把柄捏在我夏家手里,自然只能死心塌地,为我夏家卖命。” 夏典司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夏监察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个肖家的公子,你觉得如何?” 夏典司道:“叔父说的,是哪个公子?” “还能是哪个?” 夏典司低着头,不太想说。 夏监察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我没跟你说,但你心细,多多少少能猜出一点了吧?” 夏典司依旧沉默。 “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夏监察说完,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负着手看向窗外的夜色,沉声道: “世家子弟,联姻之事是免不了的。” “你虽是嫡系,但你爹娘不争气,在族里说不上话。你的婚事,他们也没替你早张罗,现在才考虑,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世家大族里,真正好的姻缘,大家早早就物色着定下了。” “你样貌灵根身世都不差,唯独亏在耽搁久了,年纪大了些,而且在道廷司任职,雷厉风行惯了,脾气也不大好,现在想找个,能与夏家门当户对,而且天资过人的夫君,已经基本不可能了。” “而肖天全……” 夏监察顿了一下,接着道,“他是肖家核心嫡系,年纪轻,灵根好,也很有上进心,前途无量,不算辱没了你。刚好各方面都差你一些,也正好任你拿捏。” “当然,我也不会委屈你,一个夏家的金丹,下嫁给肖家的筑基,这说出去成什么样子?” “我会跟他说,给他二十年时间,二十年内,他若能结丹,这门亲事就定下了。届时你们二人结秦晋之好,我助他飞黄腾达,将来肖家家主的位子,也是他的。” “五品世家的家主,做你的夫君,这就足够般配了。” 夏监察转过头,默默看着夏典司,目光柔和了些,“我是你叔父,这门亲事,不图眼下,只图将来,我也只能为你运作到这个地步了。” 夏典司心中感激,但想到肖天全的为人,心中还是如扎了一根刺一般。 她的心绪,都写在脸上,夏监察阅人无数,如何不知。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夏典司脸色微白,摇头道:“没有……” 夏监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男女之事,求的是长远的维系,而非一时的意乱情迷。儿女情长,你陷在里面,自己是看不清楚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也一概不知……” “叔父,我知道……”夏典司喃喃道。 夏监察见她这副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冷了几分: “我是你叔父,不会勉强你,但是有些事,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联姻之事,既是谋你自己的幸福,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你接受了,族中受益,自然也会抬举你,给你机会,让你一步步向上走。你若拒绝,便是不将宗族利益放在心上,只会一步步被边缘化,被排斥到家族核心之外。” “这些事,你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多考虑考虑吧……” 说完之后,夏监察便开始闭目养神。 夏典司行了一礼,恭敬地退去了,只是眉宇之间,到底含了几分忧愁。 回到甲板上,墨画见夏典司有些魂不守舍,便问道:“夏姐姐,你有心事?” 夏典司怔忡,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便见到了顾长怀。 二人四目相对,夏典司深深看了顾长怀一眼,而后不知为何,目光有些决绝,而后变得冷漠。 顾长怀反倒一直冷着个脸。 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别扭。 墨画默默叹了口气。 缘分这种事,真的是飘忽不定。 好在夏典司没过多久,便移开了目光,对墨画道:“天色太晚了,我们乘叔父的船回去,龙王庙的事,辛苦你了,我带你去房间,你好好休息休息。” “嗯,”墨画点头,“谢谢夏姐姐。” 夏典司微微笑了下,只不过这笑容,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 之后夏典司为墨画二人带路。 肖天全没有跟着,他去找夏监察了,不知是去拍马屁,还是真的有事商议。 众人也懒得管他。 夏典司将墨画和顾长怀两人,带进了船舱内,找了两间空置的客房: “你们暂时在此休息一晚,大概天明时分,灵舟会靠岸,我们再返回乾学州界。” “若有什么需要,就跟船舱里的夏家弟子说。” “好的。”墨画道。 夏典司又交代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这艘灵舟,是夏家的,她有自己的房间,不需要住客房。 墨画连忙道:“夏姐姐,我送送你。” 见顾长怀一点眼色没有,墨画赶紧拉了拉他。 顾长怀有些不情愿,但也起身和墨画一起,送夏典司离开。 三人走到走廊处,刚一转头,就碰到了一个人。 几人一碰面,神色瞬间全都变了。 墨画更是心中一惊。 这人是一个女子,气息微弱,显然身受重伤,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而她的脸上,也有一些灼伤的痕迹,以厚厚的脂粉遮盖着。 花如玉!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 而花如玉见了众人,同样有些震惊。 片刻后,她敛起了惊讶的神情,目光在顾长怀还有夏典司身上逡巡片刻,不由讥讽道: “这世间的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顾典司不久前,还与我谈婚论嫁,却没想狼心狗肺,一番设计,害得我好惨,如今一转眼,喜新忘旧,又攀上了另一个相好的了……” 夏典司皱眉。 顾长怀也脸色难看,“你不是应该在道狱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道狱?”花如玉冷笑。 顾长怀目光冰冷,“你可是犯了大罪,胭脂舟的事,别说你不知情……” 花如玉道:“胭脂舟的事,与我何干?” 顾长怀当即就想动手,将其拿下。 花如玉便讥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在这船上,可是夏监察的客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想想,如何和夏监察交代?” 此言一出,顾长怀和夏典司,均是神色一变。 便是墨画,也皱起了眉头。 花如玉看了眼顾长怀僵硬的神色,忍不住花枝招展地笑着,阴阳怪气道: “你们不会以为,我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宗门教习吧?” “这么多年,我调教了那么多极品的丫头,伺候了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公子,虽有人走茶凉,薄情寡义的,但也终究,有几个顾念旧情,舍不得我死的……” “他们怜香惜玉,不想我流落在道廷司,受那些皮肉之苦,说了不该说的话。” “夏监察也是个做大事的人,胸怀宽广,拿得起,放得下,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 花如玉说完,颇有些快意地看了顾长怀一眼。 “想不到吧,道狱那种地方,根本关不住我,你辛辛苦苦,查了这么久,也奈何不了我。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些跑腿的人,能做得了主的……” 顾长怀满脸杀意。 夏典司也目含怒意。 墨画见不得她这副嚣张的模样,便一脸关切道: “花姐姐,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丑了,不会毁容了吧?” 花如玉一听,立马如同炸了毛的狐狸,神色狰狞无比,恶狠狠地向墨画扑来。 “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还没等她靠近墨画身前,顾长怀便大手一抓,拧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向后一推。 顾长怀虽恨不得宰了花如玉。 但他也知道分寸,此时若真将花如玉杀了,夏监察和道廷司那边,都没法交代。 他这个典司,也基本不用做了。 花如玉踉跄几步,这才站稳,形如泼妇。 她也知自己不是顾长怀几人的对手,只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 尤其是“恶毒阴损”的墨画,她恨不得将墨画给活吞了。 花如玉阴冷笑道: “好,好,这笔账我记住了。别忘了,我背后站的,可是公子。” “一百多年了,我调教了多少姑娘?乾学州界这么多尊贵的公子哥,谁没在我这里,享受过销魂蚀骨的滋味?” “如今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怎会真的弃我于不顾?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之后,花如玉嗤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墨画三人也没拦她,只是默默留在原地。 顾长怀沉默片刻,冷声道:“我去找夏监察。” 夏典司却拉住了他,摇头道:“不用去了。” 顾长怀默默看着夏典司。 夏典司叹道:“叔父行事,向来谋定后动,思虑极深,他做的决定,你找了也没用。” 顾长怀看了眼夏典司,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失望,淡淡道:“我知道了。” 而后他便一言不发,转身回到了房内。 夏典司看了眼顾长怀,神色落寞,也转身离开了。 墨画看着不欢而散的二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到房间内,墨画心里就有些后悔。 “竟然没炸死这个花如玉,失算了……” 早知道,他就多布置些阵法,将这花如玉,连同胭脂舟,一齐炸得粉身碎骨,一了百了了。 既然侥幸没死,不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还敢跳自己的脸,当真是活腻歪了。 也不知道,保她的“姘头”,到底是哪个公子,现在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 竟然连夏监察,也要卖他的面子。 墨画摇头,有些感慨。 这里的水,真的太深了,也太脏了…… “不过,花如玉没死……” 墨画从储物袋中,将蒋老大的名单翻了出来,见名单之中,水阎罗下面,那个“妙夫人”的名号,果然没有暗淡,说明身为“妙夫人”的花如玉,还好好地活着。 “可惜了……” 墨画有些遗憾。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墨画正准备考虑,要不要弄死花如玉,却猛然察觉到,有一件事不对劲。 “水阎罗……” 他又看了眼名单,尤其是名单上“水阎罗”三个字,忍不住心中一震。 “为什么水阎罗的名字……还在名单上?!” “他不是死了么?” “什么情况?” “水阎罗……他没死?” 墨画瞳孔一震,而后摇头。 不,不可能! 他十分确定,水阎罗已经死了。 被自己以惊神剑,破了神魂,瞳术反噬,又先后被枫师兄的长剑刺在了心脉,被浅浅师姐的灵针,刺入了脑门。 甚至肖天全还补了刀。 他不仅肉身死了,神魂也彻底寂灭了,这点自己绝不会看错…… “可为什么?” “为什么名单上,水阎罗的名号,没有被销毁,甚至没有一丝暗淡?” 墨画眉头紧皱,心思急转。 莫非……死掉的那个“水阎罗”,其实并非水阎罗,至少不是在祭坛签下“魂契”的水阎罗。 真正的水阎罗,另有其人? 那这个人,会是谁? 墨画一时有些头疼。 有嫌疑的人,一个又一个浮现在他脑海中,可他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整晚,可心里只有猜测,想不出答案。 第二天天亮,灵舟在渡口处靠岸。 墨画一夜未睡,神情有些疲惫,可没办法,仍旧只能叹了口气,先回宗门再说。 向夏监察问好后,墨画便跟着顾长怀几人,离开了灵舟,踏上了渡口。 肖天全也跟着。 而且,不知是不是昨日夏监察跟他说了什么,他的神情更为自得,对夏典司也更为殷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夏典司神情冷漠。 顾长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同样目光冰冷。 就这样,几人便上了岸。 可刚到岸上,墨画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叶弘。 烟水城三品世家叶家的长老,也是死在烟水河上的叶绣,以及死在百花谷里的叶锦的父亲。 他似乎在渡口这里,等了很久,神色有些憔悴。 见了墨画,他二话不说,便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颤声问道:“小公子,我……锦儿的仇……” 他的目光中,含有期待,但同时又有一丝害怕。 报仇的事,他自己做不到,因此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墨画身上。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无能,因而心中愧疚。 墨画神情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点点头:“胭脂舟已经被毁了,该死的,也都死了。” 叶弘闻言眼眶通红,当即就要给墨画跪下。 墨画连忙拉住他。 顾长怀和夏典司见状,神情也有些感慨。 叶弘对墨画几人千恩万谢,“多谢诸位恩公,叶某虽只是个筑基,言微力薄,但今后,只要诸位有需要,叶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长老,言重了。”墨画道。 叶弘想在附近的酒楼款待众人,墨画出言婉拒了。 顾叔叔他们有公务在身,他自己也要尽快回太虚门了。 叶弘也知道分寸,不再勉强,而后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此后众人离开,墨画走几步,回头就看叶弘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问道: “叶长老,你不回去么?” 叶弘神色有些凄凉,“我想在这烟水河边,再祭典一下,我那对苦命的儿女。” 墨画的脚步便停住了。 他想了想,道:“我也祭拜一下叶师姐吧。” 只是简单拜一下,也并不会花多少时间。 叶弘神色感激,而后他找了个僻静的河边,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祭奠用的香炉,酒水,供品,纸钱等,都摆在地上。 此外,还有叶锦最喜欢的水仙花。 叶弘焚了香,洒了酒,看着地上的水仙花,两行苦泪便流了下来。 “锦儿,绣儿,父亲无能,不能亲手替你们报仇。” “若不是诸位恩公,行侠仗义,替你们报了仇,他日我魂归黄泉,根本无颜,去见你们兄妹二人……” 叶弘眼眶微红,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着。 墨画看着满地的水仙花,心情有些复杂。 有些事,他没有说。 水阎罗的名字,并没有销掉,他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为叶锦师姐报了仇了…… 只是这些,叶弘都不知道。 祭拜完毕,众人便要启程离开了。 顾长怀几人要回道廷司,墨画也要回太虚门。 唯有叶弘,还留在江边,悼念他的那双苦命的儿女。 在众人离开之时,墨画有心事,所以走得慢了几步,因此他刚好看到了,一脸漠然,甚至目光有些鄙夷的肖天全。 肖天全就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叶弘,而后跟在众人身后,转身离开。 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兴起,踩了一下脚边的水仙花,将那朵纯白的水仙花,碾进了泥土。 白色的花瓣,沾了污垢,零落成泥。 墨画看在眼里,心中一震,突然道:“肖大哥……”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叶弘也向墨画看来。 墨画缓缓抬头,凝视着肖天全,目露精光,“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水阎罗吧?” 第八百六十四章 多行不义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大变。 叶弘悲苦的脸上,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肖天全脸色微白,勉强笑道:“小兄弟,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墨画想起适才,他将水仙花踩在脚底,碾进尘土,那副冷漠而快意的模样,再看着他这副神情,感知他神魂中的怯意,心中却渐渐笃定了。 “你就是水阎罗!” “空口无凭,你……” 墨画摇了摇头,“你跟那个死掉的‘水阎罗’,肯定很早就认识,在之前的匪寨,在胭脂舟,在龙王庙,你屡次三番,想致他于死地。” “而在白骨迷宫中,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也是你不顾一切,最后补的刀。” “因为只要他死了,你是水阎罗的事,就没人知道了。” 肖天全讥笑几声,“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不止如此……”墨画却目光明亮,渐渐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很早之前,在璧山魔窟,我和顾叔叔,还有道廷司的修士,围堵封杀火佛陀的时候,你假装拦路,但在交手时,却刻意放走了他。” “在你们交错而过时,曾经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这个眼神,十分耐人寻味,而且透着几分熟稔。” “由此可见,你和火佛陀也认识。” “这个眼神,意味着地位的传承。” “而在龙王庙里,那晚你和肖典司在隔音阵里的对话,我也听到了。” “肖典司说了,他为了抬举你,动用一切力量,为你铺路。甚至,还亲自把你带上了胭脂舟。” “你去过胭脂舟,那这里面的事,你不可能没参与。” “还有一点,水阎罗杀于家水寨满门,动用了残酷的刑罚,这里面甚至还有一些道廷司刑讯的手段。” “水阎罗是个心性残忍的人,但你也是。” “我已经看到了很多次,你在背后,杀人虐尸的模样……” 墨画语气漠然,一一道来。 肖天全脸色渐渐惨白,嘴角抽搐,挤出一副笑容,“你说我是水阎罗,那那个死去的‘水阎罗’,他又是谁?” 墨画道:“‘水阎罗’,只是一个名号。这个名号,一明一暗,是两个人在用。一个是烟水河上,杀人如麻的水匪,另一个则是道廷司内,前途无量的执司。” “但死掉的是假的,真正的水阎罗……”墨画目光深邃地看着肖天全,“其实是你!” 或者说,和邪神签订了“魂契”,并在祭坛上留下名号的人,是肖天全。 所以,假的水阎罗死了,但名单上的名字,却没销掉。 因为真正的,将神魂出卖给了邪神的水阎罗,他还活着…… “一派胡言!”肖天全怒道。 但他这话,已然没了底气,甚至透着一些色厉内荏。 墨画却不打算放过他,而是声音低沉道: “真正害死了叶锦师姐的人,也是你吧……” 他之前就觉得有一些奇怪。 在胭脂舟上,他曾与那个已经死去的水阎罗对峙,问是不是他逼死了百花谷的叶锦师姐。 水阎罗的反应,墨画现在还记得。 他先是错愕,而后咧嘴一笑,说:“我玩过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玩腻了杀掉的,也数不过来,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墨画还以为,这是他心性凶残,杀人成性,不屑掩饰,但后面琢磨起来,却觉得有些违和。 叶锦师姐,不是一般的女子。 无论样貌,气质,才情,身份,都足以令水阎罗这等“水匪”垂涎三尺。 他若真的染指过,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是他真的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而且,花如玉生性好妒。 她又跟假的“水阎罗”有一腿,更不可能为自己的“姘头”,牵线搭桥。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假的“水阎罗”,他根本就不知道,叶锦是谁。 那个死掉的水阎罗,其实是替肖天全,背了一个黑锅。 肖天全脸色难看,漠然站着,想要开口辩驳,却找不出有力的理由。 顾长怀和夏典司,脸上渐渐浮现怒容。 肖天全就是水阎罗这件事,他们刚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十分震惊。 可此时,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真的…… 尤其是肖天全这副模样,在顾长怀这等经验丰富的典司眼里,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叶弘更是难以置信,喃喃道:“为什么?肖公子?为什么,我如此待你,你为什么要害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肖天全,他面皮抽搐,咬牙嘴硬道: “没有!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水阎罗,与我无关……” 说着,他就挪动脚步,向后退去,想要逃离此处。 顾长怀神色一冷,便去抓他的肩膀。 肖天全连忙拔剑反抗,长剑砍向顾长怀的手掌。 夏典司俏脸一寒,一道冰寒的剑气射出,划破了肖天全的手臂,长剑应声掉落。 顾长怀趁机欺身上前,便想扣住他。 肖天全素来厌恶顾长怀,此时感受到顾长怀的压迫,本就因罪行被点破,而心慌意乱的肖天全,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在眼中浮出血色,掺杂着黑灰之气,看向顾长怀的双目。 墨画一惊,连忙道:“他修了煞气!” 而且是那种阴沉污秽的煞气。 好在顾长怀被这种煞气阴了很多次,早就有了经验,此时察觉不对,早已避开了双目。 但他心中却不由震怒,当即不再留手,一掌拍在了肖天全的肩头。 另一旁的夏典司,也面如寒霜,一剑刺出,划破了肖天全的右腿,寒气顺着伤口,渗入血肉。 肖天全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当着夏典司的面,被顾长怀如此折辱,尤其是这两人还联手,肖天全心中羞怒。 另一旁的叶弘,仍旧失魂落魄,喃喃道:“为什么?” 这话,是在质问肖天全。 肖天全脸色狰狞,“为什么?当然是你那个好女儿,不识抬举。区区一个三品家族的女子,我想与她欢好,是给她面子,她却几次三番拒绝我的好意。” “我没办法,只能拜托妙夫人,费了些手段,把她骗上了船。” “到了情雾笼罩的胭脂舟上,喂了丹药,她也就老老实实,让我为所欲为了。” 肖天全看了眼叶弘,阴沉笑着: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女儿,当真是个极品,不仅外貌好看,身子也水润,当时在叶家做客,我一眼就看上了。在胭脂舟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疼爱她,她那白皙的皮肤,不知被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只可惜了,她是个死心眼,否则的话我养在外面,做个妾室,时不时临幸她一下,也好过她香消玉殒,被烧成一块黑炭。” 这些话,字字诛心。 尤其是对身为父亲的叶弘来说,无异于拿一把尖刀,在他心头来回地剜肉。 不光叶弘,便是顾长怀和夏典司,也气得浑身发抖。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叶弘目眦欲裂,嘶吼着向肖天全扑去,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他不是肖天全的对手,被肖天全闪过,反手一掌击在胸口,不由后退几步,吐出鲜血。 肖天全目光阴冷,还想偷偷从袖中取出暗器,杀了叶弘灭口。 顾长怀早已怒极,见状一脚踢断了肖天全的手臂,右手磅礴的风力凝聚,一掌拍向肖天全的天灵盖。 肖天全尖叫道: “顾长怀!” “顾长怀!你不能杀我!” 顾长怀的掌风,生生止住了。 肖天全尖声道:“你别忘了,我是肖家的人,是肖家的嫡系,我受老祖疼爱,我还是有道廷司编制的执司!即便我犯罪,我该死,那也该由道廷司审判,由道律定罪,由刽子手行刑,你不能杀我!” 顾长怀神情冷漠,“你罪大恶极,早死晚死都是死。” 肖天全冷笑道:“你是想让肖家和顾家,结死仇么?你典司的位置,不想要了么?还有夏监察,夏监察那里,你如何交代?” 夏典司面如寒霜,“你还有脸提监察?” 肖天全事到如今,反倒撕破了脸,破罐子破摔了了,恬不知耻道: “我又没犯罪,为何不能提监察?” 夏典司皱眉,“你自己亲口承认……” 肖天全笑了笑,牙齿上沾血,“证据呢?我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我是道廷司执司,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更何况,夏监察看重我,会对我委以重任,他不会让我死的。”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内部的规矩,刑不上世家,我是世家出身,是嫡系!我跟那些贱命,可不一样。” 顾长怀点了点头,寒声道: “好,那我就先废了你,留你半条命,这样你进了道狱,受不受刑就无所谓了。” “顾长怀!”肖天全失色。 便在此时,一道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响起,“住手!” 顾长怀目光一凝,这才罢手,转过头便见渊渟岳峙般的夏监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附近。 他是羽化,神识强大。 这里发生的事,必然瞒不过他。 只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叔父……”夏典司道。 夏监察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船。” 说完他转身离开,可刚走几步,顾长怀便在身后叫住他:“夏监察……” 夏监察回过头来,便见顾长怀英俊的面容上,一派肃然,目光锋利得,宛如一柄利剑。 顾长怀道:“夏监察,您会依道律行事么?” 夏监察微微怔忡,而后面色漠然,不见喜怒。 “道廷做事,自有道廷的规矩。” 说完之后,夏监察便离开了。 几个夏家修士走到顾长怀面前,行了一礼,便将身负重伤的肖天全,带到了船上。 顾长怀也并未阻拦。 墨画和叶弘站在原地。 夏典司看了眼众人,紧抿着嘴唇,也随着夏监察一起,回到了夏家灵舟上。 到了船舱的一处密室中,夏典司便直言道: “叔父,这肖天全罪行累累,卑劣至极,便是杀十遍都不为过。” “胭脂舟上,不知有多少女子,遭他们毒害……” 夏监察淡淡道:“我知道了……” 夏典司皱眉,“叔父!” 夏监察抬眸,微微看了眼夏典司,“你想如何?” 夏典司沉默片刻,坚决道:“给他定罪,将他斩了。” 夏监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浩浩荡荡的烟水河,目光有些晦涩,“这里没有旁人,有些事,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肖天全,不能死。” 夏典司紧咬着唇边,手指攥得发白,声音有些沙哑和失望,“犯下如此重罪,还不能死么?” 夏监察道:“犯下如此重罪,罪该万死。但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 “他若死了,那肖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归顺我们夏家,为我们夏家鞍前马后。” “乾学州界这里,我们是强龙,若要压地头蛇,就要有一条蛇,甘愿为我们做事。肖家就是这条蛇,没有肖家,我们之后的计划,将寸步难行。” “这是大局!肖天全的生死,或许无关紧要,但这里面涉及了太多权力和人脉的运作,不可能简简单单浪费掉。” “那个花如玉呢?”夏典司问道。 夏监察目光微敛,有些不悦,但还是道:“那个女子,上面有人,此人面子太大,我不得不卖这个人情。” 夏典司冷笑,寒声道:“我们这些世家,还将‘道律’放在眼里么?” 见夏典司还是不理解,夏监察便叹了口气: “你在道廷司待久了,只看到了表面,不知道权力本身,只是一场游戏,‘道律’也只是规则之一。既然是规则,便都是拿来利用的。而在这名利场的游戏中,若想要赢,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妥协’和‘交易’。” “那……”夏典司越来越心寒,“我的亲事,就是让我妥协,方便家族进行交易么?” 夏监察一滞,有些哑口无言。 夏典司道:“叔父,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让我……与这肖天全定亲吧?” 夏监察没说话,只默默看着夏典司。 夏典司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失望。 夏监察有些不敢看夏典司的目光,缓缓道: “人这一生,本就罪孽缠身,人心,本来也是肮脏的,只不过你心性单纯,善恶分明,不知道罢了。” “你不知道,其实肖天全这样的做派,在世家子弟之中,并不少见。” “道州之中,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风采无双的世家天骄,背地里奢侈享乐,做得可能比这肖天全更过分。” “不独是男子,那些看着清纯美艳,被尊为‘仙子’,‘神女’,爱慕者众多的世家女子,背地里同样可能糜烂不堪。” “以貌取人,是人永远改不掉的愚蠢。” “世家的交际,是名利场,也是个肮脏的染缸,这染缸里的人,很少有干净的。” “但因为世家推崇的子弟,大多数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外人自以为其美好罢了。” “你心思单纯,又一心扑在道廷司的事务上,所以没进这个染缸,因此才会有一些肤浅的想法。” “世家之中,真正能洁身自好的男子,寥寥无几。” “因此……” 夏监察看了眼夏典司,“你若明白这点,就会发现,肖天全的行径,也不是不能容忍。” “他这些肮脏的行迹,至少你事先知道了,总比将来嫁给一个表面上光鲜,但背地里更糜烂的世家公子要好。” “而且,我曾经教过你,不要意气用事,要学会算计,要学会拿捏。” “你知道了他这般劣迹,若还能跟他成亲,那他心中必会感激涕零,这一辈子,都不会违背你的意志。” “之后我运作一番,让他成为肖家下任内定的家主,假以时日,整个肖家,都是你说了算。” 可任由他怎么说,夏典司也置若罔闻,神情也越来越冰冷,心如死灰。 之前她常听人说起世家凉薄,还不以为意。 可此时此刻,她才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世家的子弟,其实不是“人”,而早已异化为了一个个“工具”,一枚枚“棋子”。 夏典司茫然地看了夏监察一眼,目光失落之后,渐渐坚决: “叔父,我不会跟肖天全这种畜生成婚的。哪怕被家族遗弃,这门联姻,我也不会同意。” “若是真的强迫我,我会……先杀了肖天全,然后自己去死。” 夏典司神色凄凉。 夏监察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女的性子,外冷心善,责任心重。 她对自己也向来敬重,从未忤逆过自己的意思。 可却没想到,如今她竟也能对着自己,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夏监察一时心情复杂,末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你,好自为之吧……” “肖天全的人,我留下了,以后夏家的事,你也不要再过问了……” 夏典司孤身一人,离开了灵舟。 顾长怀,墨画还有叶弘,都在灵舟外等着。 顾长怀见了夏典司,压抑着怒意,冷着脸想问什么,可见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微痛,稍稍明白了过来,便问不出口了。 “夏姐姐……”墨画有些同情道。 夏典司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众人心中便清楚了,不光花如玉,便是肖天全,也死不掉了。 之后夏家的灵舟,载着肖天全,离开了渡口。 肖天全甚至可能,都不会进道廷司,更别说道狱了。 墨画几人,只好默默返回乾学州界,途径烟水城的时候,叶弘强打精神,苦笑着对众人道: “虽说事与愿违,但叶某还是感念着各位的大恩大德。既已到了烟水城,便让叶某便略作地主之谊,款待一下诸位。” 墨画几人本想拒绝,可见叶弘面无人色,精神极差,便点头答应了。 叶弘便在一家酒楼,置办了一些酒菜,宴请了墨画三人。 但这酒宴却很沉闷,大家都心事重重。 叶弘本想表达一下谢意,可他喝了几杯酒,入口全无酒味,只觉苦楚难言,不由流出了泪水,喃喃道: “犯这样的罪,也死不掉么……” “是不是一旦身居高位,有权有势,他们的命,就跟我们的不一样了?我们这些贱命,死了就死了,但他们不一样,即便犯了道律,也有人护着。犯了死罪,仍就能逍遥法外……”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报不了仇了……” 顾长怀一时心中羞愧,无言以对。 夏典司也脸色苍白。 片刻后,一直沉默的墨画却道:“没事的……” 叶弘一怔,夏典司也不由看向墨画。 墨画道:“该死的人,是会死的。” 顾长怀皱眉,“你……” 墨画摇了摇头,“我一个筑基修士,境界低微,肯定什么都做不了,不过……” 墨画向天上指了指,认真道: “人在做,天在看,哮天犬多行不义,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降下惩罚,突然暴毙而亡了。” 这话有些天真,也有些想当然。 顾长怀,夏典司,还有叶弘三人此时也只是听着,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八百六十五章 暴毙 之后众人就分别了。 子女双亡的叶弘,孤身一人留在了烟水城。 夏典司回了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顾长怀也要回道廷司,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把墨画,送回太虚门。 最近诸事纷呈,变故频出,不亲自把墨画送到山门口,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将近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到达了太虚城,并在半个时辰后,抵达了太虚门的山脚下。 望着烟云缥缈的太虚山门,顾长怀总算放心了。 在龙王庙,墨画被关在白骨迷宫,被血色淹没的时候,他心急如焚。 生怕今生再也没办法将墨画带回来,那样他不仅自己心中有愧,也没办法向表姐,还有太虚门交代。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好了,回去心无旁骛,安心修行,其他事就别想了。” 顾长怀嘱咐道。 “嗯。”墨画点头,而后摆了摆手道,“顾叔叔,道廷司事情多,也很忙,我就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顾长怀颔首,又叮嘱了一遍,便驱车离开了。 墨画站在山脚下,冲着顾长怀挥手,直到顾长怀的马车,绕过山角,消失在山道上,这才转身。 但他却并未向太虚山门处走去,而是转了个方向,沿着两侧的山势,踏上崎岖的山路,来到了附近的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的山峰上。 太虚山很大。 太虚门的占地,也只是太虚山的主山脉。 除此以外,两侧还有很多偏僻的,荒凉的,草木茂盛,山石嶙峋,不宜建殿立宗的野山。 墨画来到一处小山巅。 面前是悬崖,四周无人迹,云遮雾绕,草深石险,不会被人发现。 墨画挑了块大石头坐下,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蒋老大的那份名单。 墨画看着名单上的名字,目光冰冷。 他说过了,该死的人,是会死的。 他也答应了,要为差点就化为厉鬼的叶锦师姐报仇。 既然如此,那这个哮天犬,就必须要死。 他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神明也不行。 墨画将名单,放在面前,而后取出从龙王庙附近,截取的一瓶烟水河的河水。 又取出从龙王庙祭坛前,那份无字血碑上,刮下来的血垢。 将血垢融于河水,泼在玉简名单之上。 而后墨画手握着名单,悉心感应,借助此份名单,通过冥冥之中的某种因果联系,沟通着远在龙王庙中的那份祭坛。 大荒邪胎,是祭坛的主人。 现在大荒的邪胎,融在了他的伏矢魄中,与他融为一体。 邪胎是他,他就是邪胎。 那么,他也是祭坛的主人。 而包括水阎罗在内,所有名单上的罪修,通过魂契,都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献给了大荒邪胎。 大荒邪胎,掌控着他们的生死。 而现在,墨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大荒邪胎。 也就是说,他也掌控着,名单之上,所有人的生死! 片刻之后,烟水河上波涛微澜,龙王庙内阴风阵阵,祭坛之上,也亮起了晦暗的血色。 它在迎接主人的呼唤。 识海之中,一份血色名单,浮现在了墨画面前。 名单之上,刻着血字。 每个血字之中,都缠绕着一缕命魂。 墨画没有丝毫犹豫,伸出白嫩的手掌,将这些命魂,一个接一个捏碎,一个接一个抹杀。 他要斩草除根。 不光是水阎罗,这个名单之上,所有的罪修,他要一次性全部抹灭! 这份魂契,是滋补邪神的渠道。 同样,也是孵化邪神爪牙的温床。 若不彻底抹杀,将来指不定还会再敷化出“火佛陀”和“水阎罗”这样的人物。 什么金阎罗,木阎罗,土阎罗…… 墨画懒得一个一个折腾,索性全部扼杀在摇篮里,直接将他们的命魂,尽数掐灭。 名单之上,残留的诸多血字,被墨画借邪胎的身份,以“主人”的权威,一个接一个抹去。 神魂也被一个个捏碎。 每捏碎一道命魂,便有一缕哀嚎声响起,魂魄应声消散。 名单上的血色名字,也随之暗淡,意味着彻底的身死魂消。 墨画一捏,就死一个。 就这样,不知捏了多久,终于,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名字: 水阎罗。 “我说了,你死定了。” 墨画冷冷道,而后伸手一掐,也将水阎罗的命魂,给捏碎了。 在世俗中,或许有着名利傍身,有权势倚仗,有着灵力肉身的重重藩篱。 但在神魂之道中,生死平等。 掐死他一个血脉高贵,身份尊崇,将来也可能位高权重的天之骄子,并不比掐死别人难上多少。 只此一掐,生死既定。 至此整个名单中,所有名字全部抹消。 所有将神魂出卖给了邪神的罪修,尽皆被抹去了残魂,身死道消。 这个名单,也就彻底废掉了。 墨画凝结法术,将这枚玉简,彻底轰碎,而后将玉简的碎玉,洒到了面前的悬崖中。 山风一过,一点粉末不留。 万丈深渊,吞了罪证。 太虚的云雾,遮住了因果。 天边璀璨而绚烂的夕阳,照着墨画独立于山巅的身影,宛若一尊漠视苍生的神明。 做完这一切,了结了一切因果。 墨画收拾好心情,揉了揉脸,化去脸上的杀气,神情重又变得从容而温和。 他伴着山间云雾,踏着嶙峋的山石,脚步轻盈地走向了太虚门。 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虚门小弟子。 而在他掐灭神魂的同时,乾学州界,及其周边地界,诸般诡异的死兆频现。 乾学州界以外,一处荒山僻邻间。 十来个罪修设了埋伏,手握刀剑,捏着符箓,正准备劫持一个路过的,拖家带口的修士商队。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罪修中的几人,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瞪大了双眼,双眼之中,满是血丝,兀自挣扎嘶吼,宛如发疯了一般,片刻后印堂一黑,颓然倒地,不明不白间,就此咽了气。 而商队的修士,也发现了异状。 一场伏击战,便演变成了一场正面厮杀…… …… 乾学州界周边,一个不知名的小仙城。 一个屠夫般模样的邪修,抓了几个无辜的散修,按在砧板上,正准备剁了之后,用来煮汤。 他是筑基巅峰,他的邪功,差一点就要突破了。 一旦人屠之功大成,所有人都要奉他为“大哥”。 可当他刚举起屠刀时,因果断绝。 仿佛有人冥冥之中,一只手掐灭了他的命魂。 邪修目光暗淡,血腥的眼眸中,渐渐只剩眼白,而后小山一般肥硕健壮的身体,就这样没有一丝伤口,轰然倒地,彻底气绝。 门外守门的两个杀人如麻的邪修,也神情痛苦,一并死去。 不远处,一间花楼里。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绑了几个姑娘,在女子惊恐的目光中,正准备大肆采补一番。 可他刚脱完衣服,脸色骤然铁青,猛然一阵抽搐后,便倒在了床边,气绝而死。 …… 乾学州界内,道狱中。 一个缩在角落,用易容术改头换面的罪修,正一脸阴笑地在墙角处画着横线,以此算着自己“出狱”的日子,想着出去后,再做一笔大买卖。 可突然之间,死兆降临。 他的心脉,宛如被人揪住了一般,无法呼吸,剧痛无比。 他拼命挣扎,拼命呼喊,手指抓在墙壁上,抓得指节血肉模糊,抓得一面墙血痕斑驳。 片刻后,他渐渐咽了气,再没了动静。 墙上他曾经画下的横线,全被他用手指抓出的血迹盖住了。 他之前算的日期,也全都作废了。 他死在了道狱。今生今世,再也出不去了。 …… 而乾学州界内,几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之中,也有弟子突然离奇死亡,令长老们震惊,但窥查其死因,却毫无头绪。 …… 与此同时,烟水河上。 夏家的灵舟中。 花如玉正在客房之内梳妆。 她用脂粉,将自己面容上灼伤的痕迹,一点点盖住,借着这些外物,让自己显得仍旧娇艳貌美。 红艳艳的房间中,花如玉俏脸狰狞,被红光映照下,宛如鬼物一般。 “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好色。” “老娘在床上服侍人的本事,可是一般女子学也学不来的,即便如今年老色衰了一些,被公子们瞧不上了,但这一身风月伎俩,还是能用来调教小丫头,将她们调教成床笫之间,令人销魂的尤物……” “公子们可舍不得我死……” “更何况,这么多年了,老娘卖身赔笑,结识了不知多少人物,想我死?哪有这么简单?” “胭脂船翻了,早晚还会有别的船,只要男女之欲还在,这天下的船,多了去了……” 花如玉面含怨气,一边念叨,一边梳妆。 可相由心生,她再怎么涂脂抹粉,也改不了镜中一张恣睢扭曲的面容。 再加上灼痕,更像是一张,撕碎了又重新缝在一起的刺绣,显得更加不堪入目。 花如玉怒不可遏,恨入骨髓。 “顾长怀……一切都是你!” “还有花浅浅,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你做了这么多,想让你能好好享受男女间的极乐,却没想,你这个贱人跟我装模作样……” “尤其是,那个叫墨画的小畜生!” “长这副俏丽的模样,无论你是男是女,都会有公子喜欢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在此之前,只要我再多调教一些丫头,让上面的人满意了,我……” 她话音未落,猛然心底一寒。仿佛有什么人,断了她的死罪,定了她的死期。 她的神魂,开始萎靡凋敝,剧痛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很多面容。 莺莺燕燕,国色天香,花团锦簇一般,围在一起,都是大好年华,无不娇俏貌美。 她们冲着她笑,真心诚意地喊她“姐姐”。 笑靥如花,美丽动人。 可下一瞬,阴风一吹,所有这些娇美的面容上,都流出了血泪。 “姐姐,为什么害我?” “为什么,我这么信任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火坑?” “姐姐,你可知,我被凌虐而死,死得好生凄惨……” “姐姐,你可知我的尸首,葬在何处……” …… 这些声音,一开始迷茫,彷徨,进而痛苦,悲惨,最后全部化成了一道一道凄厉可怖的声音: “姐姐,我好恨!” “姐姐,你……偿我的命来!” 花如玉魂惊胆裂,面上一点血色没有。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们,我是为你们好,我……” 可这些女子,并不听她任何狡辩,一个个变得如厉鬼一般扑了上来,撕咬着她。 花如玉挣扎着。 但撕咬她的,不是厉鬼,而是她自己。 她用两只手,用手上长长的指甲,抓花了自己的脸,抓破了自己的血肉,抓进了自己的心脉,最终在厉鬼缠身的无边惊恐和苦痛中,一点点气绝。 花如玉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张被烈火灼伤的女子的脸。 随着她渐渐死去,这个女子脸上的焦痕,也在渐渐褪去,重新变成了一张文静温婉的面容。 正是叶锦。 花如玉似乎想对叶锦说什么,似乎想辩解,自己是为了她好,但最终没说出口,命魂便彻底泯灭了。 叶锦默默看着花如玉死去,而后身影渐渐淡去。 花如玉死了。 但灵舟上下,暂时却无人知晓。 而在大殿上,正在举办一场酒宴。 夏监察高坐上位,神情端肃,他的右手边,坐着肖天全。 与会之人,尽是夏家此行的金丹,以及肖家长老级的人物。 这是夏家与肖家交好的宴会。 宴上觥筹交错,两边气氛融洽,交谈甚欢。 而高座之上,布了隔音阵。 夏监察淡淡对肖天全提点道: “欲做大事,必有静气,越是遇到不可预测的境况,越要神色内敛,不动城府。” “之前在河边,那个小弟子,手里无凭无据,但凭着突然发难,语出惊人,只寥寥数语,便让你方寸大乱。” “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别说顾长怀和蓉儿久经刑狱,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便是寻常人,只要长了眼,也能看出你的心虚。” “后面为了出一口闷气,更是将所作所为,尽数说了,这是大忌,太过愚蠢了。” “如此意气行事,没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如何运筹帷幄,担当大局?” 肖天全静静听着,恭敬道: “是,晚辈愚笨,此后行事,必谨记监察的提点。” 夏监察微微颔首。 “只是……”肖天全嗫嚅道。 夏监察看出了他的顾虑,缓缓道:“道廷司办案,讲究证据,无凭无据,自然无罪。” “更何况,查证查证,查了才有‘证’,不查的话,哪来的证据?” “从今往后,便没人查你了。” 肖天全如释重负,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监察。”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夏监察顿了下,“按‘规矩’办事。” “夏监察明鉴。”肖天全道,而后神色又有些羞愧,“那夏典司那边……” “蓉儿那边,我不好再提了。不过……”夏监察目光微沉道,“这件事有没有转机,就看你自己了。你此后若一心一意,为蓉儿好,打动了她,让她回心转意,那就还来得及。” “即便最终你们二人有缘无分,那也无妨,我会从夏家再选一个嫡系女子,与你结亲,以成两家之好……” 肖天全欣喜不已,但表面上还是道: “晚辈一定诚心诚意,竭尽所能,让夏典司回心转意。” “嗯。”夏监察点头。 这件事,便算揭过了,两人也不再提,而是商议起了正事。 夏监察道:“肖家弟子众多,这一辈中,你虽然优秀,但也并非一枝独秀。其他几脉,也有天资卓绝,手段不凡的弟子,是你竞争家主之位的大敌。”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你受夏家抬举,他们都会矮你一头。” “所有的路,也都替你铺好了,你只需要好好修行,一步一步向上走。修到了金丹,便可与我夏家结亲,成为肖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 “而只要你的修为,到了羽化,上任家主便会无条件退位,推你上位。届时你便是真真正正的肖家家主,而我夏家,也会站在你身后,助你执掌一族。” 肖天全目光兴奋,脸色通红。 夏监察目光微闪,“不过,还有一件事……” 肖天全微怔,有些不解,“您指的是……” “本命长生符!” 夏监察沉声道,“你必须想办法,让你族中的老祖,为你种上一枚本命长生符,只有这样,你的前程才算彻底稳妥,我夏家也才放心,推举你上位。” 肖天全皱眉,神色有些踌躇。 肖家是五品世家不假,族里也的确有洞虚老祖。 只是…… 族中两位洞虚老祖,年岁虽大,但都还健全。 而很多族里的事,都要靠这两位老祖运筹帷幄,定下决断。 平日肖家也要靠着这两份门面,维持修道人脉,震慑其他势力。 这两位老祖,不能有丝毫闪失。 归根结底,肖家只是弱五品,底蕴没那么深厚,每一尊洞虚都弥足珍贵。 而种本命长生符,对洞虚的损耗太大了。 非油尽灯枯,大道无望,任何老祖都不可能轻易去种长生符。 世家之中,真正能种长生符的,除了位居云端,高不可攀的六品世家,也就只有那些有着五尊洞虚以上,底蕴深厚的强五品大族。 肖家还远没那个资格。 因此肖天全很是为难,“监察,这恐怕不太容易……” 夏监察漠然道:“我辈是修士,修士修道,千难万阻,任何事都不可能容易。这本身也是,对你的一个考验……” 肖天全皱眉,“这本命长生符,真这么重要?” 夏监察微微叹了口气: “你长在世家,自小安逸,并不明白,这修界凶险万端,险象莫测,修为到高深处,有着种种恐怖的存在,和不可名状的手段。” “若无本命长生符护佑,可能一个不慎,便会意外身死。” “寻常修士倒无所谓,可你不同。你被家族寄予厚望,我夏家也会对你倾注大量心血,为你铺路,助你修行。” “你若死了,肖家前途阻绝,我夏家所有的努力,也尽皆付诸东流了。” “因此,种本命长生符,关系重大!”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只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肖家,为了夏家,为了我们两家盟约的未来。” 肖天全闻言,明白了利害,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祖疼爱我,我会千方百计去哀求他,让他无论如何,为我种一枚长生符。” 夏监察点头,神色欣慰。 他端起酒杯,对肖天全道: “不久的将来,你或许便能与我同席而坐,把酒言欢,我也会尊称你一声,‘肖家主’。” 肖天全心中狂喜,脸色通红。 “晚辈,定不负监察提携之恩!” 两人举杯共饮。 肖天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色越发鲜红。 夏监察还想与肖天全说什么,可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皱起了眉头。 肖天全的脸色,越来越红,神情也越来越兴奋,可不知为何,模样却越来越怪异。 而后只一瞬间,这所有的兴奋,便转化为了恐惧。 酒杯跌落在地,肖天全摔倒在地,像是见了什么极惊恐的事,脸色惨白,一点点挣扎着,向后爬行。 与此同时,他口中喃喃道: “不是,不是我杀的……” “别来找我……” “锦儿,我……”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凸出,满是血丝。 似是见到了无数被他用刑,被他凌辱,被他屠戮,或是被他用各种手段折磨至死,用来修炼煞气的亡魂。 如今,他的命魂被掐灭,神魂不稳,所有煞气反噬而来。 宛如被血海包围。 无数冤魂,啃噬着他的魂魄。 那种被折磨的痛楚,深入他的骨髓。 他在死前,也深深体会了一番,被人折磨至死的滋味。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算久。 惊恐挣扎了片刻,肖天全便七窍流血,气息湮灭,惨死当场。 原本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的宴会,瞬间一片死寂。 夏监察瞳孔剧震。 满堂修士,神色骇然。 肖家这个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就这样当着夏监察这位羽化真人,以及满堂肖家长老的面,直接暴毙而亡。 第八百六十六章 凶算 “公……公子?!” 几个肖家长老,尤其是与肖天全一脉,对其寄予厚望的长老,此时也不顾高下尊卑,直接离席来到了上座,试了试肖天全的鼻息,摸了摸脉搏,感知了一下神识气息,一瞬间脸色全部惨如白纸。 有几人掏出丹药,向肖天全的嘴里塞。 可他们手都是抖的,半天才塞进去,根本无济于事。 肖天全七窍可怖,气息全无。 “真,真的……死了……” 一瞬间,所有人浑身发冷。 有一个年迈的肖家长老,抬头看向夏监察,目光之中既有埋怨,又有指责,还有愤恨。 可碍于修为和身份的差距,他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只恨声道: “夏监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家的金丹,纷纷面面相觑。 夏监察本人,也眉头紧皱,再无那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态势。 此事着实太过诡异。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当着他的面,突然暴毙而亡,而他却没感知到一丝端倪。 没有灵力和血气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灵器,抑或任何道法的痕迹。 就这样……喝了一杯酒,人疯了,而后死了。 在外人眼里,甚至有点像是…… 他这个羽化真人,下手杀了肖天全! 夏监察走近肖天全。 几个肖家长老神情戒备,想上前拦住他,可摄于夏监察的深厚修为,和威严气度,又纷纷有些踌躇。 此时那位年迈的肖家长老,忽然叹了口气,诚恳道: “我肖家公子,遭临不幸,骤然身亡,还请夏监察明鉴,还我肖家一个公道。” “长老!” 其他几个肖家长老还有些不忿。 “住口!”年迈的肖家长老低声呵斥,摇头道:“此事与夏监察无关。” 夏家与肖家结盟,肖天全是关键的人物。 夏监察根本没理由杀他们肖家的公子。 而且,即便要杀,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肖家长老的面杀。 之前事发突然,一众肖家长老,心中震惊愤怒,但此时稍稍琢磨了一下,也都想明白过来,因此不再拦着夏监察。 夏监察走近惨死的肖天全身旁,略一审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一点痕迹没有…… 以他这么多年刑狱的经验,也没有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 仿佛就是,狂喜之下突然神智失常,压不住煞气,受其反噬,识海破裂,七窍流血而亡了…… 这不可能。 夏监察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蓝玉罗盘,刚想推一下因果,可念头一浮起,手指一拨动,他便瞳孔一缩,立马将罗盘扣住了。 夏监察一言不发,又将罗盘,缓缓收进了衣袖之中。 可没人知晓,他藏进衣袖的手掌,也在颤抖。 与此同时,夏监察的心底,也涌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凶煞! 这是他迄今为止,从未感知过的极凶之兆,是因果之中,极恐怖的凶煞。 夏监察目光冷峻。 天机之法,十分特殊,并不是所有修士都会去学,甚至大多数修士,连信也不会信。 但他偶然从一位高人处,听到过一句话: 不察天机,不窥因果,祸福难料,命不由己。 这句话,他印象深刻。 因此羽化之后,他便费尽心思,诚心诚意,向族中一位老祖求教,花了足足十余年时间,这才得了老祖的慧眼,传了一点天机之法。 但天机之道,独树一帜,与寻常修行的法门大相径庭。 他到了羽化才学,迄今为止,也只是学了一些皮毛。 但就这一些“皮毛”,让他颠覆了对整个修界的认知。 一些事,看似是天灾,其实是人祸。 看似愚蠢的表象下,藏着深如烟海的博弈和算计。 世间的人,一个个看似“独立自主”,实则不过是被人定好了神识轨道,上好了“发条”的傀儡。 而现在,他的认知又被颠覆了一下。 他亲身体会到了,老祖口中那些存在于天机因果中的“大恐怖”,是真实存在的…… 夏监察深刻记得,夏家老祖说过一句话: “天机因果,能算就算,能不算就不算。” 能算就算,意思是,不要怕浪费神识,不要偷懒,没事就多算算因果,一些看似浅显的小事,很可能藏着天机。 “能不算就不算”的意思是,一旦心有警兆,就立马停手,以免算到不该算的,招惹了不可知的大祸。 之前他都是“能算就算”,而现在,他却第一次遇到“能不算就不算”的情况。 夏监察神情无比凝重。 肖家的长老见状,仓皇对视了一眼,低声问道:“监察大人,可否有什么发现?” 夏监察回过神来,面沉如水,片刻后他眸中精光一闪,缓缓道: “肉身经脉,气海识海,皆是自毁,而无外力摧毁的痕迹……要么是修炼出了岔子,要么就是……” 夏监察微顿,而后凝声道,“有天机大能,用因果术,断了他的生机!” 此言一出,肖家长老纷纷变色。 天机大能! “夏监察,您可知……” 夏监察摇头,叹道:“我虽是羽化,但于因果之道上造诣不深,适才推算了一下,但算不出什么东西……” 年迈的肖家长老皱眉,而后叹道:“那只能回去,请老祖出马了。” 夏监察什么都没说。 肖长老迟疑片刻,向夏监察拱了拱手,开口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夏监察颔首,“但说无妨。” 肖家长老道:“此事蹊跷,为免惹人非议,能否请监察大人守口如瓶,对外不提及此事。” 夏监察道:“这是自然,事情到这一地步,也非我夏家所愿。肖家侄儿天资非凡,前途无量,我很看好,只可惜天妒英才,我也甚感惋惜。” 说完之后,夏监察又淡淡地提点了一句: “死者为大,生前或许年少轻狂,行迹有些瑕疵,但如今既然死了,一切就休提了。别人若查起来,道廷司会说他是因公殉职,给贤侄一些体面。” 一众肖家长老纷纷拱手感激道:“夏监察宅心仁厚,多谢。” 肖天全到底什么德行,做了什么,这群长老中,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 但即便事先不知,此时见他暴毙惨死,死前那副惊恐的模样,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了报应。 肖天全是肖家的核心嫡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若真的犯下丑事,让人揭发,丢人的是整个肖家。 夏监察能既往不咎,给肖家一个脸面,自然再好不过。 肖家长老道:“我们会尽早将天全公子的遗体带回去,回禀老祖,老祖他对因果之道也有钻研,想必能查出,到底是何方凶徒,在背后暗算我肖家的嫡系……” 夏监察欣慰道:“如此甚好。” 而后他神色微肃,有意无意地点了一句: “天全被当众咒杀,这既是挑衅我夏家,也是在打肖家的脸。背后之人,很可能是肖家的仇人,不愿我们两家结交,这才布如此下诡计。” “肖家的老祖,若精通因果之法,也请他老人家务必算出此间因果,看看是谁在背后暗施冷箭。不唯肖家,便是我夏家也不会放过此人。” 肖家长老拱手道:“多谢夏监察好意,我一定回禀老祖,请老祖斟酌。” 夏监察点了点头。 之后酒宴便戛然而止了。 原本宾客尽欢,却不料见了血,闹出了人命,此时气氛多少也有些诡异。 肖家的长老不敢耽搁,以棺木收殓了肖天全的尸首,将其一切物品收好,向夏监察道了别,便匆匆回了肖家。 夏监察目送他们远去,只是看向肖天全的棺木时,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厌弃,轻声叹道: “可惜了,本命长生符种晚了……” …… 肖天全死了,消息被瞒着,但毕竟不可能全都瞒住,至少道廷司这边肯定会有风声。 因为肖天全,是道廷司的执司。 顾长怀和夏典司,正在处理胭脂舟的后续事宜,而后便收到了一封文书。 这是道廷司内部,只有典司以上的修士才能看的文书。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没前因后果,简单而直接: “肖家执司肖天全,英勇无畏,因公殉职。” 顾长怀和夏典司一愣,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重新确认了几遍之后,二人心中便涌起了惊涛骇浪。 刚分开没多久,受羽化境的夏监察包庇的肖天全,竟然就这么…… 死了? 所谓的因公殉职,根本只是个托词。 真正的情况,定是他的死因,不宜对外透露。 两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中都跳出了一个念头: 怎么死的? 又或者说……是谁杀了肖天全?怎么杀的? 可二人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能在羽化境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肖家最嫡系的弟子?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两人各自思索,仍就毫无头绪。 片刻之后,又有数道公文递了过来,尽皆是一日之内,乾学州界及其周边地区,不少外逃的邪修,道狱羁押的罪修,家族弟子,乃至一些宗门弟子突然身死的讯息。 他们身份各异,死状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原因不明的惨死和暴毙。 顾长怀二人,眉头皱得更紧。 “暴毙……” 顾长怀喃喃道。 这个词,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片刻后,他猛然记起,之前在烟水城的酒楼,墨画说过的那句话: “人在做,天在看,哮天犬多行不义,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降下惩罚,突然暴毙而亡了……” 不只顾长怀,夏典司也想起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墨……” 夏典司开口,说到一半,就见顾长怀摇了摇头,显然是让此时她不要提这个名字。 夏典司便将“墨画”的名字咽了下去,神情怔忡道: “这应该……是巧合吧?” 她想了想,目光突然一凝,问顾长怀:“昨天你……” 顾长怀点头:“送回去了,送到了太虚门的山门处,他现在应该在宗门里,老老实实修行。” 夏典司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那应该就跟墨画没什么关系。 本来他也就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总不可能墨画“言出法随”,他让谁死,谁就会死吧。 夏典司摇了摇头。 但顾长怀心中,却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以他对墨画的了解,无缘无故,他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若什么都没发生倒还好。 但现在,他说的话应验了,那这就绝非空口之谈。 他说肖天全“多行不义必自毙”,很可能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然断定肖天全死定了。 为什么…… 顾长怀皱眉,自打进乾学州界以来,他已经跟墨画认识了五年。 这五年间,墨画个头长得不明显,但一身本领却突飞猛进。 而且是那种,让一般人察觉不到的精进。 修为或许不起眼,但阵法,道法,以及其他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从一开始的捉摸不透,但现在已经有些“匪夷所思”的意味了。 一语成谶,言出法随。 若说肖天全之死,与墨画没关系,他不意外。 但若说有关系,他也不意外。 甚至,肖天全就是被墨画一言定了生死,这种离谱的事,顾长怀现在都觉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但这件事,他仍旧只是默默埋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 …… 而在烟水城。 叶弘仍没放弃报仇的想法。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已经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因此,他也无所畏惧。 三日后,他也终于千方百计,得到了一条消息。 肖天全,因公殉职了…… 那一瞬间,叶弘同样先是难以置信,而后他也想起了,墨画跟他说的那句话。 “人在做,天在看……” 叶弘苦笑,流出了两行清泪。 他又去了趟烟水河边,将一壶酒洒在江边,祭典了他那一对枉死的子女,而后朝向东方,向着乾学州界,太虚门所在的地方,遥遥拜了三拜,叩首道: “多谢,公子大恩!” “唯愿公子大道有成,匡济天下,求一个乾道昭昭,天地至公。” …… 肖家。 禁地之中,某座隐秘而堂皇的洞府中。 满头白发,一身黑衣的肖家老祖,看着神魂灭口,七窍流血而死的肖天全,心中悲怒,浑身颤抖。 这是他最喜爱的一个玄孙。 是他认定,将来会继承他的衣钵,带肖家更进一步的嫡系传人。 但是,现在这个他最宠爱的玄孙,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死了。 肖家老祖满眼血丝,声如寒潭: “怎么回事?” 一旁的肖家长老,头也不敢抬,低声将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而后缓缓道: “老祖,您看,这是不是夏监察……” 肖家老祖冷笑,“他又不是蠢货,无缘无故,当众杀我孙儿做什么?而且此人城府机深,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断然不会做这种没头没尾的事,与我肖家结下死仇……” “老祖说得是……”肖家长老道。 肖家老祖面含怒气,而后强行压了下来,又问道:“全儿死在他面前,他可说了什么?” 肖家长老道:“夏监察说,天全公子身上,没有什么外在伤势,如今身死,要么是练功出了岔子,要么就是……被天机大能,以因果术断了生机。” “天机大能……”肖家老祖冷哼一声,“哪来那么多天机大能?天机大能吃饱了撑的,费尽心机,来杀我肖家一个筑基嫡系?有这个能耐,他直接来杀我不好么?” 肖长老不敢答话。 肖家老祖目光一沉,忽而问道:“那个夏监察,他亲自算过了?没算出来?” 肖长老回忆了一下,“他的确取出了一枚蓝玉罗盘,掐算了一下,但很快便皱了皱眉,将罗盘收了起来,似乎的确是算了,但能力不足,没算出来什么……” 肖家老祖点了点头,心里便轻松了些。 “你吩咐下去,设好天机罗盘,备好因果之物,而后将所有人都清出去,封住洞府,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 肖长老知道肖家的这位老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门绝密的天机之法的传承,造诣颇深。 肖家之所以能成为五品家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老祖借此天机之法,趋吉避凶,左右逢源。 此次“弃暗投明”,出卖癸水门,投靠夏家,也是老祖算出来的。 是肖家更进一步的机缘。 只是,这个因果现在似乎出了一些“变故”…… 肖长老心中生出一丝不妙,但当着老祖的面,他不敢多言,只将一切布置妥当后,便斥退旁人,关了洞府。 他知道,老祖独断专行,且对此天机法门视若珍宝,推演之时,决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大门缓缓关上,洞府紧闭。 肖家老祖独自一人,坐在肖天全的尸体之前。 不久之前,这个朝气蓬勃,前途无量的玄孙,还时常会来看他,乖巧地喊他“老祖宗”,可一转眼,便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的心中,越发悲苦。 这份“悲苦”,也影响着他的心智,让他犯了一份大忌: 道心不定,不可窥天机,推因果。 但此时,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要找出,究竟是谁,胆敢冒此大不韪,害死他肖家的天之骄子。 更何况,夏家那个监察,只是一个羽化,粗通一些因果皮毛,他算了都没事。 自己一个洞虚,钻研天机这么多年,替肖家趋利避害,遮风挡雨不知多少次,便是算不出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肖家老祖便默念天机之法,神念流转,对着肖天全血淋淋的尸体,开始推演。 他算的,是肖天全的因果。 可推算之下,他却猛然一惊。 天机流转,因果倒循。 肖家老祖看到了自己这个玄孙,在外用酷刑,滥杀人命。 看到了他在胭脂舟上,花天酒地,糜烂不堪。 看到了他在一个水寨里,屠戮修士,而后将这些修士,全部献祭给了一个不知名的祭坛…… 不! 不对! 肖家老祖神色一变。 这个杀人如麻,满脸煞气,目光凶戾的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乖巧又懂事的玄孙!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察觉? 是什么东西,蒙蔽了自己的认知? 现在肖天全死了,这份迷雾也就退去了,真相也就浮出了水面? 肖家老祖忽而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他继续推演下去…… 便在此时,一丝天机警兆骤现。 可肖家老祖情绪起伏,心境波澜之下,将这丝警兆给忽略掉了。 他想知道,自己这个看似乖巧的玄孙,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到底是谁杀了他! 即便他这个玄孙行迹不端,那也是肖家的人,不该由外人来定罪。 便是他罪该万死,也该由他这个老祖来亲自惩罚,外人根本没资格杀他的孙儿! 肖家老祖不知不觉间,眼底泛出血色。 他继续推演,很快,便看到了龙王庙。 看到了龙王庙里的一行人,但这些人,全部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尤其是,这中间跟着一个似有似无的,如同小鬼一般的存在。 他根本不知这“小鬼”是活着的人,还是什么东西,但他的存在,十分特殊,令人根本无法忽视。 仿佛这小鬼,就是这一行人的核心,也是肖天全怨念最深的存在。 但这小鬼一直背对着肖家老祖。 肖家老祖想看一眼这小鬼的模样,便消耗了更多的神念,将自己的天机法门,运转到极致。 可还没等他算出什么来,这小鬼突然一怔,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想看他。 他满足了肖家老祖的期待,缓缓地向着肖家老祖转过头来。 肖家老祖怔忡之际,终于看到了这小鬼的面容。 这是一张,可怖的,流着黑血的,宛如刚从胚胎中孵化出来的,还长着诡异羊角的邪异面容。 小鬼对着肖家老祖咧嘴一笑,露出了天真但古怪的笑容。 肖家老祖默默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愤怒消退,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 他好像……算了一个,他根本不该去算的东西。 肖家老祖强作镇定,默默移开目光,想将神念从小鬼的注视下脱离。 但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且让人胆寒的气息,渐渐从四周传来。 似乎因为他的惊扰,有某个邪恶的“存在”,自万古的长眠中,缓缓苏醒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 污染 肖家老祖肝胆俱裂。 一丝一缕的黑气,正在顺着他的化身中的七窍,钻入他的神念,向他的神魂渗入,一点点侵蚀,污染,腐化着他。 肖家老祖不明白。 他的那个好玄孙,到底是怎么招惹到如此恐怖的存在的。 这尊恐怖的存在,像极了传说中的“邪神”,或是“天魔”,是连他这个洞虚老祖都忌惮无比的“禁忌”。 而这等存在,又究竟是何时,开始在乾学州界蔓延的…… 肖家老祖想不通。 但此等要命的危机之下,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细想。 肖家老祖倾尽毕生天机所学,催动了一道神念法门。 他的神念化身,宛如蜕皮一般,自表皮开始裂开,而后舍其了外面一整副神念之躯,借此摆脱邪念的污染,保证自身神魂的纯净。 神蜕术! 这是他通过大福缘,得到的这门天机法术中,最后一道,也是最难修的神道秘术。 通过此秘术,可以如蛟蛇蜕皮一般,蜕去神躯,保留神魂。 虽然神识会大损,但也会蜕去被污染的神念,保留最纯净的本源。 这是一道,为了应对神念之中,种种不可知的存在,以及诸般诡异的污染,而开创的“断臂求生”的神念法门。 也是他这门传承中,最难修行的一道秘术。 肖家老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用不上。 却没想到,他最疼爱的好玄孙,给他带来了这么震惊的“大惊喜”,让他在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面这种堪称“大恐怖”的存在。 肖家老祖的神念,开始蜕皮。 皮肤寸寸龟裂,连同大部分神念,以及已经渗入神念中的带有污染的黑气,一并舍其掉了。 一个“缩小版”的,纯净的肖家老祖,自原本躯蜕的腹部破出,而后头也不回,既不看那小鬼,也不去窥视那“恐怖”的根源,直接向因果外遁去。 情况十万火急。 时间也十分紧急。 要有“壮士断腕”的决绝,也要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分一毫,都不能错失。 犹豫一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肖家老祖的神蜕之身,拼命向因果之外逃去。 那个小鬼,没再看他,似乎是被他蜕去的,洞虚境的磅礴的神念,牵引了注意力。 那尊“恐怖”的存在,仍旧只是蔓延着污染的黑气。 祂似乎处在苏醒的边缘,欠缺某个仪式,或是缺少某个存身的媒介,即将苏醒,但似乎又并未苏醒。 否则祂只需看一眼,便可污染一尊洞虚。 肖家老祖心生庆幸。 他运气很差,但运气又很好。 不然差一点,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番遭遇,他也终于见识到了,天机中的“大恐怖”,究竟是什么。 这对他以后修行因果之道,必将大有裨益。 “先逃出去……” 肖家老祖不遗余力地向外逃,越逃越远,眼看着就能跳出因果,脱离这个噩梦。 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波动扭曲,肖家老祖似乎又与一尊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腥腐的气息传来。 似乎是一具尸体。 神蜕之后的肖家老祖抬起头,便见到了一尊眸如血海,身如古铜,高大凶猛的“铜尸”。 肖家老祖心中一紧。 铜尸并不可怕。 在他这等洞虚老祖的眼中,区区铜尸,也不过是筑基境的低端僵尸罢了。 但是,这是在因果之中,在天机推演之中…… 哪里来的铜尸? 肖家老祖略微端详了一下,看到了铜尸眼中,那睥睨的威严,那滔天的血气,以及它身后,若隐若现的尸山血海的景象,心底寒气上涌,五脏六腑皆被冻得打颤。 “这不是普通的铜尸,这是……统领群尸,血海伴生的……尸王?” “这他妈的是……道孽?!” 宛如三九严寒,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肖家老祖浑身冰冷,面如死灰。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遇到此番局面。 诡异的邪胎小鬼,沉眠的上古邪神,封路的尸王道孽…… 肖家老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从这种局面下逃出去的。 当他的神念,挣扎着回溯到自身的识海时,心里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无尽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神魂之中,有道孽的伤口,有邪神的污染,也有邪胎的牙印。 他的印堂发黑,双目无神,面白如纸,眼底有血丝。 明明活着,看着却像是一具“活尸”。 他的神念,已经被他用神蜕术,像皮囊一样“蜕”掉了,因此亏损极为严重。 可他明明神念虚弱至极,欲念却十分充沛。 心中仿佛充满了无数的渴求和欲望。 肖家老祖神情麻木,如丧考妣,枯坐在肖天全血淋淋的尸首前,喃喃自语道: “完了……” “肖家完了,一切,全完了……” “我……不再是我了,我到底,是什么……” 洞府的大门紧闭,无人回答。 …… 数日之后。 夏家的灵舟上。 夏监察在写着书信。 第一封信,写给了族里,抬头是夏家某位实权长老,但他没留姓名,只写着“长老亲启”四个字: “计划有变。” “肖天全暴毙而亡,死因不知。支配肖家的计划,要重新议定。” “实在不行,只能通过癸水门,逐步掌控道廷司,从而进一步进行渗透,利用论道大会,各宗门分心角逐之时,以谋大计。” “夏蓉儿不识大体,不堪大用,此后族中供养,削减三成……” 夏监察顿了一下,又加了一笔,“……暂停夏蓉儿的议亲事项。” 随后他又将乾学州界近期的形势,各世家的动向,择其精要,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而后封好书信,唤来亲信,让他以夏家的元磁秘信渠道,传回族中。 之后,他又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封信,不知是写给谁的,没有抬头,他也没有署名。 “肖天全的尸体,运回了肖家。” “肖家老祖封闭了洞府,按其习性,应该是在推演因果,算出凶手,但是……” 夏监察神色有些凝重,“洞府封闭之后,至今已过三日,仍没打开。不止如此,肖家老祖还下令,所有肖家修士,不得靠近洞府半步,而他也闭关至今,再没了任何消息……” “肖家老祖,很有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写下“污染”这两个字,夏监察只觉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虽然情况出乎意料,但肖家的一个洞虚,也算是废了……” “阁老猜的也没错,乾学州界的确有邪念笼罩,阴秽暗生……” “只是世家排外,宗门异心,暂时没法插手,不知内情。” “若事不可为,宜早做打算……” …… 夏监察写完,将书信封存好,放入一柄金剑中,手指轻轻一弹,金剑疏忽间便湮灭了。 而后他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老祖诚不欺我,‘能不算就不算’,只差一点,被‘污染’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不,不只是“污染”。 肖家老祖,洞虚修为,天机造诣颇深,都落得如此下场,凶多吉少,若是自己,恐怕当场命就没了。 夏监察叹了口气,皱了眉头。 修道险恶,天机尤其恐怖。 也不知这肖天全,招惹到的究竟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 太虚门内。 这尊“可怖”的存在,正在传道室里,教他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学阵法。 “这几道阵纹,一定要记住,宗门考核应该会考……” “这几副阵法,一定要记牢,平时外出做任务,肯定能用到……” 墨画一板一眼道。 他教得认真,底下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听得也认真。 在墨画的指导下,太虚门这届弟子们,阵法精进得很快。 一个同届的小师兄,年龄甚至还比他们小一两岁,却能在讲台上教阵法,这无形中也激励了这些弟子们的斗志。 一开始,同门弟子都是抱着“一定要超越小师兄”这种雄心壮志,跟着墨画学阵法的。 后来发现,他们越“超”,差距反而越大,此后便认清了现实。 他们的目的,就从“超越小师兄”,变成了“与小师兄比肩”。 而后又变成了“不能落后小师兄太多”。 最后情势所迫,又都变成了“不能听不懂小师兄教的课”…… 而墨画在太虚门的地位,也比较超然。 老祖偏心,长老们纵容,在弟子之间,也颇有威望。 因此他去了龙王庙一趟,“旷课”了好久,回来跟没事人一样,正常修行上课,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有弟子实在好奇,墨画都去哪里,做了些什么,总是问个不停。 墨画布置了一些阵法功课,他们也就没心思再问了。 就这样,宗门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但墨画心里,多多少少横着一根刺。 那就是融在他神魂中的,大荒之主的“邪胎”。 几天之前,不知为何,他神魂中的邪胎,似乎特别兴奋,就像不知从何处,吃了一顿好的一样…… 墨画因此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邪胎突破了自己布下的神道阵,开始吞噬起自己的神魂来了。 后来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发现没有。 这具“邪胎”,不知吃的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送到了它的嘴里,将它喂饱了。 虽说“吃”的不是自己,但这也给墨画提了个醒。 这具“邪胎”,即便被自己封印了,仍旧有一些莫测的手段,在慢慢变强。 一旦有一天,它强大到能突破自己的神道阵,便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进一步污染自己的神念,从而严重威胁到自己的神魂。 一旦神魂被彻底污染,那自己与它不分彼此,就真的成为了一尊“小邪神”了。 “麻烦了……” “邪神果然不是好惹的。” 墨画眉头紧皱。 但他现在又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根除这种寄生,净化这种“污染”。 他也不敢跟荀老先生说。 若是荀老先生突然来个“大义灭亲”,那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将来什么情况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他还是能压制住邪胎,不让其蔓延滋生的。 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邪神的胚胎。 可问题就在于,他不知道以后什么样。 墨画琢磨了好久,没有什么头绪,便想着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邪胎被封着,自己这段时间,只要小心点就行。 当务之急,是先把点的“菜”给吃了。 墨画在龙王庙的祭坛里,点了很多妖魔,接下来必将是一场大餐,因此需要好好筹备筹备。 在此之前,墨画特意去请教了荀子贤荀长老,旁敲侧击,几番求证,探求了神魂与神识的关系,确定了自己吞噬纯净的神念,不会影响到神魂,不会使神魂出现变故,不会助长邪胎的滋生,这才放心。 但随之而来,又有另一个问题: 他点得太多了。 这么多妖魔,都会侵袭瑜儿的梦魇。 他自己倒应付得过来,反正妖魔想伤他也没那么容易。 可稍有不慎,控制不住场面,致使妖魔暴乱,瑜儿就会有危险。 他可以布神道阵法,但又觉得,单纯的神道阵法,不太保险。 最好是有什么人,能从神念的层面,帮他查漏补缺,镇一下场子,这样他才彻底放心。 但这种事,又不好对别人说。 而且,不是所有修士的神识,都像自己这样经得起与妖魔厮杀的。 眼看“送餐”的日子将近,墨画有些苦恼。 这日课后,他边走边琢磨这件事。 途径弟子居北面临水的书阁时,墨画余光一瞥,刚好看到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大白狗。 墨画怔忡片刻,而后不由眼睛一亮。 他跑到了大白狗面前。 大白狗十分警觉,察觉到有人靠近,毛绒绒的耳朵一竖,气势骤然变得威严,缓缓站起了身子,嘴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可吼到一半,发现是墨画,它又恹恹地“汪”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趴了回去。 “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墨画嘀咕道。 大白狗趴在地上,眼皮微抬,幽怨地看了墨画一眼。 而后它又耷拉着眼皮,继续养神了。 墨画凑到它跟前,小声道:“我请你吃大餐,你吃不吃?” 大白狗耳朵一动,但还是没理墨画。 鸡腿它吃腻了。 而且它其实也并不怎么爱吃鸡腿,完全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这才勉为其难地吃下去的。 “不是鸡腿。” 墨画明白了大白狗的意思,悄悄道,“是更好吃的东西……” 大白狗转头,一双大眼看着墨画,有些不明白。 墨画想了想,不知怎么说明,忽而灵机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骨剑。 “这个东西……” 大白狗愣住了,而后情不自禁嗅了嗅,从剑中嗅出了一丝丝妖异的气味。 妖魔! 大白狗顿时两眼放光,口水都忍不住滴下来了。 它猛然张开大口,就要将骨剑吞进肚子里。 好在墨画眼疾手快,迅速将骨剑收了起来。 到嘴的骨头没了,大白狗气汹汹地瞪着墨画。 墨画反瞪了一眼。 触及墨画的目光,大白狗的气焰便渐渐熄灭了,重新趴在地上,只是眼睛忍不住向墨画的手中瞟。 此时寄身在骨剑里的贱骨头,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它真怕墨画喜新厌旧,一时兴起,就拿着它这只骨头去喂狗了。 这个小祖宗,猝不及防就折腾一下,真是要命…… 贱骨头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而此时,墨画也对大白狗叮嘱道:“这个骨头不能吃,我还有用。” 大白狗呜了一声,很不开心。 墨画便引诱道:“我带你去吃大餐,比这骨头肥多了,你去不去?” 大白狗一听,当即支棱了起来,伸着大舌头,冲着墨画频频点头。 “好!”墨画开心道。 而后他刚想把大白狗给顺走,却发现它被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锁链给拴住了,离不开这间书阁。 墨画皱了皱眉,这才记起,这似乎是掌门的狗。 “掌门……” 墨画摸了摸下巴。 掌门他不太熟,迄今为止,也就在每年的开门大典上见过几次。 还有就是,上次在书阁门口,自己“欺负”大白狗时,被他抓了个现行。 不过,即便如此,掌门也没责备自己。 而且他温和儒雅,气质彬彬,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要不,找掌门借狗?” 墨画沉思片刻,决定尝试一下。 但他又不知道,掌门到底住哪,于是之后有空,他就在书阁门口蹲点,希望运气好,能碰到掌门。 两日后,他果然碰到了。 身材微胖,面堂红润,满头漆黑浓密头发的太虚掌门,刚一到书阁,就发现了蹲在他门口的墨画,不由一怔。 “墨画?” “嗯嗯。”墨画点头。 “有事么?”太虚掌门温和道。 “掌门,”墨画小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太虚掌门有些意外,而后也来了兴趣。 他做掌门这么多年,还很少有弟子,能鼓起勇气,当面向他提请求。 “你说。”太虚掌门颔首道。 墨画指了指门外的大白狗,“这只狗,您能借我两天么?一天也行……” 借狗? 太虚掌门怔住了,半天没反应。 墨画小声道:“不行么……”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虚掌门有些困惑,“你借这只狗做什么?” “看门!”墨画理直气壮道。 太虚掌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孩子,还真将这只有残余着神兽血脉的异兽,当成“看门狗”了…… “这只……狗,很危险的。”太虚掌门提醒道。 “没事,我跟它关系还行,还喂过它鸡腿。”墨画道。 太虚掌门的神情,便有些微妙。 他慎重考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这只狗可不是一般的兽类,性情太过桀骜,在家族里,除了几个老祖和少数喂它的长老,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一旦发起疯来,寻常修士拿它也束手无策。 因此,借给弟子,很容易惹出大事。 太虚掌门本想开口拒绝,可看着墨画,想起荀老先生对他的重视和希冀,忽而心思一转,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 墨画神色一喜。 而后太虚掌门亲自解了大白狗的锁链,将缰绳递给墨画。 墨画连忙笑道: “谢谢掌门!掌门您真是大好人!” 太虚掌门失笑,而后刚想叮嘱墨画,“此兽桀骜,野性难驯,你要小心点……” 可转头就发现,这只“桀骜”的,“野性难驯”的,摆脱了锁链的束缚的大狗,正温顺地跟在墨画身后,还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 太虚掌门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复杂至极。 第八百六十八章 惊动 墨画牵着条大白狗,堂而皇之地进了弟子居,引得沿途的弟子们一阵惊奇。 “小师兄,宗门规矩,弟子是不能养灵宠的……” “这不是灵宠。”墨画纠正道,“这是掌门用来看门的大狗,我借来用用。” “掌门……” 一众弟子瞠目结舌,心道还说你没背景,掌门的狗说借就借,便是老祖的亲孙子,也就这个待遇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 大白狗则昂首挺胸。 跟在墨画身后时,它屁颠屁颠的。 此时进了弟子居,被一堆弟子围着,这大白狗就倨傲得很,头昂得高高的,看人都是从眼皮子底下看的。 的确像是“掌门的狗”。 “小师兄,你借这狗做什么?”有弟子好奇问道。 “我有大事。”墨画严肃道。 “大事?”众人不解。 墨画不好跟他们解释。 今天晚上,就是妖魔送“外卖”的日子了,这只大狗是他请来一起“吃席”的。 此时时候不早了,他要抓紧时间准备了。 见众人还在问东问西,墨画便将脸一板,“你们阵法功课做完了没?” 弟子们心中一虚,立马一哄而散。 墨画摇了摇头,便将大白狗,带到了瑜儿的房间。 闻人卫的神情明显有些错愕。 “墨公子,这是……” 墨画肃然道:“我有一种预感,今晚的瑜儿可能会有危险,或许有妖魔会在深夜入侵他的梦海,因此要事先提防……我特意带了这只大狗看门。” 闻人卫闻言,神情一震,“当真?” 墨画点头,“当真。” 因为这些妖魔,都是他招来的。 闻人卫微微颔首,可还是有些不解,“这只狗……” 妖魔入侵,跟狗有什么关系? 墨画便道:“这是掌门的狗,很厉害的!” 太虚门掌门…… 闻人卫神色一肃,果然被墨画唬住了。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太虚掌门的狗,定然不是一般的狗。 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墨画已经十分信任了。 墨画所说的话,尤其是事关瑜少爷的,几乎每次都算得上料事如神,从未出过纰漏。 瑜儿少爷能像现在这样平安健康,活泼开朗,也全赖墨画的照拂。 墨公子既然说这狗有大用,那必然有特殊的用意。 闻人卫郑重道:“有劳墨公子了,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公子差遣。” 墨画笑道:“多谢卫大叔。” 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对闻人卫嘱咐了起来。 告诉闻人卫,一定要在门外守好,要小心什么,一些注意事项,他也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 闻人卫仔仔细细将墨画的话记在心里,不敢有一丝疏忽,而后恪尽职守,守在门外。 墨画则将大白狗,带进了屋内。 瑜儿还在屋里认真温习阵法。 见了墨画,他不由眼睛一亮,待见到墨画身后牵着的大白狗,神色又有些错愕,惊奇之余,还隐隐有些害怕。 而大白狗见到小小的瑜儿,也愣了一下,随后近乎本能地目光一凶,冲着瑜儿龇牙咧嘴地低吼。 瑜儿更害怕了,往墨画身后躲。 墨画连忙用手按住了大白狗的狗头,“老实一点。” 大白狗被墨画按着头,不敢造次,但还是对着瑜儿怒目而视。 墨画皱眉,有些奇怪。 这只大狗,对别人的态度虽然不好,但在不惹它的情况下,它顶多也就是眼高于顶,不屑一顾。 可为什么一遇到瑜儿,就像见到了仇敌一般,目光凶戾? 莫非…… 墨画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这样总归是不行的,自己喊它来,是让它替自己兜底,保护瑜儿的。 若它不识相,暴怒之下伤了瑜儿,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见被自己按着头“镇压”着的大白狗,目中仍有敌意,墨画便靠近它,小声道: “你还想不想吃大餐了?” 大白狗一怔,眼中怒意消退,有些不明白。 墨画指了指瑜儿,“你能不能吃饱,就全靠他了,你若不注意下态度,不光这次没的吃,以后也都只能饿肚子了。” 大白狗有些茫然,随后识趣地点了点头。 它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因果,但碍于墨画,还有“大餐”的面子,总归是收敛了一些,不敢再凶瑜儿了。 墨画还算满意。 之后他开始布阵法了。 首先是墙壁附近,他布上了一些神雾阵,用来遮蔽神识的感知。 这是为了防止之后的动静被人察觉到,引来不必要的窥视。 也是为了遮掩一点点因果,避免屠先生,或是其他邪神的爪牙,搞什么小动作再算计自己。 而在内室之中,以瑜儿为中心,墨画共布了三重神道阵法。 最外围,是神关阵。 神关阵,即为神念的门关。 所有通过因果节点,沿着罪孽锁链,入侵瑜儿梦魇的妖魔,都会被此神关阵拒之门外。 门关唯一的缺口,是墨画。 这样所有入侵的妖魔,若要侵袭瑜儿的梦魇,第一时间都会顺着神关,进入墨画的识海,从而成为他的“饭菜”。 但这次妖魔太多了,一重神关阵未必能全部防住。 因此墨画布了第二重神关。 这处神关,由大白狗守着。 能跟自己过招的大白狗的实力,毋庸置疑。 所有遗漏的妖魔,都会进入大白狗的口中。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而最内层,是严密的神锁阵,将瑜儿重重包围,护在中心。 这三重精心构建的神道阵法,宛如三座坚固的堤坝。 墨画亲自镇守门关,大白狗殿后,一人一狗,守备森严,等着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妖魔洪流。 时间一点点流逝。 很快,夕阳落山,夜幕降临。 墨画焚了香,将瑜儿哄睡了,便独自在神关处的蒲团上打坐,闭目养神。 大白狗谨遵墨画的吩咐,趴在不远处的另一处蒲团上。 地面之上,被墨画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纹。 气氛静谧,只有烛火微微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耷拉在地面,有些百无聊赖的大白狗,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有些震惊。 正在打坐的墨画,也缓缓睁开双眸,眼眸微亮。 他等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来了! 室内阴风骤起,寒气逼人,一股阴森而压抑的气息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滋生。 而在墨画黑白金三色交织的深邃眼眸中,室内之中,有邪异的天机纹理浮现,一半污秽,一半血腥,黑红交织,宛如蛛网一般,自虚无中衍化,在墙壁间蔓延。 神权之树的枝丫,宛如因果锁链,又一次浮现。 枝丫之上,黑水凝结,无花而结果,形成胚胎。 而被他窃取权柄,号令而来的妖魔,自这些胚胎中,一只接着一只孵化而出。 一个个牛头马面,人身妖首,畸形怪状的妖魔,目光猩红,挣扎着从虚空中爬出。 大白狗瞪大了双眼。 它的体内,残留神兽血脉,是一只极特别的异兽。 寻常修士看不到的东西,它能看到。 可尽管如此,如此茫茫多的妖魔鬼怪,它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 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了世间的繁华。 它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气氛阴森,妖魔遍地,血气弥漫,气氛冰冷压抑到极点。 墨画却从浅浅一笑。 似乎是察觉到了墨画的轻蔑,数不清的妖魔,目光狰狞,嘶吼一声,化作可怖的腥风,一齐向墨画涌去…… “终于,开席了……” …… 与此同时,太虚门禁地。 枯坐于剑冢之中,被重重阵法封锁住的长髯老者,也骤然睁开了双眼。 “终于,又来了……” 他等了许久。 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倒要看看,这个三番五次,在太虚门内搞风搞雨,唤妖聚魔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吞魔的异兽。 是邪祟的统领, 还是一个修了魔功,居心叵测,意图对太虚门图谋不轨的邪魔宵小?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这一次,无论是邪魔,还是宵小,都将无所遁形! 长髯老者眼中,金光一闪。 一道经凝滞,结晶,羽化而后破碎,宛如虚无的剑形,在其眼眸之中明灭闪烁。 洞虚境的神识,浩浩荡荡,带着惊人的剑意,自太虚山上席卷而过。 只是这道剑意,太过深邃,寻常弟子根本毫无察觉。 能察觉到的,仅有洞虚老祖,以及数位天资超凡,神识敏锐的羽化中后期真人。 察觉到这股神识,所有人都有些变色,心中渗出冷汗。 这是神念化剑的神识,本身带着凌厉无比的剑意,还好只是简单一扫而过,若是带着杀意,如神剑一般席卷太虚山,整座山中的弟子,不知要死伤多少。 “是禁地的……独孤老祖……” “发生什么事了?” “莫不是……老祖他,道心又有裂痕了?” “神念不稳了?” “糟了……” “此前老祖偶尔也会将神识,自太虚山上扫过,但从不像今日这般,神识如此迅疾,还带着一股怒意……” “封住老祖的阵法呢?莫非失效了?压不住他的邪念了……” 一时间,自羽化之上,太虚门真正的高层,全都忧心忡忡。 正在书阁里翻阅典籍的太虚掌门也不例外。 但他神色凝重之余,也有些不解。 独孤老祖自甘受封,守于剑冢,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近日也无大变故,怎么会突然放出如此惊人的神识? 一向从容不迫的太虚掌门,此时也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放下玉简,衣袖一拂,熄了灯盏,便踏出了书阁,刚要向外走,忽而一怔,转头看向了弟子居方向。 若说真有什么事,那只有一件,比较特殊的小事…… 就是墨画向他借了那只异兽。 墨画突然借走异兽,太虚掌门心里也有点好奇,因此也悄悄放出神识,循着墨画,进了弟子居,想看看墨画究竟想做什么。 后来他便见到,墨画将异兽带进了上官家,那个叫“瑜儿”的嫡系小娃子屋里。 太虚掌门心里稍稍有些了然。 神兽辟邪。 有一部分神兽血脉的异兽,同样可辟邪祟。 他将这只异兽,从家族中带进太虚门,本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墨画这孩子,心思聪颖,神识也强,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这异兽驱邪辟祟的特性,所以才想借这异兽,来保护上官家那个孩子。 身为弟子,鼓起勇气向掌门借东西,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人。 墨画这孩子,心性的确不错…… 太虚掌门心中释然,也就不打算再过问此事。 可是此时太虚门内,后山老祖的神念突然出鞘,他下意识间,竟觉得这两件事,似乎有些关联。 可细细琢磨后,太虚掌门又摇了摇头。 他一个筑基境的小弟子,到底做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事,才能招惹到后山的老祖? 更何况,这位可不是一般的老祖…… 这位老祖若是出山,整个乾学州界,都要抖上一抖。 神念化剑大成,便是洞虚,也根本没几人,敢去接他的剑。 一念及此,太虚掌门心中更是沉重,他催动身法,来到长老居,拜访了荀老先生。 可他刚踏进门,就发现太虚门内,几乎所有羽化以上,有头有脸的高阁长老都在。 众人互相见了礼,道明了来意。 荀老先生皱了皱眉,便道:“你们别担心,封印没问题,师兄他……应该也无大碍,我去后山看看,你们就留在此,不要将事情闹大。” “老先生,恐怕……”众人担忧。 荀老先生心有不安,但还是摆手道:“无妨。” 说完他手指凭空一划,撕开一道虚空裂缝,自此裂缝,到了后山禁地。 到了禁地,步入剑冢,荀老先生见到了长髯老者,不由神情戒备,端详着那道孤傲锋利,但又残缺如剑,落寞如冢的身影。 片刻后,荀老先生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缓缓开口道: “师兄……” 长髯老者道:“你怎么来了?” 荀老先生无奈:“师兄,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神识不可轻易动用……” 长髯老者目光微沉。 他本想速战速决,不收敛神念之力,只需将太虚山一扫,便能窥破那宵小的行迹。 可没想到,这一扫之下,竟一无所获。 长髯老者料想,定是那暗中生出“祸乱”的宵小,以某种手段——大概率是某类阵法,隐匿了气息,遮蔽了神识的感知。 这门阵法,极为巧妙。 他不曾预料,粗略一扫,这才被瞒过了。 但他是洞虚,神念强大,这些手段瞒不过他,只需放开神识再扫一遍,定能窥出破绽,揪出幕后的黑手。 可就在他想着,再用神识搜查一遍太虚山的时候,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荀老先生苦口婆心劝道: “师兄,你的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神魂……经不起一点挫折了。你的神识,也不能再轻易动用了。” “更何况,你的神念,是修了神念化剑真诀的神念,一旦出了乱子,剑意失控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髯老者沉默不语。 荀老先生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 “师兄,是不是……宗门里出了什么变故?” 以他对这位师兄的了解,若非宗门有变,遇到紧急的情况,他断然不可能如此武断地放出神识。 长髯老者目光微凝,本想开口,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他性情孤傲,脾气固执,自己的事,向来不喜欢假于他人之手。 更何况这里面的猫腻,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而他这个师弟,满头白发,为了宗门,已经足够操劳了。 长髯老者只淡淡道:“没什么……” 而后便闭上眼,一言不发。 荀老先生见状,有些无奈,但好在师兄没大碍,剑冢也没什么异常。 荀老先生松了口气,又破开虚空,以虚空遁法离去了。 回到长老居,荀老先生便对众人道:“无妨,师兄或许是倦了,一时大意,没压住神识,没什么大事……” 众人闻言,全都如释重负。 “如此甚好……” “虚惊一场……” “都散了吧。”荀老先生道。 “那老先生,我们就告辞了。” 太虚掌门行了一礼,而后便和众人一同离开了。 屋内便只剩下荀老先生一人了。 荀老先生伫立片刻,目露思索,越想越觉得可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情况,自己这位师兄在瞒着自己。 但师兄不说,自己必不可能问到。 而且…… 荀老先生看了眼书案,桌上堆满了各类玉简和文书,和飞剑的传信。 罗盘也只推演到一半…… 宗门改制后的论道大会,只有不到一年了,各方暗流涌动,形势错综复杂。 而这次论道大会,很可能事关太虚门的兴衰存亡。 事情实在太多了,很多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荀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重又坐下,埋首在连篇累牍的玉简讯息中,从这纷繁的因果中,去推演着,那一丝弥足珍贵的生机…… …… 而后山禁地中。 荀老先生离去后,长髯老者又睁开了双眼。 他仍不死心。 他这位师弟,说的都对,但这件事,他也不得不查。 甚至他有一种预感,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若是此时不查清楚,这妖魔因果的真相,再等到下以此,更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但长髯老者心里也清楚,不能再大规模放出神识了。 不能弄出太大动静,不能惊扰他人,自己的神念,也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因此他只极隐秘地,放出一小股神念,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山向前山开始搜。 只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很多。 …… 弟子居中,瑜儿的室内。 一无所知的墨画,正在“大快朵颐”。 万千妖魔,汇入他的识海,被他一一诛杀。 第八百六十九章 剑冢 因为命魂七魄中的伏矢魄,被邪胎寄生了,墨画也不敢太过嚣张,因此只显化诸般五行法术,以及诸多八卦阵法,来一一灭杀这些妖魔。 一波又一波妖魔,死在了他的手里,被他顷刻炼化,炼成纯净的念力,吸入口中。 而他的识海外,大白狗也“吃”得不亦乐乎。 从墨画镇守的缝隙中逃出的妖魔,沿着神关阵和神锁阵结成的封锁,自然而然,就到了大白狗面前。 大白狗双眼一瞪,目中显化威严的虚影,震慑住一片妖魔。 而后趁此空隙,立马扑上前去,一口一个,全部咬碎之后,吞入腹中。 看上去,它只是在对着空气乱咬,并没有“吃”到实际的血肉。 但大白狗却吃得极为开心。 这种妖魔念力,对它而言,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墨画这个“两脚兽”没骗它,这真的是一顿“大餐”。 而大白狗本就是异兽,不是修士,没有复杂的人心,再加上有神兽血脉傍身,根本不怕邪念污染道心,因此囫囵吞下去的妖魔,三下五除二,直接就被吸收掉了,连一些杂质的邪念都没放过。 夜色渐深,室内的阴气弥漫,妖魔乱舞。 闻人卫守在屋外,感知到室内的阴森气息,心中惊悸,惴惴不安。 但他谨记着墨画的吩咐,只耐住性子,牢牢守在门外。 室内的鏖战还在继续。 墨画在前面守着,利用法术和阵法,一片又一片地杀着,同时以战补战,恢复着消耗掉的神念。 大白狗十分兴奋,满地乱跑,扑杀着墨画漏掉的妖魔。 不知杀了多久,妖魔洪流渐渐消退。 待到最后,神权之树开始萎缩,黑水胚胎枯萎,孵化的妖魔也越来越少。 这些妖魔,数量多,但个体并不算太强。 真正太强的,墨画没点。 而那些之前还算强的羊角奉行,羊头战将之类的精英妖魔,在如今十九纹境界,神识道化的墨画面前,早已经算是“杂鱼”了。 毕竟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是能和大荒之主的邪胎相媲美的存在了。 区区妖魔,一招解决不掉,那就两招。 当最后一只战将妖魔,被墨画徒手碾碎,以阵法炼化,吸入腹中之后,这场鏖战终于落幕。 而后山禁地中。 长髯老者还在放开神识,静悄悄地搜着。 可他这次顾虑重重,搜得极慢。 而且因为不敢真正放出神识,以免惹出骚乱,再被自己那个师弟找上门来,所以感知得很模糊。 再加上有墨画布下的神雾阵阻隔,长髯老者搜了许久,仍一无所获。 而就在刚才,他发现那些汹涌的,肆虐的妖魔的因果,已经在渐渐消散了。 不知是这些妖魔洪流的源头被掐断了。 还是这些妖魔,全部被抹杀了。 但无论如何,因果既散,痕迹也就会渐渐消失…… 独孤老祖皱眉,心中微怒。 他仍不死心,依旧放出神识,在太虚山来回扫视。 可搜来搜去,仍旧痕迹渺茫…… …… 弟子居,内室之中。 随着最后一只妖魔战将被斩杀,室内的阴森寒煞之气,一扫而空。 烟气袅袅中,瑜儿还在安安稳稳地睡着,不知做了什么梦,开始吮起了自己的小手。 气氛静谧而安详。 墨画点了点头,带着大白狗走出了内室。 室外的闻人卫见了墨画,眼眸一亮,问道:“小墨公子……” 墨画颔首道:“都解决了,瑜儿睡得很好。” 闻人卫拱手,诚挚道:“多谢公子。” “卫大叔不必客气。” 墨画之后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回房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将大白狗留下了,“这只大白狗,就留在这里看门吧,以防今晚再出现什么意外。” 闻人卫又向墨画道谢,同时心中感慨,小公子行事,果然心思缜密,体贴入微。 而大白狗也没拒绝。 它吃撑了,肚皮鼓鼓的,也需要消化下。 这个时候,它也懒得动弹了,见墨画这么说,便原地一躺,眯着眼开始炼化适才吞入腹中的妖魔了。 墨画则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这一战,总体来说,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没起什么波澜,也没有意外发生。 妖魔都杀了,邪胎没异动,瑜儿也没事。 他也吃了很多很多邪祟,此时便要将这些邪祟,彻底炼化,涤尽邪秽,吸收其纯净的念力,从而使自己的神识更进一步。 简洁肃静的居室内。 墨画屏气凝神,打坐冥想。 一缕缕念力被炼化。 他的神识,在一点点增强,神念的境界,也自十九纹开始,一点点攀升。 识海扩增,神念浑厚,对天地万物的感知,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大量的念力被炼化,墨画的神识,一开始增长得很迅猛。 但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仿佛他的神识,已经达到了筑基修士的极限,一条几乎难以逾越的天堑,横亘在面前。 这条天堑,就是天道为筑基修士定下的限度。 天堑的对面,就是金丹。 墨画吞噬了大量妖魔,所增强的神识,在此“天堑”面前,宛如杯水车薪。 他神识增长的速度,也急剧放缓,直至最终,停留在了十九纹巅峰。 墨画睁开眼,叹了口气。 果然…… 和炼气突破筑基时一样,大境界的突破,都是难上加难的,要日积月累,费上大量的水磨功夫。 其增长所需的神识量,几乎翻了一整倍。 不是十九纹到二十纹,这看似一纹的差距。 而大概相当于,再从一纹,重新修到十九纹,这整整十九纹的差别。 不是吃这一顿大餐,就能补足这个亏空的。 虽然这个情况,也在墨画的预料之中,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墨画咂了咂嘴。 “要是一口气,能吃到金丹就好了……” 墨画有些痴心妄想地想着。 不过筑基和金丹之间,悬殊更大,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什么,才能升上去。 吃个真正的邪神? 墨画摇了摇头。 别说邪神了,邪胎他都吃不起。 如今就有一只邪胎,寄生在他神魂里,他却一点办法没有。 “算了,十九纹巅峰也还凑合吧,一口气也吃不成个胖子……” 而且十九纹巅峰…… 墨画琢磨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这已经到了筑基神识的极限了。 此后几乎所有筑基修士,都不可能在神识上,比他这个神识证道的修士更强了。 而他才筑基中期。 这么一算,还是很了不起的。 墨画不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况且,此后所有二品阵法,除了真正的,位列二十纹之上的二品绝阵,他学起来,也都很轻松了,不会再有任何神念上的压力了。 墨画心满意足,而且还有点小兴奋。 一兴奋,就有点睡不着——虽然他平常也不怎么需要睡觉。 墨画很想找几副阵法练练手,看看以自己十九纹巅峰的神识,学起阵法来,是不是会更快,布起阵法来,是不是更强…… 墨画略作沉思,而后取出纸墨。 他将纸铺在地上,将墨摆在桌上,而后开始以神念为笔,以神识御墨,在地上画阵法。 这次他想试试,自己以巅峰神识,全力出手,阵法到底画得有多快。 因此他将神念,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倾泻而出的神念,也刚好触动了那一道,暗中在太虚山间徘徊的,不为人知的,深不可测的强大洞虚神识…… 而墨画的房间里,没有布神雾阵,遮蔽不了感知。 他刚刚“吃”完邪祟,外放的神念中,还掺杂着一丝丝杂质。 因此,便漏了馅。 后山禁地之中。 长髯老者猛然一睁眼,目光之中,露出锋芒。 “终于,让我抓住了……” 神念之中,带着一丝邪气。 明显是以某种手段,化去了邪祟的外皮,想伪装成正经修士,以此蒙混过关。 但这“马甲”还没脱完,因此漏出了马脚。 “你……跑不掉了!” 长髯老者枯瘦的手掌,猛然一划,向虚空中抓去。 而此时,弟子居中。 仍旧一无所知的墨画,还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他的阵法。 可画着画着,陡然之间,变故骤生。 一阵恐怖的波动传来。 一道漆黑的,斑驳的空间裂缝,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在他面前的虚空之中,裂了开来。 墨画人都傻了,大脑也有一瞬间的宕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虚空裂缝之中,便伸出了一只枯瘦的大手,一把攥住墨画,将他薅了进去。 而后,虚空裂缝缓缓闭合。 弟子居内,再无墨画的身影,只留下了他那一副,画了一半还没画完的阵法…… …… 后山禁地。 虚空裂缝一闪,人影浮现。 长髯老者破开虚空,一把薅了下去,也不知到底薅到了什么东西,只顾着将其扯到了面前。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邪魔……” 长髯老者冷哼一声,而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明显愣住了。 此时他才发现,原以为是邪祟外道,异类宵小,这才破碎虚空,一把抓过去。 结果这一抓之下,薅过来的这个“东西”,是个年龄不大,容貌清俊,眼神清澈的……小弟子? 而且,看其穿着打扮,竟是他太虚门的门人? 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墨画,被老者拎着,不由眨了眨眼,也有些发懵。 一老一小,就这样对视着,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片刻后,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地问道: “你……可是太虚门人?” 墨画稍稍回过神来,余光一瞥,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四周黑黢黢,枯冢遍地,月色凄冷,苍凉且压抑。 而面前的老者,似乎被阵法和锁链锁住,虽不知其身份境界,但一看就十分可怕。 凭直觉上的感知,是那种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恐怖存在。 甚至直观上的感受,比师伯还要强大许多。 比自己以往所见的所有修士,包括死在师伯手里的那几个魔道羽化,还有道廷来的羽化境的夏监察,都要强上太多太多。 洞虚老祖?! 墨画立马便老实了,点头道: “是的。” 长髯老者微微皱眉,“你适才……在做什么?” 墨画闻言,心中一紧。 遭了,被“抓包”了? 自己做的事,被这位老前辈发现了? 那这么说来,这位老前辈,莫非是我太虚门的老祖宗? 他是察觉到了异常,才将自己拘了过来? 墨画心中紧张不已,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紧张,是因为他“偷吃”的事,很可能被发现了。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既然这位老前辈,是太虚门的老祖宗,那应该不会一言不合就宰了自己。 而且,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荀老先生也是老祖一辈的人物。 这位长髯的老前辈,和荀老先生说不定还认识,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实在不行,自己将荀老先生的名号搬出来,说不定这位老前辈,还会放了自己。 见长髯老者神情不悦,墨画便恭敬道: “回老前辈的话,我有一个年幼的小弟弟,常做噩梦,梦中有妖魔侵扰,无法入睡。我便从掌门处,借了条大白狗,替我弟弟看门。” “今晚刚看完门,回到房间后,想着时间还早,再练练阵法,不知为何,便突然被您……抓到这里了……” 墨画将一些“实话”,挑挑拣拣地说了。 老者皱眉,沉思片刻后,问道:“你弟弟叫什么?” “上官瑜。”墨画道。 “上官?”老者有些意外,“你是上官家的人?” 墨画摇头,“我不是,我姓墨。” 老者目光微冷,“你姓墨,你弟弟姓上官?” 墨画解释道:“不是亲弟弟,是机缘巧合认识的,我救过他,他喊我哥哥。” 救命之恩? 老者微微颔首,又沉声道:“你既姓墨……是哪个墨家?乾学州界附近,没有姓墨的世家,是坤州的,还是坎州的……” 墨画摇头道:“我出身离州,是散修,没有世家。” “竟然是散修……”长髯老者一怔。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太虚门竟还能收进来一个散修,这倒是蹊跷了。 散修,无族无势,可也因此,便查不到跟脚。 “你说……你向掌门,借了一只狗?”老者又问。 墨画点头。 “什么样子的狗?” “白色的,大大的,毛很长,带一点金毛,眼高于顶,有些看不起人……” 墨画描述着大白狗的样子。 长髯老者心中一动,神情有些了然。 “是那只东西……” 他心中渐渐明白了。 上官家的孩子,是招邪祟的体质,这个姓墨的孩子,不忍弟弟受苦,便去求了异兽,用来镇压邪祟。 借异兽镇压邪祟,但这孩子的身上,也因此带了些邪祟的气息。 这丝气息被自己察觉了,误以为是“邪魔宵小”,便一把抓了过来。 长髯老者目光微凝。 这里面还有一些蹊跷,不过大体上说得通。 这孩子说得详细,有名有姓,甚至连掌门的事都说了,之后只要简单查一查,便能验明真伪。 而且,以自己近千年识人的眼光来看,这孩子虽有些局促,但大体上应该是没说谎的。 长髯老者微微叹气。 虽然没说谎,但自己似乎是……抓错人了……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弟子,与邪魔因果无关。 不过想来也是,一个不过二十修龄的小弟子,除非是道人转生,老魔夺舍,不然怎么可能牵动因果,唤来如此众多的妖魔邪祟…… 既然是普通弟子,老者自然不会为难墨画。 他兴致缺缺,只挥了挥手道: “你可以回去了……” 墨画松了口气。 跟这种神秘而又强大,且不知底细的老前辈说话,一字一句,他都提心吊胆的。 不过总算蒙混过关了。 墨画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恭敬道:“老前辈,那弟子就告辞了。” 长髯老者没说什么。 墨画便向外走,可走了几步,他又退了回来,挠了挠头,小声问道: “老前辈,这……怎么出去?” 这里枯冢遍地,又荒凉,又诡异,而且附近的阵法,都很高端,根本不是他现在能看懂的。 他也没来过,根本不认识路。 万一迷路了,或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或阵法,磕着碰着了,他一个小小筑基,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长髯老者微微叹气,知道是自己疏忽了,便道:“我送你回去。” 他手一伸,便抓向墨画。 墨画没躲,当然,洞虚老祖这一抓,他想躲也不可能躲得掉。 只是就在要被抓到送走之前,墨画余光一瞥,忽然见到地面上,那一个个黑黢黢的枯冢之间,插着一柄柄断剑的时候,这才猛然想起什么,连忙道: “老前辈,等等!” 长髯老者手一滞,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了?” 墨画便问道:“老前辈,这里是剑冢么?” 长髯老者目光微凝,“是。” 果然! 之前夜色太浓,骤然被抓到这里,他有些紧张,没敢仔细打量,只当自己处在一片枯冢之中。 直到此时,借着月光,看到了冢上的断剑,他这才记起,荀子悠长老曾说过,太虚门的后山禁地中,有一处剑冢。 而他也有件事,一直想做。 墨画心中微微释然,便请求道: “老前辈,我知道一位前辈,也是修剑法的,很可能就葬在这剑冢之中,我想将这位前辈的遗物物归原主,可以么?” 葬在剑冢之中…… 长髯老者一怔。 这剑冢之中,葬的都是太虚门内,历代因修了神念化剑,不惜性命,斩杀妖祟,对抗邪魔,从而命魂受损,溘然长逝的剑修。 这孩子,竟有着这份渊源?莫非也是……神道剑修的后人? 老者看向墨画的目光,不由温和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喟叹道:“好,你去吧。” 墨画神色一喜,连忙拱手道:“多谢老前辈!” 而后他便向四周的剑冢走去。 他要还的,是独孤轩前辈的那柄断剑。 据荀子贤前辈所说,神念化剑,伤人伤己,尤其是会自伤命魂,因此一旦受了伤,便很难治愈。 太虚门内,但凡修了神念化剑的修士,大多很难有善终,要么英年早逝,要么困顿而终。 而独孤轩前辈,曾在血色渔村中,与堕化的河神,也就是大荒邪神的一具神骸化身殊死一战,虽最终镇压了邪神的气焰,但他自己的本命剑,也在此战之中不幸折断了。 这意味着,他受了很重的伤,伤了根基。 而此后,墨画也再没有找到,任何与独孤轩前辈有关的线索。 因此他便推测,这位太虚门内,天赋卓绝,且修行了神念化剑的剑道前辈,很可能“英年早逝”了。 而死去的神念化剑修士,大多都葬在剑冢禁地之中。 墨画得了他的断剑,从剑中推演出了因果,学了化剑式和惊神剑这两式神念剑招,算是得了这位前辈的衣钵,因而他便想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朝一日,能来剑冢这里,将断剑物归原主。 毕竟剑修都将剑,视为第二条性命。 自己还了断剑,让断剑能陪伴主人葬于冢中,也算了却了一桩因果。 轩前辈泉下有知,也应该会感到欣慰。 墨画在附近的剑冢之间,找来找去。 可剑冢只有剑和冢,没有碑,也没有名字,墨画根本不知道,哪处剑冢,是轩前辈的。 他想问一下这位镇守剑冢的长髯老前辈。 可这老前辈修为太强,气息可怕,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墨画跟他不熟,又不太敢多问,只能自己埋头去找。 可找来找去,还是一无所获。 或许是耽搁得久了,那位长髯前辈,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墨画没办法,想了一下,只好自己动手,刨了一些土,搭了一个简单的小土包,当做一个“新冢”。 而后他偷偷从纳子戒中,将血色渔村中,被镇压在血池底部的那柄断剑取了出来,插在了他刚刚刨出来的新冢之上,成了一座新的“剑冢”。 而就在墨画取出断剑的瞬间,原本有些不耐烦的长髯老者,猛然间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他一抬眸,便见到了墨画插在土包上的那柄断剑,神情剧变,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 轩儿的剑?! 第八百七十章 我想学剑 老者的心中,猛然间掀起惊涛骇浪。 而墨画仍不自知。 他两只手脏兮兮的,还在自顾自地扒拉着地上的土石,将断剑埋得深点,立得正点,以免风一刮就歪掉了。 直到,他自身后感知到了一股,令人惊悸的恐怖气息。 而且这股气息,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极其不稳定。 他这才猛然一惊,回头看去,便见那位长髯老前辈,双目通红,眼底似乎有万千道剑气,呼啸而过,凝成一片万剑归宗般,浩瀚无际,浑若太虚的剑海。 他周身的气息,也带着凌厉的杀伐之气,可怕到极致。 漆黑的光点明灭,虚空都有些不稳,出现了道道裂痕。 墨画瞳孔震撼。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洞虚修士的可怖气势。 此时他这才意识到,真正的高阶修士,若不加压制,全力施为,究竟有多强大…… 境界太过悬殊,在此等威势下,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好在长髯老者这么多年,一直苦修心境,此时心知不对,也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剑意收敛,虚空的裂痕平复,老者的神情也重新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 但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这柄断剑……你从何处得来?” 长髯老者声音苍老而沙哑,语气之中,甚至还含着一丝悲凉。 墨画心中一跳。 他立马意识到,这柄断剑,很可能来历不凡。 而那位轩前辈,与这位修为强大,剑意惊人的老祖,很可能也有些未知的渊源…… 墨画稍稍琢磨了下,便小心翼翼道: “我曾去过乾学州界外,烟水河畔的一个小渔村里。渔村之中,有个隐藏起来的,废弃的河神庙,庙里有一座血池,这柄断剑,就被镇压在血池底,被血气腐蚀着。” “河神庙,血池……”长髯老者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去那里?” 墨画便道:“我是去做宗门悬赏的,有几个人贩子,劫持了小渔村里的两个孩子,道廷司发了悬赏,需要阵法好的弟子,我阵法还行,刚好跟着他们混混,进了河神庙,抓了那几个人贩子,便恰巧发现血池里有东西,捞出来之后,发现是柄断剑……” 人贩子,小渔村,道廷司悬赏。 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道廷司那边都有记录,一查就知道。 而水蛭邪祟,水怪妖魔,堕化河神,这些事除了他自己,也没别人知道。 老者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如何知道,这柄断剑的主人,葬在这剑冢之中?” 这点墨画就更不用隐瞒了。 “我打听过小渔村的传闻,从这断剑主人的穿着上,推测他应该是我太虚门的前辈。” “我又请教了门中的长老,但没打听到这断剑的主人是谁,只知他很可能学了一门很厉害的剑法,而且……” 墨画语气微顿,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者,小声道: “本命剑断,根基受损。” “因此晚辈就以为,这断剑的主人,很可能面对不可知的强敌,经历了一场大战,而后重伤不治,和其他太虚门前辈一同,葬在了这剑冢之中了……” 长髯老者神情漠然,目光落寞。 而后他强打精神,将墨画的话仔细琢磨了下,从直觉中,并没有发现什么违和。 这意味着,这些话,与真正的因果大差不差。 即便有隐瞒,估计也不多。 长髯老者转过头,又深深看了眼墨画,尤其是看到他纯净的气质和澄澈的眼眸,心中长叹。 这件事说起来,有诸多巧合。 但换句话说,也可能是一种缘分。 上天以这种种巧合,将这孩子送到自己面前,或许就是念自己孑然一身,孤苦无终,这才将这件轩儿的遗物,将这柄他自小温养,陪伴他一直修行,成长的本命断剑,送到自己面前。 这或许便是天道的垂怜。 上天多少还是眷顾着,自己这半截入土的老骨头的,让自己死前的这段日子,也能有个念想。 长髯老者缓缓叹气。 他又看向墨画,道: “这柄断剑,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你既能将它带到剑冢来,冥冥之中,想必也是有一丝机缘在的。”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有仇就报,若是有恩,也从不愿亏欠别人。” “我给你一个允诺,偿还你这份因果,在道义和法度之内,会满足你一个心愿。”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长髯老者语气郑重,重若千金。 墨画愣住了,心中震惊。 这个虽然被封印着,但却强大到可怕的太虚门洞虚老祖,会满足自己一个心愿? 他都没想到,这柄断剑,竟然这么珍贵? 可是,提什么要求好? 墨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间,有些纠结。 长髯老者也没有催促墨画。 这种事,的确要好好想想。 身为弟子的心愿,无非是进内门,学传承,做教习,哪怕将来允他一个长老之位,也不是不行,只要他修到金丹。 当然,墨画若是真的贪心作祟,痴心妄想,提出想当太虚掌门这种要求,那老者当即就会拎着他的脖子,把他丢出后山。 墨画心里,自然也不可能一点数没有。 虽说这位老前辈,没说这个心愿具体都有什么限制,但很显然,不是什么心愿他都能答应的。 万一自己一点眼色没有,真的狮子大开口,肯定没好果子吃。 既要符合弟子的身份,积极向上,又不能让这位老前辈心生不满,觉得自己得寸进尺,还不能要“大饼”,将来美好但现在吃不着。 墨画琢磨了一下,便郑重道: “老祖,我想学剑!” 独孤老祖微微蹙眉。 身为弟子,想学剑也是正常。 而他这一身剑道造诣,集众家之所长,融汇贯通,渊博如海,不说前无古人,但放眼整个乾学州界,至少也是鲜有来者。 只是…… 独孤老祖看了眼墨画,尤其是看到他孱弱的肉身,微薄的灵力,还有周身那似乎是有一点,但又几乎等于没有的剑法气息。 “你自小……可有过剑道传承?”独孤老祖问道。 “没有……”墨画老实道。 他这点底细,想瞒也瞒不住。 “可有剑道底蕴?” “没有。” “可曾温养过灵剑?” “没有。” “可曾潜心修过十年以上的剑气?” “没有。” “那……可曾炼过剑心?” 墨画还是摇头,“没有……” 而且这下不只是没有了,他甚至连“剑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独孤老祖默然无语。 就这……他还想学剑? 老者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虽说以这孩子驽钝的资质,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有些“痴心妄想”,但“学剑”本身这个念头,是没错的。 资质好坏,天赋高低,都不是借口。 若肯奋发,有上进苦学之心,都是该鼓励的。 修界数万年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资质驽钝,但靠着后天努力,修成绝顶剑修的例子。 更何况,有这份因果机缘在。 他送剑来,自己教他剑法。 这也刚好应了因果。 这孩子修为又低,剑道造诣又弱,便是随便教他一点,也足够他受用一生了。 独孤老祖沉思片刻,又目光一扫,大抵知道了一些墨画擅长的道法和斗法手段,便道: “我教你‘涵虚缥缈剑诀’,剑与身法融为一体,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身法已经足够好了,若在身法中融入杀招,用小陨石术更好,再学与身法融为一体的剑法,多少有些多余。 “那我传你冲灵六脉剑法,此剑法与冲虚门一脉相承,专修剑气,威力弱了一些,但剑气温和,对肉身负荷也小。” 墨画还是摇头。 他剑气本来就差,修了也白修。 “那我传你太虚游龙御剑诀,此剑诀威力巨大,筑基境尚不明显,修到了金丹,乃至羽化,御剑千里,剑气如龙,乃我太虚门核心传承之一,非内门嫡系不可传。你情况特殊,我可以破例,传你这一次。” 太虚游龙御剑诀…… 墨画神色震惊。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气派。 但是同样,一听就很难学,估计不仅要磅礴的灵力,上好的剑器,还要极深厚的剑道底蕴。 这些他一个没有。 剑诀虽好,但显然不是他能学的。 墨画还是摇头。 长髯老者终究是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剑法?” 墨画有点心虚。 他本来还以为,老前辈会提到那门剑诀,这样就省得自己开口,也不会显得自己“居心叵测”了。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可能了。 神念剑法被太虚门列为禁忌,估计是不会再传了,老前辈也不可能主动教自己。 而太虚门的神念化剑,就葬在剑冢之中。 剑冢之中,只有这老前辈一人。 这便意味着,太虚门内,真正会这门剑法的人,很可能也只有眼前这位老祖了。 事已至此,那自己就不能客气了。 机会一定要自己把握住。 趁着自己将断剑送来,这位老祖心中还感念这一丝恩情,不如狮子大开口,一步到位。 一旦再患得患失,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可能都再没这个机缘了。 “老祖,我想学……”墨画的神情渐渐坚毅,目光也渐渐明亮,一字一句道: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他的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在剑冢之间,来回飘荡。 气氛一时有些死寂。 长髯老者神色默然,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恍然间,他似乎记起来…… 数百年前,似乎就是在这样一片山林中,自己最疼爱的那个孙儿,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目光坚定地,说他想学太虚门的……神念化剑真诀。 自己那时心软,也对他抱有极高的期许,于是便违背了宗门禁令,偷偷地教他了。 再然后…… 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老者的心中,浮出一丝无奈的苦涩。 他强迫自己,将过去的种种回忆和思绪压下,目光深邃地审视着墨画,带着淡淡的压迫感: “太虚门内,已经下了禁言令,这门剑诀的名字,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墨画有点心虚,“我……从长老口中偷听来的……” “为何要学这门剑法?” “因为……听起来很厉害……”墨画小声道。 而且确实厉害。 长髯老者听着他这有些幼稚的回答,不由一怔,倒也不再纠结,墨画是不是别有居心了。 但他还是冷漠拒绝道: “其他太虚门的剑诀,包括太阿和冲虚两家的部分剑法,你若想学,我都可以教你,但唯独这门剑诀不行,你不能学。” “因为太危险了么?”墨画问道。 长髯老者眼皮微动,“你都知道了?” “嗯,”墨画点头,“据说这门剑诀,主修剑意,以神识争锋,凭神魂杀伐,因此杀伤力大,风险也极大,一不注意,就有可能神魂受损,再难痊愈。” 连神魂的事都知道了…… 长髯老者目光微凝。 他事后倒要查查,看看是太虚门哪个长老这么嘴碎,什么都跟弟子说。 “你都知道了,还敢学?”长髯老者问道。 “正因为知道了,所以我才想学!”墨画理所当然道,“老前辈,您应该看出来了,我灵根不行,再加上先天体弱,因此无论是血气,还是灵力,都比别人差太多了。” “但天道如此,有缺也有利,我血气和灵力不行,但唯独有一样……” 墨画神情谦虚,带了一点点自负,“我神识很强!” “因为神识强,所以我才想着,修神念剑法!” 长髯老者目光微凝。 扬长避短,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 不过,一个筑基修士,神识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长髯老者不以为意,放开神识,感知了一下墨画身上神念的气息,忽而目光一颤,片刻后缓缓问道: “你神识,什么境界了?” “十九纹巅峰了。”墨画道。 一瞬间,长髯老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皱着眉头,道:“你将神识全力放出。” 墨画点了点头照做了,没有丝毫隐瞒,将十九纹巅峰的神识,外放开来。 长髯老者感知到这股,接近筑基极限的神识,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 他之前没有细究,只是隐隐觉得,墨画的神识有些特殊。 但再特殊,也不过是一个筑基小弟子罢了。 他是洞虚老祖,大风大浪的,这辈子什么没见过。 可是这…… 筑基中期修为,十九纹巅峰神识? 他这辈子真没见过…… 长髯老者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你……” 墨画便将自己的底,稍稍泄露了一点,“老祖,我走的是神识证道的路子。” “神识证道……” 长髯老者听着这个有些久远,已经很久没人提及的道途,神色有些怅然。 难怪…… 但他思索片刻,还是摇头,“神念化剑,是一门剑诀,与单纯的神识证道可不同。你于剑道一窍不通,我还是不能教你。即便教了,你也学不会。” 墨画立马道:“我学会了!” “学会了?”长髯老者一怔。 墨画刚想说,自己已经将化剑式和惊神剑都学会了,但又突然记起,邪胎寄生在自己身上,神魂被封住了,惊神剑用不了,化剑式在外面也展示不出来。 自己若说会了,但用不出来,肯定会被当成骗子。 更何况,自己的“神念化剑”是不传而学,等于是“偷师”,不知会不会犯了这位老前辈的忌讳。 墨画便含糊道:“我是说……我一定能学会!” 长髯老者深深地看了眼墨画,而后微微摇头,“这门剑诀,可不是儿戏。” “弟子明白。” “一旦修炼出了岔子,轻则神念受损,重则识海破碎。” “没关系。” “与人交锋,稍有差池,便可能命魂破碎,甚至会被邪祟污染……” “我不怕。” …… 任长髯老者怎么说,墨画都铁了心的,一定要学。 长髯老者没有责怪墨画,相反,他心中有些怅然。 当年,轩儿就是这样一副“固执”的态度,央求自己教他神念化剑,怎么劝都没用。 老者心便有些软了。 要不……教给他算了? 可这孩子剑道基础太差了,教给他,他怎么学的会?单凭神识证道,来领悟剑诀? 一念及此,老者心中猛然生出一丝惊悟。 神识证道! 神识!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包含两重门道,一是神念之道,一是剑法之道。 因为神识证道的修士稀少,太虚门之前,几乎全部都是将这门神念剑诀,当成纯粹的“剑诀”来修的。 从而忽略了,这门剑诀中的“神念”二字。 神念化剑,的确是修出剑意,但又不应当只是单纯地将神念,归结为“剑意”。 神念二字所包含的范畴,可比“剑意”,要深刻太多。 而不修神念,怎么能修好神念化剑? 老者心中一颤。 他明白了,太虚门修这门剑诀的道路,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 只修剑意,不重神念。 他们几乎等于是,“自断一臂”地来修神念化剑真诀。 或许……让神识证道的修士,来修神念化剑,会另有一番天地? 老者忍不住看向墨画,那道曾经死寂的心绪,又有些死灰复燃。 他比任何人,都想将这门传承传下去。 可这个念头,被他强行压抑了数百年。 他就这样默默看着墨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真将神念化剑教给这孩子,无疑是害了他。 这门剑诀,是把双刃剑。 杀人越利,杀自己也就越狠。 这么多年来,因为这剑诀,各种各样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不知夭折了多少。 他不想再多增一个了。 墨画似乎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便道:“老前辈,人都是要死的……” 长髯老者微愕,不知墨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墨画目光明亮,接着道: “不能因为最终会死,所以就不活了。” “同样,剑道再危险,也不能因为其危险,所以就不修了。” “大道高远,大多修士终其一生,可能都得不了道,会死在半途,但真正立志成仙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求索,不去追求大道。” 墨画的一双眸子,通透璀璨,宛若星辰。 长髯老者心中震撼。 这孩子…… 到底是从何处修来的,这颗通明的“道心”? 老者沉思片刻,心情渐渐平复,目光肃然,缓缓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墨画恭敬道:“回老前辈,我叫墨画。” 墨画…… 老者心中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教你神念化剑!” 墨画神色大喜,连忙道:“谢谢老前辈!” 老者道:“今天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此后每七日,我带你来这后山剑冢,随我学神念化剑真诀。” “能学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但是我有言在先,若有一日,我发现你这门剑诀,修出了岔子,或是你逞凶斗狠,随意动剑,亦或者你用这门剑诀,为非作歹,我必然会将你这神念剑法废除,且将你逐出太虚门。” 墨画神情一肃,郑重点头道: “老前辈,弟子记住了。” 长髯老者看了眼墨画,见墨画目光严肃,态度端正,微微颔首: “好,我现在送你出去,出去之后,你一定要切记,此间的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记住,是任何人,包括你爹娘,亲人,兄弟,以及太虚门内的任何人。” “是!”墨画郑重点头。 长髯老者不再多言,枯瘦的手臂,凭空一撕,撕破了虚空,而后抓起墨画,便往里面一丢。 墨画就这样,一片天旋地转,稀里糊涂又回到了弟子居。 地面上,还残留着他画到一半的阵法。 而适才种种,如今想来,竟跟做梦一般。 墨画捏了捏腮帮子,有点疼,显然不是在做梦,而后他的眼睛,不由熠熠发光。 终于…… 可以学正宗的神念化剑了! …… 而此时,后山剑冢。 送走墨画后,长髯老者仍旧枯坐原地,心绪纷呈。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但这或许,的确是他最后一个机会,也是此生,最后一次尝试了…… 另辟蹊径,借神识证道的路,去修神念化剑的法门。 神识证道的修士,凤毛麟角。 而像这般,神识如此逆天的苗子,更是生平仅见。 若是错过了,很可能今生,不,哪怕再活上两世,也未必能遇到。 “墨画……” 长髯老者又默默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取出一截竹片,削成竹剑,在上面刻下“墨画”二字。 他心情沉重,将这把竹剑,插在了身前的一座剑冢上。 这座剑冢比较特殊,上面插着很多竹剑,记了很多修士的名字。 这些名字,都只有他知道,而且会随着他,一同埋入黄土,彻底湮灭。 刻着“墨画”二字的竹剑,只是一把普通的竹剑,且排在最末。 长髯老者也只是例行其事。 可当这把竹剑,插入剑冢的瞬间。 禁地之中,突然剑气激荡起来,埋葬于剑冢之中的残剑,纷纷发出低沉的嗡鸣。 古老的剑意似在苏醒,化出缕缕白烟,自一座座枯坟剑冢中升起,彼此交织,融成一片,蔚然大观的剑云。 独孤老祖瞳孔一震,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数百年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生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颤。 第八百七十一章 期许 此后的几天时间,墨画有点心不在焉。 剑冢的诸般经历,还历历在目。 那漆黑的夜色,苍凉的枯坟,遍地的残剑,恐怖的老祖,一点一滴,时常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位高深莫测的禁地老祖,答应教自己神念化剑真诀了! 但墨画心里,又有些忐忑。 他不确定,这位老祖会不会真的履行诺言,教自己神念剑法。 “这位老祖,不会是在骗我吧?” “应该不会吧……” 墨画摇头,“他是老祖,洞虚境了,哪有那么闲,骗自己一个筑基境的小弟子玩……” “但万一,这老祖要食言呢……” 墨画眉头紧皱。 神念化剑,近在眼前了。 但似乎又远在天边,飘忽不定。 之后的几日时间,墨画都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度过的。 直到七日之后。 墨画整理好着装,端端正正,坐在弟子居中,等着老祖来“抓”自己。 可他等啊等,期待中的虚空裂缝还是没出现。 墨画心里有点焦躁,=。 不过时间还早,他便耐住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终于,临近子夜午时,一股可怕的波动,突然传来。 虚空被凭空撕裂。 一道空间裂痕出现,一只枯瘦的大手伸出。 墨画这次有了经验,就不紧张了,而是老老实实,被大手抓着,扯进了虚空裂缝之中。 四周漆黑而绚烂,虚空生灭不定,法则斑驳陆离。 待睁开眼时,夜色如墨,明月高悬,四周枯冢残剑遍布,林木漆黑静谧。 正是后山禁地。 而那位被重重阵法和道道锁链封印住的太虚老祖,正孑然一身,坐在山间。 墨画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强大的老祖没食言,他真的会教自己神念化剑。 而长髯老者,此时也默默看着墨画,心中又浮现起七日之前,刻有“墨画”名字的竹剑归冢,禁地之中,剑气激荡,残剑嗡鸣,古老剑意苏醒,冢中化升白烟,凝剑云的蔚然异象。 “剑冢生烟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小娃子?” 长髯老者目光肃然。 为什么? 这意味着……神念化剑真诀的传承,真该落在这孩子身上。 这是我太虚门,神念剑道中兴的征兆? 墨画见了老者,便行礼道:“老祖好。” 长髯老者缓缓开口道:“我姓独孤。” 墨画一怔,连忙拱手道:“独孤老祖好。” 老者微微颔首,“自今日起,我便传你这门已被列为‘禁术’的,太虚门秘传的……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精神一振,拱手伏礼,恭敬道: “弟子谢老祖传道之恩。” 独孤老祖点了点头,神情肃然,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太虚神念化剑,由剑而起,以神为终。” “以剑炼气,以气养心,以心入魂,以魂炼神,以神出窍,化神念为剑意,方可杀伐。” “修至大成,剑、气、神为一体,血肉,灵力,神念,无一不可斩,邪魔,妖类,鬼祟,无一不可杀……” …… 无一不可斩,无一不可杀…… 墨画心中一震。 这门剑诀,似乎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强很多。 “可听明白了?”独孤老祖道。 墨画点了点头。 他将独孤老祖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而后结合自己所修神念化剑的领悟,琢磨片刻,便缓缓开口道: “老祖,您适才所说的神念化剑的法门中,‘以剑炼气’,是指用剑,学剑法,凝剑气么?” “‘以气养心’,是指练剑练得久了,剑气纯熟了,朝夕磨炼之下,心中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剑,这便是养剑心;” “而‘以心入魂’,意思是将自己的剑道,化作心相,融入自己的神魂……” 就和癸水门的七魄血狱瞳的修法一样,是将一副“刑狱图”作为心相,融在了神魂中,从而才能修出震慑他人心神的瞳术。 “将心相,融入神魂,便是‘以魂炼神’。” “而若要将神念化剑的威力发挥出来,自然便要‘神魂出窍’,将神念化成剑意……” 墨画说得头头是道。 独孤老祖心中惊讶。 这孩子对神魂之道,尤其是将剑气转化为剑意的理解,竟如此通透,几乎一点就破…… 但同时,他又忍不住心中狐疑,问墨画道:“你之前……是不是学过?” 墨画心中微凛,立马摇头道:“没有!” 墨画心思微动,接着道,“弟子只是……因神识之道,对神识研究比较多,之前也四处打听过,自己琢磨过,这才粗通皮毛,大概知道一些神念化剑的原理……” 独孤老祖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追问。 “你既然能听明白,我也就省心了。你走的是神识证道之路,那将剑气化作剑意,乃至最终神魂出窍,学起来应该会轻松一些。” “出窍要难一些,不过神魂出窍,也不是你现在能学的,要等到金丹才行……” 墨画其实很想说,自己已经会出窍了,不过想想,自己的神魂出窍之法,毕竟还很粗浅,未必会被老祖这等层次的人物看在眼里,也就没说,以免贻笑大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邪胎,就寄生在神魂里,被他连同神魂,一起封着。 他的神魂,现在出不了窍了。 独孤老祖不知墨画心里的这些小心思,而是继续道: “……你神识的底子足够了,若想修神念化剑,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神念,而在于剑道根基太窄,剑气太弱,对剑的领悟太浅薄。” 墨画小声道:“老祖,剑气修不好,能学神念化剑么?” 独孤老祖反问他道:“人不学走,能学会跑么?” 墨画一怔,琢磨了一下,觉得也对。 但他毕竟情况有些特殊。 “那假如……”墨画又道,“有个人,真的在剑道浅薄,剑气薄弱的情况下,学会了神念化剑呢?” 独孤老祖皱眉。 他本想说“不可能”,但以他的阅历和见识,又知道这世间的事,严格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筑基中期,十九纹巅峰神识,这在他之前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 这么一想,假如真的有人,在剑道浅薄的情况下,学会了神念化剑…… 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他迄今为止,也没见过就是了。 但归根结底,不学好剑,就想学神念化剑,无异于没长好翅膀,就想往天上飞一样。 “即便真有人,不修剑,而学了神念化剑……”独孤老祖目光灼灼道,“那他神念所化的剑意,也必然是粗陋的,神念剑道的法门,也必然是浅薄的,不能真正登堂入室,也发挥不出完全的,神念化剑之威……” 墨画莫名有点心虚。 老祖不愧是老祖,全给他说中了。 自己是学会了化剑式。 但神念所化之剑,如老祖所言,的确十分粗陋。 自己也学会了惊神剑。 但这门剑诀,是借鉴并糅杂了癸水门的瞳术,两相拼凑起来的,的确有一些“瞎蒙”的成分,未必真正高明。 墨画叹了口气。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看起来剑道也不遑多让。 任何修士的大道,若要修到精通,乃至登堂入室,都没那么容易,都需要花费大量心血,苦心钻研。 不是自己随便瞎折腾,就能有所成就的。 墨画心里不由谦逊了许多。 但转念一想,自己没学会真正的神念化剑,只东鳞西爪,领悟了一些皮毛,都能有如此威力,在神道之中大杀四方。 那假如自己有朝一日,学会了真正的神念化剑真诀,又是何等的威力无俦? 以媲美神明的道化神念,运使太虚门最正统的化剑真诀,怕不是…… 连真正的邪神,都可以斩了? 墨画心里噗通直跳。 他莫名想到了,寄宿在自己命魂里的邪胎…… 独孤老祖看着墨画,微微皱眉。 这孩子,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失落,一会儿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精神奕奕,满脸期待。 神识证道的孩子,心思都这么活泼的么…… 是因为修了神识,神念充沛,所以心思也多? 独孤老祖有些沉默。 而另一边,墨画也不知想通了什么,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亮道: “老祖,我想明白了,您说吧,我现在具体该学什么?” 独孤老祖默然片刻,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神念化剑,并不是单一的神念,而是剑、气、神三者的合一,如此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神念化剑的招式,现存的有四式:化剑式,惊神式,破神式,和斩神式。” “但这些神念剑式,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 “你最大的问题,是剑道太薄弱,因此现在要做的,就是补足短板,加深对剑道的理解,为神念化剑,打好根基。” “我这有一本《剑道初解》,上面是我这么多年来,对剑道的一些感悟,以及一些剑气的凝练法门,适合初学者入门。” “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并试着练练剑气,七日之后,你再过来,我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墨画珍而重之地将这本《剑道初解》接过,恭恭敬敬道: “多谢老祖!” 独孤老祖颔首,而后撕开虚空裂缝,将墨画送回了弟子居。 禁地之中,便只剩独孤老祖一人了。 他心中沉思道: “这孩子……剑道基础是弱了点,但悟性很高,对神魂的理解,十分深刻,道心更是出类拔萃。” “我太虚门,神念剑道传承的希望,莫非真的……就在这孩子身上?” 心如死灰的独孤老祖,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希望。 但他这希望,很快就有些幻灭了。 七日之后。 当他又把墨画薅到禁地,检验他剑道修行的成果的时候,独孤老祖的脸色一片铁青。 剑道的知识和理解,墨画对答如流。 显然那本《剑道初解》,他认真地看了,而且看得很熟。 但相反,他修出的剑气,弱得令人发指。 “你真练了?”独孤老祖皱眉道。 “练了。”墨画确定道。 “怎么练的?” “就是按照《剑道初解》上说的,一丝不苟,照着练的,天天都练,从早到晚,有空就练。” “就练成这个样子?” 墨画一脸凝重:“我只负责努力,其他的交给天意。但很显然,天意辜负了我……” 他这七天,练了就跟白练一样。 怎么练,剑气都强不了多少。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 他本身基础就弱,剑道资质也不行,半路出家,还只练了七天,能练出什么成果才怪…… 独孤老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慢慢来吧。” 他也知道,学好剑法,铸就剑道根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而太虚门之前,有资格被传授神念化剑的修士,无一不是真正的,千里挑一,乃至万里挑一的剑道天才。 这些天才,学起剑法来,都是极快的。 独孤老祖一直教的,都是这种剑道天才,因此难免对普通剑修学剑的进度有些误判。 更别说,墨画连普通剑修都不如。 从灵根资质上算,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剑道“草包”。 太虚门若按剑道资质来收徒,以墨画这种剑道天赋,别说后山禁地,老祖亲授这种待遇了,便是只在山门前扫大街,学个一招半式,太虚门也是不会收他的。 墨画也有点为难。 他学了,也练了,但剑法这种东西,尤其是修剑气,不会就是不会。 他也没办法。 独孤老祖默默看了墨画一眼,也不为难他,而是又耐心提点了几句,之后便道: “回去接着练吧,七日后,我再带你过来。” “好的,老祖。” 墨画恭敬道,只是听了独孤老祖的讲解,神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迷茫。 独孤老祖是洞虚,对剑道的磨炼炉火纯青,造诣更是登峰造极。 相较而言,墨画的剑法认知,就太“小白”了。 独孤老祖即便自认为,讲解得已经足够“基础”了,但这是洞虚境的基础,在墨画眼里,还是很高深,理解起来也有些吃力。 不过墨画也不气馁。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 任何困难的东西,总是要去学的。 学了未必会,但不学,肯定不会。 墨画便捧着那本《剑道初解》,又自己钻研去了。 后山禁地之中,又只剩下了独孤老祖一人。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的能传承神念化剑么……” …… 此后的课余时间,除了学阵法,墨画都在看剑道心得,同时修炼剑气。 他对剑道的领悟,倒是在一点点加深,但对剑气的操控,还是精进缓慢。 这日,上完阵法课,墨画正在想着剑法的事,却没注意,荀老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荀老先生默默看着墨画,忽而问道:“想什么呢?” 墨画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荀老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摇头道:“没什么,我在考虑阵法的事……”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 他总觉得,现在的墨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身上的某种东西,不知是“气机”,还是“因果”,似乎在暗中悄悄发生了一些改变。 当然,荀老先生也没细想。 尤其是看到墨画,神情有些憔悴,似乎费心钻研什么,不曾好好休息,心中多少有些心疼。 荀老先生便温声叮嘱道: “钻研阵法,勤勉刻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太辛苦了,以免神识枯竭,伤了识海。” 墨画心中感动,“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近日诸事缠身,因果混杂,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是刚走了几步,荀老先生忽而记起什么,转身问墨画: “对了,你神识……” 话音未落,似乎是感知到了墨画身上,深厚的神念气息,荀老先生脸色一变。 没等墨画说什么,他便沉声道:“你随我来。” 墨画随着荀长老,离开传道室,顺着山道,进了长老居。 进了长老居,荀老先生便关上门,封好阵法,还激发了罗盘,隔绝了一部分因果,最后才小心问道: “你的神识……” 他的声音,甚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期盼。 墨画也没隐瞒,点头道:“又变强了一点,已经十九纹巅峰了……” 虽然语气很谦逊,但眉眼还是有一点点得意。 荀老先生闻言呼吸一窒,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十九纹……巅峰! “你……”荀老先生顿了一下,尽力平复住心情,“神识全力放出,给我看看。” 墨画放出神识。 荀老先生怀着忐忑的心情,确认了一下,而后长长松了口气,片刻后又不免心潮澎湃,连声道: “好,好,好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墨画,浑浊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光亮,长久以来的疲累一扫而空。 上天,真是赐给了太虚门一个宝贝! 列祖列宗保佑…… 转机终于有了。 在这因果错乱的棋局中,太虚门也终于有了一枚,足以逆转乾坤的棋子了! 荀老先生道:“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宗门,哪也不要去了,悬赏也别做了,宗门安排的课程,你想上就上,不想上,也就算了。” “你只要做一件事:学阵法。” “我会亲自教你,务必在一年之内,将二品之中初中高三阶,所有五行八卦门类中,能交给你的阵法,尽数传给你。” “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一年之内,你必须将这所有阵法融汇贯通,将二品阵法,学到极致!成为集诸家所长,造诣渊博如海的,最顶尖的二品阵法大师!” 荀老先生的语气,无比郑重。 二品阵法大师…… 墨画有些失神,也有些震惊。 他第一次听荀老先生说出这种期许,也从未在荀老先生脸上,见过如此郑重的神情。 仿佛这件事,真的事关传承安危,宗门存亡一样…… 墨画思索片刻,目光肃然,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老先生!” 第八百七十二章 神像 此后墨画,除了练剑之外,又多了很多阵法要学。 荀老先生每日定时定量,督促他学各类五行八卦阵法。 一开始,倒也并没有太过超前,而是从十六纹开始,按照一份荀老先生不知何时整理出的阵法名录,一一梳理,查漏补缺。 荀老先生将名录之中,墨画没学过,不熟的,或理解不透的阵法,从头都点拨了一遍,以此来夯实墨画的阵法根基。 阵法的品级不高,难度不大,而且大多还是之前学过的阵法,因此挑战性不大,学着也繁琐,枯燥了些。 但墨画知道荀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因此沉下心来,学得很认真。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学任何东西,基础都是最重要的,基础越牢,将来才能攀登更高,否则一味好高骛远,即便起了高楼,转瞬也可能塌掉。 墨画的阵法基础,已经足够扎实了。 但既然有机会,他想更扎实些。 就这样,白天他跟着荀老先生学阵法。 傍晚时分,他就去传道室练剑气。 练完剑气,晚上回到弟子居,再参悟独孤老祖给他的那本《剑道初解》,加深自己对剑道的领悟。 子时时分,他就将神识沉入识海,继续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地练阵法。 到了七日之期,再去后山见独孤老祖。 日子过得忙碌,且无比充实。 太虚门内,阵法最厉害的老祖,教他阵法。剑法最厉害的老祖,教他剑法。 墨画心中觉得,即便是太虚门的掌门,恐怕也没这个待遇。 当然,他没敢将独孤老祖教他神念化剑真诀的事,告诉荀老先生。 因为独孤老祖特意提点过他,禁止他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墨画自然也不敢自作聪明,免得惹独孤老祖不高兴,神念化剑的事就泡汤了。 因此荀老先生和独孤老祖,两人都是各教各的。 彼此之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教同一个弟子。 而两个老祖对墨画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荀老先生对墨画稀罕得不行,觉得墨画是绝无仅有的“天才”,阵法上的事,无论什么东西,一教就会,一点就通,每天待墨画都是如沐春风的。 独孤老祖却黑着个脸。 因为墨的剑道水准,一直没太大进展。 学任何东西,都跟乌龟爬一样,道理他都明白,规则他也都懂,但就是练起来,跟没练一个样。 他这辈子,没教过这么驽钝的剑道弟子。 因此独孤老祖时常也会自我怀疑。 那日禁地间剑气嗡鸣,剑意生烟,剑云蔚然的异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决定将神念化剑传给墨画这孩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现在看来,这孩子别说将神念剑诀发扬光大了,就是想学会这门剑诀,都有点够呛…… 独孤老祖喟然长叹。 不过他是老祖,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墨画,轻易也不会食言。 “先教着看看吧……” 反正不教墨画,他也没其他事可做。 有个这么活泼的孩子,时常陪他说说话,倒也是好事。 就这样,墨画一阵一剑,两者一并学了。 只不过一个学得太好,一个又学得太差,搞得他也很是无奈。 但无论如何,他阵法的根基,都在一点点筑深。 对剑法的认知,也在他自己夜以继日的努力,和独孤老祖高屋建瓴的点拨下,一点点“开窍”…… 如此忙忙碌碌,学了一个多月,墨画根本无暇他顾,回过神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过问。 一些东西,也没来得及做善后。 “果然人一忙,就容易忘东西……” 墨画叹了口气。 两日后,便是旬休,墨画向荀老先生请了个假,去了一趟清州城的顾家。 荀老先生虽让他哪里也不去,专心学阵法,但也并没有真正让他“禁足”。 闲暇之余,简单逛逛也行。 但像之前那样,去河神庙,万妖谷,胭脂舟,龙王庙这类地方,抓罪修,找祭坛,一请就请好多天假,这种情况就不可能了。 墨画到了顾家,向琬姨打过招呼后,便径直去了顾长怀的书房。 顾长怀在看书,见了墨画,有些意外,皱眉道:“你不是说你要专心学阵法,不出来了么?” “有点事,忙完了就回去……”墨画道。 “什么事?”顾长怀神情有些警惕,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墨画感兴趣的事,一般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墨画压低声音问道,“胭脂舟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顾长怀沉默片刻。 他本想以“道廷司事务,不能外泄”为理由敷衍一下,但墨画这小子,头脑伶俐,没那么好搪塞。 这件事,墨画本身就不算“外人”,他可能比任何人都知道内情。 再加上,在龙王庙里,墨画又“舍身取义”救过自己…… 顾长怀叹了口气,起身关了门窗,封了阵法,这才皱眉道:“胭脂舟这件事……很怪。” “怪?”墨画不太明白。 顾长怀道:“胭脂舟被捣毁了,船上多数弟子,都落网了。” “癸水门也被控制住了,之后由道廷,主要是夏家接管。门内一些涉足比较深的长老,教习,包括弟子,都被打入道狱,按罪发落了,轻则关上个几十年,重一些的,处以绞刑,以阵法凌迟的都有……” “与胭脂舟此等风月产业,有关的各个世家和势力,严重点的,直接被道廷司抄家了,其余削权降品,罚没资产,勒令整改的,也都有不少。” “这不是挺好么?”墨画道。 顾长怀微微颔首,“表面上是这样,风气好转了,不只胭脂舟,一些明的暗的灰色产业,也都收敛了,各个世家宗门,也都引以为戒,严格约束门下弟子,不敢再造次了,但是……” 顾长怀眉头皱得更紧,“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被别人‘设计’好的。” “设计好的……” 墨画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顾叔叔,你是说,有人事先知道了,胭脂舟保不住了,所以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顾长怀一怔,点头道:“是,而且可能,不只是‘弃车保帅’这么简单。” 墨画微微点头。 这么一说,他也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胭脂舟的事虽然有些波折,但至少龙王庙之前的计划,都有些太顺利了。 龙王庙,是屠先生设计,用来坑害自己这尊“神明”的。 自己的确被他坑到了。 邪胎被种进了命魂之中。 那……胭脂舟呢? 既然龙王庙都用来算计了,那胭脂舟又怎么可能不花点心思? 胭脂舟,是用来做什么的? 墨画皱着眉头,琢磨片刻,猛然想起什么,问道: “顾叔叔,在胭脂舟上的弟子,都是哪些宗门的?” 顾长怀沉思片刻,道:“乾学州界内,很多宗门基本都有,乾学百门就不用说了,能上船的,无疑都是各宗门里,有头有脸的弟子,其余十二流,八大门,也都有人上船。” “哦,你太虚门没有,听说开船之前,他们因为忌惮什么人物,拒载所有太虚门的弟子。” 墨画的神色,并无庆幸,反倒有些凝重,“那太阿门呢?” 顾长怀皱眉,“太阿门有不少,而且,还都是筑基后期的天骄子弟。” “冲虚门?” “冲虚门也一样。” 之后墨画又数了几个宗门,无一例外,全部都有弟子上了胭脂舟。 而且这些弟子,都有共同的特征。 筑基后期,天赋很好,在宗门内地位很高。 这本来也没什么,胭脂舟上,既是以色为媒,结交权贵,彼此攀附,那往来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庸碌之辈。 绝大多数,都是天之骄子。 若在平时,这件事看起来倒也正常。 但现在看来,这些天之骄子,必然还与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有关系: 论道大会! 这些太阿门,冲虚门,乃至其他一些,与太虚门交好,又与四大宗走得比较远的宗门天骄,很有可能,便是此届论道大会的人选! 但是现在,被一锅端了?! 墨画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他总算明白,胭脂舟的幕后黑手,或者说,就是屠先生,他打算做什么了。 他知道胭脂舟保不住了,因此做了个局,将势力渗透进太阿门,冲虚门这些“敌对”宗门。 而后趁着道廷查胭脂舟,将这些“敌对”宗门的弟子,引诱进胭脂舟。 驱虎吞狼。 这样一来,这些被道廷查到,进出过胭脂舟的弟子,一定会被记录在案。 要么被打入道狱,要么被逐出宗门,即便宗门保下了,也绝无可能,再去参加论道大会。 参与论道大会的核心力量,被抽空了。 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墨画目光凝重,“胭脂舟上,是不是……没有四大宗的弟子?” 顾长怀点头道:“没有,四大宗规矩森严,门风蔚然,这次没弟子去胭脂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长怀叹了口气,“否则若四大宗的弟子,也去胭脂舟上寻欢作乐,寻花问柳,我整个乾学州界的脸面,都丢尽了……” 墨画心中微沉。 他们或许没去寻欢作乐,寻花问柳。 但他们做的,可能比这个还过分…… 所谓的“公子阁”,权势滔天,入阁者非尊即贵,绝不可能跟四大宗没关系。 只是,他没证据。 而且,在大多数乾学州界的修士眼中,四大宗地位超然,是真正的名门学府,求道胜地。 宗中的弟子,也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即便是顾叔叔,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但墨画现在与各类各样的宗门“公子”打交道多了,便知道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而这件事,很可能便是四大宗的“诡计”。 在宗门改制前,让太阿门,冲虚门这些有能力觊觎四大宗位置的宗门,直接失去了最核心的弟子。 他们再也无力抗衡四大宗了。 这样一来,所谓的宗门改制,在真正的改制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个局,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才是,真正的“谋篇布局”。 在所有人都没料到之前,事先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墨画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怎么天天唉声叹气的?”顾长怀皱眉道。 这孩子,也不知想什么,这么点时间,已经叹了三回气了…… 墨画看了眼顾长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顾叔叔,你不懂。” 顾长怀气的牙痒,恨不得去捏他的腮帮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墨画在顾家的“地位”,是比他要高的。 顾长怀挥了挥手,“问完了吧,问完了就回宗门,好好修行。” 墨画的确问完了,也不久留了,便告辞道:“那顾叔叔再见,下次有事,我再来找你。” 顾长怀有些头疼。 不过,就在墨画即将迈过门槛,离开书房的时候,顾长怀却突然想起什么,道: “墨画……” 墨画回过头,有些疑惑得看着他。 顾长怀沉默片刻,缓缓道:“肖天全死了。” 墨画的神色,波澜不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震惊道:“什么?哮天犬死了?” 顾长怀就默默看着他。 好在墨画虽然脸白,但脸皮也厚,演技虽然出了些瑕疵,但他还是坚持着演了下去,装作根本不知道哮天犬已经死了的样子。 “怎么死的?”墨画问道。 顾长怀有些无语,“你说呢?” 墨画沉思片刻,一本正经道:“不会真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受了‘上天’责罚,突然暴毙而亡了吧。天道果然还是公平的……” 顾长怀目光微凝。 他也就是问问,稍微确认下,并不是真的要墨画回答。 只是此时,听见墨画这么说,顾长怀的心情也有一瞬间的复杂,突然问道:“墨画,你说……这世间真的有天道么?” 不料墨画却点了点头,笃定道:“有的!” 顾长怀皱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天道?” “什么天道都有。”墨画道。 顾长怀神色有些错愕。 墨画以手指天,“这天上,是有道的。” 他亲眼见过。 这不过这个“道”,显化为了大阵,真正的通天彻地,他现在还看不懂,看不透。 而后墨画以手指心,“人心,也是存有天道的。” “这世上,求名的人有,求利的人有,求修道伟力的有,求权势地位,奢侈享乐的,也都有。” “甚至,依仗名利,地位,修为欺压,剥削他人的,也比比皆是。” “但是,这些与道无关,与仙无关,真正能成仙的,一定是心存天道,并且身体力行,替天行道的人!” “心中若无道,若不替天行道,即便拥有了通天彻地的修为,有了位极人巅的名誉、权力和地位,也都会在大劫面前,化为飞灰,最终沦为大道之下的蝼蚁,成不了仙。” 顾长怀闻言,神色不禁震撼。 但他同时又有些困惑,“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墨画理直气壮道:“我猜的!” 顾长怀:“……” 墨画嘀咕道:“我又没成过仙,怎么知道如何才能成仙,不过根据我的阅历和见识,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若是猜错了,我以后再改改……”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叹了口气,“早点回去吧。” 墨画点头,“顾叔叔再见。” 之后墨画便洒脱地离开了。 但他说的话,却如烙印一般,刻在了顾长怀的脑海中,久久都忘不掉。 “心存天道,替天行道……” 不知为什么,顾长怀因夏家还有道廷司中,种种束手无策的事,而原本有些茫然,还有些颓然的心绪,突然释然了许多。 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 离开了顾家,墨画又稍微绕了趟远路,去了趟小渔村。 老于头一家,还在忙碌着一天的生计,虽然辛苦了些,但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起努力生活,和和睦睦的,看着倒也令人羡慕。 墨画没打扰他们。 他直接隐身,来到了村后的神龛处。 神龛上,供奉着他的“小仙人像”。 而小仙人像后面,藏着一条小银鱼,在他的庇佑下,正美滋滋地吃着香火。 见墨画来了,小银鱼开心不已,摇着尾巴点着头,忙不迭地喊“恩公”。 墨画对它有着“再造之恩”。 因此小银鱼对墨画感激得很,之前在烟水河上,也都是它不遗余力地在帮墨画。 墨画神秘兮兮道:“我送你一个礼物。” 说完他将一个包裹,放在小银鱼面前。 小银鱼愣了片刻,根本没发现什么礼物,但“恩公”不会骗它,它便动用了神明的本源,稍稍感知了一下,当即浑身颤抖,鳞片都要竖起来了。 “龙……” 龙骨神像! 而后它便心中惊悸,纤细的声音颤颤巍巍道:“恩公,这个太贵重,我不能要,也不敢要……” 墨画不解,“这不是好东西么?” “是好东西,但太过贵重了,小神福缘太薄,承受不起……” 小银鱼很有自知之明,而后又道,“我的神道记忆,大半都在血色河神庙里丢掉了,不知这东西具体是何来历,但这神像,由龙骨铸成,绝对非同小可,可能比恩公您想得还要重要。” “恩公,您一定要好生留着。” “我留着……” 墨画有些无奈。 关键是,他留着也不知有什么用。 若是能放进储物袋,或是纳子戒,他留着便也罢了,但根本放不进去。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拿着,指不定哪天,遇到“内行”的修士,或是什么贪婪的神明,还会惹出祸端来。 而且,这个东西,自从他从龙王庙将其取出来后,随着时间流逝,里面的一丝丝“神性”,也在一点点流失。 墨画不明就里,但料想这尊本命神像,应该还是要温养的。 温养神像的,自然应该是“神明”。 他想来想去,也就小银鱼最合适。 黄山君住得太远了,而且它雕像也多,又是泥塑,又是金装,实在不行,它连狗的雕像都能钻,不缺这一个。 再者说,黄山君活得久,心思多,说话也藏着掖着的。 墨画也很难完全信任它。 不像小银鱼,单纯可爱,天天喊自己“恩公”,遇事也一心想着帮自己。 但小银鱼,又不敢要…… 墨画沉思片刻,便道:“那就当我‘借’给你的,你替我好好保管,用神性温养着,若是将来哪一天,我用到了这尊神像,你再还我。” 小银鱼还是有些迟疑。 “你就当沾我的光了……” “可是,小神实力卑微……” “没事,”墨画道,“这尊神像,寻常修士,甚至连妖魔邪神,都未必能看到……” 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龙王大殿的角落里吃灰了。 “除此之外,我再替你布些阵法,将这神像掩盖住,这样几乎就不会被发现了。” 见小银鱼还是有些忐忑。 墨画想了想,便换了个说法,一脸郑重道: “这是我托付给你的,你替我保管好神像,同时也能借这个神像,温养一下神魂,壮大神躯。” “不要让我失望……” 墨画这么一说,小银鱼果然便充满了斗志,点头道:“恩公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托付!”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在小仙人像附近的荒山处,找了个偏僻隐秘,而后深邃的山洞,将龙骨神像放了进去。 之后他开始在周围布神道阵法。 普通阵法不行,哪怕是隐匿阵,在更高阶的阵师眼里,就等于是掩耳盗铃,自露马脚。 但神道阵法不一样。 神道阵法,是神念之道的衍生,即便是一些高品阵师,也都不会去涉猎。 更主要的是,他们没有这个传承。 墨画参考大荒邪神布阵的格局,将包括神雾阵,神关阵和神锁阵在内的一整套神道阵法,布在了山洞附近。 神关阵,锁住门关。 神雾阵,遮蔽神识。 神锁阵,封住神像,同时也能抵御外邪。 这样一来,就万事齐备了。 即便阵法被人破了,龙骨神像本身,也有足够的隐蔽能力。 墨画想了想,又取出一张纸,画了一只乌龟,放在了山洞的最深处。 这样一来,万一有人破了自己的神道阵,千辛万苦,摸进山洞里,发现了这神道阵封着的,竟是张乌龟图,肯定气都能气个半死。 一气之下,更不可能发现本就隐晦的神像了。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便告辞了。 小银鱼心中感激,又很是不舍,一直将墨画送到村口,望着墨画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这才失落地回到神龛处,并在心中暗暗发誓: “一定要替恩公,守护好神像!” …… 离开小渔村后,墨画也没耽搁,便回了太虚门。 此后他便几乎闭门不出,成天待在宗门里,跟荀老先生学阵法,跟独孤老祖学剑法。 他的阵法,在稳步提升。 即便是剑法,也渐渐开了窍。 而又过了两个月,便到了年末,墨画在太虚门的第五年,也结束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开匣 年末的宗门考核,墨画发挥依旧稳定,一甲六丙,无惊无喜。 其中六个“丙”,是因为他只能得丙。 但那一个“甲”不同。 他得“甲”,是因为太虚门的阵法考核,最高只能定个“甲”。 他这个“甲”,含金量很高,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俊遮百丑”,只可惜卷面上体现不出来。 墨画很遗憾。 考核结束后,墨画又按照惯例,写了一封书信回家。 信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大体都是一些宗门安逸,同门和睦,师长慈爱,乾学州界附近好心人也多之类,让爹娘一听就很放心的话。 凶险的事,他一样没说,免得爹娘担心。 写完之后,墨画就将书信,通过太虚门的驿站送了出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到了驿站,他竟也收到了一封书信。 是他爹娘寄来的。 远在他乡为异客,家书一封值万金。 墨画开心不已,立马回到弟子居,打开书信读了起来。 这封信,字迹娟秀,是他娘亲写的。 但墨画猜测,娘亲在写信的时候,他爹墨山,也肯定在一旁看着,没事默默补充两句。 信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只说家里一切安好,让墨画不要牵挂。 甚至,墨画都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一年的回信。 不过墨画已经知足了。 九州幅员太广,离州和乾州的距离也太远了,山高水迢,遥遥无期。 低品州界又受修为限制,往来通讯是极慢的。 一封书信,从离州二品的大黑山州界,寄到乾学州界,只花了几年时间,恐怕还是因为自己是太虚门的弟子,用的是太虚门传信渠道的缘故。 如若不然,可能几十年都寄不到。 墨画又将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珍而重之地收好,而后坐在弟子居里,忽而有些怅然。 回忆渐渐上涌。 更小的时候,在通仙城街头巷尾,点点滴滴的日子,又缓缓浮上心头。 这些记忆,像是冰糖葫芦,甜甜的,也酸酸的。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天。 他耳边依稀间,甚至还能听到,那些小伙伴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喊他去宗门修行,喊他去看灯会,喊他去逛街,喊他去看小姑娘…… 其中,声音最多的,是大虎三人。 毕竟几人一起长大,在一起玩的时间也最多。 “也不知道,大虎他们现在在通仙城,过得怎么样……” 墨画心里默默念叨。 “不对……” 墨画怔忡片刻,这才突然记起,大虎三人现在,好像已经不在通仙城了。 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这才记起大柱跟他说过的话。 钱家倒了,大妖杀了,靠着修道产业,通仙城安定富足了不少。 往来的修士也多了,行商,落脚,投奔的都有…… 还有一些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偶尔也会借道通仙城。 那一日,恰好一位身躯高大的宗门长老,途径通仙城,无意间见到大虎三人,见他们虽出身贫寒,但意志坚定,炼体的根骨也不错,便将三人一起收作了弟子,带到宗门修行去了…… 宗门的名字,据说叫…… 大荒门。 想到这里,墨画目光微凝。 天机之事,看似偶然,但又内含因果。 自己不会平白无故,就想起这些事来。 莫非是……大虎他们三人,出了什么变故? 墨画皱了皱眉。 而且,大荒门…… 墨画现在,对“大荒”这两个字,十分敏感,总觉得只要沾上这两个字,或多或少,都与邪神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大荒门位于离州以南,毗邻蛮荒。 这么一算,也的确靠近大荒邪神的老窝。 只是山高路远,他也做不了什么,便连信息也打听不到。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先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之后,便是过年了。 墨画这个年,过得也很忙碌,几乎和平时一样,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学阵法。 不过荀老先生,还是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去顾家蹭了一顿年夜饭。 用荀老先生的话说:“顾家是清流,难能可贵,平时可以走动走动……” 于是墨画就去顾家走动了。 吃了一顿大餐,顺带着还“盛情难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收了很多年节的小礼物,这才满载而归。 次日,他便回了太虚门,准备专心学剑学阵法。 可没想到,大过年的,竟有人专门给他送礼来了。 而且送礼的人,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癸水门的汪辰。 墨画都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可汪辰却忘不了,他由郝玄带着,来到了墨画跟前,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而后千恩万谢道: “多谢小师兄指点迷津,否则我这辈子,就算完了。” 墨画微怔,“我指点你什么了?” 汪辰苦笑道:“就是胭脂舟的事,要不是小师兄您,带着郝玄他们打了我一顿,逼着我通风报信,戴罪立功,否则癸水门的这支贼船,我就下不来了……” “这件事啊……”墨画恍然,摆了摆手,“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汪辰一脸郑重道:“对您是小事,对我可就不一样了。” 他是汪家子弟,虽说血脉偏了点,在族里地位不高,平日里也不受待见,但只要犯了错,那就是众人攻讦的对象。 族里铁定不会轻饶他。 若是因为胭脂舟的事,让族里蒙羞,那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至少他老爹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散的长老位子,是别想再坐下去了。 他也就真的成了“坑爹”的罪人了。 因此,他特意让他爹,多备了一份年礼,用来送给墨画。 “不算贵重,还请小师兄笑纳。”汪辰笑道。 墨画看了眼,发现都是一些阵书,糕点,肉脯,果酒之类的东西,明显是经郝玄“指点”过的。 不算名贵,但都是自己喜欢的,墨画也不客套了,点了点头,便收下了。 之后墨画又和汪辰稍稍聊了一会,问了些癸水门的事。 汪辰也知无不言。 他悄悄对墨画道:“道廷司,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道廷,对癸水门从上到下,都整顿了一遍,杀的杀,抓的抓,关的关……” “现在的癸水门,已经不是原来的癸水门了。” “现在的癸水门,与其说是十二流,更像是……” 汪辰想了下,形容道:“更像是,道廷直隶的宗门,直接与道廷司挂靠。若是在宗门里表现得好了,毕业之后,是能直接进道廷司的,而且,进了道廷司后,直接受上面,也就是道廷的管辖,不太受地方世家的干扰……” 墨画有些意外。 这么一来,癸水门反倒是……“脱胎换骨”了? 某种意义上,是从一个十二流末流宗门,直接变成了“道廷直隶”宗门? 当然,对乾学州界来说,这应该也算是道廷的一种“渗透”。 而且很可能,这还只是第一步。 不过墨画也有些疑惑,问道: “癸水门里,也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吧,既然如此,怎么不受世家干扰?” “不一样的,”汪辰解释道,“世家也分很多种的,有大世家,有小家族,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别人说世家,都是一起提的,但世家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而且同样各存异心,勾心斗角。有些世家更是赤裸裸的仇人。” “乾学州界同样如此,具体情况很复杂。” “而此次癸水门整改,主要整顿的,是‘本地世家’,以及四五品以上的大世家。” “这些世家的长老和弟子,在胭脂舟事件后,已经被‘清理’了一批,其余的,要么打压,要么降职,要么劝退。” “现在癸水门中留下的,基本都是外地世家,或是本地三品以下小家族出身的子弟……” 墨画恍然,微微点了点头。 道廷这么做,意在分化世家。 将“世家”这个概念切割开,以外地大世家和本地小世家,针对乾学州界本地的大世家。 即便针对不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大世家对道廷司的影响。 果然,世间一切事物皆有矛盾,要学会从内部瓦解敌人。 墨画又学到了东西。 随后他又问汪辰,“那你的处境,岂不是很糟糕,汪家也算是本地世家吧?” 汪辰道:“我还好,汪家虽然势力大,但我地位低啊,不是家族核心子弟,不受待见。” “而且,胭脂舟这件事上,我算是立了功的。又因为小师兄您,在道廷司典司大人那里替我说了情,所以即便癸水门整改了,对我影响也不大。” “不止如此……” 汪辰笑了笑,“不瞒小师兄,我现在混得,比以前还好了些。因为之前在顾典司那里露过脸,所以癸水门整改时,很多事情,都是我在帮道廷司办,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 “如今整改完了,我在宗门里,也多多少少有一点‘威望’了。” “那些庶出的,或是血脉偏远的本地世家弟子,若还想留在癸水门的,就会求我帮忙说情。” “而外地的,还有小家族弟子,知道我在道廷司那边能说上点话,因此也都敬我三分。”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汪辰,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拍了拍汪辰的肩膀,鼓励道: “好好努力,将来你若进了道廷司,说不定还会受重用。我有空也替你说说好话。” 顾叔叔和夏典司他都很熟。 顾叔叔顾家出身,刑狱经验丰富。 夏典司更是中央道廷夏家的人。 如今肖镇海死了,顾叔叔他们二人,算是如今乾学州界道廷司里,实权最大的两位典司了。 而本就是癸水门出身的汪辰,若能替顾叔叔他们做事,那也算是好事。 汪辰喜不自胜,又忙不迭道:“谢谢小师兄!” 小师兄这一句话的机缘,可能是他自己争破头皮,都争不来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 汪辰便告辞了,只是临行前,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提醒道:“小师兄,有件事,您知道么?” “什么事?” “就是太阿门和冲虚门那边的事……” 墨画目光微凝。 汪辰便道:“胭脂舟上,有不少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这事一查下来,问题就太大了。”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论道大会。” “太阿门和冲虚门,似乎想通过道廷司运作一番,只是似乎不太顺利,而假如交涉失败,这次论道大会,这两个宗门,估计惨了……” 汪辰摇了摇头,有些唏嘘。 “而太虚门,与太阿门和冲虚门,算是同气连枝,若太阿冲虚两宗破败了,太虚门恐怕,也独木难支……” 汪辰有些担忧,因此才特意提醒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便对汪辰嘱咐道:“乾学州界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大变故,祸福难料,你在癸水门那边有什么消息,都就偷偷告诉我。” “同样,遇到什么麻烦,哪怕是生死之局,也都可以来找我,我说不定能给你指条生路……” 若是别人说,汪辰或许还不屑一顾。 但说这话的人,是墨画。 汪辰一脸肃然,拱手行礼道:“多谢小师兄!” …… 汪辰走后,墨画便回了弟子居,一时心思纷呈。 癸水门…… 提到癸水门,墨画就想到水狱门。 而一想到水狱门,墨画这才忽然记起,自己手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 水狱禁匣! 他将门窗关好,封好了阵法,而后将水狱禁匣从纳子戒中取了出来。 这个禁匣,是水狱门的掌门禁物,被水狱门的禁法封着,开匣的方法,只有肖镇海知道。 墨画猜测,应该是要修什么秘传的功法,再以精血温养禁匣,待功法的火候到了,精血也温养得差不多了,就能开匣了。 当然,这只是猜测。 具体手法,他一概不知,因此只能“摘桃子”,在“水阎罗”开匣之前,将匣子抢来。 但他想简单了。 这个匣子抢到手后,墨画一时半会,还是打不开。 因此便丢在了纳子戒中,想着有空再研究研究。 可后来事多,墨画一时给忘了,现在才记起来。 之后墨画特意抽了半天时间,没练阵法,而是待在弟子居中,专心研究水狱禁匣。 半日之后,终于让他摸索出了开匣的方法。 关键还是瞳术。 但这个开匣的瞳术,又有些特别。 像是有个内嵌的“密码”,需要调动命魂中特定的魂魄,以此观想水狱图,才能将禁匣打开。 本来这也不难。 但墨画的命魂中,寄宿着邪胎,因此他只能小心翼翼,一点点尝试。 好在这只是“开锁”,而非真的动用瞳术。 墨画浅浅尝试了一下,没什么太大问题。 大概两炷香过后,墨画眼中金光一闪,禁匣之上红光一淡,通体璀璨,散发着水晶般晶莹的蓝光。 一道水痕浮现,将禁匣分成了两半。 这块浑然一体的水狱门至宝,终于打开了。 墨画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他放开神识,确保没危险,这才郑重地打开禁匣,定睛一看,发现里面躺着几枚玉简。 这几枚玉简,被打磨得极薄,极精巧,像是玉纸一样,贴在小巧的禁匣中。 玉简之上,刻着水狱门的禁标。 意思应该是,水狱门独有,禁止外传。 不过水狱门都没了,也不在乎外部外传的了。 墨画将几枚玉简,一一看了一遍,而后神色有些震惊。 这些玉简上的,的确都是水狱门的至高传承,每一个都珍贵无比。 一门《水影幻身》身法。 粗略看上去,这门身法与水影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按水狱门的道法“阶级”来算,这门水影幻身,是最核心,最顶级的身法。 比水阎罗和肖镇海会的水影步,更为高深。 这门身法所能修出的,鬼魅一般的“水影”上限,也要高很多。 换句话说,水阎罗和肖镇海所学的水影步,本质上是由这禁匣中的水影幻身身法,“阉割”降级而来的。 此外,还有一门《水狱真诀》。 这是一门功法,名字看着也简单。 但任何带“真诀”两个字的法门,无论功法,道法或是剑法,在宗门传承中的地位,都非同小可。 墨画看了几眼,有些眼馋。 但他不是纯水灵根,灵根品阶也不行,更不可能放弃天衍诀,重修这水狱真诀。 即便真的学了,这种“掌门”级别的功法,所需的灵石和稀有的天材地宝无数,根本不是他能修得起的。 他适才只是简单瞄了一眼,就发现了功法所需,不下七八种,他听都没听过,但一看就珍稀得不行的灵草丹药。 罢了…… 墨画摇头。 没有“富贵命”,根本修不起这种功法。 还是天衍诀好。 墨画放下《水狱真诀》,而后开始看下一枚玉简。 神识刚一沉入其中,一个虽然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名字,便浮现了出来: 《水狱术》。 水狱门上乘道法,也是修界之中,罕有的能无视金身,对修士施以强控的道法! 这门道法的典籍,果然就藏在水狱禁匣中。 只是,有一个问题…… 肖镇海没打开水狱禁匣,他是怎么学到这门上乘的水狱术的? 他有其他门道,还是说他学的水狱术,又是“阉割”版的? 墨画有些不解。 只可惜,肖镇海已经死了,没办法找他问了。 墨画摇了摇头,而后翻到了下一枚玉简。 这是最后一枚玉简了。 墨画将神识沉入玉简,可感知之下,却发现玉简之中一片空白。 “空的?” “不可能……水狱禁匣这等重要的禁物里面,怎么可能放着一份空白的玉简?” 墨画皱眉。 “加密了?” 好在加密和解密这种事,他还算熟悉。 墨画将这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空白”的玉简,翻来覆去又研究了一会,而后松了口气。 不是元磁加密…… 若真是元磁加密,以他现在的元磁阵法造诣,肯定还解不出来。 而以墨画对水狱门的了解,这大概还是“瞳术”形式的加密。 水狱门的传承极为严格,既分高低,也分上下尊卑。 七魄血狱瞳术,几乎可以说是水狱门最核心的传承之一了,而且瞳术之中,蕴含神魂之道,以此进行“加密”,自然是最保险的。 可水狱门老祖,估计自己也没想到,水狱门会有被道廷“抄家”的一天。 这些传承,流落了出来,他设的规矩,全都乱掉了。 因此他这“至宝”的加密,尤其是对墨画来说,也就“形同虚设”了。 墨画又花了点时间,终于透过神念上的迷雾,看到了玉简中的文字。 看着看着,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枚,很奇怪的玉简。 玉简之中所记载的,似乎是一门道法,但这门道法又并不完整。 似乎是有人在不断尝试,不断推演,不断改良,不断迭代某个道法的术式,而后将不同的术式结果,记录在了玉简之上…… 墨画瞳孔微缩,心中暗惊。 这是……禁术? 水狱禁匣里真正藏着的,是一门……禁术开发的手稿? 墨画翻到了最后,便见玉简的末端,标注了几个潦草而狰狞的血色大字: 禁术·森罗水狱。 第八百七十四章 水影 “森罗水狱……” 这几个字,血淋淋的,张狂可怖,充斥着一股癫乱,看着莫名有些震撼。 墨画目光微沉。 他之前猜的果然没错。 水狱禁匣,既然含着一个“禁”字,除了是掌门“禁物”以外,竟然真的藏了一门禁术。 而这禁术并非完整的,看样子只开发到了一半。 问题是…… 墨画皱眉。 这门禁术,到底是谁在研究? 水狱门的历代掌门,还是……水狱门的老祖? 研究的方向,又是什么? 水狱门到底想开发出一门,什么样的禁术? 墨画的神识沉入玉简,将禁术开发的手稿,挑着能看懂的,粗略翻看了一下,眼眸渐渐睁大,越看越是心惊。 玉简内容艰深,只能看出大概。 这似乎是…… 意图将水狱门中,上乘控制道法“水狱术”,与绝密的“七魄血狱瞳术”,两相结合的禁术研发。 将瞳术构成与水狱术式解构,将神魂念术与灵力法术贯通,从而融合成,一种十分另类的“禁忌道法”。 这便是这门名为“森罗水狱”禁术的底层原理。 “水狱门,当真是好大的魄力……” 墨画心中震撼,而后默默沉思。 血瞳术很强,水狱术也很强,但这两者,都各自有弊端。 瞳术要出其不意,不能被人提防。 肖镇海和“水阎罗”施展瞳术的情况,就是如此。 第一次用瞳术,对手猝不及防,可建奇功。 之后每次用,效果都有一定的折扣。 用得多了,便是傻子都知道提防你的瞳术,很容易“抛媚眼给瞎子看”,使这门杀招,变成鸡肋。 更何况,对付一般人还好,真正的强敌,没有哪个不是心思机敏狡猾之辈。 这个瞳术,你用了一次,杀不掉他们。 之后再想坑人,就没那么好用了,至少也会限制很多。 同样,“水狱术”是很强,但再强,也是一门上乘道法,上乘道法的弊端,它也都有。 施展慢,蓄力久。 虽然水狱术不是传统攻伐用的上乘道法,蓄气的时间,稍微会短一些。 但这点时间,较之一般法术的出手时间,还是显得太长了,足够别人来针对了。 肖镇海就是这样。 他第一次用水牢术,出乎意料,顾叔叔和夏典司措手不及,便都中招了。 但是他第二次再用的时候,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便他特意用了金身,可还是被早有提防的顾叔叔和夏典司两人联手破了金身。 他的水狱术也被断了,并受了严重的反噬。 因此,这两门法术,威力虽强,但都有掣肘。 但若能将“瞳术”和“水狱术”融合为一,那就有点……可怕了。 以瞳术起手,启动快,范围大,无视金身,不仅能影响神魂,还能对人的肉身进行强控。 施展此法术的时候,别人甚至不敢看你。 因为一旦看了一眼,就再也逃脱不掉了。 不止如此,这是神念和肉身的双重控制。 任何修士,一旦中了“森罗水狱”,无疑便成了待宰的“猪猡”,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门“森罗水狱”的威力,很可能还不止如此…… 禁术开发手稿中,那些高深晦涩,他现在还看不太懂的术式结构中,似乎还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法则。 以至于,墨画有个猜测: 千年前的水狱门,不会就是因为做了这门禁术开发,才被道廷灭门的吧…… 墨画心里生出寒意。 这就有些恐怖了。 “应该不至于吧……” 他又琢磨了一下,但这种千年前的前尘往事,太过久远,他知道的也不多,即便有了猜测,也不好求证。 便是推算一下,他也不敢算。 万一是真的,那这足以令一个十二流宗门灭门的因果,可就太大了,他可承受不起。 那……能学么? 墨画心中一动,又仔细翻看一下这枚禁术手稿,但发现涉及瞳术,和水狱术的内容,他能看懂一点。 但也不多,只有一点。 除此之外,那些高深复杂,诘屈晦涩的术式结构,根本不是二品筑基境界的道法范畴。 墨画无奈。 “看不懂……” 他又试着理解了几遍,但理解不了的东西,就是理解不了。 墨画也只能作罢。 而且话说回来,这个可是禁术,而且是未开发完的禁术,还是那种很高深复杂的禁术。 绝对不能轻易学的。 陨火术是个例外。 墨画是先领悟了某种“灵力底层法则”,而后凭借神识的优势,在这层灵力法则上,套用了“陨火术”的术式结构,这才改良出了二品的火系禁术: “小陨石术”。 但禁术与禁术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他绝不会认为,自己琢磨出的这种东西,能跟水狱门这种十二流宗门掌门,乃至老祖研究的禁术相提并论。 学小陨石术,出了岔子,他都把自己搞成了重伤。 若是修这不知高深复杂了多少,还是未完成的“森罗水狱”禁术,那但凡出一点岔子,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墨画心有余悸,摇了摇头。 “先收着吧……” 这份禁术手稿,即便不学,也可以用来做研究和参考。 而且研究和参考的意义很大。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门残缺的禁术。 但在墨画眼里,这里面包含了水狱门上层,对灵力构成,法术原理和术式结构的,最顶尖的研究和心得。 这份禁术开发手稿,的确异常珍贵。 而且这个东西,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这里面,很可能包含了“水狱门灭门”的大因果。 墨画想也不想,就将这份玉简收进了纳子戒。 残缺禁术“森罗水狱”不能学,墨画又看向了其他几门传承。 《水狱真诀》的功法同样不能学。 因为是掌门专供,太贵了。 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学不起。 上乘控术《水狱术》也不能学。 墨画稍稍评估了一下,学也可以学,但学了也没啥用。 他的灵力底蕴,支撑不起这种“上乘道法”的消耗。 即便勉强用上一次,估计灵力也差不多见底了。 这还是因为,控制类上乘道法,比杀伐类道法消耗的灵力少的缘故。 其他杀伐类的上乘道法,他根本看都不用看。 而花大心思,学一门控制类法术。 施展时,消耗近乎全部的灵力,用完之后,灵力清空,身法和隐匿术可能都没法用了。 怎么想都实在太蠢了…… 《水狱术》和《水狱真诀》,墨画也都收起来了。 这两个东西要么不能学,要么学了没用——至少暂时没用。 唯一剩下的,是《水影幻身》。 墨画眼睛一亮。 这个是水系身法,他能学,而且与他一身的道法体系,刚好十分契合。 水系身法,他已经学了逝水步了。 但水影幻身,与逝水步并不冲突,甚至某种程度上,两者还能相辅相成。 逝水步强在正面交锋时的闪避和周旋。 而水影幻身,则重在迷惑敌人,可以借助水影,引出破绽,用来创造击杀的机会。 这门身法,他馋很久了。 当时见水阎罗用水影步的时候,他就留心了。 现在得到了比水影步更胜一筹的“水影幻身”,自然没有不学的道理。 墨画眼眸发亮。 此后学阵法和学剑法之余,墨画也抽空开始学习这道,水狱门的至高身法传承——水影幻身。 因为有了逝水步的根基,这水影身法,上手倒不难。 但墨画实际用起来,效果却有点差。 为了试验这门刚学的水影幻身,他特意找了司徒剑,在道法室里简单切磋了一下。 结果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要么分不出水影,平白挨打; 要么分得太慢了,躲避不及; 要么分完之后,自己也找不到方位,稀里糊涂撞司徒怀里去了…… 总而言之,问题很多。 更别说他预想之中的,能将水影幻身,和逝水步灵活切换,融汇贯通了。 设想很美好,但实际应用起来,困难重重。 墨画稍稍失落了一会,便也没放在心上。 傀老从小,就教过他:任何道法,都讲究火候,讲究运用。 掌握得越精深,运用得越精妙,道法才越厉害。 不是随便一个修士,随便捡了一门高品的道法,随便修修,就会突然变厉害了。 如果有,那这道法一定是魔功,早晚会遭反噬的。 任何一门道法,想要修到一定火候,都需要修士日积月累的苦修和钻研。 他的逝水步就是如此。 这门身法,得自张澜。在通仙城的时候,墨画很早很早,从炼气的时候就开始学了。 之后不断琢磨,不断总结,不断在实战中运用,并随着神念的增长,灵力操控的精微,才渐渐有了如今的造诣。 而水影幻身,虽然品阶不俗,在水狱门的传承地位很高。 但墨画毕竟刚学,熟练度太低,在这门身法上花的心思和心血,都太少了。 因此水影幻身目前的效果,比逝水步差远了,想要有所小成,真正在实战中运用,并且用得如鱼得水,还要花很多心血,要慢慢磨炼。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墨画心里清楚,因此心态倒也平和。 更何况,目前来说,逝水步已经足够用了。 水影幻身是锦上添花,现在并不着急。 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炼。 而一旦将来,自己将水影幻身也能修得精深,修得如指臂使,炉火纯青,那配合上极致灵活的逝水步,自己的身法,将会迎来一个可怕的蜕变。 看不清,摸不着。 抓不到,杀不掉。 而幻身之中,暗藏杀机,别人一旦被幻身迷惑,可能连怎么死的,都未必知道。 墨画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锋芒。 …… 此后又过了一个月。 墨画依旧专心致志,勤勉修行。 修道如水滴石穿,在看似枯燥的日常中,一点点累积和沉淀。 随着时间推移,墨画的阵法和身法,都在扎扎实实地,稳步提升。 剑法虽不温不火,但也在缓缓进步着。 与此同时,太虚门的上层,却隐隐笼罩在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之中。 甚至偶尔还会有太阿门和冲虚门的长老,频繁在太虚门内走动,不知商议着什么事。 墨画偷偷问荀老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老先生只摇头道:“这些事,你一概不用管,安心学阵法便是。” 墨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道了一声:“是……” 但他心里,显然还是有些放不下。 他是太虚门的弟子,尽管人微力薄,但这种关头,也想帮上一点忙。 荀老先生见状,沉思片刻,便语气郑重道:“你若能将阵法学好,学到极致,便是帮了我太虚门最大的忙了。” 这句话沉甸甸的,荀老先生说得无比郑重。 墨画一怔,心里便明白了,认真点头道:“老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荀老先生深深看了墨画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后,墨画便记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对其他事不闻不问,安心学阵法了。 他本想,就这样稳稳地修行下去,但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这日,墨画练完了剑,看了些剑道心道,又读了一会阵书,快到子时了,便提前躺在床上,神识沉入识海。 在识海之中,墨画打坐,冥想了一会。 可片刻之后,原本寂静的识海,忽然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是墨画自己在笑。 他的脸上一片漆黑,变得十分邪异。 墨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笑声止住了。 墨画的面容恢复如初,同时也皱起了眉头。 “你很开心?” 墨画出声问道。 四周死寂,过了一会,墨画的面容又开始扭曲,化成了一副邪婴的嘴脸,声音尖细,桀桀笑道: “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完美的神明之胎,比我想得还要‘完美’。” “你的识海,是最好的温床;你的神识,是上等的补品;还有你的神魂,已有化生神髓的迹象……” “最妙的是,神性与人性融合!” “这等神魂,我从未见过,一旦将你转化,本尊直接降临,等于是有了一副半神半人之躯。” “这是真正的血肉神明!” “因为有了血肉,邪欲本自具足。” “又因为是邪神,邪念不死不灭。” “在大荒的神权位格中,在三千神骸,上百化身,诸位神胎中,你也将是最特殊的存在!” “而你……也就是我!” 邪婴十分兴奋。 墨画皱眉,“你废话好多,邪神都是话痨么?” 邪婴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但随后它又阴沉笑道: “凡夫俗子,便是修为再高,我也不屑一顾。但你不一般,你有资格,你值得我与你说这么多话。” 墨画道:“那要不你出来,我们聊聊?” 邪婴讥笑一声,并未答话。 墨画有些鄙夷,“胆小鬼。” 邪婴面色狰狞,但忽而又平静下来,透露着一些癫狂: “我容忍你的无礼,因为你早晚是我,而我也就是你,因此我容忍你,也就是容忍我自己。” 墨画目光有些危险,“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邪婴借墨画的面容,发出阴厉的笑容: “你杀不掉我,邪念不死不灭,别说你只是半步道化,半尊神明。即便你是真的神明,也奈何我不得……” “早晚,你会是我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 邪婴最后阴沉笑了笑,而后便彻底没入了墨画的命魂,不再流露出一丝气息。 而子时已到。 道碑浮现。 道碑上鲜红的劫雷,仍旧散发着危险的,足以抹灭一切的气息。 但邪婴却消失了。 或者说,它与墨画融为了一体,没露出一丝痕迹。 就像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窜出来,咬别人一口。 墨画被搞得心浮气躁。 这个小畜生,竟然敢跳自己的脸! 还嘲讽我? 什么意思? 墨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默默沉思: “这个小杂碎……是想乱我的道心?” “亦或是,想影响我的心境,让我心气浮躁,或心生惶恐,这样它才好趁虚而入,鸠占鹊巢?” 毕竟邪神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而人心的一切软弱,贪婪,不安,恐惧,惶恐等情绪,都会在无形之中,成为邪神的突破口。 墨画皱紧眉头。 这只邪胎,是个大隐患。 不管如何,都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还从来没有一只邪祟,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哪怕这只邪祟,是个邪神的神胎,他也忍不了。 要想点办法…… 墨画目光微冷。 之后他阵法也没心思画了,将这件事,琢磨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平复好心态,继续沉下心来,修行学阵法,不让邪胎的事影响到自己。 三日后,又是七日之期。 弟子居中,虚空破碎,裂缝打开,一只枯瘦的大手伸了过来。 墨画又被抓到了后山禁地。 独孤老祖,仍旧枯坐在剑冢之中。 这次,他还是例行为墨画讲剑,顺便检验一下,墨画学剑的进度。 墨画的剑,学得还是那样,不温也不火。 独孤老祖一如往常,无惊也无喜。 讲完剑道的理解,也检查完墨画练剑的进度,独孤老祖便抬手,准备将墨画送回弟子居。 墨画此时却突然道:“老祖,我有些疑问,想请教一下。” 独孤老祖一怔,抬起的手便缓缓放下了,颔首道:“你问。” 墨画斟酌道:“老祖,您之前跟我说过,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现存的剑招共有四式……” “化剑式是基础,可以将神念化成剑意……” “惊神式是进阶剑招,可显化剑意,震慑敌人……” “那另外两招呢?又包含了什么剑道原理和神念变化?到底怎么才能修出破神式,以及最后的那招……” 墨画目光一凝,隐隐露出锋芒: “……斩神式!” 第八百七十五章 斩神 独孤老祖微微皱眉,“修剑要循序渐进,不可好高骛远。” 墨画点头道:“老祖您说得是,不过您也说过,剑道要有始有终,既有起点,也知终点,这样才会有方向。” “我现在天天修剑气,是剑道的起点,神念化剑的剑招,是终点,有始有终,我才有努力学剑的方向。” 独孤老祖一怔。 这孩子说起话来,口齿伶俐,一套又一套的。 跟他之前教的所有剑道弟子都不同。 这孩子道心澄澈,待人真诚,气质自然,虽也敬重自己,但完全不像其他弟子那样,畏手畏脚,百般拘束。 之前的弟子,即便是轩儿,也敬畏他这个老祖,传道授业之时,不敢有太多言语。 更别说像墨画这样,有事没事,问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还时不时提点小要求…… 不过他说得也对,虽说修行剑道,打好基础重要,但目标和方向,同样重要。 总归要让他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学的。 独孤老祖点头,“好,我简单与你说说。” 墨画精神一振,连忙道:“谢谢老祖!” 而后他便正襟危坐,专心听着。 独孤老祖深思片刻,缓缓道:“从剑器,修剑气,化剑意,而后方有神念剑式。” “神念化剑的剑式,现存四招,化剑、惊神、破神和斩神。这四式并非各自独立的,而是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化剑式,是基础,也是入门,是进一步将剑意显化,塑造剑形,由实转虚,又由虚化实的过程。” “这招剑式看似基础,但又蕴含了深刻的剑道意蕴,自此,虚的‘剑意’,便有了实的‘剑形’。” “但这‘实’的剑形,本质还是‘虚’的剑意。” “虚实相间,亦虚亦实,你现在还体悟不到,但是将来……” 说到这里,独孤老祖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教筑基弟子了,一不注意说远了。 虚实之道,这是洞虚境的心得,现在跟这孩子说,还太早了…… 可他转头一看,却见墨画目光熠熠,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似懂非懂地装样子。 “这些东西……将来你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明白了。” 独孤老祖而后继续道: “化剑式是基础,是入门,但毕竟太孱弱了,即便化剑了,仍需悉心温养,轻易不可动用,更不可斩人……” “因此,神念化剑若要实战,便要用到进一阶的剑式,惊神式。” 墨画听到这里,却不由愣了下。 他当初一领悟“化剑式”,便兴冲冲拿去大杀四方了。 迄今为止,他用“化剑式”,不知宰了多少妖魔,杀了多少邪祟,便是邪神都砍过。 结果此时老祖才告诉他,“化剑式”,根本不是用来砍人的…… 这个东西,竟然只是个“胚子”,是要悉心温养的…… 墨画心情突然很复杂。 独孤老祖不知墨画的心思,仍旧继续为他讲解道: “惊神式,是将剑修磨炼数十乃至数百年的凌厉剑意,进一步融入‘化剑式’,而后通过神魂,尝试‘出窍’。” “只要你的剑意足够强,锤炼得足够锋利,则剑意出窍之时,对他人的威慑也越可怕。” “甚至剑心纯粹,将‘惊神剑’修到极致的修士,交战之时,只需露出一丝剑意,便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战而惧。” “剑入敛杀意,剑出鬼神惊。” …… 这算是惊神剑的正规练法。 墨画点了点头。 神念剑修,虽沾了“神念”二字,但究其根本,一切的手段,还是从“剑”开始,由剑入道,并以强大的剑意震慑对手。 自己的“惊神剑”,反倒有点像“投机取巧。” 他剑道不行,所以借鉴了水狱门的“炼煞”法门,化而用之,所以施展瞳术震慑敌人之时,不单纯是剑意震慑,更多的是靠道狱心相,刑狱痛楚,进行威慑,令人心生恐惧。 孰优孰劣,墨画倒不好说。 但自己这个瞳术,肯定是“不正经”的。 可学都学了,总不可能半途丢了。 而且,正统的“惊神剑”,与自己的七魄“剑瞳”之术,也不冲突。 相反,若是正统的惊神剑学好了,自己的瞳术,反倒会更强。 以后惊神剑的进阶,墨画心里,也大概有了眉目。 化剑式和惊神式,独孤老祖都说了,墨画心里大概有数了,便又问道:“老祖,那破神式呢?” 独孤老祖沉声道:“破神式和斩神式,便大有不同了,化剑式是入门,惊神式是开窍,而修到破神式,神念化剑方可小成,修到斩神式,才算得上大成,可以出师行走,斩妖除魔。” “哦哦!”墨画目光期待。 独孤老祖目光一凝:“破剑式,凝聚剑意,汇于一点,杀伤力不算大,但穿透力强。” “世间一些妖魔邪祟,有着天赋手段,邪念自具,邪煞化甲,外皮坚硬如铁。” “破了它的甲,才能伤了它的魂。” “相反,若甲破不掉,那再多的剑气,都伤不了它分毫……” “破剑式,修到高深处,可破一切邪祟魔甲。” 墨画微怔。 破剑式……破甲? 妖魔身上……有甲来着么? 他稍稍回想了下,这才想起,他杀的数不清的妖魔中,似乎的确有小部分,是身着“铠甲”的。 这种“铠甲”,看着十分原始。 有些像是普通的粗铁,有的更像是妖魔本身的毛发和鳞片。 而他掐死这些妖魔的时候,这些“甲”的手感,的确会比较硬。 但在神念之道中,他可以“一力破万法”。 再硬的妖甲,他多捶几拳,也彻底锤烂了。 要不是老祖提及,他都没意识到,这个“甲”竟然还另有说法。 神念之道里的讲究,果然还挺多的…… 而此时,独孤老祖也终于说到了最后一个招式。 “斩神剑……” 独孤老祖目光之中,透出丝丝锋芒,“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中,集大成的招式,也是威力最强的一招……” 墨画精神一振,耳朵都竖起来了。 独孤老祖继而道:“……其威力最大,同样,也最难学。” “斩神之剑,若要斩人,斩妖,斩魔,乃至最终斩神,首先要斩的,便是自己。” “用剑意,不断淬炼自己的命魂,直至最终合二为一。” “剑即命,也是魂。” “这样,神魂也会有剑形,可斩杀一切神念之物。” “这是一个剑修,将自己的剑,自己的道,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魂魄,完全融为一体的过程。” “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而且必须异常谨慎。” “尤其是在以剑淬魂的过程中,剑意对神魂的伤害,会十分巨大,稍有不慎,斩神式没练成,反倒会把自己的神魂给斩掉了……” 独孤老祖神色无比凝重。 显然这种修炼斩神,反遭自斩的例子,在太虚门的历史中,并不是例外。 墨画却心中一动,忍不住便问道: “老祖,以剑淬魂,神魂自斩,究竟要怎么修?” 独孤老祖默然道: “这是神念化剑最高的秘传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而且现在告诉你,就是害了你。” 墨画不愿放弃,他想了想,又道:“那您以后会教我么?” 独孤老祖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既然答应了教墨画神念化剑,那他自然不会食言。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自然就会教。 哪怕这神念化剑,如今被列为太虚门禁术。 而这斩神式的“以剑淬魂”之法,又是这门禁术中,最“禁忌”的法门。 “也就是说,您早晚是会教给我的?”墨画又道。 独孤老祖想了想,点头道,“是。” “既然如此,”墨画道,“早晚都会教给我,不如现在就跟我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独孤老祖皱眉,“这要什么心理准备?” 墨画道:“就是,我早晚能学会‘斩神式’的心理准备!” 独孤老祖有点无语。 这孩子,爬都不会,就想着飞了。 “你剑气太弱了,基础太差了,距离能学斩神剑,还遥遥无期,现在不能教你。”独孤老祖依旧拒绝道。 墨画又费尽口舌,可无论怎么说,独孤老祖都不为所动。 墨画叹了口气,神情就有些失落。 独孤老祖看墨画没精打采的,忽而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墨画这孩子,尽管剑道资质差,但很努力,求知心也很旺盛,更是太虚门内,目前唯一一个,还在修神念化剑的“独苗”了。 不能太过打压他的积极性。 独孤老祖的语气,透露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 “你现在还小,学这个还早,不必操之过急。以剑淬魂,太危险了,也太高深了,不是你现在能学的。” 墨画见独孤老祖,口气软了一些,立马便道:“我不学,就研究研究。” “研究?”独孤老祖一怔。 “嗯,”墨画点头,“我剑气学得太慢了,按照这个进度,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学到真正的神念化剑,这个也没办法,学剑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是……” “我剑道根基弱,但我神念的根基,却很强。” “既然如此,不如先从神识的角度研究研究,琢磨一下神念化剑在神念层面的原理。” “这样一来,剑气和神念齐头并进,互不耽搁。” “等我剑气有成的时候,对神念化剑在神念中的变化,也有了一定的研究,这样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墨画振振有词道。 独孤老祖沉默了。 墨画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这也提醒了他。 他之所以愿意教墨画神念化剑,除了轩儿的因果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墨画神念强,走的是“神识证道”之路。 剑道太弱,神念太强。 这样一来,或许就不能按常规的办法,循序渐进地来教了。 让他提前接触一些神念剑道的法门,或许也不是坏事。 只是…… 独孤老祖看了眼墨画,“你真的只是研究,不会去练?” 墨画连连点头,“一定!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现在就练。” “况且,我剑意都修不出来,基础的化剑式也不会,即便想练更高深的剑式,也根本学不会……” 墨画目光有些闪烁。 独孤老祖立即眉头一蹙。 凭直觉,他觉得墨画这句话有些问题,言语似有不实。 可“不实”在哪? 这话若是假的,那就意味着,他修出了剑意,学会了“化剑式”,更高深的神念剑式,他也能学会? 这更不可能了。 独孤老祖看着墨画,最终缓缓点头,“行,你若只想研究研究,我可以先给你……破神式的秘典。” “斩神式呢?” “只有破神式,斩神式不行。” 太难了,而且威力极大,杀性也重。 墨画小声问道:“我能都要么?” 独孤老祖差点给他气笑了。 “想什么呢?” “那我要斩神式!”墨画坚持道。 破神式这种“出奇制胜”的招式,他在神念之道中,其实不太需要。 他需要一剑斩万法。 什么妖魔鬼怪,邪胎邪神,全部一剑斩掉! 难得老祖松口了,他便是厚着脸皮,也要坚持到底。 不然错过这个村,很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他就要斩神剑! 独孤老祖见墨画死犟,也实在没办法,最终无奈道:“那就斩神吧……” 反正都给了,破神斩神,也没什么区别。 墨画大喜。 独孤老祖手指一划,破开虚空,从中取出了三枚竹简,但他想了想,又丢回去了两枚,只取出了第一枚,递给了墨画。 “这便是,以剑淬魂的法门。” 墨画神情肃然,接过竹简,发现竹简之上,空无一字,仅仅以古拙的刀笔,刻了一柄剑在上面。 墨画有些茫然,“老祖,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老祖只道:“斩神之道,便在其中。你自己去悟,能悟明白,就说明你能明白,若悟不明白,就说明你还不明白。” 墨画头皮微麻。 不愧是老祖,这个机锋打得,跟没打一样…… 但他细细琢磨,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自己若能看懂,那老祖不说,自己也能明白。 若看不懂,就说明自己造诣不深,火候不过,也就别奢谈什么“破神”“斩神”了,老老实实,继续从底层的剑气开始练。 不过…… 墨画又问:“老祖,不是有三枚竹简么?” 他刚刚眼尖,看到老祖从不知何处的虚空中,取出了三枚竹简。 独孤老祖脸一黑,“只有一枚。” 墨画盯着他看。 独孤老祖面沉如水。 行吧,一枚就一枚吧…… 得了便宜,就不能贪心了。 老祖能给他这一枚竹简,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能得寸进尺。 “多谢老祖!”墨画感激道。 独孤老祖不知为何,竟默默松了口气。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可以看,可以想,但别练。” 而后独孤老祖又嘱咐道,“还有,这竹简你收好,不能让外人看到,更不可遗失,看完了就还回来……” 墨画满口答应,“老祖您放心,我都记住了!” 时辰不早了,之后独孤老祖,便将墨画又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根本睡不着,几乎是立刻,就将独孤老祖送,不……是暂时借给他的那枚竹简取了出来。 竹简很粗糙,就像是有人,捡了一支竹片,随手削成的一样。 但简朴之间,又透露着一股,大道自然,返璞归真的质感。 竹简上,有一柄剑,刻痕古拙,意趣盎然。 墨画凝视着剑痕。 半晌之后,什么都没看出来。 神念化剑,不仅难学,便是传承都搞得这么晦涩。 墨画摇了摇头。 不过再怎么难,这也是神识层面的事。 而只要与神识有关,墨画就有足够的底气和经验,来一点点推导和研究。 废寝忘食,大概琢磨了两天,墨画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这枚剑道竹简,本质上和癸水门的“水狱禁匣”,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一种“类”观想图。 虽然不是观想图,但却是靠“图”来铭刻传承,修士通过观想,来获得传承。 “要不要学学看?” 墨画有一点纠结。 斩神式很强,但要以剑淬魂,命魂自斩,风险同样极大。 更何况,他现在等于是“跳级”在学。 跳过了太虚正统的“惊神剑”,跳过了凝剑意,破邪煞的“破神剑”,直接开始学了最终的“斩神剑”。 但不学,似乎也不行。 邪胎寄宿在命魂之中,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墨画实在是不除不快。 “先试试吧……” 到了子夜,墨画焚香沐浴,冥想打坐,镇定好心神,便取出竹简,准备以剑淬魂,练斩神剑式。 他以双眸,凝视着竹简,观想着竹简上的,那道古拙的剑痕。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 墨画也一点感觉没有。 可渐渐地,随着他心态越平和,观想的时间越长,竹简上的剑痕,也渐渐有了变化。 这枚剑痕,似乎在一点点,蜕变成一把剑。 这把剑,无形无质,蕴含着一丝古老的,磅礴的剑意,恍惚间有阴阳分判,太虚轮转之威。 而墨画的神念,沟通了这把剑。 这把剑的剑尖,也指向了墨画。 墨画一怔,而后神色恍然。 他目光微冷,咬着牙,狠下心,在心中默念道: “斩!” 剑意瞬间破空,通过墨画的双眸,直接破入他的识海,斩向了他的命魂。 一阵极其剧烈的痛楚传来。 一道极其凄厉的叫声随之响起。 这个叫声,来自墨画之口,但又不是墨画喊出来的。 与此同时,墨画的面容,变得漆黑而邪异,化作了那只邪婴,尖厉叫道: “无知的臭小鬼!你在做什么?你想死不成?!” 第八百七十六章 自斩 墨画听出来,邪胎急了。 敌人着急,说明自己做对了。 敌人很急,就说明自己做得很对。 墨画斩得更狠了。 竹剑之中的古老剑意,化作了一柄深厚的,沉重的,虚实流转,浑若太虚的巨剑,狠狠地斩在了自己的命魂之上。 就像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一股巨大的痛楚传来。 墨画咬着牙,皱着眉,忍受着这股“命魂自斩”的,撕裂般的痛楚。 但邪胎比他更痛。 墨画命魂之中,藏有七魄。 他只斩了一魄,也就是邪胎寄宿的伏矢魄。 而邪胎寄生在墨画的命魂中,唯有一魄,因此墨画所斩,只是自己的七分之一。 但斩的却是邪胎的全部。 邪胎的痛楚,至少是他的七倍,伤势同样是他的七倍。 这么一想,墨画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这个小羊崽子,敢跳我的脸,乱我的道心,我这就让它好看!” 墨画一狠心,又连斩了三剑。 这三剑,势大力沉,斩得邪婴撕心裂肺,尖声嚎叫,而后怒骂道: “你个不要命的小畜生!你真的想死不成?!” “自斩命魂,你就不怕魂消身死?!” 墨画没搭理邪婴。 他做事比较简单,一般能动手,绝不动口。 让对方动不了手了,自己再开口。 若是实在打不过别人,自己才会动口。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自己占了上风,“优势在我”,那动口就纯粹是浪费时间。 墨画又斩了一剑。 邪婴痛苦尖嚎了一声,也知道墨画铁了心,便尖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斩了我,也就是斩了你自己。” “废话。” 墨画漠然道,而后又斩了一剑。 撕心般的痛楚,传到了墨画的神魂之中,同时也七倍地传到了邪婴身上。 邪婴痛苦欲狂,终于面目狰狞,用尽全力,强行突破了墨画布下的神道封印,自伏矢魄中露出头来,想喘息片刻。 邪婴露头了。 与此同时,墨画的身后,凭空又“长”出了一个脑袋,漆黑污秽,丑陋邪异。 正是那只邪婴的脑袋。 而邪婴露头的瞬间,墨画却眼睛一亮。 他小手一探,疾如闪电,向身后这么一抓,直接攥住了邪婴的脖子。当下二话不说,就扯着邪婴的脖子,向道碑跑去。 道碑上,鲜红的劫雷,触目惊心。 邪婴猛然间,被墨画扼住了喉咙,当即心中一寒,“被这小鬼算计了!” 而后它便感知到道碑之上,那鲜红的毁灭气息,更是心中骇然。 邪胎当即不假思索,直接忍痛,褪去了一层皮,化作了一滩黑水,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又融入了墨画的命魂中。 当墨画将手,凑到劫雷面前时,手中扼住的邪婴,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些浓稠的黑水残留。 似乎是邪婴褪下来的。 “蜕皮?” 墨画皱了皱眉。 这只小羊崽子,从哪学来的手段?它之前不会这招啊? 还是说,这也是它本命神通的一种,随着记忆慢慢苏醒了? 墨画深感棘手,同时也有些可惜。 “差一点……” 先用斩神剑的修炼方式,自斩命魂,令邪婴痛苦难耐,将其逼出伏矢魄。 而后趁其震怒,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迅速抓住它,用劫雷灭了它,永除后患。 只可惜,这邪婴太机敏了,而且不知何时,学了这个诡异的“蜕皮”手段。 它反应再慢一点。 或者它不会“蜕皮”。 它这次都死定了。 到手的“鸭子”飞了,墨画很不开心。 而邪婴这次,又融入了墨画的命魂之后,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更是一点不敢露出一丝气息。 墨画道:“喂,你出来啊。”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么?” 邪婴一声不吭。 “你不出来,我就再斩你了。”墨画道。 可即便如此,邪婴仍旧缩在伏矢魄中,不敢露出动静。 好好一具邪胎,被吓成了惊弓之鸟。 墨画咬了咬牙,调动古老剑意,又向着自己的神魂,斩了一剑。 这一剑很痛,邪婴终于忍不住了,它阴狠道: “好,你就斩吧……” “邪念自具,不死不灭,我倒要看看,我们到底谁的命更硬,看看到底,谁会先死……” 此后它便彻底蛰伏。 任墨画怎么斩它,它都不再发出一点动静。 墨画也不好再斩了,因为斩起自己的命魂来,的确很疼。 如果邪婴被斩得乱叫,他有个对比,心里还会舒服点。 但现在邪婴“装死”了,他再斩下去,就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了。 墨画便停手了。 而这一停手,命魂中被古剑斩出的一道道裂痕,便刀割一般地痛楚。 墨画捂着脑袋,身子都疼得发颤。 “完了,斩得太多了……” 斩的时候还不明显,斩过之后,残余的痛楚,都开始一点点回溯了上来。 痛楚在加剧。 墨画连忙调动神念,用仅剩下的那些神髓,来修补自己神魂上的伤口。 神髓缓缓渗入体内,就像万能的灵药,修补着墨画神魂上的伤口。 而恰在此时,似是感知到了神髓的气息,邪胎又有一些异动,还有一丝贪婪。 但最终还是没敢露出头来,抢墨画的神髓。 “算你识相……” 墨画冷哼。 不过随后,他的心里也并不轻松。 这次算是给了这个小羊崽子一个教训,但最终的结果,多少有点“两败俱伤”。 当然,邪胎败得更多了点。 与邪胎相比,自己算是“小败”。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虽遏制住了邪胎的气焰,但自己的神魂,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以剑淬魂,神魂自斩,果如独孤老祖所说,是一门极为凶险的修行方式。 自己都受不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墨画心中感叹。 那些不走神识证道,以及神念不曾道化的太虚门前辈,能靠自己的努力,将“斩神式”修成功,其天赋之强,心性之坚,以及悟性之高,都足以令人钦佩。 要斩自己的命魂,实在是太难了…… “那这斩神式,还要继续学么?” 墨画皱了皱眉。 他盘坐在地上,深思熟虑了一会,默默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要坚持学下去的。 哪怕神魂受伤也要学。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他晚一点学,或是按照独孤老祖的教导,循序渐进,稳妥地学斩神式,学得慢点,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现在不同。 邪胎寄生在他的命魂中,受他的识海滋养,还在慢慢觉醒神通,苏醒记忆,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大的隐患。 这个隐患,非除不可。 这个邪胎,也逼得他不得不学斩神式。 若是不学,斩不去这只邪婴,那将来只要出点变故,让这只邪婴钻到空子,自己很有可能,就会被彻底污染,沦为大荒邪神的傀儡。 所以斩神剑,非学不可! 自己的对手,是邪胎,乃至将来会是邪神。 道碑和劫雷,虽然都在自己的识海中,但毕竟都算“外物”。 而“斩神剑”,是自己能主动掌控的,唯一一个,可以反制乃至反杀邪神的手段。 自己的命,要握在自己手里。 墨画目光坚定。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命魂自斩之后,遗留下的伤势了。 神髓可以修复神魂的伤势,但经历几次神魂的损伤,墨画手里剩下的神髓,并不多了。 神髓一少,墨画现在的神念道化,一定程度上也弱了一点点。 神念化身也远没有之前那般金光灿灿了。 “这倒是个问题……” 而目前自己并没有补足神髓的手段,再加上受制于邪胎,还要花大量时间,学习阵法和剑法,更不可能到处去找祭坛了。 墨画眉头皱紧。 便在此时,他发觉自己手上脏兮兮,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掌上沾着黑色的黏液。 似乎是邪胎适才强行脱身,蜕下来的血皮。 这些黑水太脏了,墨画有些嫌弃。 片刻后他忽而一怔,眼眸微微亮起,将这些污秽肮脏的“血皮”,丢到道碑之上,劫雷一杀。 一丝轻微的,恍若妖魔般恐怖的哀嚎声响起。 之后黑气被蒸发,邪念被涤除,原本污秽的血皮,流出了纯金色的髓液。 而且,这个金色,比他之前得到的所有神髓,颜色都更深沉,更纯净,还透着一丝晶莹。 墨画用手指将这些神髓抹下来,放到嘴里舔了舔,眼睛当即一亮。 “太纯了!” 只可惜,量太少了,他吮了几下,也就没了。 墨画意犹未尽,却也茅塞顿开: “差点忘了,邪胎是大荒邪神的胚胎,那它身上,必然带着极为浓郁的神髓……” 邪胎寄生在自己的命魂中。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神髓宝库”,藏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只不过,这个宝库里的神髓,要自己想办法去取罢了…… 墨画双眸,当即熠熠生辉。 这个斩神剑,一定要学! 斩了邪胎,就有好东西吃! 可怎么斩? 墨画琢磨了片刻,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斩神剑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自残”,因此不能操之过急,一天斩一剑就行,避免神魂负荷太大,伤势太重。 一天只斩这一剑。 用这“以剑淬神,自斩命魂”的一剑,悟斩神剑意,修斩神剑式。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迟早有一天,自己能将这邪胎,彻底斩杀! 而假如,自己能凭借自身实力,以自身的神念,贯彻太虚的剑意,将这只邪胎杀了,那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 自己的斩神剑,不说大成,至少是已经小成了! 这只邪胎,既是自己练斩神剑的“沙包”,同时也是自己检验斩神剑火候的“试金石”。 而一旦将邪胎彻底斩杀,便能得到大量的神髓。 有如此纯净,如此浓郁的神髓,也足以修复自己积年累月,自斩命魂累积下来的伤势。 祸兮福之所倚。 这只邪胎是祸患,但也恰好是自己,修斩神剑的机缘! 墨画一时心绪纷呈,但表现上仍旧不露声色,甚至还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痛苦喃喃道: “这记剑招,反噬太严重了,早知道就不用了……” 这句话,自然也被他命魂中的邪婴听到了。 邪婴只冷笑一声,似是在讥笑墨画的莽撞与无知。 自斩命魂,你当是天人五衰,尸解得道? 真是无知者无畏…… 它原本以为,墨画知道疼了,会就此消停了,但它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贼心不死”,自此之后,每天都斩自己一剑。 不多,只一剑。 这区区一剑,自然杀不了它,更像是一种鞭策和羞辱。 邪婴愤怒,但也只能默默忍着。 它在等着,等着墨画这般继续“找死”,一旦有一日,他自斩斩得过火了,必然会经历道变,迎来大劫。 到时候,便是自己的机会…… 邪婴咧嘴一笑,可还没笑完,就被墨画训斥道: “你给我老实点!” “你的表情都显在我的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阴笑……” 邪婴一时脸黑如墨。 …… 此后,墨画依旧一天自斩一剑。 数日之后,又到了七日之期,墨画被独孤老祖破开虚空,抓去了后山,传授剑法。 传完之后,独孤老祖打量了一下墨画,见墨画神情有些委顿,便皱眉道: “你伤了神魂?” 墨画肯定不能承认,只摇头道:“最近阵法学得多了,神识损耗过度,所以疲倦了些。” 独孤老祖沉默片刻,并不曾怀疑。 墨画的样子,说是神魂受伤也行,说是神识损耗过度也对。 但按常理来说,神魂受伤的修士,往往目光呆滞,心智浑噩,识海常伴刺痛,症状比墨画严重多了。 墨画虽然有些委顿,但精神头还是挺足的。 独孤老祖便不大在意,但还是特意叮嘱了一下,“修道讲究水滴石穿,也不必过度劳累。” “还有那枚竹简上的剑痕,蕴藏着一道太虚门古老的剑意,其实不是你现在能参悟的东西,即便看不出门道来,也不必泄气。” “你只需时时观想,受此剑意的熏陶就行,对你将来真正学‘斩神剑’,大有裨益。” 墨画诚挚道:“多谢老祖教诲!” 独孤老祖颔首,“回去吧。” “嗯,”墨画拱手行礼,“弟子告辞了。” 而后他就被独孤老祖又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后,还有点时间才天亮,墨画抓紧时间,又将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练了会阵法。 练完阵法,将近天明,墨画这才退出识海,取出竹简,观想剑形,自斩一剑。 这一剑很疼。 墨画疼得龇牙咧嘴,而后在心中默念道:“邪胎比我更疼,邪胎比我更疼……” 果然一会儿,疼感就舒缓了很多。 但斩完之后,墨画忽然又想起,适才独孤老祖对自己的指点,尤其是有关竹简之上,古老太虚剑意的事。 他心中总感觉,有一丝丝违和。 似乎老祖的话,与自己的理解,是有一点点冲突的。 但到底冲突在哪,墨画又说不清楚。 一丝担忧,在墨画心头浮现: “我不会……又学歪了吧?” 墨画琢磨片刻,心道不可能。 火球术学歪了,那是因为自己神识特殊。 化剑式学歪了,是因为没传承。 惊神剑学歪了,是因为没人教…… 现在精通神念化剑真诀,坐镇太虚门后山的独孤老祖,给了自己剑道竹简,又亲自教自己。 自己总不可能,还学歪了吧? 墨画连连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更何况,自己是明明白白按照“以剑淬神,自斩命魂”这八个字炼的。 一个字都不差! 怎么可能学歪? 墨画彻底放下心来。 朝阳升起,明媚的阳光,照进弟子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通过“自斩一剑”,提神醒脑之后,墨画振奋起精神,又开始了新的修行。 他记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其他事不管,安心修行,安心学阵法。 但在他安心修行的日子里,整个乾学州界,却处在动荡之中。 太阿门。 掌门殿中,太阿掌门与几个长老,正在议事。 “掌门,交涉失败了……” “四大宗施压,道廷司那边也不松口,胭脂舟的事,根本压不下去,便是想缓,也缓不了……” 另有长老叹道:“我们的本意,是想‘割肉喂鹰’,让渡一些宗门利益,换取一些时机。” “上了胭脂舟,犯了道廷律法和宗门门规的那些弟子,不是不罚,而是等过了这届论道大会,再行论处。” “毕竟宗门改制在即,这第一次论道大会,意义太过重大。” “可是……唉……” 有长老道:“没用的,这明显是个局,将我们太阿门一门的天骄,几乎全折在里面了。” 太阿掌门当即冷笑道:“什么天骄?年纪轻轻,不好好修行,学人逛窑子,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他们也配叫天骄?” 他身材高大魁梧,肤色微黑,眉眼方正,说话直,脾气也不大好。 太阿掌门越想越气,继而怒道: “若不是论道大会在即,我听你们的劝,顾着宗门利益,早将这些畜生一个个废了修为,逐出太阿门了,哪里还需要这般四处斡旋,受四大宗和道廷司的鸟气?” 其他长老不敢插话。 倒是一位年长的,资历也老的长老,轻声叹道: “人世浮欲,五光十色,他们年纪轻,道心不定,血气方刚,怎么可能经得住诱惑。” “更何况,有些弟子明显是被陷害的。他们或是被威逼,或是被胁迫,也是第一次去那船上。” “我们这些做长老的,疏忽大意,疏于防范,说起来也脱不了责任……” 太阿掌门没有反驳。 不光是长老,他这个掌门,也的确有责任。 总是想着,借这次宗门改制的机会,能更进一步,却没想成天向上看,没留意到自己脚下,被人下了绊子,栽得鲜血淋漓。 也有长老目光凝重: “这次的事,太过巧合了,若说这里面,没有四大宗的算计,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甚至道廷司,乃至中央道廷,肯定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事到如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谁不知道,他们在算计我们?” “四大宗如此重要的位置,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只是这手段,也太过卑鄙了……” “赢了,这就叫计谋,败了,才会被骂卑鄙。” “我们未必就会输了……” “别说这种天真话,事到如今,还怎么赢?别说更进一步了,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是得天之幸了……” “你这厮,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然呢?这难道不是事实……” 众人彼此争执,越吵越烈。 有长老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渐渐平息。 太阿掌门面沉如水,随后也只能无奈叹道: “换一批弟子吧,这段时间,让他们抓紧修行,磨练道法,这次论道大会,只能如此了……” 一众长老纷纷点头,但面上不免愁云惨淡。 便是太阿掌门的心里,也并不太乐观。 尽人事,听天命。 他也只能在心中默然道:“希望老祖宗保佑,能让我太阿门,过了这一道槛……” …… 冲虚门。 后山洞府中。 冲虚老祖也和冲虚掌门道: “事已至此,机关算尽,天机一片迷雾之下,着了别人精心设计的道,也只能认栽。”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看天命吧。” 冲虚掌门叹了口气,“希望这些替补的弟子,能有一番出人意表的表现。” 冲虚老祖点头,但并不抱期望。 修为这种事,弱就是弱,强就是强。 偶尔以弱胜强,这是侥幸。 但在论道大会这种,经过多重回合的鏖战之下,几乎没有这种“侥幸”的余地。 冲虚老祖道:“尽量挺过这一届,到了下一届就好了,我们冲虚门,还有一个‘杀手锏’。” 冲虚掌门精神一振,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了几分期望。 令狐笑天资绝艳,剑道不凡。 若有他带队,下一届的论剑大会,冲虚门绝对会大放异彩。 便是力挽狂澜,都有可能。 但冲虚老祖心头,仍旧阴云不散。 他怕只怕,四大宗将事情做绝,根本不给他们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这一幕,在乾学州界内,很多宗门上层之间,都上演着。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有人计谋得逞,有人仰天叹息。 越接近论道大会,诸般变动,就越频繁。 暗流也在不断涌动。 而这些,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太虚门小弟子的墨画,知之不多,也不曾去理会。 他记着自己的本分,安心修行。 他的修为,在一点点增长。 他的剑道,在一分分磨练。 而他的阵法,也在荀老先生的指点,和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下,逐渐坚实到了一个,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地步…… 时间如白驹过隙。 很快,六个多月便过去了。 万众瞩目之下,乾学州界的论道大会,开始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大敌 大门彻底关死。 顾长怀和夏典司心痛不已,花浅浅流下两行泪水,欧阳枫也脸色苍白,肖天全却皱了皱眉。 顾长怀心思急转,连忙道:“快点,想办法开门!” 可众人绕着大门走了几圈,根本找不到开门的方法。 这是内殿的大门,是献祭用的大门,开门的方法特殊,按照巫先生之前的手法,要用到祭品,还要一些古怪的仪式。 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开。 而且,即便开了门,耽误了那么久,墨画可能也已经…… 顾长怀心中后怕,同时更加悔恨愧疚。 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该放任墨画这小子自己一个人进去,至少自己也要跟着。 可适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历经苦战,身疲力竭的他,一时间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从而产生了疏忽。 而就是这一丝疏忽,酿成了大错。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顾长怀沉声道:“先用鱼骨令牌出去,调集附近的一切人手,不惜一切代价,破了这大门,将墨画救出来……” 夏典司也肃然点了点头,而后皱眉问道:“要不要,告知太虚门?” 顾长怀颔首,可片刻后,他又神色一凛,摇头道,“太虚门那边,先不能说……” 夏典司不解。 顾长怀沉声道:“这里是二品州界,远水难救近火,若能救出墨画,我们这些人就够了,若救不出来,等太虚门的人赶到,墨画也……” 白骨迷宫,无边血色,怪物巫先生,数不清的血尸,还有祭坛深处,那不可知的可怖气息…… 等太虚门的人来,墨画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点众人都明白,不由心中又是一痛。 顾长怀叹道:“先想办法救人吧,若能救出来,一切都好说,否则我们只能亲自去太虚门,负荆请罪了……” 夏典司点了点头,心底更是悔恨。 一想到墨画是为了众人,才会以身犯险,甚至最后的时刻,知道事不可为,更是直接抛出了令牌,让自己这些人能安然脱身,而他自己却…… 夏典司的心里,如针扎一般痛楚。 可白骨迷宫,凶险异常,怎么化险为夷,她却根本想象不到…… …… 白骨迷宫。 一条白森森的甬道中。 身躯庞大,龙鳞遍体,“夜叉”一般模样的巫先生,用一只血手抓着墨画,一步步向迷宫深处走去。 四周的血色,越来越浓。 一股明明不存在,但却越来越浓烈的味道,渐渐蔓延。 墨画被巫先生抓在手里,探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嗅了嗅鼻子,抬头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气味不太对了?” 巫先生眼皮直跳。 这个小鬼,到底明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他没搭理墨画。 墨画又问:“你是要拿我做‘祭品’么?” 巫先生冷笑,“你说呢?” 墨画却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是了,跟自己猜的一样。 他记得这巫先生之前说过,说神主的“大敌”,不日即将到来,自己这些人,就是最好的“活祭”,是他献给神主的大礼。 “活祭”肯定是活着的祭品。 这巫先生在献祭之前,应该不会杀自己。 而且,之前自己布了那么多阵法,等于是在这巫先生面前,展示了自己非同寻常的阵法天赋。 阵法天赋强,则神识自然也强。 有如此丰厚的神识,假如自己是大荒邪神的爪牙,都想自己把自己抓了,当成祭品,献给邪神了。 这巫先生怎么可能忍得住。 而这祭坛…… 从目前的情况看,血水倒灌,白骨迷宫拱卫,邪神的“祭坛”不知被这巫先生,藏到哪里去了。 自己一时半会找不到。 即便找到了,祭坛的四周,估计也会被充满邪气的血水包围,还可能有其他危险和阻碍,自己肯定也过不去。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要找人帮忙。 巫先生就正好。 他不仅能替自己指路,甚至还能当“骡马”,亲自带自己过去,都不用自己走路。 这个巫先生,还是挺有用的…… 墨画偷偷打量了一下巫先生,好奇问道:“你是怎么从人变成怪物的?” 巫先生皱眉,“不是怪物。” “那是夜叉?” 巫先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墨画道:“我看你在夜叉殿上打窝,而且你的模样,跟殿里的夜叉,有几分相像。” 巫先生冷哼,“倒还有几分小聪明。” 墨画又问:“那你这身鳞片呢?是怎么来的?是龙鳞么?为什么会是龙鳞?这世间真有龙么?你怎么会有龙……” 巫先生着实烦得很,厉声道: “闭嘴!” “哦。”墨画无所谓道。 又走了一段路,一路无声,墨画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又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道: “脾气还挺大,之前被抓住时,还好声好气,一直求饶来着……” 巫先生额头直跳,怒道:“我那是一时的隐忍,为的就是,将你们这些愚昧无知,却又胆敢亵渎神主的罪人一网打尽,用你们的鲜血,祭奠神主。” “那这么说来,”墨画道,“你是有预谋地,杀了所有的守庙人,而后化作怪……夜叉,将守庙人都吃了?” 巫先生冷笑,“不错。” 墨画心里想到之前,这巫先生得知自己“吃”了同伙,而脸色苍白,肠子都快吐出来的模样,心里腹诽。 这巫先生,也是一个“戏精”,演得还挺像…… 随后墨画反思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巫先生,演得比自己要好。 那种得知残忍的真相,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表情,自己应当是演不出来的。 看来自己的“演技”,还要多磨练磨练。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说起来,这些守庙人都是你的同伙吧,你杀了他们,又吃了他们,良心不会痛么?” “你懂什么?”巫先生讥笑一声,“为了神主,献出忠诚,血肉,乃至性命,是他们无上的荣誉。” “能为神主而死,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墨画心中默默摇头。 完了,脑子已经被洗坏掉了。 “对了,”墨画又试探道,“你老说‘神主神主’的,你说的这个神主,究竟是什么?” “大胆!”巫先生震怒道,“神主的尊号,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不然呢,我该叫什么?”墨画诚恳问道。 巫先生刚说什么,又忽然止住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看着白森森的骨柱,血淋淋的雾气,以及深处那股压抑的,令人颤栗的气息,终是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鬼……有点问题。 墨画连忙压抑住心里的期待,一脸严肃道: “我害怕极了,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才会跟你聊天,以此缓解一下害怕的情绪。” 巫先生:“……” 随后它突然阴沉一笑。 无知者无畏,越是无知的人,越有愚蠢的胆量。这世间有大恐怖,即便他之前不知道,但很快他就能体会到了…… 巫先生不再说什么,他抓着墨画,放快了脚步,继续向迷宫深处走去。 此后墨画再问他什么,他都缄口不言。 墨画打听不到东西,没办法,只能四处看看,可是越看,他心中越是困惑。 这白骨迷宫深处的血色,比之前浓郁了不少。 而且,还在一点一滴,变得更浓。 似乎,是在“孵化”着什么,但墨画又并未察觉到,四周有什么怪异的东西…… 就这样,走着走着,巫先生最终将墨画,带到了一片血池前。 血池里的血,异常浓稠。 墨画只看了一眼,便大概推断出,之前那一整片血海里的,掺杂着邪力的血水,此时都被汇聚浓缩,收拢在了这一方血池之中。 巫先生一顿,皱眉道:“怎么了?” 墨画道:“这血水很脏的,还能腐蚀血肉,你带我跳下去,不等把我祭给神主,我可能就死了。” 巫先生冷笑,“你放心,你这个祭品不一样,若是不新鲜,神主会怪罪我的。” 说完他便抓着墨画,一纵而下。 “噗通”一声,血池四溅。 但因为血水太过浓稠,黏连在一起,并未溅出太多。 跃入血池时,墨画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四周通红一片,满是浓稠的血浆。 而自己似乎被龙鳞包裹着,血水不能近身。 巫先生的整个身体,也化作了真正的血海“夜叉”,浑身鳞片包裹,携带着墨画,向血池的最深处游去。 一直到血池的最底部。 墨画抬头一看,终于又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祭坛。 此时的祭坛,静静地沉在血池中央。 四周的血水,一点点压缩,凝练,形成数十道血流,宛如血管一般,汇入祭坛正中的羊骨雕像,为其提供着邪能。 外围血浓如浆,而祭坛的四周,反倒成了一片真空。 巫先生将墨画带到祭坛边,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副骨链,将墨画捆得结结实实,便暂时丢在了一旁。 而后他开始恭恭敬敬,在祭坛上摆上一些不知名的血肉贡品,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 墨画被丢在一旁,看了看奇异的血流,阴森的祭坛,血腥的供品,似乎真的知道“害怕”了。 “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当祭品吧?” 神主面前,不能高声言语,以免不敬,惹神主怪罪。 他将辅祭的蜡烛,香火,血肉,一一摆上供桌,而后才转过头,看向了这场祭祀的“主菜”——墨画。 “原本,我是要将你们都抓了,然后全都献给神主,可没想到,你们这么棘手。” “除了那个贪心作祟,被我咬断脖子,炼成了血尸的蠢货,其他几个金丹,没一个好相与的。” “你这小子,也奸猾得跟鬼头精一样。” “原本我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夜叉化身,足以大杀四方,可也不知怎么就被你们瞧出了命门,硬生生给耗废掉了……” “我的血阵,是你破的。你布阵法,坑那姓肖的典司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你的阵法水准,绝对非同小可,你的神识,也绝对天赋异禀,美味异常。” “有你一人做活祭,即便单薄了些,想来神主,也不会怪罪于我。” 墨画似乎有些“紧张”,板着脸对巫先生道: “我劝你,最好别献祭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巫先生笑道:“自从我信奉神主,为神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迄今还不知,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好了,”巫先生没了耐心,“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该上路了。我要将你,作为我‘忠诚’的证明,献给神主。” 之后不待墨画说什么,巫先生便提着墨画,放到了祭坛上。 “煌煌赫赫,神威在上。” “流着大荒之血,信奉着您的尊名,信徒今日,将一具先天神品,神魂浓郁的祭品,进献给您……” “愿神主永存,早日光临大地,为世人带来荣光……” 巫先生念得极虔诚。 而与此同时,祭坛之上,果然有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飘荡。 似乎有什么东西复苏了,正准备享用“美餐”。 墨画按耐住性子,端端正正坐着,没有出声打扰巫先生的祷告。 他生怕自己一说话,打了岔,巫先生念错了词,祷告就失效了,自己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墨画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问道:“巫先生,你之前说,神主的‘大敌’即将降临,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先生冷笑,满含敬畏道,“自然是神主的启示。” “怎么启示的?”墨画又问。 巫先生刚想开口,忽而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墨画老实道,“我忘了说了……你们神主的大敌,好像就是我。” 巫先生一愣,片刻后,他缓缓失笑,继而放声大笑,看着孱弱的,被骨链捆着,宛如待宰羔羊一般的墨画,冷漠道: “小兄弟,我竟不知,你还挺会说笑……” 能让崇高而伟大的神主,都称之为“大敌”的,怎么可能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 巫先生兀自冷笑。 可是笑着笑着,他忽然笑不出来了,他终于察觉出了一丝违和。 这一路上,他总有一种……被人“安排”的感觉。 为什么,他明明十分机灵,却像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为什么…… 祭坛的气息越来越浓,四周的血雾,缓缓升腾,古老的低语,渐渐响起,似乎要将一切神魂,拉入不可知的境地。 而这一丝违和,在最后一刻,终于化作了可怕的警兆。 在仪式完成的最后一刻,巫先生立马伸手,想将墨画拽下祭坛。 但他抓空了。 明明被骨链锁着,明明一路上,都逃不掉的墨画,如今却轻轻松松,躲过了他这一抓,而后安安稳稳坐在祭坛上,赖着不走了。 巫先生脸色苍白。 下一瞬,呓语声响起。 血雾彻底翻涌,笼罩整个祭坛。 将祭坛周遭的一切神魂,吞噬吸扯,牵引到了另一个神念的空间。 待二人再睁开眼时,还是那个血池,还是那个祭坛,但周遭的一切,又已经不一样了。 血池之中,有无数冤魂鬼脸,嘶吼狰狞。 祭坛之上,有一尊巨大的羊角雕像,威严赫赫,恍若神明,似乎掌控着巨大的权柄。 如今,墨画坐在祭坛上。 巫先生站在祭坛下。 原本,到了这神主之界,巫先生应该立马跪伏,将作为祭品的神魂杀掉,撕碎,献给神主。 但此时,他却心神俱颤。 在他面前,端坐于祭坛之上的,是一个古怪的小娃子。 容貌的确与墨画有几分相似,但年龄和体态都更小,气息很隐晦,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但他是巫祝,常年信奉神明,能感觉到看似幼小的墨画身上,隐隐透露着一股,令他感到胆寒的气息。 这是一股,近乎……神明的气息! 巫先生心头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咬牙切齿地指着墨画,“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他摇了摇头,瞳孔一缩,“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巫先生神色狂变。 他终于明白了。 果然,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 这个藏在人群里,不露痕迹的小鬼,才是真正的黑手,他从始至终,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进入祭坛。 他的目标……是神主! 他没骗自己,这个小鬼,就是神主的大敌! “神主的大敌……” 巫先生惊恐过后,缓缓站直了身子,目光坚毅,心头又涌出无尽的勇气,那是对神主无尽的忠诚和狂热的信仰。 “既是神主的大敌,那我便斩去你的头颅,断掉你的四肢,挖出你的双眼,剖出你的心脏……将你彻底肢解,以此,来献给神主,证明我的忠诚!” 巫先生的身躯,渐渐庞大。 大荒的邪神,赋予了他勇气,也给了他“膨胀”的神念。 他化作的夜叉,体格更强健,龙鳞更坚硬,爪牙更锋利,浑身血气,浑厚如江河。 而后不等墨画反应,巫先生便身形一闪,硕大的拳头,向墨画轰杀而来。 这一拳,声势浩大,无比迅猛。 可墨画小手只是一伸,一切声势,便都戛然而止。 这一拳,再难寸进。 巫先生的瞳孔,渐渐扩大。 再然后,墨画也出了一拳,这一拳携着金光,看似极慢,但速度又极快,根本不容巫先生反应,便轰在了他的胸口。 坚不可摧的龙鳞,寸寸断裂。 裂痕渐渐扩大,从胸口向四肢蔓延。 而巫先生的胸口,已然被轰出了一个黑洞。 只一拳,生机泯灭…… 巫先生明白了,他脸色苍白,缓缓跪在地上,声音中含着莫大的惊恐,与无尽的悔恨: “神主在上,我……有罪……” “我有大罪!” “我酿成了逆天的大祸。我,引来了……恐怖的大敌……” 下一瞬,头颅落地。 墨画直接拧掉了他的脖子。 至此,巫先生神魂俱灭。 (本章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八百七十七章 分道 乾学州界,乾道宗。 一处琼楼玉宇般的大殿中。 沈家出身,羽化境,手握实权的沈长老,正在和一众长老教习议事。 不多时,身穿乾道宗道袍,须发半白,眉眼刚正的郑长老推门而入,一脸怒容。 殿内瞬间安静了片刻。 沈长老环顾四周,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此事之后再议。” “是。” 一众长老和教习,便退出了大殿。 殿门关上,殿内仅余沈长老和郑长老二人。 郑长老直接开口道:“胭脂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长老皱眉,“什么怎么处理?胭脂舟的事,与我乾道宗有何关系?” 郑长老冷笑,“明人不说暗话,别跟我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那艘船,真的只是癸水门在开?” “那些弟子聚在一起,谋的是名,是权,是利。而乾学州界,名利权势最大的,又是哪些人,哪些世家?” “你沈家,还有乾道宗,怎么可能没一点瓜葛?” 沈长老沉默不语。 郑长老见状,冷笑一声: “你不说也没用,我查过了,那艘船的背后,有你沈家的影子。而那船上,不少乾道宗的弟子都去过……” “郑长老……”沈长老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不要信口污蔑,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郑长老冷笑,“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以前只当你追名逐利,是个自私贪婪之辈,却不成想,你道心泯灭至此,背地里藏污纳垢,行此猪狗不如之事……” 沈长老愤而拍案,尖声道:“你够了!” 郑长老脸色强硬。 沈长老吸了口气,压着怒意,指着郑长老道: “姓郑的,我是看在你郑家的面子上,才对你如此宽容,你不要得寸进尺!” “什么叫得寸进尺?”郑长老反唇相讥,“是非不分,与你沈家穿一条裤子,做你沈家的犬马,就不得寸进尺了?就是乾道宗长老的本分了?” 沈长老寒声道:“郑长老,请慎言。” “慎不慎言,又能如何?我且问你一句,胭脂舟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郑长老冷着脸道。 沈长老本不想谈这件事,但见郑长老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样子,又怕将事情闹大,便不耐烦道: “此事,老祖早有计议。” “什么计议?”郑长老道。 沈长老神情变幻,微微一叹,“胭脂舟的事,是我沈家失察,原本只是给癸水门,行了一点方便,却不想他们如此放肆,肆意妄为……” “行一点方便?”郑长老目光锐利,“你沈家从中捞的油水,恐怕不小吧?是不是因为吃得太肥了,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长老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哪个家族不谋求利益?你郑家不讲利益?” “至少我郑家,不会谋这种利益。” “好,好,你郑家清高,然后呢?”沈长老讥笑道,“你待如何,要问我沈家的罪?” 郑长老:“你沈家的罪,我自然问不了。但我是乾道宗的律事长老,那些上过胭脂舟,犯了门规的弟子,我不得不管。” 沈长老压着怒气,“你又想如何?” 郑长老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沈长老一拍桌子,怒道:“胡闹!” 他气得手都打颤,“他们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各大世家中的天骄,人人灵根,皆是上上之品,是天下修士中,最顶尖的‘明珠’,岂能说废就废?谁给你的胆子?” “再者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论剑大会在即,你废了他们,谁为我乾道宗,去争名次?去争利益?去争乾龙灵矿的份额?” 沈长老皱眉指责道,“你这个人,目光短浅,怎么就一点不顾及大局?” “所以呢?”郑长老冷笑,“你就想这么包庇他们?” “这不是包庇……”沈长老叹道,“他们还小,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总要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更何况,这次的论剑大会,到底有多重要,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与宗门利益相比,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郑长老眉眼锋利,“这是小事?” “我说了,跟宗门利益比……” “张口家族利益,闭口宗门利益,全是利益,你将修士的‘道义’,置于何地?” “我们先将‘道义’,放在一边……” “为什么要放在一边?”郑长老质问道,而后声音发寒,“道义这种东西,一旦放下了,还能捡得起来么?” 沈长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与你这种人说不通。” 郑长老也一副对牛弹琴的表情,“所以,这事便这么定了?” 沈长老道:“大行不顾细谨,为了顾全大局,这些事便不追究了,而且……” 沈长老本不想说,但此时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警告郑长老道:“此事老祖已经点头了,你别节外生枝。” 老祖…… 郑长老的眼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 “你这是……因小失大……” 沈长老不耐烦:“说了这是顾全大局,怎么可能因小失大?” 郑长老摇头,缓缓道:“重利而忘义,长此以往,世家宗门,尽是趋利忘义之辈……” “食利而肥,占利剥削,大世家和大宗门早晚会垄断一切利益和传承,成为庞然大物,致使修界上下悬割,民不聊生。” “这是天道腐坏之兆,看着繁荣,但大厦将倾,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又来了,又来了,什么大厦将倾,危言耸听……”沈长老不耐烦,他双臂一振,自傲道: “你看看这乾学州界,看看我乾道宗,玉宇楼台,云高雾绕,何曾不是一派仙家气象?又哪里会腐坏?” 郑长老漠然道:“玉宇徒有其表,云雾浮于半空。外物的繁华,遮掩不了人心的糜烂。” “你还是这么……”沈长老吐出了四个字,“不可理喻!” 他挥了挥手,“我没闲功夫,与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论道大会还有重要的事要议定,郑长老若是有空,就帮帮忙,若是没空,也不要在此胡搅蛮缠,否则的话……” 沈长老冷笑,“你这个长老的位置,恐怕坐不长了……” “不必了。”郑长老直接将一枚玉简,甩在了沈长老的面前,“我不干了!” 沈长老愣住了,“你说什么?” 郑长老一字一句道:“我说,你乾道宗的这个破长老,我不做了!” 沈长老面色铁青,捡起郑长老甩给他的玉简,见到了玉简上面,“辞呈”两个大字,当即神色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怒道: “岂有此理,你……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修士,挤破了头,想入我乾道宗,谋个一职半位,你竟然,竟然……” 郑长老冷笑,“你乾道宗的庙太大了,我这尊小佛配不上。” 说完他拂袖便走。 “站住!” 沈长老立马出声叫道,而后平复了一下心情,目视郑长老,缓缓道: “你别忘了,我乾道宗与你郑家老祖有过约定。你人可以走,但你郑家的阵法,要传下去。” 郑长老一脸肃然,“老祖只是同意考虑一下,最终要不要传,还是由我做主。” “更何况,我郑家的八卦雷阵,至刚至强,秉性不阿,乾道宗的弟子,没这个心性来学!” “荒谬!”沈长老指着郑长老道,“你郑家也不要自视甚高,我乾道宗,乃乾学巨擘,天骄云集,广纳九州群英之才,我乾道宗的弟子不配学?谁配学?” 郑长老讥笑,“天骄?格局鄙陋,见利忘义,纵一己之私,纵是天品灵根又能如何?不过是修为高点的毒瘤罢了。” “他日流毒于天下,致使天道失衡,招来大劫,你乾道宗,便是养寇之地!这样的宗门,恕郑某敬谢不敏!” “好,好,”沈长老怒道,“我乾道宗乃乾学四大宗,势力鼎盛,少你一人,也不过九牛去之一毛,反倒是你……今日的决定,你可千万别后悔!” 郑长老鄙夷地看了沈长老一眼,毫不留恋,拂袖而去。 徒留沈长老一人,在大殿之中掀桌拍案,无能狂怒。 自他当上乾道宗真传长老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不尊重他,更从未有人,将堂堂乾道宗尊崇的长老之位,弃如敝屣。 沈长老愤怒不已。 过了一会,他压下怒火,平复好神情,唤人将殿外的长老和教习,重新喊进来议事。 一众长老和教习,看着殿内的狼藉,还有沈长老余怒未消的面容,根本不敢言语。 会议照常进行。 议完事后,沈长老将所有事宜,汇入玉简,藏入袖中,孤身一人前往了乾道宗最高的楼阙中。 此处楼阙,白玉为砖,琉璃为瓦,较之外面琼楼玉宇的宫殿,更为华美尊贵。 楼阙正中,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一身绣金华袍,仙风道骨。 沈长老恭敬上前,递上玉简,而后悄声道: “老祖,都议好了,各方也都打点好了,这次论道大会,不出意外,会按我们的意思办。” 老者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高楼玉阙之中,便有些沉寂。 沈长老低着头,沉默片刻,又低声道:“那个姓郑的,他不识抬举,辞任要走了……” 华袍老者这才骤然睁开眼,看向沈长老,目光微凝。 沈长老只觉老祖的目光沉肃,带着威严和不满,便将头压得更低了,辩解道: “此人恃才傲物,不服管束,因此平日里,我便偶以言语威慑,打压一下,不成想……” 不成想,他真的撂挑子不干了,一个四大宗长老之位,说丢就丢。 华袍老者眉头微皱,片刻后声音淡漠,“罢了,能留的自会留,想走的留不住。” “老祖,”沈长老悄声道,“这姓郑的,是走是留无所谓,但他身上的阵法……” 华袍老者默默看着沈长老。 沈长老便道:“郑家的八卦雷阵传承,修界罕有,便是我乾道宗,历史悠久,阵法底蕴深厚,也不曾有雷道阵法的传承。” “此雷阵,若能收归藏阵阁,必能为我乾道宗的阵法道藏,增色不少。” “老祖您看,要不要想办法……将这姓郑的留下?” 沈长老说完,便低眉顺眼,听候老祖决断。 华袍老者默然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罢了,八卦雷阵不轻传,也不可轻易学,他不愿教,不可强求。” 沈长老不解,皱眉道,“老祖,这门阵法,真的讲究心性至刚至正?” 见老祖没答话,他又道: “依弟子之见,心性之说,纯属子虚乌有,灵根好,根骨好,什么东西不能学?何必说什么心性?” “郑家这个雷阵,我看也是故弄玄虚,他们敝帚自珍,不愿外传,这才用‘心性道心’这个说法来搪塞。” 华袍老者看了沈长老一眼,摇了摇头,不想多说,只是吩咐道: “此事到此为止,郑家的人,若愿意留,你就让他留下,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若要走,你也不可为难。” “郑家虽偏居震州,但却是为数不多的,能将雷阵传承下来的家族,绝不可小觑。” “更何况……” 华袍老者缓了缓,“眼前论道大会才是正事,不要节外生枝。” “是,老祖。”沈长老道。 华袍老者这才拿起沈长老奉上的玉简,略一扫视,微微颔首。 “做的不错,就这么吩咐下去……” “你且记住,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不可夜长梦多。” 沈长老立马躬身俯首: “谨遵老祖吩咐。” …… 几日之后,乾学州界,乾学阁。 高大恢弘的大殿内,四大宗,八大门,乃至十二流及乾学百门各个宗门的部分掌门,以及实权长老,汇聚一堂,商议着此次宗门改制,以及论道大会的具体章程。 之前大多事宜,已经商量过了。 此次乾学阁议事,是要最终定案。 但在会前,由乾道宗主导的四大宗,发了一份议案。 太阿门长老一见玉简,当即便起身拍案道:“绝对不行!” 断金门便有一位长老阴阳怪气道:“如何不行?” 太阿门长老翻看了一遍玉简,道:“这变动太大了。” “不过是些日程的改动,还有些微章程的小变动,算不得什么……” “胡闹!” 一些宗门纷纷应和。 “不错,沿袭了数百年的东西,说改就改。” “太不将祖宗之法,放在眼里了。” 但不同意的,终究是少数。 大多数宗门默不作声,也有一些宗门,明显维护这份议案。 “祖宗之法,本也是因时制宜,不断改动的。” “我觉得,乾道宗这份议案很好。” …… 乾学阁内,一时议论纷纷。 高居上位的沈长老咳嗽了一声,待众人肃静了一些,这才开口道:“玉简诸位都看了,此次议事,主要商议几点,希望诸位周知:” “一是论剑大会前置,先论剑,再论道;” “众所周知,论剑大会是我乾学州界的一大盛事,不仅宗门弟子云集,世家荟萃,各州界各方,也都会有修士前来观礼,历来都是如此。” “但是,按照往年先论道,再论剑的顺序,就太拖沓了。” “论道大会,符阵丹器都比,本身进程繁杂,一旦耽搁了时日,论剑大会就不得不延期举行,难免有些,分不清主次。” “因此,为了让论剑大会,能准时举办,也为了不延误九州各界修士的时间,所以论剑大会的时间,必须提前!” “所有人力物力,都集中在论剑大会上,确保此后每届论剑大会,都如期举办,争取将此大会,推举成为乾州,乃至九州的第一大盛事。” “这是其一,其二,此后论剑大会,放宽名额。” “论剑大会的本意,并不是让少数弟子,独占鳌头,独领风骚,更是希望能鼓励更多宗门弟子,积极进取。” “放宽名额,让更多弟子,都能参与进来,鼓励弟子互相竞争,共同进步,这是好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长老顿了下,神情肃然道,“从此届开始,将根据各宗门在论道大会的排名,来定四大宗,八大门,乃至十二流的位序!” 此言一出,场间哗然。 沈长老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解释道: “此后的三届,每一届这个位序都会变。” “但三届之后,便会最终确定,宗门位序维持一百年不变。” “宗门改制,三届论道,十年时间,定一百年之内的位序。此后每隔百年,都会如此‘改制’一次,能者居之……” 沈长老语重心长道: “四大宗,八大门的位置,位居我乾学州界数千宗门之首,意义重大。” “宗门的教义,是传道授业,能教出优秀的弟子,在论道大会中优胜,才能有资格,占这个位置。” “否则,尸位素餐,名不副实,徒惹他人笑话。” “为防有些宗门,仗着祖辈的功劳,不思进取,因此此事便由我们四大宗以身作则,带头推行。” “这也是对我们四大宗的一种鞭策。” “这个‘四大宗’,谁有能力,谁便能上位。” “我们四大宗教出的弟子,若是技不如人,我们也二话不说,甘愿让位。” “乾道宗,包括现有的四大宗门,绝无怨言!” “诸位,以为如何……” 乾学阁内,当即人心浮动。 四大宗之位! 乾学州界之内,没有任何一个宗门,不想跻身前列,不想位列四大宗之位,占据乾龙山脉最大的份额,吞下这一口肥肉。 便是太阿门和冲虚门的诸位长老,此时听到这沈长老的话,都是心欲浮动。 假如,没有胭脂舟之事的话,他们的确无论如何,都要搏上这一搏。 但是现在,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太阿门几个宗门,还想尽力反对一下。 但乾道宗,包括四大宗,早已将一切事务都暗中打点好了。 这些事,都早已是注定的了。 最终各宗门表决,也几乎是一致同意了乾道宗的这份议案。 诸方角力,各自算计的“宗门改制”,也正式开始落实了…… …… 太虚门。 长老居中,墨画还在跟着荀老先生学阵法。 准确地说,墨画是在“考试”。 荀老先生布置了一张繁多的阵法大试卷,上面包含了十几道二品十九纹,乃至十九纹巅峰的阵法,让墨画在有限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全部画完。 中间可以有休息的时间,但给的时间很少。 墨画从早上开始画,一直画到了傍晚。 当他将“试卷”交给荀老先生的时候,荀老先生面前的香炉里,那支香还剩三分之一。 “画完了?” “嗯。”墨画点头。 荀老先生接过墨画的阵法试卷,一道接一道阵法,仔仔细细看过去。 尽管时间有限,尽管纹数浩繁,尽管阵法难度很大。 但试卷上的阵纹,一笔一画,严谨规整,就像是印刷出来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谬! 甚至笔法,也炉火纯青,完美无瑕。 以这种水准,完成这种最顶尖的阵法大考,在二品阵师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寻常三品阵师来考,也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 基础坚实,涉猎广泛,阅历渊博,造诣深厚。 神念深不可测,笔法千锤百炼。 便是神魂夺舍的老怪物来画二品阵法,想来也不过如此…… 荀老先生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深深看了一眼墨画,心中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是缓缓放了下来…… 太虚门的转机,有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出鞘 荀老先生刚想和墨画说什么,门外便传来脚步声,满头黑发,面堂红润,但眉头紧皱的太虚掌门走了进来。 看到墨画在屋内,太虚掌门明显有些意外。 墨画连忙站起来行礼,“掌门好。” “嗯,好。”太虚掌门对墨画的态度很温和。 “大狗我之前还回去了,但您不在,就替给您拴在了书阁前。”墨画道。 太虚掌门神情微妙起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 好好一只桀骜不驯的异兽,怎么到了墨画这孩子跟前,真的跟只看门的大狗一样…… 真的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好。”太虚掌门心事不显,表面上只微微颔首道。 荀老先生看了太虚掌门一眼,便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今天就学到这了,你先回去吧。” 墨画也知道,荀老先生应该和掌门有事相商,所以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先生,掌门,弟子先行告退了。” 之后墨画退去。 荀老先生起身,将墨画画完的阵法,一张又一张,仔仔细细收好。 太虚掌门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忍不住道: “不愧是老祖,真沉得住气,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教弟子学阵法……” 墨画这孩子的待遇,说是老祖的亲儿子都不为过。 待荀老先生收拾好桌案,两人便说起了正事。 “乾学阁的会议,已经定下了,论剑大会提前,名额放宽,宗门位序,从这一次大会开始,就要变动……” “早就知道要改,但没想到,这次真的要动手了……” 太虚掌门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呈给了荀老先生。 “这次乾学阁会的事项,四大宗他们早有准备,但太阿门,冲虚门还有我太虚门,包括一些与四大宗不和的宗门,都是最后才知道的,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主动权,本来就握在别人手上,我们即便反对也没用……” 荀老先生拿起玉简,略微扫了一眼,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吃惊,而后他转过头,看向太虚掌门: “你想怎么做?” 太虚掌门顿时感觉压力很大,但荀老先生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我已经尽力安排下去了。” “这次论道大会,至关重要,因此奖励给弟子的功勋,比之前加了四成。” “能参加论剑的,已经早早安排道法长老,带着他们去炼妖山,磨合战术了。” “其余丹阵符器,也都挑选了本届优异的弟子,由宗门长老亲自指导,务必能在论道大会中,拿下一定的名次,稳住太虚门的位序……” “宗门其他琐碎事务,也都暂时停了,一切都为此次论道大会让道……” …… 太虚掌门说得井井有条。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太虚掌门说完,叹了口气,“只是,这次的槛,恐怕没那么好过。” 他指了指玉简,“四大宗的这几招,看似只是正常的章程变动,但一招一式,都插在命门上。” “太虚门还稍微好点,但对太阿门和冲虚门而言,那就凶险异常了……” “论剑提前,意味着准备的时间更少了,而他们斡旋的机会,也不再有。” “名额放宽,对本就人手不足的他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而这一届论道,就要开始定名次。” “以目前的情况看,且不说太阿门和冲虚门,便是我太虚门想保住‘八大门’的位序,都十分勉强……” 提到“位次”的事,太虚掌门神情凝重。 “八大门若是保不住位次,一般来说,是滑落到‘十二流’……” “但我细细想来,又没这么简单。” “八大门虽然实际,位居十二流之上,但在名义上,两者是平等的,不分高下。” “而进十二流,要有修道‘特长’。或是剑法,或是道法,或是宗门内丹阵符器,造诣深厚……” “我太虚门底蕴还行,但真要论‘特长’,未必比得上这些现有的十二流宗门。” “若从八大门跌落,十二流又没位子,那……便是直滑落到乾学百门里,都是有可能的。” “修道如逆水行舟,修士如此,宗门亦是如此。” “一旦跌落,便是万丈深渊。对后面的宗门收徒,乾龙份额,宗门声名,都大有影响。” “这样一恶性循环,再想爬上来,怕是难如登天了……” 太虚掌门深深叹息。 他已经预料到最差的情况了。 万一太虚门,真在他手里保不住位次,从“八大门”中跌落,最终泯然于乾学数千宗门之中。 那他可真就是“青史留名”的掌门人了。 是太虚门衰败的“奠基人”。 即便如此种种,其实跟他没太大关系,但这个锅,他不想背也得背上了。 太虚掌门心里发苦。 他原本的想法,是在闲适的太虚门,落得个清闲,修身养性,却没想竟还能摊上这档子事。 宗门危亡,这么重的担子,突然兜头就压了下来。 这世上的事,果真是祸福难料啊…… 太虚掌门心事重重,说完之后,转过头就见荀老先生神色平静,没有一点特殊的反应,不由诧异道: “老祖,您……” 荀老先生抬眸,淡淡看了太虚掌门一眼,道:“你留个名额给我。” “名额?”太虚掌门微怔。 “嗯,论阵的名额。”荀老先生道,而后又看了太虚掌门一眼,温和道: “放心吧,你尽力而为,即便我太虚门真的形势不利,逐渐落败,也是我这个老祖谋划不周,怪不到你身上……” 太虚掌门苦笑。 老祖能这么安慰他,他心里很感激,但现在推这个责任,也没什么意义。 可他心中,同样十分疑惑。 老祖的事,按理来说不该过问,但此时情况特殊,他终究是没忍住问道: “您……要这个名额做什么?” 荀老先生只淡然道: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而后荀老先生不再说什么,神色平静地开始喝茶。 太虚掌门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 此后太虚门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似乎大家都知道,这次论道大会,意义非同寻常。 慕容彩云,上官旭这届筑基后期子弟,为了迎接接下来的论剑大会,更是天天猎妖,磨合战术,培养彼此间的默契。 墨画这届筑基中期弟子,因为不需要去参加论道大会,倒没那么忙碌,但弟子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凝重。 尤其是一些家世好,背景深,从族中知道内情的弟子,心念太虚门的处境,更是有些忧心忡忡。 宗门利益,与他们这些弟子息息相关。 他们可不想,入门的时候,费尽千辛万苦,入的“八大门”。 结果一到毕业,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乾学百门”的弟子了。 只是他们才筑基中期,虽然心急,但也帮不上忙。 墨画还是在练阵法。 不过论剑大会先开,而且论剑的名次权重,比其他论道大会,高了一截。 墨画考虑了一下,便去找荀老先生,问道: “老先生,我能参加论剑大会么?” 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能帮上点忙。 荀老先生一怔,立马摇头道: “你才筑基中期,凑什么热闹……” 可他话没说完,突然记起,墨画这个筑基中期,似乎并不是寻常的意义上的筑基中期。 尤其是想到墨画的“战绩”: 道廷司记录里,那一连串被缉拿在案的“凶恶”的罪修,行事残酷的邪修。 还包括了“火佛陀”这等杀人如麻的魔头。 更别说,之前派人去通仙城打探到的,那令人几乎难以置信的,布大阵,杀大妖的“丰功伟绩”…… 荀老先生看了看眼前白净乖巧的墨画,很难将这些事跟他联系到一起。 可通仙城的“传闻”不好说,道廷司的记录,却不会有假。 这里的大部分事,很可能就是事实。 荀老先生沉思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论剑大会,没这么简单。” 墨画不解。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耐心解释道: “你灵根不行,功法的品阶受限,所修的灵力周天数本就比别人少,灵力自然低微。” “再加上修为还只有筑基中期,至少在灵力方面,比起那些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的乾学天骄,差了不只一截。” “而论剑大会,是要比很多场的。你这微薄的灵力,根本经不起消耗。” “一旦灵力用完了,你手段便是再多,也施展不出来,到头来也只能认输。” 荀老先生说到这里,目光微微肃然: “我知道,你能在外面混得如鱼得水,跟那些罪修,邪修和魔修打交道,手里必定有不少底牌。” “但你要清楚,明里和暗里,是不一样的。” “外出做事在暗,你的手段藏着掖着,会有奇效。” “但论剑大会在明,万众瞩目,那么多人看着,你的底牌露一次,便会被所有人盯上。” “别人会事先准备,反过来算计你,针对你。” “更何况论剑大会要打那么多场,你底牌便是再多,打一场露一张,早晚也会被人扒得干干净净。” “比到最后,你的手段全被人看穿了,还怎么打?” 墨画神色凛然,但他同时也有些疑惑,问道:“老先生,其他宗门天骄,他们也有底牌吧,他们就不怕暴露么?” “他们与你不一样……”荀老先生道,“他们的底牌,归根结底,无非都是修为境界,上乘道法……” “这是硬实力,即便暴露了,想正面胜他们,也并不容易。” “可你不一样了,你的那些底牌,能让人看么?敢让人看么?甚至你都没给我看……” 荀老先生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荀老先生也没追究下去,而是继续道:“所以,你手段虽多,但修为根基太浅,十分怕人针对,想要取胜,就一定要将底牌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 “此次论剑大会,你贸然去参加,即便能帮上一点忙,但也意义不大,甚至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荀老先生语重心长道。 墨画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老祖不愧是老祖,看问题果然很深远。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自己灵力低,怕被人消耗。 自己底牌多,但怕人针对。 假如将来,自己真的要站到万人的目光下,那就要想办法,解决这种种弊端。 自己的底牌,也要合理安排。 轻易不动用,但一旦要用,就要一锤定音,决出胜负。 最好还能不让别人看出端倪。 这些他事先都没有太仔细地考虑过。 “老先生,我明白了。”墨画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欣慰地点了点头,宽声道: “我说过了,你将阵法学好,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更何况……” 荀老先生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也不要小看你的师兄师姐,他们虽说比四大宗顶尖的弟子差了些,但也都是各家各族的天才,能入我太虚门,天资能力都是上等的,你放心好了。” 墨画点头道:“嗯!” …… 大概半个月后,乾学州界,自宗门改制之后,意义重大的第一届“论剑大会”,便开始了。 这是一场盛事。 四大宗及其背后的几大世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全力举办此次论剑大会,不仅规模空前,排场盛大,便是前来观礼的修士,也比以往更多。 乾学州界,诸多仙城中,一时人山人海,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灵兽星罗,飞舟遁空,热闹非凡。 墨画很想去看。 程默他们,也想拉着墨画一齐去凑热闹。 但荀老先生不同意,他让墨画收心猿伏意马,安心学阵法。 墨画也知道轻重缓急,因此当整个乾学州界,一片喧腾的时候,他仍旧一个人,坐在弟子居里,默默将那些二品十九纹巅峰中,最难的那些阵法,反反复复,画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样,喧闹与平静交织的状态下。 论剑大会落幕了。 不出意外,太阿门和冲虚门惨败。 他们核心弟子,被道廷司查胭脂舟,几乎一并扫掉了。 剩下一些弟子,独木难支,便是拼了命,也很难跟四大宗,其他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乾学百门中,一些顶端的宗门争锋。 再加上,这次论剑大会扩充了名额,对他们更是雪上加霜。 这意味着,他们几乎是用“替补”加“炮灰”弟子,去跟其他宗门的“主力”,还有“替补”来比。 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根本没的打。 因此太阿门和冲虚门,几乎成了这次论剑大会,最大的输家。 太虚门反倒还好,按论剑的名次,勉强排在了八大门的第七位。 原本,他们是常年倒数,如今反倒稍稍进了一位。 而且,这还是在宗门改制,面对各大宗门有意无意的针对和围堵下,顶着极大的压力,拿下的名次。 慕容彩云这届弟子,几乎是咬着牙,硬拼到了这个地步。 甚至刚比完,包括慕容彩云在内的不少弟子,便因灵力过耗,经脉枯竭倒下,被送去丹室疗伤了。 太虚掌门既欣慰,又感慨。 “都是好孩子啊……” 长老居中,太虚掌门和荀老先生对坐。 太虚掌门感叹道:“我是世家出身,天才见的多了,深知有些时候,灵根上上品的弟子,并不见得多好。” “灵根够用就行,反倒是心性,难能可贵。” “这些弟子,在如此关头,能顶住压力,竭尽全力,为我太虚门争得颜面,保住了名次,无论天赋如何,都是可造之材,将来可堪大用……” 荀老先生点头道:“不错,这些孩子,将来若是想进内门,就放宽些要求;若是有家族牵挂,不想留宗,那就额外送一门内门的传承;其他也视情况,给些优待……” 太虚掌门点头,“好,我这便吩咐下去。” 随后他又心有戚然,叹了口气,“这次,太阿门和冲虚门,可就惨了。” 论剑大会失利,他们的名次,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虽然早有所预期,但当它真正发生了,还是让人浑身冰凉。 而三门同气连枝,多少有些同病相怜。 相较而言,太虚门如今的处境,倒是好上不少。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并不意味着,此后便高枕无忧了。 第七和第八,都是末尾。 而接下来,还有论器,论丹,论符,论阵四样要比。 若是太虚门稳住了,兴许还能“苟”住目前这个名次,哪怕滑到第八,那也是八大门。 可一旦出了点差池,没稳住,那名次……可真就不知道是多少了。 情况根本不容乐观。 太虚掌门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虽说这丹阵符器的论道,权重比不上论剑,时间也不算长,规模也没那么大。 但毕竟要论四场,变数太大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太虚掌门转头看了眼荀老先生,却见荀老先生,仍旧气定神闲地在喝茶。 太虚掌门心中无奈。 这位老祖,当真是胸怀若谷,到了这个地步,还一点不着急。 他到底是怎么沉得住气的? 荀老先生似乎看穿了太虚掌门的心思,为他斟了杯茶,淡然道:“人事已尽,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急也没用,喝茶。” 太虚掌门只能恭敬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口中不知是苦是甜,没有滋味。 荀老先生依旧默默喝茶,但他的眼眸最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和锋芒。 没人知道,他铸了一柄“宝剑”。 他现在在等。 等着这柄锋芒璀璨,足以震撼整个乾学州界的宝剑,出鞘的日子。 此后,论道大会,一场接一场按部就班地举行。 终于,两日后,便是论阵大会了。 这也意味着,这届论道大会,即将最终尘埃落定…… 第八百七十九章 郑长老 两日后,便是论阵大会,也是论道大会的最后一场。 这两天时间,荀老先生倒没给墨画安排什么阵法功课,反倒让他适当放松一下。 因为如此长时间的阵法磨炼,该学的也都学了。 这一两日的功夫,倒也不必崩得那么紧。 墨画得了空闲,便去顾家蹭饭了。 也不是他主动去的,而是琬姨特意邀请他去的。 墨画这段时日很忙,都没去过顾家,闻人琬一直有些挂念。 现在得知他现在有点空闲,她就特意置办了一桌灵膳,给墨画补补,免得墨画饿瘦了。 墨画盛情难却,便去饱饱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后,瑜儿去院子里捉蝴蝶玩了。 闻人琬则将一封请柬,递到了墨画面前。 墨画一怔,问道:“琬姨,这是……” “这是论阵大会的观礼请柬。”闻人琬道。 “观礼?” “嗯,”闻人琬温和道,“我知道你喜欢阵法,论阵大会你肯定会去看,但这等盛事,人山人海的,寻常弟子过去只能站在远处,看个热闹,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有这个请柬就不一样了,这是四大宗,特意发给各大世家的请柬,请我们这些人去观礼,位置也很靠前,论道的比试,也能看得清楚……” 墨画心中惊讶,随后道:“那这请柬,岂不是很贵重?” 闻人琬点头,“很难得的,若非四五品大世家上层的掌门和长老,寻常修士弄不到的。” 她收到这封请柬,还是因为她既是闻人家嫡女,又是上官家下任掌门道侣的缘故。 墨画又道:“请柬只有一封,给了我,那琬姨你呢,你不去看么?” 闻人琬便道:“我不去。” 墨画好奇。 闻人琬便道:“我去了,也是跟上官家的人坐在一起,那些人阴阳怪气,我不喜欢,说不定还要连带着瑜儿,受些闲气。” 墨画点了点头。 闻人琬又怕墨画介意,道:“你不一样,也不用管他们,只需拿着请柬,找位置一坐,喝着茶吃着瓜果,自顾自看就好了,不必搭理上官家的人。” “而且他们对我会挑礼,但你是客人,还有荀老先生撑腰,上官家一堆人,好歹也是长老,断不会没脸没皮地为难你。” “论阵大会,三年一次,机会难得,你能去近距离看一场的话,应该会受益匪浅……” 闻人琬为墨画考虑得很周到。 墨画心中感激。 要是之前,他就收下这枚请柬了,但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墨画推却道:“琬姨,这个请柬我不能要。” 闻人琬有些讶异,“为什么?” 墨画心性率真,喜欢阵法,她还之前以为,墨画肯定会开开心心地收下请柬,没想到他竟然推辞了。 墨画纠结了下,最终还是坦诚道:“琬姨,我可能……也要去参加论阵大会……” 这件事,荀老先生嘱咐他,不要告诉外人。 但墨画想了想,琬姨待自己这么好,其实也不算“外人”。 更何况,后天就是论阵大会了,此时说了也没什么。 闻人琬怔忡半天,才琢磨明白,墨画说的是“参加”论阵大会,而不只是去看看而已。 闻人琬不免有些震惊:“你才筑基中期吧,入门年限也不够,这也能参加?” 墨画道:“我也不知道,荀老先生让我去的。”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到底合不合规矩。 反正荀老先生让他去,他就去呗。 荀老先生的安排,总不会错。 “荀老先生……” 闻人琬一怔,随即心道难怪,但同时心中也有些感慨。 荀老先生对墨画,也太疼爱了。 论道大会这样举足轻重的大比,也能破例让筑基中期的墨画去参加。 估计是提前让墨画涨涨经验,适应一下这种大场面…… 这也就意味着,荀老先生对墨画的将来,寄予了厚望。 闻人琬心中欣慰不已。 她思索片刻,决定道:“既然你也要比,那后日我就去看看。” 墨画虽然也想琬姨去看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琬姨,你不是不喜欢上官家那些人么?” 闻人琬轻哼了一声,“他们怎么能跟你比?我是去看你比赛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墨画笑了笑。 闻人琬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有些欣然道: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年纪,能参加论道大会,不论成绩如何,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爹娘也一定会以你为傲的,只可惜他们远在离州,不能陪在你身边。” “你若不嫌弃,我和瑜儿便算你半个家人,你参加论阵大会,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墨画心中温暖,笑道:“谢谢琬姨。” 闻人琬见到墨画澄澈的笑容,心中熨帖,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 之后又在顾家闲适地待了一会,墨画就打道回宗了。 琬姨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还说了些鼓励的话,让墨画不要有顾虑,好好比试,争取能为宗门争光。 墨画笑着应道,“嗯。” 之后墨画乘着顾家的马车,离开清州城,前往太虚门,途径太虚城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他便下了车,照例去了趟阵阁逛了一圈,购置了一些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阵书和阵图,以此来拓宽自己的阵法阅历。 出门的时候,墨画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太虚门的弟子。 这弟子国字脸,眉眼方正,墨画很熟。 “郑方?” 郑方见了墨画,也一脸惊喜,“小师兄,好巧。” “你买东西?”墨画道。 “嗯。”郑方道,“我笔墨用完了,舍不得用功勋换,就来用灵石买点。” “哦。”墨画点了点头。 他功勋用不完,笔墨一般都是直接用功勋换的。 郑方看了眼墨画,便问道:“小师兄,你有空么?我想买几本阵书,想请你参考参考。” 刚入门的时候,家学渊源的郑方,对墨画被荀老先生“钦点”成为阵法“小师兄”很是不服。 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郑方早已经是心服口服了。 此后,几乎言必称“小师兄”,态度也很钦佩。 墨画刚好有点时间。 而且身为“小师兄”,帮助帮助小师弟,算是份内的事。 墨画点头:“好啊。” 之后墨画又回头,跟郑方一起逛了一遍阵阁,“指点”他该买哪些东西。 墨画现在的阵法底蕴,在二品范畴内,已经有了点“炉火纯青”的意味了。 他看得太多,学得太多,也练了太多。 不唯阵法,像是一般的阵书真伪,阵笔优劣,灵墨成色,他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郑方得了墨画的指点,买了阵书笔墨,便一同离开,走到门口,墨画便道: “我要回宗门,你要一起么?” 郑方摇头道:“不了,我有个长辈,今天要回族了,我自小受他教导,要去送行。” “长辈?郑家的?” “嗯。” “阵法很厉害么?” 郑方点头道:“很厉害!算是我们族中,最厉害的真传长老之一了。” 墨画眼睛一亮,还想再问问,又怕耽误了郑方送行的时间。 恰在此时,一个须发半白,身形挺拔,眉眼肃然刚正的男子走了过来。 “郑方。” 这男子唤道。 郑方回头,立马恭敬道:“小叔祖。” 墨画一怔,抬头打量了来人一眼,便见他器宇轩昂,目光深邃,眼底似有雷霆闪烁,颇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而且修为深厚,有凌然化羽之感。 羽化境真人! 郑方连忙为墨画介绍道: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长辈,是我的小叔祖,四品阵师,在乾道宗任长老。” 墨画听到前面,心中景仰,但听到最后“乾道宗”三个字,神色就冷淡了下去。 他对乾道宗,一向没什么好感,也就没了什么攀谈的念头。 而来人正是郑长老。 他对墨画这一个小弟子,本也不在意,直到郑方介绍墨画道: “小叔祖,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太虚门的小师兄。” 郑长老有些意外。 郑方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小师兄”的“小”,是辈分的小。 因为都是同辈,推为师兄,所以加个“小”字。 可现在亲眼看到了,才发现这个“小师兄”,是真的有点小…… 看着年纪不大,长相很嫩,白白净净的,光看外表,几乎很难相信,他会是太虚门的“小师兄”。 不过道无先后,达者为尊。 更不能以貌取人。 他既然能当“小师兄”,说明至少在阵法上,肯定有过人之处。 郑长老神色温和了些,“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墨画。”墨画道。 “墨画……”郑长老默念了一遍,不由有些惊艳,“以墨画阵,点墨如画,好名字。” 墨画被夸了名字,不由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他爹娘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很好。 因此对这位“郑长老”,观感也好了许多。 他其实很想向这位郑家的真传长老,请教一下阵法的,但到底有些介意他的身份,便问道: “您真是乾道宗的长老?” 郑长老摇头道:“现在不是了。” 墨画一愣,“不是了?” 郑长老道:“我辞任不干了。” 墨画大感欣慰:“这就好!” 郑长老有些诧异,神情复杂道: “那可是四大宗中,名列前茅的乾道宗的长老之位,寻常修士求之不得,我不做了,这有什么好的?” “都说了,是寻常修士求之不得,真正有本事的,何必去受这个闲气?”墨画道。 以他的了解,这种大宗门,等级森严,上下尊卑分得很严格。 想要混得好,就得对上装“孙子”,对下装“爷爷”,否则必然处处受气。 墨画这句话,说到郑长老心坎里了。 郑长老又问:“那假如,给你一个乾道宗弟子的名额,你愿意去么?” 墨画摇头:“他们不收我。” 是真的不收。 当初他拿了师父给的“入宗令”,万里迢迢,跑到乾道宗,还是被人嫌弃资质差,给拒之门外了。 乾道宗门槛太高,他攀不上。 这笔账,他还记在心里呢。 郑长老不知这里面的缘故,又问道:“那假如,他们愿收下你呢?你去会么?” 墨画还是摇头:“不去,不稀罕了。” 他现在在太虚门,混得不要太好。 荀老先生教他阵法,后山老祖教他神念化剑。 那么多宗门长老,对他都和蔼可亲,还有一群小师弟,天天喊他小师兄。 比起太虚门,区区乾道宗,不值一提。 郑长老见墨画神态真挚,说话并不作伪,对四大宗之中数一数二的乾道宗,竟也不放在心上,忽而便来了兴趣: “相逢便是有缘,我请你喝喝茶,吃点心。” 一旁的郑方张大了嘴。 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历来严肃,行事刻板的小叔祖,请一个筑基弟子喝茶。 墨画也不客气,笑道:“谢谢郑前辈。” 郑长老便就近,找了座茶馆,要了个雅间,由郑方作陪,请墨画喝茶吃糕点。 席间两人聊天。 墨画也不因郑长老羽化境的身份而有拘束,谈吐从容,落落大方。 毕竟他在宗门,是时常跟着洞虚老祖混的。 时间久了,格局自然也就有了,与其他高阶修士相处,自然也不会怯场。 两人主要是聊阵法。 越聊,郑长老越是吃惊,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孙天天挂在嘴边的小师兄,阵法上见识和功底,竟真的如此渊博,便问: “小兄弟,你家传哪里,师承何处?” 墨画摇头道:“我是散修,没有家传的……” 师承虽有,但不方便说。 “散修……” 郑长老更是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的乾学州界,竟真的还能收下,一个灵根不好,没有家学背景的散修。 世家垄断,宗门设槛,贫者无立身之地,无求学之所。 散修可是很艰难的。 郑长老心中感慨。 他又好奇道:“既是散修,如何能拜入太虚门,又如何学得这一身本领的?” 墨画避重就轻,半真半假,简单说了说: “我小的时候,得一位阵师高人指点,算是入了门,后来拜入太虚门,也是一番机缘巧合……” “太虚门的荀老先生,德高望重,有教无类,并不介意我散修的身份。我现在便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阵法……” “荀老先生……” 提起这个名字,郑长老肃然起敬,不由喟然道: “太虚门,果然是大门遗脉,颇有古风。荀老先生也当真令人钦佩。” 他没想到,看似盛名在外的乾道宗,内在腐败,徒有其表。 反倒是看似没落的太虚门,竟有如此不拘一格的求道风骨。 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老祖当初也看走眼了。 郑长老一时心绪重重。 墨画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郑前辈,听说郑家,传承的是雷阵?” 郑长老一怔,点了点头,“不错。” 墨画心里痒痒的,很想问雷阵到底是怎么个原理,但又怕贸然开口,打听别人的传承,有些失礼。 郑长老似是看出了墨画的想法,便道: “雷阵是上古阵道,是郑家的核心阵法传承,不可外传。而且这门阵法,对弟子的心性要求极高,心术不正,道心不坚者,轻易不能学。” 墨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郑长老好奇,“你不觉得,我是在搪塞你?” “搪塞?” “道心之说,总归是虚无缥缈……”郑长老道。 “怎么会?”墨画摇头。 说起道心,神念这种事,那就涉及到他的“专业”了。 墨画一脸严肃道:“道心是很重要的。修士求道,要有正直坚定的求道之心。” “否则道途漫漫,万象森罗,妖魔鬼怪,邪念滋生……迟早会迷失在种种乱象之中,忘了本心。” “或是沉醉于一己之力,或是陶醉于个人名利,或是沉溺于滥情俗欲,最终都会泯灭了道心。” “只要道心泯灭,便是修为再高,权力再大,名声再盛,也不过是一只私欲的傀儡,很容易被人玩弄的……” 墨画结合自己神念之道的所见所感,娓娓道来。 郑长老怔忡片刻,心中忽生相见恨晚之感。 这孩子,说得多好! 自己在乾道宗,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弟子。 他甚至亲自替墨画斟了一杯茶。 之后郑长老默然了片刻,心中忽然便萌生出了一股冲动: 这样的好苗子,自己高低得教他一点什么。 但郑家的雷阵,不得老祖首肯,又不能教…… 郑长老便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学的阵法,除了雷阵,只要我会的,都可以教你。” 墨画神色一喜。 他没想到,这位看似严格的郑前辈,竟也是个大好人。 只是…… 请教什么好呢? 墨画琢磨了一下。 首先得是二品阵法,三品的便是教了,自己也不会。 但二品的阵法中,尤其是通用的五行八卦类阵法,荀老先生已经教自己太多了。 这些基础的阵法底蕴,这位郑前辈再厉害,应该也不及荀老先生。 特殊的阵法,倒是也有不少。 但雷阵不能教,其他八卦中,特殊的乾阵,坤阵,郑前辈应该也不会。 绝阵也不行。 绝阵都是机密,珍贵无比,自己去问这种传承,脸皮也太厚了点。 而且,自己现在神识不够,绝阵也学不会。 那还能问什么呢? 墨画将自己目前能学,并且接下来学了之后,或许能派上用场的阵法,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忽而眼睛一亮,问道: “郑前辈,元磁阵法您熟么?” “元磁阵法?” “嗯,”墨画点头,“晚辈驽钝,之前也稍稍研究了一点,但不算精通,有诸多疑问……” “元磁阵法,其实应该叫‘雷磁’阵法,其核心是内在的‘次雷纹’,次雷纹包含了一个‘雷’字,是不是也与八卦雷阵有一定的关联?次雷纹代表的次生雷流,与真正的雷电,会有什么异同么……” 郑长老神色渐渐有些震惊。 现在的弟子,研究阵法,已经研究到这个地步了么? 雷磁,次雷纹,次生雷流这些冷僻的阵法概念,可都是三四品阵师,有了特殊的传承后,才会去研究的东西…… 不过有点难度也好。 自己堂堂一个四品阵师,若是去答那些太基础的阵法问题,反倒没什么意思。 郑长老斟酌片刻,点头道:“次雷纹,及其伴生的次生雷流,也就是修士口中的‘元磁’,是一种极微弱,极隐晦的雷电,算起来也是一种‘雷阵’的衍生,但与真正的雷阵,性质各异,用途也大相径庭。” “郑家传承的是雷阵,但这么多年来,与‘雷’相关的衍生和次生阵法,多少也都有所涉猎。” “元磁阵,次雷纹,这些虽也是稀有的阵法传承,但与雷阵不同,不算真正的绝密,也不杜绝外传,我可以跟你说说……” 墨画大喜,“谢谢郑前辈。” 而后墨画,就元磁阵法,次雷纹,和次生雷流的相关阵道知识,向郑长老请教了很多问题。 郑长老知无不言。 两人相谈甚欢。 直到天色渐暗,到了傍晚,郑长老要离开了,受益匪浅的墨画,仍有些意犹未尽。 他有不舍,问道:“郑前辈,您今天就要回族了么?” 郑长老点了点头,“晚上还有一场践行宴,戌时时分,便会乘云渡离开。” 他身负雷阵传承,又辞了乾道宗的长老之位,无形中也算是得罪了乾道宗。 乾学州界,能早些离开最好,免得横生枝节。 墨画有些可惜,“论阵大会呢?您不去看看么?” 郑长老神情摇头,“不看了。” 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论道大会,看似是盛事,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世家大族的“联欢”。 与这世间最广大的普通修士,并无关系。 甚至,以后的论道大会,也会是一场“游戏”。 由并不“心怀天下”的,所谓天之骄子,占尽名利,然后借此一步步攀上高位,谋求个人的利益。 这所有的一切,渐渐地,都会与这天下最底层的修士“脱节”。 默默无闻的多数人,会被渐渐遗忘。 这是大势,几乎不可逆转。 尤其是准入门槛本就高的阵法,世家会加剧垄断,壁垒越来越高,几乎不存在侥幸。 这论阵大会,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也只能道别道: “那便祝前辈一路顺风,平安回族,将来在阵法上,能更进一步。” 郑长老微微笑了笑,“也祝你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 之后几人便分别了。 墨画和郑方,肩并肩一起回了太虚门。 郑长老目送他们离开,尤其是看着墨画的背影,心中忽而觉得沉郁顿消,宽慰了许多。 这世间,纵使尘灰蔽日,浑噩漫天,但也总会有那么一缕清风,一轮明月,慰人心绪。 第八百八十章 命题 傍晚时分,郑长老折返乾道城,几位颇有故交的道友,来与他饯行。 席间众人不胜感慨,有为郑长老惋惜的,也有心有不舍,邀请郑长老,去他们所在的世家,宗门,担任客卿的。 郑长老一一婉拒了。 酒席之后,各自道别。 郑长老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闭目养神,稍作休憩。 待时辰到了,将一应宝物,阵书,阵图全部收拾好,径直离开了这座自己已经住了数十年的洞府,头也不回,向城外去了。 乘着车,出了城,大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乾学州界的云渡口。 搭上这云渡,期间转乘三次,大约一个月后,就能到震州了。 郑长老本已无留恋,只是迈步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又突然有了些牵挂。 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小兄弟,他的面容,还有声音,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郑长老心生感慨。 一片繁华,趋名逐利的乾学州界之中,竟真的还有这般,出生贫寒,一片赤忱,而且悟性过人的子弟。 自己之前的判断,还是偏颇了。 云渡的鸣笛响起,即将启程。 郑长老迈步,可又忽然止住了。 “踏上甲板,离开乾州,今生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 郑长老脚步困顿,心中骤然感到有些不安,仿佛此去之后,便会错过什么要紧事一般。 他皱着眉头,犹豫良久,最终叹息了一声: “罢了,再待几天吧,将这一届论阵大会看完便走,震州路远,反正也不在乎这些许时日……” 郑长老如此一想,心中轻松许多。 他抬了抬头,便见天边悬着一轮明月,清辉洒满大地,偶有清风拂过,与清辉相伴。 …… 时间流逝,又过了一日。 明日便是论阵大会。 此时,论道山,一处封闭的堂皇的大殿中。 一群阵法长老,围聚在一起,正在为明天的“论阵大会”命题。 在座的长老,都是来自乾学州界各大宗门之中,阵法造诣不凡的三四品阵师。 虽说各宗门之间,明争暗斗,多有龃龉。 但阵师的地位,比较超然,本身也是一个独特的圈子,有时候并不太受门户之见的约束。 而且,此时是在为论阵大会命题。 这是大事,没人敢懈怠,更不会将私人恩怨,摆在台面上。 因此大殿内的气氛,倒挺和谐。 众人彼此商议,挑选合适的阵法,当做此届论阵大会的“考题”。 而为了避嫌,此次的主考官,由道廷天枢阁的一位羽化境阵法大师担任,人称“文大师”。 天枢阁虽隶属道廷,但只统辖阵法事宜,相较于中央道廷的权力机构,还算中立。 文大师本身也出自乾学州界,阵法造诣,有目共睹,因此他做主考官,既不受忌讳,也令人信服。 此时论阵命题的事,也由文大师主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个《乙木艮山阵》好,可以考一考……” “十六纹以上的几类《离火阵》,杀伐太重了,不宜鼓励。而且一旦画错了,很容易走火,在论阵大会上引起骚乱。” “不错,都还是宗门弟子,还是讲究修身养性,以体悟天道,造福生产为主,或者考些防御类的阵法……” “此言差矣,杀阵还是要考一考的。阵师本就拙于实战,不多考点杀阵,怕是将来步入修界,手段太过软弱,会吃了大亏。” “那是小战,一对一,要费时费力布阵法,太过麻烦了,阵师自然吃亏。” “但大战就不同了,所有大战,都要统筹安排,锻甲炼枪,排兵布阵,这才是阵师真正的舞台。” “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在阵法加持下,浩浩荡荡,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你说这个太早了,都还是些小弟子,怎么可能号令百千人杀伐。” “不错。再说了,这些弟子都是世家的宝贝疙瘩,将来真能上战场卖命的,恐怕也没几个。” “那他们学阵法做什么?学了不用?拿来卖弄?” “你这,太偏激了……” “这怎么能叫偏激?” “好了好了,诸位,正事要紧。”有人劝道。 “是,争这些也没意义,现在还是要考虑命题的事……” “依我看,一半一半吧……”有长老一碗水端平道,“考一半杀阵,一半产业类的阵法。” 有人摇头:“多了,我看四五比较好,杀阵困阵四成,产业阵法考五成,余下一成,考一些理论要素艰深的阵法。” “那……具体考哪些?这些阵图,翻来覆去,都考烂了。” “我们常年命题,自然都翻烂了,但你要考虑到那些弟子,很多阵法,他们都是刚学。” “这倒也对……” “不过,的确是考得有些腻了。” “要不要换点新花样?”有长老提议道。 “什么新花样?太超纲了可不好,万一那些弟子们一时紧张,画不出来,我们这些命题长老,是会被他们在心里骂的,那些世家宗门的老祖,可能也会颇有微词……” “这倒是……” “加点阵法变式?” “我看不太好……”有一位长老道,“我们都是老家伙了,学了这么多年,见识多,各类阵法变式多少都有些涉猎。” “那些弟子不一样,都是些小娃子,活的年头连我们岁数的零头都没有,拢共也没磨炼过多少年阵法,知道的也就一两种基础阵式,考阵法变式,太难为他们了。” “但宗门都改制了,我们这论阵大会,也不能一点不改吧,就改一点,考一两副阵法变式就行。” “反正这比试,是有容错的,三副画不出就落败,便有一两副画不出来,也不打紧。” “我还是觉得,太难了些。” “你想多了,你可别忘了,这是乾学州界,乾学州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想在论阵大会中优胜,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先挑一些,然后让文大师过目,由他来定夺……” “如此甚好。” …… 本身他们也只是各抒己见。 但意见归意见,最终如何决断,全由身为主考官的文大师做主。 之后众人便按照命题的章程,以及适才聊下来的思路和方向,一一择题。 自十六纹开始。 论阵大会,从十六纹开始考。 这是一个门槛,是用来淘汰的。 如果连十六纹都到不了,也就没资格继续与各宗门的阵法天骄,一争高低了。 而过了十六纹,就能拿到一定的名次了。 虽不算高,但确确实实,能为宗门做点贡献。 十六纹之后,一纹就比一纹难了。 每一纹都是一道大槛,能筛掉一大批人。 尤其是最后,十八纹到十九纹,这一纹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能画到十九纹的弟子,基本寥寥无几。 论道大殿之内,一众阵法长老,或沉思,或翻阅,或纠结,或苦想,一副副挑着阵法。 按照规矩,他们先罗列,然后再去筛选,最后统一呈给主考官文大师。 文大师再来定题,封在玉简中。 这样,选题由一众长老来选,定题由文大师来定。 彼此都很公平。 而这一切,要在论阵大会之前的一晚上全部定好,直到论阵大会真正结束前,长老们都不会离开,这样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泄密。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选题和定题,从十六纹开始,在一点点变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接近了尾声。 但在选最后一道题,也就是寻常十九纹之上,近乎筑基巅峰,用来“封顶”的考题时。 文大师却有些举棋不定,在几副阵法间来回纠结,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众人安静等着。 可不知等了多久,文大师还没决定。 便有长老笑道:“文大师,您是第一次,做这个主考官吧?” 中年样貌,神情温和,待事也向来认真的文大师点了点头,“正是。” 这长老便道:“文大师,这最后一题,不必纠结,本就是以防万一,保个底用的。这么多年来,没人能画到这一副……” “别说这最后一题了,便是前面这数道十九纹的阵法,也很少有弟子能画完。” “您要知道,这些弟子,大多筑基后期,筑基巅峰的也不多。” “他们的神识,顶天了,十八纹,十九纹这样。这已经很了不得了。” “再加上,这是‘大考’。” “从初始的十六纹,一路画上来,对道心,神识,毅力,都是一种磨砺,还要承受万众瞩目的压力,越到后面越累,越难,很辛苦的。” “这些弟子,世家出身,养尊处优的,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能从头到尾,撑到最后,完完整整画出一两副十九纹阵法的,都是凤毛麟角了。” “更别说,能画到这最后一道题了。” 文大师问:“从来没有么?” “从来没有。”那长老道。 旁边一位年长的阵法长老接着道,“这个‘封顶’阵法,是有讲究的。” “这道题,其实不是用来考的,而是告诉弟子们,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阵法博大,学无止境。这世间的阵法,他们是画不完的,而很多阵法,他们也是学不会的。” “作为阵师,要保持谦逊之心,不能心存骄傲,要永远攀登。” “因此,这最后一副阵法,随便挑个难点的放进去便成,不必过于纠结。” 文大师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可他做事认真,还有些强迫症,不做“随意”的事,凡事抉择,必有一些原则,一旦要选择了,还是会忍不住纠结。 这一耽搁,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大家都默默看着他。 文大师回过神来,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他还是“随便”不了,心中琢磨一下,既然这最后的阵法,弟子画不到,而且是用来“封顶”的,那标准就是一个“难”字了。 阵法最难的,在于道。 他便按照自己的心意,在一众阵法里,挑了副最深奥,最冷僻,甚至涉及了灵力底层变化的阵法放了进去。 至此,命题便全部完整。 文大师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便将所有“命题”,全部封存,盖上封纹。 论阵大会的命题,便结束了。 众人皆大欢喜。 “总算是忙完了……” “可以歇歇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论道大会了,明日之后,这论道大会也就落幕了。” “阵法最是稳妥,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明日安安稳稳,比完了,就真的尘埃落定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其实现在,也基本上都算结束了。” ……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外走。 身为主考官的文大师便道:“诸位辛苦了,我从道州,带了些酒水,又请人置办了一桌上等灵膳,还请诸位赏脸,尝尝着美酒佳肴,去去疲乏。” 他虽是第一次做主考官,但这点人情世故,总还是懂的。 而天枢阁阵法大师的面子,在座也没人会不给。 若在平时,他们想结交一下这位文大师,都没这个机会。 更何况,忙碌了一天,喝点酒解乏,自是再好不过。 众人纷纷拱手道: “文大师客气了。”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文大师了。” “恭敬不如从命。” “文大师美意,求之不得……” 于是文大师唤人来,在偏厅摆酒设宴,众人推杯换盏,聊些阵法心得和趣事。 用了酒宴,众人各自回厢房休息。 夜色静谧,月色安详。 众人也睡得安稳,此时的他们,还浑然不知,明日他们到底会经历什么…… …… 过了一夜,次日天刚微明。 一缕鱼白,照进太虚山。 弟子居中,照常练了一夜阵法的墨画睁开双眼,清澈的眼眸中,映着朝霞的光彩。 今天是论道大会的日子。 而他也要出发,去参加阵道大比了。 临行前,他特意去了趟长老居,拜访了荀老先生,请教道: “老先生,我还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么?” “不必。” 荀老先生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了。 墨画心里却多少有些紧张。 毕竟是论阵大会,规模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参加,因此心里总归会有些忐忑。 荀老先生见状,便道:“你收敛点就行,不以胜喜,不以败悲,表现得有城府些,其他的不用顾虑太多,只要画阵法就好。” “画阵法就行?” “嗯,”荀老先生点头,“一直画到最后就行。” 墨画琢磨片刻,点了点头,“好的,老先生,我明白了。” “去吧。”荀老先生道。 “嗯。”墨画行了一礼,便出发了。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的背影,浑浊的眸中,绽出一丝光芒。 这一天,终于到了…… …… 墨画离了太虚门,径自去了论道山。 这也是荀老先生的吩咐,让他不声不响,一个人去便好。 到了论道山,触目所及,便是一派盛大景象,人如潮水,马如游龙。 很多修士聚在论道山,排场极大。 但相较论剑大会,这场面其实已经算小了点。 论剑大会,是真正的比剑斗法,刀风剑雨,水火法术,上乘道法,杀伐交锋,精彩纷呈。 观赏性极佳。 无论修为高低,能看热闹的看热闹,能看门道的看门道,都能看个不亦乐乎。 但丹阵符器这些论道大会不同,内容枯燥,若不知门道,往往也看不出什么精彩来。 尤其是阵法。 阵法枯涩而艰深。 大多数不懂阵法的修士,一见到抽象的阵纹就头疼,让他们看修士画阵法,自会觉得无趣至极。 但这是乾学州界,传承深远,弟子之间多多少少都懂些阵法。 而这也是论道大会的最后一场了,事关宗门位序,意义重大。 因此前来观看的修士,倒也并不少。 此时这些修士,都被拦在外面。 他们第一时间不能入场。 参加论阵大会的弟子,会优先进论道山。 墨画就混在这群弟子中。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荀老先生给他的论道玉简,这枚玉简,就代表一个论阵名额。 而且,是免试直邀的名额。 这个名额,是很珍贵的。 因为论阵大会,本就枯燥,观赏性不佳,所以这次改制,也精简了流程。 一些选拔,全是事先筹备的。 选拔会有种种门槛,如修为,阵师定品,长老举荐,初试考核等等。 以此来确保,能参加论阵大会的,都是各宗门的精英。 而墨画这个“名额”,可以直接免掉这些繁冗的流程,参加最终的“阵法大考”。 这个名额,每个宗门,也都只给少数几个。 排名靠后的宗门,甚至一个也不会有。 墨画便捏着这枚沉甸甸的玉简,随着队伍,进了论道山。 山口有长老拦着,挨个检查,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 长长的队伍,肃穆而安静,缓缓向前。 轮到墨画的时候,他走上前去,将论道玉简,递给了核查的长老。 长老见了墨画,明显一愣,将信将疑地取过他手中的玉简,核对了几次,又唤人去查了几遍,仍旧有些难以理解。 最后他摇了摇头,还是放墨画进去了,只是心中不免腹诽: “太虚门这是什么意思,彻底摆烂了?什么弟子都往论道大会里塞……” 而墨画没想那么多,一脸淡然,走进了论道山。 一个时辰后,参加论阵大会的弟子,全都进入了道场。 论道山的山门,这才大开。 那些前来观礼的世家和宗门高层,以及各方修士,各宗弟子,密密麻麻,宛如潮水般,也陆续进入了论道山内。 第八百八十一章 盛事(为pharcyde大佬的盟主加更~) 上官家,闻人家,顾家都前来观礼了。 闻人琬拉着瑜儿的小手,走在上官家的人群里。 顾长怀也在。 道廷司事务繁忙,对论道大会这种事,他本也不太感兴趣,但闻人琬跟他说,墨画也要参赛,非拉他一起来,他也没办法。 而且他跟墨画之间,“交情”也算深厚,不来看看,倒也说不过去。 此外,夏监察代表着道廷,也来观礼了。 夏典司跟在夏监察身后,神色有些冷淡。 自从肖天全一事后,夏典司在夏家的地位,就有些疏离了,而她与夏监察这个叔父的关系,也多少疏远了些。 人群中,夏监察与顾长怀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世家之后,便是各宗门长老。 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之下各宗门长老,都有不少前来观礼。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阿门、冲虚门还有太虚门的长老。 太阿门和冲虚门,因为论剑失利,基本已经死心了,来的人不多。 但太虚门不一样。 这场论阵大会,对太虚门反倒比较关键。 他们现在排名是第八。 原本是论剑第七,但经过论器,论丹,论符这几场,明显四大宗,和十二流占优的论道项目,已经滑到第八了。 虽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差不多濒临死线。 这最后一场,若能稳住,就能保住八大门的位置。 若稳不住,那就差不多会跟太阿门,还有冲虚门一个下场。 因此太虚门内,大多数长老都来了。 包括墨画很熟悉的,荀子悠和荀子贤长老都来了。 宗门长老之后,便是普通弟子。 太虚门弟子,也来了很多。 不仅包括程默,司徒剑,郝玄,郑方这些小师弟,慕容彩云,上官旭这些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也来了。 慕容彩云几人,在论剑大会中,拼杀得太狠了,几乎人人都气息亏损,面容有些苍白。 但这次大比,事关宗门命运,他们不得不来。 终于,当人群如潮水一般,全部汇入论道山的时候,万众瞩目之下,这最后一场论道大会,也终于揭开了帷幕。 …… 论道山,大道场。 偌大的道场之间,摆了千余个桌案和蒲团。 这是阵法大考的场所。 大道场外面,最近的地方,筑了一些高台。 这些高台,是供道廷及各大世家,宗门高层中的“贵客”观礼用的。 高台而外,是普通坐席,密密麻麻,围拢在周围,不下数十万。 而坐席之外,便是论道山。 此时山间,包括一些树上,都有不少弟子围着观看。 整个论道山,漫山遍地,全是修士,一派盛事景象。 过了片刻,参与论阵大会的弟子,便陆续进入大道场,到自己的位子上,准备参加阵法大考。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些弟子,目光或是钦佩,或是羡慕。 入围的,皆是各宗阵法天才。 能代表自己的宗门,参加这乾学州界,最顶尖的论道盛事,无疑都是各种翘楚。 而这些弟子,无一例外,都是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修为。 一个个或身姿挺拔,或身形曼妙,气质或彬彬有礼,或温婉知性,令旁人艳羡,心生仰慕。 这群阵法天骄弟子,就这样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步入了道场。 直到人群里,走进了一个画风明显不太对的墨画。 长得白白嫩嫩,个头也明显矮了一截,走在这群弟子中,像是一只小绵羊,混进了狼群…… 围观的修士,一时都有些怔忡,而后纷纷窃窃私语: “不太对吧……这弟子,怎么看着这么小?” “修为也不够吧。” “我怎么感觉,他只有筑基中期?” “不是感觉,他就是筑基中期!” “什么意思……筑基中期也能参加论阵大比?” “作弊?” “作什么弊?估计是拿了名额,破例参与的吧……” “破例?哪个宗门的?” 有人道:“看道袍,像是太虚门的。” “太虚门?” 有人无语:“太虚门没人了?找个筑基中期的弟子来凑数?这不是闹着玩么?” “估计背景不一般,要么是掌门子侄,要么是老祖在背后撑腰……” “怕是权贵子弟,抢了别人的名额。” 有人不忿道:“这种事都徇私走后门,我看太虚门要完。” 这种非议,在偌大的座台间,多处都发生着。 而太虚门的弟子们,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墨画。 他们也愣住了。 “小师兄?” “怪不得见不到小师兄的人,原来他参加论阵大比了,可这件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有弟子道:“小师兄行事高深莫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你现在拍马屁,小师兄又听不到。” “你懂什么?要时时将小师兄放在心上,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我的景仰之情,以后有什么阵法,都会第一时间给我用。” “你做梦。” “这是经我验证过的,上一次,我送给小师兄……” “说正事呢,别跑题了……” “哦,话说,小师兄为什么能参加?荀老先生给的名额?” “估计是。” “为什么?” “小师兄阵法画得好呗。” “废话,这还用你说?可……”这弟子迟疑道,“这是筑基后期的大比吧,对手比我们高一届,一个两个还都是整个乾学州界,最顶尖的阵法天才,就连四大宗也在内,这……怎么比?”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即便他们再认为小师兄阵法实力非同凡响,也不会真的狂妄到,认为他比乾学州界,所有的阵法天才都厉害。 更何况,还是高他们一届的阵法天才。 这可是在乾学州界,世家云集,宗门林立,惊才绝艳的上上品天骄,如过江之鲫。 众人心里都有些忧虑。 程默倒不管那么多,“荀老先生既然让小师兄参赛,心中肯定已经有了计较,不用我们操心。” “再者说依我看,以小师兄的实力,比起其他宗门所谓的天才,也差不了多少。” 程默跟墨画混得久,对墨画有一种“迷之自信”。 随后他又找补道:“当然,若是小师兄赢了,那说明小师兄厉害,若是小师兄输了,那也只是因为他吃了年纪不大,修为不高的亏,不算技不如人!” 反正在他嘴里,墨画小了一届,输了也是赢,赢了就是赢上加赢。 一群弟子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另一边,慕容彩云和上官旭几个,与墨画相熟的师兄师姐,神色也有些错愕。 “那是……墨画?” “好像是……” “墨画怎么会参加大比?” 众人面面相觑。 “他自己偷偷混进去的?” “怎么可能,论阵大会岂是儿戏,身份核查是很严格的。” “那是……掌门或是老祖他们,破例给了名额?” “为什么?” 上官旭若有所思。 慕容彩云心中一跳。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定是荀老祖的意思。 而老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他让墨画参赛,那就说明,在他老人家的心里,墨画有这个实力,替太虚门争这个名次。 慕容彩云紧紧攥住了手掌。 慕容家与太虚门荣辱与共,她更是太虚门这届的“大师姐”,责任重大。 可她即便拼了命,也只能拼到眼下这个地步。 这最后一场,是比阵法,她根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假如是墨画出手…… 慕容彩云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安心,以及一起没来由的期待…… …… 高台之上。 闻人琬也看到了墨画。 她目的明确,原本就谁也没看,只盯着墨画。 一见墨画出来,闻人琬神色一喜,立马指给瑜儿看:“瑜儿,你看,墨哥哥在那儿。” 瑜儿看到墨画,眼睛也亮晶晶的,忍不住开心地拍了拍手,想给墨画加油鼓劲。 便在此时,一道冰冷刻薄的声音响起: “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小小年纪,一点礼仪没有,将来如何能担得起家主的大任?”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绿衣,浓妆艳抹的女长老。 她也正是沈家出身,嫁入上官家,并且在上次宴会中,屡次刁难闻人琬的那位女长老。 这种刁难,也在闻人琬的意料之内。 她既然随上官家的人来观礼,便知这种事在所难免,因此浑当这刻薄的话是一阵风吹过,并不在意。 这女长老本就心性睚眦,此时受了漠视,心中更是怨毒。 见闻人琬不搭理她,她便将目光放到了瑜儿身上。 瑜儿一触即到她的目光,就像被毒蜂蛰了一下,立马怯懦地缩了回去。 可瑜儿很快又想到墨画曾经对他的嘱咐: 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只要无愧于心,就谁都不用怕! 瑜儿的心中,又生出勇气,便悄悄探出脑袋,学着墨画的样子,对那女长老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这一下猝不及防,直接将那女长老气得够呛。 她刚想对瑜儿怒目而视,瑜儿已经见好就收,将脸蛋埋进了娘亲的怀里,嘻嘻直笑。 闻人琬一怔,随后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唯有那女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原本涂满了粉的脸,更是煞白一片。 在她心里,上官仪上官瑜这一家,性情懦弱,根本没资格继承上官家的家主之位。 只有上官仪这一家完了,将这个位置腾出来,以后自己生下孩子,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却不成想,这个一向懦弱的小兔崽子,竟也学会对着自己耀武扬威了! 绿衣女长老心中恨极,但此时她也就只能生暗气,并不敢真的对瑜儿怎么样。 而这一切,都被上座的上官策看到了。 沈家这女长老的所作所为,他没在意。 反倒是瑜儿这个孩子,如此活泼,甚至显得有些“顽皮”了,这几乎已经跟“正常孩子”一样了。 上官策微微皱眉。 老祖的推衍,莫非是错的…… 瑜儿的大劫,已经消了? 上官策一时心事重重。 “上官老弟?” 旁边顾家的家主喊了一声。 上官策回过头来,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而后继续与顾家家主聊天。 在此之前,他们二人的目光,也都扫到了墨画,虽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太在乎。 而在高台的另一侧,围坐的是四大宗的长老。 四大宗的长老,地位较之寻常宗门长老,要高出一截,所坐的位置也更好。 此时数位长老,正在喝茶闲聊。 “此次论道大会,算是圆满了……” “不错,待今日论阵结束,一切便尘埃落定,宗门改制也将初见成效,而我四大宗的实权,也将更上一层楼。” “今后的乾学州界,在我四大宗的带领下,定会蒸蒸日上!” “我们以茶代酒,祝我四宗齐头并进,共谋大业。” “好!” 一众长老喝了茶,但各自的眼底,都闪动着不一样的心思。 过了片刻,一位身穿天剑宗道袍,绣着剑纹的长老,打量了一眼台下的众多天骄,尤其是乾道宗的弟子,不由开口叹道: “这次论阵大会,不出意料,魁首应该还是会花落乾道宗……” 沈长老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上一届是我乾道宗侥幸,得了个第一,这届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而且以我适才所见,”沈长老道,“萧长老,你天剑宗,这届也有一位阵法天赋惊才绝艳的弟子。依我看,这届阵道魁首,非你天剑宗莫属!” 天剑宗长老不悦道:“沈长老,你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若论阵道底蕴,我天剑宗怎么跟你们乾道宗比。” “我们教出的弟子,在阵法传承上,就弱了一头。” “毕竟你乾道宗的阵法传承,若追根溯源,几乎可上溯到那个满是妖孽的宗门……” 沈长老这下是真的有些不悦了,摇头道: “萧长老此言差矣,我乾道宗能有今日,全靠宗门上下一心,筚路蓝缕,一步步艰苦奋斗出来的。其他一些所谓的渊源,传承,多是流言蜚语,不可轻信。” “那就更难能可贵了!”天剑宗长老心中不屑,但嘴上却夸赞道,“沈长老也不必自谦,此次论道魁首,定属你们乾道宗!” 沈长老推辞道:“不敢有此奢望,我看过了,我乾道宗这届弟子,不如你们天剑宗。” 天剑宗长老眼睛一转,道:“你要这么说,那我看龙鼎宗机会也很大,他们那几个弟子,我适才看了一眼,神念深厚,阵学渊博,不可小觑。” 一旁龙鼎宗的长老便道:“你们假惺惺地谦虚,别带上我。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若论拳脚还行,但论阵法,那是不值一提……” 天剑宗的萧长老,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万霄宗长老,还未开口,万霄宗长老便笑道: “我万霄宗这次,只是陪跑,能混个末位,就是烧高香了,不敢再有奢望。” “太谦虚了……” “不说这个了,喝茶……” “这可是我特意备的好茶……” “请。” “请……” 几位长老又虚与委蛇了一番,而后互相客套,这才各自端杯喝茶。 只是端起茶杯时,几人脸上的笑意皆是一敛,目光各异,不知都存了什么心思。 自顾自闲谈,且各怀心思的四大宗长老,几乎无人注意到默默无名的墨画。 而此时,高台之下。 已经不再是乾道宗长老的郑长老,正坐在人群中,神情漠然地扫视着大道场中的弟子。 而后他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清秀的身影。 郑长老一怔。 “墨画……” 他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片刻后,一向古板的他,竟不由浅浅笑了一下。 “果然,这世上的事,多期待一下,还是会有惊喜的……” 郑长老缓缓坐直了身子,期待着接下来的大比。 …… 大道场外,场面喧闹,人声鼎沸,百态纷呈。 而大道场内,论阵大会的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墨画在一位教习的引导下,入了道场,按着顺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个,位于道场角落的,偏僻的小座位。 一张桌案,一个蒲团。 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而且距离道场中心,那些四大宗以及其他宗门的核心弟子甚远。 墨画倒也心平气和,只记着荀老先生的吩咐,不悲不喜,收敛心绪,只画阵法就好。 一直画就行…… 得益于平日的修行,墨画很快就摒弃外物,身心平静,心中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忐忑。 他安安静静,坐在蒲团上。 即便万众瞩目,他也心若明镜,波澜不惊。 周遭所有人,也都不再影响到他。 一炷香后,面容端肃的主考官登台,宣讲阵法道义,以及论阵规则,并三令五申,不准作弊。 而后他亲手敲响了论道钟。 随着古老的论道钟声,在论道山每个角落徜徉,回荡不息。 论阵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有考官依次发下试题。 墨画揭开试题,扫了一眼。 出于礼貌,也出于谨慎,更出于对论道大会的尊重,他又多扫了几眼,确定的的确确十分简单,这才开始落笔。 区区十六纹阵法罢了。 他闭着眼都能画。 墨画以手执笔,几个呼吸间,便在纸上留下了行云流水,又矫若游龙般的阵纹…… 第八百八十二章 超阶 论阵大会,采用的是阵法大考的形式,三败退场。 即累计有三副阵法考题,画不出,或是画错了,即被认定为落败,退出考场。 这也给了弟子一定的容错。 毕竟阵法博大精深,门类浩瀚,形制多样,传承更是五花八门。 再优秀的弟子,也不可能保证,每副阵法都会画,且不会有一点失误。 若一个有十九纹实力的弟子,因传承有缺陷,或是一时失手,画错了一副十六纹阵法,就要落败退场,那就太过可惜了。 论阵大阵,虽然是比试,但本质也还是“选拔”。 选拔出真正卓尔不群的阵道天才。 故此,一些“乌龙”的情况,会尽量避免。 而既能考验弟子阵法阅历,阵法底蕴,画阵能力,神念厚度,毅力强度等各方面实力,又能给予一定容错的“三败制”阵法大考,就逐渐沿用了下来,成为论阵大比的主流形式。 论阵大比,从十六纹开始,一纹一纹向上考。 每一纹为一个关卡,都需要画一定数量的阵法。 参赛的弟子,累计三副阵法失败,则论阵落败。 根据落败的先后次序,来排弟子的名次。 坚持到最后的人,便是此届论道大会的阵道魁首。 此时,首先考的,就是十六纹阵法。 十六纹阵法,只是二品中阶阵法,墨画笔下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将几副十六纹阵法全部画完了。 画完之后,他目光一扫,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一丝谬误,这才放心。 而后他便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荀老先生说了,阵法大考,过程漫长,也是对神念的一场巨大考验,是一场拉锯战。 因此就要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恢复神识。 而很快,场间其他弟子,也有不少将阵法画完了,也在打坐休息。 这是乾学州界,筑基后期以上的论阵大会,天才无数。 这些考题,墨画画得轻松,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并不算难。 能到这个地步的,不会画不出十六纹阵法。 当然,这是大考,总归有例外。 场间也有一部分弟子,开始抓耳挠腮,一部分弟子开始懊悔,脸色发白,还有一些弟子,捂脸叹息。 他们或是神念够,但阵法实力不够。考的阵法不会,会的没考,因此脸一黑,便落败了。 有的是阵法实力够,但神念不足,经不起这般连续的消耗,出了岔子。 还有一些,阵法实力和神念都没问题,但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一遇大考必紧张。 此时还是万众瞩目之下,压力更大,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两成。 没画几笔,手就开始打颤,头脑一片空白。 很快三副阵法,三次容错,就用完了,只能面色灰败,颓然退场。 这些弟子的师长,也在一旁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就这样,十六纹阵法考核,清退了一小批弟子。 还有一部分,已经错了一副甚至两副阵法,已经没了多少容错,接下来只能硬着头皮,背水一战了。 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修士,一题未错。 其中便有墨画。 他的身边,已经有一两人退场了,墨画仍然安安稳稳坐着。 这一幕,被所有认识墨画的人看在眼里。 太虚门的小师弟们,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们,相熟的长老们,还有闻人琬和顾长怀,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撑住了…… 他们虽知道,墨画阵法水准不错。 但这毕竟是阵法大考,那么多人看着,临场压力太大,对手又全是比他年龄更大,修为更高的各宗天骄。 他们生怕墨画顶不住压力,一个失误,直接“一轮游”了。 还好,还好…… 过了十六纹就行,好歹能有点名次了,说出去也不算丢人。 不少人心中默然道。 十六纹考完了,之后便是十七纹。 期间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休息时间。 这个进程安排,对墨画来说,就十分充裕了,他的神识,趁着这段时间,已经恢复得满满的了。 半个时辰之后,十七纹考核开始了。 这一下,难度就陡然上来了。 十六纹是二品中阶阵法,十七纹,便晋入二品高阶了。 这是一道大槛,对一般筑基弟子来说,就是“天才”的范畴了。 毕竟真能在筑基境界,就学会二品高阶阵法的阵师,在整个修界都是极少数。 考场之中,被淘汰的修士,显而易见得多了起来。 很多人苦思冥想,抓耳挠腮,不得其解。 但阵法就是这样,无论再怎么努力,不会就是不会,更何况这还是在考试,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最后这些弟子,也只能长叹一声,无奈放弃。 还有画错了的,用尽了三次机会,也只能遗憾懊悔,恨自己平时没再多努力努力,没再多画几遍。 明明就差一点…… 更有一些弟子,画着画着,神识直接就枯竭了,捂着脑袋一趴,被考官带下去救治了…… …… 情况稍稍焦灼了起来。 而十七纹阵法的考核,比起十六纹,就漫长了许多。 紧张和压抑,渐渐弥漫在考场间,越来越多的弟子,坚持不住了,自考场退了下去。 而墨画还在旁若无人,默默画着…… 程默,司徒剑,慕容彩云,闻人琬,所有这些认识墨画的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加油,小师兄……” “墨画……” “坚持住就行了……” 他们这些人为墨画提心吊胆,心中紧张不已。 但围观的很多弟子,既不关心阵法,场上也没他们宗门的天骄,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此时却都觉得枯燥了。 “阵法果然无聊……” “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太压抑了,我看着头皮都发麻。” “那些人,画着画着,就开始捂着脑袋,脸色发白,真有那么疼么?”有人不理解。 “你去画阵法,不多,一天画三副,疼一次就知道了。” “我懒得去画。” “好无聊,这要画多久?” “不知道,要画一天吧……” “这么久……真难为他们了,一支笔,一台墨,一堆阵法画一天……” “你懂个屁。” “我懒得去懂……” 大道场外,一些单纯凑热闹,看乐子的弟子,便渐渐退去了。 留下的,大多都是真正懂阵法,且立志走阵师路子的修士。 亦或者是心系宗门荣誉,有同届,或是上届师兄师姐在台上比试的宗门弟子。 懂行的,往往看得敬佩。心系宗门的,则是看得揪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大道场内,各宗的阵法天才,承受着巨大压力,在一副接着一副,艰难地画着阵法。 过程相当煎熬,而且漫长。 大道场外,有人觉得无趣而离去,也有外面的修士,重新进来观礼。 闻人琬正搂着瑜儿,母子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场间的墨画。 恰在此时,一道浑厚但温和的声音响起: “琬儿。” 闻人琬一怔,抬起头来,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高大俊秀的中年男子,不由惊喜道: “爹。” 这男子眉眼威严,身后有几个修为极高的长老跟随,正是闻人琬的父亲,也是闻人家的现任家主,闻人景玄。 瑜儿从闻人琬的怀里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脆声道:“外公。” 闻人景玄对着瑜儿笑了笑,但他心中同样微讶。 瑜儿这孩子的目光太灵动了,也活泼开朗了许多,可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发有一股隐晦的不安。 高台上的上官家主上官策,和顾家家主顾守言,也纷纷起身,下来迎接,以示尊敬: “闻人兄。” “上官兄,顾兄,”闻人景玄拱手道,“我来迟了,抱歉。” “闻人兄客气了,请上座。” “请。” 闻人景玄便随着二人,一同到了上座。 落座之后,几人寒暄了几句。 闻人景玄便将目光,投向了道场,放眼望去,全是奋笔疾书的宗门子弟。 而这些人,费尽心思所画的,是二品高阶的十七纹阵法。 饶是他身为一族之长,也不禁心生感叹道: “乾学州界,不愧是天下修士求学的胜地。” “各家各族之中,能在筑基境界,画出二品中阶阵法的弟子,都寥寥无几,而在乾学州界,这样的天才弟子,竟能填满这偌大一个道场,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乾道不息,地灵人杰,名不虚传啊……” 上官策和顾守言也颔首。 他们都是一家之主,更能体会到人才的可贵。 修道百业中,阵法至关重要。 若非如此,他们这些事务缠身的一族之长,也不可能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前来论道大会,看这些弟子比阵法。 二品阵法,或许不算什么。 但那要看是谁在画。 金丹画二品阵法,跟筑基画二品阵法,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筑基境界,画二品高阶阵法,这就是实打实的天才。 天才,意味着未来。 这满场的天才弟子,此时或许声名不显。 但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就有人阵法大成,晋入天枢阁,被尊为阵法大师。 甚至将来某一日,这在座的弟子中,有人厚积薄发,沟通道蕴,彻悟道流,成为一代宗师般的阵法巨擘,独断万古,受万万人敬仰,也不是没可能。 此时不留点心,结下善缘,将来一不注意,就很可能再也高攀不起了。 毕竟这是修界,天道莫测,没什么不可能。 此时闻人景玄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一边目光低垂,在场中逡巡,物色着在阵法上出类拔萃的弟子。 三人的目光关注最多的,还是道场正中,位序排在前列的几个弟子。 这几个弟子,都是四大宗的。 位居首位的,是一个面容英俊,心思审慎,气质沉稳的天骄,出自乾道宗沈家。 一个剑眉醒目,气质潇洒,出自天剑宗萧家,画阵的笔法,宛如刀剑般凌厉。 龙鼎宗也有一个天才,是敖家的。浓眉大眼,面容粗犷,看着根本不像个阵师,但其阵法天赋,不可小觑。 最后一人,是个女弟子,名为端木雪,出自万霄宗,面容素雅,气质凛冽,不善言语,但神识颇为深厚。 几位家主心中,对这几个弟子,早就心中有数。 毕竟能在阵道上有所特长的弟子,不可能默默无闻,都是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但真想跟这些天骄拉点关系,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狼多肉少”,不知多少世家,如饿狼般,盯着这几个耀眼的天之骄子。 闻人、上官虽是五品世家,但也没太大竞争力。 顾家就更不必说了。 顾守言也就只看看。 这种出身四大宗的阵法天才,跟他四品往上,卡在五品门槛,人脉也不算好的“清流”顾家,基本没半点关系。 四大宗之外,也有一些阵法天赋不错的弟子。 但跟四大宗的顶尖天骄放在一起比,明显就相形见绌了些。 不过,不是顶尖,也算一流。 一流的天才,也是天才,不能小看。 闻人景玄和上官策,都在心里默默物色着人选,打算事后命人带些礼物,送给这些阵法天骄,提前打好关系,结个善缘。 二人都是羽化,神识强大,稍稍扫视了几圈,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而十七纹的考核,还在继续,短时间还结束不了。 几位家主便稍稍闲了下来,开始喝茶聊天了。 闻人景玄目光一瞥,见到自己的女儿闻人琬,带着瑜儿坐在高台的最边缘,似乎与其他上官家的人都比较疏离,当即心里便不太舒服。 这个闺女,他从小捧在手心。 但嫁到上官家,显然过得不开心。 闻人景玄目光微凝,道:“上官兄,小女嫁入上官家,不知可否惹了什么祸事?” 上官策淡然道:“琬儿恭顺温婉,不曾惹祸。”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声轻笑。 发出笑声的,正是那个出自沈家的绿衣女长老。 闻人景玄皱眉。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便有一个上官家的羽化长老,训斥那女长老道: “家主议事,不可出声。” 这羽化长老,名为上官望,法令纹深重,乃是上官家的实权长老,甚至当初与上官策,竞争过家主之位。 即便失败了,他这一脉在上官家的势力,也是极大的。 上官望佯装训斥,实则意有所指道:“注意下场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那女长老低声道:“是……” 闻人景玄眉毛一挑,岂看不出他们的心思,“望长老,小女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上官望神色为难。 闻人景玄道:“望长老,但说无妨。” 上官望目光微沉,便道:“若说大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少夫人,行事实在任性了些……” “身为上官家的儿媳,却成天待在顾家。对嫡系的瑜少爷,太过纵容,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竟将他养在太虚门。” “经营产业,手里的坏账不少。” “私自克扣了不少灵石。” “行事不太沉稳,对仪少爷,也没尽到妻子的责任……” 他便将闻人琬的失礼的事,添油加醋,罗列了一遍。 有些确有其事,但大多数,例如经营产业,克扣灵石的事,不过是将一时盈亏,灵石周转等世家常有的事,矫枉了一遍,说成了过错。 夫妻之间偶尔的龃龉,也成了他人嚼舌根子的把柄。 其他上官家的人,尤其是与上官望亲近的人,也跟着附和。 闻人琬百口莫辩,脸色发白。 闻人景玄眉头皱紧。 “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上官望神色平静,叹了口气,目光却有些锋利道: “最过分的,是几年前,她蛊惑仪少爷,动用了上官家大量的关系,将一个无关的弟子,硬生生塞进了八大门。” “这些人情,是上官家的,但塞进八大门的人,不仅与上官家无关,更与闻人家,甚至也与顾家无关。” “这件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八大门的名额,是十分珍贵的。 闻人琬将墨画送进八大门,所花费的人情,付出的利益,其实比墨画想得还要多。 更主要的,是墨画的资质,其实远远达不到太虚门入门的门槛。 这样一来,花费的人情,就更多了。 而这些,闻人琬怕墨画心里有负担,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过。 但这些利益,是从上官家切割出去的。 原本运作得当,凭着这些人情,是能将上官家两个,甚至三个,资质只差一线的弟子,送进八大门的。 现在这些名额都没了。 那可是八大门!是乾学州界的一流宗门,对很多修士而言,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机缘。 却这样被拱手让人了。 这件事,暗中得罪了太多上官家的人。 此后闻人琬,就更不受上官家待见了。 这些事,闻人景玄只略有耳闻,但并不了解。 他是家主,要管的事很多。 更何况琬儿还嫁入了上官家,闻人家与上官家,历来关系也不算好,因此他更不方便过问。 闻人景玄看向闻人琬,沉声问道:“琬儿,可有此事?” “是……”闻人琬低着头,紧咬着嘴唇,还是坚持道,“墨画他救了瑜儿,我这才……” 墨画? 闻人景玄微怔,心道这大概就是琬儿塞进八大门的那个弟子了…… 而另一边,上官望便反问道: “一个仅有筑基初期的小修士,是怎么救下,连顾家和道廷司都救不出的瑜儿少爷的?” 闻人琬一怔,“这,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上官望漠然道,“琬小姐,你信么?” 闻人琬说不出来。 因为她的确不知道。 墨画的事,她也一向包容,从不细问。 上官望便叹了口气,失望道:“您可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么?” “外面传言,我上官家嫡系的少夫人,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个‘野孩子’,然后对其视如己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送进了八大门……” 这个猜忌,就十分恶毒了。 闻人琬面色煞白,而后一片血红。 一旁的顾长怀,此时终于是忍不住了,拍案起身,对着上官望怒斥道:“你放屁!” 上官望目光瞬间冰冷。 顾守言立马出声斥责道:“长怀,不得无礼!” “家主……” 顾长怀还想说什么,可见顾守言对他微微摇头,也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下去。 但他还是不忍见表姐如此受委屈,便拱手对闻人景玄道:“瑜儿的事,当初是我在查,虽说有些机缘巧合,但墨画的确救了瑜儿。” “而表姐,之所以将墨画送进太虚门,除了为了报恩,还是因为,墨画这孩子,阵法天赋不凡……” 上官望问道:“能有多不凡?” 顾长怀道:“太虚门的老祖,亲自传授他阵法……” 上官望冷笑,“别当我不知道,太虚门的老祖,德高望重,秉承宗门教义,大多数入门的太虚门弟子,都得他亲自传授过阵法。” 顾长怀一滞,有些沉默。 “更何况,阵法天赋,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比出来的,”上官望讥笑一声,手往下一指,“这道场之内的,才是真正阵法天赋不凡的弟子。你能保证,那个叫墨画的,三年后能有资格,参加论证大会么?” 顾长怀愣了下,随后松了口气,目光锋利道:“不必三年后了……” 他也往下一指,“他今年,就已经在比了!”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道场的角落里,一个年纪轻轻,清秀俊逸的小弟子,正在有模有样地画着阵法。 众人当即有些哗然。 场间有些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大多数上官家,闻人家,还有部分顾家修士,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敢想。 “筑基中期,就参加论阵大会?” “这孩子,天赋这么好?” “是老祖关照的吧,不然不可能有这个名额……” “即便如此,也不得了了……” 便是闻人景玄,都有些意外,特意多看了墨画两眼,目光微微凝起。 上官望心里“咯噔”一跳。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好端端地,竟把“矛头”塞到了别人手里,捅了自己一枪。 主要是他也没意识到,竟然还有筑基中期,就参与论阵大会这种离谱的事发生。 但他活了这么多年,在世家勾心斗角,经验无比丰富,早已做到宠辱不惊。 此时他面色不改,冷笑道: “他阵法天赋是不错,那又能如何?现在参与论阵大会,拔苗助长,能侥幸画完十六纹就算不错了。” “况且,这根本不是重点。” “他天赋再好,姓上官么?姓闻人么?还是说,他姓顾?” “都不姓!谁也不知,这孩子是从哪来的。” “天才那么多,为什么少夫人,单单就将这个孩子,不遗余力地送进了八大门?” “好,说是为了报恩,我信,可别人信么?” “这个说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能拦得住别人的闲言碎语么?能维护我上官家的清誉么?” 上官望环顾四周,索性说得,更露骨了一些,“一些世家之间,甚至在传……” “我上官家的少夫人,未婚生子……” 嘭! 闻人景玄直接将桌案拍得粉碎,目光冷如寒霜,“望长老,慎言。” 上官望毕竟是差点成为家主的人,到现在,他也存着这份野心,因此并不畏惧,而是假惺惺叹道: “这话,有损我上官家的名声,我听着也刺耳,可没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 闻人景玄漠然看了眼上官策。 上官策便缓缓开口道:“好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别再提了。” 顾守言也道:“此行是为论阵大会观礼而来,不要说这些闲言碎语。” 闻人景玄没有说话,但脸色并不好看。 上官望也见好就收。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 对上官策的儿媳妇泼了脏水,更在上官策和闻人景玄心中,埋了一根刺。 只有受了冷嘲热讽,造谣指责的闻人琬,面无血色,紧紧抱着怀里的瑜儿,神色黯然,一言不发。 瑜儿想安慰娘亲,但抹了抹眼泪,也不知说什么好。 顾长怀心痛,但无可奈何。 …… 世家之间,勾心斗角。 而道场间,十七纹的比试,也渐渐接近了尾声。 墨画放下笔,检查了几遍,继续打坐冥想,恢复神识。 而他的周围,已经有不少弟子,落败退场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时间到了。 十七纹考试结束。 众多考官走下场来,开始分头一一阅卷,以裁定正误,断定去留。 没画出来的,或者画错了的,亦或者明明画错了,但自己没发觉的,都被考官一一点出,清退出场。 有些弟子,虽然败了,但还是留在原位,不愿离去。 考官便命人过来,将其强行拉下去。 如此一来,退场的人就更多了。 而后没过多久,一位考官,便走到了墨画的面前。 他见墨画年纪轻,修为浅,还装模作样地坐在原地,心中断定这肯定是落败了,还赖着不想走的。 直到他看到了墨画面前,那笔迹完美,一笔不错,近乎无暇的阵法答卷,整个人都愣住了。 考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将答卷又仔细校验了一下,确定字迹没问题,确定考题没问题,画的阵法也一点没问题,这才神情惊叹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画得真好……” “过了。” 考官留下了一道朱批,意味着墨画晋级了,而后他便继续往前走。 可刚走了几步,他便猛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考官眉头越皱越紧,思绪一时有些紊乱,细细琢磨后,才发觉到底哪里不对。 “十七纹阵法?” “筑基中期,画十七纹阵法?” “十七纹……” 十…… 十七纹,是…… 考官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筑基中期修为,画了筑基后期才能画的阵法么?! 这就意味着…… 这孩子的神识,超阶了?! 超阶…… 没有阵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考官愣了片刻,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气,涌上心头,浑身都止不住发抖。 妈的,一不注意,出妖孽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怪物(谢谢大佬下划线_青年打赏的盟主~) 太虚山,长老居。 自从论道山的钟声,穿过云雾,跨过重重山脉,传到太虚山中之后,太虚掌门心中便有些莫名的焦躁。 他修身养性,心性向来淡定且从容。 但自打宗门改制开始,论道大会举办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怎么过平静过,不停地随着太虚门的名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太虚门兴衰,就在一线之间。 他性情再怎么淡定,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更不想背着千古骂名,成为太虚门由盛转衰的“罪人”。 他现在算明白了,闲着无事,才会淡定。 真有事了,便是仙人,也淡定不了。 长老居中,荀老先生在喝茶。 他是洞虚老祖,要坐守山门,寻常是不会外出的,即便是论道大会这种盛事也不例外。 此时的荀老先生,喝着茶水,安如老佛。 太虚掌门叹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喝茶,这个茶,老祖他到底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莫非…… 太虚掌门心中一动,问道:“老祖,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安排?” 荀老先生眉毛微挑,没有说话。 太虚掌门琢磨片刻,皱眉道,“那个名额,您给了……那个孩子?” 虽然荀老先生藏得好,但他是掌门,这种名额经了他的手,不可能不知道到底给了谁。 墨画…… 太虚掌门虽知道这孩子不一般,但这可是论阵大会,更事关整个太虚门的未来。 老祖就这么有把握? 太虚掌门皱眉,看了眼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不露声色,只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候差不多了……” 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轻轻啜饮了一口,淡然道: “今天,我要让这整个乾学州界,开开眼界……” 太虚掌门瞳孔微震。 …… 论道山,大道场。 一个梳着山羊胡的考官,阅卷之后,便立即来到道场前监考的大厅,对着一众阵法长老说道,神色感慨不已。 “诸位,我算是开了眼了。” “什么意思?” 考官指着坐在考场角落的墨画,惊叹道,“那个孩子,神识超了一纹……” 所有人都是一怔。 便是主考官文大师,都转过头看了过来。 “超了一纹?” 有人道:“你是说……他神识超阶了?” “不可能吧……” “他……” 众人放开神识,盯着墨画看了看,一个个神情都严峻了起来。 “不会吧……” “可他确实画出了十七纹阵法,不会有假,这么多阵师长老看着……” “真的超了?” 大厅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便有人惊叹道: “不得了了……” “前所未见……” “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世间,竟真的有神识超阶的天才……我还当这只是修道典籍上的传说而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要人多了,出了什么样的奇才,也都不足为怪。” “但这……神识超阶……”有人摇头。 也有长老叹道:“神识超阶,筑基中期修为,竟画出了十七纹阵法,此子将来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在座都是阵法长老,都知道强大的神识,对一个阵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他这还已经入门了。 小小年纪,能画出十七纹阵法,必然花了不少苦功。 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将来必定有所成就。 “就是,灵根差了点……” “有这等神识,还要什么灵根?” “那是你以为,修士修道,还是讲究周天无缺,有了个短板,后面是很难的。” “便是阵师,也要有修为做基础。” “这倒也是……” 在座的考官,一时议论纷纷。 文大师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提醒道:“诸位,还是正事要紧。” 论道大会还没办完。 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道:“文大师所言甚是,一时疏忽了。” “毕竟这等天才子弟,实属罕见。” “只可惜……”有考官遗憾道,“修为实在低了些,不然这届论阵大会,怕是真有好戏看了。” “下届看也一样。” “有如此资质,下届必然还有他,到时候,怕是真能与四大宗最顶级的阵道天才,一争高下。” “这就有趣了。” “别想那么多了,先将这届办完再说……” “是……” 一众长老陆陆续续,又继续开始了监考的工作。 唯有文大师,看着安然坐在场中,闭目养神的墨画,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光彩。 …… 论阵还在继续。 落败的弟子,如潮水一般,被清退出场。 退潮之后,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天骄。 很快,围观的众人也发现了不对。 “那个筑基中期的小子,怎么还在?” “考官不把他赶出去?” “别跟我说,他连十七纹阵法都画出来了?” 过了一会,中场休息,墨画依然安安静静坐着,为下一场考试做准备。 众人这才纷纷色变。 “他……真画出了十七纹阵法?” “厉害了……” 惊叹之后,很快便有弟子反应了过来。 “不对!” “他是筑基中期,能画十七纹阵法,这小子……他神识超阶了!” 众人一滞,随后当即哗然起来。 便如一滴水,滴入油锅,“嗡”地一声,大道场周边,处处都开始喧动起来。 “神识超阶!” 太虚门弟子,更是神色兴奋。 “我早就知道了,小师兄的神识强得离谱,肯定不简单!”程默自得道。 “早知道了你不说?”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 程默理直气壮道。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他之前只是隐隐猜测,墨画的神识,肯定比一般修士要强,但也没想到会强上这么多。 高一届的慕容彩云震惊之余,也心中欣喜。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从一进门,就跟着她混功勋的小师弟,竟然真的有这种天赋和本领。 若是如此,那太虚门的名次,或许就稳了。 太虚门的长老那边。 荀子悠摇了摇头,叹道: “这孩子是真能忍,老祖也是真的能藏,若非论阵大会,事关重大,神识超阶的事,估计到现在还藏着掖着呢吧。” 荀子贤也点了点头。 “天资奇绝者,必遭人妒,若不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很容易遭人陷害,按理来说,藏得越深越好。”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能否保住八大门的位置,只差一线,不容有失,此时也不得不让宝剑出鞘,让墨画见见光了……” “是啊,”荀子悠感叹道,“我太虚门,也算是祖宗保佑,时来运转了……” 不是天上掉下来个墨画,论道大会这个槛,还真不好迈过去。 …… 而此时,世家高台之上。 上官家、闻人家和顾家的修士,纷纷沉默了。 便是搂着瑜儿,一脸苍白的闻人琬,都一时有些怔忡。 神识超阶? 墨画? 闻人琬都有些难以置信。 世家的众人,此时更是心绪澎湃。 也就是说……上官家的少夫人,她千方百计,托了那多么关系,才走后门送进太虚门的孩子,其实是个,真真正正的,神识超阶的阵法天才? 还能有这种事? 上官望脸色一变,意识到情况不妙。 顾守言皱了皱眉,他不太精通阵法,有些拿不准,便征询地看了一眼顾长怀。 顾长怀跟墨画关系好,走得很近。 顾长怀虽然之前,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知道墨画神识不凡,但大庭广众之下,“证据确凿”地发现他神识超阶,还是暗暗震惊。 见家主看向自己,顾长怀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意思是,应该是真的。 顾守言微微吸了口凉气,叹道: “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个经常往他顾家跑,又吃又喝还拿礼物的孩子,竟然真的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神识天赋。 难怪,荀老先生会如此宠溺这个孩子。 这也就证明了,上次这孩子去顾家,拿了没有署名的洞虚手迹,说是代荀老先生“送礼”…… 很可能并不是矫借荀老祖的名头,替琬儿解围。 而是货真价实,确确实实,是由荀老先生授的意。 闻人景玄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短短一会功夫,形势就突变了。 而这个孩子,天赋竟真的会这般离谱…… 上官策明显也错愕了片刻,随后他目光一闪,声音温和,对闻人琬道: “琬儿,你那个位置,有点偏了,不方便观礼。我命人给你换一个。” 世家的座次,是有严格的尊卑排序的。 一旦定好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去改动的。 当然,这是一般情况。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一般。 很快,便有服侍的弟子,为闻人琬和瑜儿,重新换了个座位。 这个座位,不再是边缘了,而更靠近高台。 座次的高度也升了,位列所有普通的金丹长老之上,只比羽化长老,低了一点。 上官策微微颔首。 不管怎么说,神识超阶,未来可期。 他心里不可能没数。 …… 而此时,四大宗的座次上。 气氛却有一些凝重。 “太虚门竟还藏了这一手?”天剑宗长老皱眉。 “神识超阶……也真亏太虚门能找到这种苗子……”沈长老摇头道。 “神识本无功法可修,要么先天生成,要么后天异变,或者有某些大机缘,他这神识超阶,到底是怎么超的?” “不清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惜了,灵根太差了,不然凭这个神识资质,拜入我乾道宗,也算是绰绰有余……” “这种苗子,不好好藏着,好好培养成才,太虚门竟这么早就显摆出来了?” 龙鼎宗长老轻笑,“逼急了吧,估计也没其他招式了,再不将底牌露出来,就要掉下八大门了。” “这也是好事。” “这样的弟子,再养个三年,说不定还真会成为一大威胁,能从我四大宗嘴里,咬下一口肥肉。” “现在早早暴露了,我们足足有三年时间,来想办法针对。” “趁着宗门改制,下届改改论阵制度,加点修为,或是灵根的限制,要不就拉长考核的项目……” “是啊,事先知道了,就好办多了,怕就是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个措手不及。” “太虚门,算是出了个昏招……” …… “好了,也快差不多了,这个论阵大考,估计就快要见真章了,就看这届论阵魁首,到底花落谁家了……” 四宗的长老,各自看了一眼,表面谦虚,心里却都存了争锋的意思。 嘴上互相吹捧吹捧,也就罢了。 花花轿子抬抬人,你好看,我也好看。 但涉及真正的利益,涉及论阵的名次,谁不想去争个第一,分个高下? 一步都不可能让。 四人默默喝茶,将目光投向道场。 而道场中,墨画引起的骚动,也渐渐平息了。 除了真正的阵师,大多数人,都只是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 毕竟修界各样的天才,数不胜数。 乾学州界又是求道胜地,汇集天下英才,几乎每年都有天赋异禀的“奇才”出现,而且也大多昙花一现。 但有心人知道,神识超阶不同。 十二流之一,万阵门的长老,此时就扼腕长叹:“神识超阶啊,这些庸人,根本就不懂,神识超阶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万阵门,怎么就没这个气运,收下这样的弟子?” “若是我万阵门,能收下这样的弟子,必定毫不保留,倾注全宗的心血,将其培养成一代阵法大师,光耀门楣,重振我万阵门的阵道荣光!” “唉,时运不济……竟让阵道不显的太虚门,平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万阵门长老,越想越是眼红,越想越是不甘。 旁边年轻的万阵门教习,也连连点头,但他看着坐在道场之中的墨画的身影,却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小少年有点眼熟…… 似乎自己……在什么时候遇到过? ……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十八纹的考核开始了。 十八纹阵法比起十七纹,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就淘汰掉了不少弟子,道场上的天骄,已经稀落不少了。 如今的十八纹考核,更如同筛子一般,在道场上来回滤过。 不停有弟子被筛选掉。 这些被筛掉的弟子,一个个或面色惨白,或摇头叹息,或仰天无奈,或如丧考妣,落败退场。 墨画仍旧安然不动。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神色也平静如初,不曾有一点波澜。 十八纹阵法考核,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气氛枯燥之中,有些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钟声响起,十八纹考核的时间到了。 考官下场阅卷,挑出错谬,又“清退”了一大批弟子。 如此熙熙攘攘了一番,十八纹考核结束了。 而很快,众人便发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墨画还在坐着。 他还没有落败。 这便意味着,十八纹的阵法,他也画出来了! 十八纹阵法! 场边安静片刻,便响起了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筑基中期,神识超阶,画个十七纹阵法,虽然有些离谱,但还勉强可以接受。 可筑基中期,画十八纹阵法……就着实有些逆天了。 太虚门的人也震惊了。 “小师兄,原来这么厉害?” “废话。” “不是,我知道小师兄厉害,但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厉害……” “这可是论道大会啊……” “筑基中期,就能比到这个地步,怕是前无古人了吧。” “不好说,但反正我没听过……” 一群人摇头惊叹。 程默也张大了嘴。 他对墨画再自信,此时也明显感觉到,墨画厉害得有一点超乎想象了,甚至显得有些“抽象”了…… 慕容彩云等一批太虚门的师兄师姐,面面相觑,也都集体失声了。 没人能料到,墨画真的能画到这一步。 而高台上,上官家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筑基中期,神识超阶。 若只超一阶,还能说是“潜力”很大。 但超了两阶,画出了十八纹阵法,那就不是“潜力”这么简单了,而是实打实的天赋和“实力”。 上官策略作沉思,神色更温和了,开口对闻人琬道: “瑜儿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今天的龙鱼灵膳,就刚刚好,可以让瑜儿尝尝。” 龙鱼灵膳,经名家烹饪,的确是上等的膳食。 但这道灵膳,闻人琬面前没有。 世家宴席,座次有尊卑,座次上的灵膳,也有讲究。 有些灵膳,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的。 龙鱼灵膳,就是羽化境长老的桌上,才能有的东西。 上官策的话语很含蓄。 但大家都明白。 现在的座次吃不到,那就到有座次的位置上吃。 于是,闻人琬又升了一次座。 这次,他已经跟上官家羽化境实权长老,平起平坐了。 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包括脸色难看至极的上官望长老。 闻人琬如在梦中。 瑜儿则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脸上笑眯眯的。 …… 而论阵大会,还在举行。 十八纹之后,便是十九纹了。 十九纹,是寻常筑基修士神识的极限了。 而神识这种东西,都是越到后面越难修。 十九纹神识,比起十八纹,强得不只一点。 十九纹阵法,也比十八纹阵法,难度高了不只一筹。 第一副考题,就几乎淘汰掉了几乎绝大多数阵师,能坚持到现在,成功画出十九纹阵法的,屈指可数,真如凤毛麟角一般。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了。 墨画还在,他还能画…… 十九纹…… 偌大的道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这下众人的神情,不再是震惊,而是骇然了。 筑基中期,画出了……筑基境极限的十九纹阵法……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 这个坐在角落,一直不声不响画着阵法的小少年,不单纯只是个未来可期的阵道妖孽,而已然是一个,货真价实,堪称恐怖,阵法底蕴超乎常人的“怪物”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第一(谢谢某人不爱吃鱼大佬打赏的盟主~) 全场鸦雀无声。 四大宗的长老,心里隐隐发寒。 坐在道场角落里,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弟子,仿佛突然间,散发出了令人惊悸的气场。 单薄的身体内,似乎潜藏着一只怪物。 场边的修士,还感受不深。 但与墨画同台竞技,从十六纹开始,一直坚持画到现在的各大宗门,包括四大宗的天骄,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乾道宗,沈君才。 筑基巅峰修为,十九纹神识。 他是这届乾道宗,所有弟子之中,阵法造诣最高的天之骄子。 自小,他便是家族中,交口称赞的阵法天才,也是老祖眼中,前途无量的大阵师苗子。 而他也证明了这一点。 与沈家的弟子比,与周边大世家的弟子比,乃至到了乾道宗,与九州各地的天才相比,他都是数一数二的翘楚。 他只需要再证明一次。 在万众瞩目的论道大会上,摘得论阵第一,以此来犒劳自己这么多年,在阵法上付出的心血,践行自己在阵法上,那独一无二的天赋,来踏上自己,攀向阵道高峰的第一步。 他的未来,必将如蛟化龙,不可限量。 而他最大的对手,他也心里有数: 天剑宗的萧逸,天赋异禀,铸剑世家出身,十九纹神识,擅长杀伐类阵法,尤其擅长刀剑类杀阵。 龙鼎宗的敖立,十九纹神识,人高马大,看着粗犷,但却是个靠阵法吃饭的阵师,擅长体修搏杀用的坚甲类防御阵法。 万霄宗的端木雪,容貌素雅,寡言少语,是众人中神识最强的,有十九纹之上的神识,虽然强的也不算多,但却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对一些艰深冷僻,包含复杂阵理的阵法,颇有心得。 这三人,便是他斩获阵道魁首的绊脚石。 而沈君才心里也清楚,若单论杀阵,防阵,疑难阵法,他比这其他三宗的弟子,都要弱上一丝。 但他强就强在,没什么短板。 他的阵法阅历,神识厚度,涉猎范围,都远超同辈。 或许比各方面最顶尖的弟子,差了一丝丝,但也不会差太多。 这样一综合起来,他的阵法实力,便如铁板一块的壁垒,坚不可摧。 再加上,他是沈家的人。 沈家的人,重算计,多心机。 因此,他对此次如何夺得阵道第一,早已在心里模拟了千百次,筹谋算计得很周全。 他可以充分利用“三次容错”,将自己扎实的阵法根底,和浑厚的阵法底蕴,发挥到极致。 结合另外三宗弟子的实际成绩,有取舍地,有针对地,放弃一些太难的阵法,以此养精蓄锐,全力攻克那些,把握更大的阵法。 有些阵法不会不要紧,画错了也不要紧,只要控制好误差,学会合理规划,坚持到最后就行。 只要其他三宗的弟子,比自己先落败,那自己就是阵道第一! 但是现在,一切全被打破了。 因为凭空杀出来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强敌”。 沈君才不用回头看,都能清清楚楚感知到,那股冰冷且强大的压迫感。 这股压迫感,一开始并不明显。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慢慢发酵。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他自己,也仿佛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后背发寒。 那个坐在角落的太虚门弟子,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阵法“怪物”。 他只是在冰冷地,漠然地,不掺杂一丝情感地,一视同仁地画出任何阵法。 而且,迄今为止,他一副阵法都还没错过。 这种时候,计算着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计算着取舍,也已经不再可能。 若要争得第一,就必须硬着头皮,将接下来的所有十九纹阵法,全部画出来。 不会,也得画。错了,也得画。 否则,便只有“败北”这一条路。 巨大的压力,便如大山一般压了下来。 四大宗的天骄,被逼得不得不全力以赴,殊死一搏,没有丝毫退路。 不只是乾道宗的沈君才。 天剑宗的萧逸,龙鼎宗的敖立,万霄宗的端木雪…… 这些四大宗内,出类拔萃的顶尖阵道天才,此时都仿佛置身于巨大的阴影之下,心神紧张,脸色都有些发白。 在墨画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这股庞大而诡异的压力下,四宗的天才,甚至无暇细想,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神识,所有的心思,全部投入到阵法之中。 这是天才间的交锋,稍有不慎,就会出局。 但这其实,又是一个怪物,对其他天才的“压迫”。 …… 四大宗的长老,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形势急转直下,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九纹的阵法,才考了两副,如今场上剩下的,就只有四大宗的天骄,还有那个太虚门的妖孽了…… 而形势似乎,越来越不利了…… 此时道场外的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太虚门的弟子,心情既是激动,又是紧张。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小师兄,竟然真的是能跟四大宗最顶尖的阵法天骄,一较高下的存在。 而他,才筑基中期。 与此同时,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了众人脑海中。 小师兄他……不会还能赢吧? 再赢下去,岂不就是…… 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太虚门自分立之初,到现在为止,可没有任何一名弟子,得到过阵道第一的殊荣。 所有太虚弟子,心跳都漏了一拍,呼吸都放缓了。 慕容彩云,更是紧紧咬着嘴唇,手指攥得发白。 荀子悠和荀子贤长老,都坐直了身子,其他长老,更是死死盯着大道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别说太虚门的普通弟子了,便是这些数百岁的太虚长老,此时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 道场中的十九纹考核,还在继续。 命题的阵法,各式各样,既有杀阵,也有困阵,有防阵,也有阵理艰深的难阵。 四大宗的天骄,还有坐在角落的墨画,都在默默画阵法。 但四大宗的天骄,有苦难言。 场外的修士,根本不知道,坐在场下,亲自跟墨画这个“怪物”,同台比试阵法,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如溺水一般,令人窒息。 原本可以舍弃的阵法,不能再舍了,原本可以保留的容错,也不会再有了。 无论什么阵法,杀阵也好,困阵也罢,熟悉的也好,不熟的也罢,都要尽全力去画。 而且,不能错…… 而墨画却宛如巨浪中的暗礁,岿然不动,稳得可怕。 他之前便在荀老先生的指点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模拟过几次“阵法大考”。 因为事先有准备,他从一开始,便抓紧大比间隙一点一滴的时间,恢复消耗的神识。 所以即便考到现在,他的神识还很充裕。 十九纹的阵法,他画着本就是游刃有余。 这些时日来,荀老先生亲自指点,为他打下了无比坚实的阵道基础。 他也夜以继日,不断练习,将这个基础打磨得坚不可破。 这是常人几乎难以想象的深厚底蕴。 如此深厚的底蕴,足以应付阵法大考之中涉及到的,五行八卦,杀困生产,各门各类,各种形式的阵法考题。 一力破万法。 他根本不需要花心思,不需要算计,不需要取舍,不需要规避,只需要画阵法就行。 有题目就考,有阵法就画。 将所有阵法都画出来,他就是阵道第一! 大比还在进行。 墨画还在画着,从十六纹到十九纹,迄今为止,一副阵法都没错过,甚至一笔阵纹都没有一丝错谬。 所有十九纹阵法,无论多难,他都来者不拒。 而他的神识,仍旧显得绰绰有余。 四大宗的天骄,从震惊到正视,从正视到心寒,从心寒到胆寒。 到了现在,甚至心生骇然,以至于有些绝望了。 这个年纪轻轻,比他们还小一届的太虚门的“怪物”…… 无论什么阵法,他都能画。 无论画什么,他都不会错。 一副阵法都不会漏掉,一笔阵纹都不会出错! 而且画到现在,神识依旧充盈,渊博如海,仿佛无穷无尽,深不可测。 就像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恐怖强敌。 一座无法攀越的绝顶高峰。 而这高峰,高耸入云。 他们甚至连这座山峰,到底有多高,也弄不清楚。 他们内心之中,那份从小开始,便伴随着的天之骄子的骄傲,在一点点粉碎。 道心在一点点崩塌。 甚至渐渐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可怖阴影。 乾道宗的沈君才,面白如纸。 天剑宗的萧逸,也没了一丝潇洒和从容,握着阵笔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龙鼎宗的敖立,额头冷汗直冒,头痛欲裂。 万霄宗的端木雪,也面如白霜,神情绝望。 …… 在这种令人恐惧的极端压力下,龙鼎宗第一个落败了。 他画错了阵法,累计三副,出局了。 天剑宗是第二个。 十九纹的云山化雨阵,有些冷僻,他画不出来,也实在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 万霄宗的端木雪,第三个落败。 而乾道宗的沈君才,却坚持到了最后。 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神识,几乎耗尽,再也没余力继续画下去了。 落败之前,他鼓起勇气,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墨画。 墨画的面容,十分平静。 而且,他记着荀老先生的嘱咐,收敛情绪,表现得有城府点,所以板着个脸,目光冷淡,一脸漠然。 这在沈君才眼里,便真的宛如一个,不悲不喜,无得无失,以苍生为刍狗般,漠然无情的阵法“怪物”。 沈君才心中的阴影,有了实际的形象。 他颤抖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 “我……输了。” 自此,四大宗的阵法天骄,全部落败。 整个大道场,只剩下了墨画。 四周先是死一般的寂静,而后便如烈火烹油,人声瞬间鼎沸至极,整个论道山,也仿佛山崩海啸般,彻底喧嚣起来。 “结束了?” “日他个仙人板板,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筑基中期,论阵第一?” “横压了四大宗?!” “离了他娘的大谱了?” “乾学州界,怕是前所未有……” “我好像,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忽然之间,就见证了整个乾学州界的历史?” “洒家这辈子值了……” 整个论道山彻底沸腾。 四大宗的几个长老,却宛如泥雕石塑般,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唯有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场外气氛如火,他们的心,却如严冬九月,一片冰寒。 太虚门的弟子,此时更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赢了?” “我们太虚门……论阵第一?” “我们的小师兄……是阵道魁首?” “我们那个,爱吃鸡腿,筑基中期的小师兄,是整个乾学州界,位临所有阵法天才之巅,独一无二的,阵道魁首?!” “我不是在做梦吧?” “来人打我一巴掌……算了,还是不打了,我怕梦醒了……” 而四周,所有前来观礼的世家高层,都悚然失声。 闻人景玄,上官策,顾守言三个家主,饶是活了数百年,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此时也都心神剧震。 真的有人,能在四大宗的嘴里,硬生生咬下这一口肥肉? 不,不是咬了肥肉,而是直接吞了四大宗,以碾压的姿态,得了阵道的第一…… …… 道场之上的大厅。 所有考官面面相觑,彼此都能清晰看到,各自脸上的震惊和错愕。 片刻后,有人摇头叹道: “当真是……活见鬼了……” “难以置信……” “乾学州界,天才如云,但我如今才算知道,到底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 “大开眼界……” “筑基中期啊,这还是人么……” “筑基中期的阵道魁首啊……” 有人惊叹,“果然,这世间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会发生……” 便是天枢阁出身,身为阵法大师的文大师,此时都有些失神,说不出话来。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吃惊。 忽而有个考官道: “这孩子,怎么还坐在那?”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已经获胜的墨画,仍旧安然坐在原地,神色漠然,一动不动。 他猜自己应该是赢了。 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论阵大会,规矩也不是太清楚,也不知道,还要不要比其他的内容。 万一还没比完,他退场了,考官判他输了怎么办? 荀老先生叮嘱了他很多事,但恰恰就没告诉他,万一要是赢了,得了第一,之后该怎么办? 所以他就在等,等考官宣布结束。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身匪夷所思的阵法造诣,还有现在这一脸冷漠的神情,对旁人造成了多大的压力,以至于引其了一定程度的“误会”。 以致于考官们,开始窃窃私语: “赢了,还不过来,什么意思?” 历年来,获得阵道第一的弟子,无一不是满心欢喜,荣幸之至地到这大厅来,接受主考官的封奖。 现在他不上来,难道要考官下去? 这不合礼仪。 “他不会是……觉得没画过瘾,还想继续画下去吧?”有考官道。 “不会吧……竟如此自视甚高?” “这等天骄,心性必异于常人,有什么难以捉摸的念头,都在情理之中。” “妖孽之人,本就心思古怪,难以常理度之。” “那要不要……继续考他?” 一众考官面面相觑,最后不由看向了主考官文大师。 文大师看着墨画,目露思索,而后缓缓开口道: “论阵虽是弟子之间的比试,但其本义,不是要争强斗狠,胜过其他子弟。” “而是要将自己,将阵法上的难题,当做终生的对手。” “不断克服困难,超越自己,攀登阵法的高峰。” “因此,真正的阵法大比,不是比别人强,而是要比自己强。” “这论阵大会,只要有一个弟子还在考,那论阵就不算结束。” 一众考官心生感慨,纷纷点头道:“文大师所言甚是。”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考!”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从十六纹,画到十九纹,一直画到现在,还能再画多少副阵法?他的神识,还真能是铁打的不成?” “不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即便是再天资惊人的天才,也该要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将来必然走不远……” “那就继续考他。” “好!” 于是论阵继续,考官继续发题。 只不过这次大比的弟子,只有墨画一人。 围观的修士,纷纷神情错愕。 “不是比完了么?怎么还在考?” “制度变了?这是加赛?” “不知道……” 众人不明就里,但也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看下去。 墨画也有些意外。 他也以为,自己已经画完了,结果发现竟然还有。 不过来者不拒。 既然还有阵法,他继续画下去便是。 荀老先生说过,其他的不要管,一直画,画到最后就好。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画阵法了。 于是墨画一副接着一副,继续画了下去。 论阵大会,就以这种有些古怪的形式,继续了下去。 而很快,考官们脸色就变了。 墨画还能画,他还在画! 这些十九纹阵法,已经几乎涵盖了,宗门传承的大部分阵法类型,难度也几乎到顶了,可墨画还是能分毫不差,游刃有余地画出来。 若非这里是乾学州界,是论道山,在场又有那么多真人大能的眼睛盯着。 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这是魔道的哪位洞虚之上的“老怪物”,夺舍了一个小弟子的肉身,前来论道大会滋事的了…… 但显然不是。 这个小少年,虽然跟个“怪物”一样,但其气息清正,确确实实是个正经的修士。 而此时,他还在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画着阵法。 三副十九纹阵法,就这样又被他画完了。 而看样子,墨画还能继续画下去。 一众考官神色凝重。 四大宗的弟子落败了,现在这天才的压力,不知不觉,就给到了他们这些考官身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这样,不出意外,但又几乎让人难以预料地,墨画一副接着一副,一直画到了最后的“封顶”阵法。 这下,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封顶封顶,顾名思义,是用来“封顶”的,这妖孽般的小子,总不可能,把顶也给掀了吧…… 所有的考官,都看向文大师,等着文大师,开“封顶”的试题。 这个考题,是文大师亲自定的,也只有文大师他自己知道,考题究竟是什么。 在座的众人,事先都不曾知晓。 同时,他们心里也懊悔。 “早知道,昨晚就不催文大师了,让他好好选,选一个最难的。” “谁说‘随便’选的来着?真他娘的,尽出馊主意……” “我他娘的怎么可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长老忍不住爆粗口。 可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用了。 文大师神情凝重,缓缓打开了最后一道考题。 这最后一道“封顶”考题,刻在一枚,玉质镶金的封顶玉简上,端庄华贵,且十分隆重。 而这枚封顶玉简,其实是个“象征”,在此前几乎所有的论阵大会中,都不曾“开封”过。 今日,是它第一次,得见天日。 众考官怀着忐忑的心情,仔细一看这玉简,看到了上面的考题,悬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不愧是文大师,做事仔细,思虑周全。” “是啊,还好有文大师把关……” “这封顶阵法,选得极妙。” “这副阵法,整个乾学州界,没一个宗门会教,这妖孽肯定没学过,也必定画不出来……” 众人心中宽慰。 而当这副考题,送到墨画面前的时候,他的确也愣住了。 这是一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二品阵法,荀老先生也不曾教过他,也超出了他现有的阵法知识。 墨画的笔停住了。 这是他自论阵大考以来,首次停下笔。 这个阵法,也的确难住他了,他的确画不出来。 但他遇到的,刁钻古怪,晦涩艰深的阵法多了,经验十分丰富。 墨画开始仔细端详着“封顶”玉简上的阵图。 这是一副文大师以“难”作为标准,精心挑选出的,封顶用的二品阵法。 神识需求,足有十九纹巅峰。 除此之外,阵纹很复杂,而且含义晦涩。 整体结构也比较生僻,与乾学州界现有的,正统的阵道传承——至少是可以传授给弟子们的传承流派,大相径庭。 阵法还蕴含了,一些灵力变化的法则。 这甚至已经有了一丝“绝阵”的意味…… 灵力变化,半步绝阵…… 墨画眼眸微亮,而后瞳孔变得深邃,开始将这副阵法的阵纹,阵枢,阵眼,一一剖析,解构,衍算…… 片刻之后,墨画一点一滴,竟从这封顶阵法的底层结构中,解析出了这股灵力变化的本质: 灵力…… 逆变! 第八百八十五章 四方震动(谢谢珈零大佬打赏的盟主~) 墨画放下笔墨,端然坐着,凝视着金镶玉质的封顶玉简上,这最后一副阵法考题,神情默然,久久不曾有动静。 看样子,的确是被难住了。 一众考官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可算是难住了……” “也该难住了啊……” “不能再画了。” “再不难住他,就没天理了。” “讲道理,这任谁来,也会被难住吧。” “十九纹巅峰了,关键是这个灵力逆变的灵力法则,就是让寻常三品金丹阵师来画,都未必能画个明白……” “顶多照葫芦画瓢,画个样子,参悟不透其中的神韵。” “大道法则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只能自己悟,这可没法教……” “说实话,之前我还觉得,搞‘封顶’阵法这种东西,有些多此一举了。如今看来,还是老祖宗明智啊,我们这些小辈,到底还是经历得少了,不明白这里面的良苦用心……” “是啊,万一今天,这个‘顶’要是被掀了,那可真就太不像样了……” “显得我们这些考官,出题不精;显得论阵大会,没什么难度;显得我们乾学州界的阵法造诣,没什么深度……” “就是就是……” “老祖宗明智啊。” 一众考官纷纷感慨道。 文大师也默默松了口气。 做事认真,有时候较较真,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这可是他第一次做主考官,他可不想这第一次主考,第一次为论阵大会命题,就被人给画穿了。 乾学州界头一份了。 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见人。 甚至被人怀疑,他这个主考官,徇私舞弊,偷偷泄题,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这最后一关,总是卡住了这个太虚门的“妖孽”。 文大师动了下手指,这才发觉,手心全是汗。 以前他只知道,弟子考试,压力会很大。 却没成想,有一天当了考官,压力竟也会这么大……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墨画仍旧坐在场间,盯着玉简上的阵法,一动不动。 考官们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发轻松起来。 “时间一到,这妖孽画不出来,那他就算‘落败’了。” “当然,即便落败,他也是第一,但也就只能得个第一了。” “不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只能得个第一’?”有长老不忿道。 “就是,得第一容易么?” “这么多宗门,这么多年,一次第一都没得过。” “别说第一了,得个第二第三都是奢望。”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们?” 说话的长老连连赔罪,“怪我,怪我,压力太大了,有点胡言乱语了……” …… 一众阵法长老说着闲话。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大师却皱眉不语。 他默默看着坐在道场之中的墨画,看着看着,心中骤然生起一丝不安。 “不对!” 这个太虚门的小弟子,看样子是被阵法难住了,无从下笔,所以一动不动。 但他的神情,又太过平静了,而且眼眸之中,有光芒流转,似乎是在…… 衍算着什么? “衍算?!” 文大师缓缓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衍算?! 他在算,他在学! 在论阵大会上,通过衍算,现学蕴含深奥灵力法则的,十九纹巅峰的封顶阵法?! 现算现学?! 文大师瞳孔一震,心中骇然。 谁教他的衍算? 太虚门? 在这种场合下,这种艰深的阵法,他还能现学? 怎么学? 文大师的心,猛然又揪了起来。 “应该,不至于吧……” …… 大道场中。 墨画的确是在现学。 他看过了,眼前的阵法,是一副不知名的,蕴含了入门层次的,二品灵力逆变法则的灵阵。 灵力逆变…… 逆灵阵! 墨画心中一跳。 他学会的第一副绝阵,便是师父教他的,一品十纹的“逆灵阵”。 现在他筑基了,神识达到了筑基巅峰,二品阵法也锻炼得炉火纯青,却不曾想机缘巧合之下,在论阵大会的“封顶”考题中,又见到了这一副“逆灵”阵法。 眼前的阵法,虽然只有十九纹巅峰,不是“绝阵”,但其蕴含的灵力变化,显然与一品十纹逆灵绝阵中,通过灵力逆变,引发阵法崩解的原理,如出一辙。 而且这种灵力逆变,是筑基境界的逆变。 一品十纹的逆灵阵,逆变崩解的,是炼气境的灵力。 而二品逆变阵法,逆变的是凝练如汞的筑基灵力,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可惜,这阵法之中,蕴含的“灵力逆变”法则,并不完整,也稍显粗浅,因此达不到“绝阵”的层次。 但这对墨画来说,却刚刚好。 真正的二品绝阵,他现在还学不会。 十九纹巅峰的“半步绝阵”,刚好可以用来入门,借此初步领悟二品灵力逆变的法则。 当初庄先生,教他逆灵阵时,也是掰碎了,从九纹半开始教的。 现在庄先生不在,没人教他了。 但此时的墨画,已经可以自己学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云游之时,庄先生传给他的,是“道”而非“器”,是对阵法的求索之心,让他能独立自主,去观察,去领略,去参悟,乃至彻底掌控,这世间所有艰深困难的阵法——哪怕是超品的绝阵。 而现在,墨画虽然没继承庄先生的仙天阵流,但却继承了那份阵道求索的初心,以及参悟绝阵的经验和方法。 他现在可以自己衍算,自己去学,这世间任何阵法了。 这才是庄先生教给他的,最宝贵的财富。 墨画的眼底,光芒璀璨,天机衍算,天机诡算和神道的金色光芒,交织成一片。 世间的万象,在他眼中,一一解剖,解构。 灵力逆变的阵纹,也被他一点点洞悉。 灵力变化的轨迹,纤毫毕现。 逆变的形式,以极其复杂,但又暗合大道神韵的纹理,在墨画的衍算下,一一呈现,在他的识海中,交织明灭…… 在旁人眼里,墨画只是坐在原地发愣。 唯有极少数高明的阵师能看出,墨画是在“衍算”,是在“参悟”。 是在临场“现学”这一副,对二品阵师来说,艰深晦涩至极的,十九纹巅峰阵法。 对别人来说,这副阵法,或许是个刁钻古怪,难以克服的“难题”。 但对墨画这个“妖孽”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是他参悟灵力逆变的机缘。 论阵大会,不是要比别人强。 而是要比自己强。 “不断学习更难的阵法,不断领悟更深刻的阵法原理,不断超越自己,不断求索阵道。” “或许这才是论阵大比,最大的意义……” 这一刻,墨画心生顿悟,心神通明。 周遭的一切,在他的感知中消弭。 他的眼中,只有阵纹,只有阵理,只有灵力演化之后,残留的逆变法则。 这些法则,逆乱而斑驳,宛如破碎后的虚空,漆黑色交织,与灵力伴生,不断湮灭,不断裂解,最终崩溃化为虚无…… 一股令人惊惧的“寂灭”意味,蕴含其中。 但墨画却觉得十分亲切。 因为这些法则,他曾经感知过。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在一品逆灵阵,崩解灵力的基础上,扩大了范围,增加了一些变化。 而一品逆灵阵,他再熟悉不过。 他甚至用一品逆灵阵,崩解过大阵,杀过一只道孽大妖。 这丝法则,他深刻地领悟,且亲手实践过。 一丝明悟,浮在墨画眼中。 崩解的法则,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而他周身,也浮现出了一股,令人隐隐感到惊惧的“寂灭”气息。 这是领悟了某类法则后,一瞬间产生的,微弱的异象…… 不光是文大师,便是其他的考官们,此时也发觉了不对。 他们那原本放下的心,不知不觉,又悬了起来。 “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这个太虚门的小子,怎么透着一丝诡异……” “他好像……悟出了什么?” “悟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有点可怕的念头,缓缓浮上了心头。 “应该不至于……真这么‘妖孽’吧?” 没人答话。 而就在此时,原本默然端坐的墨画,突然动了,他伸出白嫩的手掌,执起了阵笔。 考官们悬着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而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墨画一脸淡然,无悲无喜地,开始在面前的阵纸上落笔,从容不迫地画起了阵法。 看着和之前一样。 但考官们都知道,这完全不一样! 这副阵法,与之前的阵法相比,完完全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可是十九纹巅峰,蕴含灵力逆变法则的,艰深至极的论道“封顶”阵法! 还是他不久之前,没见过,也根本不会画的阵法。 一众考官纷纷失声。 便是文大师,也瞳孔震颤。 场外所有修士,无论是会画阵法,还是不会画阵法的,无论是精通阵法,知道墨画在做什么的,还是不甚精通,但却隐隐知道,墨画在做一件不得了的事的,此时尽皆寂然无声,大气也不敢喘。 阵纸之上,一道道阵纹,被墨画画出。 一丝意蕴,在阵纹中流转…… 这个过程有些艰难,但并不曾有阻碍。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停了笔。 他的面前,画成了一副完整的,晦涩艰深,超乎寻常二品阵师理解的阵图。 因为是第一次画,笔迹难免有些生疏,转圜之间有些犹豫,透着些审慎,不像之前银钩铁划一般,工整而有力,完美且无暇。 但整体看来,也浑然一体,首尾照应,一气呵成。 有考官走下来,看了一眼这阵图,先是震惊,继而眉头皱紧,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便将这阵图,小心翼翼地呈给了主考官文大师。 文大师只一入眼,心中便涌起惊涛骇浪,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竟当真……画出来了……” 他又神情严肃,将这副阵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心中越是难以置信。 “生疏了些,但一笔不差,而且……” 而且上面神韵流转。 这不是“照葫芦画瓢”,只画出了形骸,而是真的领悟了阵法中的某类法则,将这类法则融入了阵纹,这才会有这般“神韵”。 这副阵法,蕴含了规则。 虽然微弱,但的的确确,有了规则的征兆。 “文大师,这……” 一众考官,此时心中忐忑,不由自主,全都看向了文大师。 文大师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摇头叹道: “一笔不错,画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画出来了?!” “这也能……这怎么,这,这……”有人语无伦次,不敢相信。 大多数考官,心中的惊骇,根本难以用言语描述。 画穿了! 有生之年,他们竟真的看到,能有弟子,将这乾学州界的论阵大会中,用来大考的题库,给彻底画穿了! 而且,从头到尾,一副不落,一丝不差,甚至一笔都没错过?! 这么难的封顶阵法,也根本封不住顶。 甚至,他还是现学的! 只看一眼,花着几盏茶功夫,连带着阵图加法则,就全领悟了。 考的阵法,他都会。 不会的阵法,他现学?! 这他娘的,岂是一个“妖孽”能形容得了的? 这世间,真能有这样的天才? 一众考官骇然失神。 他们学了一辈子阵法,活到了现在,此时此刻才发现,不仅这辈子见识浅薄了,便是想象力,都有些贫瘠了。 便是让他们白日做梦,也断然不敢这样想…… 大厅之中,一阵骚乱。 而到了此时,墨画终于开口,说出了论阵大考以来的第一句话: “还有么?” 他心情倒也平静。 这已经是十九纹巅峰了,还蕴含了灵力逆变法则,已经很难很难了。 若有再难的,他也画不出来了。 更何况,他从十六纹开始,一直画到现在。 这最后一副,还耗费了大量神识衍算,再完整地画出来,饶是他神识再强,此时也都见底了。 若是再有阵法,他就不画了。 量力而为,也是荀老先生教给他的。 但他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所有考官都沉默了。 这道清脆的声音中,蕴含着沉甸甸的压迫力,以及极强的破坏力,让这些身为各宗门阵法长老,资历丰富,德高望重的考官,差点就“破防”了。 还有么? 还有么?! 还有…… 有几个长老脖子一红,气得差点就要吐血了。 但没人敢出声。 因为,真的没有了…… 真的画完了。 封顶的阵法也画穿了…… 一副也不剩了…… 他们总不能臭不要脸,临场出一副三品阵法,来考这个小妖孽吧? 文大师叹了口气。 他是主考官,此时尽管心情沉重,也不得不开口道:“都画完了。” “那……”墨画道。 “你胜了。”文大师道。 墨画神色一喜,笑上眉梢,但他又突然记起,荀老先生叮嘱自己,要收敛情绪,面无喜怒,便又端起面容,平静而从容地起身,对着大厅之上的诸位考官,恭敬行礼道: “谢谢诸位前辈大师。” 大厅中的考官们有些意外。 他们还以为,这“妖孽”天赋如此惊人,定然是个态度冷漠,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之辈。 却不成想,他还挺懂礼貌…… 原本心情郁结,差点吐血的考官们,遥遥受了墨画这一礼,心情竟莫名其妙宽慰了许多。 文大师也微微释然,而后平复好心情,便神色肃然,催动修为,高声宣布道: “乾学州界,论阵大会,至此结束。” “此届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太虚门,墨画!” 文大师端庄肃然的声音,在羽化境灵力的加持下,宛若洪钟大吕,羽化破空,瞬间传遍整座论道山,久久回荡不息。 太虚门,墨画! 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整座论道山,一时人声鼎沸,喧闹至极。 太虚门的弟子,更是尽情欢呼。 有弟子甚至眼含热泪,激动得难以言表。 在此之前,几乎没人能想象到,在八大门末尾,几乎命悬一线,且阵道不显的太虚门,竟然……能摘得论阵大会的第一?! 直至此时,他们也如同做梦一般,难以置信。 一些平日里,端庄严肃的长老,此时也和普通弟子一样,一脸震惊得欢呼起来。 有些长老激动之余,甚至把胡子都揪掉了。 道廷司的高阁。 羽化境的夏监察震惊失神。 他再三看了几眼墨画,许久之后,仍难掩心中的震撼。 “我竟然……看走眼了……” 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竟然…… 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典司坐在不远处,同样也呆住了。 她只是例行参加乾学州界的论道会,却没想到,竟能看到如此一幕。 在此之前,她知道墨画阵法厉害,但完完全全没想到,竟然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道场之上,这个一脸漠然,睥睨一众天骄的阵法“妖孽”,真的自己认识的那个,一脸天真,时常带笑,亲切可爱的墨画? 夏典司的思绪都有些迟滞,久久都没缓过神来。 夏监察默默看了一眼夏典司,心中叹了口气。 人的时运和机缘,果然是不好说…… …… 世家的高台上。 闻人琬情不自禁捂着嘴,眼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阵道魁首是……墨画?! 期待毕竟只是期待,可期待的一幕,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瑜儿倒不管那么多。 当然,他也不知道论阵大会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为墨画高兴,开心地拍手道: “墨哥哥赢了,墨哥哥第一!” “谁也没墨哥哥厉害!” 上官,闻人还有顾家三家的家主,包括所有高层的长老,此时都怔然当场,心中震撼。 “竟然……真的第一了……” 便是打死他们,都想不到,论阵大会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而顾家首先高兴起来。 因为顾家的很多长老,都认识墨画。 甚至,他们有的还请墨画吃过东西,给墨画送过小礼物,跟墨画一起聊过天喝过茶。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都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闪闪发光,令人与有荣焉起来…… 这可是论阵魁首。 乾学第一! 是能拿出去吹牛的! 一向沉默刻板,不太懂阵法的顾守言,也不由心怀大慰。 他们顾家,可是墨画蹭过饭的地方。 这可是天大的善缘。 上官策也开始在心里反思,自己之前对待墨画,是不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会不会显得太冷漠了。 以后该如何不动声色地示好…… 闻人景玄愣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望,忍不住出声确认道: “你是说……我女儿托了关系,花了大人情,将乾学州界,数千宗门论阵第一的阵道‘魁首’,强塞进了太虚门?” “你说,太虚门知道这件事后,是不是得把我女儿供起来?” 上官望的脸,憋得绛红,跟猪腰子一样难看。 …… 论阵道场,百花谷的位置。 花浅浅看着墨画,掩着口,美眸之中一片震惊。 而在上方,一位身穿百花华袍,容颜冰冷绝美的百花谷主,看着墨画的身影,同样怔然失神。 “这孩子,好像是……” 片刻后,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另一边,万阵门的长老,眼睛彻底红了。 这下他心中才是真正的嫉妒万分,恨然道: “横压四大宗,夺得阵道第一,如此惊才绝艳的阵法天才,怎么会在太虚门?我万阵门,除了四大宗,阵道可列第一,这本该是我万阵门的弟子才对!” 旁边的万阵门教习默然片刻,这才小声道:“原本是的……” 万阵门长老一愣,“什么?” 教习悄声道:“长老,您忘了,几年之前,有个外地来的小弟子,想拜入我万阵门,阵法天赋很好,只是灵根差了些。” “宗门规矩,是不收的。但我后来想想,心中可惜,还是找您又确认了一下。” 然后他又被长老按照惯例骂了一顿。 教习道:“您当时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阵师,不多得是?规矩就是规矩,一二品的阵师,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影响,不值得坏了规矩……” “那个被拒的小弟子……”教习悄悄指了指,“就是眼前这个,得了阵法第一的,太虚门少年……” 万阵门长老神色大变,如遭雷击。 “我……拒了?” 一个乾学第一,阵道魁首,曾经想拜入他万阵门,结果……被他拒了? 万阵门长老两眼一黑,血气溢脑,肠子都青了。 胃里的苦水,也忍不住往上泛。 …… 而人群中,郑长老也悚然失神。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便是一般阵法长老,都未必能看懂。 但他不同,他曾是乾学四大宗之一乾道宗的长老,身负郑家雷阵古法的传承,知道这场比试中,墨画展现出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神念深不可测。 阵学浑厚渊博。 神识超阶,超了足足三阶有余! 以筑基中期境界,横压四大宗,甚至精通衍算,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悟灵力规则…… 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想象。 而这个妖孽,竟正是他之前所见的那个,散修出身,道心坚毅,格局远大的孩子…… 郑长老站在原地,怔怔失神。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也燃起了一份希望,宛如一团热烈的雷火…… …… 随着一阵喧嚣,在各方惊叹和难以置信之中,论阵大会彻底结束。 一切尘埃落定。 筑基中期,论阵第一。 横压四宗,夺得魁首。 太虚门“墨画”的名字,也宛如论道的钟声,彻底轰动了整个乾学州界。 一时风云变色,四方震动。 第八百八十六章 两仪锁 论阵大会结束。 乾学州界内,“墨画”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名字,突然便摆上了各大世家,各大宗门,乃至一些家族老祖的面前。 此前,他们对墨画一无所知。 但突然之间,这个“妖孽”便凭空出世,力压四大宗,以筑基中期修为,画出了十九纹巅峰阵法,破了论阵大会的记录,获得第一,摘得阵道魁首。 这条战绩,光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若非这件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论道大会中发生的,肯定会被当成荒谬绝伦的“谣言”。 各大世家,各个宗门,立马开始调查起了墨画的出身来历。 但太虚门,在墨画夺得阵道魁首的瞬间,便立即封存了墨画的出身籍贯,并将其列为宗门核心机密,几乎只有掌门和老祖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查阅。 与墨画有交集的人物,大多与墨画交情匪浅,对墨画的信息也都守口如瓶。 当然,墨画藏得很深,他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道廷司那边,不知由谁示意,也立刻封存了墨画的履历。 将他的出身,籍贯,来历,以及进入乾学州界以来,在道廷司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经手的案件,抓捕的罪修,杀过的邪修,赚取的功勋等等,也都一一封藏了起来。 封存的档案上,盖的是中央道廷的章。 地方道廷司任何修士,哪怕是地方的掌司,都无权限查阅。 这样一来,外面能查探到的消息,寥寥无几。 各世家,各宗门,所能打探到的,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滥大街”的消息。 说这个“墨画”,是离州修士。 但离州是一个大州,里面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州界,根本不知具体是哪里。 说他是散修出身。 但“散修”这个身份,本来就存疑。 寻常散修,谋生艰难,修炼都费劲,怎么可能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去学阵法,还能将阵法学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也有人说墨画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 还有人说他是太虚老祖的亲孙儿。 这些话,自然都是传言,虽然比散修出身听着靠谱了些,但毕竟没有证据,大多数人,还是不大相信的。 假若他真有这个身份,根本不必藏着掖着。 论阵魁首,放在任何家族里,都是耀眼至极的明珠,此等的天才,足以无视家族传承的规矩。 只要他是魁首,哪怕他是家族旁系,从今以后,也可以单开出来,当做族内核心的嫡系。 乾学州界,世家云集,宗门林立,天才如过江之鲫。 能在这群本就出类拔萃的天才中,脱颖而出,为家族和宗门,夺取莫大的名誉和利益,这个“魁首”的份量,实在太重了。 但无论众人如何打探,得到的线索都不多。 墨画得了阵道魁首之后,便进了太虚门,像鱼儿游进了深海,再无一点水花,也没有一丁点消息露出。 甚至很长时间内,都没人见到墨画离开太虚山门。 于是一些人,甚至开始怀疑…… 是不是真的有“墨画”这个人? 天才不是一日修成的。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凭空出世,以如此超乎常理的形式,夺得了阵道魁首,而后便销声匿迹,不再露面了? 这件事,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是太虚门在做局? 又或者,是主考官徇私枉法,事先泄了题? 为的就是,凭空造出一个“举世无双的阵法天骄”,以此引人注目,抬高论阵大会的声望? 为了宗门改制之后的论道大会,制造话题? 这些传言,在知情人眼里,不值一哂。 但在不明就里的外行人之间,却甚嚣尘上。 因为即便是不学阵法的都知道,“筑基中期,论阵第一”,实在是太扯了。 吹嘘也要尊重一下基本常识。 不能把牛皮往天上吹,把别人当傻子。 再加上有人心中阴暗,嫉妒心作祟,恶意中伤。 于是众人态度一转,对天才的震惊,便成了质疑。 对“墨画”这个名字,也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是骗子,有人说他是天才,有人说他是胆小鬼,是欺世盗名之辈,也有人说他是真正的怪物,是不出世的“妖孽”…… 如此褒贬不一,连带着太虚门也风评受害。 毕竟墨画没家族,只有一个人。 嘴又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在论道名次,是实打实的,太虚门也得了真正的利益。 得益于墨画“论阵第一”,太虚门的总体名次,也从八大门末流的第八,直接跃升到了第三。 这几乎是自神念化剑传承断绝,宗门底蕴衰退以来,太虚门所获得的最好的名次了。 八大门前三。 而外人虽然会有种种质疑,但真正的知情人,还是知道墨画天赋的可怕的。 各大世家和宗门,尤其是背后的老祖,执权的掌门和处在高层的长老,也不会真的以为,墨画是“浪得虚名”。 修为越强,地位越高,见识越广,认知越深,越发知道这种,神识足足超了三阶的阵道天赋的“恐怖”。 世家不死心,仍在继续查墨画。 可道廷司那边,经道廷整改,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插不上手。 而太虚门,又将墨画当“宝贝”一样,保护得很好。 于是,各个世家几乎只有一个选择: 去算。 利用天机之术,去算墨画的因果。 这事犯了乾学宗门的忌讳。 但论阵大会“魁首”的这个名头,实在非同小可,便是犯了忌讳,他们也忍不住要去窥探一二。 于是,乾学州界内,各大世家,各个宗门,都开始暗中算起了墨画的因果。 一些世家老祖,本身略懂一些天机法门,那就自己来算。 但天机晦涩,因果难循。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信,信了也未必能学,学了未必就会,会了也不一定能精通。 即便到了洞虚境界,能粗通天机法门的,其实都是少部分。 大部分世家,还是只能托关系,请一些相熟的道友,交好的世家,或是玄机谷这类,虽然隐居一隅,但声名在外的天机门派,来推算一下墨画的因果。 可当他们真正去推算的时候,无一例外,全都遇到了一片深奥的迷雾。 迷雾之中,似有阴阳分判,星辰如海,太虚流转。 这些异象,锁住了天机,遮蔽了因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洞虚虚影,眉眼深邃,将这所有因果,全部握在手中,不允许他人窥视。 “这是……天机锁?太虚门锁了天机?” “洞虚执掌,因果既定,这道身影,是太虚门的哪位老祖?” “好大的手笔……” “真舍得下功夫。” “这真是捧在手心了,不让外人窥视……” “不过一个筑基弟子,至于么?” “废话,你要是得了阵道魁首,你们宗门的老祖,也得把你供着……” …… 一些世家和受雇的天机修士,彼此聚在一起,商议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算么?” “也不是不能算……” “联合其他几家,再多找些天机修士,动用天机宝物,齐心协力,未必破不了这太虚门的天机锁……” “破了,然后呢?”有人冷笑。 “这……”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个天机锁,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个‘态度’。意思是这个孩子,太虚门保下了,老祖罩着了,而且是不遗余力,不惜一切。” “背地里偷偷摸摸算一下,倒没什么,但你若真的大动干戈,去破别人宗门的天机锁,窥探别人宗门核心弟子的机密,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不死不休了。” “你们是想,往死里得罪一位洞虚老祖?” “还是想向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宣战?” 众人沉默了。 说话的这人,出自玄机谷,对天机之法的了解,比一般修士要多。 因此他的话,有一定的份量。 但众人并不甘心。 有人道:“速战速决,集众人之力,破了天机锁之后,只看一眼因果便撤,这样太虚门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而且,法不责众,即便事后被太虚门追查,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太虚门也未必敢真追究。” “此言有理……” “可以一试……” 玄机谷的修士忍不住讥笑道: “想什么呢?你们不会以为,太虚门的天机锁,真这么好破吧?” “太虚门是三门分流下来的,祖上是有着古传承的。” 有人不赞同道:“三门分流,便是有些传承,也大概没落了……” “若非这次论阵大比,太虚门爆了冷门,以他们的实力,未必能保住八大门。” 玄机谷修士摇头道: “你们真是不懂……” “论道的名次,是按宗门弟子的实力来排的,而这些实力,并不包括‘天机之法’。” “方今之际,乾学州界天机传承没落。” “太虚门或许不如往昔了,但他们至少还有一两位洞虚老祖,在潜心研究天机因果。” “其他宗门,哪怕是四大宗,安逸太久,名利心太重,早将这些底蕴丢得差不多了。若论天机衍算之力,其实都不会比太虚门强多少。”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会以为,太虚门的天机锁,能说破就破?” 这一番话,便有些刺耳了。 大多数乾学州界的世家修士,并不服气。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太高看太虚门了,这种事不试试如何知道?” 玄机谷修士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太虚门还有那门剑法。” 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修士,纷纷色变。 玄机修士道:“虽说那门剑法,已经断了传承,但也难保还有一些学了这剑法真诀的老古董,不惜残身,守在太虚山门内。” “你们去破太虚门的天机锁,万一真触怒了这种老古董,被他溯着因果,在你们的脑子里,一人砍上一剑,恐怕当即就会神魂俱灭。” “而且,死了也白死。” “触犯大忌,窥测因果,被人抹杀了神魂,谁敢为你们上太虚山,讨这个公道?” 他这番话,说得众人如利剑在喉,脸色发白。 玄机谷修士见状,语气缓和了些: “诸位都算是内行,即便不曾亲身体会,也该听过天机凶险,因果莫测这句话。” “有时候,谨慎些是好事,千万不能冒险,去窥测不可窥测的因果。” “实不相瞒,”玄机谷修士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感慨,“数年之前,我玄机谷的一位‘梅长老’,便是受了上官家的邀请,来乾学州界,算一个因果。” “结果……” 玄机谷修士心有余悸,“梅长老他盛情难却,勉强去算了不该算的,因此便见到了大恐怖,神色惊恐,口吐鲜血,全身冰凉,至今还躺在玄机谷里疗伤……” “这虽然是两回事,但道理是一样的。因果上的事,还请诸位慎重。” 玄机谷修士神情凝重道。 有他现身说法,一众世家修士,纷纷神情凛然,不敢再冒失了。 他们也会暗中再偷偷算下,但根本破不了太虚天机锁。 出于对太虚门的忌惮,又不敢做得太过火,久而久之,也就只能放弃了。 这也无形中,救下了他们的性命。 …… 太虚门内。 荀老先生叮嘱墨画道:“我给你的东西,记得挂在脖子上,不要拿下来。” 墨画摸了摸脖子上的一枚玉锁。 这枚玉锁,不知是什么材质,外刻八卦,中分阴阳,星光内蕴,浑然奥妙,恍同太虚。 据荀老先生说,这叫“太虚两仪锁”,可以封锁因果。 “老先生,这个锁,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墨画问。 “你别问,戴着就好,千万别丢了。”荀老先生道。 墨画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给他的,一定是好东西,老先生既然让自己戴着,那就寸步不离地戴着就好。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将玉锁贴身戴着,心中松了口气。 这枚太虚两仪锁,只此一枚,算是太虚门传下来的天机至宝了,他平时甚至都舍不得拿出来看一眼。 但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先给墨画挂着,当长命锁了。 无论如何,墨画的因果,一定要保护好。 乾学州界,这么多世家虎视眈眈,他也不得不下血本,以这两仪锁锁住因果,震慑宵小,杜绝他人窥视了。 没办法,筑基中期,神识超阶,论阵第一,这些东西加起来,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该低调的时候就低调些。 荀老先生的初心是为了保护墨画。 但他也不知道,他无意之间,以太虚两仪锁,替乾学州界多少世家和宗门,消了灾煞。 若没因果封锁,放任墨画让别人去算。 邪神和道孽的因果,一旦蔓延开来,不知有多少修士,要被污染。 整个乾学州界,怕是瞬间就要大乱。 而墨画也就真的成了“祸乱之胎”了……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宗门,哪也别去了,安心修行,至少等这段风头过去再说。” 荀老先生道。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荀老先生。” 他也的确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要趁现在还有印象,将论阵大会最后一副封顶的,十九纹巅峰的逆灵阵法,再琢磨一下,多参悟几遍。 斩神剑,还要学。 水影幻身,要多练练。 当然,最重要的是,论阵大会已经比过了,太虚门岌岌可危的名次也保住了,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想着突破筑基后期的事了。 此后墨画在太虚门里安心修行。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很多宗门,仍旧因为他而茶饭不思,坐立难安。 尤其是四大宗。 乾道宗,议事大殿中。 天剑宗、龙鼎宗、万霄宗的几位实权长老,正与乾道宗的沈长老议事。 “算不出……” “太虚门心虚,不敢让人窥测这小子的因果。” “你这不是废话,换作你,你愿意让人窥视?” “太虚门的老祖,谋略竟如此之深,竟藏着这样一张底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原本太虚门是要跟着太阿门和冲虚门,一起完蛋的,结果现在却活过来了,不止如此,还越活越好了,已经位列第三了……”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木已成舟,论阵魁首都定下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我的意思是,下一届……”天剑宗长老皱眉道。 龙鼎宗长老一怔,“下一届?” 天剑宗长老沉声道:“这届已经过去了,我们猝不及防下,被太虚门算计了,错失了魁首之位,虽然遗憾,但此时再纠结,也没什么意义,关键是下一届……” 天剑宗长老的神情越发凝重,甚至有些后怕: “此子的天赋,恐怖如斯,筑基中期便能力压我四大宗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的天骄,夺得论阵第一,那下一届呢?” “等到下一届,他筑基后期,阵法再磨练磨练,更上一层楼,我们四大宗,拿什么跟他比?” “他闭着眼,都能拿第一!” 一众长老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叫‘墨画’的妖孽,他现在的阵法水准,你们心里,难道没点数么?” 天剑宗长老心里直冒寒气: “筑基中期修为,便可横压三代,傲视四宗,冠绝八门,横扫十二流,镇压乾学百门乃至千门无数弟子……” “这是千年难遇的,‘断崖’式的绝代妖孽!” “有他在的一天,乾学州界,所有的阵道弟子,都要仰其鼻息,活在这‘妖孽’的阴影之下,永远抬不起头。” “从此以后,论阵大会,我们四大宗,永远只能争阵法第二,‘魁首’这个位子,看都没法看一眼,看上一眼都算是奢望。” 天剑宗长老语气震惊,心中后怕。 沈长老,包括龙鼎宗和万霄宗的长老,也都面如寒霜。 天生妖孽,惊世骇俗,难以匹敌,这样的弟子,好巧不巧,竟偏偏落在了太虚门。 时运太背了…… “那要不要?”龙鼎宗长老目光微寒。 万霄宗长老皱眉,“你别乱来,天生的妖孽,你真敢动手?小心坏了气运……” 龙鼎宗长老道:“我又不是真要对他动手,我的意思是,想办法拉拢拉拢,让他加入我四大宗。” “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引诱他,将他带坏。” “酒色财气,既然是人,总该会喜欢一两样。一旦他沉迷于享乐,耽于女色,这辈子也就废了……” “天才多兴于‘才’,而废于‘心’。” “太虚门又不傻,怎么可能放任你胡作非为?” “试一试,总不吃亏,不然我上哪找个比他还妖孽的人物,去跟他比阵法?”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 众人议论纷纷,可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什么。 一个时辰后,几人商议无果,便各怀心思地离开了。 大厅之中,便只剩下了沈长老。 沈长老皱着眉头。 可任由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任何,能与这太虚门的“妖孽”争锋的手段。 别说制胜了,便是制衡,都是奢望。 神识超三阶,太过逆天了…… 这还不谈,他本身扎实到可怕的阵法造诣。 沈长老摇摇头,叹了口气。 “墨画……” 现在他听到这个名字,便下意识地心底发凉,甚至偶尔会做噩梦。 沈长老缓缓走出了大厅,可刚走了几步,忽然瞳孔一震,脚步一滞。 “不对,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是因为,这段时间念叨得太多了?还是说,我之前就在哪里听过?” 沈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墨画。 墨画…… 墨…… 沈长老猛然睁大双眼,那些被他“过目则忘”的记忆中,一些零碎的点点滴滴,渐渐浮了上来。 寒气不断涌上心头。 沈长老身子一颤,立马回到自己的长老室,双手颤抖着,在一侧茫茫多的卷中,一一翻找。 他在找一份籍贯。 这份籍贯,他当初丢的时候有多潇洒,如今找起来就有多狼狈。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长老总算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份压在案底,吃了很多年灰的,普普通通的“籍贯”书册。 沈长老颤抖着,缓缓打开籍贯。 籍贯之上,写着“虽有入宗令,但资质不符,待议”这一行字。 而籍贯上的名字,正是…… “离州散修,墨画。” 沈长老脸色惨白。 当日他拒绝这份散修的入宗令,与众人说的话,又一一回响在耳边。 “离州偏远之地的散修……” “中下品小五行灵根……” “不堪入目……” “特长一栏,写了……阵法?” “他可真敢写……无知者无畏……” “小地方的修士,可能学了几副阵法,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知这山高海阔,天外有天……” “这里是乾州,是乾学州界,修界天才,尽入彀中,不缺他这一个‘阵法天才’……” “有机缘是一方面,但是……我乾道宗这么大的机缘,他承受不起!” “机缘太大,也不是好事……” “福薄之人,接不住这破天的富贵……” …… 沈长老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心底发苦。 “这个弟子,持入宗令,想拜入我乾道宗,但是被我……拒了……” 这个横压三代,冠绝四宗,一骑绝尘的妖孽,是我自己……拱手送给太虚门的? 沈长老心如冰窖。 还有……“入宗令”。 现在看来,这枚古老的入宗令,显然有大因果。 这个孩子手持入宗令,要拜入乾道宗,很可能是有高人,顾念往昔因果,赐给我乾道宗的一桩机缘。 而我亲手断送了这一桩天大的机缘,断绝了这一桩因果…… 沈长老面如死灰,一瞬间,只觉天塌地陷般惊恐,脑袋“嗡”地一声,两眼发黑,瘫坐在了地上。 第八百八十七章 归真 与此同时,乾道宗,长老室。 披着“申长老”外皮的屠先生,结束了一天的授课,回到了室内,开启了神道阵法,遮蔽了他人的感知,而后独坐在书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一只羊角,目光虔诚。 暗沉的烛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墨画……” 屠先生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我明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会觉得十分熟悉?”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屠先生取出一把短剑,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羊骨上,心中默默祷告。 片刻后,因果中化出一道羊角血影,顺着因果,向“墨画”这两个字的过往倒溯而去。 他的真名,他的出身,他的爹娘,他的过往…… 可未及窥到真相,便有太虚意蕴,浑然流转,阴阳两仪,宛若游鱼彼此嵌合,封死了因果循环,将羊角血影拦在了因果之外,也将一切真相封存了起来。 屠先生皱眉。 “好强的阴阳天机之力……” “太虚门,竟还留有如此古老的天机宝物……” 他想试着强行突破这两仪锁,但略一犹豫,还是放弃了。 “不借用神主之力,设坛施法,以大量祭品为媒,破不了这天机锁……” “而且,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不可大张旗鼓。” 屠先生熄了窥探的心思。 但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叫“墨画”的阵道妖孽,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很有可能,就与太虚门那尊凶神有关。 屠先生擦着手指上的鲜血,沉思片刻,瞳孔猛然一震。 “是了……神识超阶!” “寻常修士,神识受大道限制,又无修行之法,根本不可能超阶。” “这个妖孽,定是受了那尊‘凶神’的赐福,借用了凶神的神念,这才能使自身神识,超了足足三阶有余,在筑基中期,就能画出筑基巅峰的阵法……” “这些神识,不是他的,而是他向‘凶神’祈福,受凶神赏赐而来的!” “换句话说,这小子,和自己一般,是‘神眷者’。” “不,他的神眷级别,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很有可能,是太虚凶神从小就挑选的,能有资格与神明同行的‘伴生者’,是真正的‘神仆’。” 屠先生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在自己信奉的,大荒之主神系中的地位,远不及这个叫墨画的小子。 他虽也受神主眷顾,但这只是最一般的眷顾。 不像这个小鬼,他能神识超三阶,几乎等同于受了神明最高等的“赐福”。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阵法天赋,也就没那么惊世骇俗了。 “不过是一个受‘神明’眷顾的,运气好的小鬼,借凶神赐福,神念加成,得了阵道第一……” 屠先生冷笑。 而且,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件好事。 这尊令人忌惮的太虚凶神,终于“由暗转明”,开始露出了马脚。 他核心的“信众”,也开始暴露了。 “要抓紧时间了……” 趁着太虚凶神,被神主神胎寄生的这段时间,一切计划,也都要提前了…… 一想到这里,屠先生又觉得心痛。 算计这个凶神,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精心豢养的大批妖魔,被这尊凶神窃取了权柄,支配着去送死了,无一生还。 歃血名单上,那些养了这么久的神主爪牙,也不知被这凶神,用了什么手段,一并全都抹杀掉了。 这些爪牙,是屠先生的心血。 他仗着乾道宗长老的名头,四处结交,物色人选,暗中发展了这么多年,才培养出了这么一大批,深植于乾学州界,彼此勾连,不仅有宗门出身,有道廷司庇护,还能游走在阴暗中,犯下诸多罪孽的邪神“爪牙”。 这些爪牙,既能为神主提供祭品。 他们本身的罪孽,也是神主最好的祭品。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可最近短短几年时间,这些爪牙就或被抓,或被杀,折损了一大片。 如今,更是从根源上,全被抹消了,一个都没留。 屠先生心在滴血,而且生出强烈的忌惮。 太虚门,以及这尊凶神,很可能是神主复苏大计中,最大的绊脚石。 屠先生目光微微凝起,神情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 “不过,无所谓了……” “筑基的局,棋子所剩无几,算是我输了。” “既然如此,那就玩金丹以上的局……” “谋大计,不可惜身。这些家底,也到了该动用的时候了……” “神主苏醒的日子,也快了……” 屠先生的身影,渐渐笼罩在阴影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妖魔。 …… 乾道宗内,天机在暗暗腐坏。 乾学州界内,也不断有阴影浮动。 而墨画在论道大会掀起的波澜,还远远没有停歇。 不知多少万里以外之地。 道州,天枢阁。 须发苍然的阁老,坐在高阁之上,对着一个棋盘打瞌睡,似睡未睡,似醒又未醒。 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因年迈而精神不济,时常困顿的老者。 一个弟子悄然走进屋内,没敢打扰阁老,而是恭恭敬敬,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之后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玉简摆在桌上。 四周寂静无声。 香气氤氲中,阁老仍旧在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阁老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是睡醒了,略一侧目,见到了摆在桌上的玉简,便取过看了一眼。 只瞥了一眼,阁老便顿住了。 “乾学州界,论阵第一,太虚门墨画,筑基中期,神识十九纹……” 阁老困意瞬间全无,不由精神一振,缓缓沉吟道: “筑基中期,十九纹,这倒是怪事……” “是他自己修的?还是向什么‘东西’借的?” “自己修,是如何修的?若是借,又是从何方借的?” 阁老忽然来了兴趣。 乾学论道,三年一届,每三年都有一个“魁首”。 这个魁首,寻常修士或许推崇备至。 但在道州,在天枢阁,尤其是在他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阁老”眼里,便有些“鸡肋”了。 虽说是天才,但这样的天才,届届都有。 才能的确万中无一,但利己之心,也与常人一般无二。 看多了,也就乏味了。 可即便如此,神识超限,越了三阶,也的确非同寻常。 他这个阁老,似乎也还真没见过。 “我来算算……” 阁老兴冲冲地伸出手,手指刚一捻,便怔住了,而后心生不悦,皱眉道: “太虚两仪锁?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当初借给我看一眼,都不舍得……” 阁老心里酸酸的。 随即他更好奇了。 “两仪锁都舍得,怕是因果不小。” 不窥底细,就透着天机锁,稍稍感知一下,太虚门也不会知道。 阁老这下捻了一个正式点的手诀,可推算片刻,便又顿住了,苍然的面容上,已然带了些错愕: “这……到底套了多少层‘马甲’?” 天机成分怎么这么复杂? 而且,这里面竟还有几缕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因果? 甚至,有些因果,令他这个阁老,都会心生忌惮…… 阁老神情讶异,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掐了一半的手诀,不再算下去了,而是看着玉简上的那一道名字,眼睛越来越亮。 “墨画……” “我记住了。” 随后他又喃喃道: “不过,阵道魁首……这样一来……” 阁老将苍然的目光,又投向面前的棋盘。 棋盘之上,一大片棋子交织,黑白混杂,难舍难分。 “……局势又有变动了?” 阁老凝视着棋盘,看着看着,竟恍然间从棋盘之上,看到三条纤弱的大龙,隐隐有融合的气象,不由神情微滞,缓缓坐直了身子,喃喃道: “不会吧……” …… 太虚门内。 长老居中,太虚掌门对荀老先生道:“太阿门和冲虚门,已经确定,会掉落八大门了。” “之前的担忧也没错,太阿门的‘铸剑’,冲虚门的‘剑气’,不够纯粹,不符合十二流的标准,再加上四大宗从中作梗,因此十二流里,也没有他们的位置。” “太阿门和冲虚门,恐怕要掉到乾学百门了……” 太虚掌门心中叹息,而后又有些庆幸。 若非墨画突然横空出世,以妖孽之资,得了论阵第一,太虚门的处境,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还不止如此。 太虚掌门叹道:“已经有不少拜入太阿和冲虚两门的世家弟子,在准备退门的事宜了。” 荀老先生皱眉,“退门?” “是,”太虚掌门道,“世家子弟,拜入太阿冲虚两门,冲的就是‘八大门’的名头。现在这二门名次滑落,即将泯然于乾学百门之中,这些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自然也就要另寻高处了……” 世家行事就是如此,冰冷而势利。 这些子弟,即便自己不愿退,他们家族中的爹娘长辈,也会逼着他们退宗。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又问:“那长老呢?没有想退的?” 太虚掌门道:“长老层面,目前还好些,毕竟都是靠山吃山,拿宗门俸禄的。还有一些,本就与宗门利益绑得很死,想跳船也不好跳。” “但这只是目前,后面就不好说了。” “至少客卿长老中,会有一大批辞任。一些中立的长老,估计也在暗中找下家……” 太虚掌门摇头,“宗门改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步退了,想在这激流涌动之中,再爬上来,就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核心弟子走了一批,长老走了一批,后续没了八大门的头衔,招收弟子的质量,也会下滑,这几乎是死结,太阿门和冲虚门,今后怕是再难抬头了……” 太虚掌门语气感慨,有些同情。 荀老先生点头道:“好。” 太虚掌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很好。” 太虚掌门愣住了。 不是三门同源,同气连枝么? 老祖这怎么,还在幸灾乐祸?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只当他们会惨,却没想到,会这么惨,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好办了……” “这两家,骨头还挺硬的,但凡能多喘一口气,都没那么好说话。” 太虚掌门沉思片刻,心中忽而一跳,“老祖,您不会……” 荀老先生摇头,“看看情况,先别说。” 太虚掌门只能颔首,而后不由不佩服,老祖不愧是老祖,不仅思虑远,筹谋深,胆子大,便是胃口,也都难以想象…… 当然,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 各方面的阻力都极大,需要筹谋的事,还有很多。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片刻,抬头见太虚掌门还在,便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太虚掌门点头,“是墨画的事。” “墨画?他有什么事?”荀老先生神情严肃起来。 太虚掌门默然片刻,问道:“老祖,您知道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功勋么?” 荀老先生一怔,“多少?几万?” “四十八万六千九百一十二点……” 太虚掌门报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数目。 荀老先生都吃了一惊,“多少?四十八万?怎么会这么多?” 太虚掌门苦涩道:“之前,我承诺了,若在论道大会夺得名次,奖励四倍的功勋。” “那时候太虚门岌岌可危,也只能破釜沉舟,可我却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突然冒出来,惊世骇俗地考了个第一……” “论道魁首的功勋,本就异常丰厚,现在变成四倍,再加上他原本也有不少功勋,这一加起来,就很可怕了……” 当时他去查功勋的时候,看到墨画这个数目,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哪家宗门弟子,才筑基中期,就能赚四十八万功勋啊? 四十八万啊…… 太虚掌门默默道:“若按目前的功勋来算,他再攒个一两年,恐怕还没毕业,就能直接进内门当‘长老’了。” 便是荀老先生,也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心思,全放在阵法上面,完全忘记了“功勋点”平衡这回事了。 一不注意,给这孩子给的太多了。 关键,还不能收回。 哪有老祖,会克扣自家弟子的功勋点的?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缓缓道:“无妨,你别给他看就行。” 太虚掌门一怔,“不给他看?” 太虚令在他手上,怎么不给他看? 荀老先生道:“你别显示那么多,隐藏几位数,只显示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多的也不扣,但不给他看。他若要问,就说他功勋点超了宗门的权限,具体超多少,不告诉他就行。” “你再说几句好话,夸他几句,这孩子一开心,肯定就不会刨根究底了。” “反正他功勋一直多得很,用也用不完,不会纠结的。” 太虚掌门木然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这……真的能行么?” “放心吧。”荀老先生道。 墨画什么心性,他还能不知道。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没克扣他功勋,只是暂时不告诉他,以免他因为功勋太多,生了骄傲怠慢之心。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他们这一个老祖,一个掌门,合起伙来,骗墨画这个小弟子,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 弟子居中。 墨画也皱了皱眉头。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有人在打我的坏主意?” 可他细细琢磨片刻,没感觉到什么恶意,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在意了。 最主要的还是,这段时日来,他在因果中的预感,频频触动。 仿佛有很多人,都在暗搓搓地算自己。 甚至他还感觉到,有一位不知年岁,气息深不可测,因果可怖的“老爷爷”,饶有趣味地看了自己一眼。 当然,这种预感只有一瞬,而后便消散无踪了。 之后也并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久而久之,墨画也就没太在意。 但因为窥测的人,实在太多了,墨画难免心生警惕。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他都谨遵荀老先生的吩咐,待在太虚门里,安心修行学阵法,哪也没去。 此时他正在写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给郑长老的。 郑长老托郑方,向墨画传过话,说他的云渡耽搁了,估计还要在乾学州界,滞留几个月的时间。 在阵法方面,墨画若有什么想问的,想学的,都可以去找他。 墨画喜不自胜。 但他不能出门,不能当面向郑长老请教,于是只能写信,记下自己在“元磁”,或者说正统“雷磁”阵法中的疑点,向郑长老请教。 名师不常有。 愿意教自己的名师,就更难能可贵了。 这个机会,墨画十分珍惜。 写好信后,墨画便将书信,递给了郑方,让他代为转交给郑长老。 之后他正常去上课。 沿途遇到的所有太虚门弟子,见了墨画,都又惊又喜,有的喊他“小师兄”,有的喊他“墨师弟”,纷纷向他问好。 现在整个太虚门,从上到下,是真正的,几乎没人不认识墨画了。 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且不说筑基中期,神识超阶这些条件,便单是一个阵道“魁首”的身份,在太虚门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太虚门,其实不以“阵法”见长。 更何况,因为墨画这个阵法第一,太虚门直接跻身“八大门”前三之列,连带着所有太虚弟子,也“身价上涨”。 便是出去吹牛,也颜面有光。 墨画现在,就跟“招财猫”一样,所有人见了,都是喜笑颜开。 而且不止如此。 自从墨画声名鹊起,即便待在太虚门里,每天也不间断有“拜帖”和“拜礼”,往太虚门里送。 这些拜帖和礼物,都是其他各世家和宗门送来的。 有想来拜访的,有相邀聚会的,有想攀交情的,还有想结亲的,甚至挖墙脚的也有。 大多数,墨画都拒了。 礼尚往来。 这世间没有光拿好处的事情。 现在拿了别人的礼,便等于欠了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墨画不贪,更不傻。 但话虽如此,少数几家的礼物,墨画还是收的。 譬如顾家。 他常常去顾家蹭饭,与顾家很多长老和弟子,关系都很好,因此顾家的面子是要给的。 上官家和闻人家,也都送礼来了。 墨画想了想,推辞没收。 果然,几天之后,便由闻人琬,亲自代两家的家主,来太虚门给墨画送礼物了。 墨画这才将礼物收下。 闻人琬自己又送了墨画很多东西,对墨画关怀备至。 随后她默默看着墨画,一双美眸之中,既是欣慰,又是感激。 她真是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竟送给她这么大一份善缘。 现在她在上官家的位次,差不多跟羽化境的上官望长老,是一个级别了。 闻人琬心中感慨万千。 而后她又对墨画细细叮咛,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太虚门。 墨画也亲自将闻人琬送到了山门。 其他一些势力的礼物,墨画也看情况收了一点。 而很多世家宗门,即便墨画不收,还是三番五次,不停向他示好,向太虚门内送礼。 如此名利熙攘,富贵临门。 墨画也不免有些意气风发。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意识到,这样不太好。 这些其实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修士修的是“真”,求的是“道”。 不能因为名利,失了平常心,让这些浮躁和安逸,腐蚀了自己的道心。 自己最终要追求的,是阵法的奥妙,是天地的法则,是洞悉一切虚妄的真理,是问鼎长生的大道。 如此才能改阴阳,逆生死,窥天机,掌因果,历万劫而不死,得道而成仙。 名利未必真的是一件好事。 自己若陶醉其中,必然会心生怠惰,从而一步步远离真正的“大道”。 换个角度考虑,这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不只苦难会磨砺道心,名利熏心和富贵诱惑,本身也是对道心的一种磨练。 不因苦难沉沦,不因名利迷失。 勿失勿忘,恪守本心。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无论外物如何变化,际遇是顺是逆,自己仍旧是自己。 墨画一怔,而后神色顿悟。 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稍显浮躁的心境,又缓缓沉淀了下来。 他的道心,洗去了一点铅华,变得更加澄澈且坚毅了。 “区区论阵第一,阵道魁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算什么,修士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大道!”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默然道。 而后他便静下心来,继续一如既往地,修行学阵悟道。 这些荀老先生都看在眼里。 他原本还想着,让墨画先“放纵”一些时日,再督促他学阵法。 毕竟年纪轻轻,夺得魁首,声名鹊起,各方推捧,也该有些恣意随性的日子。 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墨画就又开始一如往常,夜以继日地学阵法了。 目光清澈,气质平和,和平时几乎一般无二。 仿佛他根本没参加过什么论阵大会,没横压过四大宗,没得过阵道魁首,没有那么多的盛名。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醉心阵法,一心求道的宗门小弟子…… 荀老先生怔忡良久,瞳孔微颤,蓦然想起了太虚门祖上留下的八个字: “道心天成,返璞归真……” 荀老先生默念着这八个字,看向心无旁骛,浑如“赤子”般的墨画,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震撼。 第八百八十八章 合流 此后过了月余,墨画都安心修行,一如往常。 一日午间,在弟子居的膳堂吃饭,程默一直盯着墨画看。 墨画不解,“你看什么?” 程默摸了摸下巴,“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师兄你得了阵道第一,跟没得之前,好像一个样,什么也没变。” 他还记得,当时在论阵道场,墨画一脸冷漠,举重若轻,大杀四方,以无可匹敌之姿,画穿了阵法大考。 最后一句“还有么”,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三个字,震得一群考官浑身颤抖。 那冷酷而无敌的模样,简直帅得人头皮发麻。 现在么…… 程默默默看了眼墨画。 没事人一样,又在膳堂,啃鸡腿了…… 他总觉得,这小师兄前后这两副画面,有点割裂。 “小师兄,你可是论阵第一,是阵道魁首,就不应该,再拿点气度出来么?”程默道。 墨画撇了撇嘴,“区区论阵第一,阵道魁首,算得了什么?阵法博大精深,不能因为这一点点小成就,耽误了我前进的步伐。” 阵道魁首,算得了什么…… 一点点小成就…… 不光程默,便是周围的所有弟子,全都震惊住了。 不过这话是墨画说的,他们又无法反驳。 程默叹道:“小师兄,这话你在外面千万别说,不然保不准有人会失去理智,跟你拼命……” 墨画点头,“放心吧,在外面我都很谦虚的。” 程默一时也不搞不太懂,墨画“谦虚”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之后众人默默吃饭。 墨画啃了会鸡腿,忽而察觉到什么,愣了一下,看向程默,道:“你筑基后期了?” 程默点了点头,“嗯,也就这两天,刚刚突破了。” 他又转过头,问司徒剑他们,“你们也都快突破了?” 司徒剑点头:“嗯,我还有七八天……” 郝玄也道:“小师兄,我也是,快则三天,慢则十天,我也能突破筑基后期了……” 墨画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他到现在,还没感知到筑基后期的瓶颈呢…… 感知到瓶颈,破掉瓶颈,突破筑基后期,增长灵力,稳固修为,这都要花不少时间。 而这一学年,没剩下几个月了。 “要抓紧了!” 墨画心中一凛。 之后他更加专心修行,但进度还是很缓慢。 尤其是眼看着程默这些“小师弟”们,一个接着一个,都突破筑基后期了,墨画心中的紧迫感更强了。 按理来说,筑基不算难——至少对八大门的弟子来说。 炼气奠基,筑基固道,到了金丹才是真正的分水岭。 金丹之前,拼的其实是灵根,传承和修道资源。 便是再笨,只要坚持修行,有名师指点,用各种天材地宝和灵石硬喂,也能喂出个筑基后期来。 金丹以后,变数就更多了。 除了灵根,灵物,传承这些硬性条件,还讲究悟性,缘法,包括运气等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一般宗门,只传金丹之前的炼气和筑基课程。 这些可以放在大课里一起教,进度也好把控。 到了金丹,变化太多,情况复杂,修道法门也更深奥,就要进入内门,一对一拜师,进行专门的修行指导了。 而乾学州界内,各个宗门的弟子,灵根几乎都是上等,也几乎都是世家出身,有家族扶持,有宗门奖励,资源也不会缺。 尽管世家也分三六九等,但能拜入乾学百门以上的弟子,即便再差,修道资源再少,也比这天下绝大多数的散修要丰裕太多了。 所以,所以金丹之前,直到筑基后期,都不算难。 难的只是修到完美,修到卓越,修到出类拔萃,远超他人的大道根基。 但墨画又不一样了。 按严格的标准来算,他其实不算“天才”。 他的灵根太差了,肉身也太弱了。 炼气之时,他又很穷,没有天材地宝温养,没有修道传承,来打磨血气或灵力的根基。 他炼气的速度不慢,那是因为,真正的天骄们,都在打磨根基,固本培元。 他省去了这个步骤,只赶进度,所以修得很快。 但到了筑基,就有些不一样了。 灵根差,修的灵力周天少,修行的进度也会慢。 筑基前期,倒还不算明显。 到了筑基中后期,墨画修行的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越到后面,越是如此。 再加上,他在论阵大会上,花费了很多时间和心血。 而修斩神剑,邪胎寄生,自斩命魂,又消耗了他不少神髓,他神念道化的境界,也有一定的滑落。 墨画估摸了一下,发觉今年内,应该是到不了筑基后期了。 而年内到不了筑基后期,也就意味着…… “要留级?” 墨画当即心底一凉。 完了……自己堂堂太虚门小师兄,乾学论道魁首,不会真的要留级吧? 那可真就丢大人了。 此后墨画修行越发努力了。 但修行讲究水滴石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而灵根不好,也改不了。 他修行的进度,仍旧不太乐观,不仅修为增长无几,也远远没摸到筑基后期的瓶颈…… 墨画的心彻底凉了。 但问题既然发生了,那就是事实,不得不正视,骗自己也没意义。 墨画想了想,便去找到了荀老先生。 长老居中,荀老先生正和太虚掌门聊着什么,见了墨画,有些意外。 墨画便委婉地,将自己因为准备论阵大会,专心学阵法,以至于修行进度耽搁了,可能年底前突破不了筑基后期的顾虑,告诉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道:“没事,你尽力而为,修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其他不必过虑。” 他没明说,但墨画明白了。 意思就是,你努力修炼,哪怕突破不了筑基后期,也不会让你留级。 墨画松了口气,而后默默看向了一旁的太虚掌门。 掌门迟疑片刻,看了看荀老先生,也点头道:“你放心,我给你担保。” 哪怕破了规矩,也无所谓。 论阵魁首,值得这个优待。 墨画彻底放心了,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墨画离开后,太虚掌门却若有所思。 荀老先生问他:“你想什么呢?” 太虚掌门沉吟道: “老祖,我突然有个想法……” “假如墨画这孩子,一直筑基中期,一直突破不了,一直留级,一辈子毕不了业,岂不就是……能一直去参加论道大会了么?” “有墨画在的一天,四大宗也好,其他八大门,十二流也罢,都只能看他脸色,去争个第二?” “这样一来,我们太虚门,是不是就能一直包揽论阵第一了?论道魁首拿到手软?” 荀老先生没好气道:“胡说什么!” 可他说完之后,自己也是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竟发觉…… 好像是可行的…… 只要墨画在,他就是第一。 而他才筑基中期,只要不到筑基后期,就可以不毕业。 这样一直包揽论阵第一,太虚门岂不就,可以霸占论道魁首?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荀老先生心中,一时都贪心作祟,想着墨画要是一直“留级”,好像也不错…… 随后荀老先生立马摇头,扼制了心头的贪念,连忙道: “不行,不行,这样一来,其实是害了这孩子,绝对不行……” 太虚掌门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也只是嘴上说说。 而且,他要真这么做了,四大宗肯定狗急跳墙,不知会使什么阴招。 其他宗门也会破口大骂他们太虚门不要脸。 荀老先生道:“这件事就别提了,还是要让这孩子努力修行,增进修为,去学更高阶的阵法。哪怕他不到筑基后期,也不能让他留级,不然堂堂阵道魁首,成什么样子……” “是。”太虚掌门道。 墨画的事说完了,他们便继续聊起了正事。 “那件事……”荀老先生目光微凝,“你都准备妥当了?” 太虚掌门敛起了神情,肃然道:“已经开始接洽了,向那边露了一点风声,但是……” 太虚掌门皱眉,“……对面很排斥。” “只是排斥么?” “不只……”太虚掌门无奈道,“他们觉得,我太虚门是在落井下石,奚落他们。” “嗯。”荀老先生并不意外。 这很正常,若易地而处,太虚门也会这么想。 太虚掌门皱眉道:“看起来似乎希望不大,阻力重重,老祖,我们还要坚持么?” “这是自然。”荀老先生颔首道,“这不是一家的事,而且谋划做事,不要看别人说什么,而要看他们具体的处境,得失,生死和利益。” “嘴上说的话,大多当不得真的。” “你听到的大多数意见,也很可能如水上的浮萍,与真正的真实,相距甚远。” 太虚掌门恍然,点头道:“是。” “你现在只是透透口风,让他们老祖听到风声,有个心理准备,真正的决断,还是在他们老祖手里。”荀老先生道。 太虚掌门闻言,心中稍稍释然,便拱手道: “一切依老祖所言。” …… 一切计划,在有条不紊地推动着。 数日之后,冲虚门。 后山的洞府中。 古松屏风,遮掩因果,四周寂静无人。 冲虚门的令狐老祖,独坐洞府之中。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古老石桌,桌上有三只茶杯,杯中茶气氤氲。 桌子是旧的,茶杯也是旧的,制度也是旧的。 这是一场古老的茶会,曾经沿袭了很久,但同样已经很久,没有再举办过了。 此时令狐老祖一边喝茶,一边安静等着。 过了一会,虚空无物之处,空间骤然裂开,剑气横溢。 一位神躯高大,面容微黑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步履如风,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此人身上穿着太阿门,身份最高的道袍,乃太阿门幕后的欧阳老祖。 欧阳老祖坐下喝茶,并未出声交谈。 因为场间的两人都知道,主事的人还没来。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虚空裂痕再次展开,平平稳稳,痕迹也淡。 满头白发的荀老先生,从中走出,也径直来到桌前,端起茶杯,向太阿和冲虚门的老祖示意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欧阳老祖原本面带怒意,此时见了荀老先生白发苍苍的模样,反倒有些不忍,叹道: “荀老哥,我们这三人,就数你老得最快。” 荀老先生淡然道:“没办法,思虑太多了,操劳也多。” 欧阳老祖摇头,“我就说了,你都是老祖了,何必还亲自去授课传道?平白浪费心神……” 荀老先生道:“祖宗规矩,习惯了,而且……” 荀老先生微顿,“亲自教教也好,偶尔还能捡到一两个好苗子,兴我太虚门楣。” 这话一出,太阿门和冲虚门的老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要不是太虚门出了个妖孽,现在的处境,真的未必比他们两宗还好。 过了片刻,冲虚门的令狐老祖便道: “好了,说正事吧……” 他也不含蓄,直接开门见山道:“那件事,我听到了些风声,想必是荀兄你特意借这些长老掌门的口传过来,探探口讯的。” “我先表明一个态度:这件事,我冲虚门不同意。” 欧阳老祖也点头道:“我太阿门也不同意。” 三个宗门,虽说祖上同出一脉,但既然分了家,就各自过日子。 现在各自都有基业,怎么可能说合就合? 这里面涉及的利益纠葛,人员矛盾太多了,太复杂了,他们这些老祖光想想,就觉得头疼。 而且,一旦三宗合一,必然要有个“头领”。 这个头,谁来当? 按现在的情况看,必然是太虚门。 太阿门和冲虚门,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说好听点,叫“三宗合流”,说难听点,这就叫“吞并”,是太虚门趁虚而入,吞了他们太阿门和冲虚门! 一想到这里,欧阳老祖便心有怨气,对荀老先生道: “荀兄,三门同气连枝,我不指望你在危难之时,拉我们一把,但你也别落井下石……” 令狐老祖也点头道:“如此,的确令我们寒心。” 荀老先生默默喝茶,没有说话。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神情漠然,但也没催促,等着荀老先生的回复。 过了片刻,荀老先生才缓缓开口,问了另外两位老祖一个问题:“你们说,我们三家的基业,还能保住么?” 此言一出,欧阳两位老祖都有些怔忡。 欧阳老祖道:“我太阿门和冲虚门,倒不好说,但你太虚门,福缘深厚,得了个妖孽弟子,已经位列八大门第三了,又恰逢宗门改制,此后蒸蒸日上,还有什么保不住基业的?” 荀老先生摇头,“别说八大门前三,便是我太虚门,真的混到了四大宗,也未必真的能保住基业。”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面面相觑,而后神情都有些不解: “荀兄,还请明言。” 荀老先生犹豫片刻,缓缓吐露了两个字: “邪神……”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神色一变,而后纷纷皱眉。 荀老先生道:“这两个字,你们应该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令狐老祖道。 荀老先生叹道:“一尊邪神,已经渗透进乾学州界了,而且渗透之深,比你我预料得,都要严重……”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默然不语。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他们一眼,缓缓道: “我知道,你们未必没有察觉,但不研究天机因果,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不光你们,其他那些老家伙,也大抵如此。” “要么闭关不问事,要么只关心宗门利益,关注宗门发展,弟子便是行差踏错,只要不触及宗门根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是不对的……” 荀老先生沉声道:“道心的腐坏,比什么都可怕。” “道心一旦腐坏,邪神便会趁机而入,再强大的势力,再兴盛的宗门,一旦被腐蚀,早晚会腐败,乃至彻底腐烂。” “而邪神寄宿于人心,手段诡谲,不可捉摸。” “我们这些修气修力不修心的修士,便是修为再高,也不会是邪神的对手。” 欧阳老祖皱眉,摇头道:“荀兄,你有些危言耸听了……” 荀老先生道:“胭脂舟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这件事,就比较尖锐了。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都神色不悦。 “这件事,是我太阿门和冲虚门管教无方,我不否认,但要说这是邪神作祟,恐怕……有些牵强附会吧……” 荀老先生眉毛微挑: “你们就不好奇么?为什么这件事能瞒到现在?为什么,你们这些老祖都能看走眼?为什么,这种污秽之事,要放在烟水河上?” “烟水河的龙王庙,可是有来历的。” “为什么这龙王庙,后来直接消失了?被谁藏了起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这龙王庙里,靠水匪杀人当祭品,供奉的又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有人,在蛊惑宗门弟子,犯下罪孽,去养那只东西?” 欧阳和令狐老祖,脸色便有些变了。 他们都是老祖,既要修行,还要谋划大局,偶尔也要闭关参悟,对这些二品州界,筑基修士间小打小闹的“小事”,一般不会过问。 再加上邪雾笼罩,遮蔽了因果。 若非荀老先生此时提及,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里面暗藏的玄虚。 不,或者说,他们曾经意识到了,有了一点点猜测,但过后有意无意地,都忘掉了…… 忘掉了…… 他们这些洞虚老祖,忘掉了…… 此时一想,两位老祖悚然一惊,心底都有些发寒。 什么存在,能让他们这些洞虚,去忘掉一件事情?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道:“这件事,我会去查查……” 荀老先生摇头:“没用的,你现在去查,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什么东西,也都是半真半假。甚至你过一段时间,闭个关,走个神,可能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眉头皱得更深了。 片刻后,欧阳老祖道:“荀兄,我们三人中,就属你天机之道学得最深,我不觉得你会说假话。但空口无凭,要我们全然信你,也未免有些草率了。” “更何况,涉及宗门命运的,都是大事。” “你的意思,我们也明白。” “但我们不可能因为对这所谓‘邪神’的莫须有的忌惮,就同意这明面上是‘三宗合流’,但实际上却是‘宗门吞并’的大事……” 令狐老祖也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要我们去求证下,才好下决断。” 荀老先生道:“邪神若出世,便意味着,人心逆乱,天地大道,开始衰退了,等你们弄明白,就为时已晚了……”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明显有些将信将疑。 荀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 人只能认识到,自己能认识到的事物。 人活得越久,越是如此。 邪神这种存在,生于神念之间,虚无缥缈。 一般修士,即便修为再高,也未必能看到。 看到了也未必明白,明白了也未必真的懂,即便真的懂了,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做。 便是知道该怎么做,真的要去做的时候,也会顾虑重重,困难重重,很难坚定地推行下去。 这也是人性的弊病。 能“知”已经很难了,若要“知行合一”,更是难上加难。 但机会不等人,稍纵即逝。 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局势恶化,便回天乏力了。 荀老先生推算了很多遍,越算越觉得,若非三宗合流,共同进退,很难在接下来乾学州界的变故中,独善其身。 而三宗若能合流,反倒会是一个大机缘。 只是,要说服面前这两个活得太久,心性固执的老古董,也不是一件易事。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三宗历史上的‘天魔大劫’?” 此言一出,欧阳和令狐老祖都瞳孔一缩,心神一震。 荀老先生接着道:“这种上古秘辛,一切文字,早被抹消,除了我们这些活得久的老祖,连现在的掌门也不曾知晓。” “但是,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忘。” “当初天魔大劫,旷日持久,我太虚一脉,前前后后,到底死了多少人,断了多少柄剑?” “我师兄,如此修为,剑法更是登峰造极,却无法更进一步,只能自封神念,枯守在太虚剑冢之中,以冢为牢,一辈子不得离开一步。” “历来三宗的天机,因果凶煞,神念杀机,全是太虚门在默默守护。” “如今的剑冢之中,更是埋了不知多少尸骨。” “这些,既有死于天魔大劫中的前辈,也有在斩杀妖祟邪魔之中夭折的天才……” “这或许就是神念化剑的宿命,我不说什么,我也不想讨价还价,但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确,对我太虚门有所亏欠。”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神色默然,但也心中有愧。 人是自私的。 平日里,只会考虑自己,但这不意味着,有些事他们不明白。 太阿铸灵剑,冲虚修剑气,这都是有形的,可以看得到的,他们两宗的所作所为,是可以看到的。 但无形的东西,才是最凶险的。 这些年,太虚门在暗中的付出和牺牲,才是最大的。 若是掌门,长老这个级别,对天机知之不深,或许还能狡辩几句,但他们是老祖,深知神念世界,不可捉摸的恐怖。 太虚门的剑冢,他们也不是没去过。 那里埋了多少人,他们心里也清楚。 荀老先生最后默默看了二人一眼,沉声道: “三宗合流,是共同进退,以应大劫,保住我们三宗的基业。” “说直白点,也可以当做,是对我太虚门这些年来,在神念之道上折损的补偿。” “更何况,现在你们两宗的处境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了。你们真想眼睁睁看着基业衰败?” “而我太虚门不同,别的不说,至少阵法之上,有一个墨画,一俊遮百丑。” “我的话放在这里,下一届阵法第一,必然也是我太虚门的!” “形势就是如此,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现在我还可以拉你们一把,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真遭逢大劫,我便是想拉,也有心而无力了。” “如何取舍,你们心里应该明白……” 荀老先生神情严峻,语气断然。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默然沉思,久久无语,最后都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 一个时辰后,荀老先生回到了太虚门,心中一颗巨石,也缓缓落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总算开了个头了。 这些时日的筹划,也不算辜负。 荀老先生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个时辰,墨画来找荀老先生,例行请教阵法上的学问。 荀老先生见墨画不曾懈怠,还是如此勤勉,欣慰地点了点头。 请教过后,墨画欲言又止。 “怎么了?”荀老先生问道。 “我……”墨画小声道,“真不会留级么?” 虽然之前问过了,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下。 荀老先生自然不会让他留级,不过此时,他刚好也有些闲心,便好奇问道: “你这么不想留级?” “嗯。”墨画点头。 留级有些丢人,主要还是…… “万一我留级,我那些小师弟,就成了我‘师兄’了。” “小师兄”这个名头来之不易,墨画还是很看重的。 荀老先生微哂道:“放心吧……” 他思索片刻,忽而心头一动,似笑非笑道: “一日小师兄,终生小师兄,改不了的,而且说不定过段时间,你还能当更多人的小师兄……” “更多人的小师兄?” 墨画一怔,有点茫然,没明白荀老先生的意思。 平白无故的,从哪找人来给自己当小师弟?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太虚 宗门大事,照例都是由老祖在幕后决断。 决断之后,再由掌门,及以下实权长老,按部就班商议细节,并具体施行。 太阿、冲虚、太虚三门的老祖,已经暗中议定了。 之后“三宗合流”的事,就开始真正推进了。 这件事干系太大,三门之中,包括各宗的掌门长老,很多人都有些不乐意。 但这是老祖的意思,他们也无法违背。 老祖修为高,站得高,看得也远。 不站在老祖的位置,不知道老祖的顾虑,也不知这全局的谋划。 这点各宗掌门和长老都明白。 因此尽管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三宗合流”,还是在暗中,一点点地向前推进。 待一系列琐事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太阿,冲虚,太虚三门的掌门,便聚在了一起,最终来决定“合流”的具体事项。 这些事无需劳烦老祖,由他们这些掌门来讨价还价。 最后确定好章程,再呈给老祖过目,老祖点头,事情便最终确定了。 太虚门一处密闭的大殿中。 太阿、冲虚和太虚三门的掌门,聚在一起议事。 “三宗合流,名义上,三门统一,但各自的掌门,以及长老教习的职位不变。” “弟子不变。” “各自宗门的权限不变。” “各宗老祖,掌门,依旧对各自宗门事务,有着独立的决断权。”太虚掌门道。 这也是一种妥协。 否则若抹去了太阿和冲虚两门的权柄,就真的成了“吞并”了。 这也与太虚门“携手互助”的本意背道而驰。 “但是,”太虚掌门道,“如有重大事项,必须三宗聚首,开会商议。多数同意的决案,方可施行。” “而我太虚门,有一票否决权。” 这是太虚门的权利。 太虚门如今势大,在三宗中地位最高,三宗合流,没要独断之权,而只是要了一个“一票否决”权,已经算很大的让步了。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也都点头认同。 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太虚掌门便继续道:“以下,便是一些具体互通的事项了……” “宗门令互通,三门的弟子,可以凭借各自的宗门令,互相拜访三宗的山门,不受限制。” “太阿令,冲虚令,太虚令,一视同仁,都可视为三宗合流后的本宗令牌。” 宗门令至关重要,也象征着弟子们对宗门的归属。 但现在合流之初,不宜统一,以免太阿和冲虚两门弟子心生排斥。 而且宗门令构造复杂,造价也高,需以雷磁大阵为基底,变动阵法底层,扩展阵枢,增添序列,还要内嵌悬赏箓和功勋箓两大体系,短时间内,不是那么好统一的。 尤其是功勋体系,这直接关系到各宗的传承体系,不可贸然改动,只能循序渐进。 太虚掌门道:“三宗令牌的功勋箓,日后会逐步打通,彼此功勋和悬赏共享。” “各宗功勋箓的奖励,先拿出一部分来互通,后续再根据情况,逐步放开,最终合为一宗。” “但各自宗门的核心传承,可以保留……” “三宗合流后,对弟子的传道授课,也会互通有无。” “太阿,冲虚和太虚三门的长老,教习,会各自流动,共同传授弟子修道法门。” “此后铸剑,由太阿门来教,剑气由冲虚门来教,阵法则由我太虚门来教。” “这也能一步步,增进三门彼此之间的联系和感情……” “此外……” …… 三宗合流改制的事,十分庞杂。 三位掌门从上午商议到晚上,将大致的事情,都一一议了个大概,拟定的章程,也都录入了玉简。 而后,三人都松了口气,各自喝了口茶。 但气氛不但没有轻松多少,反倒更严肃了。 因为,三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重要,最核心,也最尖锐的一个问题。 片刻之后,太阿掌门首先开口道: “三宗合流之后……叫什么名字?” 宗门的“名字”,至关重要。 名不正,则言不顺。 而一个好的名字,更是关乎到宗门气运,乃至此后百千年的兴衰。 更何况,现在是三宗合流,这个名字,更关系到各宗的颜面和荣辱。 兹事体大,三人都不好随意开口。 冲虚掌门沉吟片刻,缓缓道:“要不……还是用之前那个古宗门的名字?” 太阿掌门摇头道:“你真敢用?” 太虚掌门也叹道:“那个名字,已经不准再提了。” “是,一切记载,也都销了。” “而且气运太大了,承载不住的。我们三门已经被迫分了一次了,再用这个名字,搞不好,合流没多久,就不得不再分了。” “道廷更不可能同意……” “我们不提那个名字,单单只是合宗还好,也就是弱势抱团,迫不得已。但用了那个名字,就显得野心昭昭了,必然会触怒道廷。” “在这种情况下,能瞒过四大宗,顶住各方压力,顺利合宗就不错了,若再引得道廷猜忌,那此时的一切图谋,都会胎死腹中。” “不能用那个名字。” “是,绝不能用……” 三位掌门神色凝重。 “那……”冲虚掌门道,“用什么名字好?” 气氛有些沉闷。 太阿掌门高大坚毅,目光沉稳。 冲虚掌门剑风道骨,目蕴精光。 太虚掌门则神情安然,一副修身养性的佛系模样。 三人心里各有心思,但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见众人没了言语,太阿掌门忍不住了,率先开了口: “这样吧,三宗合流之前,我太阿门名气最大,位列八大门之首,我看,不如就叫‘太阿门’吧,名头也最响。” 冲虚掌门首先就不同意: “想什么呢?那是之前,你太阿门现在,连八大门都排不上了……” “按我说,我们三宗,还是按照祖上的本分,以修剑为主。我冲虚门的剑气,足以媲美四大宗,虽有逊色,但也差不太多。因此三宗合流后,不如就用冲虚门的名字,最为贴切。” “不行,不行,”太阿掌门道,“我太阿门弟子最多,人多力量大,就叫‘太阿门’……” “不是有一批弟子退门了么?”冲虚掌门道。 “便是有弟子退门,也还是人数最多的。”太阿掌门道,而后不屑道,“而且退门的,都是一些见风使舵之人,只愿同甘,不想共苦。这些弟子,退了也好,反倒使我太阿门,上下一心……” “但是留下的,资质也不算顶尖吧……”冲虚掌门嘴不饶人。 太阿掌门就不乐意了: “怎么叫不算顶尖?灵根上品还不够么?非得上上品才行?” “再说了,资质要多好才叫好?资质再好,没点宗门归属感,不齐心协力,遇事就逃,也是个坏苗子!这样的白眼狼,我教来何用?” “话是这么说,但论剑大会,看的就是资质,是修为,是能力!”冲虚掌门眉毛一扬道,“我冲虚门就不一样了。” “我冲虚门中,有一位剑道天才,五百年难得一见,最难能可贵的是,与我冲虚门一心,便是现在都不离不弃。” “下次论剑大会,此子必大放异彩,成为我们三宗之中的剑道第一人,足以与四大宗,一较高下!” “而宗门以弟子为荣,我冲虚门弟子天份最高,依我看,就取名为‘冲虚’。” “不行!还是用太阿好。” “冲虚。” “太阿!” “只要取名冲虚,我冲虚门的剑气之法,可以大开方便之门,向三宗的所有弟子传授。” “那我太阿门,也可以大传铸剑之法……” …… 两人一人一句,争执不休。 可两人争了半天,却发现一旁的太虚掌门一声不吭,不由心中困惑。 “你们太虚门,没点意见?” 太虚掌门一脸佛系,挥了挥手,“名字罢了,太虚门不在意,你们商量个方案,彼此满意就行。” 这下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都忍不住心中讶异。 太虚门竟如此大度? 他们还以为太虚掌门在开玩笑,可看他神情淡然,一副周身外物不萦系于怀的超然模样。 再想到他惯常为人处世的佛系态度,也都点了点头,心中释然。 太阿掌门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就叫‘太阿门’。” “好大的脸,什么叫就这么定了?”冲虚掌门不乐意。 “太虚门都同意了。” “胡说什么?太虚门什么时候同意了?他们只是不争,也没说让给你。再者说,我冲虚门还没同意呢。”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你才不识好歹!”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差点争出了火气。 太虚掌门见状,便叹了口气,当起了和事佬,诚挚道: “三宗合流,本来的用意,是三门齐心,其利断金。若因一个名号的事,争执不休,不就事与愿违了么……”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闻言,都有些愧意。 倒也不是他们非要争,而是宗门利益在此。 他们作为掌门,哪怕厚着脸皮,也非争不可。 但这样争下去,也的确不太像样…… 太虚掌门沉吟片刻,叹道: “那这样吧,既然二位争论不休,拿不定主意,不如各自退一步。这三宗合流后的宗门名号,从你们两家宗门的名号中,各取一个字,合成一个名字,这样一来,大家就公平了。” “各取一个字?” “不错。”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面面相觑,而后各自思索片刻,不由都点了点头。 他们一时也没细想,只觉得如此一来,的确最为公平,双方也都能接受。 “好!”太阿掌门道,“那这两个字,就由太虚门来取吧。” 这样对太虚门也公平。 冲虚掌门也点头道:“如此最好。”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时之间,总感觉有一股微妙的违和感,似乎哪里不对…… 但已经晚了。 太虚掌门眼眸一亮,开口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样吧,我都考虑好了,三宗合流后,从太阿门取一个‘太’字,从冲虚门取一个‘虚’字,凑起来,就是宗门的名字了。” “从太阿门取一个‘太’字,从冲虚门取一个‘虚’字,凑……” 太阿掌门回过未来了,当即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道: “这不就是太虚么?!好啊,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搞了半天,你在这等着呢?” 自己竟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给骗了。 他就说,事关宗门名号,怎么可能有人真的漠不关心? 搞了半天,这个一脸佛系的家伙,才是最阴险的! 太虚掌门微微笑道: “这可都是你们答应的,从你们两宗的名字中取字,是你们答应的;由我来选,也是你们答应的。” “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不如就这么定了吧,三宗合流后,就叫‘太虚门’。” “大家都是掌门,执掌一门,一言一语,重于泰山,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太阿掌门的脸憋得通红。 冲虚掌门也一脸无语。 但话都说出口了,话柄也是他们递出去的,此时再反悔,无异于打自己的脸了。 冲虚掌门叹道:“那就这样吧。” 太阿掌门也有些不情愿道:“那就用‘太虚’做名号吧……” 太虚掌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当然,其实在座三人心里都明白。 虽说争执了半天,但这新宗门的名号,最终肯定还是由太虚门来定。 形势比人强,宗门间的博弈,最终看的还是实力。 如今太虚门,位列八大门第三,声名最盛。 若论传承,三宗同脉,彼此相辅相成,也不好真的分个高下。 但铸剑也好,剑气也罢,即便再强,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最独一无二的,其实是太虚门的神念剑法。 即便神念剑法不能传了,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一下,迭代成剑意法门,也是极高深的剑道传承了。 剑意这种东西,筑基时或许很弱,威力不显,但修到了金丹以后,神识深厚到一定程度,剑意就初露锋芒了。 羽化更强,此后修为越高,剑意越可怕。 这种高深的东西,只有底蕴深厚的宗门才有。 因此,这么算来,在传承上,其实太虚门的底蕴最为深厚。 而若论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太阿门弟子最多,但经历这一番波折,拔尖的很少。 冲虚门的确有个剑道天才,但那毕竟是以后,还没参加论剑,真实战力未知。 但即便真的很强,顶多也就能跟四大宗的顶尖天才,平分秋色。 可太虚门不一样。 太虚门可是有一个“怪物”在的。 筑基中期,论阵第一,阵道魁首,这几乎是碾压式的,断崖式的天才,基本可以“内定”下一届论阵魁首了。 这是实打实的,一骑绝尘的天才。 因此算来算去,都是太虚门最强。 宗门名号,意义重大,他们都是各自宗门的掌门,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争取一下,而且要尽力。 但是争不到,那也没办法。 这件事上,太虚掌门,看似耍了小心思,但实际上,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 被太虚门算计了,这才丢了宗门名字。 总比承认他们的确不如太虚门,这才迫不得已妥协,用“太虚门”当名号,来得要好。 更何况,太虚掌门说得,其实也没错。 太虚这两个字,的确包含了太阿门的“太”,和冲虚门的“虚”,的确适合当三宗合并后的宗门名。 这件事,便算敲定了。 太虚掌门一改闲适的模样,对另两宗的掌门拱了拱手,端正肃然道: “二位放心,三宗合流,不会有偏颇。各自宗门的名号,也不会舍去。” “此后三门,合为一门,统称为‘太虚门’,各自的弟子,按所处的山门来称呼。” “太阿山,冲虚山,太虚山,三山弟子,合为一脉。” “三山一脉,同气连枝,同舟共济,勠力同心!”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也都拱手道: “三山一脉,勠力同心!” 三位掌门的声音,在太虚山内回荡。 自此,乾学州界最大的一个宗门,自各立门户之后,历经千年风雨,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 三宗合流议定,也瞬间在乾学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四大宗,从上到下,都为之震动。 “如此……厚颜无耻!” “太不要脸了!” “他们怎么做得出来的?连宗门的基业都不要了?就这样说合就合?” “开什么玩笑!都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了,还玩什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也有人困惑:“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因果被遮掩了……” “是太虚门老祖的手笔……” “不,没这么简单……是因为太虚门的那个妖孽。” “我们被太虚门的那个阵法妖孽,牵扯了太多精力和天机算力,所有人都在算那个惊世骇俗的妖孽,结果灯下黑,忽略了太虚门搞的小动作。” “借横空出世的阵法‘妖孽’混淆视听,遮掩因果,以此暗中推动三宗合流的大计……” “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等我们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么?” “太虚门的老祖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噤声,洞虚老祖,岂是你我可胡乱非议的?” …… 四大宗或是震惊,或是感慨,或是愤怒,或是忧虑,一时上下心绪纷呈。 乾道宗,高阁之上。 一身华服的沈家老祖,看着眼前的玉简,眉头紧皱。 沈长老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 “天机因果上,声东击西,暗度成仓……” “而且太虚门的动作太快了,上下都打点好了,乾学宗门改制,也没有不允许宗门合并的强制要求,被钻了空子。” 主要还是,他们都没想到,分了的宗门,竟还真能舍其自身门户,再合到一起去。 这在乾道宗上下修士的眼里,很难理解。 “道廷那边,也走完了章程,似乎是某位阁老亲自发的话,让特事特办……” “我们再动用关系去阻挠,已经晚了。” “此事,是晚辈失职了……” 沈长老将头埋在地上。 沈家老祖看着玉简,片刻后,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随手将玉简丢在了一旁。 “罢了,三只蚂蚱,拴一根绳上,也省得麻烦了。” “太阿门和冲虚门,如今元气大伤。太虚门好一点,但也全是仰仗着运气好,出了个阵法天才,才混进了八大门前三。” “三股绳,便是扭在一起,也赶不上四大宗的任意一宗。” “更何况,论道大会,论剑才是大头,他们在论剑上翻不了天,那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 “这事不怪你,起身吧……” 沈长老长长松了口气,高呼“老祖明鉴。”而后缓缓站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完全站直身子,沈家老祖又目光一凝,问他: “这事不怪你,但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长老身子一颤,声音沙哑道:“老祖,我不明白您说……” “你是不是……”沈家老祖漠然道,“瞒着我,毁了一份籍贯?”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雳。 沈长老身如筛糠,立马伏地认罪,“老祖,我,我是不小心,我……” 沈家老祖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 “好了。” 沈长老仍旧心中畏惧,不敢言语。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家老祖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天才弟子。” “修界很大,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时常会有。” “但‘天才’这种东西,又极其脆弱,很难成长起来。” “修道漫漫,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所谓的天才,经历挫折,一蹶不振的有;少时惊艳,年纪一大就泯然众人的有;道途漫漫,失心颓废的有;红尘迷欲,自甘堕落的有;受人嫉妒,遭人迫害的有;心高气傲,自寻死路的也有……” “年少天才,长大后能修道有成,镇压一方的,少之又少。” “大多数一方巨擘,都是年少时才华不显,历经磨难,砥砺前行,才能大器晚成,成为修士大能的。” “那个叫‘墨画’的妖孽,说到底不过筑基而已,不要被一时的名头惊到,从而乱了自己的阵脚。” “是,老祖高见。”沈长老垂手道。 沈家老祖稍稍斟酌,目露思索,而后道: “而且,我不相信,他这神识,真是自己修来的。必然是用了什么奇诡的手段,从别处借来,或是夺来的,未必真是他自己的。” 随后他冷哼了一声,“筑基中期,真能以十九纹巅峰,夺得阵道魁首?这里面的水分,也太大了。真当天下的修士,都没见过世面?” 沈长老听闻老祖这么说,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他也觉得,此事多少有些荒谬。 只是之前在论阵大比中,他是亲眼所见,心中震撼,所以一时没有细想。 沈长老又道:“老祖,我是怕,这孩子身负古入宗令拜山门,恐怕身上,有些机缘和因果……” 沈家老祖摇头,“上古的因缘,你不知根底,事到如今了,哪里还有什么机缘?”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已经是四九之数了,该死的都死了,该绝的也都绝了,还谈什么机缘,岂不笑话?” 这话沈长老不大明白,但也照例拱手道: “是,老祖英明。” 沈家老祖又默默看了沈长老一眼,冰冷道: “此事你最大的过错,不是没收下这个弟子,而是出了事,不思上报,还想着隐瞒。” “若按一般的规矩,你这个长老的位子,是要抹掉的,但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自己想办法,不择一切手段,将下一届论阵大会的魁首抢过来。” “我只看结果,只要阵道魁首是我乾道宗的,我便既往不咎,你也依旧能得以重用。否则你便要降职到普通长老,花个几十上百年,再一步步重新往上爬。” 沈长老冷汗岑岑,但老祖的命令,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连连叩头道: “谢老祖宽恕,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沈家老祖挥了挥手。 沈长老不敢多说什么,恭恭敬敬地退去了。 沈长老离去后,沈家老祖独自一人,坐在白玉楼阙之中,默默思索。 一炷香之后,他摇了摇头,冷笑道: “人都死了,想要托孤?” “把我乾道宗……当成什么地方了?” “今非昔比,还当我乾道宗是下属宗门,要低声下气,承你们的这份因果不成?” 沈家老祖冷哼一声。 …… 三宗合流的事,已然尘埃落定。 此时消息已然传了出去。 不光外界,便是太阿,冲虚,太虚三门的弟子,此时得知了这个消息,也都一片哗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原本三门各行其是,只是祖上有些渊源,但一个眨眼之间,他们竟然就要合宗了。 墨画也十分意外。 他不是没想过,三门可能重新合流,但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而且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还有点突然。 他又想到了,几天之前,荀老先生对他说过的话: “一日小师兄,终生小师兄,改不了的。而且说不定过段时间,你还能当更多人的小师兄……” 墨画有些错愕。 荀老先生说的,竟然是真的…… 而且,三宗合流啊…… 墨画摸了摸下巴。 自己这个“小师兄”,好像一不注意,就“做大做强”了…… 第八百九十章 拜见小师兄 三宗合流,已成定局,但具体的措施,因为体量太过庞大,还需一步步落实。 宗门间的融合,也要循序渐进。 一开始,只是长老互相授课。 而后,是弟子之间互相串门,增进交流。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到太虚门观光游览,交流论道。 而太虚门的弟子,也可以毫无阻碍地,去太阿门和冲虚门串门了。 墨画自然也跟着去了。 虽说荀老先生,让他尽量不要离开太虚门,避免太出风头。 但现在三宗合流,太阿门和冲虚门,也应该算作“太虚门”了,所以严格来说,去他们两宗串门,也不算离开太虚门。 而且墨画还从来没进去过太阿门和冲虚门,偶尔路过,也只是瞥一眼。 他很想看看这两个宗门里面的景象。 就这样,墨画跟着太虚门的弟子一起,前去太阿冲虚两座山逛了一圈。 不逛不知道,这一逛才发现,无论是太阿门还是冲虚门,似乎都比太虚门要大一些。 尤其是太阿门,巍峨壮阔,山如苍龙,气象不凡。 冲虚门没那么壮阔,但高塔林立,云檐如峰,青瓷琉璃瓦铺顶,剑气入云雾,气象蔚然。 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太虚门。 三宗一脉相承,又各有千秋。 墨画忍不住心中震撼。 甚至,他都忍不住会想,分成了三个宗门,尚且都能有如此基业,还都能位列八大门。 那三宗分流之前的古宗门,又该是何等磅礴的气象? 恐怕,真的是个雄踞一方,足以令道廷忌惮的庞然大物吧…… 墨画心生向往地想着。 就这样,他一边逛山门,一边心中寻思着。 期间,墨画也碰到了令狐笑和欧阳木。 两人对三宗合流的事,并不排斥。 因为墨画的关系,令狐笑两人跟太虚门的弟子,已经混得很熟了,比他们自己门派的弟子都熟。 再加上,墨画这个太虚门的“小师兄”,在万妖谷的时候,救过他们的命,三人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而一旦宗门合流,以后他们也能更加明目张胆地跟着墨画混了。 墨画自然也很开心。 几人打了招呼,凑在一起聊了很久。 聊完天后,墨画又逛了一圈,在要离开太阿门,返回太虚山的时候,却碰到了欧阳枫。 两人自然又聊了一会天。 聊了一会,从欧阳枫口中,了解了一些境况后,墨画便讶异道: “枫师兄,你要离山游历了?” 欧阳枫点了点头,有些惭愧道:“论剑大比,我没能替太阿门,保住八大门的名次,愧对师长的期待。” 墨画摇头道:“枫师兄,这怎么能怪你?”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论剑又不比论阵,不是靠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的。 在胭脂舟事件中,太阿门几乎折掉了大部分精英弟子,还要面对四大宗的围剿,如此绝境下,枫师兄一个人,便是把命都拼进去,也无济于事。 换任何人来,这都是无可奈何的局面。 更何况,枫师兄本身,走的也不是那种极致攻伐的路子。 他修为深厚,沉稳可靠,能力全面。 可攻可防,可进可退,可以帮忙牵制,也可以负责掩护,进可以作先锋,退也可以殿后。 虽然各方面都不突出,不是最顶尖的,但却是一个“万金油”的队友,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应付,缺什么都能补上。 正因如此,他才更依赖合适的队友。 需要合适的配队,并量身定制一套特殊的战术,才能完全发挥枫师兄的特长。 可惜,太阿门精英弟子尽失,没那个条件了。 结果显而易见,论剑大会中,枫师兄一个人,又要主攻,又要主防,分身乏术,最后自然什么都很难做好。 墨画心中很是可惜。 枫师兄要是跟自己混,不是,要是跟自己组队,参加论剑大会。 自己利用阵法,足以将他所有能力都提升一个档次,再配一些队友帮衬一下,这样他就是“六边形”战士了,绝对足以跟四大宗的顶级天骄,一决高下。 但是,可惜了…… 三宗合流,合得晚了。 而且枫师兄,还比自己高了一届,也凑不到一队。 墨画心中很是遗憾。 “枫师兄,你现在就要下山了么?” 欧阳枫摇了摇头,“过些时日吧,还有些事要处理下,不过……” 他又看了墨画一眼,真心赞道: “我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我时常觉得,我已经知道墨师弟你出类拔萃了,但万万没想到,你竟比我预想得还要不可思议……” 墨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谦逊道: “运气好,侥幸罢了,不算什么。” 欧阳枫失笑。 他沉思片刻,长长松口气,感叹道:“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囿于乾学一隅,眼光和见识,总还不够开阔。” “我也是该去历练一下了,去见见这广阔的天地。” “嗯嗯!”墨画点头。 当初跟师父云游的时候,他就学到了很多东西。 修百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有时候不走出去,不睁开眼,不看看这广阔的天地,格局难免狭隘,也认不清真正的道。 他有空也想多走走,多看看。 但是…… 墨画问道:“枫师兄,你不等结丹了再出去么?” “结丹再去游历,就有些晚了。”欧阳枫道,“无论世家,还是宗门,一旦结丹,便算是‘中流砥柱’了,就要在家中或是宗门任职,负责事务,或镇守一方了,没那么多空闲了。” “而且,筑基后期,跟金丹游历,其实也差不多,都只能在二品州界混。” “刚晋升金丹,就去三品州界,尤其是道廷管辖不严,法度松弛,邪修罪修遍地的州界,其实要更危险。” “再者说,结丹也没那么容易,大多修士结丹,都会失败好多次的。” “而想要结个品相好的金丹,更不能操之过急,要准备周全,打磨好根基才行……” “就像炼气时,奠定道基一样么?”墨画问道。 欧阳枫摇头道:“比炼气要难,毕竟这是结丹。即便在大世家,大宗门,结丹也是一个分水岭了,是修道的一个大槛。” “进则海阔天空,退则很有可能困顿一生……” “哦……”墨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欧阳枫看着墨画,有些忧虑,便道:“墨师弟,我有几句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唐突……” 墨画点头:“师兄你说。” 欧阳枫真挚道:“墨师弟,修为的事,你要多留点心了。灵力根基还是很重要的。” “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便是我看着,也觉得惊叹,但你灵力太弱,终究是个弊端。” “越到后面,越是如此。” “别的不说,便是参加论剑大会,也要经历多场鏖战,对灵力的消耗极大。灵力若是弱了,先天不足,打一两场,就要透支了。” “修士斗法,有时拉锯到最后,往往拼的,就不是道法的优劣了,拼的纯粹就是谁的灵力根基更深厚。灵力深厚,能支撑到最后,你就能赢,否则道法再强,耗不过别人,也只能落败。” 这点欧阳枫深有体会。 这次论剑大会,太阿门人手处于劣势,很多场他都是被硬生生“耗”尽了灵力,这才输掉的。 “还有,本命法宝的事,师弟你考虑好了么?”欧阳枫又问道。 墨画摇头,实话实说道:“我还没什么好头绪。” 选本命法宝,这个问题就棘手了。 他没传承,没极品的灵器,也没来得及从小温养。 甚至他的功法,独一无二,道法的体系,也另辟蹊径,有些法门甚至是他自己学“歪”了才学来的,没有先例可参考。 因此太虚门现有的本命法宝传承,也大多不契合他这一身修为和本领。 墨画有空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也都没什么好的办法。 再加上,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要学剑,要学阵法,要学身法,空闲时间不多,本命法宝的事,也只好暂时耽搁了。 欧阳枫正色道:“金丹修士,一大半本领,都要依靠本命法宝。铸一个性命相修,灵肉相融,品质上乘的本命法宝,与结一个上上品质的金丹,几乎同样重要。” “需要早点做打算才好……” 欧阳枫说到这里,失笑道:“我可能有些多嘴了,还请师弟不要见怪才好。” 墨画摇了摇头,“哪里,多谢枫师兄。” 这番话,也的确给他提了个醒。 有些事情,要早些提上日程了,至少要提前着手准备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别等到快要结丹了,还没考虑好本命法宝的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欧阳枫便告辞了,临行前对墨画请求道: “小木头,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性情木讷,坚韧有余但机变不足,今后还要拜托墨师弟,多多照顾。” 墨画胸有成竹道:“小木头跟着我混,枫师兄放心!” 欧阳枫忍不住笑了笑,而后神情肃然,对墨画拱手道: “此去游历,道途漫漫,不知经年,墨师弟,江湖再见。” 墨画心有不舍,也拱手道:“枫师兄,江湖再见!” 两人分别。 此后数年之内,墨画都没再在太虚门内,见到过欧阳枫这位师兄。 枫师兄应该是独自一人,踏上云游之路,游历四方了。 墨画心中怅然,也只能默默祝他,一路顺风了…… …… 又过了一段时日,经过数次弟子交流,长老传道,三令互通,功勋共享……等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措施,三宗合流的计划,也在一点点落实。 而道廷那边的流程,也终于走到了最后。 只要道廷中枢的天权阁,最终盖章确定,此事便盖棺定论了。 届时,不再有分开的太阿,冲虚,太虚三门,而只有统一之后的,“三山一脉”的大宗——太虚门。 天权阁内。 几个主事正在阁楼内聊天。 他们面前,卷帙浩繁,玉简成堆。 这些几乎囊括了,九大州之内,几乎所有达到一定体量,具有一定规模,且得到道廷正式认可,并定了品的修道势力的卷宗。 这些势力定品,降品,升品,定名,改名,除名等等一系列事务,都由天权阁修士商议决定。 因此天权阁修士,权力极大,同样事务也极其繁忙。 此时天权阁的几个主事,就在商议太虚门“三宗合流”的事。 而在阁楼的正中,则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面容木然,神情僵滞,皮肤也如朽木,像是一尊活傀儡,机械一般地,在为各种卷宗盖章。 座下的几位主事,自顾自聊天,并无人理会这位“老者”。 …… “乾学州界,太阿,冲虚,太虚三门合流,以‘太虚门’为名,合并为一个宗门……” “这事也拖了很久了,阁老发话了,今天就要做完。” “不过也都是些善后的工作,上面早就点头了,也不用我们拿主意。” “我们不过是主事,想拿主意,也没那个资格……” “至少得混到监正。” “想什么呢,监正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实话实说,一般修士,能熬到主事就到头了,监正就别想了,即便熬上去,没那个能力,也坐不稳的。” “我们天权阁的监正还好吧,不像天枢阁,他们管的是阵法,还涉及天机,没点能耐,给你监正的位置,你也不敢去坐,不然肯定倒大霉。” “天权阁也不简单……” “好了,不说这个了,专心做事。” 阁楼沉默了一会。 不过工作枯燥,过了一会,还是有人开口道: “太虚门……话说,这年头,还真有分开的宗门,愿意破镜重圆的?图什么呢?” “混不下去了吧……” “我听说乾学州界,最近在搞改制的事,变动频繁,宗门竞争激烈,估计是快要掉下八大门了,这才不得不合并,谋个生路。” “难怪……” “好端端的,改什么制,平白多出了这么多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宗门也一样,这里面的博弈,我们这些外人,可看不明白。” “这倒也是……” “不过,既然三宗合流,为什么单单用‘太虚门’做名字?” “这还不简单,太虚门现在势力最大,排名最高,而且你们没听说么,太虚门还出了个阵法妖孽……” “妖孽?” “你没听过?” 一个主事摇头,“最近加班加点,忙着南荒那边的战事,还没听说。” 也有人问:“什么妖孽?” “孤陋寡闻了吧,”之前的主事道,“乾学州界,论阵大会,突然冒出了一个太虚门弟子,筑基中期,就画出了十九纹巅峰的阵法,夺得了阵道魁首。” “这件事,甚至传到我道州来了……” “筑基中期,十九纹阵法?假的吧?” “不可能……” “神识又不能修,便是天生的,也不可能超出这么多,肯定有猫腻。我不信……” “便是我道州,乃九州中枢,人杰地灵,也不见得有这般奇才……” “吹牛吹大发了。” “乾学州界这么没见识?不知道神识超三阶意味着什么?这种离谱的事都能信?” “乾学州界的宗门,是不是想为天才造势,吹嘘太过了?” “确实,我也不信。” 几位主事纷纷摇头。 也有人道:“但是,论阵大会的主考官,可是从道州天枢阁过去的,你们怀疑乾学宗门倒没什么,但总不可能质疑天枢阁吧?” “这倒是……” “看走眼了?” “想什么呢?四品阵法大师啊,他们也能看走眼?他们精通的阵法,怕是比我们批阅过的卷宗都多……” “那难道……真有这等奇才?” “不好说……” “话说回来,”有主事问道,“这妖孽……叫什么名字?” 一位主事沉吟道:“好像是,姓墨,叫……墨画?” 话音刚落,这主事便猛然打了个寒颤,脸色一白。 众人还想问他其他东西,可见他这副模样,都有些错愕,“怎么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主事心有余悸,手往上指了指,“我感觉,刚刚这傀儡,好像……看了我一眼?” 众人顺势看去,便见正中央一脸木然的“老者”,还在用僵滞的动作,为一个又一个卷宗盖章。 “说什么呢?这是傀儡,又不是人……” 有主事道:“慎言,什么傀儡?要按我天权阁的规矩,尊称‘傀大人’……” “这里又没外人,这么讲究做什么?” “好好,就算称呼傀大人,不也还是一具傀儡?” “不是,我刚刚真的觉得,这个傀……傀大人,好像看了我一眼……” “别胡扯了,平白无故的,傀大人为什么看你?” “这,我……” “好了好了,”一位年迈的主事道,“闲话休谈,赶紧做正事,将这乾学州界,三宗合流的事处理完。” “南荒那边,战事吃紧,宗门异动频繁。过几天说不定事情又多了,哪有什么清闲?” “是……” “夏主事说得是。” “早些把这些琐事处理完……” 于是众人肃静了下来,开始加紧处理手头的文书,待到天色渐晚,才处理完毕。 年迈的夏主事,恭恭敬敬地将太虚三门合流的卷宗,递给了正座的傀儡老者。 老者一视同仁,盖了印章。 只是没人察觉到,他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就像是……磕松子的声音。 …… 天权阁盖章议定之后。 三宗合流,也最终落实。 太虚门,此时人山人海。 太阿门和冲虚门,现在应该叫太阿山和冲虚山的弟子,汇聚在太虚山的大道场上,参加三宗合流后的,第一次开宗大会。 因为三宗合流后,以太虚门为首,所以此类大会,都会在太虚山举行。 这场大会,十分隆重。 身穿金黄色道袍的太阿山弟子,身穿青蓝色道袍的冲虚山弟子,还有身穿玄白两色的太虚山弟子,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人影攒动,一派大宗门气象。 此后三宗掌门,也都例行讲了话,督促弟子上下一心,勤勉修行。 待开宗大典结束,囊括三山,广纳万余弟子的,全新而盛大的太虚门,也就此诞生。 次日,是阵法大课。 荀老先生将三山所有,筑基中期学年的弟子,汇聚在太虚山的道场。 “今后,你们的阵法,都由我来教。” 荀老先生声音苍老道,“但是,我事务繁忙,因此平日里,太阿,冲虚和太虚三山弟子的阵法,由墨画来教。” “墨画,你来。”荀老先生招了招手。 墨画点了点头,走到了道场中央。 荀老先生对台下的弟子道: “这就是墨画,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阵法‘小师兄’,代我向你们传授阵法。” “来,拜见你们的小师兄……” 所有太阿山和冲虚山的弟子,都愣了一下。 墨画他们大多数人不熟,但是墨画的名头,他们不是没有听过。 甚至很多弟子,都亲眼见过墨画在论阵大会,惊才绝艳,以碾压的姿态,镇压四方,夺得了阵道第一。 虽然墨画看着年纪不大,看起来也不像“师兄”,但没人敢质疑。 更何况,这是荀老先生的吩咐。 于是,偌大的道场,来自三个宗门,数千名弟子,便在同一时间,齐声行礼,道: “见过小师兄!” “见过小师兄……” 一声声“小师兄”,汇成一片,宛若道道河川汇成江洋,浩浩荡荡,震动林越,传入云霄,在古老的太虚山间,久久回荡。 墨画也就此成为三宗合流后,三山一脉,众多弟子共同的“小师兄”了。 第八百九十一章 魔宗 太虚门,后山。 荀老先生拎着一壶酒,缓缓走入了后山禁地,走进了杀意零落,剑气凋敝的剑冢。 剑冢之中,独孤老祖仍如山崖之巅的孤石一样,风雨不动地坐守着。 荀老先生将酒壶,放在独孤老祖面前,开口道: “师兄,今日大喜,喝口酒。” 独孤老祖缓缓睁开双眸,目光微凝,颇有些不可思议道: “三宗……真的又合流了?” “是啊……”荀老先生欣慰,“又合流了,如今又是一家了……只可惜了,那个名字,气运太大,不能再用了。” 而后他神色有些怅然。 他们这些老古董,对祖辈的名字,还是很有情怀的。 独孤老祖神色复杂,而后默默看了眼荀老先生,声音枯涩道: “师弟,辛苦你了……” 三宗合流,兹事体大,且困难重重。 真能遮住天机,寻求机遇,克服重重困难,推动三宗合为一脉,明里暗里,不知要花多少心机,费多少心血。 而他受天魔侵扰,只能困守剑冢禁地。 平日里若无天机紊乱,因果异常,为了恪守本心,他甚至神识都不会放出。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瞎子”和“聋子”,对剑冢之外的事,一无所知,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所有的重担,自然而然,就全都落到了他这位师弟的肩上。 这位年少之时,沉默寡言,剑道资质平平的荀师弟,如今时过境迁,已经是太虚门真正的依仗了。 反倒是自己,这个剑道资质超凡,被寄予厚望的剑道奇才,如今却像个废人一样,活葬于剑冢。 辜负了太虚门的栽培,也拖累了自己的这个师弟。 独孤老祖心绪重重,但都藏在心底,不曾说出来。 他又看了眼面前酒壶,摇了摇头: “天魔乱神,我不能喝酒……” “放心,我给你兑了水了,喝一口也无妨,”荀老先生道,“就当是庆祝三宗,破镜重圆了。” 独孤老祖默然。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神色怀念道:“这是清酒,是……师父当年酿的,我留到了现在。” 独孤老祖闻言有些动容,这才颤巍巍拿起酒壶,浅浅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他便皱眉,“你骗我?这不是师父酿的。” 荀老先生点头道:“师父留了些酒物,后面是我接着酿的。” “果然,你酿的酒味道不行,不如不喝。” “不是真让你喝酒,今天三宗合流,是让你庆祝一下,尝个味道……” 独孤老祖放下酒壶,沉吟片刻,忽而道: “这件事,欧阳和令狐那两个小子,是怎么会答应的?” 独孤老祖口中的“小子”,是指太阿门的欧阳老祖,还有冲虚门的令狐老祖。 这两人,辈分都比他小,晋升洞虚也比他晚。 荀老先生道:“天机晦暗,因果劫变,前途未卜,再加上他们两宗,自身难保,只能求变图存,所以这三宗合流的时机,自然也就有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让太阿和冲虚,愿意以我太虚为首,重建山门。” 荀老先生沉声道,“此次论道大会,我太虚门,得了论阵第一!” “论阵第一?” 独孤老祖一怔,有些诧异道:“我太虚门,阵法还能得第一?” 论剑第一,他姑且还能信一下。 但是阵法第一? 太虚门凭什么? 祖上也根本没这个底蕴…… “谁得的?”独孤老祖问道。 荀老先生欣慰道:“这孩子,师兄你应该不知道。他本不是我太虚门出身,也不是什么显赫世家的子弟,还是别人托了关系,硬塞进我太虚山门来的,叫墨画……” 独孤老祖愣住了,他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谁?” “墨画。” 荀老先生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感慨:“说来也是祖宗保佑,若非这孩子从天上掉下来,落到我太虚门,别说三宗合流了,便是论道大会这个坎,都不好过……” 他说着说着,忽而见独孤老祖神色有异,心中一动,目光微微凝起: “师兄,这孩子……你认识?” 独孤老祖心中一跳。 不仅认识,我还教了他剑法…… 这种话,他不好说出来,但他也不屑于撒谎,只神色漠然,一言不发。 荀老先生微怔,略一寻思,自己便先摇了摇头。 “师兄怎么可能会认识墨画?” “师兄他被天魔所伤,又被太虚困神锁,封住了肉身神念,困在这剑冢禁地,这么多年了,一步都不曾外出。” “墨画那孩子,也不可能跑到后山来,这是禁地,他便是想来,也来不了。” “更何况,墨画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画阵法,再加上修行,上课,哪里有空跑到后山?” 一个老祖,一个小弟子。 两人又没血缘关系,没世家牵连。 一点因果没有,怎么可能认识? 荀老先生心中道。 独孤老祖心里也有些困惑。 墨画……是重名? 这个“墨画”,莫非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墨画?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而且他认识的“墨画”,虽然神识强,但毕竟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一脸天真欢快,不太像是“阵法高手”的样子。 独孤老祖目光微闪,问道:“这个墨画,什么模样,什么来历……” 荀老先生不疑有他,开始不吝赞美之词,描绘自己心中墨画的形象: “年纪不大,筑基中期,模样俊俏,越看越招人喜欢,灵根差了些,但悟性很高,勤勉,刻苦,努力,上进,道心不凡,不骄不馁,有礼貌,也很懂事……” 荀老先生给墨画夸成一朵花一样。 独孤老祖沉默了。 他可以确定了,这个墨画,就是自己薅到剑冢来的那个墨画。 但这个墨画,又有点不一样。 至少在师弟眼里的墨画,跟在自己眼里的,出入有点大…… “你是说,他筑基中期,就能夺得论道魁首?” “是。” 独孤老祖皱眉,“这岂不意味着,他筑基中期,就能画十九纹阵法?” 荀老先生颔首,神色欣慰。 这次他让乾学州界,开了眼界。如今,也算是让他这个师兄,也开了次眼界了。 “不错,”荀老先生点头道:“筑基中期,十九纹巅峰神识,而且这个神识,通过无数次画阵法的磨炼,无比深厚,异常坚实……” 独孤老祖瞳孔微缩。 他知道墨画神识深厚,也知道他神识超阶。 但神识超阶,却还能学会艰深的阵法,就说明他不只是天赋好,肯努力,也说明他对神识的运用,十分纯熟。 而且神识根基,也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厚得多。 “这么一说,莫非他真的能另辟蹊径,学会神念化剑真诀?” 独孤老祖心中一颤,眼眸之中闪过了一缕精光。 荀老先生还想说什么,可见到独孤老祖的神情,尤其是他眼中的这一抹精光。 荀老先生沉默了,目光也平静了下来。 他默默看着独孤老祖,神情凝重道: “师兄,你不会是在想……教这孩子神念化剑吧?” 师兄弟同出一门,这么多年的交情,荀老先生岂会不知他这位师兄的执念,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独孤老祖默然。 他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其实我已经教了吧…… 荀老先生脸色便拉了下来,“师兄,你千万别忘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已经被宗门列为禁术了,任何人都不能教,任何弟子也都不能学。” “这些年,因这门神念剑道传承,或死或伤或废掉的弟子还少么?” “师兄,我知道你的执念,这门无上剑诀蒙尘,你心有不甘,但这门剑法,真的不能再传了。” “尤其是墨画……” 荀老先生的脸色无比严肃,“他神识便是再强,神念天赋再好,也不能教他神念化剑真诀!” “他的路,是阵师的路!这孩子将来,注定是要成为傲视九州,造诣通天的阵法宗师的!” “这关乎我太虚门的未来。” “万一他一时好奇,学了神念化剑,废了识海,伤了神魂,那可就是天大的损失了!” “这个苗子,决不能有一点闪失!”荀老先生语气坚决道。 独孤老祖淡淡道:“知道了。” 荀老先生皱眉,“师兄,你真的知道了么?” 独孤老祖眉头一挑,“非要让我说第二遍?” 荀老先生也没有再提,而是自己琢磨了会,心中稍稍释然。 师兄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更何况,以师兄的傲气,还有挑剔的眼光,无缘无故的,甚至都没见过墨画,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想着,去教一个筑基小弟子神念剑诀?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事关墨画,自己有点太紧张了。 荀老先生将独孤老祖面前的酒壶收了起来,“好了,喝一口就够了,我不打扰你清净了。” “走吧走吧。”独孤老祖挥了挥手。 荀老先生起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后,又皱了皱眉,转过头盯着独孤老祖看。 独孤老祖问道:“还有什么事?”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他又端详了独孤老祖几眼,道:“师兄,你好像有点变了。” “变了?”独孤老祖一滞。 “嗯。”荀老先生琢磨了下,道,“变得开朗了……” 而且……还“活泼”了点? 话比以前多了,情绪也多了。 就像被什么“传染”了一样,隐隐约约,还透着几分熟悉感…… 独孤老祖脸一黑,冷冰冰道:“还有事么?没事的话,赶紧走吧,我要养神了。” 荀老先生摇头,“那师兄,你多保重。” 三宗刚刚合流,事情也比较多,他也的确没多少空闲。 荀老先生便离开了。 寂静肃穆的剑冢里,独孤老祖孑然枯坐。 片刻后,他皱起眉头,默默念叨着一个名字: “墨画……” …… 待到下一次七日之期。 独孤老祖破开虚空,将墨画抓到面前,传他剑法,并考校他剑法功课的时候,一双宛若枯山藏剑的眼眸,就忍不住盯着墨画看。 墨画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小声问道: “老祖,您老是盯着我看什么?” 独孤老祖神色漠然,欲言又止,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道:“你安心学剑。” “哦。” 墨画又默默挥舞起自己手里的竹剑,去砍后山上的木头了。 后山的木头,不知是几品,比石头还硬,每砍一剑,虎口都震得发麻。 不过独孤老祖说,这是剑修必备的课程。 重要的不是砍木头,而是在砍木头的过程中,培养人与剑的默契,修到剑手一体,人剑一心,从而在神念化剑时,一念动则剑意生,融剑入魂,剑游太虚,驱如神使,所向披靡。 墨画觉得很有道理。 他考虑过了,虽说他练的这些剑招,在现实中威力不强,基本用不到。 但在识海,梦魇,幻境等神念世界中,配合自己的化剑式,却能大显身手。 墨画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的剑法不行,以前在识海中用化剑式,纯粹是仗着神念的锋利,随手乱砍的。 因为他的神念太强了,所以即便只是单纯的化剑式,面对多数妖祟,也大多都能一剑一个。 但这种剑招,毕竟太粗陋了。 若有机会,还是要研究研究,磨练磨练,争取在技巧上,更上一层楼。 现实中就罢了,他肉身弱,成不了剑修高手。 但在识海中又不一样了,以神念化身,握神念之剑,他学的剑招,绝对能派上大用场。 因此,尽管墨画再怎么劈,都伤不了这后山间的木头分毫,但他还是劈得很认真。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看似宏大的剑道,就藏在这简单的一招一剑之中。 墨画神情专注,聚精会神。 他劈出来的剑招,着实低劣得很,根本伤不了人。 但一招一式间,还是灌注了他全部的心神。 独孤老祖默默看着墨画,心底微微感叹: “剑招如朽木,剑心却如璞玉……” “再加上精通阵法,神念超阶……” 独孤老祖看着墨画,目光微凝,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三宗合流后,太虚门变化很大。 但对墨画来说,又仿佛并没有变什么。 他还是照常修行,上课,学阵法,学剑法,还是照常去代课教阵法,还是一样,有一堆人喊他小师兄。 只不过,他教的弟子多了。 喊他小师兄的弟子,也更多了。 时间流逝,又过了一个多月,而经过这一个月修行,墨画基本确定了一点: 今年内,他肯定是突破不了筑基后期了。 到现在,他甚至连瓶颈都没摸到。 墨画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死了。 他只能走后门了。 荀老先生也履行了承诺,没让他留级。 虽然这个决定,破了宗门的规矩,但规矩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更何况,这是墨画。 是太虚门迄今为止,唯一一个阵道魁首。 墨画即便不提,荀老先生也不可能真让他留级。 此后又过了月余,便是年末考核了。 墨画闭着眼睛,稳稳当当,考了个一甲六丙,然后这一年又算过去了。 然后就是过年了。 这个年,墨画的待遇,就很隆重了。 上官家,闻人家,顾家的家主,亲自发了请柬,请墨画去参加年宴。 请柬是三家家主手书,然后由闻人琬送到太虚门的。 因为墨画的关系,闻人琬在太虚门的地位,也直线提升,所有长老见了闻人琬,都像见了“送宝观音”一样,十分亲切热情。 太虚门甚至破例,给了她一个“客卿长老”的身份。 当然,就只是身份,没有实权,也无需劳累。 但这是三宗合流后的“太虚门”,虽然名次不算太高,但势力扩充了两倍有余。 这个清贵的“身份”,弥足珍贵。 因此,闻人琬进太虚门,就方便了许多。 她将烫金镶玉,精致名贵的请柬递给墨画,嘴里却道: “不必放在心上,有空就去,若实在没空,也不必勉强应酬。这种年宴,还是挺无聊的。” 虽然出身闻人家,嫁到了上官家,还与顾家交情深厚。 但闻人琬也深知,世家人情淡薄,是个物欲横流,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名利场。 她不太想让墨画过早沾染这些。 也不想让这些东西,影响了墨画修行学阵法。 墨画斟酌片刻,问道:“好吃的东西多么?” 闻人琬一怔,而后抿嘴笑道: “这是三家年宴,排场比之前都大,客人也更尊贵,好吃的吃不完……” 墨画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去。” 闻人琬笑道:“好。” …… 年节的时候,墨画便去顾家参加年宴了。 这件事,荀老先生也同意了。 他不让墨画过多的抛头露面,以免被人算计。 但顾家不同,顾家是清流,与墨画的交情,算是比较深厚。 上官家和闻人家,也与墨画多少有些渊源。 这个年宴,倒是可以参加一下。 也让墨画适当体验一下,乾学州界,横压无数天才弟子的阵道魁首,应该有的待遇。 而顾家,果然也对墨画盛情之至。 之前墨画去蹭饭,都是跟琬姨一桌,坐在宴会稍稍有点边缘的位置。 现在,他还是跟琬姨和瑜儿一桌。 但这座次,已经紧挨着顾家家主了。 甚至席间,一向严肃刻板的顾家家主顾守言,还会对墨画笑笑,和颜悦色地问他想吃什么。 上官家主上官策,和闻人家主闻人景玄,也坐在不远处,比墨画稍微高一些的座位上。 席间只要有空,就会与墨画攀谈。 谈的话题,显然也都是精心考虑过的。 往往聊几句,就聊到阵法上,然后顺势便夸墨画,阵法资质非凡,造诣深厚,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都是家主,且都是人精,想在言语间,刻意“讨好”一个小弟子,说话的技巧,当真是炉火纯青。 和风细雨,又滴水不漏。 既不失身份,不显突兀,还透露着润物细无声般的无微不至。 连带着墨画也心情甚佳,鸡腿都多吃了好几个。 闻人琬眉眼含笑。 瑜儿也很开心,跟在墨画身边,有样学样,用手攥着鸡腿啃。 这下没人再敢挑他的不是了。 也没人再敢说瑜儿学“坏”了——因为他学的人,是乾学州界论道大会,阵法大比的魁首。 只要你是绝对的天才,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这样,这场晚宴,宾主尽欢。 倒是墨画下手边,有一个明显地位不低的上官家长老,从头到尾脸色都很难看,跟席上的猪肘子差不多是一个颜色。 墨画悄悄从闻人琬口中,问出了这个长老的名字: 上官望。 “上官望……” 墨画琢磨片刻,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 年宴之后,墨画又吃撑了,而后照例在顾家的后院里溜达消食。 不出意外,又有很多长老,上赶着给墨画送礼物。 都是些不算太贵重,但满含心意的礼物。 墨画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最终还是“盛情难却”,一一都收下了。 走着走着,墨画便想起了顾长怀。 年宴的时候,好像没怎么见着顾叔叔的人。 墨画想了想,便找到了书房,果然见顾长怀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还在翻阅着玉简。 顾长怀见了墨画,有些意外,“你竟然有空,到处乱跑?” 顾家这个年宴,基本上就是为墨画办的。 上官和闻人两家的家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提前和墨画,打点一些交情,结个善缘。 墨画却很随意道:“我就是蹭个饭。” 他的目光,在顾长怀桌前的玉简上瞄了瞄,好奇问道:“道廷司最近很忙么?” “还行……”顾长怀敷衍道。 墨画却不信。 顾叔叔这个表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藏着掖着什么没说。 而且,年宴都还在忙,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墨画问道:“最近又有什么案子么?” 顾长怀不想说,想搪塞几句,但却忽然想到,墨画已经今非昔比了。 很多事,墨画知道的已经不少了,甚至可能比自己都多。 而以他那个好奇的性子,和刨根问底的习惯…… 顾长怀有些头疼。 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关好了门窗,封好了阵法,确定不会泄密,这才神情肃然地开口道: “又有灭门案了,而且这次,行动更迅速,杀伐更果断,道廷司查了……是有组织的魔宗下的手。” “魔宗?” 墨画目光一凝。 第八百九十二章 魔道 魔宗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墨画自从进入乾学州界,就经常跟着道廷司混悬赏,现在对这些妖罪邪魔,分得也比以前清楚了。 罪修,指触犯了道律的修士。 这些修士,可能本身是正道修士,修的也是正道的功法,但因私心作祟,或是一时冲动,犯下了杀人,盗窃,劫掠,玷污,采补等罪行,从而被道廷司通缉捉拿。 罪修游走在灰色地带,大多从功法上,是分不出正邪的。 甚至有些罪修,杀了人,犯了法,只要想办法掩人耳目,给自己套上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照样能道貌岸然地,在人前活得光鲜亮丽。 前提是他的罪行,不被人发现。 而道廷司也追查不到。 邪魔修士的性质,就更恶劣一些,而且功法和道法上,就能区分。 邪修指的是在修行时误入歧途,或是走火入魔,学了某些魔道功法和法术的修士。 邪修由正转邪,大多单独行动。 偶尔有结群的,也是各自为阵,只是临时凑在一起,他们本身功法,道法的体系,是不同的。 魔修不一样。 他们聚在一起,有明确的目的,有统一的头目,有组织有计划地犯下恶行。 而这些魔修的传承,也是有体系的,修同一类魔功,养同一种邪器,施展同源的道法。 魔道传承体系,是魔修跟邪修,最鲜明的不同。 这点墨画一开始也没太放在心上,后来接触得多了,觉得魔道的功法,有些古怪。 他便请教了一下顾长怀,还有一些在一线缉拿魔修的道廷司执司,这才弄明白,魔道传承体系的阴险可怕之处…… 无论正邪,修道都是需要“资源”的。 正道修士的修道资源,是灵石。 魔道修士的修道资源,是人。 或者说,“人”就是魔修的“灵石”。 正道的修士,凭借自己的努力,萃取灵石,炼化灵气,虽然缓慢,但却稳固地向着大道,一步步修行。 这个过程,是正道,但是枯燥,辛苦,而且太慢了。 于是魔修便走上了另一条路,去杀,去抢,去剥夺他人辛苦修出来的血气和灵力。 这样的修道,速度更快,而且杀伐更强。 但这样修魔,修到一定程度,就会有瓶颈。 那就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杀,去抢,去剥夺,速度还是太慢了。 因此,一些强大的魔头,就会发展“下线”。 这些魔头,将自己的功法,传给数个弟子,让这些弟子外出,替他去杀,去抢,去吸食血气和灵力。 这些吸取来的血气和灵力,一部分由这些弟子自行消化,但大部分,还是会“上供”给魔头。 因为魔道弟子们的魔功,是魔头传的,修为的进退,道法的强弱,甚至自身的生死,都由魔头掌控。 他们不得不屈从。 而假如,这些受魔头支配的魔道弟子想要变强,那就必须独立自主,再去发展“下线”。 他们要收徒,要传功,然后从他们的弟子身上,吸取灵力和血气,逐步变强。 弟子的弟子,再往下传…… 这样一层层往下,魔功传的越广,魔教弟子越多,势力越大,所吸食的正道修士的“血气”和“灵力”也就越多。 这样一来,初始的魔头老祖,受的供养越多,他的修为,自然也就越强大。 这就是魔宗的“传道”体系。 这个体系,会有些例外的情况,但大体上不会变。 层层剥削压榨,层层吸血,吸灵,一层层向上供养。 邪修的终点,是传功的魔修。 魔修的终点,是传道的魔宗。 而魔宗的终点,便是由魔君统领,凌驾于亿万人之上,豢养无数“血奴”和“灵奴”,吃人入骨髓,垄断一切的“大魔殿”…… 这是墨画结合宗门典籍,又四方打听,才探听出来的秘闻。 当然,如今道廷一统,推行正法,诛杀魔修,且焚灭一切魔道功法和典籍。 “大魔殿”这种东西,已经湮灭在了修界的历史长河之中,很少有人再提及了。 但人性只要有贪,有嗔,有痴,便会有魔。 魔修很难斩草除根。 魔宗的传道形式,自然也就残存了下来。 而且,与灰色的罪修,独行的邪修,鱼龙混杂的普通魔修相比。 具有一定规模,传承同源,结构严密,宛如瘟疫一般,可通过“功法传道”扩散的魔宗—— 即便是小型魔宗,组织力也更强,破坏力更大,危险性也更高…… “乾学州界近期冒头的,是一个修行血系魔功的魔宗。” “魔宗里的魔修,是会吸食修士血肉的,目前也已经犯下了三宗大案:灭了一个二品小家族,一个仙城外的小村落,还有一次修士集会中,近千名修士……” 顾长怀神情凝重。 墨画也皱着眉头。 “不只如此,”顾长怀道,“这些魔宗,还在发展‘下线’,扩散魔功,进一步扩大势力。道廷司处理的难度,也在不断加大……” “领头的是金丹期的大魔修?”墨画问道。 “是,”顾长怀点头,神色严峻道,“而且不只一个,魔宗里面的金丹长老,估计有十多个……” 十多个金丹……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在乾学州界的周边,十多个金丹魔修,可真就不得了了。 修道的诸多势力中,洞虚坐守一方,是老祖级的人物,不会轻易出手,基本也不走动。 在外行走的,顶天的人物,也就是羽化了。 当初在大离山州界的离山城,魔道和正道修士,围困师父的时候,出动的最高修为,也就是羽化。 当时他还小,修为低,眼界也浅,感触还不深。 如今琢磨过来,这么多羽化境真人,基本已经是,一般大势力能动用的“顶尖”的战力了。 甚至墨画猜测,大荒邪神信徒中,那位藏在幕后,神秘莫测的“屠先生”,应该也只是羽化。 羽化境真人,墨画遇到的也不算少了,感觉上或许没什么,但他现在才筑基。 真要让他自己去修,那才是望山跑死马,遥遥无期。 而羽化之下,是金丹。 即便在一些大世家,金丹也算是家族的中坚力量了。 更别说,在乾学州界周边这些二三品的小仙城中了。 在这些地界,筑基巅峰的火佛陀和水阎罗,尚且能横行一方。 这些有着魔宗传承,有组织,有计划的金丹境的魔头,无疑就是天大的“灾祸”了。 墨画叹了口气。 但这是金丹的局,他这个筑基,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他要真敢进局,分分钟被人拍死。 一个筑基巅峰的火佛陀,他尚且斗了那么久,更别说这十来个魔宗出身的金丹修士了。 “道廷司这边,会加派人手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道:“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说,但道廷司这边,已经开始从附近的州界,抽调金丹境的典司,过来帮忙了。毕竟魔宗冒头,放在哪里都是大事,更别说在宗门林立的乾学州界了……”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担忧地看了眼顾长怀。 “顾叔叔,那你也要小心点。” 魔宗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我心中有数。”顾长怀道。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神情却十分凝重,显然这件事并不轻松。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 顾叔叔这个人就是这样,骨子里是有些傲气的,有苦也自己扛着,能不跟别人说就不会开口。 “行吧,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墨画道。 吸血的魔宗,十多个金丹,他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顾长怀点头,“你放心吧。” …… 年宴结束后,顾家家主亲自派马车,将墨画送回了太虚门。 又过了数日,年节结束。 新的一年也就开始了。 这是墨画在太虚门的第七个年头。 从这一年开始,就是筑基后期的学年了。 唯有墨画,还是筑基中期。 他也正式成为了太虚门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以筑基中期修为,直接进入筑基后期学期的弟子。 墨画因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格格不入的是,一群筑基后期的弟子,还要喊他“小师兄”,这让他感到压力很大。 自己这个小师兄,不仅没起到“表率”作用,竟然还拖后腿了,沦为了“吊车尾”。 还是凭关系才没留级。 更主要的是,墨画认识的所有弟子,无论是程默,司徒剑,郝玄,杨千军他们,还是令狐笑,小木头,全部都顺利晋入筑基后期了。 只有他一个筑基中期。 墨画很难受。 因此他此后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快突破筑基后期,越快越好。 此后墨画专心修行。 终于,一个月后的一日清晨。 墨画例行修炼。 一枚枚灵石,被他炼化成精纯的灵气,沿着经脉游走,历经大周天,汇于气海,沉淀成汞水一般形态的灵力。 一遍又一遍,墨画修得沉稳,不急不躁。 而终于,水滴石穿。 墨画气海一颤,灵力沸腾,周身经脉和穴位,都有些燥热。 这是修行遇到瓶颈的征兆。 墨画精神一振。 但天衍诀的突破,又与一般功法不同。 毕竟这是古功法,古怪冷僻,而且不走寻常路。 周身灵力沸腾之后,并未突破,而是散出一些小小的游丝,自经脉溢出,沿着细小的脉络游走,逐渐向墨画的百会穴汇聚。 至天门穴时,这些灵力游丝,便如丝线一般,结成帷幕,由血肉骨骼,破开壁障,向内在的识海渗透。 最终灵力与识海交织,显现一道道复杂的阵纹,结成一副副晦涩的阵法,不断融合编织,宛如百川归海,龙蛛吐丝,化作一大片灵幕般的谜阵。 这副景象,墨画从炼气境就看过了,看了很多遍了。 如今再看,整个过程,也大同小异。 但这次的瓶颈,却又有些不同了。 阵纹更高端,谜阵更复杂,体量也更大。 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谜阵的颜色,是纯金色。 这是神髓的颜色。 换句话说,也就是“神识道化”的颜色。 墨画靠近谜阵,用自己神念化身的颜色,和谜阵的颜色比了比,发现自己身上的“金闪闪”,远没有谜阵的金色,来得更纯粹。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神识“道化”的水准,达不到天衍诀的要求。 墨画尝试着,沟通谜阵的念力,用来破阵。 可漂浮在识海中,由灵力和念力交织构成的谜阵,一笔一画,像是注了金水,重若千钧。 墨画全力以赴,但以他的神念,根本调动不了。 这也意味着,他连“破谜阵”的资格都没有。 墨画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他早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天衍诀的“变态”,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以自己现在神识道化的境界,都达不到修炼的资格? 这个古功法,在上古时代,到底都是谁在学啊? 门槛这么高,真的合理么? 总不可能是给神兽,或者神明学的吧? 还是说,上古的修士,都是神念强大到“变态”的存在? 墨画无语了。 他坐了下来,望着漫天金色的谜阵,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困难归困难,总要想办法克服,叹气也没啥用。 而且,算起来,这是筑基后期的瓶颈,是金丹前的最后一道大槛了,一旦迈过去,下一步就是结丹了。 结丹! 墨画精神一振,开始静下心来,考虑怎么突破瓶颈。 从目前来看,天衍诀的瓶颈,有两个要求: 一个是神识质变的程度,也就是黄山君所说的,神识“道化”的境界。 这种境界,以神髓的颜色来表现。 另一个,就是以灵力和神念编制成的,漫天的谜阵灵幕了。 但对现在的墨画来说,谜阵反而好办。 他的二品阵法造诣,尤其是五行和八卦范畴的二品阵法,已经炉火纯青了,便是荀老先生都赞叹有加。 所以谜阵他能解,最多花点时间。 唯一的问题,就是神识道化的境界,墨画还差了不少。 想提高神识道化的境界,增强神识质变的程度,就要吞噬“神髓”。 而且看样子,一点两点的“蚊子腿”神髓还不行。 要吃大量神髓。 又是神髓…… 墨画头疼。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若是想吃神髓,第一个方法还是一如既往,从大荒邪神身上入手。 找祭坛,杀神骸,炼神髓,吞了以后进行神识道化。 但现在形势有些恶劣了。 自己借“邪胎”的身份,以龙王庙祭坛的权柄,抹去了歃血名单,掐灭了上面所有邪神爪牙的命魂。 屠先生狗急跳墙了,既然二品爪牙死光了,他便索性直接动用三品金丹了。 金丹的局,自己就玩不转了。 再加上,自己身上还存在着邪胎的隐患。 当然,即便没邪胎,现在也不适合到处跑了。 因为他如今是“乾学第一,阵道魁首”,高低也算是个“名人”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他现在就“壮”得不行,明里暗里被很多人盯着。 墨画自己没想到,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有一天竟然会为声名所累,束手束脚的。 而也正因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都必须缩在太虚门里了,能不外出,尽量不外出。 这样一来,机关算尽,似乎也只有唯一一条出路: 斩杀邪胎。 将自己命魂中的邪胎斩了,炼出它的神髓,自己才能使神识进一步道化,破了天衍诀的瓶颈,达到筑基后期。 可是,“斩邪胎”这个念头,墨画已经想了很多次了。 问题不是他想不想斩,而是现在他斩神式未成,以他的手段,根本斩不掉邪胎。 太虚斩神剑,他倒是一直在修。 每天也都会对自己的神魂斩上一剑。 每斩一剑,邪胎就会弱一分。 但他斩了这么久,邪胎看着一天弱于一天,但无论怎么斩,它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着,生命力极其顽强。 墨画也不确定,到底还要斩多少次,才能将这邪胎宰了。 他也能加快进度,每天多斩几剑。 但这样一来,对神魂的负荷会加重,又需要“神髓”来修补。 这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需要神髓修斩神剑,斩杀邪胎。 但又只有杀了邪胎,才能得到神髓。 没有神髓,杀不了邪胎,而杀不了邪胎,又得不到神髓…… 这几乎是一个“死结”。 墨画叹气,之后几日,他都在琢磨这件事。 但这个“死结”,并没有那么好解开。 …… 几日后,又是七日之期。 墨画画了阵法,温习了剑道功课,便坐在弟子居,等独孤老祖来抓自己过去。 片刻后,虚空裂痕一闪。 墨画眼前一阵恍惚,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后山禁地,漫山都是残旧的剑冢。 独孤老祖还是一如既往,向墨画传授剑法,而后考校墨画的剑道功课,最后让他拿着竹剑,去砍硬得跟石头一样的木头。 墨画也一如既往地照做。 在墨画砍木头的时候,独孤老祖就微微皱眉,一直看着他。 砍了半个时辰后,独孤老祖突然摇头道:“不行……” 墨画一怔,转过头来,问道:“老祖,我砍得不对么?” “你砍得没错,”独孤老祖道,“但太慢了,以你这个进度,想在剑法上有所成就,得到猴年马月。” “而等你剑法有成,能学神念化剑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你熬死了。” 墨画:“……” “老祖,您是洞虚,一定能长命千万岁。”墨画说道。 独孤老祖神色淡然:“别说这些马屁话,我自己的生死,我看得很清楚。” “那……”墨画挠了挠头,“我不练了?” 独孤老祖摇头,“我考虑过了,你要换个方式来练。” “换个方式?” “嗯。”独孤老祖目光锋利,似乎洞察了一切,“你和别人不同,你要走不一样的路,否则便会明珠蒙尘,埋没了才能。” 第八百九十三章 阵与剑 墨画被独孤老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独孤老祖却漠然道:“如果我没看错,你已经学过化剑式了吧?” 墨画心中一凛,悄悄抬头,看了眼独孤老祖,见他神色如枯冢,深不可测,看不出喜怒,有些惴惴不安。 但他也不敢隐瞒,小声道:“学过一点点……” “怎么学的?”独孤老祖问道。 “轩前辈的断剑上,有少许的因果,我无意间感知到了,领悟了一点点……”墨画道。 独孤老祖眼皮一跳。 因果? 才筑基境界,就能感知因果? “只有化剑式么?”独孤老祖又问。 墨画如实道:“惊神剑,也学了一点点……” 独孤老祖神色不动,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看出了墨画的身上,隐隐约约,有学过神念化剑的迹象,但也没想到,他是这么学的…… 感知因果,回溯剑诀,学习神念化剑? 这是筑基修士该有的手段? 独孤老祖皱眉,“你学过天机因果的法门?” 墨画摇了摇头,“只是偶尔,能感知到一点因果……” 他也不算说谎。 正统的天机因果术,他的确是没学过。 他学过的,是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 这两种是神念算法,应该归类为阵道,或是神念之道的法门。 独孤老祖微微颔首,心中暗暗惊讶。 没学过天机因果术,但能偶尔感知因果,想必是神识太强,阵法造诣深厚的缘故。 独孤老祖又问:“你得了论阵第一?” “嗯。”墨画点头道。 这倒不值得隐瞒,整个太虚门都知道了。 独孤老祖好半天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心中叹道: “又看走眼了……” 人不可貌相。 这孩子如此年纪,却不知为何,竟有着一身匪夷所思的阵法造诣,还有着另辟蹊径的诡异天赋。 但如此刚好…… 独孤老祖眼眸微亮,透露着一丝渴盼。 “或许,真的有希望……” 墨画偷偷打量着独孤老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老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主要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能不说最好就不说。 独孤老祖默默看了墨画几眼,反倒没有追问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 “我教你剑诀。” 墨画松了口气,但又疑惑道:“老祖,您不是一直在教我剑诀么?” “这次不一样。”独孤老祖凝声道,“寻常的剑修学剑,要由浅入深,从剑招,到剑气,到剑意,再神念化剑。” “你不用这样学了,学些浅层的,你并不擅长的剑招,反而会浪费你的时间,拖慢你的进度……” “你应该换个角度学。” 墨画一怔,“换个角度?” 独孤老祖颔首,“由阵道,入剑道!” “由阵道入剑道……”墨画心中一震,而后小声问道:“老祖,您也是五品阵师?” 独孤老祖摇头,“我阵法研究的不多,但修为到了我这等境界,修道的认知,往往不会拘于一格,寻求的是万物归一,返璞归真之理…” “当然,我一身心血都付诸于剑道,阵法只是用来思索,触类旁通的,并不擅长。” “所以,我也只能给你一些启发。” “我只能大概告诉你,剑道是什么,阵道是什么,但具体怎么做,怎么融合,还是要靠你自己去领悟……” 墨画神情肃然,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老祖指教。” 聆听洞虚讲道,可是大福缘。 这是洞虚老祖对“道”的理解,是对世间大道高屋建瓴的认知,若真能有所领悟,对自己将来修行,一定大有裨益。 墨画心中有数。 独孤老祖见墨画明白了,微微颔首,而后肃然道: “这世间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阵法,剑法,丹法,符法,炼器之法,法术和武学之道……如此种种,皆是大道的衍化法门。” “在这其中,尤以阵道最为重要,因为阵法本身,映照天文地理,摹画万物纹章,更接近大道规则的呈现。” “但这并不意味着,走其他的路,就悟不了道了。” “等你修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现,世间一切事物,虽然有万千表象,但究其根本,都是大道的体现。” “只是修士寿命有限,只能择一两条大道衍化的法门,钻研到深处。以法为筏,求索大道。” “既得大道,便可无筏也无法,万物随心,无拘无束,大道在心,改天换地,此之谓……仙人!” 墨画神情震动。 大道在心,改天换地,谓之仙人…… 他将这一字一句,都记在心底。 独孤老祖论了一会道,这才转过头,继续说阵道和剑道的事,他先问墨画: “剑气是什么?” 墨画沉吟道:“剑的杀伐之气?” 独孤老祖不太满意,“再想想。” 墨画微微蹙眉,回想着独孤老祖适才的教诲,缓缓道: “万物有灵,天地一气,灵气为万物之根本……” “大道殊途同归,那剑气本身,其实也不是‘剑’,而只是灵力的一种存在形式,只不过以‘剑’的形态,呈现了出来?” 独孤老祖眉头一挑,示意墨画继续说。 墨画道:“……剑道,阵法,法术,武学,都是道的一种。” “灵力凝成了术式,这是法术;灵力构生了阵纹,便是阵法;灵力经血气催动,化为拳脚的劲力;那自然,灵力由剑诀和灵剑催动,便化成了剑气……” “力量的形式在变,但力量本身,是不变的。” 墨画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独孤老祖目光讶异。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个一向古板的师弟,竟破天荒地将这孩子,夸得跟朵花一样。 这个悟性,当真惊人。 剑法上或许是愚钝了点,但这是根基欠缺的问题。 一旦涉及神识范畴,涉及他熟悉的领域,乃至涉及对“道”的领悟,这孩子的悟性,简直灵动地不像是个人…… 独孤老祖又问了一句:“灵力,是如何构成法术的?” “通过经脉,构成术式,凝成法术……”墨画答道。 但他说完,愣了片刻。 老祖不会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墨画自己琢磨了片刻,缓缓道: “灵力通过经脉中的术式,凝成法术;通过阵法的纹路,构生阵法……换句话说,是通过一定的大道‘法则’,来进行转化……” “术式,剑式,还有阵式,都是大道法则的某种‘具象化’,利用此法则,使灵力本身,产生不同的杀伐之力……” 墨画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独孤老祖又提点道:“你修剑法,最薄弱的地方,在于凝结不出强有力的剑气。” “换句话说,你将灵力转化成‘剑气’的法则领悟,太过浅薄了。” “所以……” “所以,”墨画恍然大悟,“要用阵法的道,来替代剑法的道,用阵法,来‘模拟剑气’!就像我用御剑……” 独孤老祖一怔,“你还会御剑?” “也不算会……”墨画小声道:“我自己胡乱练着着玩的。” 某种意义上,是纯粹的“歪门邪道”。 独孤老祖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墨画做过什么,点头赞许道: “虽然不成体统,但你这想法还不错,只不过不能算正统的剑道。” 墨画就权当老祖是在夸他了,腼腆地笑了笑。 独孤老祖点了点头,继而道:“道理便是如此,以阵化剑,在神念中,应该也是能行得通的,但我毕竟不是阵师,不知道这具体转化,到底要怎么做。” “你回去可以自己琢磨琢磨,若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还有……” 独孤老祖取出一枚玉简,玉简古朴,外表没刻任何文字和标记,显然是自己手录的。 独孤老祖道:“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原册,大多销毁了,这是我摘录下的,里面有化剑式,最完整的法门。” “这个东西,你不能带出去,就在这里看,能看多少是多少。” “不要小看‘化剑式’……” 独孤老祖沉声道: “神念化剑真诀中,化剑式是基础,所有剑招的威力,都依赖于你化剑式的功底。” “化剑强,则一切剑招都强。” 墨画难掩神色中的兴奋,点头道:“是,老祖,我一定好好学!” 而后他恭恭敬敬地从独孤老祖手中,接过“化剑式”的玉简。 这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正典。 墨画心情激动,以手摩挲玉简片刻,便将神识沉入其中,一行行银钩铁划的文字,便浮在脑海: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化剑式……” “剑气凝练,以剑显意,化为剑形……” “将手中剑,化为心中剑。” “剑法高绝,剑气精湛,显化为剑式,便越锋芒璀璨……” “不同剑法,所化神念剑式不同……” “不同修士,对剑道感悟不同,化剑亦有所差异……” …… 墨画先快速通读了一遍,而后渐渐恍悟: “剑道也是道,阵道也是道……” “首先要研究表象,而后通过表象,理解剑气的本质,也就是灵力转变的法则。” “剑法的‘法则’,我的领悟太浅了,那就想办法,利用阵道的‘法则’,替代剑道,衍生剑气。” “这也就是说……” 墨画只觉得自己隐隐悟到了什么,低头沉吟,去捕捉心头浮过的灵感,片刻后,他的思路豁然开朗: 剑阵! 以剑阵作为法则! “剑阵本身,是利用阵法,衍生或增幅剑气,本身就是以阵法的形式,对剑道法则的呈现。” “这样一来,参悟剑阵,解析剑阵衍生剑气的奥妙,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领悟剑意,从而弥补自己剑道薄弱的弊端。” “从阵法的角度,解剖剑道,从而融合为一,而剑阵就是最好的媒介……” 墨画的眼睛越来越亮。 独孤老祖也微微颔首。 这孩子的确聪慧,基本一点就透。 独孤老祖想了想,最后道:“剑修不学阵法,即便学了,也很难精通。阵师一般也不是剑修。” “所以寻常修士,要么学剑,要么学阵,这两者泾渭分明,都是各学各的。” “很难有修士,既精通剑法,又将阵法,学得登峰造极,涉及到深层的‘道’的层面。” “但你不同……”独孤老祖看了眼墨画,“你的阵法天赋,世所罕见,而你又要跳过剑修学剑基础,去学神念化剑。” “这样一来,以阵入剑,反而最合适不过。” “这条路,几乎没人走过,别人也走不来,只能靠你自己摸索……” “至于学到什么程度,只能看你自己了。”独孤老祖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认真点头:“老祖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他又抓紧时间,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中的“化剑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将核心的内容,都记在心底。 时候到了,独孤老祖便撕开虚空,将墨画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墨画便迫不及待,将神识沉入识海。 他开始在识海中,琢磨独孤老祖的话,也琢磨“化剑式”的迭代。 以剑阵衍生剑气。 这个他御剑的时候,就尝试过。 但之前他也只是误打误撞,以“投机取巧”的形式,篡改了御剑的形制,并不明白这里面的深层原理。 如今老祖一点拨,他才明白,领悟了大道原理,参悟了法则变化,就不必拘泥于外在的形式。 神念化剑,也是可以沿袭这个思路的。 化剑的威力,取决于修士本身,对于剑道的基础和领悟。 自己剑道很弱,阵道却极强。 那就“取长补短”,以阵道代剑道,以“阵法”模拟剑气,化生剑意。 自己的阵法底蕴,经荀老先生指点,坚如磐石。 而经独孤老祖点化,自己的化剑,也会进一步蜕变。 阵法和剑法,在神念层面融合…… 墨画点了点头,决定试一下。 识海之中,墨画静心盘坐,开始按照独孤老祖点拨的思路,在原先的领悟上,重构自己的“化剑式”。 他先显化断金剑阵。 这是断金门剑道传承的核心阵法,也是他目前唯一熟练掌握的剑阵。 剑阵显化后,墨画开始显化神念之剑,试图将两者融合。 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阵法是阵法,神念化剑是神念化剑,这完全是两类不同的法门,没那么简单就能融合。 墨画尝试了多次,可还是不行。 阵法和剑法,泾渭分明。 墨画不放弃,一直在努力尝试,可直到天明,还是没一点进展。 次日,墨画起床上课修行,课余连阵法都不练了,一门心思钻研神念阵法与神念剑法的融合。 但他尝试了几天,都不见成效。 “莫非这条路行不通?” 墨画皱眉,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老祖已经点拨过自己了,也就是说,以他老人家洞虚的见地来看,法则是相通的,道理是可行的。” “我琢磨不出来,不是老祖他错了,一定是我的方法有问题……” 墨画沉住气,而后继续努力,期间也尝试了其他方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失败了太多次,墨画就停了下来,而后开始反思。 好在他神念之道和阵法应用的经验太过丰富了,琢磨了数日,心里便渐渐豁然开朗。 墨画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 不是显化阵法,神念化剑,再尝试两项融合。 而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融合。 如独孤老祖所言,大道乃万物本源,世间万物,森罗万法,殊途同归。 若要融合阵法和剑法,就要从一开始下手。 从本源融合。 只是这样一来,就涉及了“神魂”。 而他的神魂中,还有“隐患”。 墨画斟酌片刻,觉得还是要尝试一下。 他取出竹简,借竹简上的剑意,斩了一下自己的神魂,“警告”了一下邪胎,让他老实点。 而后唤出道碑,借道碑的威压,还有劫雷的恐怖,震慑住邪胎。 之后墨画才放心调用神魂。 但他也只调用了其中的一魄,而且避开了邪胎的寄生的伏矢魄。 准备妥当之后,墨画屏气凝神,开始将剑阵,融入自己神魂的“心相”,从根本上,重构自己的“神念化剑”。 但这个过程,同样玄妙异常,不好捉摸。 阵法的深奥,和剑法的凌厉,并不好统一。 墨画静下心来,又遵照独孤老祖对“道”的诠释,开始“弃有归无”,“返璞归真”。 忘却一切法门,感知“道”的本真,以剑法和阵法为筏,借筏渡河,过河得道,得道融法。 这样一想,他心思便瞬间空明起来。 他的脑海中,诸般阵纹和剑气肆虐,各行其是,但其本源,又隐隐有交织的姿态。 墨画精神一振,又动用天机衍算和诡算,在脑海中,不断衍化阵法和剑法的嵌合轨迹,寻找这那一丝融合的“契机”。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思索,衍算,尝试了无数遍,终于抓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契机。 这丝契机,便像是一个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向大道的门路。 墨画以“剑阵”为媒,开始初步尝试,将阵法与剑道融合。 他的神念化剑,也从底层,开始一点点重构…… 过了许久,墨画睁开双眼。 他的眼底,有剑光流转,而这剑光中,竟有阵法的纹路浮现,两相交织,浑若一体。 墨画缓缓伸出手掌。 一丝一缕的神念,便在他手中凝结,构成断金剑阵,而后以剑纹为刃,以剑枢为骨,一点点地,显化为一柄神念之剑。 这柄神念之剑,是一柄柄完完整整的长剑,不再是之前那简陋的模样,而且金光流转,剑气锋利得可怕。 这是完整的神念化剑! 而且,是包含了“断金剑阵”,以阵法为基底构建的神念之剑。 光是看着,都觉得金光璀璨,无比耀眼。 太虚神念化剑,剑诀是一样的。 但不同剑修,修一样的化剑真诀,显化出的神念之剑,却是各自剑道的展现,各有不同。 而墨画这柄神念之剑,更是完全独一无二的。 因为这柄剑里,他融进去的,是自己的“阵道”。 这是一柄神念显化的“阵法之剑”! 墨画开心不已。 数日后,剑冢。 独孤老祖看着墨画眼底的金色,不由有些怔忡失神。 “竟真的……让这孩子给琢磨出来了?” “而且,这才过了七天……” 七天啊…… 独孤老祖目光微颤。 一旦涉及阵法,这孩子的悟性,竟真的恐怖到这种地步…… 独孤老祖有些难以置信,与此同时,他心底的那丝,宛如风中残烛般的希冀,竟也熊熊燃烧了起来。 独孤老祖又指点了墨画几句,指出了一些不足,让墨画自己再琢磨琢磨。 之后他便把兴高采烈的墨画送走了。 墨画走后,剑冢之中,又只剩下了独孤老祖一人。 他默然坐着,像是一柄孤傲但残破的断剑。 不知过了多久,他神色毅然,缓缓喃喃道: “师弟,对不住了……” “这一身本事,我只能传给这孩子了。哪怕他会因此走上一条不归路,像我一般,终生邪祟缠身,妖魔乱心,一辈子,都难有片刻安宁……” “但,真的只有他一人,可以传了……” “再不传的话,就永远没机会了……” 独孤老祖仰天长叹。 凄冷的月光一照,他的脸上,光影浮幻,眼耳鼻口五官渐渐消弭,恍若无欲无念无善无恶的“无面”天魔…… 第八百九十四章 剑道蜕变 回到弟子居中,墨画还在琢磨以剑阵为媒介,融合阵法与剑法的事。 阵与剑的融合法则,他已经初窥门径。 此时需要趁热打铁,多搜罗不同类型的剑阵,通过参悟这些剑阵,衍化更多类型的剑气,来加深自己对剑道的理解,增强自己神念化剑的招式和威力。 “更多的剑阵……” 墨画想了想,取出纳子戒中的白骨残剑,在桌子上敲了敲,叫醒了里面的剑骨头。 “剑骨头,你会哪些剑阵?都告诉我!” 剑骨头的前身,是万妖谷里的邪剑师,一生不知铸了多少把邪剑,自然那也搜罗了不少剑阵图。 墨画记得,他还用剑阵引诱过小木头。 “这……”剑骨头有些迟疑。 它不想那么快答应,否则墨画说什么,它做什么,岂不是很没面子,至少要缓一缓,迟疑片刻,以此来拿捏一下…… 墨画见它吞吞吐吐的,当即脸色一沉: “不告诉我,我就拿你去喂狗!” 剑骨头一个激灵,连忙道: “有!有!剑阵我有!” 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贱骨头! 这些时日,这小祖宗不曾理会自己,没给自己上强度,自己刚过了一阵安逸日子,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差点就忘了这小祖宗是何等的狠角色了。 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个道理,邪祟也是一样的。 剑骨头殷勤道:“您稍等,容我回忆回忆,很快就告诉您。” 墨画冷冷道:“一炷香。” 剑骨头连连点头,“是,是,一炷香够了。” 而后剑骨头不敢怠慢,立马回忆着毕生所学,将它最为精通的几副剑阵图,一丝不差,以邪念的形式,传到了墨画的脑海中。 墨画再将这些阵图,一一誊录下来。 这些阵图都算是“羊毛”,是他按预期存着的。 因为之前没用到,所以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时机刚好,就来薅一下。 剑骨头传着,墨画记着。 过了一会,墨画停笔,他的面前就摆着几副剑纹凛冽,剑气纵横的剑阵图了。 剑阵图共有三副。 第一副,是太阿门的太阿开山剑阵。 名字含“开山”,但与八卦艮阵不同源,实际上是一门五行土系剑阵。 土者浑厚,以德载物,生生不息。 这门剑阵,也讲究剑气绵延,厚重平和,不疾不徐,擅长与敌人正面消耗周旋。 以此剑阵,铸造灵剑,适宜近战剑修,近身杀伐。 这算是太阿门正统的剑阵传承之一了。 剑骨头曾是太阿门的弟子,这门剑阵,也是它还在宗门修行时,由族中长老亲自传它的。 而剑阵都是宗门机密。 族中长老亲自传他剑阵,想必也曾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造化弄人,剑骨头误入万妖谷,成为了邪剑师,助纣为虐,如今连人也不是,沦为了一只剑魔了。 第二副,是癸水剑阵。 癸水门与邪修暗通曲款,估计这剑阵,也是癸水门里的修士,泄露给万妖谷的,而后便到了万妖谷内,唯一一个邪剑师手上。 癸水剑阵,是癸水门的核心剑阵之一,隐晦,有点阴毒,但威力倒不俗。 在龙王庙的时候,肖镇海施展的癸水剑,就挺厉害的,墨画印象颇深。 而癸水门是十二流,虽然犯下种种不堪的行迹,为人不齿,但它本身传承,有水狱门的渊源在里面,显然也非等闲。 这门癸水剑阵,若论精妙,的确比太阿门的太阿开山剑阵,逊色一筹。 但实话实说,也算是一等一的剑阵了。 本身乾学州界,四大宗,八大门,以及十二流,都算是“精英”门派了,能传承下来的东西,没一个差的。 这个剑阵,若是丢在通仙城这种散修多的小仙城,一旦露出风声,怕是人人垂涎,立马就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毕竟世家林立的五品乾学州界,与散修混居的二品小仙城,在传承的底蕴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自己若非有师父指路,又在机缘巧合下,拜入了太虚门。 便是癸水剑阵这种东西,也都是他求之不得的。 墨画有些感慨,而后将癸水剑阵,仔仔细细收好。 最后一副,是一门不知名的离火剑阵。 比癸水阵还要差些,但也勉强能用。 据剑骨头说,这是在万妖谷时,有个妖修不开眼惹了它,它便杀了那妖修,从他的储物袋里,搜出来了这门离火剑阵。 看样子,应该是乾学州界外,某个小家族的传承。 剑阵本就难得,而这离火剑阵,品质还不错,剑骨头也就留着了。 “一共三副,太阿开山剑阵,癸水剑阵,离火剑阵……” 墨画沉吟片刻,问剑骨头:“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剑骨头头皮发麻,叫苦道,“我的小祖宗,您可知这剑阵,到底有多难得么?我在万妖谷里铸剑,不知天日,混了数百年,前前后后,一共也就攒了这三副家底……” 墨画道:“真有这么难得?” “这是自然,”剑骨头感慨道,“剑道传承,一在剑法,一修剑气,一铸灵剑。” “剑气和剑法,需要灵剑配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没有剑修,不想要一把好剑。” “铸剑还关联着庞大的修道产业,有时候,铸剑之法,甚至比剑气和剑法的传承,还要重要些。” “而铸剑的核心机密,便是剑器内部的剑阵,怎么可能轻易外泄?” “剑阵一旦流露到外人手中,极端点的宗门,都是会发追杀令的。” 剑骨头语气凝重。 墨画心中也暗暗吃惊。 他把“剑阵”这种事,想得还是简单了。 “既然剑阵这么重要,那自己身上这些剑阵的来路……” 墨画稍稍琢磨了一下…… 断金剑阵,是自己偷学的。 但万妖谷一事中,断金门“割地赔款”,向太虚门开放了一小部分断金剑阵的传承。 这样一来,自己的断金剑阵,也就有了“明路”,不怕被人知道。 而从剑骨头手里得来的几副剑阵…… 太阿开山剑阵,这是太阿门的。 现在太阿门,并入了太虚门,所以太阿门的,也就是太虚门的。 都是一家人,自己学一学无所谓。 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补交点功勋,也应该就揭过去了。 据掌门所说,自己的功勋点,已经到了筑基弟子的上限了,怎么说都足够买这一副剑阵了。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以自己“阵道魁首”的身份,这笔功勋,应该也花不出去。 癸水剑阵……也无所谓。 胭脂舟一事后,癸水门已经变了天了,宗门制度,长老弟子都被中央道廷整改了一遍。 此时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管到自己。 实在不行,找身为道廷司典司的顾叔叔,替自己背书就好。 因为据汪辰所说,癸水门整改,就是顾叔叔配合夏典司下的手。 顾叔叔在癸水门,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最后一门,就是离火剑阵了。 这就更没关系了,这门剑阵,甚至都未必是乾学州界内的传承,学了也无妨…… 墨画将这些剑阵的因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才放心。 没办法,传承的事,可大可小。 若没人管,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可若有人追究,想为难你,那可真是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还是小心点好。 墨画点了点头,这下没了顾虑,便打算继续钻研下去。 可片刻后,他忽然记起什么,便问剑骨头: “你曾经,是太阿门的弟子吧?” 剑骨头点了点头。 墨画又道:“你在太阿门,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现在三宗合流,太阿门和太虚门并到一起了,你若有心愿,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完成一下。” 那一瞬间,剑骨头心中,竟有些感动。 这个小祖宗,竟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但它默然片刻,看了看自己满是白骨铸就的剑刃躯体,漆黑空洞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必了,作为人的我,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安安稳稳死去,才最好……” 墨画也不勉强,“行!” 他也就客气客气。 自己这么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替这剑骨头,了结什么因果恩怨。 接下来,他还要专心致志修炼神念化剑,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墨画将剑骨头重新封好,丢进了储物袋,而后开始研究起,从剑骨头那里得来的三副剑阵。 剑阵都是二品的。 墨画如今神识十九纹巅峰,二品阵法的造诣深厚无比,学这些剑阵并不算难。 两天的时间参悟,又在道碑上练习了几百遍,也就基本掌握了。 学会剑阵之后,就可以在剑阵的基础上,继续重构神念化剑了。 识海之中,墨画闭目凝神,内视神魂,身上出现诡算重影,以庞大的神识算力,捕捉阵法与剑道融合的契机,并开始用刚学会的剑阵,衍化神念之剑。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睁开眼,伸出手掌。 一缕缕暗沉的土色纹路弥漫,交织,凝结成了一柄厚重的,绵延不断的神念之剑。 此乃太阿开山剑。 墨画手一翻,土系的开山剑消失。 一道隐晦而毒辣的剑气浮现,阵纹构成,化作一柄水蓝色的长剑。 癸水剑! 而后癸水剑又消失,墨画凭空一握,掌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这些烈火,凝结成爆烈的纹路,最后显化成了一柄火光肆虐的离火剑。 挥舞之剑,划出一道鲜红的火光。 短短几瞬之内,墨画就显化了土、水、火三系神念之剑。 每柄剑的内部,都由剑阵构成,蕴含强大的神念之力,且秉承着不同的法则,具有道途迥异的杀伐之力。 神念之剑在手,墨画的目光明亮而璀璨。 每副剑阵,都可显化一柄剑。 别人的神念化剑,只能化出一柄剑。 但自己的神念化剑,却可以变化万千。 领悟剑阵越多,化剑式的变化越玄妙…… “独孤老祖不愧是太虚门的剑道老祖,剑法登峰造极,只是点拨了自己一下,我的神念化剑,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墨画又是感叹,又是赞叹。 心中对独孤老祖的崇敬,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跟独孤老祖的设想,也有一些出入。 独孤老祖他自己也没想到,墨画能这么练,还能练到这种地步…… 数日之后,当墨画在剑冢之中,为独孤老祖亲自展示自己刚学会的这数种“化剑”手段时。 独孤老祖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怔住了。 “一门剑阵,就是一种化剑……” 独孤老祖透过墨画灿若星辰的眸子,感知到他神念中,五行流转,变幻莫测的剑意,心中隐约有些骇然。 他是想着,让墨画将阵道与剑道融合,另辟蹊径,会学得快点,修出来的神念之剑,也会有不俗的威力。 但他没想到,墨画是这样学的。 而且如今,也根本不是这神念之剑,强不强的问题了,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化剑变式,实在是前所未有。 神念化剑,是剑修毕生剑道的体现。 一位剑修,毕生融汇贯通的,只有一种剑道。 墨画不是剑修,他没有剑道,只是以剑阵构生了剑道,衍化出了神念之剑。 但也正因此,他反倒会有“无穷”的剑道。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旦将来,墨画这孩子,领悟足够多的剑阵,对剑道的理解足够深刻,对阵道和剑道的融合足够彻底,那他的神念化剑,也将强得不可思议。 且如同阵法一般,可包罗万千,蕴含无数大道,有无穷无尽的变式…… 这……让别人怎么玩? 正统剑修出身的独孤老祖眉头紧皱。 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里面的门道,深邃似海。 需要顶尖的法则悟性,深厚的阵法底蕴,强大的神识,以及强大的神识操控力,神识衍算力,神识感知力…… 以及无比熟练的,通过神识显化阵法的手段。 这才能以神念,显化剑阵,并以剑阵为骨,显化法则各异的神念之剑。 独孤老祖眉头颤动。 他完全没想到,阵法和剑法融合,在墨画身上,能演变出这种恐怖的玩意…… 这就像是,他只是做了个小实验,加了点小变化。 没过几天,这个剑法资质驽钝的小弟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变态”的剑道怪物。 这个怪物,还是“成长型”的。 以剑阵化剑,瓶颈不在于剑,而在于“阵”。 阵法有多恐怖,神念化剑就有多恐怖。 而论及阵法……眼前这孩子,可是横压乾学州界,万千阵法天才的阵道魁首…… 他将来若真正成了万法皆通的阵法大宗师,那他的神念化剑,又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 万阵归一? 万剑……归宗? 独孤老祖只觉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师弟说得一点也没错。 当真是祖宗显灵,他太虚门,捡了一个宝贝,也捡到了一个“怪物”…… 独孤老祖的心绪,也开始剧烈波动。 以至于他心神开始震荡不定,神识也有些紊乱。 独孤老祖神识一变,连忙以手覆住面庞。 没人见到,他以手遮住的面容,变得惨白如纸,而且五官在渐渐消失……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老祖,您怎么了?” 独孤老祖声音沙哑,宛如刀割一般,“旧伤复发了,今日便练到这了,我先送你回去……” 墨画神色担忧,“老祖……” “没事,我打坐一会就好。”独孤老祖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独孤老祖不待墨画再说什么,便伸手一撕,划破了虚空,将墨画送走了。 漆黑的虚空,一瞬明灭。 墨画眼前一晃,又回到了弟子居。 但他的心绪,并不安定,心里也很是不安。 “老祖他……到底怎么了?” 墨画皱眉。 “旧伤复发?” 墨画琢磨片刻,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祖的事,他即便想帮,也帮不上忙。 洞虚与筑基,判若云泥。 他跟老祖的修为,差得太远了。 更何况,他也不知独孤老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旧伤”又是什么…… 越是修行,越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墨画叹了口气。 “还是先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踏踏实实练剑吧……” 墨画将这件事,放在心底,而后又在识海中,将自己剑阵化剑的手段练了几遍。 数日之后,识海之中。 看着断金剑,开山剑,癸水剑和离火剑,在自己手中流转,墨画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要找个东西砍一砍……不然自己这剑,不就白练了么。” 砍什么? 墨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邪胎。 没办法,邪胎寄魂,如鲠在喉,不砍不快。 而且,墨画现在觉得,自己的神念化剑,比之前强了很多了,应该能对邪胎造成一定威胁了。 墨画手掌一握,剑纹如蛛丝一般弥漫,而后凝结成一柄,金气凌厉的断金之剑。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对着自己的命魂,直接就砍了上去。 这一剑下去,金光璀璨,割裂魂魄。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邪胎的声音,又在他的识海中回荡。 “臭小鬼,你又在折腾什么玩意?!” 墨画眼眸一亮。 这只邪胎,竟然久违地开口说话了? 自从它上次,被自己以竹剑中的古老剑意斩过,之后又被自己算计过,这邪胎便老实了许多,像只乌龟一样,缩着不露头,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但现在,被自己砍了这一剑,它终于又叫出声了。 这说明,它吃痛了。 也就说明,自己的剑更强了! 墨画大喜,而后又砍了它几剑。 邪胎厉声叫道:“该死的小鬼,快住手!” 墨画怎么可能听它的话,反手又刺了一剑。 邪胎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含恨道:“臭小子,无知者无畏,你会后悔的……” 它的声音阴恻恻的,说完之后,又龟缩在了神魂之中,和之前一般再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邪胎不惨叫。 墨画砍了几剑,没了反馈,渐渐也就有些兴味索然。 随后,他又琢磨了一下,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现在的“化剑式”,融合了阵法,还有剑法,的确是更强了,砍在邪胎身上,也更痛了,但似乎,对它的伤害并没有那么大…… 否则这邪胎,早就狗急跳墙了。 墨画又自己感受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剑,砍在自己的神魂上,虽然是痛了点,但对神魂造成的伤势,并不如竹剑中的那缕古老的剑意。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化剑式,威力虽强,但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强。 是“神识”层面的强,而非“神魂”层面的强。 对“本源”的伤害,仍旧微乎其微,伤不到邪胎的本源,也就无法彻底将其抹杀。 这不行…… 至少对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 墨画皱眉。 “要想办法,变得更强才行,至少要强到,能将这邪胎斩死的地步……” 第八百九十五章 斩神道 自己走的是神识证道之路,是神念道化的修士。 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 要变得更强。 要以邪胎为试金石。 要以邪神为最终对手。 斩杀邪胎,算是小成,斩杀邪神,才算大成。 达不到这个标准,都不算合格。 墨画点了点头。 现在看来,以万千剑阵,化神念之剑,迭代出的“化剑式”,强则强矣,但涉及的本源之力比较微弱。 对一般邪祟,杀伤力巨大。 但面对邪神类的存在,即便能胜之,也未必能杀之。 因此,还要再学,学会更进一步的剑招,让自己神念化剑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而神念化剑真诀中,最具杀伤力的招式,也就是最终的神念剑式…… 斩神剑。 “只是……” 墨画皱了皱眉,取出独孤老祖赠与他的剑道竹简,观摩上面的古拙剑纹,感知其中的剑意,轻声嘀咕道: “以剑淬神,自斩命魂……” 自己的确是这么练的。 用竹简中的剑意,淬炼自己的神念,来斩自己的命魂。 每天都斩,一天一剑,从不间断。 但斩了这么久,除了把邪胎斩成“缩头乌龟”,把自己的命魂,斩得伤痕累累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特殊的领悟。 墨画只是隐隐有了一种,自己正在修“斩神剑”的感觉。 但这个方法对不对,有没有成效,斩神式的精髓在哪,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 这个问题,墨画又研究了几天。 但暂时也没其他思路了。 最后墨画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未知的,高深的剑道法门,肯定不是自己能闭门造车,就能想明白的。 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去请教独孤老祖为好。 免得自己一不注意,又给学歪了。 之前老祖没告诉自己具体的斩神剑的法门,那是因为自己的神念化剑,还没什么火候。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的化剑式,以剑阵为构生的基础,已经有了蜕变。 再去请教老祖,他应该会多教自己一点东西了…… …… 于是,几日后,太虚后山。 剑冢禁地。 独孤老祖一如往常,气色无恙,墨画稍稍松了口气。 之后独孤老祖,例行为墨画讲解剑道。 讲完剑道之后,墨画趁着空闲,便小声问道: “老祖,斩神剑……到底是怎么练的?” 独孤老祖微怔,而后平静地看了墨画一眼,目露思索。 之前墨画问斩神剑,或许只是好奇。 但现在墨画再问,他如何能不明白,这孩子是已经开始学斩神剑式了。 独孤老祖心中叹气。 活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学神念化剑真诀,也能精进如此之快,几乎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这可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是太虚门最高深的神念剑法,更是剑道禁术啊…… 独孤老祖摇了摇头。 罢了…… 妖孽或许就是这样的。 他已经开始试着习惯了。 事到如今,这最终的剑招,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独孤老祖目光微凝,问道:“我给你的竹简,你看了么?” “看了。”墨画点头。 “看出什么来了?” “竹简之上有剑纹,剑纹里面有剑意。” “你可知,那是什么剑意?” 墨画斟酌片刻,摇了摇头,“弟子只知,这剑意很古老,很深邃,看着不强,但似乎包含着……一种剑道本源?”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砍伤邪胎了。 独孤老祖微微蹙眉。 剑道本源也能看出来…… 这孩子到底师从何人,怎么会有如此渊博的见地? 独孤老祖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这是一种什么剑道本源?” 墨画摇了摇头。 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剑盲”,虽然这些时日来,跟着独孤老祖处学剑,知道了不少剑道知识。 但还远远达不到,能看破剑道本源这种层次…… 独孤老祖颔首,神色郑重,缓缓开口道: “这剑道本源,来头极大,乃我太虚门,自三宗未分之时,从一处上古‘神剑’中,截取到的一丝剑法类的道蕴。” “此后太虚门历代祖辈和先人,将毕生剑道所学,都倾注于这道蕴之中。” “数十代修士,数千年呕心沥血,这才终于孵养出了,这一门无比珍贵的‘剑道本源’。” 独孤老祖沉声道,“而这剑道本源,又可以叫做……” 墨画听到这里,心头一颤,一个名词鬼使神差地浮上心头: “剑流?” 独孤老祖抬眸看了一眼墨画,目光微颤,而后赞许地点头: “不错,是剑流,是本门集剑道大成的……剑法源流!” 墨画心中震动。 剑流…… 他这些时日,天天参悟,并且用来斩自己神魂的东西,竟然是珍贵无比的……剑流? 难怪,这东西古老而晦涩,玄妙异常,甚至能伤到邪胎的本源。 而这么贵重的剑流,独孤老祖竟然传给了自己。 当然,也不是传,准确地说,是“借”,是暂时借给自己参悟——但也足以看出老祖对自己的重视。 墨画心中感动不已。 同时,他心情也有些复杂。 自己是个阵师,迄今为止,“阵流”还没学会,反倒先学上“剑流”了。 多多少少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那这剑流,跟‘斩神式’又有什么关系呢?”墨画问道。 独孤老祖问道:“你走神识证道之路,应该知道邪祟鬼魅,那你可知道‘神明’?” 墨画缓缓点头。 神明他可太熟悉了。 算起来,他也有好几个神明“朋友”: 一个“老朋友”黄山君,一个小朋友小银鱼,还有一个“坏朋友”,大荒邪神。 如今这个坏朋友的邪胎,就寄生在他的命魂中。 独孤老祖哪里知道,墨画与神明的“人脉”这么广。 他只微微颔首,道: “你明白就好,也省得我多做解释。这世间神念之物,邪祟鬼魅,种类繁多,而在邪祟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譬如天地神明,堕化邪神,远古道蕴,以及域……” 独孤老祖顿了一下,没说下去,而是默然片刻,继续道: “妖魔鬼物,魍魉邪祟,乱人心智,食人神识。” “这等邪祟之物,由念力构成,血气,灵力,无法伤其分毫。” “修神念化剑,可以斩之。” “可邪祟之上,还有天地神明。神明亦会堕化,遗害人间。” “人能斩妖,斩邪,斩鬼……但能斩杀神明么?” 独孤老祖看向墨画。 墨画迟疑道:“应该……能斩吧?” 独孤老祖却摇头道:“人是人,神是神,人的神念之力,斩不了神明。” 墨画一怔。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 人的神念之力,若斩杀不了神明,那黄山君它是怎么被斩的? 若真是如此,那这世间的邪神,岂不是无敌了? 祂们再怎么为祸人间,修士也无法反抗。 这点老祖不可能不知道…… 墨画又琢磨了一下独孤老祖的话,缓缓道: “人的神念之力,斩不了神明,所以……需要使人的神念,借助某些法门,超越‘人’的限度,这样……就能斩杀神明了?” 独孤老祖眉头一挑,深深看了墨画一眼,点头道: “不错!” “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二者的神念,有着天壤之别。” “可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既然人斩不了神,那就去借鉴,去领悟,去借这天地之道,借这万物法则,创造法门,逆改自身神念,斩杀神明!” “这便是斩神式!” 独孤老祖语气铿锵。 墨画默默思索。 神明得天独厚,秉道而生。 修士却先天不足,但通过后天学道,悟道,并借道,足以斩杀神明。 某种意义上,这是真正的以弱胜强,以人弑神,人定胜天…… 墨画心神震撼。 可究竟怎么“悟道斩神”,墨画还是有些迷茫。 悟太虚剑流,借本源剑道,去斩堕化的神明? 怎么悟?怎么借? 独孤老祖见状,便道:“还记得,我告诉你的,修斩神剑的秘诀么?” 墨画点头,“以剑淬神,自斩命魂。” “这八个字,就是关键。”独孤老祖道,“人的神念,斩不了神,那就要‘借’,‘借’大道法则,‘借’强大的本源之力。” “但剑道的本源,乃无上奥妙,不是说有就有的。” “太虚门的‘剑流’,是以上古神剑之中,一截道蕴为基底,历经祖辈数代修士,灌注剑道心得,这才温养出的,具有‘斩杀神明之威’的剑道本源!” “有了这道本源,太虚门神道剑修,便可‘借’本源剑道,去斩杀一些,原本凭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伤其分毫的神明。” “而这道本源,所呈现的形式,便是太虚剑流。” “太虚门的修士,悟太虚剑流,借剑道本源,淬炼自身神魂,这就叫‘以剑淬神’……” 墨画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自斩命魂呢?” 独孤老祖问道:“太虚剑流,你悟出什么来了么?” 墨画有些惭愧,“没……” 他只是感知到了一丝古老的剑意,要不是老祖提及,他也根本没意识到,这竟是剑道源流。 而他悟了很久,其实也根本没悟出什么剑道来。 “这不怪你……”独孤老祖叹道,“别说是你,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甚至我到了金丹境,也悟不出来。” “不只是悟不出来,而是根本看都看不懂……” 独孤老祖感慨道,“这可是太虚门的古老剑流,是技近乎道的剑道本源……” “创立,并温养这道本源的,至少都是太虚门历代,洞虚境以上的老祖。” “如此高深的剑道,普通弟子,怎么可能学会?” “即便是剑道天才,年纪小,在剑道上倾注的时间不够,境界低,格局受限,也根本不可能领悟真正的剑流妙义。” “一门传承,若是门下弟子都学不会,要羽化或洞虚的底子才能悟明白,即便再精妙,再强大,也早晚要失传。” “因此太虚门的前辈,便另辟蹊径,想了一个近似于‘作弊’的办法……自斩命魂!” 墨画心中一震。 独孤老祖以苍老的声音,缓缓接着道: “一个俗人,想学圣人。但圣人德行高尚,目光深远,俗人心思浅鄙,俗欲缠身,认知有障,无论怎么学,都成不了圣,他会怎么办?” 独孤老祖道,“唯一的办法,是斩我成圣!” “斩掉小我,成就大我。” “彻底忘了自己,断掉自己的浅薄卑鄙,舍掉俗欲,丢掉偏见,直接以身化‘圣人’。” “圣人怎么想,我便怎么想,圣人怎么做,我便怎么做,那我自然而然,便可成圣。” “这便是斩小我,成大我。” “剑道中的命魂自斩,同样如此……” “你是一个剑道‘俗人’,想成就剑道‘圣人’。” “但你见识太浅,杂念缠身,道心不坚,且对剑道,有着种种错谬的偏执,若想‘成圣’,难如登天。甚至一旦行差踏错,便会彻底走向歧途,再无问鼎剑道巅峰之日。”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只能去斩我!” “斩去杂念,斩去偏执,斩去谬误,斩去无知,斩去自我的小道,去模仿‘圣人’,去观想‘剑流’,去亲近剑道的本源,将这本源印入神魂,以达成真正的,人与剑,魂与道的合一,使神魂完成剑道的蜕变。” “斩小我,成圣人。” “斩末道,成剑法大道!” “斩我成圣,斩魂成道!” 独孤老祖的话,萦绕在耳边,振聋发聩。 墨画恍然间,犹如醍醐灌顶,心中震撼莫名,久久不能平静。 他将独孤老祖的话,记在心里,好好琢磨。 可没等他细想,便听闻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墨画抬头,便见独孤老祖,以枯老的手掌捂着口鼻,眉头紧皱,咳嗽得很厉害。 墨画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担忧道: “老祖,您的旧伤……” 独孤老祖摆了摆手,渐渐平复下来,但他目光暗淡了许多,声音苍然道:“无妨,这是常有的事……” 他说是常事,但墨画之前,却从未见过老祖像今天这般,疲惫地咳嗽。 就像是……一个心力交瘁,病入膏肓的老者。 墨画心中微酸。 明明是洞虚老祖,拥有通天的修为,却为了宗门,殚精竭虑,人虽活着,却只能如这满地断剑一般,活葬在剑冢之中…… 墨画心里很不是滋味。 独孤老祖察觉到墨画的心绪,目光渐渐温和,低声道:“没事的。” 墨画神情有些忧虑。 独孤老祖微顿,而后便问道:“我适才说的,你明白了么?” 墨画这才转移心思,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心中却不免生出一个疑惑。 墨画皱眉问道:“老祖,斩我成圣,斩魂成道,‘小我’要斩,自己微末的剑道要斩,那之前的剑法,不都白学了么?” 独孤老祖摇头道:“没有小我,就无物可斩了,又哪来的大我?” “同样,不去学剑,连微末的剑道都没有,自然也无从自斩,也就不可能更进一步,领悟剑道本源。” “换言之,没有小我,就没有大我,没有自身微薄的剑道,也就领悟不了剑流。” “小我虽然浅陋卑鄙,魔障在心,欲念横流,充斥着无知和偏见,但却是‘成圣’的前提。” “自身所修剑道,虽然微末,虽然浅薄,但同样也是成就剑道本源的阶梯……” “甚至,太虚门所有基础的剑道,本就是为了,让弟子修成‘小我’,最后用来斩掉,去趋近剑道本源,成就大道的……” “原来是这样……”墨画心神一震,又恍然大悟。 这种道理,若非老祖告诉他,但凭他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想得到的。 修自我的剑道,就是为了斩掉的…… 老祖宗的智慧,当真博大精深。 墨画琢磨了片刻,却神色一变,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 命魂自斩,是这么个“斩”法? 那自己…… 墨画弱弱问道:“老祖,自斩命魂,不是……直接用剑意,去‘斩’自己的命魂么?” “用剑意,斩自己的命魂?” 独孤老祖一怔,而后皱眉道,“人的命魂极脆弱,怎么经得起斩?” “世上哪有笨蛋,真的会去‘斩’自己的命魂?” 墨画:“……” 他有点不太想承认,他自己就是那个“笨蛋”。 搞了半天,原来他又练歪了。 自斩命魂,不是真的自“斩”命魂。 自己“望文生义”,给搞错了…… 墨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独孤老祖看墨画这样子,略一沉思,便是一愣,不可思议道:“你不会……” “没有!” 墨画矢口否认道,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笨蛋”。 独孤老祖默默看着墨画,没有说话。 墨画又弱弱问道:“老祖,假如真的,自‘斩’了命魂,会怎么样呢?” “真的自斩命魂……” 独孤老祖吸了口凉气,皱着眉头,刚欲开口,却忽然间神色一滞。 他苍老的面容上,五官瞬时化作虚无,宛如人皮白纸。 诸般人脸的重影,不断显化。 但这个变化,无声无息,且出现的时间极短,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复归平常。 等墨画察觉有些异样,抬头看去时,独孤老祖还是原来那副面容,就连脸上的神情,也一点没变。 “自斩命魂,也没什么……”独孤老祖开口道。 墨画一怔,“没问题么?” 独孤老祖点头,“我说过了,你跟别人不一样,有些东西别人不能学,但你能学;有些路,别人不能走,但你能走;同样,自斩命魂,别人不能斩,但你可以……” “唯一的问题是,自斩命魂,不是那么好斩的,需要领悟一些特殊的法门。” “特殊的法门?” “不错,”独孤老祖点头道,“你要悟一种道。” “悟道?”墨画好奇,“什么道?” 独孤老祖目光凝重,缓缓道:“‘无情’道。” “无情道?” 墨画眉头渐渐皱起,越听越有些糊涂。 独孤老祖神情漠然,无悲无喜道: “太虚斩神剑,最重要的,是一个‘斩’字,之所以能斩神明,是因为蕴含了本源之力,融入了‘斩灭’之道。” “斩灭之道,顾名思义,就是斩情灭欲。” “将自己一切俗世的情念,全部斩掉,达到无情无欲,无私无念,无想无执的境地,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斩尽一切,才能领悟最无上的剑道,才能以凡人之念,斩杀神明。” “此之谓,太上斩情道……” 墨画心中震撼。 太上斩情道…… 不待他细想,独孤老祖又道: “这是一种大‘道’法则,你若真的修成了,并将此道,融入剑道之中,心中空无,斩却自我,便能人道合一,融合‘斩灭’之法则,以身为剑,以魂为剑,锋芒无可匹敌,这天地之间,将无物不可斩!” 独孤老祖看向墨画:“你可想学?” 墨画心情澎湃,缓缓点了点头。 “好!”独孤老祖眼眸一亮,赞道,“你天资惊绝,不可浪费。我这便传你,太上斩情之道,教你如何领悟,这无上的大道法则……” 独孤老祖伸出枯老的手指,点了一下墨画的额头。 刹那间,一股玄妙的感悟,混杂着大道的变化,夹杂着域外梵音,涌入墨画脑中。 其间包含了种种,匪夷所思的悟道之法。 墨画只觉心神通明,有一种近乎本源,融于大道,玄之又玄的感悟。 一道奥妙无穷的法门,烙印在他心间。 墨画冥心体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有一瞬的虚无,而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都记住了?”独孤老祖问道。 墨画点头,“都记住了。” 独孤老祖的眼低,对墨画寄予了厚望,沉声道,“好好学,好好领悟,我所传你的,乃无上的大道。领悟此道,以道化剑,你的剑法将登峰造极,斩尽世间万物!” 墨画神情一振,向独孤老祖拜了三拜,恭恭敬敬道:“多谢老祖传道之恩。” 独孤老祖颔首,而后神情欣慰,感叹道:“除了你,我也没其他人可以传了……” 墨画又向独孤老祖行了一礼。 独孤老祖便道,“好了,回去吧,好好领悟。” “是。”墨画道。 独孤老祖撕开虚空,将墨画送回了弟子居。 墨画走后,禁地之中。 夜色深沉,月光凄冷,剑冢寂寥。 独孤老祖仍旧一人,枯坐原地,一动不动,宛如泥雕石塑。 片刻后,独孤老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四周,看了看天色,意识到墨画已经被送走了,瞳孔骤然一缩。 “我刚刚到底……教了他什么?” “不……是那些‘东西’,到底教了这孩子什么……” 独孤老祖面容震颤,心底隐隐发寒。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太上斩情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没急着修行,而是将独孤老祖适才的指点,全在心底梳理了一遍。 关键之处,他全都誊抄在了一枚玉简中,留着以后时时翻阅,以免忘了。 之后,他才正式尝试修行“斩神剑”。 经过独孤老祖一番指点,墨画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门斩神剑式,自己果不其然,又练错了! 斩神剑,不是自己那样练的。 所谓自斩命魂,不是真的要斩自己。这个“斩”,意味着舍弃,意味着蜕变。 需要秉承一颗求道之心,舍弃小我,成就大我,领悟剑道本源,达成神念和剑道上的蜕变。 墨画心情复杂,而后取出一枚古拙的剑道竹简。 竹简之上,剑纹简朴而深邃。 古老的剑意,在剑纹之中徜徉。 这便是剑流…… 墨画屏气凝神,静坐冥想,聚精会神,而后开始正式观想,铭刻在竹简中的“太虚剑流”。 舍其小我,忘却自身的剑道,以空无的心境,观想太虚剑流,感悟剑道本源,从而亲近剑之源流,彻悟太虚剑道。 彻悟剑道之后,便可按老祖所言,将剑道本源,融入自身神魂,施展真正的,威力强大,足以斩杀神明的“太虚斩神剑”! 墨画神识道化,根基深厚无比,精通阵法以及各类神念法门,还吞噬过大量邪祟,通过冥想,涤除过庞大的杂念。 甚至“道心种魔”,他都玩过一点点。 因此单论“修心”的功底,墨画比很多几百岁的金丹修士都强。 “舍小我,忘剑道,心境空无,观想太虚剑流”这种事,他做得很轻松。 但问题却在于后面。 墨画观想了很久…… 太虚剑流之中,那古老的剑意,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根本没有一丝变化。 墨画也并没有“顿悟”的感觉。 他的剑道水准,还是那么浅薄。 对剑法的领悟,也不曾增长分毫。 墨画又神情专注,盯着竹简看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看了个寂寞…… 剑流他看不懂。 剑道什么的,他也没悟到。 墨画还以为,是自己下的功夫不够。 次日,上完课,墨画回到弟子居后,又对着竹简,瞅了足足三个时辰。 可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所谓的剑流奥义,剑道本源,剑法大道……一点影子都没有。 墨画皱起了眉头,而后稍稍反思了一下,便渐渐明白了。 问题,就出在这个“小我”上了。 斩小我,成剑道。 但墨画连“小我”都没有。 剑道上的“小我”,是剑修从小开始,对灵剑的温养,对剑法的练习,对剑道的领悟,如此种种,沉淀下来的剑道“底蕴”。 这是洞虚老祖口中的“小我”,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小! 墨画设身处地,代入独孤老祖,大概估摸了一下,若是从无到有,将剑道修到老祖眼中“小我”的境界…… 那也应该是令狐笑这个层次的天才,从小开始修剑,修个大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修到金丹,剑道小成,如此才能修出剑道“小我”。 这种“小我”,才有斩的资格。 而以这种境界的“小我”做根基,当阶梯,斩去之后,才能更上一层楼,去领悟剑流,向剑道本源攀登。 墨画心一凉。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老祖之前一直让自己修剑,还说剑道基础不行,修不了神念化剑。 老祖说得其实没错。 神念化剑真诀,一切都是建立在“剑道”基础上的。 剑道底蕴不够,化不了剑。 剑道造诣不深,剑法没有小成,也就根本斩不了小我,悟不了剑流,学不会最终的“斩神式”。 而自己现在,连被斩的“小我”剑道也没有。 更别侈谈什么剑流,什么本源,什么大道了…… “搞了半天,还是不能学……” 墨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虽说细细想来,这也正常。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是太虚门剑道的至高剑诀,要真这么好学,也就不配被列为“至高”传承了。 更何况,自己连个剑修都不是。 没什么剑道底蕴,就想学至高的剑道传承,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墨画又不想放弃。 他又反复想了又想,发现这又是一个“死结”。 修斩神剑,要自斩命魂; 自斩命魂,需要斩小我; 而斩小我,需要养一个“小我”的剑道给他斩…… 自己没这个“小我”境界的剑道,自然无物可斩,从一开始,就走不通了。 墨画心情复杂难言。 这个斩神剑,被他练得一地鸡毛。 正统的,他练不了。 自己练的,练歪了不说,还伤了神魂。 每天自斩一剑,神魂中的伤势积少成多,在默默积累着,之后还需要找“神髓”来修补。 而“神髓”现在又稀缺得很,不仅修补神魂需要,突破筑基后期也需要。 这么一算,又是恶循环了。 学不会斩神剑,斩杀邪胎之日,便遥遥无期。 斩杀不了邪胎,无法将祸患,转换为神髓,使神念进一步道化,自己突破筑基后期的时间,同样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墨画头皮微微发麻,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一味叹气也没用,道还是要修,剑还是要练,日子也总还是要过。 “下次去禁地,再请教下老祖吧……” 墨画强行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沉下心来,继续修行上课。 如此过了两天。 墨画早上起床,例行修炼,修炼完后,又照常取出竹简,借竹简上的剑意,对自己的命魂劈了一剑,借此压制邪胎,提神醒脑。 这一套动作,全是惯性使然。 可劈完之后,墨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劈了。 斩神剑,不是这么练的。 不是真的要自斩命魂。 墨画又叹了口气,有些烦闷,便将神识沉入识海,想检查一下神魂上的伤势。 好在他的神魂,被劈得久了,已经习惯了,虽有伤势,但也不算太严重。 墨画松了口气,又神识内视,看了眼自己的神魂。 魂魄之上,残留着斑驳的剑痕,细碎宛若鱼鳞。 这都是墨画自己,每日坚持自斩,留下的“杰作”。 “有时候太勤奋,似乎也不是好事……” 墨画心里嘀咕道,而后便要退出识海。 可恰在此时,墨画余光一瞥,忽而愣住了。 他看到了,自己神魂的伤口上,还残留着剑意。 这本也没什么。 以太虚剑意,斩自己的神魂,留下伤口的同时,也肯定会有一部分剑意,留在神魂的伤口上。 这本来就是正常的事。 但是,如今再看在眼里,墨画只觉心头剧颤,仿佛有一个惊人的念头,渐渐徘徊在脑海…… “以剑淬神,命魂自斩……斩小我,观剑流,悟本源,融剑道……” “命魂自斩,是手段,最终的结果,是要将剑道本源,融进神魂……” “若是如此的话……” 宛如晴天霹雳般,墨画神色一震: “那我用太虚剑意,斩我自己的神魂,不也就等同于……将剑意刻在了神魂中么?” “剑意中,包含剑道本源。” “这也意味着,我是在将剑道本源……通过剑痕和伤口,刻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之后只要将这本源,与神魂再彻底融合一遍,那最终的效果,不还是一样的么?” 区别只是,正统的斩神剑的修法,是先修“小我”剑道,再斩小我,去悟剑流,融剑道。 而自己,舍掉了从修“小我”,到悟剑流的所有环节,直接一步到位,去融剑道! 没小我的剑道,无所谓。 看不懂剑流,没影响。 悟不出剑道本源,也没关系。 这些步骤,全部舍弃,直接用剑意自斩。 剑意自斩,会在神魂中刻下剑痕,留下伤口。 这样一来,太虚剑流中的剑道本源,自然而然就能和伤口一起,融进自己的神魂! 这是一种,比“斩我成圣”,更彻头彻尾,更彻底的“作弊”! 而且这个“弊”,只有自己能作…… 别人承受不住太虚剑意的斩击。 但自己可以。 别人无法修复神魂的伤势。 自己也可以。 而太虚剑流,自己也无需领悟,只要将本意融进神魂,直接拿来用就可以。 老祖自己也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以法为筏,求得大道。 既得大道,舍法弃筏。 形式并不重要。 墨画心中噗通直跳。 直到现在,他这才真正预感到,斩神剑奥义的大门,在渐渐向自己打开。 主意既定,墨画立马屏气凝神,观想自身。 神念自视,感知神魂上的伤口,同时也感知伤口中的剑意。 伤口细碎,夹杂刺痛。 剑意深邃,难以抹灭,其中有剑道本源不停流转。 墨画忍着剧痛,直接将剑意,顺着伤口,融入自己的神魂。 这个过程,十分痛楚,但墨画咬牙忍着。 古老的剑意,渗入神魂中的伤口,带来痛楚,但也渐渐与墨画的神魂融为一体。 像是刀片,流入血肉,在体内循环。 但这些“刀片”,也宛若古老的仙丹,每循环一次,便转化出一缕剑意,与墨画的神魂水乳交融。 这是太虚门古老的剑道本源,与墨画道化之后,堪比“神明”的神魂的融合。 墨画的神念化剑真诀,也终于开始真正地踏入“斩神”的境界。 之后只需每天斩一剑,淬炼一部分本源,日积月累。 以神魂的血肉,融合剑道本源,淬炼斩神之剑。 一直淬炼到,真正的“斩神剑”出世的那天…… 那一天,也就是邪胎的死期。 墨画精神振奋,眸光璀璨。 而后他按照自己总结的方法,又淬炼了一会神魂,就暂时先停手了。 因为真的太疼了。 用太虚剑意,斩自己的神魂,就够疼的了。 现在还要将剑意碎片,融进神魂的“血肉”,多多少少,有点“凌迟”的感觉了。 因此,只能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 墨画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神识。 如今斩神剑的修炼,步入正轨,墨画这才有空,去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太上斩情道……” 墨画低声沉吟,蹙起了眉头。 这是那晚,在剑冢禁地之中,独孤老祖传给他的另一种“无上的大道法门”。 墨画没太敢学。 他觉得有点问题。 太虚斩神剑,和太上斩情道,看着是有点相似,但实际琢磨起来,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一个是底蕴深厚,堂堂正正的剑道。 一个是无情无念,偏激古怪的法门。 在现有太虚门的剑道奥义中,墨画迄今为止,都没见过类似“斩情”的记载。 “还有,独孤老祖,为什么突然会教自己这个东西?” 墨画皱眉回想。 那晚老祖神色如常,但言语之间,总有一丝丝违和之感。 老祖身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那晚向自己“传道”的人,究竟……是不是老祖本人? 真有人,不,有什么东西,竟能越过强大的洞虚老祖,向自己传道? 墨画的眉头越皱越紧。 事情变得玄乎起来了…… 不过传都传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太上斩情道”,自己要学么? 墨画又将这“斩情”的法门,一一回想了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门极高深,极罕见,且极其厉害的大道“法则”。 修了之后,领悟了其中的道,可能真的一念斩情义,一剑断红尘,什么都能“斩”。 但墨画总觉得,这法门有点问题。 问题就出在“斩情”这两个字上。 人有情,才算是人,将情斩了,无情无欲,还能算作人么? 人都不是了,还悟什么道呢? 就算悟出道来了,以“非人”状态悟出的道,又会是什么的道? “老祖他……会不会是在骗我?” “还是说,有什么坏东西,在偷偷骗我?” “我还要学么?” …… 墨画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可以……先试着学学,毕竟这可是“悟道”之法。 但又不能全学,因为这里面肯定有点玄虚。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简单来说,就是看着学。 “独孤老祖”传授的“斩情”奥义,又浮在墨画耳边: “心中空无,斩却自我,人道合一,融合‘斩灭’之法则,以身为剑,以魂为剑,锋芒无可匹敌,这天地之间,将无物不可斩!” 这个听起来很强,可以学学。 但是“将自己一切俗世的情念,全部斩掉,达到无情无欲,无私无念,无想无执的境地……” 这话有点古怪,可以看着学。 墨画便尝试着,按照这些法门,去修“太上斩情道”。 他开始斩去自己的情念。 无思无想,无执无念,无心无我…… 斩去情念…… 他的面容,渐渐从温和,变得冷漠,甚至隐含着一丝冰冷的凶戾。 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他求道的阻碍,所有人都要斩。 他自己,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师长,他所爱的人,全部都要斩杀…… 唯有斩杀所有,方能得道。 墨画忍不住低声念道: “唯有斩杀所有……方能得道……” “斩杀所有……” “斩……” 墨画心境空白,面容有一瞬的扭曲,而后开始模糊,五官宛如“卸妆”后的脂粉,一点点溶解,消弭…… “不对!” 片刻之后,墨画猛然惊醒。 他捂住面容,断了一切心念,以“冥想术”强行稳住心神。 足足一炷香之后,才从这“斩情悟道”的心境中缓过神来。 墨画心有余悸。 “这玩意,好厉害,也好可怕……” 他差点,真的就将自己的一切情念给斩了。 墨画皱眉。 一旦斩了情念之后,自我泯灭,神念失控,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斩情……” 墨画心中沉思。 情可以斩一点,但也不能全斩。 “斩情”是为了悟道,而不是真的为了斩情而斩情。 若真全都斩了,不做人了,问题肯定更大。 这点他在吞噬神髓,神识道化,融合神性和人性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体悟。 既然神性和人性能融,那“斩情”道,应该也能融。 “不能全斩,一些情念,肯定是要留的……” “爹娘的养育之恩,要记在心里……” “师父的传道之恩,也决不能忘……” “通仙城的叔叔婶婶和小伙伴,一路以来,结识的朋友,太虚门的师兄师姐和小师弟,宗门长老,荀老先生还有独孤老祖……” “还有琬姨,瑜儿,顾叔叔……” 墨画这么一琢磨,发觉自己要记住的人,还真的不少…… 与人的交际,衍生情义,这些也是一个人情感存在的基础。 若是舍了,人早晚会失却本心,变得空虚而麻木。 “要找个锚点才行……” 只是,这一路走来,要记在心里的人太多了,墨画一时也不好找个“锚点”,来判定“斩情”的程度。 爹娘,师父,因果太重,羁绊太深。 因为羁绊太深,即便斩情,也是最后“斩”,没那么容易忘。 可一旦真忘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斩到了本源。 意味着自己的人性也就没救了,此时再想回头,为时已晚。 其他人,也能做斩情的“锚点”,但墨画总怕自己太忙了,一时疏忽,真给“斩”了。 一旦斩了,情义了断,就彻底忘了。 这样以后万一再碰面,别人认识自己,自己却因偷偷斩了“情义”,将别人彻底给忘了,那就很尴尬了。 “用谁做斩情的‘锚点’好呢……” 墨画有些纠结,考虑了半天,这才猛然间想了一个好主意: “小师姐!” 用小师姐,做自己修炼“太上斩情道”的锚点。 自己修炼的时候,偶尔想想小师姐。 若是觉得感情淡了,就说明自己练出了岔子。 若是感情还在,那就说明,自己还存了“人性”,作为人的情义不曾泯灭。 而只要人性在,求道之心在,就没问题。 其他的人性之中,其实是有大把的“糟粕”可斩。 贪嗔痴,怨憎会。 心如蜉蝣不定,欲如海水翻腾。 其他诸般名利杂念,皆可以斩。 斩了这些杂欲之后,洗去红尘,窥破表象,道心反而清净,志向也越发坚定。 以这种斩情的方式,便可修出“看似无情却有情”的“太上斩情道”。 墨画心中欣喜,而后眉头又皱起。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算不算是又练歪了? 墨画考虑了下,觉得也没所谓了。 “能练就行……”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歪着歪着,就习惯了。 一想到这里,墨画内心便坦然起来。 而后他便开始,正式斩情悟道,按照“独孤老祖”传给自己的法门,斩自己的情念。 斩了一会,他就冥想一下小师姐。 若是感情没淡,那就说明,自己斩得没问题。 若是觉得感情淡了,那就停一下,反思一下适才“斩情”的方式,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直到小师姐清丽绝美的模样,又清晰地浮在心头,再继续斩情悟道。 求天理,存人性。 就这样,以“小师姐”为锚点,墨画对“太上斩情道”的修行,在一点点加深…… 当然,太虚斩神式,他也没忘。 每天早上,他先是以太虚剑流,自斩命魂,让剑道本源与自身神魂的伤口深度融合。 到了晚上,他再修“太上斩情道”。 按照这无上的“悟道”法门,领悟“斩情”之道,再将这斩情之道,融入神念化剑。 这样一来,他便同时修了“太虚斩神剑”,和“太上斩情道”。 这两门都是他“歪打正着”才悟出来的法门,如今混在一起,一并修行,最终会修出什么东西来,墨画也不大清楚,但想来想去,觉得应该不会太弱。 至少斩个邪胎,还是有希望的。 墨画微微颔首。 他要求也不高,能斩邪胎就行…… …… 修道无日月。 因为新加了两重“法门”的修行,墨画每天的时间更紧,任务更重了。 他要修行,要去上课,还要给一脉三山,数千个小师弟小师妹们上阵法课。 课间还要学阵法,要学斩神剑,要修斩情道。 墨画心无旁骛,专注修道,一时无心他顾。 只是这日,墨画正在修太上斩情道时,忽而冥冥之中,因果浮动。 顾长怀苍白带血的面容,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墨画一愣。 “……顾叔叔?” 墨画寻思片刻,觉得不太对,便取出传书令,发了一条消息给顾长怀: “顾叔叔,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墨画又耐心等了许久,可顾长怀还是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 墨画皱眉,想起年节在顾家之时,顾叔叔提及的吸血的魔宗,十来个金丹魔修,还有道廷司调集人手,围剿魔修的事。 “是在执行道廷司任务,不能用传书令,还是……” “顾叔叔他,不会有事吧……” 墨画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 夜色降临。 清州城。 几个顾家修士,驾着一辆马车,正在急匆匆地赶路,他们身上带血,目光焦急,额头满是冷汗。 待马车进了城,一路风驰电掣,到了顾家。一人便立即跳下马,顾不得其他,急忙喊人道: “快点!来人!去请丹道长老!” 原本静谧的顾家,立马一阵喧嚣。 片刻后,顾家的丹师长老赶来,掀开血气扑鼻的车帘,便见到了满车的血迹。 以及躺在车厢中,半身道袍被鲜血浸红,脸色惨白,人事不省的顾长怀。 他的印堂,一片死黑。 “煞气入脑,印堂漆黑……” 几位顾家长老当即瞳孔一震,心底冰凉一片。 “这是……死兆……” 第八百九十七章 祛煞 顾家家主,顾守言的书房内。 顾守言坐势如山,眉头紧皱。 顾安和顾全垂头拱手道: “……道廷司执行任务,在三品马岭城西三百里的荒山里,围剿一个魔宗据点,但中了埋伏……” “好在公子谨慎,事先布局周密,且在交战时,身先士卒,和夏典司一起,压制了对面的金丹大魔修,这才稳住了局面。” “之后援军赶到,一番鏖战,才得以将这伙魔宗分支,尽数剿灭。可那金丹大魔修,身死之前竟……” 顾安顿了下,咬牙道,“竟不管不顾地扑向公子,甚至为了与公子同归于尽,自爆了金丹……” “金丹自爆,威力极大。” “公子没有退让,正面挡住了这金丹魔修的自爆,保全了顾家弟子,还有大部分道廷司修士,但是他却……” 顾安和顾全神情愧疚,万分痛苦。 顾守言听完,神色不动,只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好好养伤。” 顾安迟疑道:“那公子……” 顾守言摆了摆手。 顾安和顾全不敢再说什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书房内,便只剩下了顾守言。 四下无人,他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是个好苗子啊……可惜,劫难也多。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顾家丹阁内。 内室房门紧闭,几位丹师长老,正在屋内抢救重伤濒死的顾长怀。 顾红长老在外面等着。 她不是丹师,帮不上忙,此时也只能在外面守着。 过了一会,一位宫装温婉的女子,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神情焦急,见了顾红,攥着她的衣袖,脸色微白道: “姑母,长怀呢?” 顾红长老叹道:“长老们已经在救了。” “那他……” 闻人琬神情忧虑。 顾红长老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起顾长怀的伤势,还有他印堂之中,那浓烈的死黑之色,终究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天意了……” 闻人琬脸色苍白,心中刀剜一般地痛。 这个弟弟,她从小带在身边,是她看着长大的。 片刻后,她才近乎哀求地看了顾红长老一眼,声音颤抖道:“姑母,长怀他,他不会……” 顾红长老拍了拍她的手,心情有些悲苦,感慨道: “顾家的弟子,都是这个命。” “我顾家历代在道廷司任职,缉拿罪修,镇杀妖邪,诛灭魔道,都是在刀尖舔血,负伤乃至于牺牲,都是常事。” “身为顾家子弟,这点觉悟是要有的,长怀也是一样。”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看长怀,他自己的福分了……” 闻人琬紧抿着嘴唇,手指攥得发白。 顾红长老同样心中发酸。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真当自己的亲子侄,受了如此重伤,鲜血淋漓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时。 她这个做姑母的,毕竟还是肉疼。 时间流逝,顾红和闻人琬两人,一直在外面守着。 气氛越来越压抑,心中越来越焦虑,时间也越来越难熬。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打开了,几个顾家的丹师长老走了出来。 顾红长老立马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发颤:“怎么样了?” 几个丹师长老皱眉,但一时不知如何说。 顾红长老便有些气道:“说啊!” 一位丹师长老苦笑道:“不好说……血是止住了,命也暂时吊住了,但病根却下不去手……” 顾红长老皱眉,“什么意思?” 另一位丹师叹道:“长怀公子的伤,一在血肉,一在脑海。血肉的伤,需要补血,要修复经脉,要固本培元,要涤除魔气……这些倒有办法下手。” “但公子的脑中,似乎还被一股……不知名的邪煞入侵了,这邪煞凶戾至极,污染了公子的识海,我们这些丹师,根本没办法……” “此时只能用些手段,先将公子的命吊住。” “但即便外伤治好了,祛不了煞,也就……” 这丹师顿了下,有些顾忌,没说下去。 顾红长老不耐烦,“疾不讳医,有什么就说!” 丹师踌躇片刻,这才叹道:“若祛不了煞……一旦邪煞彻底污染了识海,就是吊住了命,也没用了,不出两三天,人也就没了……” 顾红长老和闻人琬闻言,瞬间都是脸色煞白。 顾红长老连忙问道:“那怎么祛煞?” 丹师道:“祛煞这个东西,有些玄乎,不归血肉和灵力的范畴,也不属丹医之道。” “我们这些做丹师的,顶多只是炼一些清心宁神的丹药。” “这些丹药,也只能清心宁神,无法从根源下手。对付真正的凶煞,是没用的。” “那有谁能治?”顾红长老问道。 丹师皱眉道:“我也只是听过,这种神念上的‘邪煞’,要专修神念之道的修士才行,譬如一些方士,天机修士,游方异人等等……” “但这全都是修道的‘冷门’,本身良莠不齐,而且学的人少,真正的高人,又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神念之道晦涩高深,细分起来,同样门类繁多:天机问道,溯因推果,衍算,卜筮,问路,判吉,断凶,巫术,咒杀,请神,除祟等等等等……” “若是有这类人脉,倒是可以去求求,兴许会有人,能祛煞除祟,救下长怀。” 顾红长老闻言,眉头紧皱。 在她的印象中,顾家在这方面,认识的修士寥寥无几,基本上没什么人脉。 此时便是想请人,一时也不知向哪里去请。 “有没有什么宗门势力,是专门修‘祛煞’之道的?” 丹师道:“据我所知,神识无功法可修,因此修神识法门的势力,从古演变至今,要么没落,要么归隐,要么直接销声匿迹,如今还算有些名头的,便应该是……玄机谷了……” “玄机谷?”顾红长老眉头仍旧紧皱,“我顾家和玄机谷,也没什么交情……” 闻人琬却眼眸一亮,沉吟道:“上官家认识玄机谷的人,我走上官家的路子,去问一下,看能不能请到……” “上官家?” “嗯,”闻人琬道,“几年前,瑜儿失踪的时候,便请了一位玄机谷的……似乎是叫梅大师,来算了一下。只是这梅大师没算出来,而且还算疯掉了……” “疯掉了?”顾红长老错愕。 一旁的丹师感叹道:“这一行是这样的,凶险重重,而且很多可怕的因果,藏在暗处,一沾就疯。突然猝死,都不是没可能发生……” 顾红长老和闻人琬,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丹师又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这些年从各方道友处听来的,是真是假,我也不好断言。” “还有……”丹师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凝重,“这话我得说在前面,修神念之道的修士,精通的东西也各有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懂‘祛煞安神,除祟救人’之法的。” “玄机谷虽走神识之道,但他们精通的,应该是天机因果的演算,会不会‘祛煞’,也很难说……” 顾红长老看了眼躺在内室,生死不知的顾长怀,皱眉沉思片刻,叹道: “事到如今,也没的选了……” 只能寄希望于玄机谷了。 顾红长老转过头,握紧闻人琬的手,沉声道: “事不宜迟,琬儿,这件事麻烦你了。” “我也去找家主,让他修书一封,你一并拿着,希望能请到玄机谷的修士,也希望他们,会有救长怀的办法……” 闻人琬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闻人琬拿着顾家家主顾守言的书信,亲自回了趟上官家,借上官家的渠道,联系到了几位,正在乾学州界附近,担任家族客卿的玄机谷修士。 这些修士,修了因果术,而且也学过一部分“祛煞”的法门。 因为人命关天,事态紧急,众人日夜兼程,在一日之内,便都赶到了顾家。 顾家丹阁。 几位玄机谷金丹修士聚首,互相见礼。 另外还有两位金丹,也修行了一些神念术,此次受顾家所邀,便一同前来了。 神念之道诡谲,多一人,便多一分见识,也多一份力。 而见了顾长怀的伤势后,几人的神情,也凝重无比。 “印堂漆黑如墨……必非一般邪煞……” “我在此前,还从未见过……” “金丹魔修自爆,同归于尽……当真好狠绝的心,有些古怪……怕是被什么邪物蛊惑了,陷入了狂热,这才敢如此自绝道途,自爆金丹。” “金丹也能被蛊惑?这么一看,这邪煞,来头相当可怕……其原身的祟物……不知是尸,是鬼,是妖,还是魔?” “无论如何,都是块‘硬骨头’,恐怕要筹谋周全,徐徐图之……” “没办法徐徐图之了,”有人叹道,“你们看顾公子的模样,邪煞入脑,印堂深陷,这是神识被吞噬的迹象……” “这种情况,熬不住的,怕是……没几天了……” “再不动手,回天乏力。” “不错,不能耽搁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家齐心协力,想想办法,若真能救下顾公子,也是一场善缘。” “如此最好……” 之后几人密议了一番,交流了各自的神识法门,规避了一些忌讳,定了“祛煞”的流程,又推举出一位,玄机谷出身,神识道造诣最为深厚的金丹修士,来主持祛煞。 这位金丹修士,姓梅,人称“梅先生”,金丹中期修为,与当初上官家的客卿“梅大师”,乃是族兄弟,算起来颇有渊源。 此次,由“梅先生”祛煞。 其他数位神念修士,也尽己所能。 有的献计,有的借宝,有的赠一些丹药酒物,最后一并汇总,交给梅先生。 一切商议妥当,梅先生穿上辟煞道袍,佩护心镜,取出铜钱剑,布八卦牌,点护神灯,焚清心香,而后烫一杯至阳至烈,驱邪辟秽的雄黄酒。 这雄黄酒,味道极浓极烈。 梅先生将其一口饮尽,只觉喝了一杯烈火,喉咙口舌,火烧一般地痛,随后阳气游百骸,胆气满胸襟。 其他人,已事先在内室之中,布了一些辟邪的阵法。 以阵法护住了顾长怀的肉身,同时也避免邪气外溢。 梅先生开坛设法,而后手执铜钱剑,脚踏八卦牌,身披辟邪袍,借着雄黄酒酣,胆气开张,踏步进入内室。 之后内室房门紧闭。 “祛煞”之事,隐密而凶险,不容外人窥视。 既防神识法门泄露,也防止邪煞伤人。 内室之外,顾红长老,还有顾长怀一脉的长辈,都聚在一起,神情紧张。 闻人琬搂着瑜儿,心中同样忐忑不安。 瑜儿望着娘亲,担忧问道:“娘,顾舅舅他,不会有事吧……” 虽然他觉得,顾舅舅平时一脸冷冰冰,凶巴巴的,但对自己还是挺好的,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自己,他也不想顾舅舅有事。 闻人琬摸了摸瑜儿的头,温和笑道:“会没事的……” 但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瑜儿有些难过。 闻人琬便温声道:“旬休已经过了,你还要修行,我让你卫大叔,送你回太虚门吧。” 瑜儿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放心顾舅舅……” 闻人琬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酸,轻声叹道:“好,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此后瑜儿便也没说话。 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内室的大门,既有些担忧,又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仿佛这屋内,藏着什么令他恐惧的事。 就跟他梦魇之中的妖魔一模一样,而且还要……更可怕…… 瑜儿紧抿着嘴唇,他不太敢待在这里,但想到顾舅舅就躺在里面,又不愿离开。 就这样,四周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神情,都严肃而凝重。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缓慢而压抑…… 忽而,一阵邪异的波动传来,内室传来一声惨叫,而后是什么破裂的声音,隐隐有冤魂嘶吼,嘈杂无比。 室外众人,闻之色变。 玄机谷的另两位金丹,神色骇然,立马站起身来,惊道: “不好,祛煞失败了,快救人!” 他们想强行去开门,门却先一步破了。 木屑纷飞间,梅先生踉跄着冲出门外,再也按捺不住邪气,口中鲜血如注。 他的模样,凄惨无比。 护心镜碎了,辟邪袍上,有一条黑红的灼痕,他的印堂隐隐透着青色,青色竟在渐渐转黑。 而此时梅先生的口中,也发出不知是人是妖的凄厉的喊声,以手抓地,兀自挣扎,眼看着就要失控。 另两名玄机谷修士,脸色一沉,立马纵身上前,取出一条黄布红纹的条索,将其牢牢捆住。 而后以一个八卦盘,罩住发疯了的梅先生的心口。 另一人取一枚翡翠玉,贴在梅先生的额间,再以雄黄酒,灌入他的口中,以烈酒驱邪。 如此折腾了许久,待翡翠吸了邪气。 梅先生才停止挣扎,印堂的黑气,也渐渐散去,呼吸也渐渐平稳。 众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而后纷纷转头,向内室看去。 内室之中,顾长怀仍旧躺着,生死不知。 四周却一片狼藉。 设的坛炸了,香焚干了,护神灯灭了,铜钱剑断了,铜钱洒落一地,布的阵法阵媒,也尽数皲裂,失去了效用。 其他人只觉得场面狼藉。 但精通其中门道的玄机谷修士,此时面面相觑之下,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大凶的邪祟!” “怎么会……招惹到这种东西?” 他们声音发寒,正惊魂未定之时,异变骤生。 原本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顾长怀,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猛然睁开双眼,如“行尸”一般,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被邪气浸染,眼白变成黑色,眼瞳却变成了血色,目光阴冷,自众人身上扫视而过,最后竟定格在了,幼小的瑜儿身上。 “顾长怀”脸色死白,缓缓露出狰狞的笑容,声音粗粝而沙哑: “找到……你了,我的……” 顾长怀没说完。 而如此变故,也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众人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事情诡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恐有大祸发生。 一个玄机谷金丹,立马射出几根金针,封住了“顾长怀”的经脉。 另一个金丹,则一咬牙,祭出一柄玉如意,趁着顾长怀行动受制之时,点在了他的额头上,镇住了他的邪气。 好在“顾长怀”,邪念虽盛,但肉身伤势严重。 而这玉如意,似乎也是一件不凡的宝物。 “顾长怀”很快便被压制住了,他肉身动弹不得,邪念也不再翻涌,最后深深看了眼瑜儿,又缓缓躺了下去,重新变成了“人事不省”的模样。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下。 但瑜儿却小脸煞白。 他被“顾长怀”看了一眼,惊得浑身颤抖,小小的身子,瞬间变得冷冰冰的。 在这一眼中,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宿命”。 在那个宿命里,他只是一个“空壳”,什么都没有,娘亲也没有了,一切他关心的人,挂念的人,都没有了踪影。 只有无边的虚无和恐惧…… 瑜儿的身子,开始瑟缩地发抖,冷汗直冒。 闻人琬第一时间,发觉到了瑜儿的异常,立马以手抚着瑜儿的额头,问道: “瑜儿,瑜儿,怎么了,不舒服么?” 瑜儿虚弱地点了点头。 一位玄机谷修士见状,立马上前,并指点了点瑜儿的额头,可并无察觉到什么,便皱眉道: “兴许是适才邪煞生变,惊到了这位小少爷,这才有些神魂不属。” 闻人琬有些心疼。 顾红长老便温声道:“你将瑜儿带到偏房休息吧,瑜儿体弱,这里人多嘈杂,免得再惊到他。” 闻人琬看了眼顾长怀,又看了眼怀中的瑜儿,点了点头,可她刚想起身,瑜儿却轻轻摇了摇头。 “娘,我就待在这里。” 这里人多,人气旺一点。 偏房虽安静,但也冷清,容易心生恐惧。 闻人琬明白了瑜儿的意思,有些心疼,便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 “那你闭眼,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好了……” “嗯……” 瑜儿缓缓点头,而后只觉心神不济,便耷拉着眼皮,渐渐睡着了。 闻人琬在一旁照看着他。 安抚好了瑜儿,骚乱也渐渐平息了,众人这才神情沉郁,商量接下来的事。 玄机谷修士皱眉道:“如今怎么办?” “这邪煞太强了,梅先生都不是对手。” “以你我的道行,恐怕更不行。” “护心镜都碎了,八卦盘也裂开了,辟邪袍都挡不住……” “梅先生也栽了,不知还能存有几分理智……” “形势严峻了,要不……修书一封回玄机谷,请大长老,司徒真人过来一趟?” “太远了,等司徒真人过来,早来不及了。” “更何况,自从几年前,离州城血变之后,大长老就成天在外云游,很少回谷了,不知是不是想瞒着什么……” “大长老能瞒着什么?” “大长老谋算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等梅先生醒来吧……” “他若是醒不来呢?再者说,便是梅先生醒了,又能如何?如此强大的凶煞,谁能拿得住?” “这……” 众人一滞,皱眉不语。 便在此时,原本安睡的瑜儿,神情越发痛苦,脸色越发苍白,便是冷汗也越冒越多。 “这难道是……又做噩梦了?” 闻人琬看着瑜儿,心疼不已。 她想叫醒瑜儿,可瑜儿被困在噩梦中,根本叫不醒。 闻人琬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瑜儿在痛苦和恐惧之中,挣扎着,呢喃着喊了一声:“墨哥哥……” 闻人琬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闻人卫道: “卫大哥,快点,将瑜儿送回太虚门,送到墨画身边。” 只有在墨画身边,瑜儿才不会做噩梦。 闻人卫拱手,沉声道:“是!” 只是片刻后,他又有些迟疑,斟酌道:“要不,我去太虚门,将墨公子请来顾家?” 闻人琬摇头,“这怎么行?墨画那么忙,不能耽误他修行,你将瑜儿送回太虚门便好。” “不是,”闻人卫思索片刻,这才将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请小墨公子过来,看一下瑜少爷,顺便也让他帮忙看一下……顾公子的病情。” 闻人琬一怔。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一下。 第八百九十八章 斩祟 “墨画?” “嗯,”闻人卫点头,他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内室,肃然道,“这些类似的阵法我见小墨公子画过,阴冷的邪煞之气,我也见小墨公子驱散过。虽不知小墨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想来他应有一些手段,或是知道些隐秘,说不定能救到长怀公子……” 有些话,闻人卫没说太多。 但他记得很清楚。 之前墨画替瑜儿少爷守夜,驱散邪祟时,自己感知到的阴寒邪煞之气,其实比今日还要浓烈几分。 而且,不是一股气息。 绵绵不断,无穷无尽的邪煞气息,仿佛潮水一般,令人心悸。 但小墨公子,单薄的身躯,就守在瑜少爷身前,岿然不动。 一夫当关,万邪莫开。 这一幕,仿佛刻在他脑海里一般。 闻人琬皱眉。 顾红长老也有些疑惑,“墨画……这孩子才筑基吧?而且,他不是阵师么?什么时候还修了祛煞除祟的法门了?” 玄机谷的修士,也面面相觑。 “墨画,莫非是……那位论阵第一的阵道魁首?” “他也精通神念法门?” “不可能吧,神念之道需要经年累月的钻研,方能初见水准。他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余载修龄,宗门都没毕业,哪有那么多时间,又要修行,又学阵法,还能精通神念之道?” “更何况,他才筑基……” 闻人卫目光沉稳地看向闻人琬。 闻人琬略作踌躇,便点头道:“我随你一起去一趟太虚门,将墨画接来,让他看看。” 她也不清楚,墨画到底能不能“祛煞”。 但她知道,墨画天赋卓绝,有些过人的本领,而且点子也多,即便他自己救不了,说不定也会有其他办法,试试总没错。 顾红长老怔忡片刻,也没有阻拦。 长怀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闻人琬将瑜儿托付给顾红长老,亲自和闻人卫,去了趟太虚门。 太虚门内。 墨画正在画阵法,心里仍旧有些不安,正考虑着,要不要去顾家看看,便听长老说,有人找他。 墨画到了山门处,便见到了神情急切的闻人琬。 “墨画……” 闻人琬正不知如何开口,墨画便问道:“是顾叔叔的事么?他撞邪了?” 闻人琬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修斩情道的时候,预感出来的…… 墨画心里默默道。 当然,他不可能说出来,只道:“我给顾叔叔发消息,他没回,我便猜到,他可能出事了。” 闻人琬点了点头,“那……” “放心吧,我去看看。”墨画镇定道。 闻人琬见墨画这从容淡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竟也安心了许多。 “好,辛苦你了。”闻人琬道。 之后墨画便乘着顾家的马车,由闻人卫驱车,风驰电掣地向清州城赶去。 但太虚城距离清州城,尚有半日距离。 这一来一回,便是一日光阴。 这段时间内,清州城内,顾家上下仍旧忧心如焚。 他们也没有干等着,而是托了各方关系,请了不少奇人异士,都来看了眼,但最终都收效甚微。 神念之道,本就偏门。 修神念法门的修士,也少之又少。 此时时间又短,想在短短一两日内,找到能“祛煞”的神念修士,更是难如登天。 请来的人,若“菜”一点还好,还能全身而退。 但凡他本事高强一点,都会和“梅先生”一个下场。 在接连又“疯”了几个神念修士之后,众人心中,便有些胆寒了。 而梅先生也醒了。 他刚醒来,便瞪大双眼,目露骇然道: “快,传书回玄机谷,请谷主多派几位长老,不,派几位羽化师叔过来!” 众人神色大变。 一位修士皱眉道,“梅先生,你究竟碰到了什么?顾公子他体内,究竟是何方邪煞?” 梅先生冷汗直冒。 一个恐怖的形象,浮现在他脑海。那绝非一般的邪祟,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算是邪祟。 犄角,黑血,庞然大物…… “邪祟”这种东西,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甚至有可能是…… 梅先生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其他两位玄机谷修士,也皱起了眉头,“梅先生,你与这东西交过手了?这东西到底有何手段?” 梅先生苦笑摇头,“不算交手……只一个照面,我就神魂不紊,邪念上头,败了下来。” “若非我提前意识到不对,早做了打算,又有玄机谷的宝物护持,再加上雄黄酒气壮胆,怕是真就回不来了……” “至于这邪物,到底有何手段……”梅先生神情越发苦涩,“我根本没资格去试出来。”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些心惊。 “那这东西,是几品?” “不是几品的问题,”梅先生道,“这种存在,在本质上,就与一般邪祟迥异,不可以品阶度量。” “这……” 其他几人纷纷皱眉。 “那现在如何是好?” 梅先生苦思良久,也实在没办法,便叹道: “先想办法,稳住顾公子的伤势,我传书回玄机谷,看能不能来得及……” 几位玄机谷修士,开始取出各类神道之物,镇在顾长怀的七窍之上,又以清心翡翠,贴在他的额头,吸去溢出的邪秽。 但除此以外,他们暂时也束手无策。 场间的其他人,同样神色压抑,愁眉不展。 如此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就在情况越发焦灼之际。 一辆自太虚山方向驶来的马车,进了清州城,并径直驶到了顾家。 一个清秀的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身穿太虚门弟子道袍,眸光内蕴,面容俊俏之余,还带了一丝纯挚。 少年走进了丹阁,顾家的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有的颔首示意,有的拱手行礼,招呼道: “墨小友……” “墨公子。” “小墨公子好。” …… 墨画也一一还礼,而后走到顾红长老身边,看了看瑜儿。 瑜儿似乎还在做着噩梦,小脸煞白,白皙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受了邪煞的惊吓,一直没醒,还喊你的名字……”顾红长老有些心疼。 “嗯。”墨画点了点头,轻声道,“红长老放心,没什么大事。” 墨画伸出手掌,按住瑜儿的额头。 原本挣扎着的瑜儿,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也感知到一股醇和安详的神念,当即平和了下来,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也在一点点退去。 那些徘徊在梦魇中的妖魔鬼影,也仿佛遇见了可怕的“天敌”,当即四处逃窜,杳无踪影。 瑜儿睁开双眼,喃喃喊了一声,“墨哥哥……” 墨画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好好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 “嗯……” 瑜儿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了,这下他的梦中,再无邪祟侵扰,他也能睡个好觉了。 走进屋内的闻人琬见状,神色感激。 其他人也缓缓松了口气。 自墨画进屋,梅先生的目光便放在了他身上,此时见原本惊魂不定的瑜儿,只片刻便能安睡,不由瞳孔一缩,忍不住问道: “这位公子是……” 墨画也看到了模样凄惨的梅先生,客气道:“我叫墨画。” 墨画? 梅先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问道:“莫不是……乾学州界,论阵第一的魁首?”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谦虚道:“侥幸得了第一,先生过誉了。” 梅先生微微吸了口气。 竟然真的是……而且看起来,竟如此年轻。 这副模样,乍看之下,只是个入学不久的小弟子。谁能想到,他竟是个筑基中期,便能画出十九纹巅峰阵法的阵道奇才? 而且…… 梅先生皱眉。 虽说素未谋面,但他对墨画并不陌生。 之前受世家所托,他亲自下手,算过墨画的因果,也见到了一片迷雾中的,太虚天机锁。 他那时收手了,没敢继续再算下去。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深知,太虚门的天机锁,是用上古的天机至宝,太虚两仪锁布下的。 这个至宝,可非同小可。 这小少年身上的秘密,也绝不简单。 否则太虚门不可能花如此大的心力,护住他的因果。 梅先生的态度,立马郑重起来。 虽然他是金丹,墨画只是筑基中期,但他仍旧态度尊重地对墨画拱手见礼: “墨公子,幸会。在下出身玄机谷,姓梅,金丹修士,略懂一些神念法门。” 墨画眼睛一亮。 玄机谷? 他问道:“玄机谷,是不是有一位司徒前辈?” “司徒前辈?”梅先生神情错愕,“你是说,大长老司徒真人?” “嗯。”墨画点头。 梅先生大感意外,惊讶道:“墨公子你……认识司徒大长老?” 墨画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当初我筑基的时候,司徒前辈还指点过我。” “原来如此……竟有如此渊源。” 梅先生怔怔道,而后心中一时欣喜不已。 太虚门论阵第一,阵道魁首,这个妖孽般的天才,竟还与玄机谷有这份善缘。 这可是好事。 “之后要吩咐下去,不能让门下弟子,得罪了这位墨公子……” “涉及墨公子的因果,能不算就不算,免得坏了因果,使这份‘善缘’变成了‘恶果’。” 梅先生心中道,而后对墨画愈发客气了起来。 墨画也彬彬有礼。 顾家的人,却看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顾红长老和闻人琬,神色都有些茫然。 墨画这孩子,竟然跟玄机谷的人,都能攀上交情? 而且看样子,这位玄机谷的金丹修士“梅先生”,言谈之间,竟对墨画敬重有加? 顾红长老和闻人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吃惊。 梅先生与墨画寒暄了几句,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不知墨公子此次前来,不知……” 墨画也不隐瞒道:“我来看看顾叔叔。” “顾公子?” “是。” 梅先生斟酌片刻,忽而有些讶然,“墨公子,也懂‘祛煞’之法?” 墨画谦虚道:“懂一点点。” 梅先生有些吃惊,“当真?” “嗯。”墨画道,“是懂一点……” 梅先生端详了墨画片刻,摇头叹道:“墨公子,当真是天赋惊人。” 小小年纪,精通阵法,神识超阶,连神念之道,祛煞之法,都有所涉猎。 司徒大长老,或许也是看出了这小公子的不凡,所以才会爱才心切,指点一番。 “只是……” 毕竟年纪太小,修为太浅了。 梅先生神情凝重,思索片刻,诚心实意道: “顾公子身上的邪煞,因果极大,凶恶异常,恐非修士所能力敌……” “常言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小墨公子身份高贵,又被宗门给予厚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还是不要以身涉险为好……” 言下之意,邪煞太强,你太弱了。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别出手了。 只是梅先生说得极委婉,而且对墨画的关心,也是发自真心的。 墨画便笑道:“多谢梅先生关心,我就去看一眼,一会就好。” “看一眼?” “嗯。” 墨画神情从容而亲切,但又透露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坚定。 梅先生又劝了几句,可见墨画心意已决,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叮嘱道:“那小墨公子,千万小心。” “梅先生放心。”墨画道。 而后墨画便向内室走去。 可刚走几步,梅先生便一惊,拦住墨画道:“墨公子,你就……这么进去?” 墨画愣了下,“不然呢?” 梅先生肃然道:“祛煞之事,岂是儿戏,一旦遭邪煞反噬,轻识海受损,重则神魂泯灭,一定要慎之又慎。” 见墨画还一脸茫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梅先生便道:“你好歹带些装备进去。” “装备?” “以因果铜钱,连接成剑,可切断因果;护心镜,可护住心脉;辟邪袍,可避邪祟;安神香,可安定心神……” 梅先生道,“这些都是以防万一的举措,关键时刻,真的可以救下一条性命。” 墨画大开眼界。 他都不知道,斩杀邪祟,原来还需要这些玩意…… 他从来没用过。 墨画摇了摇头,“不必了。” 梅先生还以为他年少轻狂,无知无畏,便有些急切,“小兄弟,神念之道诡谲,不得不防……” “至少,你喝一口雄黄酒再进去。” “雄黄酒?” 梅先生道:“此酒至阳至烈,可张胆气,镇邪煞,一段时间内,护住神念。” 梅先生转头吩咐道,“为小公子烫一杯酒。” 不过片刻,便有一人,专门烫了一杯雄黄酒,递到了墨画面前。 墨画嗅了嗅,摇了摇头。 太刺鼻了,光是闻着,都觉得鼻子火辣辣地疼,更别说喝了。 而且,他向来不喜欢喝烈酒。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墨画淡然道,而后孤身一人,什么都没带,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了内室,反手关上了门。 梅先生见他一意孤行,根本拦不住,心中担忧,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孩子,太鲁莽了…… 若在神念之道上走得远了,学得深了,早晚会沦落为邪祟的口腹之物。 …… 内室之中。 墨画走进床榻,看了看顾长怀的脸色,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摇了摇头。 “可怜的顾叔叔……” 墨画盘腿坐下,而后取出骨剑,低声道:“剑骨头,待会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剑骨头心里有些犯怵。 但墨画的话,他不敢违背,便点头道:“公子您说。” “顾叔叔的识海里,有只‘小邪祟’,你待会进入,将它引出来,引到你自己的骨剑里。” “再然后,你把我也拉进去。” “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剑骨头心中有苦难言,确认道:“小祖宗,您确定,那真的是‘小邪祟’么?” 墨画不开心,“我的话,你还不信?” 剑骨头的脸上,全是森森白骨,否则他肯定让墨画知道,什么叫脸色比哭还难看。 “可是,”剑骨头又道,“我这点实力,恐怕,没办法将那小……那邪祟引出来……” “没事,我教你。”墨画自信道,“你只要按我说的,进去骂它一顿,它肯定会追着你出来。” “……骂它?!”剑骨头颤声道。 “是,”墨画点头。 随后他从自己,不是,是从俞长老的骂人语录中,随意挑了几条,教给了剑骨头…… “你就这样骂它,除非对面真是孙子,数乌龟的,不然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追着你,不死不休。” 剑骨头吓得全身骨头都在打颤,“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墨画皱眉,“你一个妖魔,跟谁讲礼貌?快点去,不然我拿你喂狗。” 剑骨头根本没的选。 曾经它想做个好人,但没机会。 如今它真的想做个文明守礼的好“魔”,但墨画又不允许。 眼看着墨画神色越来越不善,剑骨头没办法,只能心一横,牙一咬,散出猩红的血雾,钻入顾长怀的识海中。 之后一阵骚乱。 昏迷不醒的顾长怀脸上,也浮现出浓浓的煞气。 又过了一会,一缕微弱,似有似无的神念传来。 是剑骨头。 墨画眼眸微亮,而后放开神识,让剑骨头将自己拉入了骨剑的血池梦魇之中。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进了血池,周遭白骨如剑,连成一片,满目血色。 正是剑骨头的“老巢”。 墨画转头一看,便见一只神躯庞大,流着黑血,头顶羊角的邪物,正在“蹂躏”着剑骨头。 可怜的剑骨头,被这邪物拆成了烂骨头,洒了一地,脊椎还被这羊角邪物,放在嘴里啃着。 见了墨画,硕大的邪物“呸”了一声,随手吐出口中的剑骨头,声音如妖兽般沉闷而嘶哑: “我就说,这区区小邪魔,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口出狂言,触本尊的霉头?” “原来如此,是有意想将本尊引到这里?” 邪物的眼眸猩红残忍,居高临下。 因筑基之时神念道化,神念的化身维持在十多岁年龄模样,宛如孩童的墨画,也抬头看着这邪物。 邪物讥笑道,“莫非……就凭你这个,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小不点,想降我不成?” 墨画神色平静。 他容忍了“食物”的无礼,并且轻轻舔了舔嘴唇,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 硕大的邪物眼皮微跳,此时才察觉出有些不对。 这小东西见了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怕? 不太对…… 而且他身上的气息,刻意遮瞒,隐而不发,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是隐隐约约,竟有一丝与自己本源相似的气息,十分古怪。 羊角邪物丑恶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 它还想问什么。 可墨画却忍不住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遇到过像样的邪祟了。 他千锤百炼之下的神念之剑,也同样很久很久,没有出鞘“见血”了。 墨画白嫩的手掌一握,气势骤变,波动传开,以剑纹为骨,以神念为铁,化出了一柄金光璀璨,锋利无比的“断金剑”。 神念化剑! 邪物瞳孔猛然一震,“你……?!” 根本没给它丝毫反应的时间,墨画左手一抓,凭空生成水牢,化作囚笼,将这邪物死死困住。 而后一个闪身,来到了羊角邪物的头顶,手中锋芒无比,内含剑阵法则的金色神念之剑,高高举起。 羊角邪物拼命挣扎,逃脱不得,此时才如梦方醒,神色大变,惊恐道: “住手!我……” 可已经晚了,墨画一剑劈下。 断金剑阵所化的神念之剑,凝成一道金光,金光之中,阵纹密布,剑气横生,断金斩玉,锋利至极。 只此一剑,便将这巨大的邪物,生生劈成了两半。 残留的剑阵,蕴含淡淡的法则之力,仍在切割着羊角邪物的肉身,阻止着它复生,剿灭着它的生机。 邪物震惊错愕的神情,还浮在脸上。 它全然难以理解,这个不起眼的小不点,怎么会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甚至,自己都不是其一招之敌。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可它已经没机会知道了。 下一瞬,墨画手掌凭空一抓,显化出了离火阵,将这羊角邪物稍稍烤了一下,简单炼成了一团黑气,便吞入了腹中。 在墨画如今的神念化剑之下,这“强大”的羊角邪物,从始至终,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第八百九十九章 道州 墨画有些意犹未尽,也有一点点失望。 “只有二品,估计还只是个神骸……” 他现在神念化剑小成,以阵化剑,阵剑合一,已经足够玄妙了。 斩不了邪胎,但斩这些邪胎之下的邪物,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哪怕它们与大荒邪神“沾亲带故”。 虽说这只二品神骸,接近二品巅峰,但还是无法充分检验他神念剑法的威力。 “也不知,三品的邪祟,我能不能斩掉……” 墨画心里嘀咕道。 不过他此行,主要是来救顾叔叔来的,其他都是顺带的。 至于这只“神骸”,先吞在肚子里再说,回去之后再慢慢炼化。 墨画转过头,瞥了一眼满地的碎骨头,道: “别装了,起来吧。” 地上的骨头,这才颤颤巍巍地聚在一起,重又变成剑骨头的模样,讪讪地笑了笑。 墨画丢了一只羊角给剑骨头,“你做得很好,给你补补。” 这是他适才特意留下来的,算是给剑骨头的“奖励”。 剑骨头看了看这羊角,身子一颤,心道这是我配“吃”的东西么? 随后它又看了看墨画。 想到适才,自己被那强大的羊角邪物,反手间拿住,无情地蹂躏,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而这强大的羊角邪物,被这小祖宗反手一剑劈死,同样毫无反抗之力…… 剑骨头心中便冒冷气。 一段时日不见,这小祖宗的实力,越发可怕了…… 跟着这么可怕的小祖宗混,自己也要拿出点胆量来,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能吃的。 剑骨头千恩万谢道:“多谢公子赏赐!” 墨画点头,吩咐道:“送我出去。” 剑骨头不敢怠慢,忙不迭道:“是,是!” 而后一阵血雾弥漫,墨画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顾家的丹阁中。 顾长怀就躺在他的面前。 墨画站起身子,看了看顾长怀的印堂,翻了翻他的眼皮,点了点头。 幸好顾叔叔福大命大,能认识自己,否则他这个坎,怕是没那么容易迈过去了。 墨画心中感叹道,而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无大碍了,便转身离开,推门而出。 墨画这一来一回,速战速决,斩得也快,并没要多久时间。 门外的众人,只觉墨画刚进去,几盏茶的功夫,也就出来了,不由面面相觑。 梅先生迟疑道:“墨公子,可是,还需要什么来祛煞?” 墨画摇头:“已经祛完了。” “祛……完了?” 梅先生张了张嘴,有些色变。 不是,这就完了? 不配剑,不焚香,不穿袍,不带护心镜,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空手进去走一趟,这么点功夫,就……完事了? 甚至……连不久之前烫的雄黄酒,都还是温热的。 其他人也都是神色惊讶。 “小墨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哪能这么快……” 玄机谷的另两位修士,神情有些勉强。 他们断然不信,如此凶残可怖的邪煞,几盏茶的功夫,就被这小少年除掉了。 这样一来,岂不显得他们之前开坛设法,又是配铜钱剑,又是穿辟邪袍,又是戴护心镜,又是焚香,又是安神的……就跟闹着玩一样。 这他们怎么可能相信。 梅先生也不信,但当着这么多“内行”的面,这小少年也没必要扯谎。 他起身进屋,查看了一下顾长怀的伤势,当即神色震惊: “真的好了……” 另外几位玄机谷修士也随之上前查看,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竟真的……祛掉了邪煞?” 他们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墨画。 墨画倒还是一脸淡然,和之前一样,但此时此刻,在众人眼中,这身子单薄的少年,突然就显得深不可测了起来…… 梅先生踌躇许久,很想问墨画到底以何种法门,除去邪祟的,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祛煞除祟之法,乃是修道秘法。 外人不好贸然打听。 只是…… 梅先生无论如何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一个筑基中期小修士,到底用什么手段,才能将一个令自己都觉得可怕,且束手无策的强大的邪祟,给除去的? 这根本不合常理…… 莫非是……动用了太虚门的某个至宝? 梅先生皱眉。 一直等在一旁的顾红长老,此时忍不住确认道:“梅先生,长怀他……” 梅先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认真道: “小墨公子,当真神通广大,顾公子应该是无碍了……” 此话一出,顾家众人如释重负,但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不太真实感,纷纷转过头看向墨画。 这孩子,越来越匪夷所思了,让人看不懂…… 墨画倒是谦逊道: “我也就是运气好,这邪煞其实外强中干,没有看起来那么强。之前它已经被梅先生伤到了,所以我处理起来,才会这么省力,倒不是我本事真的有那么大。” “哦……” 众人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将信将疑。 梅先生则是老脸一红。 他知道,墨画这是在给他留面子。 这邪煞是不是“外强中干”,他心里岂能不清楚。 不过在修界行走,脸面总是要的,墨画给他这个台阶,他也很承这个情。 梅先生拱手道:“哪里,墨公子客气了,还是小公子本事了得……” 两人花花轿子,互相抬了抬。 墨画这才想起什么,对闻人琬道: “琬姨,邪煞没了,顾叔叔神念上的伤势,问题不大了,但他的血气和灵力,还是亏损的,尤其是经脉,灵力阻滞,要抓紧时间调养。” 闻人琬点头,“我知道了。”而后她欣慰叹道:“多亏有你了……” 墨画笑了笑。 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由顾家的几位丹师长老,为顾叔叔疗伤,调理身体。 墨画又看了一眼瑜儿,确定瑜儿睡得安稳,便离开屋内,到了院子里,找了个石桌坐下喝茶。 顾家的几个长老,特意送来了几盒精致味美的点心,给墨画佐茶。 墨画也不客气,道谢之后,便收下了。 喝了会茶,梅先生几人便一起过来,郑重地与墨画见了礼,而后各自落座。 他们忙碌了许久,此时也刚好歇一会。 几人自然而然,便聊起了一些神念之道上的事。 因为有做神明的“朋友”,墨画对神道知识,了解得比一般修士深刻许多。 而梅先生几人,虽然在“神明”的存在上,存在认知障,但对修士之间的神念流派,隐秘传承,相关禁忌,都颇有研究。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梅先生几人,惊叹于墨画的眼界和认知。 墨画也学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譬如那些什么铜钱剑,八卦牌,护心镜,安神香,辟邪袍等等…… 对一般修士来说,这些东西,真的是有用的。 一定程度上,可以借这些外物,帮助修士祛煞除祟,护佑自身。 只是墨画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不大用得上。 不过…… 自己用不上,但假如将来,太虚门面对邪魔大敌,需要创造一些,可以“祛煞斩祟”的传承,这些东西,倒是可以借鉴借鉴。 墨画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果然活到老,学到老,三人行,必有我师。 墨画感觉又学到了新东西。 梅先生几人,见墨画天资不凡,与人为善,也甚觉欣喜。 众人相谈甚欢,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梅先生就起身告辞了,“此间事了,我们便不打扰小友清净了,他日有空,再互相讨教神道上的学问。” 墨画也欣然道:“一定。” 梅先生走后,墨画又喝了会茶,想等等看看,顾叔叔会不会醒来。 可等了一会,却有一个身穿道廷司道袍的女子走了进来。 墨画一怔,“夏姐姐?” 夏典司见到墨画,也有些错愕,但她还是神色急切,问道:“墨画,顾长怀他……” 墨画道:“夏姐姐放心,已经没性命危险了,顾家的长老,在为顾叔叔调养。” 夏典司这才松口气,眸光闪动。 墨画察言观色,偷偷问道:“夏姐姐,你这么紧张顾叔叔么?” 夏典司身子一僵,紧绷着脸道:“我们都是典司,一同执行任务,他受了重伤,我自然应该来看看,以尽同僚之谊。” “哦,同僚么……”墨画意味深长道。 夏典司不知为何,被墨画看得十分不自在,便丢下一瓶丹药,“这是夏家的大培元丹,你替我交给顾长怀,我还有公事,要先回去了。” 夏典司转头就要走。 墨画连忙喊道:“夏姐姐,等会,我还有事。” 夏典司回头,看了眼墨画,“真有事?” 墨画点头,“真有事。” 夏典司有些迟疑。 墨画便道,“跟顾叔叔无关,是正事。” 夏典司这才松口气了,坐在墨画身旁,道:“说吧,什么事。” 墨画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声问道:“夏姐姐,我的籍贯,是不是被道廷封了权限?” 夏典司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墨画道。 “从顾长怀那里听来的?”夏典司眉毛一挑。 墨画笑了笑,没说话。 夏典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叔父下令封的。” 墨画一怔,“夏监察?” 夏典司点头。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听了谁的授意,又或者是,单纯想与你这个阵道魁首示个好?” 墨画不解,“我有这么大面子?” 夏典司叹道,“阵道魁首啊,而且只有筑基中期,若非我亲眼见到,我也不信。” “当然,叔父这么做,也可能只是按惯例行事。九州各地,但凡出了某些惊才绝艳的天才,按道廷的规矩,都是要立刻封籍贯的。” “一来,是为了保护这些天才子弟,怕他们被某些邪魔外道盯上……” “之前就有不少案例,邪魔外道以天才修士的爹娘,亲人要挟,从而逼得这些天才弟子,不得不自甘堕落,投身魔宗。” “二来,道廷也是要和世家抢人才的。这样一来,籍贯肯定要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像你这样,天资卓绝的天才阵师,道廷肯定早早就暗中关注了。” 墨画缓缓点头。 夏典司沉吟片刻,继续道: “你阵法好,我若猜得不错,应该是天机阁里,有高人惦记上你了。” “天机阁?” “嗯,”夏典司道,“你现在修为还低,为时尚早,等你将来修为高了,境界到了金丹以上,仍旧保持着这份天赋,在阵法上能有所成就,那天机阁内,应该会直接招揽你,具体什么职位,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夏典司看着墨画,满含期许道,“一定要好好努力,只要努力修行,不入歧途,你的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甚至有可能一步登天,直接被招揽到道廷,在天机阁任职,在道州落户,自此在这修界的中心,代代修道繁衍下去。” “这可是九州亿万计修士,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机缘。” 夏典司感叹道。 墨画恍然地点了点头,心中也不觉有一点点向往。 “道州……” 道廷盘踞之地,九州拱卫之中,修界繁衍两万余年,繁花似锦的盛世的中心。 也是这天下九州,灵石最丰,底蕴最深,道藏最多,绵延最久,权柄最重之地。 不过墨画琢磨了下,觉得道州应该离自己还很遥远。 现在想了也白想。 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墨画问道;“夏姐姐,顾叔叔是在围剿魔宗的时候,被金丹魔修炸伤的?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道廷司的事……”夏典司道。 墨画叹了口气。 这个夏姐姐,怎么跟顾叔叔一个脾气,总要拿道廷司当借口推托一下。 墨画道:“道廷司接下来,还要与这些魔宗交手,万一顾叔叔再着了他们的道呢?这次是救回来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而且,即便不是顾叔叔,道廷司还有其他人,他们若死在了魔宗手里,也是很大的损失……” 夏典司被问住了。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叹道:“你说得也对……” 而且顾长怀跟她说过,墨画有一枚道廷司编外的青铜令,算起来也不算“外人”。 再加上,之前龙王庙的经历,夏典司对墨画还是很信任的。 她思索片刻,便将魔宗的事,大体都告诉了墨画: “这个魔宗,将名字藏得很深,从不对外透露,只知道他们信奉一只‘妖物’,且拜着一只山石妖像。” “妖者,以血肉为食。这些魔宗的修士,也同样有嗜血的习性。” “他们平日里,或许与寻常修士无异,但背地里,却豢养‘血奴’,吸食鲜血。每逢七日,或十四日,还会举办‘血宴’,聚众屠戮,大肆吸血……” “若长时间不吸血,他们便会躁怒发狂。” “为首的金丹魔修,足有十来个,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后期不等,各个狠毒而诡异,满手血腥。” “但金丹后期魔修,应该只有一个,是此魔宗的‘头领’。” “一个月前,道廷司各方联手,已经斩去了一个金丹初期的魔修。” “这次计划,是杀第二个,虽有些波折,中了埋伏,但好在还算顺利,只是最后,这金丹魔修突然暴怒,双目血红,失去了理智一般扑向了顾长怀,还自爆了金丹……” 夏典司神情凝重。 墨画也皱起了眉头。 供奉妖物,以血为食,自爆金丹,还冲着顾叔叔来,想跟他同归于尽…… 墨画又问道:“夏姐姐,那些金丹魔修身上,是不是有些古怪?” 夏典司不解,“古怪?” 墨画想了下,形容道:“就跟肖镇海一样,看着有些邪异,直视他们,神识会有压迫感,偶尔会看到不可名状的血色……” 夏典司皱眉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 “这样啊……” 墨画沉吟道。 他还想再问什么,忽而丹阁内传来一阵动静,接着有欣喜的声音传出,似乎是顾长怀醒了。 夏典司忽而有些局促,起身道:“我走了。” “夏姐姐,”墨画连忙喊住她,“顾叔叔醒了,你不看看他么?” “不了,区区顾长怀,有什么好看的。”夏典司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后,转头对墨画道,“道廷司这块,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墨画笑道:“谢谢夏姐姐。” 夏典司也浅浅笑了下,而后便离开了。 墨画起身,去了室内。 顾长怀已经醒了,但还是很虚弱,说不了话,只是透过人群,目光怅然又复杂地看了一眼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不用客气。 顾长怀便又睡了过去。 顾红长老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对墨画更是感激道: “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墨画笑道:“我平时也受了顾叔叔很多照顾,这是应该做的,红长老不用客气。” 顾红长老看着墨画,只觉越看越顺眼,心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替墨画找一份好姻缘。 可这念头刚起,她心中便是一悸。 那日她为墨画牵姻缘时,受某个可怕因果的影响,而寸寸断裂的红线,又依稀浮在眼前。 顾红长老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倒没察觉到什么,而是取出一瓶丹药,递给了顾红长老,“夏姐姐给的,给顾叔叔吃的。” “夏姐姐……”顾红长老迟疑,“适才那个姑娘?” “您看到了?” “看到了。” 墨画寻思片刻,压低声音道:“跟顾叔叔,是不是挺般配的?” 顾红长老一怔,而后眼眸一亮,随后却叹了口气,“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都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一个俊美,一个貌美,是挺般配的,但……长怀不配……” 墨画不同意,“顾叔叔怎么就不配了?” 顾红长老叹道:“那可是夏家,是五品之上的世家,和寻常五品世家,之间隔着天堑。更何况,我顾家按实力算,最多只是个准五品,若按正式定品来算,甚至只能算个四品。” 墨画惊讶,“夏家有这么厉害?” 顾红长老目光凝重,“这种古世家,不知藏着多少老怪物,底蕴深厚得可怕,里面的水,深不见底,你能看到的,顶多也只是冰山一角。” 墨画咋舌,但想了想,还是道:“若是缘分到了,也说不准。” 顾红长老叹道:“希望如此吧。” 墨画点头,“嗯。” 顾红长老又默默看了眼墨画,心道你这孩子,还眼巴巴给别人牵线呢,你自己的姻缘,恐怕也了不得。 将来不知要有多少艰难险阻,天堑重重…… 但这些话,她藏在心里,没说出口。 顾长怀醒了,墨画也放心了。 顾家送给了墨画一堆礼物,当做酬劳。 墨画本也不想收。 这件事,本就是举手之劳,而且真正的“酬劳”,他已经到手了,平日里,他受顾家的关照也很多。 闻人琬便劝他道,“你不拿,顾家上下都过意不去。” 墨画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有时人缘太好,也没办法,一堆人赶着给他送礼,不收都不行。 收了一堆礼后,墨画便回了太虚门。 回到宗门后,墨画第一件事,就是在弟子居闭关,将神识沉入识海。 很快,到了子时时分,道碑浮现。 墨画便将自顾叔叔识海中引出,而又被自己斩杀,草草炼化了的神骸取了出来。 神骸与一般邪祟不同。 即便被斩了,但其存着邪神本源,不可随便吞噬,否则反倒会污染自己的神魂。 墨画用道碑上的劫雷,将这神骸抹杀,“消毒”了一遍。 而后,果不其然,璀璨的金色神髓,便被炼化了出来。 墨画大喜。 这些时日以来,他神髓光顾着用,都没见“进账”,如今总算有收获了。 墨画不再犹豫,将神髓吞入腹中。 瞬间他神念化身的四肢百骸,宛若受甘霖滋养,逐渐又强壮了起来,神念之躯中的金色,也纯了几分。 神念上细碎的伤口,愈合了一部分。 连带着太虚本源与神魂的融合,也变得更彻底。 而他神念道化的境界,也在一步步攀升。 以至于墨画忍不住想到,自己若能有办法,这样一直杀神骸,吃神髓,这样一直“吃”下去……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突破天衍诀的瓶颈,达到筑基后期了。 甚至太虚本源与自身命魂都会尽快融合,而斩神剑的精进,也会一日千里…… 第九百章 梦兆 神髓果真是好东西! 墨画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从夏姐姐那里得到的信息可知,这魔宗十几个金丹魔修头目身上,大概率都藏有一具神骸。 神骸寄身,是邪神对金丹魔修的“赐福”。 同时也是在将这些金丹魔修,当做“傀儡”。 而对墨画而言,这些金丹魔修,同样是贮存着神髓的“储物袋”。 只要杀了这些金丹魔修,便有办法弄到神髓。 但是…… 墨画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杀金丹魔修,赚神髓更容易……还是斩邪胎,炼神髓更简单? 无论杀金丹,还是斩邪胎,似乎都不是容易的事。 甚至相较而言,斩邪胎可能还更“务实”些——至少他现在已经切切实实,一步一步,走在了“斩邪胎”的路上。 而杀金丹魔修……不仅危险,变数还多。 金丹境的顾叔叔命都差点弄丢了,更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筑基了。 三品州界,金丹之间的杀局,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想通过杀金丹,炼神髓,几乎是痴心妄想。 墨画皱了皱眉。 但这件事,又不好放着不管。 因为还有顾叔叔的原因在。 顾叔叔跟着自己“混”太久了,很多事,他都有插手,身上沾了太多因果,这才会被邪神的势力盯上,才会有金丹境的魔修,宁可自爆金丹,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虽说顾叔叔自己说过,他是道廷司典司,职责所在,缉拿邪魔修士,是他分内的事。 但真要说起来,这里面肯定也有自己的缘故。 若没有自己这个“惹祸精”,顾叔叔想来也不会在邪神的局里,牵扯得这么深。 之前在二品州界,缉拿二品巅峰的罪修还好。 现在他一个金丹初期的典司,要在三品州界,与十多个金丹魔修坐镇的嗜血魔宗,明争暗斗。 风里来血里去的,指不定哪天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了。 墨画叹了口气。 顾叔叔虽然冷冰冰的,但却是个大好人,死了蛮可惜的。 “那有没有办法,能帮道廷司猎杀金丹魔修,保护顾叔叔安全,顺便还能赚点神髓呢?” 当然,神髓是在其次。 自己主要是担心顾叔叔的安危。 墨画点了点头,可思索了许久,还是一筹莫展。 修为是修士间铜墙铁壁般的“壁垒”。 很多事,修为不够,就是不行,怎么做都不行。 更别说,筑基中期和金丹相比,真的是差距太大了。 墨画摇了摇头。 这件事还是只能暂时搁置,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顾叔叔以后能逢凶化吉了…… 他实在是爱莫能助。 …… 之后墨画又修行了两日,便到了七日之期。 他又要去后山,找老祖学剑去了。 可这次,当墨画焚香沐浴,准备完毕,老老实实坐在弟子居里,等着老祖“开门”,把自己接过去的时候。 面前的虚空波澜不惊,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墨画有些错愕。 老祖莫非忘了时间了? 不可能啊…… “还是说,老祖他出了什么意外?” 墨画心情有些凝重。 他又等了一会,可面前还是毫无动静,就在墨画以为,今晚老祖不会再抓他过去学剑的时候。 虚空终于开始闪烁。 一道漆黑深奥的空间裂纹出现,一只枯瘦的大手伸出,薅住了墨画的衣领。 场景变换间,墨画又来到了剑冢。 墨画定睛一看,后山还是那个后山,剑冢还是那个剑冢。 剑冢中枯坐的独孤老祖,似乎也与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 “练剑吧。” 独孤老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而沙哑,苍然如黑夜的枯石。 墨画迟疑片刻,问道:“老祖,我练什么剑招呢?” 他现在,已经学到斩神剑了。 “从头开始,把我教你的,都重新练一遍。” 墨画愣了下,“重头练?” 独孤老祖颔首,“以阵代剑,另辟蹊径,这是好事。但剑道的基础,也不要忘了,一定程度上,神念化剑真诀,毕竟是个剑诀。多练练剑,总没有坏处。” 墨画觉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他这种“作弊”式的神念化剑,虽然十分契合自己要走的“道”,但原本的剑法之道,即便不精通,也要有所掌握。 世事洞明皆学问。 修道也是这样,阵法和剑法,都有深奥的门道。 最好能不辞辛苦,不怕琐碎,从基础开始,都多学一学。 只是,老祖的态度,总让墨画觉得有些违和。 似乎老祖……是在顾忌什么? 墨画不好追问,只能埋头继续练剑。 就这样,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仍旧脚踏实地,从剑招开始,一步步地开始练剑。 而且练的,还是体修类的剑法招式。 当然,他也就只能练练招式,威力不强,只当强身健体了。 练了一个多时辰,时间便到了,墨画要离开了。 独孤老祖沉默片刻,忽而以手点着额头,借了一缕剑意,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上,剑意深不可测,将墨画和他自己,都包裹在圈内。 独孤老祖这才开口问道: “墨画……” 他顿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声音发寒:“上次你过来,我都教了你什么?” 墨画一怔,而后瞳孔微缩,斟酌道: “老祖,您教了我自斩命魂的法门,斩小我,悟本源,使剑道蜕变,得证大道。” 独孤老祖闻言,半晌沉默不语。 墨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太上斩情”四个字,咽了下去,问道: “老祖,有什么不对么?” 独孤老祖没有回答,而是神色肃然,甚至凝重得有点可怕,开口道: “墨画,你要记住,从今以后,我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必尽信,凡事自己多思量,守住本心……” 墨画皱眉,“老祖……” 不待他问什么,独孤老祖脸上的凝重,瞬间消失,神情又变得淡然了起来,仿佛世间一切外物,都不萦系于怀。 无悲无喜,无执无念。 墨画默默止住了话语。 独孤老祖手指一划,将自己适才画下的“剑圈”破去,抬起漠然的眼眸看向墨画: “我适才,都教了你什么?” 墨画沉默片刻,道:“老祖,您教了我自斩命魂的法门。” 独孤老祖点头,“很好,好好学。” 墨画不再说什么,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老祖,我先告辞了。” 独孤老祖淡漠的目光,看了眼墨画,透露着一丝古怪的“欣赏”,而后破开虚空,将墨画送走了。 剑冢之中,仍旧留下了独孤老祖一人。 他的身影,越发寂寥,甚至显得有些佝偻。 凄冷的月光一照,更显凄凉。 而他的神色,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一会阴冷,一会迷茫,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又宛如白纸,一点情绪没有。 就在这些情绪交织之下,独孤老祖苦涩道: “我不该教的……从一开始,就什么东西都不该教他……” “师弟是对的,我……又做错了。” “神念化剑,不能学……” “那些东西,也一点不能沾,原本都封印得好好的,是我,替他们,开了门……” “我替他们,找了一个好苗子……” “若是不学,什么事都不会有,但一旦学了……剑越强,魔也越强,斩不尽的……” “是我的错。” “这门剑诀,的确应该被封禁,应该随我一起,埋在这剑冢里,化作枯骨,化为尘埃。” “我……” 独孤老祖说到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面容一阵扭曲,五官化作虚无,宛如一个无面之人。 可他的脸上,明明没有五官,只有人皮,却露出了分明的笑容: “我教得很好!” “种子已经埋下了……” “他开始学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斩了……” “斩吧,快点斩,将自我斩了,将人性斩了,将一切情缘,因果,全都斩了……” “独孤老祖”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诡异,雌雄莫辨,宛如九幽之下的鬼魔,在剑冢间回荡。 …… 弟子居中。 墨画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独孤老祖他老人家,应该是真的出了点问题。 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说不出。 他这个修为,跟金丹尚且隔着座大山,更别说羽化之上的洞虚了。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贸然插手,很有可能画蛇添足,使情况变得更糟。 墨画沉思许久,还是觉得,目前只能静观其变。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独孤老祖的事,老祖他自己若解决不了,自己也肯定没戏。 自己还是谨遵老祖的吩咐,好好练剑吧。 但是练剑的话…… 墨画想起适才啊老祖对他叮嘱的那句: “从今以后,我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必尽信,凡事自己多思量,守住本心……” 不必尽信,自己思量,守住本心…… 墨画反思了一下,立马意识到,老祖很可能就是隐晦地在提醒他,一些法门,要谨慎地修。 尤其是那门,不知是不是老祖传给他的“太上斩情道”。 “还好自己谨慎,留了个心眼……”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而且现在想起来,自己的修法,也的确没违背老祖“不必尽信,自己思量,守住本心”这几个字。 应该还好…… 墨画又考虑了一会,但洞虚层面的东西,宛如山巅的云雾,迷迷蒙蒙,窥不清虚实。 墨画叹了口气,也只能先作罢。 此后墨画还是一如既往,按自己的计划,修道练剑,将“斩神剑”和“斩情道”一起修。 平日里,他这个筑基中期的小师兄,也会和筑基后期的小师弟们,一起上太虚门筑基后期的修道课程。 有空,他就去看瑜儿。 瑜儿自从上次在顾家受了惊,做了次噩梦,精神就不大好。 瑜儿的房间内。 墨画在瑜儿的床边,布了一些神道阵法,又点燃了一根,他从梅先生那里讨来的安神香。 静谧的香气,弥漫在室内四周。 “你受了惊吓,神魂不稳,这些天就别学阵法了,多休息下,过段时间,再将落下的功课补回来。”墨画温声道。 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墨哥哥。” 墨画笑了笑,转身要离开,瑜儿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墨哥哥……” 墨画回过头,神色温和道:“怎么?还会做噩梦么?” 瑜儿轻轻摇了摇头,但见他的神色,还是有些后怕。 墨画便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陪你一会,你安心睡觉。” “嗯。”瑜儿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瑜儿便闭上眼。 他脸蛋小小的,模样也俊俏,闭上眼就像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绵羊。 可没多久,瑜儿又睁开了眼,清澈的眸子中,像小鹿一般透着浓浓的不安。 墨画一怔,问道:“怎么了?” 瑜儿嗫嚅道:“墨哥哥,你会有事么?” 墨画有些不解,“什么事?” 瑜儿道:“就是……会遇到危险么?” 墨画有点困惑,但还是道:“任何人,这辈子,都会遇到危险,我也遇到过很多危险,不过都算是化险为夷了。所以这种事,也不必太在意。” “嗯。”瑜儿点了点头。 墨画看了眼瑜儿,轻声问道:“瑜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瑜儿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片刻后,才缓缓道: “墨哥哥,我是……神胎么?” 墨画瞳孔猛然一缩,心底微微冒出凉意,但声音还是尽量温和道: “这是谁跟你说的?” 瑜儿摇头,“没人跟我说,是……我在梦里听到的……” “梦?” “嗯,”瑜儿道,“那天在顾家,顾舅舅突然变得很可怕,他的眼睛是黑的,还有红的,看了我一眼,我就做噩梦了。” “墨哥哥你来了之后,我好多了……但后来,还是断断续续,又做了一些噩梦。” “梦里,似乎有很多座山,有很多妖怪,血淋淋的……” “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他们说什么,什么要醒了,什么兔子,什么哭了,什么一山一水一人……” “还说有很多人要死……血要流到河里,骨头要铺成高楼,人肉要筑成城池,要全都连起来……” “他们还说,做这些事,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要害死所有人,所有人都要死……” 瑜儿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也在瑟瑟颤抖,似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中,眼角有泪珠滑落。 墨画有些心疼,便笑了笑,摸着瑜儿的头道: “这只是做梦而已,做梦时常是反着的。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不用担心。” 瑜儿眼角含泪,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想,又道:“瑜儿,你知道妖魔邪祟么?” 瑜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梦里的那些,就是么?” “嗯。”墨画颔首道,“妖魔邪祟,最擅长蛊惑人心,会趁着你害怕,担心,恐惧,心神不坚定的时候,撒谎蛊惑你。” “妖魔的话,全是骗人的。” “你越怕它们,它们越会欺负你,你若内心坚强,它们就不敢骗你了。” “而且……”墨画秀气的眉头一挑,“这世间所有妖魔邪祟,在你墨哥哥面前,不过都是土鸡瓦狗,我只需一剑,就能全斩了。” “下次它们再骗你,你就跟我说,我定会将它们,宰个干干净净!” 墨画的声音中,透露出温柔的杀意。 瑜儿的眼眸渐渐亮起,心中也安心了许多,冲着墨画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了,好好睡一觉,精神好了,便没有邪念滋扰了。”墨画道。 瑜儿乖巧地点头,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墨画在旁边守着,直到瑜儿沉沉睡去,这才放心地离开。 墨画离开后,瑜儿还在安详地睡着。 可不过片刻,睡梦中的瑜儿,又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的耳边,有一道邪异而尖狞的声音响起: “他在骗你……” “他区区一个筑基,能斩多少只邪祟?” “妖魔无穷无尽,早晚有一日,他也会被妖邪彻底吞噬……被吸干血,被吃完肉,连骨头都会被啃噬殆尽……” “而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他想救你,但他不知道……” 那道可怕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渗入瑜儿的脑海中,“……你才是最大的妖魔。” 梦中的瑜儿,神色惊恐,“我不是……” “你是!” 那个邪异的声音,仿佛渗入了他的心中,“你本来就不该活着,只要你活着,你的娘亲,你的顾舅舅,你的墨哥哥,全部都要死……” “你告诉他们越多,他们死得就越快。” “他们会死在你的手上……” 瑜儿蜷缩着身子,眼泪沾湿了被子,低声呢喃道: “我不要娘亲死,我不想墨哥哥死,我……” …… 弟子居中。 墨画想着瑜儿的事,目光凝重,忍不住嘀咕道: “奇怪了……” “没有邪祟气息,没有恶缘因果,没有邪神寄生……为什么瑜儿,还会做噩梦?甚至能听到呓语?” “莫非是……邪神快要醒了?” “还有,瑜儿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兔子哭了?一山一水一人又是什么?” “血要流到河里,骨头要铺成高楼,人肉要筑成城池……” “这些,莫非是某种预兆?” 墨画心中莫名有了一丝紧迫感。 他心里只是大概知晓,邪神计划的一个轮廓,但这个图谋,究竟是什么,他还知之甚少…… 现在看来,邪神复苏的整个计划,可能比他预想的更加血腥,更加残忍,规模也更宏大。 以至于……所有人都要死? 此后墨画想再查一些线索,可根本无处下手。 歃血名单被他抹了,邪神麾下的筑基罪修,也都被他从“神魂”的层面,全部抹杀了。 现在存留的,只有“公子”。 但公子藏在幕后,不露马脚。 金丹魔修那里,他没法查。 其他地方,又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 算来算去,墨画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沉下心来,安心修行,继续练剑…… 如此过了月余,顾长怀的伤势,也好了很多。 他是金丹,底子比较厚,顾家也算是大世家,丹药灵材不缺,如此悉心将养了一个多月,伤势已经大抵痊愈了。 只不过他神识还是亏损的,偶尔会觉得昏沉刺痛,经脉也有伤痛残留,不能全力动手。 正常来说,他这个情况,是要在家休养的。 但顾长怀脾气倔,又是个“工作狂”,刚一能动弹了,立马就去道廷司任职了。 墨画有些担忧。 上一次,算是顾叔叔运气好。 但下一次呢? 再有下一次,他说不定真的命都没了…… 一个在明处的,还负了伤的道廷司典司,怎么可能防得住暗地里十来个金丹魔修…… 但担心也没用。 之后时间还在一点点流逝。 墨画的境界还在卡着,神念化剑还在练着。 邪神的计划,应该还在暗中推进着。 道廷司还在剿灭着魔宗,顾叔叔仍旧笼罩在腥风血雨中,而瑜儿也没以前开心了…… 墨画只觉得,局面在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控制,而他却有些无能为力。 直到这一日,程默送给了他一枚令牌。 第九百零一章 令牌 “小师兄!小师兄!令牌你还要么?” 这日午膳,弟子们正在膳堂吃饭,程默找到墨画,献宝一般地说道。 现在太虚门弟子间人尽皆知,他们的小师兄有收集“令牌”的兴趣爱好。 “传书令么?”墨画问道。 “嗯。”程默点头,而后将一枚,刻有沾有血迹,刻有妖兽头像,獠牙狰狞的令牌,递给了墨画。 墨画愣了下,问道:“这令牌哪来的?” 程默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墨画: “前几日旬休,我跟司徒,郝玄,还有杨大哥他们,接了一个单子,抓一个通缉犯。” “这悬赏不难,我们做完之后,便往宗门赶,半路却看到一伙罪修,与道廷司厮杀。” “你们出手帮忙了?”墨画问道。 “没有。”程默老实道,“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而且,小师兄你教过,好处少,风险高的事,尽量别做。” 墨画一愣,“我说过么?” 程默笃定道:“你说过。” “哦,”墨画点头,说过就说过吧,“然后呢?” “然后,那伙罪修败了,一部分被道廷司抓住了,有三个人逃了。”程默道。 “你们去追了?” “是的,”程默点头,“我们一行五人,学着小师兄你的样子,披着隐匿的斗篷,悄悄跟了上去。” 墨画:“……”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墨画又问。 程默道:“我们跟着他们,一直到了一个偏僻的村落,他们钻进村落里的一间旧院子,便将门紧锁了。” “我们按小师兄你教我们的,撬开了外面的阵法,钻进了院子……” “院子里,从外表看没什么异常,但我们搜了搜,发现地表之下,泥土是深红色的,不知浸了多少血,这才察觉到,这几个罪修不一般,他们很可能修了邪功。” “深红色的血……”墨画若有所思,而后道,“然后呢,你们怎么做的?” 程默道:“按小师兄的规矩,屋内情况不详,敌人聚窝,自然是布下阵法,一锅炸了。”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出了一点意外……”程默道。 墨画啃了口鸡腿,听他继续说下去。 程默神情有些古怪,“我们布好阵法,还没来得及开启,屋内便生了变故,那三个邪修‘互啃’了起来?” “互啃?”墨画一怔,忍不住道,“哪种啃?” “啃肘子的那种啃,”程默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他们在互相啃脖子,咬断皮肉,像禽兽一般,互相吸血……” 吸血…… 墨画神色恍然,这下大概确定了。 这伙邪修,恐怕就是那会吸血的魔宗,传播出的“下线”弟子。 程默接着道:“三个邪修互相啃噬,搞得满身鲜血,血肉模糊,我们便按兵不动,等他们分出了胜负,两残一伤的时候,便引爆了阵法,将他们炸成了两死一残……” “之后五人一齐动手,不费吹灰之力,且毫发无伤,就将最后一人拿下了!” 程默神情得意。 “做的不错。”墨画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的这些小师弟们,行事越来越稳妥了,没有辜负自己这个小师兄的“栽培”。 程默又道:“只是可惜,这几个邪修,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搜刮来搜刮去,只有这一枚令牌还看得上眼。” “人我们交给道廷司了,但这令牌,我偷偷扣了下来,拿给小师兄你了。” 墨画看了眼,这枚沾着血迹的令牌,问道:“这令牌模样邪异,你进山的时候,长老没将这令牌扣下?” 程默点头道:“扣了,但我说这是小师兄你的,宋长老犹豫了几下,便点头同意了。” 现在在太虚门,墨画的名头,可比一般长老还好用。 毕竟没他这个横空出世的“阵道第一”,太虚门现在是不是八大门都不好说。 三宗合流,能以“太虚门”为首,这多多少少也是沾了墨画的光。 这点太虚门上下,心里都有数。 “不过规矩还是要有的,”程默道,“宋长老让你有空,去他那里登记下。” 这种邪气的令牌,持在谁手里,宗门是要记录在案的。 这点墨画也不能免俗。 当然,墨画也不是不守规矩的人,这种规矩,他还是会好好遵守的。 “我知道了。”墨画点头道,而后拨了两百点功勋给程默,“辛苦了,你和司徒他们分下吧。” 程默连忙推脱,“那怎么好意思。”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们将令牌给我,我自然不能白拿。”墨画说道。 当然,主要是他现在功勋已经“封顶”了,多得用不完,自然而然,要给这些小师弟们一些好处。 程默也不客气了,满脸堆笑道:“多谢小师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是其他东西,他还会客气下,但功勋可就不一样了。 和“大土豪”墨画不同,他们这些弟子,功勋实在捉襟见肘。 尤其现在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功法修到了二品的最后阶段,接下来还要铸本命法宝,要准备结丹事宜…… 功勋更是花得跟流水一样。 墨画给的这些功勋,虽不算太多,但还是让他们心里舒服很多。 “对了,小师兄……”程默小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到筑基后期啊?” 周围一群“小师弟”,闻言也眼巴巴地看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 他也想啊…… 这不是被瓶颈卡住了么,修天衍诀的苦,这些小师弟们不懂。 “吃饭。”墨画挥了挥手。 “哦……”众人便很识趣地埋头吃饭了。 …… 午饭过后,墨画去了趟山门处,找到了宋长老,将这枚沾着血迹,刻有妖纹,獠牙狰狞,明显是邪魔修士的令牌,登记在案了。 宋长老也没难为墨画,相反对墨画十分和蔼可亲。 之前墨画请假,他还会颇有微词,但现在,墨画即便是“旷课”,宋长老估计也会夸墨画“不拘泥于形式”,“修道有自己的章法”,“不随波逐流”…… 墨画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宋长老待他和善,他待宋长老也很有礼貌。 宋长老更开心了,待墨画走后,他便和旁边的几位长老道: “不骄不馁,不傲不负,尊师敬长,彬彬有礼,将来必成大器……” 旁边几位长老点头附和。 倒是有位相熟的长老,揶揄他道: “宋长老,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几年之前,你还说这孩子,仗着荀老先生撑腰,三天两头请假,调皮捣蛋,是个惹祸精,必然难成大器来着?” 宋长老板着脸,做了切割,“那是过去的我,跟现在的我没关系。” 众人闻言失笑。 …… 墨画在宋长老处登记过后,便将妖纹令牌,带回了自己的弟子居,打算按照惯例,拆了之后,还原下里面的文字。 起初,墨画也只是例行其事,没太在意。 可正当他以自己“娴熟”的拆解手法,将这令牌的盖子掀开了的时候,墨画的脸色却变了。 妖纹令牌之下,以白骨为框架,内在构造着极其复杂的元磁阵纹,以及他前所未见的令牌结构。 “这……不是传书令?” 墨画愣了片刻,而后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宗门令?!”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宗门令…… 若他所料不差,那几个互相啃噬,吸食鲜血的邪修,是道廷司正在围剿的魔宗的分支弟子。 那也就意味着,这个宗门令,是魔宗的令牌? 程默几个小师弟给自己捡回来的,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魔宗令”? 墨画心中震惊,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随后他便忍不住心中大喜。 魔宗令! 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 每个宗门,最具象征性,且最重要的令牌,便是宗门令了。 乾学州界这里倒还好些,因为毕竟是“传道授课”性质的宗门,有些规矩不算太严苛。 但墨画听说,很多其他类型的宗门,例如“隐世宗门”,“家族宗门”,“灵商宗门”,“产业宗门”和“法外宗门”等等,对宗门令的持有,有着十分苛刻的规矩。 甚至有些宗门,真的可以说是,“令在人在,令亡人亡”。 宗门弟子若弄丢了宗门令牌,也就等同于弄丢了自己“宗门弟子”的身份,是会受宗门严惩的。 极端些的,还会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更别说魔宗的令牌了。 魔宗令若丢了,持令的弟子,恐怕想死个痛快都没那么容易。 这枚宗门令,意义十分重大…… 墨画心中直跳,而后便开始慎之又慎地拆解起这枚魔宗令来…… 这枚魔宗令,与太虚令有些相似。 令牌中集成了一部分“元磁传信”的功能,从表面看,的确像是一枚普通的传书令。 但除了“传书”的功能外,里面必然还构建了一整套,宗门维系,组织架构,上下传达,甚至可能还有类似太虚门“功勋箓”那样的任务接取和宗门奖惩体系。 令牌虽小,但包罗万象。 从品阶上看,这枚魔宗令,必然远不及太虚令。 但从结构上看,这枚魔宗令,又比太虚令复杂。 太虚令太高端了。 其内在的元磁阵法体系,很有可能是五品阵法,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以一套元磁大阵为基底的。 核心的部分,要么构建在太虚山深处,要么就封闭在太虚令内部。 墨画所能看到的太虚令,只是表象。 而这枚魔宗令,构造其实比太虚令要低端许多,可正因为低端,内在的阵法无法封闭,所以看起来,反倒更为复杂。 墨画小心翼翼,拆分魔宗令的结构,分离出定式和不定式两重磁纹,并且开始解析定式磁纹。 但他研究了好一会,发现还是研究不明白。 这个结构,更加繁复,不定磁纹,更加多变,至于定式磁纹,也有一大部分,他根本看不懂。 最大的问题是,他弄不懂宗门令的核心原理,分不清“宗门令”和“传书令”,在底层逻辑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这样一来,他也就无从下手,去解析宗门令的功能结构。 墨画久违地体会到了,自己的阵法造诣,还远远不够的感觉…… 学无止境。 墨画琢磨了下,决定去问问。 不会就学,不懂就问。 哪怕自己现在是乾学论阵第一,阵道魁首,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阵法博大精深,自己还差得远。 至于去请教谁,墨画早就有打算了。 他抽空去找了下郑方,然后让郑方帮忙问一下,郑长老近期有没有空闲,自己好去拜访一下。 很快,郑长老便回复了,说他有空。 于是,几日后,太虚城茶馆的雅间内。 墨画便和郑长老喝起了茶。 稍稍寒暄了一会,墨画便切入正题,问起了“宗门令”的事。 郑长老有些意外。 这个东西,已经不是超不超纲的问题了。 郑长老神情严肃道:“我先提醒你一句,宗门令事关宗门机密,你若拆别人的宗门令,被发现了,是很可能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的……” 墨画神情一滞,“就拆一下,有这么严重么?” 他只知道,宗门令丢了,宗门弟子会倒大霉。 但没想到,外人拆一下宗门令,也会犯这么大的罪。 郑长老道:“普通拆一下,顶多只是算破坏宗门令牌,但是……你那是简单的‘拆’么?” 郑长老看着墨画,眉头微挑。 墨画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郑长老思索片刻,先问道:“这个东西,荀老先生有教过你么?” 墨画摇头。 荀老先生只教了一些元磁阵法,其他的没教太深。 而且,他估计荀老先生也不会教自己,所以便直接跑来请教郑长老了。 郑长老思索片刻,微微颔首,“这个的确有些超纲了,荀老先生不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说起来,这应该也不是荀老先生擅长的阵道……” 墨画疑惑,“荀老先生是五品阵师,元磁阵法他不擅长么?” 郑长老摇头道:“术业有专攻,阵法博大精深,造诣再深的阵师,也不可能全部精通。” “更何况,宗门令涉及的,是更复杂,更特殊的阵理,意义重大。” “这个问题,比你想得还要严重,荀老先生不教,估计也是怕你惹上麻烦。” 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郑长老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手指一弹,飞出几枚阵旗,布在四周,而后压低声音,对墨画道: “这个阵法,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得考虑好了,一旦学了,就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此事一旦泄露,你很有可能会被绝大多数宗门,拉入禁忌的‘黑名单’,走到哪都会被人防着,会被不轨之徒惦记,也会有人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 墨画心中一凛,神情也严肃了许多。 “你还要学么?”郑长老确认了一遍。 墨画思索片刻,认真点了点头,“要学。” 越是禁忌,越是不开放,越是不让别人学,那恰恰也就说明,这阵法越厉害。 既然是厉害的阵法,岂有不学之理。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传承,都是见不得光的,也不缺这一个两个。 郑长老点头,“好。” 墨画想了想,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郑前辈,您说学了这阵法,就不能让人知道。那您不也学了么?不怕别人知道么?” 郑长老一脸淡然道:“别人不知道。” 墨画一愣。 郑长老道:“这世间,真正知道我会雷磁阵法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墨画震惊了。 他没想到,浓眉大眼的郑长老,藏起秘密来,也藏得这么深。 墨画迟疑道:“您将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我,没问题么?” 郑长老点头道:“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既然告诉你,自然心中有数。” 墨画有种被信任的感觉,还有点感动。 “您放心吧,我一定谁都不说。”墨画郑重点头道。 郑长老见状,便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这宗门令的底层原理,我现在教给你,你可以先研究一下,但不到金丹,不必在这上面,浪费太多心思。” 而后郑长老停下来,喝了口茶,理了理思路,便开口讲解道: “我郑家,传承的是上古的雷阵,研究的是八卦雷法之道。” “这个‘雷’字,是真正的通天彻地,学问太深,我郑家研究雷道这么多年,也大概分出了两种源流:一为雷霆,一为雷磁。” “九天之上,化生雷霆,威力无边,有着抹杀万物,毁天灭地之威。” “天地之间,遍布雷磁,无所不至,又无迹可寻,可千里传书,一念传音。” “世人只知,我郑家研究的是‘雷霆’之道。” “但这种雷道,至刚至阳,杀伐至重,所修之人必须道心无畏,正直不阿,从来都是极少数人才能修的。即便修了,轻易也不能动用。” “而我郑家,多数阵师的谋生之本,其实还是‘雷磁阵’。” “雷磁阵,亦是雷道的衍生,应用广泛,而且大多数郑家弟子都能学……” 墨画点了点头。 郑方当初不服自己做小师兄,就是拿了一副家传的,基础的雷磁阵图来考的自己。 “但是,”郑长老目光一沉道,“这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包括大多数阵师,对雷磁阵都有误解。” “隔行如隔山,放在阵法里更是如此。隔着一个阵法门类,很可能便隔着一道山脉……” “基础五行八卦倒还好,有共通处,但奇门的八卦,例如乾阵,坤阵,雷阵,学问就很深奥了,不研究基本不懂。” “至于其他的,阴阳,三才,四象,七星等等阵法,就更不用说了。” “学阵法的,都叫阵师,但阵师和阵师之间的区别之大,学问壁垒之高,甚至不亚于人和狗的区分。” “八卦雷阵一系,尤其是雷磁,也是如此。” “寻常阵师不精通此道,常将元磁和雷磁混称,但根本不明白,元磁和雷磁,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框架。” “‘元磁’充其量,只是应用层面的东西,而‘雷磁’这两个字,才涉及真正的,不可告之于人的阵法绝密……” 墨画目光炯炯,听得极为认真。 郑长老教得也极认真。 只是此时的郑长老,也还没意识到,他正在为墨画推开一扇,感知天地,掌控雷磁,洞悉源流的大门…… 第九百零二章 归源 太虚城,茶馆雅间。 郑长老一边喝茶,一边向墨画讲解元磁与雷磁的框架。 “元磁与雷磁,是不同的。” “所谓‘元磁’,重点在于‘磁’字。天地之间,充满元磁场,而元磁之间,天生便有感应。” “修士借此感应,可以传递讯息。元磁阵的基底,也是以元磁之力构建的,其核心便是两类元磁阵纹,即定式磁纹和不定磁纹。” “不定磁纹,是表层,可以显现文字,图画,以及外物诸般元磁影像。” “定式磁纹,是里层,诠释着元磁阵本身的含义,构成了元磁阵最基础的功能。” “元磁阵师,研究元磁阵图,学习定式磁纹,搭建磁阵体系,用来在不同磁阵之间,传书,传讯,或接受磁信,显化讯息……” …… 墨画聚精会神,认真地听着。 郑长老看着墨画,缓缓道: “‘元磁’的整套体系是固定的,框架是固有的。所有元磁阵师,也都是在以这套‘固定’的框架,去学习,去构建,去维护从简单到复杂的各类元磁阵法,乃至于最终的元磁大阵。”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 墨画沉吟片刻,“是因为框架定死了么?” “不错,”郑长老欣慰地点头,“体系固定,但同样也意味着,框架被别人定死了。你只能学别人的,用别人的,按别人的‘规范’,来构建你的元磁阵法。” “甚至你元磁阵法的底层磁纹,都是别人定义过了的。” “你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改动权’。” “天底下,几乎所有的元磁阵师,皆是如此,在既定的‘元磁’规范下,依别人的规矩行事,画着别人定义好了的阵法。” 墨画沉默片刻,小声问道:“那如果……不想遵守这个规矩呢?” 郑长老道:“那就是另一个框架了。” 墨画眼睛一亮,“雷磁?” 郑长老点头道:“以雷易磁。” “磁是固定的,是规范的,既定的规则下,修士单凭神识,或是外部的磁纹,是没法直接更改已有的框架的。” “而雷磁是有感应的,若要改变磁纹,便要通过‘雷’流。” “这便是这类阵法中,最深层次的东西。” “如果说,单就磁纹层面考虑,定式磁纹是里层,不定磁纹是表层。” “那从整体看来,定式磁纹和不定磁纹,其实都是表层,雷磁才是最底层。” “以磁为表,以雷为里。以雷流变化,引动磁纹更迭,这便是‘雷磁’阵法,真正的阵法原理!” 郑长老凝声道。 “磁为表,雷为里,以雷易磁……”墨画琢磨了片刻,豁然开朗。 原本他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也的确研究了一些元磁的门道,但那些都是“野路子”。 他也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如今郑长老点拨一番,他才明白,元磁和雷磁的真正区分,以及整体阵法的类型框架,究竟是什么。 “那‘以雷易磁’,究竟该怎么做?”墨画又请教道。 郑长老道:“传书令,你应该比较熟吧?” 墨画点头。 他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拆了多少枚传书令了。 复原,破解的传书令,也有不少。 基本的元磁阵纹,包括定式磁纹注释,他也都学了不少。 至少在二品的阵法范畴内,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元磁高手”了。 “我以传书令来举例,”郑长老道,“传书令的阵法运行,包含了两段雷磁传导。” “一段,是在外部。” “当你以磁墨,在传书令中写下文字,引动了磁纹,自然而然,也就产生了雷磁的感应。” “雷磁会扩散开来,向天地四周蔓延。” “另一枚适配的传书令,感应到这份雷磁,会自然而然,依据定式磁纹,显现出对应的文字。” “这是元磁传书的基本过程。” 郑长老向天地四周指了指,“我们的四周,充斥着雷磁,但这些雷磁,都是极隐晦的,无法被修士的神识感知。” “甚至有人此时此刻,就在用雷磁传书,包含他们传书内容的雷磁,正在我们面前飘过,只是我们无从得知罢了……” 墨画大感玄妙,而后又忍不住问道: “这些雷磁,不能截取么?” 郑长老摇头道:“若要截取,就需要特定的阵法,和精密的阵媒,但是即便截取了,不知道配套的磁纹,还是无法将‘雷磁’,还原成文字。” “因此,这天地间的雷磁,虽浩瀚如海,信息密集,但又无迹可寻,即便是雷磁阵师,也很少从这方面入手,进行研究。” “雷磁阵师,真正需要花大心思研究的,其实是在传书令的内部。” “这个东西,其实你也研究过……” 郑长老看向了墨画。 墨画一怔,“我也研究过?”他沉思片刻,猛然一惊,“是次雷纹?” 郑长老微微颔首,“天地间的雷磁,遍布上下四方,修士无法感知,无从琢磨。” “但传书令内部,阵法之间雷磁的流转,却是可知的,可控的。” “这也就是,定式磁纹和不定磁纹之间,类似‘契约’一般的,用来维系感应的次生雷流。” “而次生雷流,留下的痕迹,便是次雷纹。” “以雷易磁,就是通过次雷纹,生成次生雷流,来影响元磁纹,篡改既定的磁纹定则,从而改变整个元磁阵法的规则……” 墨画恍然大悟,沉吟片刻,缓缓道: “正常的元磁阵师,遵循已有的元磁框架,会构建,会使用,会维护元磁阵法。” “但这些只是元磁层面的东西。” “若要改变规则,就要从‘雷’的层面入手,以次雷纹,生成次生雷流,借雷磁感应,影响底层的磁纹。” 郑长老欣然颔首,“总体来说,是这样的。” “那次雷纹,要怎么学,怎么用呢?”墨画又问。 郑长老摇了摇头。 墨画有些错愕,“不能学么?” “不是不能学,”郑长老道,“是你现在还学不了,次雷纹是‘雷’道法则的显化,比雷磁明显些,但同样十分隐晦,以你的神识,应该还感知不到……” “假如……”墨画小声道,“我能感知到呢?” 郑长老愣了一下,心头一跳。 能感知到? 次雷纹……也能感知到? 他神色错愕,而后深深看了墨画一眼,沉吟片刻,缓缓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真能感应到的话……” “那就可以找一些,真正的雷磁阵法,或是次雷阵法,记住,一定是含‘雷’的,而非只是单纯的‘元磁’阵法。” “将这些雷磁阵法,多学多练多参悟,学得久了,对次生雷流的感悟深刻了,再借助阵法,便可以尝试着,利用次雷纹,篡改元磁纹了……” 郑长老说完,墨画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郑长老明白了墨画的意思,叹了口气,“我手里,倒的确是有雷磁阵法,只是……” 墨画有些遗憾,“不能传么?” “倒不是不能传,”郑长老摇头,“只是这些阵法,全是三品以上的,即便给了你,你也学不会。” “没有二品的么?” “没有,”郑长老道,“元磁阵法还好,但雷磁阵法,艰深晦涩,二品的阵法结构,容纳不下这么复杂的阵道法则,除非……” 郑长老欲言又止。 “除非……绝阵?”墨画道。 郑长老惊讶,“绝阵你也知道?” 墨画点头,“知道一点。” 郑长老叹了口气。 这孩子的阵法阅历,真的广博,竟然连绝阵都知道…… 郑长老寻思道:“二品的雷磁绝阵,也的确可能包含次雷原理,但二品的绝阵,也至少二十纹起步,还是要金丹才行。” 墨画一怔,“也对……” 他的神识,虽然是十九纹巅峰,距离二十纹只有半步之遥。 但这半步,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迈过去。 这就又被卡住了。 不到金丹,神识不够二十纹,学不了蕴含深层原理的雷磁阵法,也就无法通过次雷纹,改变元磁阵纹。 换句话说,也就剖析不了,宗门令内部的雷磁结构。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郑长老见状,便安慰道:“我之前说了,这个东西,只是让你熟悉下,等你金丹以后,再慢慢学。你年纪轻轻,天赋这么好,不必操之过急。” “好的,郑长老。” 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墨画又请教了一些其他问题,天色便不早了,郑长老也要回去了。 不过临行前,郑长老思索片刻,还是神情肃然,且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墨画一遍: “假如将来有一天,你真的学会了雷磁阵法,有一点一定要切记……” “对外一定要声称自己是‘元磁阵师’,千万不能说自己是‘雷磁阵师’。” “这一字之差,可是天壤之别。” “若碰到无知的人还好,分不清这些门道,雷磁元磁,都无所谓。” “可一旦被有心人听到,就会泄了自己的根底,甚至可能引来大祸。” “怀璧其罪,这个‘璧’不只是宝物,还有可能是法门。” “阵师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很多的,表面和气,但也难免内心嫉妒攀比,争名夺利。” “一定要谨慎,财不外露,道不轻显。” 郑长老语气谆谆。 墨画认真点头,“前辈,我都记住了。” “嗯。”郑长老神色欣慰。 …… 回到太虚门后,墨画取出玉简,将郑长老教给自己的元磁和雷磁阵的原理,全都录了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郑长老能指导自己阵法,是十分难得的。 而且元磁阵本就冷门,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请教都未必有机会。 这些话,一定要记下来,时时揣摩。 记下之后,墨画又皱了皱眉。 与郑长老一番交谈,自己对元磁和雷磁阵法认知是更深刻了,但根本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神识不够,学不了雷磁阵法。 学不了雷磁阵法,就破不了既有的“元磁规范”,改不了别人的规矩,也就无法解析宗门令牌的底层阵理。 这样一来,手中的这一枚“魔宗令”,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当然,也不是鸡肋,而是自己能力不够。 “又是死结了……” 墨画想了想,从纳子戒中,取出了自己珍藏许久的一副阵法: 《次生雷流阵》。 这是当初琬姨送给自己的,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二品二十纹的雷磁绝阵。 琬姨应该并不知道,这阵法到底意味着什么。 甚至自己与郑长老交流之前,也还没意识到,“雷磁”阵法到底有多机密。 这副雷磁绝阵,绝对是极罕见的阵法道藏。 墨画打开阵图,研究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 看不太明白…… 他现在十九纹巅峰神识,二十纹绝阵上的这些阵纹,他也能照葫芦画瓢画上一点。 但绝阵是有着更深刻的“大道法则”的。 不明白法则,就悟不透阵法,单单只是学些形式上的“阵纹”,治标不治本。 “那雷磁阵的大道法则,会是什么?” “是……次雷纹?” 如果按照郑前辈的说法,次雷纹是雷磁法则的一种显现,那若要掌握雷磁阵法,最关键的,应该就是次雷纹了。 从次雷纹入手? 但正常修士,都是先学雷磁阵法,才能掌握次雷阵纹的。 自己现在神识不够,学不了三品雷磁阵法,二十纹的二品雷磁绝阵,也参悟不了,怎么去掌握次雷纹? “不对……” 墨画忽然记起,自己是钻研过一段时间次雷纹的。 那段时间,自己为了学复原传书令和破解元磁纹,天天模拟次雷纹的衍生,并且将这些次雷纹,一一记录在玉简中,积攒了大量的次雷纹库。 这些次雷纹,就相当于一把把“钥匙”,当需要解密的时候,就一把把拿去试。 类似于“枚举”式破译磁纹。 但这些“次雷纹”,充其量只是工具。 自己也只是将其简单地记录了下来,不能算理解,更不能算“掌握”。 更不知该如何用次雷纹,去破别人的规矩,“篡改”元磁纹。 “不过,郑长老已经告诉了自己原理……阵法的规律,不会骗人。” 墨画心中沉思。 按照原理来看…… “次雷纹本身,就是磁纹之间的一种联系。” “那它的存在本身,可以理解成一种构生,自然也可以理解成一种‘篡改’。” “次雷纹是一种无规则的,细微的雷纹,有多种多样,无穷无尽的形式。” “而每一种次雷纹形式,都对应着一类磁纹变化。” “假如,将同一类,数量繁复的次雷纹,归类到一起,那岂不就相当于,集成了一整类元磁的变化?” “就相当于,把很多把钥匙,融到了一起,铸成了一把‘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可以开很多锁。” “一枚‘万能’的次雷纹,同样可以引起多种磁纹的变化。” “而将众多的次雷纹,通过归纳,集合在一起,岂不就是……” 墨画愣了一下,而后心神一震。 归源?! 五行宗的……归源算法? 归源者,化繁为简,化众为一。 五行宗的前辈们,将所有五行阵法,归纳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五行“源纹”。 那换句话说,自己若是将之前日积月累,记录下的所有次雷纹,归源到一处,是不是也能形成一道…… 次雷“源纹”? 而这次雷源纹,也就相当于是……阵流?! 墨画越想越震惊。 这就是,五行宗归源算法的本质? 也是五行宗,创造阵流的手段? 次雷阵纹,归源算法,自创阵流…… 墨画心中噗通直跳。 他恍惚间发觉,自己又领悟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顾虑。 五行宗归源出来的“源纹”,仿佛“瘟疫”一般,会自行寄生,自行蔓延,甚至昔年五行宗的覆灭,都可能与这枚“源纹”有关。 那自己按五行宗的法门,去归源次生雷纹,最后算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不会也是一道祸乱之源的“源纹”吧? 墨画皱起了眉头。 但他琢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不怕这个东西。 五行源纹,自己没办法,那是因为它是五行宗历代大能修士归源出来的,境界上超出自己太多了。 但若是自己算出来的东西,以自己的神念造诣,应该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关键是,一条阵法大道,就摆在面前,若是不去试试,墨画实在是浑身都不舒服。 更别说,这还事关雷磁阵法则的领悟了。 “先试试看……” 墨画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大摞玉简。 这些玉简中记载的,都是他经年累月下来,所模拟,衍算,感知,记录下来的,众多的次雷纹。 算起来,不下上千道。 墨画开始尝试着,用从五行宗学到的“归源算法”,来对这复杂而繁多的次雷纹,进行归源。 就像五行宗,归源五行阵法一样。 好在次雷纹虽然非同寻常,但它的形制,却相对简单些,归源的难度没么高,刚好适合墨画练手。 墨画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将两道相似的次雷纹,归源成一道。 如此两两归源后,再将归源后的次雷纹,再“归源”一次。 然后再归源一次,这样一道道,一条条,由少到多,由浅到深,一直归源下去…… 一开始倒还顺利,但越到后面,归源越难,消耗神识越多,所需的神识算力越庞大。 墨画没办法,将自己所能用上的所有手段,包括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全部都用上了。 而得益于他在荀老先生的指点下,打磨出的扎实的阵法功底,渊博的阵法见地,筑基巅峰的浑厚神识,衍诡一体的神识算力,吞噬神髓的道化念力,以及郑长老在雷磁阵理方面的点拨…… 还有他前期,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积攒下来的次雷纹库。 整个“归源”的过程,虽然枯燥繁琐复杂了些,但却异常地顺利。 这就是阵法之道的厚积薄发。 如此没日没夜,不停归源,一直过了一个多月…… 弟子居中。 墨画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怔然失神。 这是他这些时日来,费尽辛苦,夜以继日,努力衍算,才归源出来的阵流“雏形”。 但却是…… 一个十分古怪的东西。 玉简之中,一个纯由次雷纹构生的,宛如火柴人一般的小东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仰着脑袋,望着墨画。 第九百零三章 雷磁小人 这是……什么玩意? 墨画跟这个小雷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 墨画试探道:“喂。” 雷磁小人没有反应,就歪着脑袋,懵懵懂懂地看着墨画。 “这个小东西,有生命?” “它是活着的么?” 墨画皱了皱眉头,放出神识,仔细感知了片刻,这才恍然。 没有生命…… 这个小东西,只是看起来很生动,实际上还是无意识的,无法自己行动,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它受自己操控么?” 墨画心念一动,放出神识,开始操控这雷磁小人。 很快,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从雷磁小人身上延伸而出,融入墨画的神念,彼此间仿佛有了一丝血与水的联系。 这个小人,是墨画以归源算法,亲自算出来的。 换句话说,墨画是它的创造者。 两者的本源,是相近的。 墨画神识一动,自然而然,便沟通了这雷磁小人。 雷磁小人缓缓站了起来,受墨画的驱使,迈动‘火柴人’一般的躯干,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而后蹦跶了一下,还掐了个腰,抬头望着墨画,模样十分神气。 “行动可以受我控制……” 墨画啧啧称奇。 然后呢? 这只次雷纹归源出来的雷磁小人,具体能有什么用? 墨画托着下巴,开始根据次雷纹的性质,还有自己对雷磁感应的认知,进行初步推测: 它是由极其微弱的次雷纹归源而成,无血无肉,无形无质,寻常修士看不到,而雷磁隐晦,即便是神识不弱的普通阵师,在神念中也感知不到这个小人。 而它本身,既是雷流,也可以说是元磁场,是一种雷磁能量体。 那按理来说,它就可以渗透进其他的雷流和磁场。 换言之,也就能渗透进其他,元磁阵、雷磁阵,和以元磁和雷磁阵理构生的一切阵媒之中。 而这雷磁小人,本身是次雷纹的“集合”,那遵循“以雷易磁”的原理,这个雷磁小人,是可以产生雷流,影响磁纹的。 同样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方法得当,这个雷磁小人,是可以篡改元磁阵法底层的定式磁纹的…… 篡改定式磁纹! 墨画眼眸大亮。 事不宜迟,他立马取出了一枚“报废”的传书令,开始进行初步尝试。 他先将报废的传书令拆开,而后取出一条磁线,一头接入了传书令内部,另一头接入雷磁小人所在的玉简。 这条磁线,是由磁系材料制成,算是元磁阵法中,常见的阵法媒介,不便宜,还不好买。 购买磁线的渠道很少。 当然,墨画是穷苦出身,“勤俭持家”惯了。 这磁线也根本不是他买的,而是他拆了其他传书令,从上面抠下来的,算是“废物利用”了。 磁线接好后,墨画以神念,操控雷磁小人。 玉简之中,经由次雷纹归源出来,以雷流形态存在的“雷磁小人”,便迈开步伐,顺着墨画神念的引导,从玉简中走出,沿着磁线,一直走到了传书令中。 一旦进入了传书令,四周磁纹密布,小雷人就仿佛鱼龙入海,到了自己家一样,气息都活跃了不少。 墨画开始操控雷磁小人,对传书令进行“渗透”。 神识视界,微观视野中。 淡蓝色,闪着电光,火柴人一般的雷磁小人,直接没入了不定磁纹。 而后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雷磁小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渗进了磁纹之中。 而后透过不定磁纹,穿过磁纹夹间,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了最底层的定式磁纹。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若非是墨画自己在操控,他也几乎意识不到,在这密密麻麻的磁纹之中,潜藏着这么一只,以修士的神念,几乎看不到,也感知不到的雷磁小人。 墨画心中震惊,而后欣喜不已。 接着,他开始正式尝试,以“雷磁小人”,引动次生雷流,暗中修改定式磁纹。 但是这个过程,就没那么顺利了。 墨画的神念视界中,能看到雷磁小人,钻在磁纹之间,用小胳膊小腿,沾着磁墨,涂涂抹抹,修改着什么。 但小人的动作,不太协调。 涂成什么样,有时候也不好控制。 墨画猜测,这是因为这个“雷磁小人”,还只是归源的“雏形”,里面集成的“次雷纹”还不够多。 它是次雷纹的源流,需要显化具体的次雷纹,才能牵引对应的磁纹发生变化。 而每道次雷纹,都有独特的形制,相当于一种特定的元磁变化。 次雷纹不够多,“雷磁小人”所能造成的元磁变化,也就有限,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地修改磁纹。 “以后还要多归源,尽量多融一些次雷纹进去……”墨画心中默默道。 不过眼前的传书令,并没有涉及到高深的元磁阵。 以目前雷磁小人身上归源的次雷纹数量,倒也勉强够用。 只不过要花点时间,多多磨合,多多尝试。 就这样,在磁纹之间忙忙碌碌,“涂涂抹抹”的雷磁小人,动作由一开始的生疏,变得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生动。 很快,定式磁纹便按照墨画的意念,修改好了。 墨画又操控着雷磁小人,从传出书令退出,沿着磁线,回到了自己归源用的玉简中。 而后墨画拿起他通过雷磁小人,“篡改”过后的传书令,尝试着在里面输了几个字。 传书令上便显示:“我是你爹。” 墨画又试了其他几行字,最后全都显示:“我是你爹”。 墨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这就是他篡改底层磁纹后,呈现出来的成果,无论在传书令中,输入什么讯息,最后显示出来的,都是四个字: 我是你爹。 这个用来坑人,绝对十分有趣。 而且最厉害的还是,尽管这个传书令,被他从底层篡改了磁纹,但从外表上来看,却是完好无损的。 墨画若是不说,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传书令的底层,是被篡改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墨画情不自禁地笑出了眯眯眼。 传书令的试验,令墨画十分满意。 这个“雷磁小人”的功用,不仅隐秘,而且十分强大。 接下来,墨画又掏出了另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沾有血迹,上刻妖纹,透着一股邪气,正是那枚魔宗令。 传书令只是试验,是练手的,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把令牌搞废了。 魔宗令才是墨画真正想研究的东西。 现在传书令的试验没问题,墨画就开始正式对魔宗令下手了。 墨画如法炮制,取出磁线,一头接在归源玉简上,一头接在魔宗令上。 而后墨画以神念,沟通“雷磁小人”,操控着它,沿着磁线,一直跑到魔宗令中。 一进魔宗令,磁纹密布。 雷磁小人便如同泡在了一片磁墨的海洋中。 这个魔宗令,虽然比不上太虚令,但其内在结构,比起一般的传书令,要复杂太多,内含的定式磁纹,也要密集太多。 以墨画现在的元磁造诣,拆解魔宗令,正面破解令牌中的定式磁纹,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有了归源算法,费尽心血,归源出了次雷源纹的“雏形”,一切又不一样了。 这只“雷磁小人”,就像是墨画的“作弊器”一样。 它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茫茫的磁纹之海中。 像是一只如水的鱼儿,很快便渗透进了底层的磁纹之中。 墨画也在不损坏魔宗令的前提下,窥视到了这枚令牌,最底层的阵法纹路。 底层的定式磁纹上,镌刻了这枚魔宗令的阵纹序列,以及一些重要的身份信息。 但是,核心磁纹却灰蒙蒙的,墨画看不清楚。 什么意思? 没权限? 墨画又琢磨了一会,这才发现,这枚魔宗令,是需要“身份”认证的权限的。 也就是说,魔修弟子,与他的魔宗令是绑定的。 其他人身份不符,即便得到了这枚魔宗令,也是用不了的。 墨画又翻看了一下魔宗令,发现令牌外表,沾满血迹,猜测这些血迹,应该就是“身份”的标志。 这枚魔宗令,很有可能,是用魔修弟子的血,来开启的。 没有魔修弟子的血,也就用不了这枚令牌。 但这令牌的主人,也就是那个魔修弟子,现在应该被关在道廷司,生死不知。 他总不能亲自跑到道狱,去抽一个魔修的血。 更何况,用血开启令牌,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有没有其他条件,暂时也无从得知。 “不用血的话,有没有其他手段……” 墨画沉思片刻,而后开始逐条破译,这枚令牌其他底层的定式磁纹,看看有没有线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能用的磁纹,破译过来就是: “令牌权限:关闭。” 墨画想了想,开始操控雷磁小人,篡改这条磁纹,将“关闭”两个字,改成了“开启”。 雷磁小人涂抹了一会,底层磁纹随之改变。 令牌权限:开启。 而后魔宗令微微一颤,墨画的眼前光芒一闪,再定睛看去时,所有的阵纹,都亮了起来,一排排磁墨显现,化为了文字,整个令牌也随之激活。 墨画神色感叹。 这个小雷人,也太好用了。 既然权限开启了,身份认证通过了,墨画也就不客气,开始“审阅”这令牌内部的消息了。 首先是这枚令牌主人的身份: “魔宗弟子:池飞; 境界:筑基后期魔修; 身份:普通弟子; 功法:血莲诀(二重); 传代:六代四传弟子; 魔勋:一百二十三点……” “魔勋?”墨画沉吟,“这是魔宗的功勋?和太虚门的功勋一样?” 不过一百二十三点?也太穷了吧,这能换什么东西? 连自己功勋零头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到。 哪怕正道和魔道,功勋的汇率不一样,但一百多点,也实在是太寒酸了。 墨画有点看不上。 不过…… 墨画转念一想,心头一跳。 魔宗有功勋,那岂不就坐实了…… 他们的确有宗门宝库?有宗门秘藏?有着类似的“功勋箓”,可以兑换各种修道资源和传承? 这也就意味着……有人养了一大群羊,等着自己去薅?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些魔宗的传承,到底干不干净,自己这个正道的弟子能不能用…… “希望这个魔宗,不要不识好歹,能有点正经点的东西,不要全搞一些妖魔鬼怪类的魔道传承,让我薅羊毛都没的薅……” 墨画心中默默道。 之后他接着看。 …… 履历:共计诛杀修士二十五人; 举办血宴两次; 遭道廷司围剿一次; 下传魔功六人,四人炼气,二人筑基; 上供炼气境血食,六百一十斤;上供筑基境血食,六十七斤…… 因对本宗忠心耿耿,为人残忍,好滥杀无辜,心性泯灭,值得表彰,故将其晋升为正式弟子,赐宗门令…… 后面还署了一个日期,也就是大概一个月前。 墨画摇了摇头。 果然,新入门的弟子,都不靠谱,才一个月,就将宗门令牌给弄丢了。 再后面,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了,没什么大用。 看完之后,墨画对这个魔宗,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 但也仅此而已,核心的东西,还是没有。 墨画总觉得,应该不止如此,这个宗门令,按理来说,还会有更大的用途。 “传书令的构建,基础是元磁阵,甚至只需简单的,想适配的两道元磁阵法,就足够了。” “但宗门令不一样,宗门令更复杂。” “它的基底,即便不是大阵,也必然是一整套,颇具规模,且更加高端的元磁复阵。” “所有的宗门令,都与这套元磁复阵联系。” “那每个宗门令,都意味着一个入口。” “只要找到切口,就能以点带面,通过这个宗门令,去连接令牌更底层,那个维系着整个魔宗运转的元磁复阵。” “自己想要的一切,应该都在那个元磁复阵中。” “可接口在哪?” 墨画又将魔宗令内部的磁纹,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可并没有找到所谓的“接口”。 “没有?”墨画皱眉。 不应该啊…… 没有集合了阵眼和阵枢的元磁复阵做基底,这个宗门令的阵法,是不可能运转得起来的。 “那有可能,不是没有,还是没权限……” 单阵和复阵的接口,必然是存在的。 但一个普通魔宗弟子,权限不够,这个接口,大概率是被隐藏了。 怎么把复阵的接口给调出来? 开权限? 可是这个权限,要怎么开? 墨画皱眉思索片刻,蓦然想起了,当初荀老先生给自己开太虚令权限的场景。 当初荀老先生,为了让自己能接二品阵法的悬赏,似乎是手动将自己的阵师品阶,调到了“二品初阶”。 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定品,也没有二品初阶阵师的头衔。 但在元磁阵法中,定式磁纹具有“定义”权。 磁纹写什么,那就是什么。 哪怕它写着自己是五品阵师,那在元磁阵法限定的范畴内,自己就会确确实实,拥有五品阵师的权限。 “那假如自己,将这个名叫‘池飞’的普通弟子,钦定成魔宗‘长老’,那他岂不是真的,就直接成了长老,原地起飞了?” “长老的权限,应该就大得多了……” 墨画眼睛一亮,当即决定试试。 雷磁小人又开始衍生次雷纹,进行涂改,想将池飞“普通弟子”的身份,直接改成“长老”。 但是失败了。 无论雷磁小人的小胳膊怎么涂抹,身份那一栏,都改不出“长老”二字。 墨画皱眉。 “是压根改不了……还是这个令牌的品阶太低了?” 普通弟子的令牌,改不出“长老”的身份? 墨画只能放弃,退而求其次,尝试其他身份。 弟子的身份,也有很多种。 这个叫“池飞”的魔修,既然是“普通弟子”,那说明肯定还有弟子,是不普通的。 这些弟子的权限,一定比池飞高。 墨画开始一个个尝试: “真传弟子……” 不对……能改是能改,但是磁纹不生效。 魔宗没有真传弟子的说法? 还是说,只是这个魔宗没有。 不过想来也是,这种大魔吸中魔,中魔吸小魔,小魔吸虾米,这样一层层吸血,类似“传销”一样的魔修结构,也没必要搞什么“真传”了。 弟子都是饵食,是移动的“粮仓”和“血包”。 墨画摇了摇头。 “真传不行,那就高级弟子?” “还是不行……那就精英弟子?” “还不行?” 墨画又将“入门弟子”,“学道弟子”,“嫡传弟子”,“关门弟子”……都试了一遍,全都不行。 最后墨画无奈,根据魔宗的德性,编了个“传功弟子”上去,磁纹一亮,这才生效。 这个进阶的“弟子”头衔,也终于是让他给试了出来。 “传功弟子……”墨画忍不住腹诽,“真是死都不忘把这坑人的魔功往下传……” 而就在墨画,将这“池飞”的身份,从“普通弟子”改为“传功弟子”的瞬间,魔宗令又发生了变化。 元磁阵纹开始震荡,深层的磁雾开始消弭。 一条条灰暗的纹路,开始点亮,而后汇聚成了一条接口。 接口之中,一条条一道道,彼此错综连通,规模宏大,又秩序分明的元磁阵枢,携带着庞大的信息流,宛如江河一般,在不停奔腾。 不过瞬间,墨画便从中看到了数不清的魔修的信息。 有的在咒骂,有的在发癫,有的在发令,有的在攻讦,有的在商量计划,有的在交流魔功,有的在兑换“血奴”…… 如此种种,魔修百态,不一而足。 墨画心中震撼,他仿佛亲眼见到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不停活跃着的魔宗…… 恍惚间,他似乎也明白了,雷磁阵法的奥妙之处。 凭一芥之物,可感天地雷磁,窥世间万相,筹谋算计,尽在一掌之中。 第九百零四章 有内鬼 墨画神情兴奋,眼眸中流露出璀璨的异彩。 这就是真正的雷磁世界! 是遵循雷磁的法则,构建出的元磁的海洋。 在这片元磁海中,各形各色的修士,光怪陆离的意识,纷繁错杂的信息,通过元磁的形式呈现,又借雷流的传导,交织,联系,汇聚在一起,神奇而玄妙。 肉眼虽“看”不到,但借助雷磁小人,他亲自感知到了,这幕寻常修士根本无缘得见的,存在于微观中的,宏伟的雷磁奇观。 墨画震撼了好一阵。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 “要干点正事……” 墨画沉思片刻,开始操纵雷磁小人,在这魔宗令底层元磁复阵的雷磁流中游弋,从元磁海中,截取信息流片段,窃取机密的讯息。 “传功弟子”的权限,的确不小。 而墨画这个“传功弟子”,与别人还不一样。 他通过篡改磁纹,给自己“钦定”了权限,而且以雷磁的形式,直接介入了底层的元磁海,等同于绕到了后台,直接开始了作弊。 寻常魔宗传功弟子能做的事,他都能做。 寻常魔宗弟子做不到的事,只要权限允许,他也能做。 而理论上,这个魔宗内,传功弟子能接触到的一切庞杂的信息,墨画都有资格,直接“查阅”。 墨画的眼前,摆着一个庞大的,记载着大量魔修聊天记录的“元磁库”。 之后的几日,墨画只要有空,就通过雷磁小人,渗透进魔宗令,并介入魔宗底层的“元磁海”,仗着开放的权限,查阅魔宗的元磁库,扒这个魔宗的底裤。 但奇怪的是,他“扒”了几天,都没扒出这个宗门的名字。 似乎魔宗上下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这点十分古怪。 除此以外,这个魔宗,绝大多数的讯息,都与“血”有关。 宗门弟子间的聊天,三句中有两句都带着个“血”字。甚至整个魔宗的运转,从上到下,都与血密切相关。 首先是血奴。 魔宗豢养“血奴”,有着一整套严格的“挑选”,“驯养”,“进食”的流程,和森严的品级管控。 血奴根据灵根和血气的品质,分为上,中,下三等。 这三等只是大概分类,此外,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有关“血”的口味的讲究。 譬如,男的血,阳气重;女的血,阴气重。 童男和处子的血,更加干净。 道侣生活和谐的男女,因为阴阳调和,血的味道,会更趋向中性。 房事糜烂的修士,阴阳杂乱,血液混浊,便是养成了“血奴”,品质也会很低,会遭到这些魔宗弟子的一致嫌弃…… 而这魔宗之内,所有魔修梦寐以求的,据说是一种有“血脉之力”的血。 有些修士,出身不凡,福缘深厚,祖上来头也很大,体内流着上古大能的血,亦或是有着远古神兽的血脉。 这些血,都是极品。用来练功,玄妙非常。 这些修士,都是珍宝。养成“血奴”,珍贵异常。 而若能将一个,有着极品血脉的修士,养成一个极品的“血奴”,足以令所有修行血道的魔修,兴奋发狂。 自然而然,这样的血奴,也会引起所有血修的争抢。 基本上,除了此道的老祖,大魔头,或是魔修的头目,寻常魔修弟子,根本养不起,也没资格去养这种具有血脉之力的“血奴”…… …… “血脉之力……” 墨画皱眉沉吟。 自己迄今为止,好像还没怎么见过,拥有“血脉之力”的修士…… 当然,有可能是他见过,但没认出来。 毕竟此前他对“血脉”的事,知之甚少。 若不是现在,他渗透进了这吸血魔宗的元磁阵法内,扒了他们的聊天,还不知道修士的“血脉”,竟会有这么多隐秘。 而“血脉之力”如此稀有,极易引起邪魔的觊觎,而招致灾祸。 那拥有血脉之力的修士,自然要保守秘密,不让别人知道…… 一念及此,墨画心头一颤。 他突然记起,很早很早之前,在五行宗的时候,小师姐偷偷跟自己分享过一个“秘密”: 小师姐说,自己血脉很特殊,所以才会“招蜂引蝶”,明明是女子之身,却极易引起其他女子的爱慕。 这个秘密,是小师姐亲口跟自己说的,她也只告诉了自己。 当时墨画不以为意,此时细细琢磨,这才明白过来,“血脉”的事,真的是天大的秘密。 若非真的信赖自己,小师姐断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墨画心里一时有点酸酸的,还有点甜甜的。 随后,他又有些担心。 小师姐血脉特殊,一旦被发现了,岂不是很容易遭他人觊觎? 尤其是类似眼下这种,靠吸血练功的魔宗,还有那些传说中的魔头老祖。 不过……墨画转念一想,小师姐跟自己不一样,她是白家的人,是真正的大世家的嫡系,还有一位羽化境的娘亲,应该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更何况,“容易引起女子爱慕”…… 这个能力,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听着也有点鸡肋,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血脉。 墨画稍稍放心了下来。 而后他继续研究魔宗令,翻看元磁纹。 除了“血”外,这群魔宗弟子,最喜欢讨论的,就是魔功。 也就是他们修的,名为“血莲功”的功法。 这门功法,原理倒也简单,无非就是吸血。 区别只在于,吸谁的血,怎么吸,吸了之后,怎么炼化,炼化之后,怎么压抑自己嗜血的欲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墨画看魔修们互相发讯息,交流血莲功法,看了一大堆之后,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他自己都会修了。 “还有没有其他,更机密点的东西……” 墨画有些不满足。 这个魔宗的秘密,应该不止这么一点。 他开始继续向更深层的元磁海窥视,但很快,便遇到了一片“磁纹锁”。 这些磁纹锁,是磁纹构成的锁链,用来给磁纹“上锁”,层层分级,限定权限的。 这也意味着,他这个自定义的“传功弟子”的权限,便到此为止了,再也无法染指更深层次的元磁机密了。 墨画不服气,又尝试了几次。 但这次的“磁纹锁”,以“绝缘”的阵纹封锁着,宛如坚固的堤坝,无法被“次生雷流”渗透,自然也就无法被雷磁小人篡改。 若要突破“磁纹锁”,要么窃取更高层的“长老”权限。 要么等自己的雷磁造诣,更深一步,有突破“磁纹锁”的能力,再去尝试一下。 墨画想了想,便决定暂时放弃。 这些磁纹锁,以后再想办法解决。 长老以上的机密,暂时无法窃取,墨画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借助雷磁小人,“监视”这些“传功弟子”及以下魔宗教众的元磁库,了解他们的动向。 既是打探消息,同时也能锻炼他雷磁阵的水准,还能练习操控雷磁小人。 算是一举多得。 就这样,之后的数日内,墨画有空就监视,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有关血奴,血功,血祭,血品,血脉等等的传承要点。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许多。 但真正令人在意的,倒也不多。 直到这一日,墨画看到了一句有些古怪的话: “饿了不少时日了,总算能吃顿饱饭了?” 吃顿饱饭? 墨画皱眉。 经过这些时日的“窃听”,他对这魔宗的习性,以及魔修之间的聊天习惯,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只一瞬间,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两个字: 血宴。 只有举办大规模的魔修“血宴”,屠杀大量修士,献祭大量血奴,榨出成河的鲜血,让这些魔修大快朵颐,他们才能真正吃饱。 墨画皱起了眉头。 举办这种残忍的血宴,意味着会造成大量杀孽。 哪怕是小规模的血宴,也要死不少修士…… 这些人,在魔修眼中,可能只是“血奴”,是带血的“灵石”。 在道廷司那里,可能也只是死于魔修之手的冰冷冷的数字,但在现实中,他们却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墨画叹了口气。 若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 “能救则救吧……” 但问题是,他听到的,只有这寥寥一句,“总算能吃饱了。” 什么时候,在哪吃,吃哪些人,都有哪些魔修去吃,这些信息,全都一无所知。 墨画锁定了这个魔修,回头翻了翻他的聊天,也没其他线索。 墨画又翻了一下其他魔修的聊天,但元磁密布,信息繁杂,短时间内,同样没查到什么,也没有“血宴”的线索。 “口风这么紧?” 墨画皱眉。 这样一来,他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墨画考虑了一下,便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顾叔叔,在么?” 等了半天,顾长怀都没回复。 墨画又转过头,传书给夏典司: “夏姐姐,顾叔叔在么?” 可仍旧没回复。 墨画琢磨道:顾叔叔没回复,还有一点可能,是他脾气倔,不愿回复自己。 但夏姐姐不回,一定就是有事了。 “道廷司在执行任务,所以没空?” 大概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墨画便留了一句言:“顾叔叔,魔宗近日可能要举行血宴,道廷司那边如果有线索,可以稍加留意下……” 留完言后,墨画收起了传书令,叹了口气。 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窃取些机密,向道廷司报信。 之后墨画照常修行上课,可是一直到了晚上,墨画心中还是有些在意,对“血宴”的事放心不下。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魔宗要举行血宴……” “道廷司的顾叔叔和夏姐姐,在秘密执行任务……” “道廷司的任务,莫非就与这‘血宴’有关?”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道廷司与这些魔修,斗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信息的渠道。 他们能得到“血宴”的线索,也不足为怪。 墨画稍稍松了口气了。 “道廷司知道了就好……” 道廷司或许靠不住,但顾叔叔和夏姐姐,还是挺靠谱的。 可过了一会,他心中的不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修了因果,这种不安,绝非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 墨画皱眉,“顾叔叔他们行动不顺利?会遇到危险?还是说……这个血宴,他们最终也阻止不了,会有很多人死?” 墨画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忽而脸色一变,心头涌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犹豫片刻,取出归源玉简,还有那枚魔宗令,而后操纵雷磁小人,又一次渗透进了魔宗令的元磁底层。 他找到了,那个说“能吃顿饱饭”的魔宗弟子,将他近期的所有消息,又全都重新开始审视了一遍…… 血宴不是小事,要动用大量魔修,要杀不少修士。 尤其是,在道廷司“虎视眈眈”之下,想举办血宴,根本没那么简单。 魔宗势必要花大力气筹备。 筹备必须要互相联系。 他们绝不可能,一点风声不透露。 这群魔修又不知道,内部魔宗令的聊天消息,会被自己“监控”,因此血宴的事,他们不可能缄默不谈。 他们若谈了,而自己没发现。 那就说明,自己肯定遗漏掉了什么。 遗漏了什么…… 墨画将这魔修弟子的记录,一一核查,终于找到了另一句古怪的话: “再过几天,就可以杀狗了……” 这句话指意不明,混杂在庞大的元磁流中,此前并未引起墨画的主意。 但此时看起来,显得十分怪异。 杀狗…… 魔修杀什么狗? 杀狗为什么会在宗门令上说? 这个“狗”,指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片刻,墨画心头一跳。 “道廷司的走狗……”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这也是魔修邪修还有很多触犯了道律的罪修,最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狗”指走狗,意即替道廷司做事的修士。 墨画又以“杀狗”这个条目,开始检索其他魔修弟子的对话。 雷磁小人归源的次雷纹还不够多。 墨画毕竟只有筑基,神识算力,在这等庞大的元磁复阵面前,还是稍显吃力。 因此检索的过程,比较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总算是检索出了大部分,包含“杀狗”的魔修聊天记录。 这些记录,一条又一条,呈现在墨画面前。 墨画越看越心寒。 他心中的猜想,也终于确认了: 魔宗的真正目标,是道廷司,他们是要拿道廷司的修士,进行“血宴”! 但是…… 道廷司真的会上当么? 墨画又翻了翻记录,从中找出了十天前的一段消息: “长老发现了一只‘猫’……” “他妈的,偷腥的东西,吃里扒外……” “怎么办?把他杀了?剥了皮,放干血,挂在门口,以儆效尤?” “杀吧……” “别急,这件事,要长老决定……” …… 一日后,又有另一条消息: “……长老发话了,杀了太可惜了,拿猫把狗诱来,先吃狗,再吃猫……” …… 墨画心中一寒。 事情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 “猫”,指的应该是道廷司的“奸细”。 “狗”,指的就是道廷司的“走狗”。 道廷司应该是通过某些手段,在魔宗内部,安插了一名“奸细”。 但这个奸细,不知为何,被魔宗发现了。 魔宗便将计就计,利用“奸细”,设下陷阱,引诱道廷司修士上钩。 墨画立马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魔宗里的奸细暴露了。” “顾叔叔,小心魔宗的埋伏。” “顾叔叔……” 可顾长怀,仍旧一条消息没回。 墨画没办法,只能又发给夏典司,可同样石沉大海。 “联系不上……” 墨画眉头紧皱。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顾叔叔他们,肯定收到了“奸细”的情报,然后去执行任务去了。 但这个“情报”,本身就是假的。 “希望顾叔叔他们能够及早察觉……” 但墨画想来想去,又觉得希望不大。 潜伏在魔宗的“线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得到的信息,必然自以为是真的。 甚至很有可能,这个消息,就是“真”的,是魔宗刻意放出来的真消息,是用来钓鱼的“活饵”。 这种情况下,道廷司肯定不会怀疑。 这个“鱼饵”,他们肯定会吃。 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安”了。 而随着心中的警兆,越来越强烈,墨画甚至可以断定,道廷司的修士,已经开始踏入魔宗的陷阱了。 “怎么办?” 墨画神情凝重。 找顾家?好像没用。 这是道廷司的机密任务,顾家也未必知道详情。 知道详情的顾家修士,肯定随着顾叔叔,一起在执行任务,也一起走在“送死”的路上。 找道廷司?找夏监察? 郑长老的话犹在耳边,雷磁阵法的事,也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自己若是去找道廷司,或是去找夏监察,他们肯定会问自己消息的来源。 顾叔叔那里,自己可以糊弄一下——也不是说顾叔叔好糊弄,而是大家交情在,顾叔叔也信任自己,所以很多事他不会过问。 但夏监察不一样。 他若真看出什么来了,那麻烦就大了。 而且,现在根本来不及了。 墨画心中越发焦急。 很快,魔宗令的元磁海中,突然安静了一会。片刻之后,又瞬间沸腾了起来。 似乎是行动的时间到了,不必再遮掩。 一道道充满杀意的命令,发了出去。一道道“磁纹”,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消息,有条不紊地互相传递着。 …… “万事俱备……” “走狗来了,进了埋伏了……” “‘猫’我派人盯着,他若有异动,当即宰了。” “多少人?” “姓顾的,那个女的,还有一个乾学州外的金丹。” “其余筑基境道廷司修士,估计有一百。” “不够吃啊……” “差不多了,别贪心。” “他们有没有埋伏?” “没有……” “他们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奸细’,传递回去的消息,岂有不信的道理。” “将退路封一下……” “放心,头领发话了,已经封锁了……” “哨子还在盯着,快了,他们进城了,已经到了东门了……” “把哨子撤了,那个姓顾的十分警觉,有可能被他发现。” “传下去,那个姓顾的,决不能放走,头领点名要他的命。” “命令下面的人,杀人放血,开始血宴……” “只要血宴开始,血腥味散出去,道廷司闻到腥味,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陷阱就可以合拢……” “是。” …… 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魔修行动。 筹谋十分隐蔽,计划也十分缜密,涉及到的魔修,数量也极多,实力也极强。 即便是魔宗内部,也讳莫如深,不敢直白地讨论。 而直至此时,这个计划才露出“真面目”。 墨画心中一凉。 完了,真的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几乎没有征兆,等道廷司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而魔宗动用了大量魔修,道廷司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不但顾叔叔未必能逃出升天,便是普通的道廷司执司,还有大量顾家的修士,恐怕都要死。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死亡。 是被魔修当成血宴的贡品,吸干献血而惨死。 可事已至此,他根本没空布局,也来不及提醒,以他的能力,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叔叔他们去死。 魔宗令中,磁纹还在一条条浮现。 魔宗的围剿,也在一步步合拢。 道廷司的修士,在一步步走向埋伏,走向死亡…… 顾叔叔,夏姐姐,还有顾安,顾全以及其他相熟的顾家修士的面容,宛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墨画心头微痛,忧心如焚,而后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怔忡片刻之后,墨画目光坚定,而后不再迟疑。 他的眼眸骤然深邃,眼底金光四溢,并将神识催发到极致,以天机诡算,加持天机衍算,以强大的神识算力,操控着归源的雷磁小人,在一瞬间,给所有参与埋伏围杀的魔修,群发了一条“匿名”的消息: “有内鬼,中止计划。” 第八百八十七章 归真 与此同时,乾道宗,长老室。 披着“申长老”外皮的屠先生,结束了一天的授课,回到了室内,开启了神道阵法,遮蔽了他人的感知,而后独坐在书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一只羊角,目光虔诚。 暗沉的烛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墨画……” 屠先生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我明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会觉得十分熟悉”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屠先生取出一把短剑,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羊骨上,心中默默祷告。 片刻后,因果中化出一道羊角血影,顺着因果,向“墨画”这两个字的过往倒溯而去。 他的真名,他的出身,他的爹娘,他的过往…… 可未及窥到真相,便有太虚意蕴,浑然流转,阴阳两仪,宛若游鱼彼此嵌合,封死了因果循环,将羊角血影拦在了因果之外,也将一切真相封存了起来。 屠先生皱眉。 “好强的阴阳天机之力……” “太虚门,竟还留有如此古老的天机宝物……” 他想试着强行突破这两仪锁,但略一犹豫,还是放弃了。 “不借用神主之力,设坛施法,以大量祭品为媒,破不了这天机锁……” “而且,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不可大张旗鼓。” 屠先生熄了窥探的心思。 但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叫“墨画”的阵道妖孽,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很有可能,就与太虚门那尊凶神有关。 屠先生擦着手指上的鲜血,沉思片刻,瞳孔猛然一震。 “是了……神识超阶!” “寻常修士,神识受大道限制,又无修行之法,根本不可能超阶。” “这个妖孽,定是受了那尊‘凶神’的赐福,借用了凶神的神念,这才能使自身神识,超了足足三阶有余,在筑基中期,就能画出筑基巅峰的阵法……” “这些神识,不是他的,而是他向‘凶神’祈福,受凶神赏赐而来的!” “换句话说,这小子,和自己一般,是‘神眷者’。” “不,他的神眷级别,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很有可能,是太虚凶神从小就挑选的,能有资格与神明同行的‘伴生者’,是真正的‘神仆’。” 屠先生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在自己信奉的,大荒之主神系中的地位,远不及这个叫墨画的小子。 他虽也受神主眷顾,但这只是最一般的眷顾。 不像这个小鬼,他能神识超三阶,几乎等同于受了神明最高等的“赐福”。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阵法天赋,也就没那么惊世骇俗了。 “不过是一个受‘神明’眷顾的,运气好的小鬼,借凶神赐福,神念加成,得了阵道第一……” 屠先生冷笑。 而且,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件好事。 这尊令人忌惮的太虚凶神,终于“由暗转明”,开始露出了马脚。 他核心的“信众”,也开始暴露了。 “要抓紧时间了……” 趁着太虚凶神,被神主神胎寄生的这段时间,一切计划,也都要提前了…… 一想到这里,屠先生又觉得心痛。 算计这个凶神,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精心豢养的大批妖魔,被这尊凶神窃取了权柄,支配着去送死了,无一生还。 歃血名单上,那些养了这么久的神主爪牙,也不知被这凶神,用了什么手段,一并全都抹杀掉了。 这些爪牙,是屠先生的心血。 他仗着乾道宗长老的名头,四处结交,物色人选,暗中发展了这么多年,才培养出了这么一大批,深植于乾学州界,彼此勾连,不仅有宗门出身,有道廷司庇护,还能游走在阴暗中,犯下诸多罪孽的邪神“爪牙”。 这些爪牙,既能为神主提供祭品。 他们本身的罪孽,也是神主最好的祭品。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可最近短短几年时间,这些爪牙就或被抓,或被杀,折损了一大片。 如今,更是从根源上,全被抹消了,一个都没留。 屠先生心在滴血,而且生出强烈的忌惮。 太虚门,以及这尊凶神,很可能是神主复苏大计中,最大的绊脚石。 屠先生目光微微凝起,神情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 “不过,无所谓了……” “筑基的局,棋子所剩无几,算是我输了。” “既然如此,那就玩金丹以上的局……” “谋大计,不可惜身。这些家底,也到了该动用的时候了……” “神主苏醒的日子,也快了……” 屠先生的身影,渐渐笼罩在阴影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妖魔。 …… 乾道宗内,天机在暗暗腐坏。 乾学州界内,也不断有阴影浮动。 而墨画在论道大会掀起的波澜,还远远没有停歇。 不知多少万里以外之地。 道州,天枢阁。 须发苍然的阁老,坐在高阁之上,对着一个棋盘打瞌睡,似睡未睡,似醒又未醒。 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因年迈而精神不济,时常困顿的老者。 一个弟子悄然走进屋内,没敢打扰阁老,而是恭恭敬敬,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之后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玉简摆在桌上。 四周寂静无声。 香气氤氲中,阁老仍旧在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阁老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是睡醒了,略一侧目,见到了摆在桌上的玉简,便取过看了一眼。 只瞥了一眼,阁老便顿住了。 “乾学州界,论阵第一,太虚门墨画,筑基中期,神识十九纹……” 阁老困意瞬间全无,不由精神一振,缓缓沉吟道: “筑基中期,十九纹,这倒是怪事……” “是他自己修的还是向什么‘东西’借的” “自己修,是如何修的若是借,又是从何方借的” 阁老忽然来了兴趣。 乾学论道,三年一届,每三年都有一个“魁首”。 这个魁首,寻常修士或许推崇备至。 但在道州,在天枢阁,尤其是在他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阁老”眼里,便有些“鸡肋”了。 虽说是天才,但这样的天才,届届都有。 才能的确万中无一,但利己之心,也与常人一般无二。 看多了,也就乏味了。 可即便如此,神识超限,越了三阶,也的确非同寻常。 他这个阁老,似乎也还真没见过。 “我来算算……” 阁老兴冲冲地伸出手,手指刚一捻,便怔住了,而后心生不悦,皱眉道: “太虚两仪锁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当初借给我看一眼,都不舍得……” 阁老心里酸酸的。 随即他更好奇了。 “两仪锁都舍得,怕是因果不小。” 不窥底细,就透着天机锁,稍稍感知一下,太虚门也不会知道。 阁老这下捻了一个正式点的手诀,可推算片刻,便又顿住了,苍然的面容上,已然带了些错愕: “这……到底套了多少层‘马甲’” 天机成分怎么这么复杂 而且,这里面竟还有几缕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因果 甚至,有些因果,令他这个阁老,都会心生忌惮…… 阁老神情讶异,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掐了一半的手诀,不再算下去了,而是看着玉简上的那一道名字,眼睛越来越亮。 “墨画……” “我记住了。” 随后他又喃喃道: “不过,阵道魁首……这样一来……” 阁老将苍然的目光,又投向面前的棋盘。 棋盘之上,一大片棋子交织,黑白混杂,难舍难分。 “……局势又有变动了” 阁老凝视着棋盘,看着看着,竟恍然间从棋盘之上,看到三条纤弱的大龙,隐隐有融合的气象,不由神情微滞,缓缓坐直了身子,喃喃道: “不会吧……” …… 太虚门内。 长老居中,太虚掌门对荀老先生道:“太阿门和冲虚门,已经确定,会掉落八大门了。” “之前的担忧也没错,太阿门的‘铸剑’,冲虚门的‘剑气’,不够纯粹,不符合十二流的标准,再加上四大宗从中作梗,因此十二流里,也没有他们的位置。” “太阿门和冲虚门,恐怕要掉到乾学百门了……” 太虚掌门心中叹息,而后又有些庆幸。 若非墨画突然横空出世,以妖孽之资,得了论阵第一,太虚门的处境,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还不止如此。 太虚掌门叹道:“已经有不少拜入太阿和冲虚两门的世家弟子,在准备退门的事宜了。” 荀老先生皱眉,“退门” “是,”太虚掌门道,“世家子弟,拜入太阿冲虚两门,冲的就是‘八大门’的名头。现在这二门名次滑落,即将泯然于乾学百门之中,这些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自然也就要另寻高处了……” 世家行事就是如此,冰冷而势利。 这些子弟,即便自己不愿退,他们家族中的爹娘长辈,也会逼着他们退宗。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又问:“那长老呢没有想退的” 太虚掌门道:“长老层面,目前还好些,毕竟都是靠山吃山,拿宗门俸禄的。还有一些,本就与宗门利益绑得很死,想跳船也不好跳。” “但这只是目前,后面就不好说了。” “至少客卿长老中,会有一大批辞任。一些中立的长老,估计也在暗中找下家……” 太虚掌门摇头,“宗门改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步退了,想在这激流涌动之中,再爬上来,就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核心弟子走了一批,长老走了一批,后续没了八大门的头衔,招收弟子的质量,也会下滑,这几乎是死结,太阿门和冲虚门,今后怕是再难抬头了……” 太虚掌门语气感慨,有些同情。 荀老先生点头道:“好。” 太虚掌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很好。” 太虚掌门愣住了。 不是三门同源,同气连枝么 老祖这怎么,还在幸灾乐祸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只当他们会惨,却没想到,会这么惨,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好办了……” “这两家,骨头还挺硬的,但凡能多喘一口气,都没那么好说话。” 太虚掌门沉思片刻,心中忽而一跳,“老祖,您不会……” 荀老先生摇头,“看看情况,先别说。” 太虚掌门只能颔首,而后不由不佩服,老祖不愧是老祖,不仅思虑远,筹谋深,胆子大,便是胃口,也都难以想象…… 当然,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 各方面的阻力都极大,需要筹谋的事,还有很多。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片刻,抬头见太虚掌门还在,便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太虚掌门点头,“是墨画的事。” “墨画他有什么事”荀老先生神情严肃起来。 太虚掌门默然片刻,问道:“老祖,您知道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功勋么” 荀老先生一怔,“多少几万” “四十八万六千九百一十二点……” 太虚掌门报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数目。 荀老先生都吃了一惊,“多少四十八万怎么会这么多” 太虚掌门苦涩道:“之前,我承诺了,若在论道大会夺得名次,奖励四倍的功勋。” “那时候太虚门岌岌可危,也只能破釜沉舟,可我却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突然冒出来,惊世骇俗地考了个第一……” “论道魁首的功勋,本就异常丰厚,现在变成四倍,再加上他原本也有不少功勋,这一加起来,就很可怕了……” 当时他去查功勋的时候,看到墨画这个数目,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哪家宗门弟子,才筑基中期,就能赚四十八万功勋啊 四十八万啊…… 太虚掌门默默道:“若按目前的功勋来算,他再攒个一两年,恐怕还没毕业,就能直接进内门当‘长老’了。” 便是荀老先生,也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心思,全放在阵法上面,完全忘记了“功勋点”平衡这回事了。 一不注意,给这孩子给的太多了。 关键,还不能收回。 哪有老祖,会克扣自家弟子的功勋点的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缓缓道:“无妨,你别给他看就行。” 太虚掌门一怔,“不给他看” 太虚令在他手上,怎么不给他看 荀老先生道:“你别显示那么多,隐藏几位数,只显示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多的也不扣,但不给他看。他若要问,就说他功勋点超了宗门的权限,具体超多少,不告诉他就行。” “你再说几句好话,夸他几句,这孩子一开心,肯定就不会刨根究底了。” “反正他功勋一直多得很,用也用不完,不会纠结的。” 太虚掌门木然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这……真的能行么” “放心吧。”荀老先生道。 墨画什么心性,他还能不知道。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没克扣他功勋,只是暂时不告诉他,以免他因为功勋太多,生了骄傲怠慢之心。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他们这一个老祖,一个掌门,合起伙来,骗墨画这个小弟子,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 弟子居中。 墨画也皱了皱眉头。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有人在打我的坏主意” 可他细细琢磨片刻,没感觉到什么恶意,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在意了。 最主要的还是,这段时日来,他在因果中的预感,频频触动。 仿佛有很多人,都在暗搓搓地算自己。 甚至他还感觉到,有一位不知年岁,气息深不可测,因果可怖的“老爷爷”,饶有趣味地看了自己一眼。 当然,这种预感只有一瞬,而后便消散无踪了。 之后也并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久而久之,墨画也就没太在意。 但因为窥测的人,实在太多了,墨画难免心生警惕。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他都谨遵荀老先生的吩咐,待在太虚门里,安心修行学阵法,哪也没去。 此时他正在写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给郑长老的。 郑长老托郑方,向墨画传过话,说他的云渡耽搁了,估计还要在乾学州界,滞留几个月的时间。 在阵法方面,墨画若有什么想问的,想学的,都可以去找他。 墨画喜不自胜。 但他不能出门,不能当面向郑长老请教,于是只能写信,记下自己在“元磁”,或者说正统“雷磁”阵法中的疑点,向郑长老请教。 名师不常有。 愿意教自己的名师,就更难能可贵了。 这个机会,墨画十分珍惜。 写好信后,墨画便将书信,递给了郑方,让他代为转交给郑长老。 之后他正常去上课。 沿途遇到的所有太虚门弟子,见了墨画,都又惊又喜,有的喊他“小师兄”,有的喊他“墨师弟”,纷纷向他问好。 现在整个太虚门,从上到下,是真正的,几乎没人不认识墨画了。 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且不说筑基中期,神识超阶这些条件,便单是一个阵道“魁首”的身份,在太虚门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太虚门,其实不以“阵法”见长。 更何况,因为墨画这个阵法第一,太虚门直接跻身“八大门”前三之列,连带着所有太虚弟子,也“身价上涨”。 便是出去吹牛,也颜面有光。 墨画现在,就跟“招财猫”一样,所有人见了,都是喜笑颜开。 而且不止如此。 自从墨画声名鹊起,即便待在太虚门里,每天也不间断有“拜帖”和“拜礼”,往太虚门里送。 这些拜帖和礼物,都是其他各世家和宗门送来的。 有想来拜访的,有相邀聚会的,有想攀交情的,还有想结亲的,甚至挖墙脚的也有。 大多数,墨画都拒了。 礼尚往来。 这世间没有光拿好处的事情。 现在拿了别人的礼,便等于欠了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墨画不贪,更不傻。 但话虽如此,少数几家的礼物,墨画还是收的。 譬如顾家。 他常常去顾家蹭饭,与顾家很多长老和弟子,关系都很好,因此顾家的面子是要给的。 上官家和闻人家,也都送礼来了。 墨画想了想,推辞没收。 果然,几天之后,便由闻人琬,亲自代两家的家主,来太虚门给墨画送礼物了。 墨画这才将礼物收下。 闻人琬自己又送了墨画很多东西,对墨画关怀备至。 随后她默默看着墨画,一双美眸之中,既是欣慰,又是感激。 她真是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竟送给她这么大一份善缘。 现在她在上官家的位次,差不多跟羽化境的上官望长老,是一个级别了。 闻人琬心中感慨万千。 而后她又对墨画细细叮咛,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太虚门。 墨画也亲自将闻人琬送到了山门。 其他一些势力的礼物,墨画也看情况收了一点。 而很多世家宗门,即便墨画不收,还是三番五次,不停向他示好,向太虚门内送礼。 如此名利熙攘,富贵临门。 墨画也不免有些意气风发。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意识到,这样不太好。 这些其实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修士修的是“真”,求的是“道”。 不能因为名利,失了平常心,让这些浮躁和安逸,腐蚀了自己的道心。 自己最终要追求的,是阵法的奥妙,是天地的法则,是洞悉一切虚妄的真理,是问鼎长生的大道。 如此才能改阴阳,逆生死,窥天机,掌因果,历万劫而不死,得道而成仙。 名利未必真的是一件好事。 自己若陶醉其中,必然会心生怠惰,从而一步步远离真正的“大道”。 换个角度考虑,这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不只苦难会磨砺道心,名利熏心和富贵诱惑,本身也是对道心的一种磨练。 不因苦难沉沦,不因名利迷失。 勿失勿忘,恪守本心。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无论外物如何变化,际遇是顺是逆,自己仍旧是自己。 墨画一怔,而后神色顿悟。 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稍显浮躁的心境,又缓缓沉淀了下来。 他的道心,洗去了一点铅华,变得更加澄澈且坚毅了。 “区区论阵第一,阵道魁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算什么,修士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大道!”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默然道。 而后他便静下心来,继续一如既往地,修行学阵悟道。 这些荀老先生都看在眼里。 他原本还想着,让墨画先“放纵”一些时日,再督促他学阵法。 毕竟年纪轻轻,夺得魁首,声名鹊起,各方推捧,也该有些恣意随性的日子。 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墨画就又开始一如往常,夜以继日地学阵法了。 目光清澈,气质平和,和平时几乎一般无二。 仿佛他根本没参加过什么论阵大会,没横压过四大宗,没得过阵道魁首,没有那么多的盛名。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醉心阵法,一心求道的宗门小弟子…… 荀老先生怔忡良久,瞳孔微颤,蓦然想起了太虚门祖上留下的八个字: “道心天成,返璞归真……” 荀老先生默念着这八个字,看向心无旁骛,浑如“赤子”般的墨画,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震撼。 第九百零五章 是谁 乾学州界,三品地界荒郊。 一个即将要举行“血宴”的废墟处。 所有的魔修,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宛如风中的雕塑一般,愣在原地,怔忡站了许久。 计划安排好了,道廷司的走狗中计了,埋伏圈合拢了,众人磨刀霍霍,嗜血发狂,猝不及防间,却突然来了条消息,说有内鬼,要中止计划…… 废墟附近,密密麻麻的魔修,一时忍不住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看向了为首的几个金丹魔头。 人群的最前面,几个身披漆黑魔道斗篷,周身魔气流转,面容也被污浊的魔气遮住的金丹魔头,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一人声音沙哑道:“怎么回事?”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中止计划’?” “这个消息,是谁发的?” “快点,去查查看……” 另一个金丹魔头,声音冰冷道:“来不及了,道廷司已然入彀,箭在弦上,这个时候,哪里有空去查这种东西?” 有人疑惑道:“会不会是……我们安插在道廷司……” 他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魔头骂道:“闭嘴!” 魔宗里,有道廷司安插的“内鬼”。 道廷司里,自然也有魔宗安插的“内鬼”。 此事十分机密,内鬼的身份也不能暴露,即便是这些魔头,都是金丹,地位也不低,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藏在道廷司里的“内鬼”的身份。 因此,这条“告密”的消息,究竟是不是道廷司那边的“内应”发过来的,他们也不清楚。 众人沉默片刻,便有人道: “消息是谁发的,可以之后再查……现在的问题是,这条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我们魔宗里,是不是真的有‘内鬼’?” “内鬼不是已经被揪出来了么?” “道廷司的内鬼,真的这么容易被我们揪出来么?”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位瘦高个金丹魔头,抬头看了眼为首的金丹后期大头领,这才缓缓道,“之前的‘内鬼’,会不会是道廷司,故意暴露的?” “道廷司特意让这个内鬼暴露出来,就是为了,拿他的命当鱼饵,引我们上钩。我们在钓道廷司,道廷司也反过来,用这个‘内鬼’当鱼饵来钓我们……” “你的意思是……这是套中套,局中局?” “是的,我们设了套,道廷司中了套。但这个套,其实也是道廷司设的套,最后中套的,其实是我们……” “去你妈的,什么套不套的,把老子给绕晕了……” “蠢货……”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之中,还有其他内鬼?” “这个真正的内鬼,潜在暗中,处心积虑,故意设局,想将我们一网打尽,而我们之前揪出的‘内鬼’,其实只是个‘替死鬼’,是道廷司弃掉的棋子?” “那这么一说,这个‘内鬼’,恐怕地位不小,甚至……” 这话戛然而止。 魔气遮住了众人的脸,但魔气之内,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能藏在暗中设局的,至少是个金丹。 这人还是个内鬼,换言之,这个“内鬼”,很可能就在在场的众人之中。 在场的金丹,谁都有可能,是那个内鬼…… 一时间,气氛沉默而诡异。 众人沉默不语,但心里都在飞速盘算: 这些时日以来,究竟谁最可疑,谁露过马脚,谁杀人不积极,谁吸血不享受,谁修魔功不勤勉,谁最有可能,是那个……真正的内鬼。 魔修本就狠毒多疑。 此时事发突然,这一众杀人如麻的金丹魔头,更是被这一句“有内鬼,中止计划”,搞得人心忐忑,猜忌不止。 过了一会,便有一个粗犷的金丹魔头道: “我觉得不对,哪有那么多内鬼?说不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想破坏我魔宗的计划。” “这个消息,必然是假的。” “不错……” “我们之中,怎么可能有内鬼?” 其他几个金丹魔头也纷纷附和道。 “可是……”也有魔头沉声道,“这消息若是假的,就意味着,有人在通过这种手段,混淆视听,意图阻止我们猎杀道廷司修士的计划……”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 “而这个计划,只有魔宗内部知晓,此前几乎没对外透露过一丁点风声。” “如此周密的计划,都能暴露,岂不恰恰说明了,我们之中,真的有个内鬼?” 所有金丹魔头,此时都愣住了。 这消息若是真的,那他们之中,真的有内鬼。 即便这消息是假的,他们之中,还是有个“内鬼”? “合着翻来覆去,无论怎么说,都肯定是有个‘内鬼’?” “好像……言之有理……”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众人纷纷看向为首的魔宗头领。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由头领来决议了。 金丹后期修为,身躯魁梧壮硕,周身魔气缭绕,宛若一尊小山一般的魔宗头领,此时岿然不动,目光凶戾,一言不发。 头领不发声,其他魔头,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恰在此时,原本入了埋伏的道廷司,也有了些异动。 他们不动声色地收拢了队形,手掌握紧了刀剑,在附近的城墙附近找了掩护,为首几个金丹典司,也收敛了气息,周身灵力蓄势待发。 他们在隐隐警惕着什么。 这些警惕的动作,比较细微,若是之前,魔修处在嗜血欲狂的状态,心神紊乱,未必能察觉到。 但现在,他们因为“内鬼”的事,正处在多疑猜忌的心态中,道廷司这一些细微的动作,就十分明显了。 所有金丹魔头,脸色都沉了下来。 终于,一个身材单薄,“军师”一般的金丹魔头,低声对魔宗头领道: “大哥,不太对劲……”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道廷司进了埋伏圈,却按兵不动,没有咬饵,如今更是暗中戒备,有些古怪……” “要么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知道眼前的局,是个‘陷阱’;要么就是,这其中真的有些猫腻,他们自己本身,就是‘陷阱’……” 魔宗头领瞳孔微缩。 那金丹魔修继续道:“若是陷阱,那此时的情况,就不宜行险了……” “道廷司的走狗,有本地的大世家支持,杀了一波,还有一波。” “我们这些兄弟,还有下面的徒子徒孙,得之不易,若死伤太重,再想在道廷司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魔宗头领猩红的眼眸,冷漠地注视着下面道廷司的一众修士,片刻后,他声音沙哑可怖,一半像人,另一半如同野兽: “先撤……” 魔宗头领面容漆黑,周身魔气激荡,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回去彻查,到底是谁……发的消息。” “是!”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拱手道。 他们知道,大哥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 废墟之中,一片破败。 这是一处荒废掉的家族产业,处处断垣残壁,因此被魔修拿来当做“血宴”的场所。 也的确有一小撮魔修,在此聚众吸血。 顾长怀得了线人的消息,原本是想来将这撮魔修,一网打尽的,但此时他只觉后背都凉透了。 他意识到中计了。 四周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夜色之中,魔影攒动,仿佛有隐晦的杀机,融于阴影。 但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自己这些人,已经陷入了魔宗的重重包围。 这些魔修,究竟有多少人,顾长怀不清楚,但从四周隐晦但强烈的压迫感来看,绝对不在少数。 他只能下令按兵不动,让众人警戒,能拖一会是一会。 与此同时,他们几个金丹,也在寻找突围的办法,找着逃生的时机。 但此时情况十分险峻。 魔宗凶残且人多势众,还是有备而来,一旦激战发生,便是血腥的厮杀,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此时也只能尽力而为,但顾长怀心里也一点底没有。 最终这些同僚,会死多少,又究竟能活下来多少,他也不太敢想…… 顾长怀环顾四周,看了眼一众神情紧张的道廷司执司,尤其是大部分,还是顾家的修士,心中刺痛。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身旁一脸冷漠,但容貌姣好的夏典司,心中复杂: “顾家的修士,不能死……” “这个女人很烦人,但也不能死在这里……” 反正自己大概率是逃不出去的。 这群魔修不知为何,对自己的仇恨极高,每次碰面,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自己以身为“饵”,应该能争取到一些时机,也能为其他人谋一线生机。 顾长怀心中默然。 谋道之人,不可惜身。 顾家先辈,恪尽职守,死在邪魔外道手上的,不知凡几。 而这或许,也正是自己的宿命。 只是……欠墨画那小子的人情,这辈子怕是没法还了。 之前的事,屡次三番承那小子的人情,却没帮过他什么忙,实在是有点对不住他了…… 顾长怀微微叹了口气。 神情凝重的夏典司,见顾长怀叹气,便转过头来,沉声道: “我手里还有几枚珍品符宝,待会在前面开路,你有伤在身,就跟在后面,想办法一起突围出去……” 顾长怀深深看了夏典司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还有着一丝视死如归。 夏典司只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 此后夏典司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珍贵的玉符,藏在袖中,蓄力待发。 另一个外调来的金丹典司,只觉头皮发麻。 他刚来乾学道廷司,第一次做任务,就遇到这种情况,心里实在是有苦难言。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拼命的话,真的命都没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一双大锤。 顾长怀也取出本命法宝,一把流光溢彩的七彩孔雀翎羽宝扇,灵力暗中运转…… 其余一众修士,也都手握灵器,脸色发白。 大家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可恰在此时,潜伏在远处的魔气,骤然翻腾,像是一群群嗜血的豺狼。 但这些豺狼并未动手,而是压抑着残忍的杀意,渐行渐远,似乎是退去了…… 顾长怀几人怔住了。 其余的人,也都面面相觑。 但他们仍不敢轻举妄动,而是耐心地戒备着。 可一炷香之后,远处竟没了一点气息,似乎所有魔修,在不声不响中,都已全然撤离了。 原本如临大敌的众人,心头不免一片茫然。 “这些魔修,怎么突然撤了?” “发生什么了?” “莫非是陷阱?他们想让我们大意,然后趁我们松懈的时候,再杀个回马枪?” 那个从其他州界外调来的,使双大锤的金丹典司,低声猜测道。 顾长怀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们人多势众,真想吃下我们,直接动手就好,不必多此一举。” “那他们这……什么意思?闹着玩呢?” 顾长怀和夏典司同样神色困惑。 思索片刻后,顾长怀沉声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对我们而言总是好事,我们先撤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免得拖延久了,这些魔修再回来。” 夏典司点了点头,而后便传令下去,让道廷司的修士先撤。 但他们也并未走远,而是撤到二十里外,城门口的一片小树林,确定四周安全,便暂时驻扎了下来。这一驻扎,便是一晚。 次日天明,又有一伙援兵,前来回合。 两帮人马,汇成一处,又重新折返,回到了废墟之中——也就是魔宗设伏的地点。 他们要查一下。 昨晚是否真的有大批量的魔修在埋伏,他们到底设了怎么样的局,最后又为何会突然撤走…… 一众道廷司修士散开,将整座废墟,连同附近的荒山,全部搜查了一遍。 不搜不知道,这一搜,所有人都神色大变。 山间地面上满是魔修的脚印,有残留的魔气,血虫做的陷阱,装好后又拆掉的邪阵残骸,被魔气污染,而且渐渐腐败枯萎的草木…… 而且放眼望去,漫山遍岭。 便是顾长怀和夏典司,心中都直冒冷气。 魔修的数量,比他们之前所预料的,还要多上很多,甚至还有不少金丹境的魔头。 这不是简单的埋伏,而是一次大规模的,针对道廷司的“围剿”。 昨晚一旦开战,必然凶多吉少,真能在这等残忍的魔修围剿中活下来的机会,实在渺茫。 一时间,众人心中生出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同时也萌生出更强烈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设好埋伏了,一切都就绪了,又突然撤走了? 魔修向来斩尽杀绝,这种手下容情的事,根本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顾长怀皱眉。 之后众人,又在四周搜罗了一遍,可还是毫无发现。 似乎魔宗就是这样,悄悄地设好了埋伏,悄悄地包围了道廷司修士,然后做了个样子,又悄悄地撤走了。 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却不带走一条人命。 “到底是为什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顾长怀也想不明白。 如此又搜了一个时辰,夏典司叹了口气,只能道:“时候不早了,先回道廷司,之后再慢慢查。” “嗯。”顾长怀点头。 而后众人,便打道回府。 一路颠簸,但都平安无事。 大半日之后,众人回到了乾学州界的道廷司。 任务结束,此行虽然无功,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牺牲,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夏典司也将封存的储物袋,一一交还给众人。 这是道廷司的规矩。 但凡重大任务,为防泄密,所有道廷司修士,除了任务相关的灵器和丹药,其他物品,一律不得携带。 顾长怀和夏典司,此时也才拿到了自己的储物袋。 他们仍因魔宗的事,心思不属,脑海之中疑云重重,因此只将储物袋草草检查了一遍,也没太在意。 直到他们翻到了,储物袋中的那枚传书令,看到了传书令上,墨画昨日发给他们的信息: “顾叔叔,魔宗里的‘线人’暴露了。” “顾叔叔,小心魔宗的埋伏……” “顾叔叔……” 顾长怀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 这个消息,是墨画昨天发给他的,而且看时间,正是他们进入魔宗的埋伏之前。 也就是说,墨画早就知道了! 身在太虚门,足不出户的墨画,比他们这些身在局中的道廷司典司,还要更早一步知道,魔宗这个大规模的围剿计划。 更早知道,他们在步入一个,必死的杀局。 并且,他还事先通知过自己,让自己小心…… 顾长怀心中骇然,同时涌起一股难以置信之感。 墨画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顾长怀忍不住看向夏典司,发现夏典司也握着一枚传书令,眼眸震动,似乎也见到了墨画类似的传书,而心中震撼。 “墨画他……”夏典司喃喃道,神情不可思议。 “墨画他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两人心中,又同时涌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这件事,墨画提前知道了,并发了消息。 目前看来,也只有墨画提前知道。 随后魔宗设好了埋伏,围剿到一半,又突然撤走了…… 这件事莫非…… 是墨画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让如此众多的魔修,不得不中止计划,不甘退去? 这个猜想,太过荒谬。 顾长怀和夏典司,初始也只觉得不可能。 但想了想墨画向来出人意料,又匪夷所思的所作所为,两人心头都渐渐涌起了惊涛骇浪…… …… 太虚门内。 此刻的墨画,却忙得不可开交。 在“有内鬼”这个消息发出去之后,他就开始连夜删磁纹,准备“跑路”了。 当然,也不是真的“跑路”,而是在将自己在魔宗元磁阵基底中留下的一切痕迹,全部抹消,以免被这群魔修的人察觉。 首先,他将自己这段时日来,通过雷磁小人,修改过的一切定式磁纹,全部还原了。 而后,他还一狠心,屏蔽了元磁复阵的入口,切断了与元磁海的联系。 之后,他又将“池飞”这个魔宗弟子的身份,重新改为了“普通弟子”。 将通过磁纹篡改,给他开放的一切权限,全都屏蔽掉了。 魔宗令也被他改成了“封闭”的状态。 抹消一切痕迹后,墨画便将雷磁小人收回,将魔宗令丢回了纳子戒,装作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修行修行,该练剑练剑。 之后的事,就不管了。 但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万一被发现了,被这群魔修找上门来了…… 墨画愣了下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虑了。 他现在是堂堂八大门第三,太虚门的弟子,如今就身处太虚山中。 太虚山里,有洞虚老祖坐镇,掌门是羽化。 金丹境的,跟自己相熟的长老,不知道有多少。 自己怕什么? 区区几个,不,是区区十来个金丹魔头罢了。 若是在外面,自己兴许还会给他们一个面子,惹不起,想着方法躲着他们一下。 但这是在太虚门,他们敢来,甚至都不要老祖出手,那些羽化境的大长老,一剑一个,就能把他们全劈死了。 墨画的腰板,突然硬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正有“靠山”的。 于是,两天后,他又耐不住寂寞,打开了魔宗令,悄悄“上了下号”。 然后他就发现,他被“封号”了。 似乎是魔宗发觉了异常,将这种失落的,踪迹不明的魔宗令,全部“销号”了。 墨画心底一凉。 完了,这个令牌,他不会只玩一次,就被“封”掉了吧。 他还没玩够呢。 “要想点办法……” 情况紧急,墨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又祭出归源的雷磁小人,让它渗透进了魔宗令。 他也不怕被魔修发现了。 万一被发现,他就直接将魔宗令毁了,丢到太虚山的悬崖下。 雷磁小人,渗透进魔宗令后,墨画果然便见到魔宗令的磁纹,都开始变灰了,一切消息,也无法传递了。 而权限状态,也被改成了“销毁”。 这枚魔宗令,似乎是作废了。 墨画皱了皱眉头。 这个魔宗,也太小气了,魔宗令说销毁就销毁,这么玩不起…… 他们不想玩,可自己还没玩够。 “怎么办?” 墨画又琢磨了一会,而后根据自己的雷磁经验,还有郑长老传授给自己的雷磁阵的原理,开始构思方案,并且一一着手,进行尝试。 而经过数次尝试,墨画渐渐有了思路。 魔宗令在自己手里,魔宗想“销号”,是无法从自己这枚令牌下手的。 他们只能从元磁复阵的一端,切断自己这枚魔宗令的联系。 而每一枚魔宗令,都有一枚磁纹序列,用以识别“身份”,以此与元磁复阵连接。 这个原理,和自己当初学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绝阵是一样的。 魔宗“销毁”了自己这枚魔宗令的序列,因此这枚魔宗令,便废弃了,即便改了“传功弟子”的权限,也还是无法接入复阵的元磁海中。 “那换句话说,只要改了磁纹序列,就还是能接进去……” “可是……序列磁纹在哪里?要怎么改?” 墨画又耐着性子,聚精会神地将魔宗令里的定式磁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终于,在梳理了足足五遍之后,墨画发现了一处,隐藏在深处的,纹路复杂,意义不明,但十分繁琐的特殊元磁阵纹。 “找到了!” 序列磁纹! 墨画眼睛一亮,而后又立刻开始思索,这个磁纹,到底要怎么改?改成什么样? 序列磁纹,本身没有特殊含义,单纯就是为了识别令牌身份的。 因此其纹理本身,会很复杂。 墨画手里,也没有其他拥有魔宗权限的序列磁纹,用来临时用一下。 那就只能自己试着瞎改了。 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墨画学过灵枢阵,知道序列阵纹本身,为了方便管理,也是按照一定规律衍生的。 自己只要“伪造”一个,应该就能用了。 但是这个“伪造”,也要花一番功夫。 之后墨画,便根据自己渊博的阵法造诣,还有敏锐的阵道直觉,开始尝试着,根据原本的序列,伪造出一个新的“磁纹”来。 每伪造一枚序列磁纹,他就尝试着沟通雷磁小人,看能不能借雷磁之力,重新打开接口,介入魔宗的元磁复阵。 就这样,一枚一枚尝试…… 从各种角度,各种方向,各种构造入手,足足尝试了五十多枚,墨画终于成功试验出一枚,真正有用的“序列磁纹”。 墨画利用“伪造”的序列磁纹,开始对接魔宗的元磁阵。 一刹那间,元磁震荡,次生雷流涌动。 灰色的磁纹,又开始一一点亮。 一道雷磁接口打开,错综复杂,而又秩序分明的元磁流,携带着大量的信息,宛若江河一般奔腾不息。 大量的魔修信息,又呈现在了墨画的脑海。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墨画忍不住眼眸发光。 “成功了!” “我又回来了!” 哪怕被“封号”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突破重重阻碍,又重新渗透进了这片元磁海。 “这个令牌,还能继续玩下去……” 墨画心生期待。 而与此同时,看着眼前纷繁错杂的元磁洪流,他心中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假如在暗中,借助雷磁小人,掌控元磁阵法,那似乎金丹的局,自己也不是不能玩……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六章 推手 就在墨画伪造磁纹序列,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入侵了魔宗底层元磁复阵的同时。 魔宗,密室。 偌大的血池前。 两个金丹魔头正在密谈。 一个罩着黑袍,身材瘦削,目蕴精光,右臂纹有三品四象“犬纹”的金丹魔修,对着坐在上方,身形魁梧,宛如魔山一般的魔宗头领,恭声禀报道: “大哥,已经彻查过了……” “发消息之人,不知以何种手段,抹了磁纹,遮了名字,此后也没留下一点痕迹。” “但他既然能发消息,手里必然有一枚魔宗令。” “魔宗的令牌,都是机密的,元磁阵法也都是封闭的,外人手上不可能有。” “但前些时日,我们遭道廷司追杀,折损了一些人手,也有一些宗门令遗失了。” “这些宗门令,想必就落到了道廷司,或是其他人的手上。” “因此,我便命人,清点了宗门令牌,将所有遗失的令牌,全部销毁。”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虽然发消息的人,暂时还没查到,但这方面的隐患,应该是都排除了,只是……” 刻有犬纹的金丹魔头,皱眉道:“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魔宗头领猩红的眸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犬纹魔头低声道: “遗失的令牌,大多只是普通弟子,最高也就是传功,血眷这个级别,按理说,这类令牌较为低端,远远达不到,窃取魔宗机密,匿名传递消息的地步……” “因此,可以推断,这个传消息的人,必然蛰伏在我魔宗内部,即便不是金丹,也是筑基巅峰,而且地位不低,颇受重用……” “而此人,很有可能才是道廷司,安插在我魔宗之中的,真正的内鬼!” 犬纹魔头沉吟片刻,又道: “几日前的围剿,我事后也查过了,道廷司那边,并没有设伏,他们就是中计了。” “若当时我们下手,足以将那群道廷司的走狗,全部吞下!” “‘内鬼’必然也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知道得太晚了,来不及通风报信,这才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对所有参与行动的魔修,发了那条自曝的消息。” “否则的话,几日前的血宴,道廷司的修士,一个都活不下来!” 魔宗头领目露怒意,血肉狰狞的手掌一拍,便将旁边的石桌,拍得粉碎。 犬纹魔头心头微凛,沉思片刻,而后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好事……” 魔宗头领转头看向他。 犬纹魔头目露精光,接着道,“若非如此,我们根本不会知道,魔宗内部,竟还藏着这么一个‘内鬼’,而且藏得如此之深,令人难以置信!” “他救了道廷司的走狗,但也暴露了自己!” 魔宗头领眼眸微缩,声音浑浊,如同妖兽: “此事不要声张,暗中去查,若让我知道,这内鬼是谁,我必将他碎尸万段,连骨带肉,吞入腹中。” “是。”犬纹魔头拱手道。 魔宗头领还要说什么,忽而脸色一变,周身魔气汹涌,气息也变得残暴起来,四周隐隐伴随着威严的吼声,似有野兽,欲择人而噬。 犬纹金丹魔头当即目露畏惧,当即拱手道: “大哥,我不打扰了……” 魔宗头领克服着嗜血的欲望,喉咙传出低吼,无法发出人话。 犬纹魔头不再犹豫,当即退身离开,封好了大门。 之后,石室之内空无一人,魔宗头领终于是压制不住了,一身漆黑魔袍,寸寸粉碎,显露出畸形而扭曲的肉身。 他像是一只血肉妖魔般,一步步走进血池。 深红的鲜血,浸着他的全身。 他的血肉,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规则地蠕动着,贪婪地吸食着血池中的鲜血。 随着吸食的鲜血越多,他的后背,渐渐浮出了青黑色的纹路。 纹路形如长蛇,身负鳞甲,利爪如鹰,麟角长须,威严至极。 这是一条龙。 四象血色青龙。 而这条青龙四象阵,浸着鲜血,纹在这魔宗头领的后背,仿佛与它的肉身融为了一体,不断壮大着魔宗头领的血肉,使其经脉百骸之中,充满了可怖的力量…… …… 太虚门。 此后数日,墨画一如既往,只要有空,就借助雷磁小人,渗透魔宗令,从中窃取情报。 他现在研究出了伪造磁纹序列的方法,通过魔宗令“借尸还魂”,以一个不存在的身份,渗透进了魔宗元磁系统的底层,就仿佛是一只不存在的“幽魂”,漂浮在魔宗的讯息之海中。 随着他对雷磁小人掌握得越娴熟,他对雷磁的原理,领悟得就越深,对元磁的认知,也就越全面。 在元磁海中,他也就越发游刃有余。 窥视到的情报,也就越多。 这些窃取来的情报,但凡有用的,墨画都单独记下来,归拢在一枚玉简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些情报都是他布局用的“筹码”。 但光有情报,还不太够。 布局这种事,不能只有情报,总要有人推动和落实,不然就纯粹是“纸上谈兵”。 但他坐在太虚山里,平日里忙得很,根本脱不开身,无法亲自下手。 就算亲自下手了,他一个筑基,面对金丹也无能为力。 “没有‘棋子’……” 墨画皱眉嘀咕道。 这件事,他琢磨考虑了好几天。 直到这日旬休,墨画正在摆弄雷磁小人,突然传书令一颤,传来了一条消息。 消息是顾长怀发来的,说要请他吃好吃的。 墨画有些意外,稍稍思索了片刻,便欣然赴宴。 吃饭不积极,脑袋肯定有问题。 而且顾叔叔请客,肯定是顿大餐。 墨画便回了句:“好!” 上午又摆弄了一会雷磁小人,学了会阵法,约摸着快到午时了,墨画肚子有点饿了,便收拾好东西,起身前往太虚城了。 顾长怀知道墨画要修行,为了他方便,没让他跑远路,就在附近的太虚城内,选了最大的一家膳楼设的宴。 膳楼的名字,就叫太虚膳阁。 阁内恢弘大气,古色古香,且擅长各种古谱膳食。 顾长怀财大气粗,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墨画到的时候,发现夏典司也在。 他看了看夏典司,又看了看顾长怀,疑惑道:“顾叔叔,夏姐姐,你们一起请我?有喜事么?” 夏典司一滞。 顾长怀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吃饭。” “哦。”墨画点头。 席间顾长怀和夏典司,动筷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着墨画吃。 墨画则不客气,吃得大快朵颐。 太虚门的膳食也不错,但都是供弟子吃的,不会太铺张浪费。 一分灵石一分货,所以肯定没专门的膳楼做得好。 更何况,这还是别人请他吃的,墨画吃得格外香。 吃了一会,墨画腮帮子鼓鼓的,忽而想起什么,便问顾长怀道: “顾叔叔,你们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么?” 顾长怀迟疑片刻,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夏典司迟疑片刻,便问道: “墨画,传书令的消息,是你发的么?” 她没说什么消息,但大家心知肚明。 墨画坦然道:“是我发的。” 夏典司和顾长怀都愣了下。 片刻后,夏典司皱眉问道:“魔宗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依然很坦然:“这个不能说。” “那魔宗后来撤走……” 墨画仍旧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顾长怀和夏典司,忍不住对视一眼。 墨画没有明说,但他们心中大概有数了,与此同时,两人仍旧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他们根本想不明白,墨画到底是怎么知道魔宗的计划的。 又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混淆视听,“号令”魔宗,化解掉这个杀局的…… 但有些机密,墨画不说,他们也的确不好太过追问。 无论怎么说,这都算是墨画救了他们一命。 夏典司举起酒杯,容貌端庄昳丽,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墨画,我敬你一杯。” 顾长怀一言不发,也默默举起了酒杯。 有些事,他不说出口,但还是会默默记在心里的。 墨画笑道:“大家这么熟了,不必客气。”????不过他还是举起酒杯,和顾长怀二人碰了一杯,算是承了这个情。 墨画也不是矫情的人,他做了好事,别人感激他,他也很开心。 喝完酒后,墨画寻思片刻,心思一动,便悄悄道:“顾叔叔,夏姐姐,你们想对付那个魔宗么?” 顾长怀二人闻言一怔。 夏典司点头道:“这是自然,道廷司职责所在,定要将那群魔修,斩草除根!” “这就好……”墨画小声道,“大家这么熟了,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的确有办法,也有渠道,弄到魔宗的情报,来源不能说,但大概率是可信的……” 毕竟他是真的从魔宗“内部”,挖到的情报。 甚至大部分魔宗弟子,都没他知道的多。 墨画“怂恿”道:“夏姐姐,如果你和顾叔叔可以保密,不把我说出去,我就把情报给你们,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铲除魔宗,剿灭魔修,为乾学州界除害了。” 夏典司有些心动,但有些不解,便问墨画:“可这样一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墨画义正言辞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我是太虚门弟子,是堂堂八大门的传人,理当秉承宗门教诲,一身正气,除魔卫道,不求回报!” 夏典司被一脸正气的墨画给震住了。 她没想到,墨画一脸清秀,和善可爱,但却能如此铿锵的根骨,大义凛然,嫉恶如仇。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唯有一旁的顾长怀,默默叹了口气。 夏典司受墨画感染,目光坚毅道: “好,你给情报,我们负责去杀魔修,必将这吸食人血,为祸一方的魔宗,彻底铲除!” 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故作为难道:“但是,有一个问题……” 夏典司道:“什么问题?” 墨画道:“夏姐姐,你还记得上次,魔修自爆金丹,顾叔叔重伤那件事么?” 夏典司点了点头。 “顾叔叔负伤,其实肉身的伤势不算致命,最致命的,是这群魔修身上寄生的‘邪祟’。” “邪祟……” 夏典司神情凝重。 夏家位居道州,家学渊源,不是没有“邪祟”的记载,但记载毕竟只是记载。 道州那边,尤其是大世家内部,很少会有邪祟出没。 她们这些世家子弟,又在家族的庇佑下长大,很少会遇到这类邪异的事。 她对邪祟之事,仍旧没什么经验。 其实不光夏典司,顾长怀也是一样。 乾学州界此前,一派安宁。邪祟潜藏,但很少惹出事端。 只不过近期,因为邪神的阴谋临近,妖魔蠢蠢欲动,再加上有了墨画这个“惹祸精”,掀风搅雨,因此才会邪异频发,生出种种异常。 顾长怀即便此前不太信,但亲自体验了一回,邪祟入脑的感觉,他也不得不信了。 “邪祟……该怎么办?”夏典司问墨画。 她知道,顾长怀撞邪的事,是墨画出手解决的。 表面上看,墨画只是一个筑基境的宗门小弟子,修为不行,但本身的修道造诣,尤其是在阵法,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方面,却深不可测。 墨画假装思索了一会,便道:“我想了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 “这些金丹魔修,一旦落网,就必须立刻杀死,否则让其放出邪祟,污染他人神识,麻烦就大了。” “但杀也不能随便杀……因为一旦金丹魔修身死,邪祟没了寄生的血肉,便会脱体离窍,另寻血肉寄生。其他修士若是中招了,就会像顾叔叔上次那样,成为邪祟的‘傀儡’。” 顾长怀闻言,眼皮直跳,显然不太想回忆起这件事。 夏典司也心中凛然。 “那……” 墨画取出一张泛黄的,有些年份的古图,郑重其事道: “这张图,是一位前辈送给我的一件神道宝物,可封印邪祟。” “遇到金丹魔修,先趁其不备,断其四肢,让他无法反抗,而后用这幅图,蒙住他的脑袋,尤其是要罩住他的识海,然后再杀了他。” “这样一来,金丹魔修身死,邪祟离窍,便会钻入这宝图之中,被宝图封印。” “但这图,本身就比较邪异,因此千万不能随便打开,更不能用肉眼去看……” 因为这图里的东西,可比“邪祟”更可怕。 墨画心中默然道。 这张图,是他在离州南岳城时,经逢尸王之乱,从炼尸世家出身的张全手里得来的。 这是一幅观想图,是张家的祖宗图,也是供着张家列祖列宗的“尸祟”图。 后来张家列祖列宗都没了,被墨画吃了个干净,墨画就用这图,用来装载五行宗的五行源纹了。 因此,这图的因果,其实很大。 不到万不得已,墨画不太想动用。 但他也没办法,能暂时“封存”神骸的东西,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幅图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当下还是魔宗的事要紧。 夏典司郑重接过这张图,手指摩挲间,便能察觉到这图的古旧,以及图中隐隐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中微悸的古老气息,当即心中微沉,知道这图,绝对非同小可。 而墨画能将这图借给他们,也足可见墨画心胸磊落,一腔正义,除魔卫道之心坚定。 夏典司又问道:“用这图,封印了邪祟,再然后呢?” “再然后,把这图给我就行了。”墨画道。 “给你……”夏典司皱眉,担心道,“邪祟封在图里,再给你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我能吃……” 夏典司一愣,“吃?” “我是说,”墨画正色道,“我……迟早能收拾它们。” 夏典司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墨画。 墨画道:“我在太虚山,有老祖罩着,只要焚香沐浴,开坛设法,就能‘净化’掉邪祟了,不会有问题……” 夏典司点了点头。 太虚山老祖这个名头太大了,她一时也不疑有他。 于是,一切就都谈妥了。 墨画提供情报,道廷司负责出手,杀了金丹魔头,封印邪祟之后,再将封印邪祟的图给到他手上。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临分别前,墨画又特意叮嘱了一遍: “顾叔叔,夏姐姐,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把我说出去。” “还有,这张图的事,也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千万千万,不要打开来看……” 墨画神情严肃。 顾长怀和夏典司,也都明白此间的利害,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 …… 吃饱喝足,商议完毕。 回到太虚门后,墨画就开始物色“猎物”了。 他需要一个“倒霉蛋”,来验证自己计划的可行性,看看这个流程走不走得通。 墨画蛰伏在魔宗的元磁海中,“捕风捉影”,窃听消息。 两日后,他终于找到了线索。 一个金丹魔头,初期境界,在魔宗金丹中排行老七,本名不知,按照排行,人称“鹤老七”。 这个鹤老七,为人好色,功法以血功为主,兼修采补。 而且他行事,极不道德,喜欢收有妇之夫为弟子,传他们血莲功,而后会去采补这些弟子的妻子,并吸她们的血,甚至三人同床,一边采补,一边吸血。 他这个癖好,有些难以理解。 反正墨画看不大懂。 不过这种色胚,比较好针对,也比较好杀。 墨画扒了扒这个“鹤老七”的信息,将他平日的行踪,总结下来,发给了顾长怀。 因为这个“鹤老七”,在魔宗里也算是有些变态的,因此谈及他的人很多,相关的信息也不少,信息便比较详尽,总结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墨画收集好情报,安排好计划,并通过传书令,将情报传给了顾叔叔。 之后他便在太虚门里,该上课上课,该修行修行,该练剑练剑,该画阵法画阵法,跟其他的宗门弟子,一般无二。 而猎杀魔宗金丹“鹤老七”的计划,却已经开始推动了。 道廷司调集人手,安排陷阱,设下埋伏。 猎杀的计划,在紧锣密鼓,一步步地推进着…… 而此件事中,除了顾长怀和夏典司,几乎没人知道,独坐山中,修行上课,足不出户的墨画,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七章 鹤老七 傍晚,夕阳西下。 三品半峰城,一处修士住宅区。 道廷司修士早已布好阵法,设好陷阱,埋伏在周边。 顾长怀坐在附近一个高阁上,目光如炬,盯着整条街道所有修士的全部动向。 在他身旁,夏典司同样神情戒备。 此外,还有一个从乾学州界周边,一个三品仙城外调来的金丹典司。 这典司名为樊进,是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满脸络腮胡,擅使一双精铁锤,是个血气浑厚的体修。 他也正是之前,与顾长怀一道中了魔宗埋伏,但在墨画的捣乱下,这才有惊无险脱身的那个金丹境外调典司。 高阁视野开阔,三人盯了很久,没见人来。 樊进便低声道:“消息可靠么?” 顾长怀摸了摸手边的传书令。 传书令上,有墨画给他的,十分详尽的情报。 顾长怀点头道:“大概戌时一刻,鹤老七会乔装成郎中,沿着南街,走到街头,然后兜一个圈子,在戌时三刻的时候,到达最北面,从右向左数,第三间,门前挂着红幡的屋子。” “鹤老七进屋后,会先采补,然后吸血,最后传功……” 这是墨画给的机密消息,此前只有顾长怀和夏典司两人知道,并未对外透露。 樊进是外调来的典司,他也是刚刚知道。 他愣了片刻,疑惑道: “这情报这么详细?真的假的?连时辰点数都掐好了,莫不是算命的算出来的?” 顾长怀沉默了。 他也觉得,墨画现在跟“算命的”,其实差不了太多。 “对了,”顾长怀想起了墨画的叮嘱,便道,“那鹤老七一身魔功,有些难缠,身上还有些邪异,不能不杀,也不能随便杀,到时候要劳烦樊典司,近身压制,废了他的四肢。” 他们三人中,唯有樊进是纯粹的体修,这种事,也只能拜托他来。 樊进道:“放心,我晓得,这种事我一定尽力。” 顾长怀点了点头。 樊进看了眼顾长怀,有些欲言又止。 顾长怀心思敏锐,察觉到他有话说,便道:“樊典司,有话不妨直说。” 樊进又看了眼夏典司,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道: “顾典司,我就问下,若是此次剿灭魔宗,我立了点功,能从孤山城的道廷司,调到乾学州界来么?” 顾长怀一怔,而后微微蹙眉。 “不是乾学州界也行,到其他三品州界也成……”樊进到。 顾长怀问道:“你不想待在孤山城?” 废话,谁想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樊进心道,而后叹了口气: “按理说,身为道廷司典司,为道廷效力,在哪都是一样,但我这……毕竟情况特殊。” “孤山城荒凉,人又少,我这实在是空有一身抱负,却报效无门。想着努努力,更进一步,都没办法。” “如今剿灭魔宗,乾学州界缺人手,刚好把我调过来,也算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自当尽心尽力。” “只是……我既没家世,也没背景,也没什么人脉,道廷司这边,也没人能说得上话,里面的规矩,我也不大懂,也不知道到底立下什么样的功劳,才能升……不,不升职,迁职也行。” 樊进苦笑。 他这番话,有些功利,但还算坦诚。 顾长怀也并不介意。 他虽为人有些孤傲,待人也冷淡,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也知道无权无势的典司,升迁是极难的。 在规则之内,为自己谋个前程,也是人之常情。 顾长怀沉吟道,“道廷司的确有这样的先例,但这种升迁,需要各方运作,里面也掺杂着一些人际关系,并不好当做参考。” “但升不好升,你若只是想迁职,应该不难。这次若立下功,可以向上面申请一下,由副掌司和掌司来议定……” “只是道廷司毕竟机构冗余,人员复杂,最后能不能成,也说不准,但一般来说,这的确算是一条门路……” “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樊进连连点头,拱手道,“多谢顾典司提点。” 顾长怀也拱手道:“樊典司客气了。” 樊进微微松了口气,心中轻松了些。 夏典司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道。 樊进也很知趣,不再多言,耐着性子,一起盯着下面街角的动静,但他心中却起伏不定。 “能调离孤山城就好……” “孤山城,不能再待下去了……” 樊进的目光,隐隐含着一丝畏惧。 之后众人无话,聚精会神盯梢。 待日头渐落,到了戌时一刻,街角果然便出现了一个“郎中”打扮的修士。 他身材颀长,满头白发,戴着斗笠,遮着面容,背着几个盛放丹药的葫芦。 而后他果然如墨画所说,走过南街,兜了个圈子,在戌时三刻,到了北面,进了挂着红幡的屋子…… 和顾长怀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时辰点数都不差。 樊进看了眼鹤老七,又转过头看了眼顾长怀,忍不住道: “你们到底在魔宗里面,安插了一个什么级别的内鬼啊?不会是魔宗长老吧?这个情报,简直神了……” 便是顾长怀和夏典司,此时都有些怔然。 竟然真的是分毫不差…… 同时他们也心中不解,墨画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情报的…… 若非他们对墨画还算知根知底,也要怀疑墨画是这魔宗里的长老了? 不过此时也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顾长怀见鹤老七进了那挂着红幡的房子,脸色肃然,沉声道:“开始收网。” 樊进也收起了心思,目光锐利起来。 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四周的执司,开始持刀戒备,悄悄从四周向那间挂着红幡的屋子合拢。 他们不是金丹魔修的对手,只是互相之间结成阵势,封锁路径,以防这魔头逃掉。 阵法也开始一一激活,陷阱早已备好。 顾长怀三人,成犄角之势,围住魔头所在的屋子,但没急着动手。 因为墨画说过,这魔修的功法,有个弊端,运功之时,血气会逆行到曲池,内关穴处,以致于气海胀痛,需要采补女子,阴阳交合才能缓解痛楚。 这个时候,他血气逆行,实力也会大损。 顾长怀在心中默数着时辰,估摸着这鹤老七,正行采补,欲火焚身,不能自已之时,这才骤然出手,破门而入。 屋内狭小,共有三人。 一男一女,还有一个鹤老七。 男女是夫妻,而且是这鹤老七收下的弟子。 如今男的在外守门,女的和鹤老七在屋里欢好。 这男的以自己的妻子,作为筹码,巴结鹤老七这个金丹,以求少上供些精血,多留下一些供自己修炼。 女子也希望攀附鹤老七这个魔宗金丹长老,因此乐意肉偿。 一旦修魔,人性会渐渐泯灭,礼义廉耻也会丢失,干出什么事都不为怪。 顾长怀几人见怪不怪,但还是觉得反胃。 鹤老七光着身子,肉虫一般蠕动着,见了顾长怀几人,大惊失色,匆忙扯过一身外袍,裹着身子就想跑。 但为时已晚。 顾长怀早已抽出羽扇,凝出一道青色风刃,化作流光,直奔鹤老七的脖颈而去。 鹤老七避无可避,只能拉过怀里的女子,挡在身前。 那女子挂在鹤老七身上,情欲未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顾长怀的一记风刃,削掉了脑袋。 一时血如雨下,溅了满屋。 风刃削掉了女子的脑袋,继续向前,割向鹤老七的脖子,但毕竟被血肉阻碍了片刻,慢了一息。 鹤老七得了空暇,偏了下身子。这风刃便贴着他的喉咙,割向肩膀,剜去了一大片血肉。 鹤老七吃痛,骂道:“你他妈的……” 还没骂完,一道寒光又至。 夏典司手持短剑,冰气凝结,看向鹤老七的眼神,宛如看着一滩腐肉,因此丝毫没有留手。 冰寒的断剑,直取鹤老七的心脉。 鹤老七大惊失色,运转血气,可他采补未半,功法弊端还未消弭,因此护身的血色罡气,根本凝练不出来,即便他拼尽全力,也只在心脉处,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罩。 冰蓝的剑光,瞬间刺破血罩,剑气透入心脾,冰封着他的血液。 好在鹤老七命大,剑气偏了一丝,没真的废了他的心脉,但也足以让他血肉冰僵,一时动弹不得。 这一番变化,是金丹境的较量,电光火石间,变化极快。 等屋里那个筑基境的男子反应过来,便发现他金丹境的“师父”,已经重伤,满屋都是血迹,而他的妻子,光着身子,也已经被削掉了脑袋。 “燕子!” 男子痛心疾首,双眼通红,声嘶力竭道:“你们害死了我的道侣,我要你们血债血……” 话未说完,他便被樊进一脚踹飞,撞在墙上,断了数根骨头,瘫软倒地,人事不省。 樊进将男子踢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拎着两个大锤子,便向鹤老七的脑袋砸去。 鹤老七命悬一线,当即不敢再有丝毫留手,身上浮现出妖纹,那是一只血色仙鹤。 妖纹浮现,血鹤唳叫,魔气汹涌。 鹤老七借助妖纹之力,终于压制住了体内的冰寒之气,而后一个白鹤亮翅,纵身一跃,掀破屋顶,跳出了三人的包围。 鹤纹轻身,可草上步如飞,踏雪不留痕。 金丹不能飞遁,但有这血鹤妖纹加身,鹤老七的身形,可凭空跃起数尺,远超一般金丹。 可他刚越出屋顶,四周阵纹一闪,一道金光大网落下,便将其彻底罩住。 鹤老七利爪化出血刃,将大网撕破。????但耽搁的这番功夫,顾长怀三人,又早已围了上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功夫,各式手段,对鹤老七进行围剿。 樊进一马当先,一双精铁锤,挥得风声赫赫,因为存了立功的心思,他全力以赴,丝毫没有懈怠。 顾长怀凝结风刃压制,夏典司以冰剑佯攻,并且伺机偷袭。 鹤老七底牌尽出,邪符,法宝,没有丝毫留手。 但顾长怀三个金丹合力,且提前设伏,攻其不备之下,鹤老七被算计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招架。 此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了,恨声道: “谁给你们泄的密?” 自己的行踪,功法,以及诸般手段,全被摸得一干二净,被针对得彻彻底底。 今天,他便是机关算尽,也只有一个“死”字。 “告诉我,让我死得瞑目。”鹤老七道。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废话。 顾长怀几人并不理会,而是下手更狠,一时间锤势沉沉,风刃重重,寒光森森。 不出三十回合,鹤老七便重伤不支。 他自知山穷水尽,已无生还的机会,神情暴虐,以齿咬舌,含着一口鲜血,催发了神主的邪念,想舍去性命,以身为傀,与顾长怀几人同归于尽。 但他这个行为,同样被墨画算到了。 顾长怀取出一枚金钟符,捏碎之后,催发金石之声,震人耳目。 鹤老七有一瞬的失神。 樊进觑准机会,一个闪身,接近鹤老七,一式分筋错骨锤,一锤从下往上,将他抡到半空,另一锤从上往下,又将他砸在地面。 鹤老七周身骨折,内脏破裂,口吐鲜血。 他目眦欲裂,愤怒发狂,“你们……该死!” 但喉咙却被夏典司一剑封住,冰气锁喉,发不出声。 “废他四肢!”顾长怀道。 樊进没有犹豫,抡起一双大锤,将鹤老七四肢粉碎,让其动弹不得。 顾长怀趁机取出墨画给他的那幅宝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展开,蒙在了鹤老七头上。 而后他催发灵力,化为刀刃,将鹤老七的心脉,绞了个稀烂。 鹤老七当即毙命。 他身死之后,生机渐消,身上的邪气,却渐渐浓烈。 死去的鹤老七,也宛如行尸般,不停挣扎。但他四肢被废,唯有头颅在不停抽搐。 仿佛他已死的肉身之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渐渐复醒,脱离肉窍,寻求另外的寄生之物。 顾长怀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夏典司和樊进也神情紧张。 好在过了片刻,鹤老七便彻底消停了,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也只持续了一会,便彻底消失在了墨画所给的那张宝图中。 众人松了口气。 樊进看着死去的鹤老七,又看了看这张图,想到适才的古怪异状,心有余悸地问道: “顾典司,这图……” 顾长怀默然片刻,缓缓道:“这是一位……‘高人’所赠的宝图,是用来封印邪祟的。” 高人…… 樊进闻言,立刻心生景仰。 此事他也有些云里雾里的,但顾长怀是世家出身,又是乾学州界道廷司的典司,眼界高,见多识广,他都说是“高人”,那定然错不了。 “到底是乾学州界,能人无数啊……” 樊进心中感慨。 顾长怀又等了一会,确认鹤老七彻底凉了,且不再有任何异样,这才小心翼翼,重新将宝图封好。 他收图的动作也很快,而且牢记墨画的叮嘱,从始至终没有看这图一眼,而且也没让别人看到,以免惹出祸端。 鹤老七杀了,图也收好了。 这次任务,便宣告结束了。 手段虽然繁琐了些,但因为情报精准得令人发指,过程比预料得还要顺利很多,一些备用的后手,甚至都没用上。 道廷司众人如释重负。 之后便是一些善后的事务了。 到了次日,顾长怀特意去了趟太虚门,将封印了邪祟的图,交还给了墨画。 “一切顺利。”顾长怀道。 “那就好。”墨画点头。 顾长怀迟疑片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低声道了句: “多谢。” 他这想道谢,但又碍于性子,说不出口,最后勉强自己说出来的扭捏的模样,墨画看在眼里,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墨画笑眯眯道:“不用谢!” 道廷司还有事要忙,顾长怀也没空逗留,将图交给墨画后,便离开了。 墨画拿着五行图,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稍稍想了一下,也没回山门,而是就近来到了太虚山外的一个小山头。 山头僻静,云雾缭绕,没人打扰。 墨画简单布了些阵法,而后便打开了五行图。 五行图一打开,一股阴森的邪气,似乎心有畏惧,仓皇逃出,只一瞬间,便锁定了四周唯一一个活人的识海,而后不假思索地钻入其中。 墨画被“撞邪”了。 云雾缭绕的山峰间,墨画脸色微白,而后闭上了眼。 识海之中,墨画的神识化身,睁开了双眸。 刚睁开眼,他便看到了自己识海之中的“不速之客”。 羊角,牛身,面容丑陋,两足站立,周身邪气汹涌,身形可怖。 一只二品巅峰神骸。 这“牛魔”模样的神骸,此时也见到了墨画,不由皱眉,声音嘶哑道:“怎么是个小不点……” 适才那怪异的图中,养着一只古老的怪物。它心有畏惧,光顾着从图中逃出,慌不择路,没想到,竟钻到了一个小不点的识海中。 它是二品巅峰,是伟大邪神的残魂,寻常筑基修士的血气和神念,根本供养不了它。 更何况,还是一个筑基小娃子,根本不够它“吃”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情况特殊,先在这肉身中,寄居一段时日,吃干抹尽了,再另择其他血肉寄生。 而且…… 羊角牛魔环顾四周,嗅了一下,当即目露兴奋。 这小娃子的神识,竟浓郁至此…… 浓郁得,完全不像筑基境的神识,甚至完全不像是人的神识…… 羊角牛魔一念及此,忽而愣了下。 不像是……人的神识? 它缓缓转过头,怔怔地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深褐色狰狞的瞳孔骤然微缩。 墨画也看着这羊角牛魔,好奇地问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这些神骸,都只有二品么?” 你们,这些“神骸”,只有“二品”…… 牛魔一怔,而后心底便生出怒意: “好猖狂的小子,好大的口气!小鬼,你可知本尊是何等存在?” 墨画不耐烦道:“我问你,你就答。” 羊角牛魔冷笑,“该死的小子,就凭你,也胆敢问我问题?当真是不知死……” 它话还没说完,便骤然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它就发现自己的视角是歪的,它的脸贴着地,面前站着一具熟悉的牛身邪魔,浑身漆黑,狰狞可怖,但却没有头。 羊角邪魔瞳孔剧震。 这具无头的邪魔……是我? 与此同时,它觉得有人踩在它的脑袋上。 “不答我的话,那你没用了。” 墨画一脚踩在牛头上,声音清脆,手中拎着一把断金剑,剑刃锋利,断头不沾血。 羊角邪魔神色骇然。 它此时才明白,图里的那个古老的存在,是个怪物。 眼前这个小不点,同样也是个“怪物”。 它逃出了狼穴,又入了虎口。 “小鬼,你胆敢……” “我就敢!” 墨画没了耐性,一脚将它的头颅踩碎,踩成一滩黑水,邪雾弥漫。 而后他反手劈出数道金色剑光,将羊角牛魔无头的尸体,也切割得粉碎,再显化离火阵,一并焚了,炼出的邪念,直接被他全部吞入了口中。 此时天色尚早,道碑还在休息,没有雷劫“消毒”,邪念杀不彻底。 因此,他只能先简单焚化一下,将邪念全都存着。 等到子时,他借雷劫,抹了邪神的意志,便可留下纯粹的神念,还有更纯粹的神髓。 这样一来,自己又有神髓吃了。 墨画心情大好,仔细收好五行图,便沿着山道,脚步轻快地往太虚山门走去。 子时一到,他就能再吃一顿好的。 而他的修为,还有斩神剑,都能更进一步……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八章 互钓 子时,弟子居。 深夜。 墨画在床上打坐,神识沉入识海,唤出道碑,借道碑之上的劫雷抹杀了神骸中的邪神意志,炼出了珍贵的,宛如流金般的神髓。 这些神髓,被墨画一滴不剩,全部吞化吸收掉了。 神髓加深了墨画神识道化的程度。 他的神识进一步凝练,但神髓中的“神性”,也在吞噬着墨画道心中的“人性”。 墨画秉持本心,一边吸纳神性,一边保存人性,并将神性与人性相融,以缓和吞噬“神髓”的弊端。 这是他之前领悟到的,一种关乎神道和人道的“心得”。 如今,他得不知是不是独孤老祖的“独孤老祖”传道,修太上斩情,斩情而不忘情,斩小我而存真我,斩人欲而不灭人性,反倒加深了对神人之道的领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斩情”,在神念中引入了新的法则缘故,墨画现在吞噬神髓,神性对人性的排斥,反而降低了,吸收也更好了。 而彻底吸纳神髓后,墨画神念之上的金色,又纯净了一分。 他神识上的伤口,也修复了不少。 太虚剑意和神魂的融合,又深了一分。 神识道化,也更进一步。 他识海中的瓶颈,那因修炼天衍诀,灵力异变,与金色神念融合编制而成的谜阵,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神髓的确是好东西,只要多吃,目前的一切瓶颈和阻碍,都可迎刃而解。 而这次猎杀鹤老七,也验证了他的计划,是可行的。 即便他自身修为不足,没法外出,也能利用雷磁阵法窃听情报,谋划布局,再借道廷司之手,去猎杀金丹境的魔头,获取自身所需的神髓。 就像“下棋”一样。 自己是“棋手”,而其他人都是“棋子”。 自己布局,道廷司“打工”。 当然,说“棋子”有些过分了。 自己和顾叔叔他们的关系,本质上,还是互利互惠的。 这场棋局中,自己得了神髓,顾叔叔他们得了功绩。 除此之外,魔修也得到了“重新做人”的机会,邪神之骸得到了“净化”,这么一算,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的棋,自然要多下。 之后墨画又开始监控魔宗的元磁复阵。 鹤老七死了,按理来说,肯定会在魔宗内部,引起一些骚动。 而确如墨画所料,因鹤老七的死,此后几日,魔宗的元磁波动异常频繁,底层弟子心绪震动,议论纷纷: …… “鹤长老竟然死了!” “……被道廷司杀了!” “怎么会?” “鹤长老一身修为可不弱,更别说他以‘鹤’为名号,一身妖纹,刻的也是鹤形,身轻如鹤,跃步如飞,寻常金丹修士,想抓他也不容易,更别说杀他了……” “据说,是有人泄密,将鹤长老的行踪,还有功法弊端,全都说出去了。” “他一身本事,被针对得死死的,自然只有一个‘死’字。” “原来如此……一旦漏了底,以道廷司的势力和手段,的确是十死无生……” “这群道廷司的走狗,平日里人浮于事,但认真起来,倒也难缠。” “据说为首的,还是那个冷面典司顾长怀。” “这姓顾的,当真该死,早晚有一日,要将其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不行,生吞活剥才好!” …… 墨画摇了摇头。 做道廷司典司,就是遭人记恨,也真是难为顾叔叔了。 而说到底,顾叔叔其实又是在变相地,替自己顶了个“锅”。 墨画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而后继续看下去,想知道自己利用宗门令的元磁令,搞的一些动作,会不会被怀疑。 …… “不过话说回来,鹤长老死得,也怪不得别人……” “色字头上一把刀。” “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他身为长老,却喜好人妻,而且只对弟子的道侣下手……” “虽说我也是魔修,早已没了廉耻,很多坏事也都做过,但还是觉得,这多少有点无耻……” “确实……” “色令智昏,死了也活该。” “慎言,这可是长老,你敢大不敬……” “反正已经死了。” “死了的长老也是长老。” “没事,魔宗令里聊聊,又没人看得到,除非你向长老揭发……” “你我多年交情,互相都有把柄,我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揭你的短……” “那还怕什么?” …… 墨画看到这里,有些意外。 这些魔修,不知道他们的聊天,会被“监视”的么? 是因为他们不懂元磁阵法,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还是魔宗没跟他们提过? 又或者,魔宗本身也没有监测元磁信息的手段? 墨画摸了摸下巴。 “这件事要想办法弄清楚……” 按郑长老的说法,如果魔宗内,只有“应用”层面的元磁阵师,而没有更深层次的雷磁阵师,那自己大可以不必这么束手束脚,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折腾一番。 修道的知识,就是力量。 阵法的核心造诣上,如果有绝对的优势,自己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墨画又偷窥了一下其他魔修弟子的聊天,大体了解了一下。 大多数魔修,真的对元磁阵法一窍不通,更别说更深层的雷磁阵法了。 他们认为鹤老七的死,是因为内鬼泄密,因此互相猜忌,人心惶惶。 “没人怀疑我,”墨画眸光微闪,“那就……” “再杀两个试试!” 之后墨画还是在监控,然后找线索,终于又让他找到了两个金丹魔修。 从内部挖消息,还是挺简单的。 除非魔修什么都不做,不然必然会露出马脚。 这两个金丹,一个排行第十,一个排行第六,一个被称为“蝎长老”,一个被称为“朱长老”。 这个朱长老倒没什么,反倒是这个“蝎长老”,身有剧毒,而且和那鹤老七一样,同样身负妖纹。 墨画忍不住疑惑。 “妖纹……怎么跟万妖谷这么像……” “这魔宗中的一些金丹长老,莫非就是过往几百年来,在万妖谷中结了金丹,然后‘偷渡’出来的妖修?” 墨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过无论出身是万妖谷,还是魔宗,该死的都要死的,墨画也不太在乎。 他搜集好了这“蝎长老”和“朱长老”的情报,而后都传给了顾长怀。 之后墨画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反正他只给情报,再给点建议,具体怎么杀,都是道廷司的事。 杀掉了,他得神髓。 杀不掉,他也没办法。 好在之后的事,也还比较顺利。 剿灭魔宗,由道廷主导,乾学道廷司不敢懈怠。 而顾长怀和夏典司,本身修为高,身负世家传承,经验也丰富,还都是“工作狂”,追杀起魔修来不遗余力。 再加上一个“努力上进”的樊进。 大半个月后,这两个金丹魔头,也就相继落网,被道廷司围剿,打成重伤,最后被顾长怀以五行图蒙脸,当场诛杀了。 稳坐钓鱼台的墨画,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又收获了两具神骸。 道廷司计划顺利。 但魔宗那边,却因此掀起了轩然大波。 短短一个多月,连死三位金丹长老! 三位金丹长老! 这对魔宗来说,无疑是极其巨大的损失,足以令魔宗上下士气萎靡,元气大伤。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明白,这三个金丹长老,到底是怎么死掉的。 魔宗行事,向来隐秘,三位金丹境大魔修,到底是怎么才会被道廷司精准找到踪迹,抓住马脚,进而被不知不觉围杀掉的?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内鬼”两个字。 于是魔宗内部,出人意料,但又不出意料地,开始了“大清洗”。????魔宗开始从内部彻查,到底是谁,背叛了宗门,泄露了消息,害死了三位长老。 只要严格彻查,那么严格来说,就没有人会是“无罪”的。 无论这个罪是什么。 一些魔修弟子被严刑审讯,被施以酷刑,甚至被肢解,被刀剑凌迟。 即便是金丹境的魔修长老,也有一人死在了这场清洗之中。 似乎是他跟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金丹魔头豢养的极品“禁脔”偷情,还偷着吸血,被发现后,难以自辩,又刚好被他人栽赃了几句,自知理亏,想强行逃遁,被魔宗头领一怒之下,直接击毙了。 一时间,魔宗内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惶恐。 这个发展,让墨画都大吃一惊。 他自己都没想到,人心竟是这么容易挑拨的东西…… 这甚至让他隐隐有一种,自己跟师伯一样,正在“玩弄”人心的感觉。 当然,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 魔宗多疑,这也算自食恶果。 更何况,这些魔修修了魔功,身上都背着人命,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墨画乐得看戏。 可他看了几天之后,就忽然发觉不对了。 整个魔宗,似乎突然“沉寂”了起来。 魔修之间,消息发的也很少了,即便有聊天,也很简短而且多用“黑话”,看起来很费劲。 墨画皱眉。 “他们莫非是……察觉到魔宗令的元磁阵有问题了?” 之后一些时日,皆是如此,魔修很少用魔宗令传书了。 即便传书,也说得很隐晦。 甚至有些话,错漏百出,墨画一眼就能看出,是胡乱捏造的。明显是故意散播出来的,用来骗“外人”的。 但骗得了“外人”,骗不了墨画。 墨画监听了太多信息,关于这个魔宗内部的事,他现在可能比大多数魔宗弟子还要“内行”。 只是,魔宗太过警觉,他一时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有点麻烦了……” 墨画想了想,决定先稳一稳,暂避一下风头,静观其变一段时间再说。 他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顾叔叔,情况有变,魔宗太过警惕,暂时不好弄情报。” 顾长怀:“好,你注意安全。” 在顾长怀心里,情报总没墨画的安危重要。 只不过他不学阵法,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也不知道这些“得之不易”的情报,其实是墨画坐在山门里,每天鼓捣令牌折腾出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 此后墨画便将魔宗令,暂时丢在一旁。 因为魔宗聊天的磁纹少了,而且真假难辨,他不用再时常盯着了,有空拿过来瞄几眼就行。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解谜阵,破瓶颈! 连续吞了三只“神骸”之后,墨画发觉自己神识道化的境界,已经勉强可以支撑他去解阵了。 能不能全解不知道,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能先解一部分也好。 这样一来,他的修为也就不算是停滞不前了。 只要开始解阵,开始突破瓶颈,他就在一步步,向筑基后期迈进。 墨画叹了口气。 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天天被一群筑基后期的小师弟喊“小师兄”,压力是很大的。 没人能明白他这种痛苦,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这个亲自当了“小师兄”的人才能体会。 “早点突破,早点到筑基后期。” 墨画心中振奋道。 之后他除了日常的上课,修行,练剑,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解神念谜阵,突破筑基后期的瓶颈了。 这个过程比较繁琐,但单纯从阵法层面,倒不算难。 毕竟他现在的阵法水准,尤其是关于二品阵法的深厚造诣,即便放在天才云集的乾学州界,也足以一览众山小了。 此后的日子,墨画安心解阵。 如此过了半个月,便解开了三分之一,可越到后面,解阵就越来越慢,他解起来也越来越吃力。 墨画心知,这是神识道化还不够的缘故。 墨画沉默片刻,又翻开魔宗令,想着要不要再杀几个金丹,吃几具神骸,提升一下自己道化的境界。 按他的估计,再有两只就够了。 再杀两个金丹魔修长老,吃掉他们身上寄生的神骸,炼化出的神髓,应该就足够自己,突破筑基后期了。 “只是之前动静搞得太大了,魔宗已经警觉了,不知风头过没过去……” 墨画沉吟片刻,心道,“试试吧。” 他操纵雷磁小人,沉入魔宗令,观察了一下风向。 果然,经过半个多月,风头似乎过去了一点,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 也开始有魔修,通过魔宗令聊天了,虽然频率不高,但比起之前风声紧的那段时间,已经好不少了。 而且,聊天的内容,也没什么忌讳。 墨画心中微喜。 机会来了。 他便操纵雷磁小人,熟门熟路地在魔宗令底层,信息交织的的元磁海中,窃取磁纹,破译信息,观测动向,物色一下,哪个金丹可以宰了吃神髓…… 如此找了两天,墨画终于又通过了磁纹信息,物色好了一个人选: 这是一个身上纹有犬纹的长老。 魔宗内部,称呼其为“犬长老”,他修为似乎并不是特别强,但却是魔宗头领的心腹,擅长出谋划策,很多事也都是他在暗中推动。 “犬纹魔头……” “狗头军师?” 墨画嘀咕了一声。 他便继续操纵雷磁小人,窃取磁纹,想找出更多,有关这“狗头军师”的线索。 可找着找着,墨画忽而一怔,皱起了眉头。 不对…… 狗头军师,擅长出谋划策……这种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就暴露出来? 更何况,此前魔宗还在“大清洗”,不过过了短短半个多月,即便风头过去了,也不可能真的有人,再敢随意议论金丹长老,给出这么明显的线索。 有古怪…… 墨画警觉了起来。 他想了想,让雷磁小人潜藏在元磁海中,而后自己静心感知,元磁纹之间,隐晦的雷磁流动。 初始平静无常,墨画耐着性子,继续感知。 如此聚精会神,感知了足足一个时辰,墨画才终于从磁纹间,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雷磁”流动。 他神识道化,精通衍算和诡算,还以归源算法,归源出了一道雷磁源纹的雏形,也就是那枚雷磁小人。 因此他对雷磁的感知,也比寻常阵师,更加敏锐。 这股异样的“雷磁”,之前魔宗令中,根本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画几乎可以断定: “有人把我当鱼了,他想钓我!” 风头过去,只是假象,魔宗或许也意识到了,他们的魔宗令底层阵法有问题。 但这魔宗令,干系重大,他们又不能弃之不用,因此便请了一位阵师,来排查元磁阵的问题。 而此人,能引起深层雷磁的变动,必然是一个造诣颇深的“雷磁阵师”。 是高手! 墨画心中微凛。 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雷磁小人,这才发觉,自己归源出的“雷磁小人”身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沾上了一些另类的“次雷纹”。 这些次雷纹,并非他原本归源进去的。 而是适才在磁海中,碰到了异样的雷磁,这才沾染上去的。 这是一种“记号”,也可以说是一种“病毒”。 有人想逼自己的雷磁小人“现形”,又或者,是想通过某种雷磁手段,将其“抹杀”…… 墨画目光一凝,立马操纵雷磁小人,脱离了元磁海,并封闭了接口,抹去了魔宗令中的序列磁纹,切断了与元磁复阵的联系,隔绝了一切雷磁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后墨画又取出一枚干净的玉简,将雷磁小人放置其中,对它身上的“次雷纹”一一检验。 异样的雷磁纹,直接抹去。 模糊的次雷纹,重新归源。 这样将雷磁小人从头到尾的次雷纹,都“重置”了一遍,重新“清洗”了一遍,确定它“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才彻底放心。 随后,墨画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步入了另一个领域: 雷磁阵师交锋的领域。 精通雷磁的阵师之间,通过阵法,掌控雷磁,互相干扰,彼此攻防,在微观的磁纹之间进行交锋,开始雷磁入侵和反入侵的交战…… (本章完) 第九百零九章 朴实的雷磁战 雷磁之战! 这是阵师高手之间的交战! 墨画神情肃然,斗志逐渐昂扬,可琢磨片刻后,他又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不知道雷磁交战,究竟该怎么办.. 他没学过正式的雷磁阵法,也从没和其他雷磁阵师交手过,一点相关的经验没有,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敌人,如何进行雷磁间的攻防。 墨画想着重新将雷磁小人,投入元磁复阵底层但转念又有些迟疑。 就算重新投进去,又能如何? 雷磁小人只能窃听信息,复改一些磁纹,本身是没什么攻防能力的,反倒还会被敌方的“雷磁”盯上,被污染,得不偿失。至于对面那个雷磁阵师,究竟是谁,在哪里,用的是什么手段,想通过这些雷磁,达成什么目的,会如何针对自己,墨画一窍不通。 有些学问,学起来可能不难。 但假如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想破头皮也想不到。这就是修道学问间的“壁垒”。 如今墨画,与这雷磁高手间,就隔着这样一层“壁垒”。 对面显然是资深的雷磁阵师,精通雷磁阵法,有完整的雷磁排查,筛选,攻防的经验和认知。这都是自己不具备的。 只要他在“维护”着魔宗的底层元磁阵,那今后自己就不大可能钻到空子,再进去窃听信息,窃取权限。 即便混进去了,也要像“过街老鼠”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不注意,若是被他瞧出了马脚,那雷磁小人很可能都有危险。 “问题有些严峻了...”墨画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不懂就要问。 而自己认识的人里,就有更高的高手。 于是几日后,他又约了郑长老,在太虚城的茶馆里喝茶,请教阵法上的学问。“雷磁攻防?” 郑长老喝着茶,听着墨画的问题,有些意外。 “嗯,”墨画点头,“我闲着没事,琢磨元磁和雷磁的阵理,忽然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元磁是表层应用,雷磁是深层原理,借助雷磁,可以构生,传递,改磁纹。那假如两个阵师,都精通雷磁原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同一副元磁阵中,互相复改磁纹,争夺权限,进行攻防?” 闲着没事.. 郑长老忍不住问道:“你没其他阵法学么?” 墨画摇了摇头,“二品学得差不多了,只能找些没学过的学了..郑长老一怔,而后无奈点头。 其他弟子说这话,他定然会认为是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但说这话的是墨画,他只觉得墨画求真务实,而且有上进心 反正其他阵法话题,能聊的都聊了,聊些雷磁的知识,让墨画提前拓展一下见识也好。 郑长老喝了口茶,便与墨画道: “所谓雷磁攻防,是有具体阵法规范的..” “雷磁二字,实为一体,有雷便有磁,有磁亦有雷。可以用雷流,去影响磁纹,反过来说,也可以用磁纹,去构生特定的雷流。” “雷磁阵,便是以磁生雷。” “这个“雷”,便是次生雷流,留下的痕迹,便是次雷纹。” “精通雷磁的阵师,通过雷磁阵,构生成各种各样,不同的雷流,以此雷流,进行磁纹窃取,复改,攻击,防御,排查,筛除等等.. “雷磁阵师,以阵法为本,以神识为根基,以算力为核心,以次雷纹为锋刃,以元磁阵为战场,彼此交锋。”“这种交锋,本质是彼此之间,阵法造诣,雷磁感悟,神识厚度,神识算力,还有各自心智谋略的较量。”“这是一场,于微观雷磁中展开的,不见硝烟的战争...” 墨画恍然大悟,心中有些震撼。 郑长老道:“但是这种争锋,同样必须是隐晦的,还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 “只要涉及雷磁,必然涉及机密,一切争斗,就只能在雷磁中进行,一旦暴露,就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在阵法上,有所精进。若你将来因为学了雷磁阵,招来杀身之祸,这就是我的过错了。”郑长老惜才心切,感慨道。 墨画认真点头道:“郑前辈,您放心,我一定谨记。”郑长老微微颔首,“那就好。”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墨画将不明白的地方,又都请教了一遍。郑长老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跟墨画讲解。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收获匪浅的墨画这才一脸感激地与郑长老告别。 回到太虚门后,墨画还是按照惯例,将郑长老传授的雷磁阵心得,卷录在一枚玉简中,而后认真阅读,仔细琢磨。郑长老不愧是家学渊源,造诣深厚,而且精通雷法的四品阵师,他的指点,深入浅出,鞭辟入里。 墨画又学到了很多。 他也明白了,寻常雷磁阵师,与自己的异同。 寻常雷磁阵师,一般都会精通一套完备的雷磁阵法体系,通过阵法,引动雷磁变化,来操控次雷纹,达到改变磁纹,或借元磁进行攻防的效果。 但自己不一样。 自己目前还不会雷磁阵法 自己复改元磁的方式,不是雷磁阵法,而是越过阵法,直接归源更本质的次雷纹,将次雷纹归源为雷磁小人形式的“源纹”。 别人用雷磁阵法,自己用的是雷磁小人。 雷磁阵法,强在传承规范,体系完备,功用多样,是一整套成熟的阵法体系。 相较而言,自己的雷磁小人,最强的地方,在于其所运用的是“归源算法”,“阵流”,“源纹”这一套,五行宗不传,甚至被列为“禁忌”的阵法源流理论。 从阵理层面来说,雷磁小人,或者说“次雷源纹”,明显是更高端的东西。但问题就在于,自己的修为太低了。 五行宗归源源纹,倾尽了全宗之力,才归源出了五行源纹。 自己却只有一个人,神识和算力有限,经验不足,时间不长,研究不深,归源的阵纹数量也少。 这个“雷磁小人”,目前还只是雏形,功能也比较单一,虽说未来可期,但现阶段,还真的抗衡不了正统传承的雷磁阵师。这场雷磁交锋,自己似乎并没有胜算.. 而且,对方既然精通雷磁阵法,哪怕是二品的雷磁阵,也至少要金丹的修为。金丹修士,至少二十纹以上的神识,神识比自己强。 他会雷磁阵法,自己不会。 自己有雷磁小人,但无法攻防。 再加上雷磁间的交锋,还涉及雷磁阵的应用,需要阵法经验的积累,这里面的门道也很深。而这些都是自己的劣势。 墨画思来想去,不由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技不如人。 这场雷磁之战,正常来说,他根本赢不了..墨画有些难受。 距离突破筑基后期,明明只差两具神骸了,甚至斩神剑修成的日子,也不远了...这个时候,这个雷磁阵师,偏偏就挡在了自己面前,让自己束手无策。 “要想点办法...” 可无论怎么想,凭他现今的雷磁水准,都不会是这个雷磁阵师的对手。墨画苦心思虑了很久,最终,还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把这雷磁阵师干掉! 雷磁阵法上赢不了他,那就在现实中把他杀了。解决不了问题,就把造成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想办法,利用雷磁溯源定位,找到这雷磁阵师的位置,然后喊顾叔叔和夏姐姐,联手把他杀了。高端的雷磁之战,往往只需最朴实的手段。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元磁复阵,容不得两个雷磁阵师。有他在,自己玩不了一点。 这个雷磁阵师,非死不可。 更何况,他替魔宗做事,死有余辜。 问题在于,雷磁溯源,元磁定位,也是比较高端的阵法学问..墨画便又特意去请教了郑长老。 郑长老知无不言。 墨画又顺便旁敲侧击,验证了一下自己有关雷磁阵师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这才满意而归。回到宗门后,墨画又将自己的设想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斟酌了一下: 首先,是元磁定位的问题。 魔宗令携带在魔修身上,位置时常变动,可以定位,但很难。而且定位魔宗令,需要从元磁复阵的中央阵枢进行操作。 元磁复阵,涉及整个魔宗的核心,十分隐蔽,位置不会轻易暴露。墨画现在也还没那个能力,去窃取核心权限,定位元磁的中央阵枢。 因此,魔宗令和底层的元磁复阵,暂时都无法定位。 但对面的雷磁阵师的位置,是可以溯源的。 墨画问过郑长老,得知雷磁阵的构建,有着一套繁复的工序。 整套的阵媒,阵纹,阵枢,阵眼...造价昂贵,而且结构精密,彼此一体,一旦布下,除非要彻底转移,否则不会轻易挪动。 这就是说,那个雷磁阵师,包括他的全部“雷磁”家底,此时就设在乾学州界,或是周边某个小地界的,某个隐秘的地方。再根据郑长老说的另一点:雷磁阵师不可告人。 因此,墨画还可以推测,这个雷磁阵师,是独来独往的,是与他人隔绝的。 即便是正道宗门,尚且都对雷磁阵师心存忌惮,更别说天性多疑,杀人如麻的魔宗了。在魔宗里,这雷磁阵师绝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 他大概率不会与魔宗修士接触过多,甚至彼此之间,可能都没怎么见过面,只是保留了必要之时的联系手段。墨画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猜得应该没错。 而后他便开始,按照郑长老的说法,去通过溯源雷流,进行“元磁”定位了。他先取出乾学州界,及其周边的舆图,而后在舆图中,标注了自己的位置。之后他就开始定向。 将雷磁小人,渗透进魔宗令,感知那股异样的雷磁的流向。 雷磁也是一种天地能量,既然流转于天地,散布于万物,就不可能没有方向。定向这种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像墨画这样,能掌控雷磁小人,能感知雷磁流动,定向就不难。如果不然,那就很难。 因为元磁复阵,还处于对方的“监控”中,墨画操控雷磁小人,就十分谨慎。 他将雷磁小人,藏在磁纹海中,每一刻钟,只露一次头,感知一次,而后就立马躲起来。这样花了大半日功夫,墨画在舆图之中,大概圈定了东南的方向。 但这个方向,还是太大了,定点模糊,需要离开宗门,实地勘查,再从多个方位,再确定一下地点墨画本来是想旬休再去的,但想了想,觉得此事紧急,便请了两天假。 现在先到筑基后期才是要紧事。 没到筑基后期,筑基后期的功课,落一两天也不影响。 请假的事,都不必麻烦荀老先生,宋长老直接便同意了,甚至他还贴心地问墨画,两天假够不够,要不要长老陪着。墨画说不用。 但他后来发现,还是有一个金丹长老,在悄悄跟着他,应该是奉宗门的命令,在暗中保护他。墨画有点感动,因此就看破没说破,让这长老悄悄跟着。 他自己则出了乾学州界,而后翻山越岭,到了一个地点,就停下来,取出令牌,利用雷磁小人,感知一下雷磁流向,定一下方位,在舆图之上,画上几笔。 如此整整两天,昼夜不眠,墨画东南西北走遍了,终于圈出了一片荒山。这是一处无名山。 附近没有修士,也很荒凉,草木丛生。 墨画又隐着身,找了几个地点,感知雷磁流,在山里定了一下位,最终圈定了一个山头。山头附近,布满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元磁阵法。 显然藏在这山头里的,是一个精通元磁的阵法高手。 墨画眼眸一亮,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立即打道回府。回到了宗门后,他便把地点发给了顾长怀: “顾叔叔,乾学州界东南,孤山城以北,这里有一处无名山,里面藏着一个魔宗的金丹阵师。”“此人极为关键,一定要杀了。” 杀了对面的阵师,就没人碍我的事了..墨画心中默默道。 顾长怀回复道:“好。” 经历过之前几次,对魔宗金丹的猎杀,顾长怀现在对墨画的情报深信不疑,回复得也很简单干脆。墨画又将附近一些注意事项,都跟顾长怀说了。 尤其是元磁阵。 “此人精通元磁,周围布满元磁阵法,一点风吹草动,估计都会被他察觉,因此一定要小心谨慎。”“到时候,我用些手段,吸引这阵师的注意力,你们抓准机会速战速决。” “还有,人可以杀,里面一些阵法阵媒,尽量能留点,我还有用...墨画又叮嘱了一大堆。 顾长怀——记下,而后迟疑道:“其他没问题,但阵法和阵媒,如果与魔宗有关,道廷司可能要收缴充公。”“不能留下么?” “不太好交代..” “这件事,不是你跟夏姐姐负责么?还用向谁交代?顾长怀沉默片刻,叹道:“行吧,我到时候看看..“嗯嗯。” 之后道廷司开始筹备,数日后筹备完毕,开始行动,而这天刚好是旬休。 墨画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心系那虽然现在不是他的,但很可能即将属于他的,一整套雷磁阵法和阵媒。 墨画决定亲自去一趟。 这一趟,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而是直接请荀子悠长老陪同,说道廷司有个任务,请他帮忙,他要外出一趟。荀子悠长老担心墨画的安危,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又成“保镖”了。 到了行动那天,风和日丽。 众人赶到无名山上,道廷司埋伏在附近,等待墨画的命令。 墨画远远地,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地点,取出魔宗令,接入归源玉简,操纵雷磁小人,渗透进了魔宗元磁阵的底层。这次他是堂而皇之地渗透进去的,没有丝毫遮掩。 而在他将雷磁小人,暴露在元磁海的瞬间。无名山内部。 一间阴暗的石室内。 一个头发稀疏,眉眼狭窄,面容阴鸷的黑衣阵师,猛然睁大了双眼,而后语气阴毒“该死的,总算让老子抓到马脚了!” “这个畜生,是真他娘的能躲!” 这么些时日,他没日没夜,盯着眼前的雷磁阵,就想将这生乱的“祸端”给揪出来。可这次雷流的轨迹,却诡异得很。 与他以往所遇到的,都大有不同,而且异常奸诈狡猾,刚露头,还没等自己抓到马脚,就又缩了起来五十万灵石的单子,可不能失手。 虽说他是受雇于魔宗,但他们这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阵师,只要能赚灵石,什么都肯做。“该死的杂碎,露出了马脚,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黑衣阵师立马全神贯注,调动面前一只,以元磁玉石铸成的,极为精密的雷磁阵盘,开始追根溯源,去捕捉魔宗元磁复阵中,这一股异样的次雷流。 可他尝试了许久,还是没抓到。 这股次雷流,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行动无比灵活,在磁海中翻腾,泥鳅一般到处乱窜,难抓得很。偶尔它还停下,捣捣乱,涂抹几下磁纹,像是挑衅一般。 黑衣阵师心中来了火气。“羞辱我?妈的!” 阵师大多高傲,越是本领强的阵师,越是如此,最受不了这种,阵法层面的“嘲弄”。黑衣阵师不再留手,将所有神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元磁海中。 雷磁阵盘上的阵纹,也蓝光流转,明亮到极致。 在黑衣阵师全力以赴之下,终于,他捕捉到了那一股次雷流。 雷磁阵盘上,也渐渐浮现出了,这一只潜伏在元磁复阵底层,复改磁纹,捣乱生祸的,“罪魁祸首”的模样。一个...纯粹由雷磁构生的,小小的... 人影?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黑衣阵师怔忡片刻,瞳孔猛然一缩,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不是次雷纹,而是人影?!” “元磁底层,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什么雷磁阵法,才能衍生出,这种仿佛有生命一般,可以自行跃动的雷磁“人影”?!”黑衣阵师心中骇然,而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传承!! 这必然是无上的雷磁传承! 甚至,可通过阵法,衍生神识,创造生命! “要弄到手!千方百计,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是死,也要弄到手!”黑衣阵师两眼瞬间发红。 第九百一十章 胜之不武 没人比他更明白,雷磁传承的珍贵。 他自然也知道,领悟阵法,衍生神识,创造生命,哪怕只是“雏形”,哪怕只是一个空壳,到底意味着什么。黑衣阵师浑身被火一般的欲望灼烧着。 “要弄到手,一定要弄到手.”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用颤抖的手,拨弄起雷磁阵盘,将雷磁之力,催发到极致,感应着“雷磁人影”的气息,而后在乾学州界的舆图上进行定位,试图寻觅出这股气息的根源,找出究竟是谁,在操控这雷磁人影。 这个雷磁人影,内含无上阵道,玄妙至极,但又十分生涩稚嫩,明显刚诞生不久。操控这雷磁人影的人,必然也是个刚入雷磁之道的“雏儿”。 否则,他断然不会,以如此粗浅的手法,愚蠢地将这雷磁造物暴露出来。黑衣阵师一瞬间就可以推断出。 这个某个走了“狗屎运”的蠢货阵师,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某个极品的雷磁传承,还不曾精通,就拿出来卖弄了。当真不知死活!怀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 还好他碰到的是自己.. 只要自己通过元磁定位,找出他的位置,杀了他,夺了他的传承。那这无比玄妙的雷磁人影,就是自己的了! 这是自己,此生最大的一场机缘。 这场机缘之大,甚至远超过,自己昔年被师父看重,受师父提点,踏入这雷磁阵道的大门。黑衣阵师心中激动不已。 他继续全神贯注,拨弄着面前的雷磁阵盘,雷纹不停游动,元磁不断吻合,最终一点点归拢,去划定元磁的方位...不知过了多久,雷磁阵盘一亮,元磁收拢,归于一点。 黑衣阵师身子一颤,神色狂喜:“抓到了!” 他连忙定睛去看,可这一看之下,他的神情却僵住了,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定错了?” “为何定出的位置..是我自己?” 黑衣阵师检查了一下雷磁阵盘,神念微动,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阵盘没问题,雷磁也稳定,定位也没偏差..” 黑衣阵师念叨着,忽而呆住了,他的瞳孔渐渐张大,一股惊恐涌上了心头。“是我..被算到了..” 不是自己在抓别人,而是有人在钓自己!于此瞬间,轰隆声起,石壁坍塌。 一道璀璨的风刃,直接破空而来,黑衣阵师尚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风刃命中了胸口。期间一道寒光划过,剑尖刺穿他的肩膀。 一个身强体壮,挥舞着双锤的大汉,也冲了进来,两个锤子向他头上抡来。此外还有两个金丹,在一旁掠阵。 足足五个金丹典司! 黑衣阵师吐出一口鲜血,瞬间面如死灰。 他此时才明白过来,这次在雷磁的争锋中,他面对的是一个“不讲武德”的卑鄙小人! 他以那玄妙非常的雷磁小人引诱自己,引自己上钩,让自己全部心神,都放在那道雷磁人影之上,从而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被人直接破门,围在了石室里。 “妈的,阴沟翻船了!到底他妈的是谁,算计的老子?还找了足足五个金丹?”“这个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无耻之人?” 黑衣阵师心中破口大骂。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无能狂怒。 阵师对战,强就强在以有心算无心,设阵埋伏,引君入瓮,凭借阵法之力,让别人无力还手。但若阵师被算计了,被人近身了,那大概率就是个“死”字。 更何况,现在围堵他的,还是足足五个气息沉稳,经验老道的金丹典司。黑衣阵师心中恨极。 可顾长怀几人,已经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了,直接催发了法宝和法术冲杀了上来黑衣阵师只能拼尽全力,催动法宝,同时靠仅有的阵法,来拖延时间。 但在五个金丹修士的围殴面前,他这些手段,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远处,墨画正在看戏。 这是三品州界,金丹动手,可以全力出手,不仅会动用三品金丹级别,宛如晶石般凝结的灵力,而且还会催动本命法宝,一招一式,威力更强,范围更广,声势也更大。 像这种金丹之战,墨画之前看的不多,因此想仔细观摩观摩,学习学习毕竟他突破筑基后期之后,就能展望金丹了。 提前看看,感受下,了解下,也是好事。 荀子悠长老站在墨画三尺之内,当着“保镖”,避免出现意外,也防止有什么人,或是灵器法术,伤到了他这太虚门的“宝贝”。 现在他已经可以笃定了。 墨画的命,就是比他这个金丹长老的命还宝贵。 老祖宁可他断一条胳膊,也不会舍得墨画掉一根头发。甚至现在,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而有荀子悠这个长老做保镖,墨画看起戏来,就更安心了。只是他也没看多久。 道廷司出身的金丹典司,其中还有大世家出身的顾长怀和夏典司,以五敌一,本就是碾压的局面 再加上墨画细致的情报,以及事先为了稳妥,用雷磁小人,吸引了那阵师的注意力,让他无暇他顾。如此大优的条件下,不到十多个回合,黑衣阵师便落败了。 那个用大锤的典司,废了他的四肢,顾长怀用五行图,蒙住了他的脸,夏典司一剑透心寒,毙了他的性命。这黑衣阵师便憋屈至极地死了。 甚至到死,都没见到墨画的面,更不知到底是谁将他坑死的。 当然,他若知道坑死他的是个筑基境的小弟子,恐怕不死,也会再被气死。黑衣阵师死了,墨画意犹未尽。 过了一炷香,确定这阵师死透了,附近也没其他魔修同伙,这才走上前去。 黑衣阵师死得很惨,四肢被废了,胸口被洞穿,且被冻僵了,瞪大双眼,似乎死不瞑目。只是他身上,并没有神骸寄生的迹象,有些可惜。 墨画此前也犹豫过要不要杀了他。 但考虑了下,还是觉得死掉的对手,才是好的对手,不然还要跟他勾心斗角。勾心斗角可是很累的,自己目前没这个时间。 墨画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雷磁阵师,现在已经死掉了。 自己身为半步“雷磁阵师”,首次在雷磁上的交锋,算是赢了,而且“赢”的还是一个金丹!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胜之不武,但胜之不武也是胜。 这是他爹墨山,身为资深的猎妖师,从小就教过他的。墨画一直铭记于心。 另一边道廷司在搜查和善后。 过了一会,顾长怀走了过来,对墨画道: “我适才核对了下,这人的容貌,不在道廷司通缉之列。”“要么他易过容,要么他藏得深。” 墨画低头看了眼这阵师的面容: 面容阴冷,看着孤僻不善,而且十分陌生,重要的是,他头发很稀疏。 “也不知雷磁阵师,是不是都会掉头发...”墨画心里嘀咕,而后问道,“他是魔宗的人么?”顾长怀道:“他修的功法,倒是正经的,但灵力有些污秽,显然半途学了些不伦不类的东西。”“他的储物袋中,有一些邪阵的素材。” “即便不是魔宗的人,也必然有瓜葛。” “而他的一些玉简中,有过不少次与魔修和邪修过往的记录,应该是凭自己的阵法造诣,受雇于魔宗,行法外之事,赚取报酬。” “如今死了,也算是除了一个大患。”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道廷司继续清理附近石室,收缴物品,大概一个时辰后,便善后完毕了。这样一来,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雷磁阵盘,还有一些雷磁阵法。 这些是墨画“点名”要的。 顾长怀是准备将这些东西交给墨画的。 夏典司跟墨画很熟,算是“一伙”的,也知道魔宗的情报都是墨画给的,墨画拿些阵盘阵图当报酬,也是理所当然,因此并没说什么。 擅使双锤的大汉,樊进典司,他是外调来的,还指望顾长怀和夏典司提点他一下,因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两个典司,却颇有微词。 他们也都是乾学州界大世家出身,其中还有一个肖家的。 身为典司,若想再进一步,必然涉及与顾长怀的竞争,因此遇事也不会客气。其中一人便道: “这些阵盘阵法,是这魔宗阵师的赃物,理应充公,顾典司此举..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顾长怀沉默了。 因为确实不合规矩... 他正踌躇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墨画便脆声对荀子悠道: “荀长老,这贼人偷了我们太虚门的东西,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拿回去?”荀子悠愣住了。 我太虚门的东西? 墨画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荀子悠。 荀子悠当即恍然,“哦,对,我太虚门的东西... 他目光一沉,金丹境的剑意凛冽,气势陡然深邃,沉声道: “这贼子胆大包天,竟敢窃取我太虚门阵法传承,当真该死。他偷的东西,我自然应当拿回去。”另外两个典司闻言一怔。 “荀长老,此言当真?” 荀子悠面容微冷:“不然呢,若非我太虚门传承在此,我堂堂八大门的长老,哪来的闲工夫,跑到这荒郊野林,看你们捉拿魔修?” “这……” 那两个典司有些迟疑。这么说...好像也对。 缉拿魔修,本就是道廷司的事,若非此事与太虚门有关,他一个事务繁忙的真传长老,定然不会有如此闲心,管这种闲事。可他们总觉得,此时有些违和。 荀子悠的面容便彻底冷了下来,“怎么,你们道廷司,想扣留我太虚门的阵法传承不成?”另两个金丹典司闻言,心中一悸,连忙拱手道: “荀长老,请息怒,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太虚门位列八大门。 他们自然不敢扣留太虚门的传承,更不敢得罪这位金丹后期的太虚门剑修长老。 更何况,如今的太虚门,是三宗合流后的太虚门,无论势力,还是声望,都今非昔比。顾长怀此时便拱了拱手,道:“道廷司做事,要遵循章程,还请荀长老见谅。” “不过,这些东西..本就是太虚门的传承,长老拿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另外两个典司此时见顾长怀也这么说,也不好多言。 荀长老看了墨画一眼,墨画微微颔首。 荀长老这才点头道:“如此便好,那就有劳诸位典司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太虚门失窃的,只有这些阵法阵媒,其他的都是这贼子的‘赃物”,自当上交道廷司...这些赃物中,还有不少灵石,灵物。这其实也是道廷司执行任务的“外快”,是额外的油水。 即便不贪图“外快”,折算成“功勋”,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做人留一线,这个道理,荀长老自然明白。 此言一出,另两个典司心中果然稍稍慰藉了些。 有点油水就行,至于阵法和阵盘,他们也不太懂,看在眼里都大差不差,既然是太虚门的,那就让他们拿去便是。于是一整套雷磁阵盘,加上数副雷磁阵法,就都被墨画以“宗门失物”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搬回太虚门了。 “这件事,我得跟老祖说下。”荀子悠道,“涉及道廷司,用了宗门名义,要过下明路。” “嗯嗯。”墨画点头。 这件事,的确要跟荀老先生说下。 于是荀子悠带着这些阵盘和阵图,和墨画一起去见了荀老先生。 饶是荀老先生,见了这些东西,也十分惊讶,“这些好东西,你都从哪弄来的?”荀子悠愣了下。 不过是一些二三品的阵法和阵盘,他以为只是墨画要来玩的,却没想到,竟然连洞虚的老祖,都说是“好东西”? 荀老先生见荀子悠一脸茫然,就给他解释,“这是...”刚一开口,又意识到他这徒孙,是个阵盲,解释也是浪费时间,对牛弹琴,便摆了摆手,“你该忙就忙去吧。” “老祖这..”荀子悠苦笑。 “我知道了,我有数,这件事你做得不错。”荀老先生道。 荀子悠难得被老祖夸奖一次,有些受宠若惊,也知趣道:“那我不打扰老祖了。”而后他便告辞离开了。 荀子悠走后,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皱眉道:“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墨画言简意赅,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了。 反正他说话一向藏头遮尾,能听,但只能信一点,荀老先生也都习惯了。荀老先生沉思片刻,“这个东西,你最好别学。” 墨画老实道:“老先生,我没阵法学了..” 荀老先生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还有一丝惭愧。没阵法学了.. 墨画一个筑基中期的弟子,在堂堂太虚门,嫌没阵法学了..“唉..”荀老先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你学吧..这孩子好奇心重,他若真想学,自己拦也拦不住。 “但你应该明白,雷磁阵法,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旦学会了这雷磁阵法,就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会有杀身之祸。”“你身上的因果,本就很大了,再学雷磁阵法,将来说不定想害你的人,如过江之鲫一般。” 荀老先生神情凝重道。 墨画也点头,认真道:“老先生,我明白。” 他身上的传承,很多比雷磁阵法来头还要大,还不能透露。 便是师伯的“天机诡算”,“道心种魔”,他都偷学了一点点。雷磁阵法而已,其实也还好,虱子多了不痒。 荀老先生这才点头。 “那这些阵图和阵盘...”墨画小声问道。 荀老先生衣袖一拂,抹了雷磁阵图和阵盘上的一些因果,道: “你都说了,这是我太虚门的传承,那你就拿去,好好研究,别让别人知道就好。”墨画欣喜道:“是!” 有了荀老先生撑腰,墨画就放心大胆地将这些雷磁阵盘,包括阵盘相关的一系列精密的阵媒,全都搬到了弟子居。此外,还有一储物袋的阵图。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开始清点此行的收获。首先,是这个雷磁阵盘。 以玉为底,赤金镶边,银丝刻纹,上面布满磁纹,还牵连着各种精密的构造,是墨画从未见过的阵媒,一看就十分昂贵。此外,有足足四副雷磁阵图。 包括《雷磁入门阵图》、《雷磁引义图》、《雷磁注解图》、《雷磁攻防初解图》。但这些阵图,多有残缺,似乎是那黑衣阵师临死前,想毁掉但没完全毁掉的。 墨画回过头,看到那个雷磁阵盘,也有一些变形。 看样子,这阵师死前,也想将这阵盘一起毁了,只不过实在是舍不得。 这阵盘真的是雷磁阵师毕生心血所在,他宁可死了,也没舍得毁掉,最终就便宜了墨画。墨画又回头看了眼阵盘,翻了翻阵图,而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阵图,都是三品的,他学不了。阵盘也是三品的,他同样用不了 但奇怪的地方在于,以阵盘为阵媒,刻画的雷磁阵法,却二品和三品掺杂,有些不伦不类。整体是三品的,但阵眼和核心阵枢,却用的是二品。 就像是...阵法“降频”? 墨画有些不明白,他只能推测,金丹境的阵师,去学三品的雷磁阵,到底还是太勉强了,所以才将阵纹降级,以二品阵眼阵枢,催动三品阵法。 “还能有这种做法?”墨画皱眉,“这样怎么平衡二品和三品的结构,怎么解决灵力的冲突,怎么调和阵纹的矛盾,怎么梳理阵枢的走向?” 墨画想不明白,决定有空,去找人请教下。 按他自己的看法,这种阵法“降频”,多少有些“鸡肋”,但他又冥冥中感觉,这个学问,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当然,眼下还是很鸡肋。 不到金丹,画不出三品阵纹,学不了三品阵法。 即便是将三品“降频”,掺杂了二品阵枢,那他也还是不会。 因此,尽管此行收获极大,雷磁阵盘和雷磁阵图,这一整套传承,十分稀有,但是现阶段,还都不大用得上。唯一用得上的,还是一枚令牌。 令牌不在阵盘和阵图之列,按理来说,不属于被偷走的太虚门的“传承”,是要上交道廷司的是顾叔叔偷偷塞在储物袋里的。 顾长怀和墨画很熟,也知道墨画向来喜欢收集令牌,还知道他能“破译”传书令,窃取情报。 因此当时,墨画只盯了这个令牌看了一会,顾长怀便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令牌藏在了袖子里,而后与阵图一起,塞进了储物袋,递给了墨画。 “顾叔叔真是个大好人!”墨画在心里默默道。 之后他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一下,而后目光越来越明亮。 这枚令牌,沾有漆黑血迹,刻有狰狞妖像,纹路繁复,与之前的魔宗令类似,但明显高了一个层次 如果墨画猜得不错,这枚令牌,应该是一枚魔宗的“客卿令”,是发给“客卿长老”的,拥有着真正的“长老”级别权限的令牌! “终于..”墨画眼睛微眯。 之前杀了几个魔宗长老,都没有掉落的长老令牌,如今终于被自己弄到手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 扮演 墨画迫不及待,开始研究起这枚令牌来。 在此之前,他先花了些功夫,将自己那枚“雷磁小人”重置了一遍。将雷磁小人身上沾染的,那黑衣阵师留下的次雷纹路,全部清洗掉了。确保雷磁小人“干干净净”后,墨画这才放心。 之后他故技重施,尝试着将雷磁小人,接入这黑衣阵师的“客卿令”。令墨画意外的是,雷磁小人几乎毫不费力,就渗透进客卿令了。 这个客卿令,是“开源”的。 甚至里面的所有权限,都是开放的。墨画琢磨了下,便大概明白了。 这个黑衣阵师,其实严格来说,并非魔宗的修士。 魔宗内,经过“内鬼”一事后,人心惶惶,有人便怀疑他们魔宗令的底层出了问题,因此特意雇佣这黑衣阵师,来解决魔宗令的问题。 既然要查魔宗令,必然要给这阵师一个“接口”。 而这枚“客卿令”,就是用来供这黑衣阵师,通过令牌接口,介入魔宗的元磁复阵,以排查雷磁异常——也就是自己那枚“雷磁小人”的。 而这黑衣阵师,和自己是“同行”,自然和自己一样,也喜欢给自己开“权限”。临死之前,他也没来得及销毁令牌,等于是将所有“门户”,全都留给自己了。墨画有点遗憾。 早知道这个阵师这么“懂事”,就让他死得明白点好了。 这样稀里糊涂被围殴致死,到了下面,多少有点死不瞑目了。 墨画感慨了一下,而后就开始仔细研究起,这个阵师留下的“遗产”了。但他研究了一会,便皱了皱眉。 这些权限的“门户”,都有些特别,上面有特定的雷磁纹路,而且不少纹路,还是三品的,这远超出了他的阵法能力范围。少许二品的,也很生涩。 估计是这黑衣阵师本身的雷磁传承,墨画看不大懂。“看来要花点时间,慢慢琢磨了...” 墨画心中默默道,而后他聚精会神,准备好好研究这枚客卿令的时候,忽而磁纹颤动。一串文字传了过来。 墨画一愣。 “有人给我发消息?” “不,不对,是发给那死掉的黑衣阵师的…………是魔宗传来的?”墨画心中微惊,立马看向了那串文字: “元先生,冒昧问下,查得如何了?”元先生? 墨画愣了下,“这个称呼,怎么这么耳熟?” 他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当初在璧山魔窟,火佛陀的老窝,里面就有一个精通元磁阵法的阵师,他也姓“元”,火佛陀称其“元大师”。 “都姓‘元’,莫非是一个家族的?还是出自同一个师门,有同一个传承?” 墨画心里嘀咕。 说起来,那个“元大师”,好像也是被自己偷偷摸摸,找到了位置,然后让顾叔叔,还有顾安顾全两人,直接过去“不讲武德”围殴死的.. 两人死法都差不多.. 墨画正沉思间,客卿令又传来了消息:“元先生?” 似乎是墨画没回话,对面有些怀疑。 墨画心中凛然,但他暂时也没想好,要怎么回复,便先回了个“万金油”的回答:“在忙。” 对面果然道:“是在下唐突了,稍后我再来打扰元先生... 只是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元先生”,早已不是原来的“元先生”了。现在的“元先生”,其实是“墨先生”。 墨画高冷道:“嗯。” 之后对面没有再传书过来 墨画得了空闲,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就开始思索: “要想个办法隐瞒一下,不能让魔宗知道‘元先生’已经死了..“还有,查雷磁阵法的事,也要糊弄一下。” 反正现在,“元先生”已经死了,已经没人能查自己了。不仅如此,“元先生”的客卿令,如今也在自己手上。他怎么可能自己查自己? 墨画传书道: “元磁复阵已经彻查过了,底层磁纹完好,雷磁的传感,也没有问题..”墨画刚想发出去,忽而又摇了摇头,将这句话抹去了。 “这样不对..太过明显了。” 设身处地地想下,魔宗肯定是怀疑什么,才会把元先生请来。而元先生肯定是察觉出了什么,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调查。 若是就这么简简单单说“没问题”,不仅会引得魔宗怀疑,还会显得“元先生”无能,有问题查不出来。“不能这么说.. 墨画斟酌片刻,重新回复道:“刚刚在忙..” “据我今日所查,有股很古怪的‘次雷流”,潜藏在元磁海中,诡异又谨慎。偶尔露头,但又很快潜伏,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还要再花时间去排查.. 墨画说得很“专业”。 这些东西,不是雷磁阵师,基本不可能懂,而且这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事实。明眼的东西,没必要藏。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不过片刻,对面又传书过来: “不愧是‘元先生”,这件事,就拜托先生多多费心了。事成之后,本宗自有厚礼奉上。”墨画继续高冷地“嗯”了一句。 但同时他心里在想,以这魔宗的行事手段,事成之后,他们真的会奉上“厚礼”么?莫不是,也会想办法,将这“元先生”给揪出来? 要么将他杀了灭口,吃肉喝血;要么逼着元先生为奴,让他替魔宗画一辈子阵法。这么一比较,自己还是挺“善良”的,至少给了这严先生一个痛快。 墨画叹了口气,感慨道: “所以说,阵师一定要走正路,千万不能跟魔修为伍,否则一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墨画在心中引以为戒。 之后魔宗那边,就没再传消息过来,墨画也算是糊弄过去了。但在此之前,还是要谨慎一些.. 墨画想了下,便传书给顾长怀道: “顾叔叔,这个黑衣阵师被道廷司杀死的事,一定要保密,现在别泄露出去。”目前来看,魔宗与这黑衣阵师,是单线联络。 黑衣阵师又把自己藏得很深,只要自己不说,道廷司不泄密,应该就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了。顾长怀回复道:“好,我知道。” 顾叔叔做事,墨画还是挺放心的。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 如今造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令牌都在自己手里,自己跟自己“唱双簧”,魔宗那边根本不知情,行事就方便多了。墨画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自然还是要继续杀魔修。 不多,再杀两个金丹魔头,他就能突破筑基后期了。 但如今这嗜血魔宗警惕了起来,宗门的弟子令,已经窃取不到更多秘密了。唯一的手段,就是客卿令了。 客卿令的权限虽然不少,但很多自己还没研究明白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目标”太明显了。 弟子令数量多,数百上千,搞点小动作没什么,不容易被发现。 但长老级别的客卿令,数量十分稀少,任何小动作都有可能被发现。更别说这雷磁阵师手里的这枚了,肯定会被魔宗严格提防。 这么看来,这枚客卿令,也没那么好用,目前阶段,限制太多了。“不能窃取权限的话,那就只能...玩‘角色扮演’了?” 墨画寻思道。 “自己扮演‘元先生”,在背地里捣乱,找机会坑死两个金丹魔修,就大功告成了。”墨画微微点头 既然要“角色扮演”,第一要义,就是要别人相信。 让魔宗相信,自己真的是“元先生”,是在为他们做事,这样才好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而不被怀疑。否则的话,不被信任,就去栽赃诬陷,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就是自己。 “取信于魔宗... 这件事,就有点难度了,可能还需要道廷司,尤其是顾叔叔那边配合下。 墨画考虑了两天,在心中大概拟定好了计划。 而后就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魔宗警惕了,不好弄情报,需要你们先配合着,演几出戏,以此取得魔宗的信任。”“演戏?”顾长怀一怔。 墨画简单地说了下 顾长怀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道:“行。” 之后墨画,还是按照惯例,利用客卿令,还有弟子令,双管齐下,窃取魔宗的消息。 当然,长老的消息现在很少了,大多是一些普通弟子,进行“血宴”,“传功”的消息。 魔宗嗜血,靠吸食修士鲜血练功,一段时间不喝血,会浑身燥热,甚至会走火入魔,失去神智。而魔宗的“吸血”,是从上而下的。 上面的金丹长老,可以靠吸取弟子的血,来维持功法的修行。下面的弟子,没更下层的弟子可吸,就只能去外面杀人吸血。被道廷司抓到是个死,没血吸,走火入魔也是个死。 因此,风头紧的时候,魔宗的长老,可以暂时蛰伏,躲避风头。但下面的普通弟子,一旦嗜血的欲望爆发,根本约束不了。 他们还会频繁地杀人,吸血,或是以一定规模进行“血宴”。 墨画找了一场,规模稍大的“血宴”,先把这些情报,泄露给道廷司,让顾叔叔带头,准备围剿这些魔宗弟子。之后,他传书给魔宗的“尤长老”。 这个尤长老,就是之前给他传书,不,是给已死的“元先生”传书,询问雷磁排查进度的魔宗长老。墨画后来查证了下,这位“尤长老”,身上刻着四象犬纹,也正是他之前查到的,那个“狗头军师”。他修为似乎并不是特别强,但却是魔宗头领的心腹,擅长出谋划策,很多事也都是他在暗中推动。 魔宗内部,因其身负犬纹,称其为“犬长老”,但他似乎是姓“尤”。而即便在魔宗内,也只有高层的少数人,才知道他这个姓氏。 墨画传书道:“尤长老,查出来了,元磁有问题。”尤长老很快就回复了:“有劳先生,不知问题何在?” 墨画道:“元磁复阵底层,有一股隐晦的雷磁流,它似乎在窃取情报,而后向外传递,”尤长老:“可否请先生,说得详细一些?” 墨画道:“也就是说,有人在窃取宗门内部机密,而后通过一种特殊的雷磁手段,偷偷向外传递。” “外面的人,接收到这股雷磁波动,会根据雷磁,重新衍生成磁纹,显化为文字,从而得知宗门内部的机密。”尤长老微微颔首。 这与他此前的猜测,基本吻合。 魔宗的这个“内鬼”,不是用寻常的方式与道廷司联络,而是以极其高端的雷磁手段,将魔宗情报,泄露给了道廷司。但他生性多疑,此时也并未尽信:“元先生,可知泄密之人,究竟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他浑然不知,自己此时正在跟“泄密之人”聊天 墨画道:“线索太少,还不好判定,需要一步步求证。现在我能查出来的,只是他泄露出去的一段磁纹。”“磁纹?”尤长老道。 墨画将一段磁纹,发给了尤长老。 尤长老看了一眼,过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元先生,在下..看不懂..”墨画心中便可判断出,这位尤长老,并非元磁或雷磁阵师。 他或许与这类阵师接触过,对相关雷磁原理,有一定了解。 但他不曾亲自学过,不曾亲手画过,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半个“门外汉”,或者说是个不切实际的‘云阵师”。墨画大概掂量出了他的水准,便发给了他一些“定式磁纹注释”。 “这是磁纹注释,尤长老可以对照着,自己去破译,我还要监控元磁复阵,无暇分心。”墨画表现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他将磁纹,还有注释,全部丢给尤长老,让他自己破译。自己找出来的答案,才越容易被自己相信。 “好..”尤长老没办法,只能自己去破译“磁纹”。 他不是元磁阵师,破译起来十分吃力,那些看似相似,但细微之处,又各有不同的磁纹,密密麻麻的,看得他眼花缭乱,头皮发麻。 “阵师果然都是群心思过人的变态...尤长老心中默默道。 他硬着头皮,最终费尽辛苦,还是将墨画给他的那段磁纹,一道一道给破译出来了。破译后的磁纹,转化成文字,是有关一场血宴的情报。 尤长老心中一凛。果然! 的确是有人,在将宗门的动向,偷偷向外泄露。尤长老皱眉,将文字发给墨画,请教道: “元先生,不知这段磁纹,破译得是否正确?” 墨画有些不耐烦:“磁纹和注释,不是都发给你了么?你破译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尤长老道:“那这泄密之人,是将我魔宗内,近期要举办的一场血宴的情报,透露给了道廷司.....“哦。” 墨画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尤长老便知趣了,不再多说。 问题查出来了,磁纹找出来了,该做的事,这位“元先生”已经做了,下面的事,自然与他无关。阵师性情冷僻。 更何况,是像这样有本事的阵师,孤傲冷漠一些也正常。尤长老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安排计划。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这个情报,先是被墨画泄露给了道廷司,让道廷司根据情报,去围剿魔修。反手又被墨画透露给了魔宗,让魔宗根据情报,提防道廷司的围剿。 这样一来,双方自然只是简单打了个照面。道廷司抓到了马脚,扑了个空。 魔宗得到了消息,躲过了围剿。 双方无事发生,但彼此间都确定了,情报的正确性。 顾长怀很愤怒,命人将魔宗举办血宴的据点,烧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他的“愤怒”是装的。 墨画早将计划跟他说了,他是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表现得愤怒,纯粹是为了让魔宗相信,道廷司对此真的不知情,魔宗弟子逃过这一劫,完全出乎道廷司的意料。逃掉的魔宗弟子,将情况向尤长老汇报了。 尤长老也忍不住点头。 自从魔宗闹出“内鬼”的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破坏了道廷司的计划。元磁之道果然玄妙,也不枉自己,花费那么多心思,去破译那段“磁纹”。这位“元先生”,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此事过后,一定要想办法将这元先生留下来,为我所用..”尤长老爱才心切,心中想道。 此后,尤长老对假冒“元先生”的墨画,就更为客气了。墨画也尽心尽力,为魔宗“效力”。 他知道,信任不是一次养成的,要通过多次“合作”,建立深厚的情谊。也要通过多次实践,不断巩固,并加深尤长老对魔宗“内鬼”的认知。 墨画又故技重施,截取了一些“内鬼”窃取的磁纹——这些磁纹,是他这个“内鬼”,事先透露给道廷司的。 而后,墨画将这些磁纹,同时还有磁纹注释,一并发给尤长老。让尤长老他自己琢磨,自己破译,提高他的参与感。这样一点一滴,墨画便在尤长老心底,种下一个念头: 这些磁纹,虽是“元先生”给他的,但却是尤长老自己,——对照注释,花费心思“破译”来的。是他自己,靠着自身的心血,获取了这些情报。 他相信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第九百一十二章 玩弄(为下划线_青年大佬的盟主加更~) 之后的几次针对魔宗的行动,果不其然,道廷司都扑了个空,只能“无能狂怒”。 将道廷司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顾长怀“气急败坏”,这种成就感,更加深了尤长老心底的认知:魔宗内部,的确有个内鬼,在给道廷司泄密。 “元先生”的确在帮他们截取磁纹,保护机密。而元先生给的磁纹,都是真的。 自己破译的情报,也不会有假。 尤长老越发信任“元先生”,因为心中将“元先生”永远留在魔宗的愿望更加强烈,态度更为和善。墨画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自己的“角色扮演”很成功,甚至比原来的“元先生”还要成功。死掉的“元先生”,估计都没自己这么受信任和讨人喜欢。 他可以展开下一步的计划了: 这次他打算借刀杀人,一次坑死两个金丹魔头,一步到位吃个饱,然后炼化足够的神髓,突破筑基后期。杀哪两个,这就很有讲究了。 墨画开始在魔宗,物色合适的人选,但他挑来挑去,觉得都不太合适。好杀的金丹魔头,已经被他算计过了,死在了道廷司手里。 到了现在,剩下的金丹,要么藏得深,要么资历老,要么经历过重重腥风血雨的“考验”,长老之位牢不可破。这些人是魔修,杀人如麻,心性癫狂,谁知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谁又知道,他们心底在想些什么。 这里面的水有点深。 墨画并不觉得,只凭自己窃听过的,这一小段时间的消息,就能将魔宗复杂的人际关系捋清楚。贸然栽赃,很容易踩到坑。 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墨画决定,让“尤长老”自己来选。既然自己选哪个都容易有坑,那不如将难题,直接丢给“尤长老”。让尤长老自己,选出他“心仪”的内鬼。 “只为他引导,却不替他做决定,反正死哪个魔头,自己都无所谓,神骸都是一样吃,自己又不挑食。”墨画琢磨片刻,开始对尤长老传书道: “这些时日,我筛查了数百遍,终于查出来了一些线索..”“元磁复阵底层的雷磁,来自一套罕见的雷磁阵盘。” “这雷磁阵盘,藏得很深,不易察觉,但若要驱动,需要一定的阵法基础。”“雷磁阵盘波动的时间,也大概集中在晚上子时左右。” 墨画提供了一些“线索”。尤长老果然十分重视。 他顺着这线索,思索了好一会,这才道: “元先生言下之意,宗门的‘内鬼’,是个阵师,或者至少,具有一定阵法素养。” “每日大概子时,他会隐秘地窃取我宗门的机密,而后将这机密,通过雷磁的形式,传递给道廷司?”墨画含糊道:“有这种可能...” “可是..”尤长老皱眉道,“我魔宗内部,现存的长老之中,并无人精通阵法...”墨画一滞,有点无语。 阵师一般很关键,而且比较好杀。 所以他才给了这么个“提示”,将尤长老往阵师的方向上去引。结果魔宗里面,那么多长老,竟没人是阵师? 真就一点都不上进?学点阵法能死么? 墨画心中腹诽,而后叹了口气,传书道:“有可能是我推测错了。”尤长老沉默片刻,却道:“未必... 墨画一怔。 尤长老自己就怀疑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精通阵法,但却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以免惹人怀疑?”墨画:“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人会是谁呢?”尤长老问道。 墨画:“这是你们魔宗内部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他把自己撤得很干净 尤长老沉思片刻,又确认道: “雷磁阵盘,一定要精通阵法的修士才能用?寻常修士,经过练习,是不是也能操纵阵盘?” 墨画斟酌道:“雷磁阵盘比较特殊,复杂而且精密,没有一些阵法底子,是看不懂的。再加上,雷磁阵盘易于损坏,此人若潜伏在魔宗内部,没点阵法基础,一旦阵盘坏了,修都没办法修。 墨画煞有介事地说道。 尤长老深以为然,“元先生所言甚是..”阵师这个方向,的确值得去查一查。 而后他又有些疑惑,“还有一点..子时时分,魔宗的长老,会时常聚会,吸食鲜血,交流心得,应该不会有空闲,去用雷磁泄密.. 墨画皱眉。 他就胡诌了一个时辰,谁曾想到这么巧,魔宗长老偏就选在这个时间聚会。魔修都是夜猫子不成?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改口,只能笃定道:“我只看阵法,雷磁纹就是这么显示的,其他的情况,我不了解....”尤长老心有怀疑,但略作思忖后,觉得也对 元先生是阵师,自然按阵法的规律来说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其他的事,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 尤长老思索道:“正因为子时,长老都在聚会,所以在子时泄密,才不会引人怀疑,手段才更隐蔽...他自己就圆回来了。 墨画:“有道理.. 尤长老目光一凝,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去查查看,多谢元先生了。”墨画道:“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尤长老客气了。” 之后两人无话。 一处不知名的血腥石室中。 尤长老收起传书用的长老令,喝了一杯血酒,开始思考墨画给他的线索。考虑片刻后,他忽然浮出一个念头 “这位元先生,会不会在骗自己?” 尤长老思索片刻,又忍不住反问自己:“元先生,到底骗了自己什么?”魔宗有内鬼,这是必然的。 内鬼会阵法,这也很合理。 而从始至终,这位元先生对魔宗内部的事,似乎就不太感兴趣。他是受雇于自己,才为魔宗效力的。 他说的所有话,也都是基于雷磁阵法,不曾隐瞒,但也不曾多说什么 更何况,他提供的消息,也的的确确多次替宗门解了危难,打破了道廷司的围剿。尤长老反思了一遍,微微颔首,打消了顾虑。 “既然消息可信,那就可以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了..“阵法..” “魔宗长老之中,究竟谁偷偷学过阵法?谁有阵法能力,却偷偷藏着,行不可告人之事..”尤长老目光冷冽,一一盘算。 “首先,大哥不能是内鬼。” “二哥,资历最老,他也没必要背叛宗门。归根结底,这个宗门本就是临时凑起来的,是为了图谋大计,豢养血奴,才临时凑出了这么个魔门的雏形,用完就丢了,二哥怎么会背叛... “老三是我,我肯定没问题.” “老四,是个刽子手,嗜血,嗜杀,是用来追杀叛徒用的。平日里都用锁链锁着,不容外出。他那点脑子里面,除了‘杀’这个字,其他什么都没有,让他去记阵纹,实在是为难他了。” “老五和老六,刚从那个谷里出来,还在暂避风头,嫌疑也不是没有.”“老七好色,已经死了。” “老八,心思缜密,忠心耿耿,魔宗的计划,一般都经由他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九,贪吃,不太有心机.. “老十,死了。”“十一,死了。” “十二,死了..” 尤长老在心中捋了一遍,怎么想都不明白,到底谁会暗中学阵法。兄弟们杀人喝血,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若论学阵法..谁有这个脑子? 可元先生的话不会错,雷磁的迹象,也不会错“去查,只要查,总会有人露出马脚... 尤长老神情冰冷。 之后魔宗那边,到底是怎么查的,墨画就不得而知了。几日后,尤长老便传书给墨画: “元先生,我查到了些眉目,目前老五,老六,老八和老九,都有嫌疑...墨画淡淡道:“哦。” 尤长老:“我想请先生,替我斟酌一下。” 墨画心头微惊,这种“送命题”,他自然不会去答,只道:“我只是个阵师。” 尤长老连忙解释道:“元先生误会了,尤某并非在试探先生,而是想请先生代为掌眼,看这里面有谁最像阵师。”墨画思索片刻,这才道:“好..” 尤长老道:“这几个人中,老九嗜吃,而且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做些什么,出来后会大吃一顿,否则就会虚耗过度... “老八心思最深,魔宗的计划,向来由他负责,他行事也最谨慎。”“老五和老六,是近期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 “那个地方?” “此地隐秘,不宜对外透露。” 墨画皱了皱眉,但也没多问,只回复了一个“嗯”。 尤长老道:“他们逃出来后,按照惯例,入了我魔宗,暂时寄身,因此也有可能,与我们不是一条心。”“老五矮瘦,个子不高,老六高大,目光深邃,沉稳如山...” .. 尤长老将这几人的情况,—一与墨画说明,而后问:“元先生,您觉得,这里面谁最有可能是阵师?”墨画一时竟也有些纠结。 因为他觉得,这四个人,竟都有“阵师”的特征。 一个贪吃,一个心机多,一个个子不高,一个目光深邃..这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墨画随便点了个,“老八,心思深,思虑缜密,有点像。” 尤长老摇头,“老八入宗多年,为宗门筹谋,尽心尽力,未有异心。”“那老九?阵师极耗神识,有时是要贪吃一些。” “老九身宽体胖,未必有这份心机,也未必肯下苦功,去学阵法。”“老五呢?个子不高,所以识海会比较凝练.. “有这个说法么?”“应该是有的...” “但他似乎也不像。”“那就老六。” “老六,他身上有妖气,妖修一般学不了阵法..” 就这样,墨画这个“内鬼”,在一本正经地跟魔宗的长老,讨论究竟谁才是魔宗的内鬼。可猜来猜去,都被尤长老给否了。 墨画这就没办法了。 因为他本来就是胡扯的,这些人里,有可能全都不是阵师。 墨画便实话实说道:“那有可能,这些人里并没有人会阵法?” 谁知尤长老却摇头道:“不,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人,身上藏着阵法的根底,我可以断定!”墨画还能说什么.. 你自己都断定了。 “与元先生聊了一番,我大概有了思路了,容我再去查一下。”尤长老道。“嗯,那尤长老去查吧,我还要继续筛查元磁阵。” 墨画说道,显得自己依旧很忙的样子。 “有劳元先生了。”尤长老道,而后不再打扰墨画,就又去查了。墨画却有些不大乐观。 这样查,似乎陷入死胡同了.. 要不要再给点其他提示,让这尤长老往其他方向查查?给什么提示好呢? 墨画琢磨了好几天,正当他打算换个方向,以另一个角度,再去“引导”尤长老的时候。尤长老却先找上了他: “元先生,果如您所料,我魔宗的长老中,真有一个会阵法的。”墨画惊讶道:“真有?” “不是您说的么?” “这个…………我只是,基于雷磁阵的阵法原理,才有此推测,也不完全确定。”墨画中立,客观地说道。 尤长老:“不愧是元先生,行事严谨,思虑周密。”墨画好奇问道:“谁会阵法?” 尤长老目光微沉,“老八。”墨画:“哦...” 尤长老道:“我派人查了下,这一查,才发下老八这些年,看似为宗门出谋划策,尽心尽力,但背地里却贪墨了不少血丹,吃了不少回扣,还私养了不少血奴。” “这些东西,他藏得很好。” “他学阵法,也就是为了藏好他这些私藏的‘家产’。”“贪一门之利,牟一己之私,当真是该死!” “如今他估计是怕行迹暴露,被大哥抹杀,这才与道廷司合作,里应外合,想求一线生机..”墨画一时有些震惊。 竞真让这个尤长老给查出来了. 果然哪怕是无缝的蛋,让苍蝇叮久了,也迟早能叮出缝来。更别说本就行迹不勘的魔宗了。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魔宗竟然也有“腐败”..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贪墨,魔修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墨画淡淡道。 他记着自己的身份,只是个置身事外的阵师。 “那你们打算,如何对付这位八长老?”墨画问道。“背叛宗门,罪不可赦!” “宗门会对他处以极刑!” 尤长老目光充满杀意,“他完全不知,这魔宗基业,究竟是为了何等壮阔的宏图伟业而建立的。” 宏图伟业? 墨画瞳孔微缩。 这个魔宗,还有更大的图谋。 这个图谋,莫非就是.大荒邪神的复生? 可邪神复生,与这魔宗的种种行径有何关系?他们吸血,举行血宴,能帮助大荒邪神重生?“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墨画皱眉。 “罢了,不管是什么,之后再说,现在先吃神骸要紧。”但一想到这里,墨画忽而一愣,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个八长老,若是被魔宗处以极刑,那他身上的神骸,不就落不到自己嘴里了么?那自己不就白忙活了? 不行! 墨画犹豫片刻,道:“尤长老,这样便判定一位长老的生死,是不是...稍稍武断了些?”尤长老皱眉不解,“元先生的意思是..” 墨画道:“现在证据不足,这位‘八长老’,也未必就是那个内鬼,不能因为他会阵法,就鲁莽下决断,判了他的死刑。”尤长老道:“无妨,他即便不是内鬼,贪了这么多,也足够毙了。” 墨画:“..” 你毙了,我就得饿肚子了。 “不...”墨画琢磨了下,继续道:“没这么简单。若是就此杀了八长老,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内鬼”了...”“他如果是,那自然万事大吉,一了百了。” “可他如果不是,那便意味着,真正的内鬼,还潜藏在内部,此后还是有可能,向道廷司泄密。”尤长老闻言心中一凛,不得不承认道: “还是元先生考虑周全。”揪出内鬼,才是大事。 他差点因为一时偏激,误了大事。 尤长老道:“我这就将老八抓起来,施以血刑,严加拷打,将他的秘密撬出来,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勾结道廷司的内鬼。”墨画连忙道:“不行!” 尤长老一怔,皱眉问道:“元先生,有何不妥?”“你拷打也没用...” 没人比墨画更清楚,这个八长老他不是内鬼,他是被“冤枉”的。真让魔宗一拷打,就坏了事了。 墨画道:“金丹境魔修,心智坚毅,严刑拷打,也未必能有结果。而且若是‘屈打成招”,反而会得到错误的结论,使真相混淆不清,让真正的内鬼,浑水摸鱼..” 尤长老对墨画越发钦佩,“元先生不愧是造诣高深的阵师,思虑周密,那此事..”墨画建议道:“可以设个局,考验一下这位八长老,看他会不会和道廷司接头。”“设什么局?”尤长老道。 “我只是个阵师。”墨画道,“设局之事,我不大懂。”他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尤长老。 尤长老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缓缓道: “那就..将老八派出去,执行宗门任务。而后将这份情报,泄露给道廷司,看道廷司到底会不会下狠手,杀了老八?” “道廷司若下死手,那就说明老八不是内鬼。而他若死在道廷司手里,刚好也省得我们亲自动手,算是全了我们一场兄弟情义,给了他一份体面。过往之事,我不追究。” “反之,若道廷司放了他一条生路.那就说明,老八真的有问题,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内鬼’!”墨画点了点头。 这个尤长老,很有自己的风范,借刀杀人这招,玩得很熟。 墨画道:“此事我不太懂,全由尤长老做主。但假如八长老的确是内鬼,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要我的那份报酬。”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是自然,元先生帮了我们大忙,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先生..血腥的石室中,尤长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那就多谢尤长老了。” 太虚门素雅的弟子居中,墨画的嘴角,也勾勒出了一丝浅笑。... 之后,一切计划,都由尤长老安排。 在道廷司围剿魔宗,风头正紧的时候,魔宗内部,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突然就安排给了八长老。这个任务,严格来说,并非八长老不可,但上面传达了命令,他也没法拒绝 而尤长老的调查,十分隐蔽。 八长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 然后,在墨画和尤长老二人的精心设计下,他理所当然地,就撞进了道廷司的包围。看着道廷司的重重人马,八长老心底发凉,准备殊死一战。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不死不休的道廷司,竟十分“诡异”地手下留情了。顾长怀几人,也只是象征性地,跟他过了几招,并没有下死手。 八长老从道廷司的包围中,轻而易举地逃了出来,一时如在梦中,有些难以置信。他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心生庆幸的时候,长老令中传来了一阵震动。 有人“匿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的事暴露了,尤长老设局想杀你,快逃。” 后面还附带了一连串,他贪墨血丹,私藏血奴,吃回扣的证据。这一桩桩,一件件,在魔宗内部,都是死罪。 八长老的脸上,一瞬间惨白至极。 而刚匿名发完消息给八长老的墨画,转过头来,又发了一条消息给尤长老:“事有变故,我监控着八长老的长老令..” “适才不知是谁,突然传了一条消息给八长老,告知他事情败露了,让他快逃。”“要尽早派个金丹长老去追杀他,尽早杀人灭口,不然恐怕后患无穷.. 发完消息后,墨画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个在逃的八长老。 再来一个追杀八长老的金丹魔头。 这样一来,刚好凑了两个金丹,足够自己突破境界了。 当然,他也不介意,尤长老多派几个金丹魔头,去追杀八长老。来多少,他“吃”多少.. 墨画眼睛眯起,嘴角微微一笑。 第九百一十三章 小小笑脸 魔宗。 血池前。 一众魔宗长老都在,他们披着黑袍,有的像人,有的像妖,有的长着獠牙,瞳孔猩红,模样尽皆奇形怪状。 此时气氛诡异而沉闷。 “老八跑了?” “是的。” “他跑什么?” “废话,他不跑,命都没了。” “那他怎么知道要跑,谁给他通风报信的? 身上刻着犬纹的尤长老,神色漠然道:“据元先生所说,是个”匿名,之人,在向老八通风报信。” “元先生…” “又是匿名之人,此人究竟是谁?” “意思是,除了老八,我们魔宗内部,还有一个‘内鬼’在通风报信?” “未必……” 众人交谈之时,一个身形臃肿的胖长老道: “说到底,这个元先生真的可信么?” 一众金丹魔头,都看向尤长老。 尤长老淡淡看了胖长老一眼,”半个月前,道廷司围剿,你麾下数百徒子徒孙,都是靠元先生的截留的消息,才保下来的,不然的话,你现在连血食都没了。” 胖长老不说话了。 这是“衣食父母”,得罪不得。 有个瘦矮长老问道:“这元先生,阵法造诣如何?” 尤长老神情肃然,“十分深厚。” 矮长老颔首。“那是个人才,当留下来,为我魔宗所用。不知他喜好何物?人血?人肉?灵石,宝物,还是女色?” 尤长老神情淡然:“这轮不到你操心。” 矮长老目光一冷,神色不善。 “这元先生的事,之后再说,”上方一位年龄老迈的长老道,他浑浊满是血丝的目光,扫视众人.”……先处理掉老八。 场问沉默片刻,有人问道:“话说回来,老八确定是内鬼了?” “道廷司把他围住,却手下留情,没取了他性命,他不是内鬼,谁是内鬼?” “他既然是道廷司的内鬼,魔宗事发,他为什么不直接投靠道廷司?” “这倒也是……” ”也是什么?这个问题还不简单?道廷司收买老八,是为了让他泄露情报,现在老八暴露了,也就没用了。道廷司那群鹰犬,岂是善类,怕是恨不得扒了老八的皮,拆了他的骨,从他嘴里挖出什么秘密来。” “因此,他投靠废宗也是死,投靠道廷司,也是个死,只能逃了。” “这么说的话,要赶在道廷司之前抓住他,不能让他落在道廷司手里。” “谁去杀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敛气息声,没有言语。 同门相残,还要顶着被道廷司发现的风险,吃力不讨好。 “让老四去吧。”“血长老?” “不错,老四被锁了一年了,很久没开荤了,让他去杀老八刚好。他也单纯,只要有人杀就好。”尤长老皱眉,“老四不好轻易动用,一旦杀得太多了,他身上寄宿着的.. 尤长老顿了下,没敢将那两个字说出来,而是道,“一旦杀孽太重,他的邪念会无止境增长,到时一旦超出限度,金丹的肉身,可是承载不了的,一旦暴走,我们这些神主的信徒,都会死在神主手里。” 众人闻言色变。 正僵持之时,坐在上首,一向沉默寡言的魔宗头领,忽而开口道:“让老四去。” 他的声音,沉闷而嘶哑,透露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尤长老不理解,但这是头领的命令,他还是道:“是,我等会就去安排,把老四放出来。”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也有人疑惑,“老八行踪不明,怎么去追。” 尤长老道:“元先生精通元磁阵法,他有手段,去追老八。”“又是这个元先生?” 众人皱眉。 上座那位年迈的二长老便向尤长老确认道:“老三,这个元先生,是否真的可信?”尤长老斟酌片刻,缓缓道:“此人,是个完美的‘工具’。” 二长老明白了,点了点头:“好。”... 议事结束,离开血池后,尤长老便给墨画传书道: “元先生,宗门会派老四,前去杀了老八,烦请先生指路。”墨画迟疑:“这件事,不太好办..” “那先生...”墨画:“要加钱。” 尤长老一滞,而后开口便道:“三十万灵石。”墨画爽快道:“成交!” 尤长老将一段磁纹,传给了墨画,“老四嗜杀,心性癫狂,残余的理智不多,但魔宗令还是能看得懂的。”“元先生定位出老八的踪迹,可以传给老四,让老四前去追杀。” “至于如何定位,如何利用这段磁纹,元先生是“内行”,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墨画其实也不太知道。 利用雷磁流定位,他倒是做过,但利用魔宗令与元磁复阵的关系来定位,他还没试过。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露怯,墨画自信道:“当然。” “有劳元先生了。” “尤长老放心,八长老逃不掉。” 之后尤长老,将一段磁纹,传给了墨画。 墨画花一些时间,研究了一下这段磁纹,这才发现这段磁纹之中,包含了一段元磁序列,而且是长老级别的序列。通过这段元磁序列,可以利用元磁复阵的阵枢,去定位对应宗门令的位置。 这个倒也不难 墨画赶鸭子上架,稍稍琢磨了下,便大概弄明白了。更何况现在,整个魔宗的元磁海,都是他的天下。 贼是他,门卫也是他。 他“监守自盗”,基本无所顾忌,所以研究起东西来,也方便得很。 弄明白原理后,墨画就开始正式操盘,这场事关道廷司,魔宗,以及两位金丹魔头的“追杀之局”。... 孤北山。 刚从道廷司手下逃脱掉的八长老,此时躲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心中一片慌乱。他根本没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会演变到这步田地。 不久前,他还是魔宗的金丹长老,吸着血奴的血,受着弟子的朝拜,呼风唤雨,威望颇盛。可转眼间,他就成了丧家之犬 道廷司想抓他。魔宗也想杀他。 这个转变太快了,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让他隐隐生出一种,是不是一直有人,在暗中算计他的错觉。而恰在此时,长老令颤动,一条消息传来: “道廷司的人,在你西南方,大概半个时辰后,会找到你。你要向北方逃。”“魔宗也想杀你,血长老已经被放出来了...” 听闻“血长老”的名号,八长老瞬间面无血色,他咬着牙,用魔宗令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匿名之人:“我是帮你的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需要知道。” 八长老冷笑,“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你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没有选择,只能信我,这是你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住,你只有一个死字。要么死在道廷司手里,要么死在血长老手里。” 八长老心思急转,“不对,道廷司不会杀我,他们刚刚.. “刚刚是我骗了他们....”墨画道,“我骗他们,你身上有魔宗的秘密,你还有用,他们才没杀你。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你被魔宗抛弃了,你必死无疑。 “不可能,我不相信!这全都是你一面之辞!”“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赌半个时辰后,道廷司会不会找到你,会不会如我所说,对你下杀手。”八长老心中一颤,质问道: “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道廷司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为什么魔宗的动向,你也能了如指掌?”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长老令沉寂,这些消息,如泥沉大海,杳无音信。对面并未回答他 怎么办? 八长老心中天人交战。直接逃?可逃去哪?魔宗不可能回去了。 他这些年,贪墨吃回扣的事,已经暴露了,再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按这匿名之人指示的方向逃? 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要不..先验证一下?看这匿名之人,说的是不是真的,道廷司是不是真的在追杀我?”八长老沉思片刻,决定赌一把。 他取出一具血肉人傀,将自己的魔宗道袍,披在人傀之上,自己则施展土遁,藏在了土里,躲得远远的。约莫半个时辰后,远方人影攒动,果然有道廷司的修士来了。 为首一人,正是顾长怀。 他一见人傀,二话不说,便催发一道风刃,将那人傀劈成了两半,血肉横飞。顾长怀近前查看,皱眉道:“假的?” 他又环顾四周,大声吩咐道:“去附近搜搜,将这魔宗的八长老找出来,当即格杀。”一个执司上前,低声道:“典司,真要杀么?” 顾长怀神情冰冷,“已经没用了,不杀做什么? 这些话语,隔得远远的,但还是断断续续传入八长老耳中,他心中一凉。“那匿名之人,说得一点没错!” 恰在此时,长老令一颤,又一条匿名的消息传来:“快跑,他们已经发现你了。” 八长老心中一寒,神识一扫,这才发觉,自己藏身的位置,早已被这群道廷司修士察觉了。他们不动声色,假装搜查,实则是在有目的地“包围”自己。 好你个顾长怀,当真狡猾无耻,装得跟他妈真的一样! 八长老不再犹豫,当即遁光一闪,化作一团血气,向北面逃遁而去。 顾长怀默默看着这道遁光,过了片刻,这才下令道:“追,不要咬太紧。”“是!” 山风呼啸,草木浮光掠影般向后掠去,空中央杂着山间妖兽腐肉的腥臭味。八长老心急如焚,拼命狂奔。 此刻他可以确定,这匿名之人,所言并不虚假。 虽不知他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但他应该是真的想帮自己。 若非他迷惑道廷司,告诉自己贪污的事败露了,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此后,墨画果然一丝不差地为他指路,让他又避过了道廷司的好几次封堵,向着西北方一路疾驰。 八长老稍稍安心了些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疾驰的方向上,一身血衣,满身戾气,“刽子手”一般的血长老,也在墨画的指引下,向他狂奔而来。 逃亡的八长老,和索命的血长老,在墨画的牵线下,彼此正不顾一切地在互相奔赴。 终于,在墨画的“操控”下,数个时辰后,一路疾行的八长老,与血长老相距已经不到十里了。 墨画佯装不知情,又传书道:“不太妙,血长老追上你了。” 原本还以为一路顺风的八长老,瞬问如坠冰窖。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追上我?!” 因为我在给他带路…… 墨画心里默默道。 但真相太过残忍,墨画不忍心说出来。 “来不及了,快点向左!”墨画又给八长老指路道。 八长老咬了咬牙,别无选择,只能向左跑去。 他根本不想碰到“煞星”一般的四长老。 跑了一会,墨画又道:“有道廷司的人,向右!” 八长老只能又向右,没逃一会,墨画又道:“血长老距你不足五里,再往左。” 八长老一惊,又往左去了。 而后墨画又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将八长老指使得团团转,趁此时间,顾长怀已经命令道廷司修士,在墨画指定的位置,布 下了天罗地网。 八长老在一步步,接近绝路。 使是八长老,也发现了不对。 他在绕圈,并没有逃出山去,而且逃着逃着,越逃越险恶。等他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引着跑到了一处山崖下面。 三面全是高耸的岩壁,飞鸟不过,险境无生。这是哪里? 八长老心底发凉,用颤抖的手,取出长老令,发了一条消息给墨画:“我该往哪走?” 墨画:“你猜。” 八长老怒火攻心。 我猜你娘个大头鬼! “快点!告诉我,我到底要往哪走?!”八长老神情激愤。 “往左。” 左面是山壁! “那就往右。” “三面都是山!” “不对啊,怎么会是山…” 八长老这一路上,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对“墨画”的“信任”在渐渐崩塌。 一股令人惊恐的猜想,浮上心头。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莫不是……在‘玩’我?! 这条消息传过去后,魔宗令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回复,八长老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凉。不知过了多久,魔宗令忽而一颤。 八长老连忙一看,便见令牌中,传来了一条消息,但消息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磁墨勾勒出的笑脸。 这个简单的笑脸,纯净得可爱,又透露着一股阴森和诡异。八长老脸色惨白,膝盖发软。 “完了……” 他转身想跑,可一转身,就发现一身血衣,浑身戾气,“刽子手”一般的血长老,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血长老缓缓抽出血刀,喉咙蠕动道: “叛徒...”八长老没解释半句。 在疯子一般的血长老面前,说什么都是白说。 他撕破了自己的手臂中,从手臂中取出一截森白的,滴血的骨刺——这便是他的魔道本命法宝。事已至此,死战在所难免。 八长老与血长老,一言不合,便战在了一起,魔气汹涌,血刀和骨刺交错,一时难舍难分。但八长老根本不是嗜杀成性的血长老的对手,不过数十回合,便渐落下风。 他一面与血长老周旋,一边拈起一张血符,含在口中,喷出之后,化作一只血咒骷髅,撕咬在了血长老身上,限制了他的行动。 得此间隙,八长老拼命想逃。 可还没等他逃出数丈之地,面前人影重重,一众道廷司金丹典司,还有筑基后期执司,排成人墙,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之人,丰神俊秀,一脸冷漠,正是顾长怀。 八长老心如死灰。 他明白了,这从始至终,便是一个陷阱。从始至终,他就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至今,仍不知玩弄他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死前他所牢牢记住的,唯有那一副,单纯又诡异的,由磁墨勾勒出的小小笑脸.... 远在千里之外的太虚山。墨画收起了客卿令。 他能做的都做了,后面围剿八长老还有魔宗血长老的事,就由顾叔叔负责了。 两个金丹魔头,修为太高了,也不是他目前能对付得了的,他顶多只能藏在幕后,搞一点点小小的计谋。“希望一切顺利,顾叔叔能杀了这两个金丹魔头,然后把我的“快递’送过来。” “希望顾叔叔他们平安无事。” “道廷司那么多人围剿,顾叔叔应该死不掉吧..”墨画有一点担忧,但也只能安静等着结果。 这个过程,却意外地有些漫长。 不知是八长老狡猾,给他逃掉了,还是血长老太强,不太好杀...如此忐忑了小半日后,顾长怀终于传书过来了: “都杀了,还算顺利。”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过两日,我把图给你。”顾长怀道。“好。” “我还有事,要善后...” “嗯嗯,”墨画对道廷司的流程,还算比较了解,“顾叔叔,你先忙。” 和顾长怀聊完之后,墨画想了想,又取出客卿令,以“元先生”的身份,传书给魔宗尤长老:“血长老不负所托,杀了八长老。” “但道廷司太过卑鄙,人多势众,血长老也没能生还..”对面沉默了片刻,回复道: “我知道了,有劳元先生了。” 同时折损了两个金丹长老,但尤长老的语气,似乎有些平静。墨画有些奇怪。 不过,也可能是尤长老城府深,喜怒哀乐,没表现出来。为了巩固“人设”,墨画又加了一句: “我该做的事都做了,报酬的事,尤长老别忘了。”尤长老:“元先生放心。” 之后聊天就结束了。 墨画也就将这件事,先搁在一旁,专心等自己的“快递”了。 两日后,顾长怀来了趟太虚门,亲自将封了“邪祟”的五行图,交给了墨画。“杀了两个魔头,封了两次,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事..” “你自己有数就好,道廷司还有事,我就不耽搁了。”顾长怀道。“嗯好。” 墨画挥手,和顾长怀道别,而后拿着五行图,和之前一样,来到了太虚山附近,一处偏僻的山头,心中难掩期待。两只神骸! 只要吃了,回去炼化下,神识道化的境界就足够了,天衍诀的瓶颈,也能突破了。筑基后期,触手可及。 第九百一十四章 斩! “终于,可以突破筑基后期了!” 墨画开心不已。 太虚山外,偏僻的山峰上。 墨画按照往常一样,摆好蒲团,布好阵法,准备万全,而后便坐在蒲团之上,打开了五行图 五行图展开的瞬间,只一眨眼的功夫,一股十分猛烈的邪气,便如江河一般,涌入了墨画的识海。墨画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脸色一白,垂下了头颅,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识海中,墨画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前,有一只神骸 神骸较之之前,更瘦削一些,没有那么强壮狰狞且背对着墨画,肩膀耸动,似乎在咀嚼着什么。 “只有一只?不应该是两只么?”墨画皱了皱眉,寻思片刻,又摇了摇头,“罢了,一只便一只吧,先吃了再说。”神骸在前,一剑杀了便是。 墨画不想浪费时间,手掌一握,凝出一柄神念之剑,只一个闪身,便接近了这只神骸,一剑劈向了它的头颅。神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怔忡片刻,但并没来得及转身。 这神念饱满,剑气锋芒的一剑,便劈向了它的头顶强烈的神念波动传开,四周一瞬间震荡了片刻 但下一刻,墨画微微色变。 无往而不利的神念之剑,被一只利爪攥住了,如同陷入了山石,再难寸进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神骸身上蔓延开来 墨画瞳孔微缩,化去神念之剑,抽身后退。神骸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向墨画。 它有着长长的锋利的羊角,面容是只骷髅,眼眸猩红,透露着疯狂但沉稳的杀意,身子宛如人形,瘦削但却蕴含着极强的力量。 它的身上,污浊的黑水,和腥臭的血水,融在一起,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异味。而这些黑水和血水,又深深渗入它的骨骼,形成了宛如实物一般的“铠甲”。“三品..” 墨画心中一跳,目光凝重。 神骸转过身,直面墨画,周身强大的气息,完全散发开来。 而此时墨画也看到,神骸的嘴角,沾着黑血,它的齿间,有着神念构生的“血肉”,地面还有咀嚼剩下的“骨渣”...的确是有两只神骸。 另一只,被它吃掉了。 墨画淡淡道:“你的同胞,你也吃?” 神骸猩红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墨画,它的声音嘶哑空洞,透着嗜杀,但异常冷静:“神骸之间,没有同胞,本就你死我活。活下来的,才会是‘神’。” “而神骸本就一体,它就是我,我也就是它,无论它吃我,还是我吃它,最终都是一样的。”墨画微微皱眉。 他觉得这句话中,信息量极大,也隐隐揭示了神骸存在的生态,和邪神内在的竞争和残忍。神骸咀嚼了几口,将仅有的一丝残骸吞噬干净,而后看向墨画,冷声道: “所以,就是你,在狩猎‘我”?” 这话中,带着一丝杀意。 墨画目光一沉,刚想说话,却见眼前的神骸突然不见了,不由心中一凛。下一刻,一只利爪猛然在他身前浮现。 墨画抬起拳头,对轰了一记,只觉得一拳轰在了一块石头上,强大的震荡力传来。墨画白嫩的拳头,生出裂纹。 他的身子,也被轰出了数丈之远,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好快!好强!” 墨画心头一紧,“而且神念的凝练,远在自己之上!”“这就是..三品神骸..” 一拳轰飞墨画后,神骸瘦长优雅,又狰狞嗜杀的身形显露出来,白骨的面容上露出玩味的神色“神胎之姿,神性自具,怪不得..明明只是二品,却能轻而易举猎杀‘神骸”。” “但应该不止如此..” 说完之后,神骸又消失了。 在它消失的瞬间,墨画心中便警兆顿生,手指迅速往地下一点,神念化纹,凭空生成了一个金钟阵。阵法刚一生成,金钟笼罩,突然一道血爪撕出,便将金钟撕了个粉碎。 得了这片刻功夫,墨画也撒步后退,十分勉强,间不容发地躲过了神骸的血爪。“神通?不,是..阵法?” 神骸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异,但攻势却并未停止,又一次化作血影,欺身上前。 墨画一边施展逝水步,一边闪躲,同时催动神念,并指一点,一道水牢凭空生成,六道水色锁链,将神骸困在其中。“法术?不错..” 神骸一挣,锁链断裂,水牢术被挣脱,反手一握,凝出一道黑红色的血刀,划出一道残影,猛然向墨画劈下。墨画一咬牙,白嫩的手掌一握。 剑阵生剑纹,剑纹生剑骨,化出一柄璀璨的断金剑,与神骸的血刀,硬生生拼了一记。一时之间,神念正面相撞,金色与血色进发 待波动平息,神骸退了一步。墨画则退了七步。 好不容易站定后,墨画手掌发麻,心中凛然“三品神骸,强大如斯..” 而且,这应该只是三品初阶的神骸,其神念之力,与二品神骸,哪怕是二品巅峰的神骸相比,都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自碰面以来,墨画一直被它压着打,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只区区十来个回合,这神骸也便将墨画的招式,尽数逼了出来“阵法,法术,剑法... 神骸喃喃道,既有些惊奇,也有些恍然,“这或许便是,以人为“胎”的好处。”“神秉道而生,强但有尽头,人悟道而活,弱却无止境.. 墨画闻言,心头一震,瞳孔微缩: “你不是一般的‘神骸”?你究竟是什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神骸目光猩红,冷漠道,“你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人,不是神,但又是人,又是神,说是‘胎”,但又不见寄生的本源..” 神骸手臂一挥,血刀划出一道血光,劈向墨画,“..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你这等神鬼莫测的存在。”墨画断金剑一横,挡下了这记刀光,但身子受刀光余震,还是不由后退了四五步。 三品神骸的神念之力,势大力沉,非同小可。 墨画手臂都开始发酸,神念化身,又多了几道裂痕。 自从他修为筑基,神识质变以来,这是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最强的“神念之物”,单从神念的浑厚和压迫感来看,甚至比刚诞生的邪胎还强。 墨画脑袋一转,便诚实道:“我放你出去,咱们休战吧。”他觉得这个三品神骸,自己不一定打得过。 就算打得过,也只会惨胜,趁着自己识海的秘密还没暴露,没必要不死不休。自己给它这个机会,放它一条生路。 “大家好聚好散。”墨画厚着脸皮道。 神骸漠然的面容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果然,你的人性很充足,充满了狡猾与奸诈。”墨画有点不开心。 神骸将血刀一横,周身血气升腾,刀上冤魂狰狞,它的白骨之上,黑红两色,也融合得更深。它动了真正的杀意。 这神骸之前留手了,将自己的招式逼出来后,这才动了真格.. 墨画心底微紧,而后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道猩红的血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到了墨画的面前。这一刀,更快,更狠。 墨画皱眉,仓促间又只能被动地横剑来挡。 可这次的血光,凝练宛如实质,上有冤魂嘶吼,劈在了墨画的断金剑上,只交锋片刻,血气便如毒水,腐蚀了断金之剑。金剑消融,墨画神色一变,只能后退,可还没退几步,身后血影一闪,神骸又闪到了他的背后。 锋利的白骨之爪,撕在了墨画的后背上。 邪念化作血水,渗入后背,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 墨画吃痛,反手劈了一剑,可这一剑,被神骸的利爪轻而易举就挡住了。墨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当即神色一凛,发觉不妙,可已经晚了。 挡住墨画一剑后,神骸伸出白骨利爪,反手将墨画的长剑握住,用力一拧。本就被血水污染,腐蚀得斑驳的断金剑,彻底被拧碎。 墨画神念一痛,弃剑想走,但三品神骸比他更快,利爪并拳,挟着血光,一拳向墨画的脑袋轰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墨画只能借助逝水步,勉强避开脑袋,但这拳太快了,他的肩头还是不免被轰中,整个人如“小沙包”一般被轰飞,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神念之中,传来巨大的痛楚。 墨画咬着牙,忍着痛,还是站了起来。 他的后背有血痕,神念化剑折断,两臂之上又多了数道淤痕,气喘吁吁,显得十分狼狈。这还是他神道有成后,第一次如此狼狈。 哪怕是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情况下,遇到青面小鬼,都未曾像如今这般狼狈。 墨画的神情,渐渐冰冷。 神骸一拳轰飞墨画,并未追击,反倒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利爪它的白骨手爪上,有细碎的伤痕。 这是它拧碎神念化剑时,受剑锋所伤,留下的伤口,十分细微,但却隐隐有割裂的痛楚这就是人类舍其一切,只求杀伐的剑道.. 神骸道:“人类修士的法门,果然有趣..竟能以二品的神念,伤到我三品的神躯。”“只不过,你的道,还是太弱了..” 神骸抬起头,猩红而空洞的眸子,漠然看向墨画。 “用这种小手段,杀几只低品的神骸,让你很得意么?这就让你满足了么?”“你或许机缘深厚,得了这许多传承,但你的‘道’,驳杂不堪。” “对神念法门的运用,生硬而粗暴。” “你根本不理解,何谓真正的‘道化’。” 神骸抬起血刀,直指墨画,“若你只有如此水准,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一身的神念根基,充盈的神明之胎,也会化作我的养料,铺就我成神之路..” 墨画神色冷漠,一言不发,而是重新显化了一柄神念之剑。 此剑不再是金色,而是淡黄色,剑气绵延,厚重平和,不疾不徐,看着浑厚无比太阿开山剑。 剑式如土,厚德载物,生生不息。 神骸猩红的眼眸一转,身形化血,转瞬消失,只一刹那,又逼近了墨画,血刀挟着锋利无比的杀意,直劈向墨画的头颅。但这一刀,却被挡住了。 太阿开山剑,以浑厚的剑式,挡住了神骸的这一记凶悍的血刀。血刀没有更进一寸。 墨画也没有后退一步。 甚至,二者显出“势均力敌”的态势。 神骸空洞的眼眸,泛出一丝光彩,“血属水,以土克水,还有..它看向墨画的身躯之内,四肢百骸之中,流淌着的流金般“液体”。“用神髓之力,弥补二品和三品神念的差距... 神骸声音沙哑,“不错..” 墨画冷哼,一剑荡开神骸的血刀,而后催动神髓,激发神念之力,注入手中的开山剑开山剑上,充斥着雄浑的剑道气息。 墨画手持太阿开山剑,剑刃一转,开始与神骸拼杀在了一起。 一人一神骸,近身厮杀,一剑一刀,一招一式,血色刀光与开山剑气交错。场间沉默但压抑,杀机四溢 神骸的刀,又快又狠;墨画的剑,又沉又稳。 只在眨眼之间,刀剑交锋,便硬拼了数十次,墨画的身上多了血痕,神骸的白骨之上,也有了剑痕。攻防在快速转换,刀剑在急速碰撞,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赤裸而血腥的拼杀。 一瞬间,棋逢对手。 神骸受了刺激,激发了心中的杀意,越打越是酣畅,浑身血气激荡,气息癫狂,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血色的刀光密不透风。它的心中,几乎只有一个“杀”字。 墨画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在这种急速的近身绞杀中,他几乎没有任何空闲,去凝结法术,去显化阵法,去构思战术。他也只能去杀。 他所能依仗的,只有手中的一柄“剑”所能用的,只有剑招。 而且不是高端的剑法,而只是在后山剑冢之中,独孤老祖教他的,那一招一式,最基础的剑招。在真正残酷而剧烈的厮杀面前,一切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是累赘,一切冗余的技巧,全都没用。所有的一切,返璞归真,只有最基础的招式,一劈一砍,一刺一杀。 墨画的剑道基础很弱,因此他基础练的反倒很多。 在后山中,独孤老祖布置的剑道功课,他全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些剑招,在现实中,墨画用起来或许威力不大。 但如今在神念交锋中,就派上了大用场。 墨画将这些基础的剑招,全部融入了近乎“本能”的杀伐中,在极速的交手中,他不在乎任何剑法,只求用最快,最狠,最有力的一剑,斩向面前的神骸。 战到最后,拼杀到了白热化,墨画神色冰冷,透着一丝嗜血之色,目光也带上了一丝癫狂。他似乎也忘了一切,忘了他的法术,忘了他的阵法,忘了他自己,甚至忘了他手中的剑。 他忘了,到底是他在杀,还是剑在杀。手中的剑,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在这一瞬,墨画竟隐隐约约明白了,究竟什么是“剑道”,什么才是“人剑合一”。与墨画交手的神骸,也却来越心惊。 它若没猜错,这个神胎小鬼,原本应该是靠法术、身法、阵法吃饭的,之前的战斗,也充满了心机和狡猾。但在高压的厮杀之下,与自己近战拼了一会刀之后,似乎激发了这神胎小鬼心中的狠性,让他悟出了什么。他的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一往无前,不死不休,宛若一个嗜血的“小疯子”。 而他的剑中,“剑道”的意味,越来越强,剑气也越来越锋利。自己的血刀,渐渐已经压不住他的剑光了。 “神明秉道,修士悟道。” “但也不能是这么个‘悟”法,悟性太离谱了.”神骸的目光有些凝重。 而随着墨画的剑意越来越强,它的刀势,也渐渐落入下风。但神骸无动于衷,仍旧与墨画厮杀。 又拼杀了一会,墨画却一剑将神骸震开,停下了手中的剑,没有再动手。他有些困惑,而后渐渐恍然,对神骸道:“你在耗我?” 神骸冷漠道:“神念的拼杀,本就是一场消耗。”“不,”墨画摇头,“你在耗我的肉身。” 拼杀到了现在,他适才忽而察觉,自己肉身的血气弱了几分,这才突然意识到,神识对肉身是有负荷的。 自己只有筑基修为。 这只三品神骸,乃‘金丹’境的神念,它钻入了自己的识海,超过了自己肉身的限度。神骸是外邪,不是自己的神念,因此对识海的压迫很大。 更何况,适才它全力以赴,与自己厮杀了这么久 三品的神念波动,不停冲击着自己的识海,自然也冲击着自己的肉身——至少冲击着自己的脑海。墨画明白了这只神骸的目的: 它若是能杀自己,那就杀了。 若是杀不掉自己,那就耗,耗得自己血肉干枯,识海皲裂,肉身破废。那自己也就相当于死了。 而自己若不能快点杀了它,只要再拖延一会,那到头来,死的还会是“自己”。神骸看着墨画,坦然道:“你果然聪明。” 墨画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知道,再不想点办法,快点宰了这只“神骸”,一旦肉身废了,自己也就修不了道了。更何况,他也耗不起了。 他为了与这只三品神骸交战,在不断耗费“神髓”,神髓珍贵,得之不易,他根本耗不起。耗到现在,他多少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墨画抬头看了眼神骸,坦然道:“你很强,但我现在要斩你了,你要死了。”神骸空洞的眼眸,微微一颤,而后轻笑一声: “凭你的道,还斩不了我。你的道,太杂了..”“虽然杂,但是多。”墨画道。 而后他散去了手中的太阿开山剑,双手虚握,高举在头顶,眼眸深处,金光流转,整个人的气势,也骤然一变,如山如渊如悲悯众生的圣人,又如漠视苍生的神明。 与此同时,无数神念化作流光,在墨画虚握的双手间汇聚。先是阵法,而后阵法流转,显化剑阵,最后凝成诸般剑形。 第一柄,是绵延不绝,生生不息,但又一往无前的太阿开山剑。而后是锋芒毕露,金光湛然的断金剑。 冰凉诡异的癸水剑..烈火汹涌的离火剑.... 一道道阵法,凝成剑阵,化为剑式,在墨画的手中重叠,凝聚为一把光芒刺目,锋利无比,令人隐隐胆寒的“斩神剑”的雏形。 这柄“斩神剑”,因为融合了诸多“化剑式”,光泽驳杂,法则流转,比之前的神念之剑,都要更长,更宽。神骸看得悚然失神。 它万万没想到,这世间还会有这种“大杂烩”式的神念剑法而且,墨画说得没错,“虽然杂,但是多..”。 这里面蕴含的阵法之道,五行之道,剑道,多得匪夷所思,多得让它都头皮发麻...无论其威力如何,都不能让其施展出来。 趁着墨画凝气蓄力的同时,神骸周身血气汹涌,化作一道血光,直奔墨画而去,手中的血刀,也砍向墨画的额头。可行至半途,墨画瞳孔一闪,阴森的刑狱,纷然的剑光,形成一座剑道牢狱,直接将神骸镇压住了。 剑穿琵琶骨,狱镇七魄魂。惊神剑! 事到如今,墨画也顾不得忌讳,直接动用了这式原本被他“封印”住的惊神剑式。神骸瞬间被震慑在原地,心神生畏,动弹不得。 它估摸着,五息之内,它可以破此神念之术,但这点时间,也足够眼前这神胎小鬼,将他那不知名的剑式,凝练成功了。“那就以道对道,看看谁生谁死...” 神骸杀意已诀,猩红的眼眸,渗出鲜血。 不只是眼眸,它的浑身,都被鲜血浸染,变得鲜血淋淋,强大而可怖。 一股“道”的蕴味,从它身上散发而出,夹杂着屠戮,残忍,泯灭,弑杀的,死寂的,“鲜血”的意味。 神骸周身的鲜血,向上凝聚,在他头顶凝成一柄鲜红刺目,不知抹去了多少性命,吞噬了多少鲜血的“戮血之刃”。血刃凝聚之后,其强大的神念气息,向四周蔓延,血腥但精纯的道之法则,尤在墨画大杂烩式的“斩神剑”之上。神骸目露残忍。 “这只神胎小鬼,今日必死无疑。” 而恰在此时,墨画目光深邃,神情肃然,终于开始凝聚最后一道“剑意”。 也就是他日夜不辍,勤加练习,自斩命魂,使之随着神念伤口,融入神魂之中的,太虚剑流。是太虚门历代前辈,苦心孤诣,钻研凝练出的,古老的太虚剑道本源! “.这是?!” 感知到这股气息,神骸一时难以置信。 太虚的剑意,古老悠久,强大且深不可测。 剑道本源,融入其中,墨画的“斩神剑”才真正的初具雏形。 墨画双手聚在头顶,手中的神念之剑,顿时气息暴涨,剑形也宽了一倍,其上古老玄妙的太虚剑意,缓缓流转,宛如天地初判,星空浩瀚。 在血道“神骸”震惊骇然,近乎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强大的太虚神念之剑,轰然劈下。墨画脆声喝道: “斩!!” 第九百一十五章 黑化 古老玄妙,五行流转,阵道合一的太虚斩神剑,光芒暴涨,如天河倒悬,猛然劈下。 神骸以鲜血凝聚的戮血之刃,在交锋的瞬间,便寸寸断裂,其上屠戮、残忍、弑杀,死寂且泯灭人性的鲜血之道,也在被墨画的剑道绞杀,最终被古朴浩瀚的太虚剑意,直接碾压。 最终,血刃崩溃。 气势磅礴的斩神剑,劈断血刃,荡开血海,以无上之势,斩在了神骸身上。三品神骸,神念凝练如实,黑红色鲜血,宛如坚不可摧铠甲。 但在这柄融合了开山剑阵,断金剑阵,癸水剑阵,离火剑阵,以及古老太虚剑意的“斩神剑”面前,仍旧不堪一击, 璀璨的斩神剑锋,只僵持片刻,便破了神骸的血甲,劈碎了它的肩骨,砍进了它的身躯,而后一直向下,将神骸彻底砍成了两半,断了它的道,斩了它的本源。 神躯断裂,血水断流,本源断绝。 伤口之处,剑意残留,仍在不停地切割,阻止伤势恢复,斩灭一切生机。 神骸骇然的神情,仍停留在脸上,片刻后,它缓缓转头,看向双手握着斩神大剑的墨画,目光惊惧不定。“好强的剑..” 渐渐地,神骸的神情变得坦然,而且漠然。 它的身躯,在渐渐消散,意志也在渐渐泯灭,但它的语气却很平淡。“你赢了.. “你的道化,一塌糊涂,你的剑道,乱七八糟...但不得不说,确实很强。”“但道无止境,越到后面,越要至精至纯,你这样粗疏,是走不远的。” 血色神骸,最后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这次是我输了,希望下次,我还能遇到你...”“如果你不死的话,如果..” “你还是你的话。” 神骸说完,便化作灰飞,彻底湮灭,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黑红色的,宛如砂砾般的烟气。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这次输了,下次还遇到我..这玩意不是死了么?死了怎么还遇到我?”“而且...它不是大荒邪神的神骸么?怎么跟其他神骸,差别那么大?” “是因为它是三品,还是有别的原因?”“这只神骸,有些古怪..” 墨画琢磨了下,忽而识海一阵刺痛,当即心中凛然“遭了,消耗过度了.. 身为三品外邪的神骸,对他识海和肉身的负荷太大了,使他血气在萎缩,连带着识海也开始刺痛。还有,神髓也用光了.. 墨画心里发苦,喃喃道: “这一战,真的是惨胜,神疲力竭,底牌尽出,家底也都被打光了,好在杀了一只三品神骸,应该多少能回点本,希望这三品神骸别让我失望.... 墨画有些虚弱地站起身子,走近那团三品黑烟,伸出手掌,想显化阵法,先将其简单炼化,但伸出手掌的时候,墨画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一片漆黑。 墨画一怔。 “我什么时候受了伤?” “还是被这神骸污染了?”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觉,不只是手掌,他的整条手臂,肩膀,胸口,乃至大半个身子,像是沾了污水一般,尽皆漆黑一片。墨画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一阵尖利,阴险且刺耳的笑声响起邪胎! 墨画神色一变,当即想布下神道阵,将自己的神魂彻底封住,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水从他神躯内部,向外涌出,污染他的四肢百骸,直至他的面容上,都沾染了黑点。“我明明布了阵法,你怎么出来的?”墨画震惊道。 邪胎的黑水,覆盖了墨画的面容,借墨画的口舌,以尖利怪异的声音讥笑道:“为什么...你觉得你那点造诣的神道阵,能封得住我?” “我蛰伏许久,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任你封印,等着你来杀我?”“我等了很久了,等的就是现在..” 墨画心中一沉,想唤出道碑,可识海之中一点动静没有。他这才想起,此时不到子时,道碑是不会出现的 邪胎冷笑,“别白费力气了,我藏在你的神魂里,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不到子时,你的道碑不出来。” “你的神念虽强,但不及三品神骸,强行交手,必会耗费神髓。”“你若运气差,便会死在神骸手里。” “即便你赢了神骸,也必须倾尽全力,底牌尽出,在一段时间内,油尽灯枯... 墨画皱眉道,“所以这只三品神骸,其实是你唤来的?你蛰伏这么久,就为了现在?”墨画说完,面容又变得漆黑而阴沉,变作了“邪胎”的模样,讥讽道: “不错,你果然聪明,现在才想明白。” 墨画冷声道:“你别忘了,你侵蚀不了我的道心,正面交锋,即便我现在精疲力尽,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只要拖几个时辰,拖到子时,有道碑护住识海,你还是只能做你的‘缩头乌龟’。” “假日时日,我必会斩了你!” 即便墨画处在劣势,但这番话,还是让邪胎闻言心悸。 它早已被墨画坑出了阴影,也只有在墨画与强敌死战之后,精疲力竭之时,才敢冒头。但它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墨画的周身,黑血翻涌。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考虑,究竟怎么才能赢你,怎么才能杀你,怎么才能吃了你....“我尘封的记忆,在一点点苏醒,但这些记忆中,并没有能杀掉你的方法。” “你识海中,寄宿着古老的存在。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你的神识,也太强了,你的法门,更是层出不穷。”“因此,我想明白了..” 邪胎阴沉一笑,“我赢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战胜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杀了你自己...墨画心中一惊,顿感不妙。 而后邪气乍现,他身上的黑血,就像蠕虫一般,渗入细密的触角,渗入他的神念化身,不断吸收着,复刻着,同化着,像是要将他分化一般。 墨画挣扎,可根本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黑血已经将墨画完全包裹,像是一只胚胎,最终胚胎颤动,孵化,蜕皮,化作了另一道人影。而邪胎也与这道人影,融为一体,站在了墨画的对面。 墨画这才缓缓抬头,看向对面,一时神色震惊。对面站着的,是另一个“墨画”。 一个跟他同样大小,同样身形,同样面容,但全身被黑血浸泡,邪气森然,诡异可怕的“黑墨画”。此时,“黑墨画”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这是我最后的本源神通:胎化。” 它的声音,与墨画一模一样,但清脆之中,却带着一丝狡诈和阴毒。“我以你的神魂为引,以我的神道为“胎”,孵化出了另一个你。”“我污染不了你,无法让你成为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为你。” 这样一来,只要我杀了你,吃了你,你我就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合成了最终的神胎,你我终为一体。墨画脸色有些难看。 他并手一指,显化一枚汹涌的火球,直奔邪胎化作的“黑墨画”而去。 可与此同时,“黑墨画”也并指,点出一枚漆黑的火球,呼啸而出,与墨画的红色火球撞在了一起。火光崩裂,神念炸开,火球消弭,但带着邪气的黑火球,明显更胜一筹。 墨画又手掌虚握,凭空一抓,一道水牢降临,向“黑墨画”束缚而去。 黑水一闪,黑墨画施展逝水步,从水牢术中脱身,站定之后,反手一抓,一道黑水牢术,骤然降临在墨画的身边。墨画也施展逝水步躲开,而后瞳孔深邃,神念一动,显化了金锁阵,将“黑墨画”四面八方,全部困死。 金色阵纹,化作锁链,缠绕住了“黑墨画”的身躯。 可“黑墨画”突然狞笑一声,左手一挥,当即解掉了周身的金锁阵纹。 右手一凝,显化出了黑离火剑,随手一劈,便将整个金锁阵,全部劈开,金锁阵崩溃,彻底消散。墨画神色无比凝重。 “黑墨画”看着他,咧嘴一笑,笑容既天真又邪异,“我说过了,我孵化的是你,我就是你,你会的招式,我全都会。”墨画一时默然无语。 经过这一番交手,此刻他便切身体会到,“自己”究竟有多难缠了。而且,不止如此。 现在的他,久战力竭。 而面前这只黑化的自己,刚由邪胎孵化,仍在“全盛”姿态,这样打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墨画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既然你就是我,不如我们握手言和?何必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黑墨画”闻言讥笑道: “说过了,我就是你,骗别人可以,你别骗‘自己”。”墨画“嘁”了一声。 “黑墨画”手指一点,一枚黑火球冲墨画轰去,而后手掌一握,重新显化黑离火剑,施展逝水步,身形几个闪烁,便欺近了墨画的身,剑尖直指墨画的心脉。 墨画施展逝水步,闪过黑火球,反手一抓,显化太阿开山剑,挽了一个剑花,荡开了刺向他胸口的黑离火剑,而后近身一劈,与“黑化”的自己,战了起来。 只是,经过与三品神骸一战,墨画神念消耗太甚,根本不是“黑墨画”的对手,无论法术,阵法还是剑法,尽皆落于下风。 “黑墨画”的招式越发凌厉,越发狠辣。 墨画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伤势也越来越重。可尽管如此,墨画仍在苦苦支撑。 但他的支撑,显然是有限度的。 不知战了多久,墨画终于力竭,神念不支,脚下一个踉跄,露出了破绽。 一直压着墨画打的“黑墨画”,笑容瞬间狰狞,左手虚握,邪念升腾,显化了离山火葬邪阵,将墨画困于阵中。而后它右手凝出黑水剑,猛地一掷,阴毒的邪气浸染的黑水剑,破空飞出,直奔墨画心脉而去。 黑山耸动,化为牢笼,邪火汹涌,恶念涌动,将墨画直接吞没。 那一柄阴毒的黑水剑,也刺中了墨画所在之处,剑光崩裂,肆意绞杀。漆黑的邪念,夹杂火光,一时弥漫开来。 可等硝烟散去,阵法之中,却并无墨画的人影。 “黑墨画”抬眼看去,便见阵法边缘,浑身金光暗淡的墨画,拄着手中的开山剑,正在气喘吁吁。显然适才他不知用什么手段,躲过了这耗费大量邪念催生的阵法和剑法的杀局。 “算你走运..但你这番‘落水狗’的模样,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黑墨画”讥笑一声,而后并不废话,重新显化漆黑的开山剑,又向墨画杀了过去。已经油尽灯枯的墨画,只能咬着牙,继续与黑化的自己战。 如此打了一会,墨画终于又是不支,露出了破绽。 “黑墨画”继续下杀手,阵法和剑法并施,想取了墨画的性命。 巨大的神念波动传来,但硝烟平复后,墨画还是“险之又险”地“苟”了下来。“黑墨画”怒极,又向墨画杀去。 墨画勉强支撑,可好几次都是,眼看着就要挂了,但就是一直不挂“黑墨画”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当即怒不可遏道: “你的神髓,根本没用完!你还留了神髓?”墨画摇头:“没有。” 黑墨画眼皮一跳,指着他道:“还在狡辩,你嘴角是什么?不正是刚刚偷吃的神髓?”墨画擦了擦嘴角,“你看错了,这是我吐的血。” 黑墨画气得差点吐血,“你果然是...卑鄙狡诈。”墨画也不装了,理直气壮道: “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灵石也好,神髓也罢,习惯了攒一点备用,避免用光了,心里慌慌的。”墨画看向“黑墨画”,“你不是说你就是我么?那这个习惯,你应该明白。” “黑墨画”默然无语。 墨画奇怪道,“你不明白?哦对了..” 他恍然大悟,也因此确认了什么,“嘴上说着是我,但你到底是大荒邪胎出身,胚子是坏的,不知道底层修士的疾苦,你终究不是我。” “黑墨画”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它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这个半人半神的小鬼了,真的太难杀了...比寻常神明,还要难杀太多。 但即便再难杀,也应该有个限度了。 “你的神髓,已经没多少了吧,”黑墨画邪异的眸子看着墨画,“我不信你与三品神骸一战,还能剩多少神髓,你拖不了太久了。” 墨画点头承认,“是没多少了,拖不了太久,所以..”“我也要斩你了!”墨画沉声道。 黑墨画瞳孔一缩。 墨画双手虚握,高举在头顶,一脸视死如归的决然:“我承认,你的确将我逼到了绝境..” “我也的确被你算计到了,此时此刻,正是我最虚弱的时候,神髓也的确没有了。”“再拖下去,我绝无胜算,因此,只能殊死一搏。” “这最终一剑,我与你一决生死!”“我赢了,那我还是我。” “我若输了,那你就成为我。” “你敢不敢,与我以命相搏,拼这最后一剑?” 墨画目光脾睨,像看着蝼蚁一般,看着眼前黑化的自己。黑墨画一愣,而后心生怒意。 敢不敢? 它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是以你为模子‘胎化’而来的,你的招式,我全都会。你以为拼斩神剑,就能杀了我?”墨画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黑墨画神情漠然。它不打算拼。 它比谁都知道,“墨画”的本体,有多狡猾难缠,肚子里有多少脏水。他想跟自己拼剑,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黑墨画”一动不动,而后他便发现,墨画嘴上说着“拼剑”,实际上双手空举在头顶,同样一点动作没有,一丁点剑气没凝结,甚至目光闪烁,还有一点点心虚。 “黑墨画”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在虚张声势!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他知道“我”多疑,因此虚张声势,假装要决一死战,实则却是让自己心生忌惮,不敢跟他一决生死。他在拖延时间! 拖到子时,道碑浮现,护住了他的识海,那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而法术,阵法,乃至一般的“化剑式”,根本杀不掉他。 唯一能杀掉他的方法,只有太虚神念化剑的终式——“斩神剑”。“黑墨画”瞳孔一震,心思急转: “不是他要跟我拼剑,而是我应该跟他拼!” “在道碑浮现之前,拼这一剑,斩杀了他,这是我能将‘墨画’取而代之的唯一机会。” “这点‘墨画’他也明白,所以才先声夺人,假装要与我拼命,让我心中忌惮,不敢真的以‘斩神剑’,与他决一死战。” “只要我心生迟疑,不敢动手真正斩杀他。那一旦到了子时,就再也奈何他不得。迄今为止一切谋划,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与墨画同源的“黑墨画”,瞬间摸透了“墨画”的心思。 而后它不再迟疑,双手虚握,举在空中,漆黑色的邪剑阵,一一凝练成神念之剑,在它的手中融合,气势可怖。他会的剑,我也会。他懂的道,我也懂。 他的神念受损,消耗巨大,神髓也用得差不多了。但我的邪念,仍旧充沛。此剑一决生死,优势在我! 黑墨画目光决然,看向墨画,声音透着几分猖狂和狠厉:“好,一决生死!来看看,谁来当这个‘墨画’!” 第九百一十六章 比地狱还地狱 黑墨画声音猖狂狠厉。 真正的墨画,却脸色一白,目光慌乱。 他似乎真的只是想,诈一下这个“黑化”的自己,但没想到,事情根本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黑墨画”真的在跟他拼命。 墨画转身想逃,但彼此“同源”,这点伎俩,自然逃不过“黑墨画”的双眼。它眼眸漆黑,魔气翻涌,邪剑穿梭,编织成一整座道狱,直接隔空镇住了墨画。邪胎惊神剑! “想跑?晚了。”黑墨画冷笑。 墨画以惊神剑式,镇住三品神骸,逼着它与自己拼剑。如今这招,也被黑墨画用来,对付他自己了,墨画试了几下,挣脱不得,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一般,将双手举在头顶。 形势所“逼”,他不得不与黑化的“自己”,决一死战。 墨画神情凝重,双手之间,剑阵构生,剑形凝练,五行流转,融于一体,化作了一柄锋利的神念长剑。正是他刚才用来,斩掉三品神骸的“斩神剑”。 可在他的对面,“黑墨画”手中的斩神剑,与他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因为增添了邪气,气势更胜一筹。墨画咬着牙,继续融入古老玄妙的太虚剑意。 “黑墨画”冷笑,一模一样,同样在双手间,融入了太虚剑意。 黑化的“斩神剑”上,一时杀意暴涨,冤魂飞舞,威力更上一层楼。两柄“斩神剑”隔空相对。 一黑一正,一强一弱。 墨画处于劣势,神情越来越紧张。 “黑墨画”注视着墨画,欣赏着墨画脸上的惊慌,仓皇和绝望。 只是,它并没有欣赏太久,墨画脸上的“绝望”,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狡黠的笑意这个笑容.. 邪胎一怔,脸色渐渐变了。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它的瞳孔,渐渐睁大。“你...笑什么?” 黑墨画声音有些没来由的不安。 “其实,”墨画没了之前的狼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和你一样,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了....“道碑在的时候,你不敢出来。” “只有我跟强敌,战到油尽灯枯,你才有可能孤注一掷,与我拼命。” “那又如何?”黑墨画失声道,它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有着一丝颤抖,“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对你了如指掌。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招数,能杀我不成?” 黑墨画说完,瞳孔不由一缩。 而后它便眼睁睁看着,墨画的气质在渐渐变化。 “这一剑,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我都没舍得,用来砍别人...一股冰冷死寂,空无一物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墨画神情肃然,开始施展真正的,最终式的“斩神剑”。他先斩去了自我,斩去了情欲。 他的面容,变得冷漠,变得无情,变得虚无,变得缥缈,仿佛不再有人的悲欢,而只有天人的绝情。 太上斩情道。 此道融入剑道,墨画手中的斩神剑,也进一步暴涨,在原本古朴浩然的太虚剑道本源上,又融入了宛如天外星空般,深邃虚无的黑色,两相交织,便铸成了一柄,光泽流转,但又宛如混沌般的晦暗的,真正的“斩神巨剑”。 这柄“斩神巨剑”,比墨画本身,还要大上数倍,举起之时,宛若擎天之剑,黑白两色交织,金色缠绕周身。有着凡人形骸的墨画,一时间恍如天上。 “天…………天魔斩?!” 黑墨画难以置信,目光骇然,惊声嘶吼道:“你怎么会走天魔道?!” “你为什么连天魔斩都能学会?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手举天魔斩神巨剑的墨画,宛如无情的,漠视着这具,由他神魂孵化出的黑化邪胎。太虚斩神剑,要斩小我 太上斩情道,要斩邪欲。 今日,他要斩掉这具“邪我”,成就斩情道,修成真正的,举世无双的斩神剑!被墨画视为大道刍狗,剑道祭品的“邪胎”,心中骤然生出猛烈的生死警兆。 “这个该死的小畜生,他连‘我’都骗,连‘我’都算计,一切都是他设好的局。”“他全都算好了...” “这是何等心智近妖的妖孽!”“不行,不能让他斩出来... “黑墨画”猛一咬牙,倾尽全身邪力,灌入黑化的斩神剑中,而后先发制人,猛然劈下。“杀了他,我就是‘墨画”!” 可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墨画以自身的剑阵为基底,融入了太虚剑意,贯彻了天魔斩情道的“斩神巨剑”,已经催发完毕。黑墨画的剑先斩下。 但墨画的巨剑,却后发先至。 一时间,宛如天地倾颓,山川崩裂,磅礴的剑意,汹涌的剑气,以及其中复杂难言的古老剑道,天魔情道,完全融为了一体,如长虹贯日,倾泻而下。 只此一剑,摧枯拉朽。 “黑墨画”黑化的斩神剑,瞬间被墨画这柄更庞大的斩神剑斩断,寸寸粉碎,化为神念齑粉。而后剑光宛如江河决堤,继续奔腾向下,浩瀚而无可匹敌的剑气,斩向黑墨画的身躯。 “黑墨画”瞳孔睁大,满脸震惊,它想反抗,想挣扎,可却如螳臂当车,根本无能为力,最终只能被剑气吞没,彻底湮没在太虚斩神剑,宛如洪流般的剑光之中.. 以阵化剑,融太虚剑道,悟天魔斩情,斩杀邪我,铸就真正的斩神剑式!这一剑斩出,至此,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最终剑式·斩神剑,终于修成! 墨画手握巨大的斩神剑,只觉人与剑,与道,合而为一,这天地之间,无物不可斩!人可斩,情可斩,欲可斩。 鬼可斩,妖可斩,魔可斩。便是神明,亦可斩!斩神剑道成就的瞬间。 太虚门,后山剑冢。 断剑纷纷嗡鸣,死去剑修的剑意,化为白烟,袅袅升起,与山间云雾连为一体。正闭目养神,自封心魔的独孤老祖,猛然睁开双眼,神色震动。 剑冢又出现了异象。 残剑鸣孤冢,剑气化白烟。而且与之前不同,这次更加明显,声势更加浩大。此乃太虚门,剑道中兴之兆。 若是之前,独孤老祖或许会欣慰,会欣喜,但现在,他心中震惊之余,却掺杂着不安和恐惧。别人或许看不见,听不到,但他可以。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剑冢之中不只是生出了白烟,还生出了常人见不到的,虚幻诡异的九天魔影此时此刻,天魔乱舞,魔音灌耳。 这些天魔,在庆祝,在狂喜,在发出恐怖难听,又魅惑人心的叫声。有人,学了他们的道。 有人,沟通了道的桥梁,成了他们现世的“锚点”,成为了天魔现世的,另一具魔神之胎。墨画天真的容貌,浮在独孤老祖的脑海。 独孤老祖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背影苍然,透着悲凉。“好好的一个孩子...” “一切都已经晚了,回不了头了..” “福兮,祸之所伏,终究,是我错了..”识海之中。 斩神剑的余波消散。 墨画看着眼前的一幕,皱起了眉头。 “黑墨画”被斩,神念粉碎,本源断绝,但并没有死,似乎其本源,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但被斩杀后,邪胎已经没了人形,只残留下一团黑雾,像是心脏一般搏动,宛如真正的“胚胎”。它还在试图修复自己的伤势。 但太虚剑意,传承悠久,剑意太过凌厉,造成的伤势很深。 而太上斩情,斩欲斩我,也斩神念意志,被斩过的邪胎,萌生了一股死意,明明想活下去,但又没有“求生”的欲望。因为生的欲望,被斩掉了。 邪胎便蠕动着,不停去修复着,根本修复不了的伤口。甚至“想活”和“不想活”的两股意念,仍在交织对抗。墨画不想再拖延时间了。 他现在是真正的“油尽灯枯”了。 即便他再强,再谨慎,心思再多,在连续斩杀一只三品神骸和一具邪胎之后,也达到了极限。墨画无奈叹息,“又要杀三品神骸,又要杀邪神之胎,还要连着杀...” “也不知谁家的筑基修士,要遭这种罪?”自己这个年龄,背负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过好在是杀了。 墨画用最后一点神念,显化出神道阵法,化为神念锁链,将“邪胎”完全地封锁于其中。强虏之末的邪胎,也完全没了反抗的能力。 墨画原地打坐,稍稍等了一会,等到子时,道碑浮现,这才提溜着邪胎,走到了道碑面前。道碑之上,劫雷鲜红刺目,宛若淬着天火的刑刀。 感知到劫雷之上的寂灭气息,原本奄奄一息,“邪念肉瘤”一般的邪胎,顿时恐惧地挣扎了起来,尖声叫道:“小鬼,孽障,你岂敢..” “说过了,我就敢!”墨画道。邪胎挣扎片刻,忽然沉寂了下来。 墨画的动作顿了下,忍不住问道:“你不求饶了?” 邪胎的声音,变得更加尖细,而且稚嫩,透着一股漠然的诡异,“杀了我吧。” 它肉瘤一颤,睁开一条裂缝,宛如一只恐怖的大眼,死死盯着墨画,似乎要将墨画的模样,永久记在心里。“杀了我,我也会与你融为一体。” “今生今世,你都摆脱不了大荒之主的‘烙印”,便是到天涯海角,神主的信徒,都会无休无止地追杀你,将你的血肉,你的神魂,视为大荒之主最上等的祭品..” “我当我是被吓大的?”墨画一点不带怕的,甚至还有些求之不得。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我杀了他,他就与我融为一体?”,“摆脱不了大荒之主的“印?这都是什么意思? 墨画心里好奇,忍不住还想开口问,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反派死于话多。 自己应该不算是“反派”,但在邪胎面前,还是要谨慎些,趁它病,要它命,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否则犹犹豫豫的,坑的就是自己。 再者说,就算自己问了,死到临头的邪胎,肯定也不会说。墨画不再犹豫,用神道锁将邪胎捆着,往道碑一丢。 寂灭的,恐怖的,蕴含无上天道法则的劫雷,像是鲜红的“烙铁”,抹杀着邪胎的一切,将它的一切本源,一切意志,全都抹杀干净.. 邪胎一言不发,裂着狰狞的眼眸,死死盯着墨画,直到彻底魂灭道消,都不曾移开目光。“手下败将,还这么威风?” 墨画也理直气壮地瞪着它。 直到这邪恶诡异的邪神之胎,彻底灰飞烟灭,留下精纯无比,又丰润如泉水般的神髓。墨画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心情大喜。 这个心头大患,终于彻底除去了!自己的神魂,终于彻底解放了。 今后也不怕被邪神污染了,更不怕这邪胎,冷不丁地冒出来阴笑一声了。还有.. 很多很多的神髓! 比他之前吞噬过的所有神髓加起来还要多,汩汩流淌,宛若泉水一般,而且比之前还要纯净。墨画伸出手指,着添了一口,像是吃了一口液化的阳光,洋身舒泰 他忍不住又嘬了几口,脸上笑眯眯的,刚准备大快朵颐,忽而想起什么。 “现在是子时,而自己还在山门外,没回宗门。” “而且,连经两场死战,对识海的压迫太大了,连带着血气也会枯萎。” “肉身若是没了,神念再强也没用。自己总不能不做人,去做鬼,或是当邪神吧?” “而且说实话,当鬼也没那么简单。人死后若要转化成鬼,是要天灾地恶人怨等各种条件的,不是想修就能修的。”“邪神就更不用说了,不知要造多少杀..” “先看看肉身要紧..” 墨画连忙退出识海,将神识回溯到肉身。 可神识刚一回溯,便觉四肢百骸,哪哪都疼,血气也运行不畅,经脉也有些枯萎,根本动都动不了一下,眼睛也睁不开。完了! 墨画心一凉。 这可是半夜,还在偏僻的外山,人迹罕至。肉身一旦遇到什么危险,麻烦可就大了。 墨画心中一凛,而后便迅速沉下心来,以坚强的意志,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可眼皮却宛如灌了泥沙,重若千钧,根本睁不开。 墨画并不放弃,一直尝试,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忍着剧痛,缓缓睁开了双眸。入眼是一张温婉的面容,还有一双柔和的眸子。 这是..“慕容..长老?” 墨画心中意外,而后便听慕容长老以春风般温和的声音,对旁边说道:“老祖,这孩子醒了。”“嗯。”荀老先生苍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可以喂丹药了。” 墨画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得一双秀丽冰凉,带些淡淡甘草味的手指,拈着几枚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 还没尝出什么味来,丹药便顺着喉咙,滚入了腹中,化作一股暖暖的药力,融入他的四肢,补充着他的血气。而后,慕容长老又喂了他一些苦涩的灵液。 接着又喂了一些不知名的丹药。 墨画果觉精神好多了,四肢也能动了,喉咙也清爽了许多,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墨画的额头,温声笑道: “没事了。你一声不响,晕在了外山,血气亏损太多了,幸好老先生察觉得早,命人将你找回来了,送到了我这里...”墨画声音沙哑,想感谢几句,却被慕容长老拦住了,“你还没恢复,少说些话。” 墨画点了点头。 “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慕容长老查看了下墨画的伤势,轻盈起身,款款向荀老先生行了一礼,而后轻轻退去了。荀老先生这才走到墨画床前,担忧得看着他。 “给您..添麻烦了。” 虽然慕容长老,让他不要说话,但墨画还是沙哑着道谢。荀老先生摇头,“没事就好。” 他又深深看了墨画一眼,脑海中闪过适才墨画脸上,血色,黑气,邪念,甚至还有剑意交织的情形,皱了皱眉。“你.撞了邪祟?” 墨画乖乖地点了点头,“撞了..一点。” “现在如何了?”“解决了.”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的眼眸,见他虽神色虚弱,但眸光清湛,神性自蕴,稍稍松了口气,“可有后患?”墨画摇头。 “嗯,那就好...”荀老先生道,而后起身离开,“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养好身体再说。墨画嗓子痛,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认真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深邃的目光,将墨画从头到脚,全都打量了一遍,确认这个太虚门的“宝贝弟子”,真的没有大碍了,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可离开丹室后,荀老先生的神情,瞬间便沉了下来。“在这太虚山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招邪祟?” “而且黑气如此浓重,近乎邪性的本源,这可非同寻常...“还有..剑意?” 荀老先生不解。 墨画又不是剑修,身上怎么会浮现如此浓烈的剑意? 而且这股剑意,复杂晦涩,里面藏着古怪的东西,令他这个老祖,都隐隐感到心悸他从哪学的? 又是谁教的他? 荀老先生驻足沉思,心绪如波涛起伏,眉间凝重如山,片刻之后,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能招惹因果了。” “也不知我太虚门,镇不镇得住..”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缓缓迈开步子,只几步,身形便彻底消失,离开了丹室。 丹室内,墨画仍觉得有些虚弱,眼皮沉重如铅,过了一会,终究是挨不住,沉沉睡去了。墨画睡着之中,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周身气机,正在发生变化。 天机缓缓流动,因果锁链浮现,以墨画的现身为“根基”,贯穿他的过去,通向他的未来。 这一存在于天机之中,溯源往昔,锚定现在,通向未来,环环相扣的因果锁链,便是他的命格。墨画沉睡,但他的命格,却在颤动。 一团漆黑至际的黑雾,怀着被杀之后,极其凶戾,浓烈如实质的恨意,顺着因果锁链,爬进了他的命格。而后,这团黑雾,像心脏一般颤动,如胚胎一般孵化,最终化作了它生前的模样: 一个邪恶的,漆黑的,可怖的,黑化的,幼小的“墨画”。随着一声,足以令鬼神惊恐的可怕啼哭。 “黑墨画”睁开了双眼。 它瞳孔漆黑,带着纯真的恶意,环顾四周。一只似有似无,身形淡不可察的厉鬼 漫山遍野的凶恶僵尸。 以及一尊,铜头铁骨,血眸暴虐,威严可怖的,充满孽变气息的尸王。 邪婴一般的黑墨画,又啼哭了一声。 这一声啼哭,蕴含极强的震慑力,挟着阴风,呼啸而过。 女子模样的厉鬼默不作声,漫山僵尸噤若寒蝉,唯有尸王,眼眸猩红,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但邪要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又沉睡了过去,而它身下,却渗出浓浓的黑水,宛若邪恶的羊水,在吞噬着因果,反哺着自身,一点点壮大。 尽管只是一只邪婴,但它散发出的邪气,足以与号令群尸的尸王血气分庭抗礼。黑气和血气,交织成一片,遮天蔽日。在邪气与血气弥漫之下,厉鬼潜伏,尸王盘踞,邪婴沉睡。 墨画因果命格中的景象,简直比地狱还地狱。 只是此时,在太虚两仪锁的遮掩下,世间之人根本无缘得见这一副恐怖的炼狱之景。 第九百一十七章 突破 墨画睡了个好觉。 平日他都不睡觉的,将白天和夜晚,近乎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行和画阵法之中。尤其是子时之后,有道碑存在,他每晚都会练习很多很多遍阵法。 但此时历经数场战,再加上超阶的神念之战,对识海的压迫,以及肉身的枯损,墨画真的熬不住了,所以便忘掉一切,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已放白。明媚的阳光照进室内。 墨画缓缓睁开眼,大脑有些空白,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醒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墨画转过头,便看到了面容白皙,端庄中透着婉约的慕容长老,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地看着自己。「慕容长老好..」墨画低声道。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别说话,」慕容长老道,「该吃药了。」 慕容长老起身,取出几枚丹药,递到墨画嘴边。 墨画动弹不得,只能张开嘴巴,接受慕容长老的「投喂」。 喂完丹药后,慕容长老又搭着墨画的脉搏,沉吟片刻,轻声道:「好了,你好好调养,大概两三日,就能回去上课了。」 「谢.. 墨画只说了一个谢字,而后喉咙一痛,又说不出话来了。慕容长老轻笑一声,「你好好休息」,而后便离开了 墨画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八卦丹炉云纹,愣愣出神,许久之后,他才猛然回过神。「肉身果真是神念的宿体。」 肉身强,则精神好,神念充沛 相反,现在自己肉身血气亏损,连带着神识都不容易集中,精神也有些恍惚。 不过好在荀老先生救了自己,还有有人美心善,丹道十分厉害的慕容长老替自己炼丹,自己肉身上的伤势,倒没什麽大碍。「不过下次做事,还是要再谨慎些,再周密些。」 「还有,自己的肉身,要是能强一些就好了...墨画心中默默道。 随后一阵疲惫和困倦袭来,墨画睡意沉沉,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在他神念虚弱,缓缓入睡的同时,并未察觉到自己因果中的异象,也并不知道一只邪恶的,漆黑的,可怖的,黑化的,幼小的「墨画」,也沉睡于他的命格之中.. 太虚门,后山。 荀老先生拾阶而上,越过重重封印,向着剑冢走去。他还是对「剑意」的事,十分在意。 按理来说,以墨画的剑道造诣,根本凝练不出「剑意」,但他身上,又的的确确,有高明的「剑意」浮现,这根本不是筑基能修出来的,也一点都不合常理 荀老先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那位师兄。 能将这种高明的剑道,深奥的剑意,传给筑基弟子的,整个太虚山,恐怕也只有这位,昔年一剑冠绝乾州,横压同辈天骄,斩妖除魔无数,令无数妖邪间风丧胆的,太虚山独孤老祖了。 但是绝对不行! 他再怎麽敬重这位师兄,也绝对不允许,他教墨画那孩子修剑法。 荀老先生心中再清楚不过,师兄他这一身剑法的终点,他传承的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门剑诀,已是太虚禁术。 此剑一学,便会踏入深渊,此生回不了头。 墨画有着更宽广的阵道,绝不能因一时好奇,走上这条,妖魔遍地,大恐怖临身,险象无生的绝路。荀老先生怀着沉重的心情,步入剑冢。 剑冢之中,断剑林立。独孤老祖和往常一般,闭目敛气,枯坐在原地。「师兄..」荀老先生开口道。 可独孤老祖,并未回答,甚至也无一点反应,坐在枯冢间,像是一尊死白的山石,枯寂无声。「.师兄?」 荀老先生眉头微皱,察觉出了不对 他渐渐放慢了脚步,浑浊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锋芒,警惕地看着独孤老祖。独孤老祖面皮微颤,而后缓缓睁开双眼。 他神情淡然,但眼眸古怪,眼白是黑的,但瞳孔却是白的,明暗交织,晦朔不定荀老先生陡然色变。 「师兄,你!」 独孤老祖的识海之中,仿佛也在经历着天魔交战,他的面皮,渐渐变得苍白,五官在融化和扭曲,以仅剩的意志,一字一句,对荀老先生道: 「快走...「将剑冢封住..」「还有,救...」 他没来得及,说出那个名字,又或者,那些存在,不允许他吐露出这个名字。 在无穷无尽,狂飞乱舞的天魔滋扰中,独孤老祖的五官,彻底消融,变成了一个「无面之人」。荀老先生瞳孔猛烈一颤,而后不假思索,凭空一抓,撕开裂缝,取出一个罗盘,注入神念和灵力罗盘之上,化出道道阵纹,像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 剑冢之中,那密密麻麻的封印阵法,也与此时一同激活 太虚两仪的气息流转,道道封印的金色门扉,层层叠叠,将整座剑冢,围入其中,死死封锁整个剑冢之上,赫然建着一座五品的封印阵法 这阵法封印着剑冢,封印着剑冢中的一切,也阻绝了一切气息,避免外传但此时,独孤老祖周身剑意凛冽,阵法的阵纹,在摇摇欲坠 荀老先生心中一沉,捏碎一枚玉简,道:「慕容师弟,禁地有变,来帮我。」玉简破空,不过片刻,虚空之中生出一道五色裂痕。 「我正忙着闭关,没事你别.」 一个身姿修长,仪态俊美,童颜鹤发的老者,自虚空裂缝中走出,还没说完,便见到了模样诡异的独孤老祖,和岌岌可危的封印阵法,当即瞳孔一震,吸了口凉气。 「师兄他..」 「别废话,快出手。」 童颜鹤发的慕容老祖,当即神情肃然,以手掐诀,祭出一方太虚印,幻作四方苍龙,镇在剑冢四周,压制住了那股诡异的天魔气机。 荀老先生则趁此机会,将剑冢的封印,一层又一层,完全激活,而后重重加固..一道道封纹,化作虚空锁链,将剑冢完全封死,不留一点空隙。 也将独孤老祖,彻底镇压在其中。 这道封印阵法,乃太虚门先辈高人所留,完全开启的状态下,足以封印五品之内,任何神念,灵力,血肉之类的存在。直至此时,荀老先生和慕容老祖,才稍稍松了口气。 「师兄他怎麽了?」慕容老祖问道。 荀老先生神情凝重,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但师兄的状态,很不对劲,恐怕是『封印」的那些东西,在想方设法出来了……」 慕容老祖间言色变,「那师兄岂不是...」 荀老先生肃声道:「心念尚存,但不知究竟被『污染」了多少,只能先封住..」「那...」 「师兄他剑道通天,自己或许有办法,我们其实,帮不了太多..荀老先生无奈叹了口气。 慕容老祖抬头看了眼封印阵,又看了眼阵中身形模糊的独孤老祖,神情有些伤感,喟然道: 「当年天魔大劫,历时漫长,死伤惨烈。最后是师兄,自绝道途,以身为狱,守住了门关,方有太虚门后世的安宁。」 「师兄他.....舍弃了绝顶的天赋,舍弃了无量的前程,舍弃了大好的风光,从声名赫赫的乾州第一剑,变成一座活冢,这麽多年,默默无间,守在这禁地之中,如今垂垂老矣,人魔难分,都不知能否有个善终... 慕容老祖深感悲凉。 荀老先生也觉心酸,但还是道:「这条路,是师兄自己选的,这些事,他比我们都清楚。」「我知道。」慕容老祖叹息,而后轻声问道,「现在怎麽办?」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你我合力,将这后山完全封死,连虚空也锁住,不允许任何人,或是任何存在进出,过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 慕容老祖沉吟片刻,「若事不可为..」 「若事不可为,」荀老先生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叹道,「我再想办法。」他没说什麽办法,慕容老祖也没追问,只点了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此后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心事重重。 明媚的阳光照进后山,也仿佛蒙着一层阴翳,透着阴冷和沉重。慕容老祖放眼望去,将整座太虚山尽收眼底,轻声叹道: 「明明三宗合流了,却又起了这番波折,我太虚门的道统,怕是前途未卜啊..」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眼眸中思虑重重,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太虚门前途未卜,而是这片天地,这茫茫众生,都前途未ト..」 慕容老祖错愕,「这个...怕是言重了吧..」 荀老先生神色漠然,斟酌片刻,这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天地大劫,固然可怕,但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的衰败。」 「往昔的大劫,自然凶险,但还有师兄这般,有大修为,大毅力,大格局的大修士,舍掉名利,舍掉荣辱,舍掉自我,去背负苍生,去抗这个大劫。」 「如今呢?」 「如今天下的宗门,利字当头。门下的弟子,也大多冠冕堂皇地行利己之事。人不修心,心不求道,自私自利,一旦真正遇到大劫,又该是何等境况?」 似是想到那副场景,荀老先生的神情严峻至极,语气也透着森然的寒意。 「我总有种预感,人心糜烂之下,下次的大劫,或许便是这九州的..死劫。」此言太过惊世骇俗,便是慕容老祖都心中悚然。 慕容老祖沉声道:「九州一统,道廷势大,纵使有些衰退,但应当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但他这话,不像是对荀老先生说的,反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荀老先生默然片刻,抬头望向远处。「但愿如此吧... 后山的一切,被阵法严密封锁,外人不得而知时间静静流淌。 三日后,墨画就好得差不多了。他能继续上课,修行,画阵法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了一只三品神骸,还有一只邪胎的「遗产」,他能继续炼化神髓,吞噬神念,破解谜阵了。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子时时分,墨画在弟子居打坐,神识沉入识海,一如既往地解谜阵。 但今日又有些不同。 因为今天,他就能将谜阵解完了,这也意味着,他天衍诀筑基后期的瓶颈,将在今晚突破。他就要筑基后期了! 墨画按耐住激动的心,用微微颤抖的手,开始解最后一副谜阵。 随着他手指勾勒,金色神念之纹,在谜阵间穿梭,凝成一道又一道解阵的阵纹,谜阵也在一点点解构,崩溃.消...终于,随着最后一笔凝成,最后一道金纹落定,作为天衍诀瓶颈的「谜阵」,终于化作金色游丝,彻底消散 那一瞬间,墨画的识海,豁然畅通。气海也不再受瓶颈压制。 灵力自行流转,形成周天,汇入墨画的气海。 四肢百骸的经脉,也有一丝丝「饥渴」的感觉。 墨画立马睁开双眼,取出早已备好的灵石,将其全部捏碎,通过吐纳,摄入体内,经周天流转,一一炼化,沉淀入气海。墨画感到自己的灵力,久违地又增强了。 他的识海,也在一点点拓宽,神识的境界,也在逐渐攀升..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随着气海充盈,识海通明,周身经脉稳固,灵力周天既定。墨画睁开了双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周身气势,也涨了一截。 筑基后期! 总算是突破了! 整个突破的过程,还算顺利。 但顺利的前提是,他在此之前,费了太多的心思,谋了太多的布局,还有历经苦战,先杀神骸,再斩神胎,这才能有现在,这麽顺利的突破。 「修道真是不容易...墨画心生感慨。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现在总算是筑基后期修士了。在一众小师弟们面前,自己也终于能抬头挺胸了。 墨画内观自身,检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实力状况:他的肉身,强了一些——虽然并没有什麽影响。 他的灵力,浑厚了几分——当然,比起同门动辄上品,上上品灵根和功法的弟子,差距还是挺大的。唯一不俗的,依旧是他的神识,一如既往,强得一骑绝尘。 十九纹巅峰中的巅峰. 因为吞噬了三品神骸,还有邪胎残留下的庞大的神念,再加上突破筑基后期,带来的神识增强,此次墨画的神识,在极限之上,又迈出了一大步。 此时他的神识,已经无限接近于二十纹了 甚至墨画感觉,自己只要再有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这个界限,从而真正意义上,拥有二十纹境界的神识。筑基后期..神识结丹。 墨画一时也有些愣神 他没想到,神识结丹的这一天,竟不知不觉,就近在眼前了,甚至让他有几分不真实感。当初炼气境,神识筑基的时候,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天天画阵法,才慢慢磨上来的 不过回头想想,这也可能是乾学州界,寄宿了个大荒邪神的缘故。 大荒邪神实在太肥了,自己跟着「蹭吃蹭喝」,这才一不注意,神识就快要结丹了。而且,不止如此。 墨画神识沉入识海,低着头,看向自己的神念化身。 他先后炼化了一只三品神骸,一只二品邪胎,吞噬了大量神髓,他如今的神念,也变成了近乎纯金的颜色。近乎纯金,但还有一丝丝杂质。 这个色泽,已经很可怕了,至少墨画迄今为止,没在哪个神明之类的存在上,见过如此纯净的「金色」。黄山君都没有。 小银鱼就更不用说了,它才银色。 至于金色之上,墨画也只听黄山君说过,对这类神髓,完全没什麽概念。「下一步,就是去除杂质,将自己的神念,提炼为纯金色? 「再然后呢?」墨画就一头雾水了。 而念及神髓,墨画又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三品血色神骸对自己说的话。那个神骸,说自己对「道化」,一无所知,说自己的道,一塌糊涂..墨画有点不开心,但细细想来,也觉得那只三品神骸,应该没说假话。 自己对「神识道化」的认知,的确有待深化,神识的强度,也还要多打磨,一身传承,也要逐步精通。 那只神骸,的确想杀自己,但同时也提醒了自己。 关键是...它为什麽要提醒自己,为什麽要对自己说这些?它不是大荒之主的神骸麽? 墨画回忆了一下,与这只血色神骸打交道的点点滴滴,忽而发现了一个问题:「血..」 其他神骸,虽然也残忍,嗜杀,吞噬人命,带有血影,但并不会像现在这只神骸这样,拥有如此浓重的「鲜血」底色,甚至其本命的神通,就是一柄凝练了鲜血之道的「戮血之刃」。 「它的道,跟血有关...」 「这似乎,并不是大荒邪神的『道』?」墨画皱了皱眉头。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过对邪神,神明之道,大道法则之类的东西,他了解得还不多,遇到的情况也少。现在考虑这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之后再说吧...」 「反正已经筑基后期了..」 墨画心满意足,将其他的思虑放下,又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九百一十八章 本命法宝 次日,上了一堂修行课,墨画筑基后期的事,就在宗门内传开了,也瞬间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堂堂太虚门论阵第一,阵道魁首,数千弟子的小师兄,可算是跟他的小师弟们一样,突破到筑基后期了。这个破例“保释”到筑基后期学年的小师兄,也终于不再有“留级”的担忧了。 太虚门从上到下,都松了口气。 沿路上碰到的一些宗门长老,都会对墨画微笑示意,表示恭贺。 他的一些小师弟们,甚至还特意在膳堂设宴,请墨画吃了一顿大餐,每人都送了些小贺礼,以表心意。“恭祝小师兄,筑基后期成功!” 程默举杯,与一众同门,齐声庆祝道。 墨画有些感动,但也觉得他们有些太夸张了。筑基后期而已.. 墨画心里有些疑惑,使问程默,“你们筑基后期的时候,也这样庆祝过?”程默摇头,“没有。” 墨画一愣,“没有?” “嗯,”程默道,“我们突破筑基后期,平平无奇,不值得一提。但小师兄,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突破筑基后期,实在是太辛苦了,太费劲了,因此要特意庆祝一下。” 要不是知道程默是个直肠子,说话直来直去的,墨画都要以为,这小子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了。旁边的众人,也在此时纷纷点头: “小师兄突破筑基后期,太不容易了,值得庆祝。”“..” 墨画神情微妙,最后叹了口气。 本来是一件挺开心的事,但大家这么一恭贺,墨画总感觉受到“歧视”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小师弟们的一片心意,他心情虽有些复杂,但还是坦然地接受了。 之后几日,闻人琬,顾家的顾红长老,顾长怀,夏家的夏典司等与墨画相熟的人,也都送了份礼物给墨画。闻人琬甚至特意备了宴,请墨画大吃了一顿。 因为不想耽误墨画修行,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只在太虚城的酒楼内,备了几个墨画爱吃的菜。墨画吃得很开心。 如此喧闹了几日,墨画的心,便开始安定了下来。突破筑基后期,就要考虑筑基后期的事了。 修道就是这样,一坎接着一坎,迈过这道坎,将来还有很多坎在等着自己。不因一时的成就,而心生骄矜。 也不因目标的宏远,而焦躁懈怠。 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好脚下的路。 日复一日,扎扎实实地修行,点点滴滴地感悟,才能最终水滴石穿,铸就登仙的大道。看似枯燥,看似漫长,但这才是真正的“捷径”。 唯有道心坚如磐石,有着大毅力,承受大艰辛,越过重重险阻,才能最终走到最后,得道成仙。墨画沉下心来,一如往常,努力修行,练剑,学阵法。 但几日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独孤老祖,怎么不开门,抓我过去练剑了?” 墨画皱了皱眉。 此前他费了大心力,杀神骸,斩邪胎。 之后肉身亏损,昏迷不醒,被慕容长老照顾了几天。 伤势好转后,又顾着炼化神髓,吞噬神念,破解谜阵,突破瓶颈,忙忙碌碌的,无暇他顾。待回过神来,此时才突然意识到,早已过了七日之期了,而独孤老祖还没有找自己。 “老祖忘了这件事了?” 老祖年纪已经很大了,不知活了多少岁,偶尔记性不好,记不住事,也很正常。墨画耐着性子等着。 可又等了数日,已经过了两个“七日之期”了,弟子居中,还是没有动静。没有虚空裂缝,没有那双枯瘦的大手,什么都没有。 “老祖..是不想再教我了?还是说,他出了什么事了?”墨画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划 可惜了。 他才筑基,撕不开虚空裂缝。 他也去不了后山,见不到独孤老祖,没办法问老祖到底发生了什么。墨画因此忧心忡忡。 他觉得老祖对自己有“传道授业”之恩,现在老祖情况未卜,自己总该为老祖做些什么。因此白日,墨画便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往后山溜去。 但后山是禁地,当然不可能让他溜进去。 他甚至都没到后山,就被内山的长老逮到了。 按理来说,外门弟子,私进内山,也是要受罚的,不过墨画情况特殊,谁不知道他“老祖亲孙子”的传说,更别说他阵道魁首的身份了,内山的长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内山不能乱闯的,早些回去,我就当没看到,不然我可没法交代..”内山长老还很和气。“嗯嗯,我就是迷路了。”墨画道。 找借口这种事,他信手拈来。 离开内山长老的视线后,墨画又在附近转了转,可根本找不到通向后山的路。太虚门他混得再熟,但也仅限外山外门。 内门所在的内山,包括人迹罕至的后山,本就不在他的“涉猎”范围内了。转了几圈后,没有任何收获,墨画没办法,也只能回去了。 再转下去,再被内山长老逮到,他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长老又不是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次就够了,再得寸进尺,就有些冒犯了。墨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古朴浩瀚的太虚山,宛若一条苍龙,蛰伏在乾学州界。 外山绵延,像是龙尾,但后山,才是真正的山脉源流,是真正的“龙头”。只是这龙头,高耸入云,藏在深深的云雾中,看着神秘莫测,高处不胜寒神识感知不到任何东西,甚至因果也推衍不到。 墨画根本不知剑冢何在,也不知独孤老祖,到底守在哪里。 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似乎有什么阵法,隔绝了一切,不容外人窥视,将最机密的东西,镇在了云雾深处,缥缈山巅。“太虚门,或许还藏有很多秘密.. 甚至,还藏着大凶险.. 要境界足够高,才能接触到。 墨画驻足凝望着后山,目光深邃,不知过了多久,这才默默转身,沿着青石山道离开... 弟子居中。墨画孤零零坐着。 独孤老祖没了回应,也没人给他开剑道的“小灶”了墨画心中既是遗憾,又很是担忧。 但后山是禁地,除了破开虚空,他也没办法进不去。 甚至现在看来,后山可能已经被封禁了,空间也被锁住了,即便他真能破开虚空,估计也进不去。墨画叹了口气。 “希望老祖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他...墨画在心中默默祝愿道。 之后他便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下,开始继续考虑自己修为上的事了。毕竟修士的第一要务,就是修行。 修士只要不死,就要修行。不修行的修士,生不如死。 “我现在已经筑基后期了,下一步,就是金丹了...” “但我刚突破不久,修为还不够火候,距离真正的金丹,其实还有不小的距离。”“而且金丹也没这么简单..” 墨画考虑了下,这才发觉,想要结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他走的是“神识证道”之路,铸就的是神念道基,因此在修为突破金丹前,神识必须要先结丹,达到二十纹。这样修为一旦突破金丹,神识会进一步倍增,乃至进一步发生质变。 正式结丹之前,神识越强越好。 在二十纹之上,每多一纹,自己神念的根基,就更深厚一分。而现在自己的神识,距离二十纹金丹,只差了一丝 但这一丝,似乎并非简单修炼,或是“吃”邪祟能“吃”上去的,应该需要一些契机,或是一些顿悟,或是“吃”一些特别的东西。 但具体要怎么做,机缘不到,墨画也有些弄不清楚。神识结丹,需要契机。 反倒是另一个问题,迫在眉睫,甚至已经急迫到了,他不得不现在就考虑的地步了:“法宝!” 突破金丹所必备的,与金丹修士性命相修的,甚至一定程度上,决定了金丹境修士战力的——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的事,之前还能拖一下,但现在墨画已经是筑基后期了,下一步,就要考虑结丹了,真的已经是拖无可拖了。再不想点办法,就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这辈子都结丹无望。 但问题在于,也不是墨画真的想拖,而是实在没办法。 他思来想去,根本想不到,自己应该选什么东西,当做自己的“本命法宝”。墨画想了想,又将神识,沉入识海,来到道碑前,存着万一的心思,小声问道:“你愿意做我的‘本命法宝”么?” 道碑根本理都不理他。 墨画又偷偷瞅了瞅道碑上的那道“劫雷”,还没开口,自己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僭越”的念头。用劫雷当法宝,恐怕他还没等结丹,自己就会被劈得灰飞烟灭了。 更何况,劫雷又不是灵器,也没法当法宝。 墨画又退出识海,取出独孤老祖给他的那枚太虚竹剑。 这枚竹剑,看似普通,但其中蕴藏着太虚门的上古剑意,是太虚门历代先生,用心血铸就的剑道源流。“用这个竹剑,来当本命法宝?” 墨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这是独孤老祖送..不是,是‘借’给我的.” 里面蕴含的是太虚门的绝顶剑流,自己怎么好私自就给炼成法宝?更何况,他又不是纯粹的剑修。 在神念世界中,他依赖神念化剑和神念道化,剑法可近战,可远攻,或许强悍无可匹敌。但在现实世界中,他正统的剑修手段,是很弱的。 他倒是有一手绝活“御剑”,但这种御剑,御一次,炸一把灵剑。他总不能把自己的本命法宝给炸了吧.. “不行…………”墨画摇头。“剑不行,那么.” 墨画翻了翻储物袋,取出了一枚铜钱。 这是师父送他的那一枚铜钱,进万妖谷前,他曾用来断过吉凶。“铜钱法宝?” 墨画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能杀伐,不能防御,只能算卦,跟‘算命先生”一样,这像是什么样子..”总不能别的金丹打架,刀剑法宝乱杀。 自己打架,掏出本命铜钱,先算上一卦吧... “要算也是偷偷算,不能明目张胆,拿这个当法宝.. 墨画又翻了翻储物袋,里面也有一些灵器宝物,可是这不好,那不好,挑来挑去,怎么都不行。他没办法,只能去找人再请教下。 反正他入乾学州界,本就是来修道求学的,要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也就不拜宗门了。墨画先问了一圈同门小师弟。 却得知他的这些小师弟们,修什么功法,学什么道法,乃至养什么传承灵器,铸什么本命法宝,结什么品相的金丹,都是家族,长辈,爹娘老早就给安排好了的。 一切的路,早就铺好了。 他们什么都不用管,按着路子,一步步向前走便是了。墨画是散修,别说金丹了,曾几何时,筑基都是奢望。 这些“世家”出身的小师弟们的经验,借鉴不了一点。 墨画又去请教教习长老。 教习长老,传道授业多年,修道知识渊博,倒是给了墨画很多建议。墨画本身地位特殊,为人处世,也讨人喜欢。 门内的教习和长老,于公于私,也都会为他尽心尽力,给的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建议,生怕墨画在本命法宝的事上吃了亏。甚至有些长老,连自己一些私密的传承法门,都忍痛拿出来了。 但建议太多了,墨画有些挑花眼了。 而且问题是,这些建议,都是建立在深厚的家族底蕴,和丰厚的修道资源的传承上的,又费时间,又费灵物,更费灵石。最后的本命法宝威力,也不过是与一般世家嫡系子弟相当。 当然,这其实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毕竟墨画的起步,实在是太低了,现在临时抱佛脚,能铸成与世家嫡系子弟相当的法宝,已经足以见得,太虚门传道底蕴的深厚了。 按理来说,世家嫡系子弟级别的本命法宝,对墨画而言,已经算是“奢侈”了。 他一个散修,能跨越重重修道壁垒,如今跟世家嫡系一样,铸成上等的本命法宝,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贪婪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奢求太多。 但问题在于,这种铸“本命法宝”的手段,成本实在太高了。 而且,因为他是临时抱佛脚,都筑基后期了,才着手养本命法宝,少了漫长的“温养”的过程,铸本命法宝的消耗要更多。他要是一直留在太虚门,那倒还好。 背靠宗门,依仗老祖,安安稳稳的,花时间和资源,将“本命法宝”养好。但墨画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太虚门。 他在太虚门修行,是为了求学,是为了修道,是为了弥补自己,散修出身,缺乏修道眼界,没有修道人脉,以及完整修道传承缺失的短板的。 他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师父要救。 总有一日,甚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太虚门。 一旦离开太虚门,孤身入九州,到时候风雨飘摇,险恶丛生,是没有安稳的环境,和充足的资源,供他去养本命法宝的。而且,这些世家传承的本命法宝,都是为了上品,乃至上上品灵根的天才准备的,与墨画的根骨,还有他一身的修为手段,并不太契合。 墨画无奈,最终又去请教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坐在长老居中,面前摆着天机盘,似乎是有什么事,这些天来一直不曾合眼,但墨画请教的问题,他还是认真思索,而后缓缓道: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一直没什么好的办法,所以才没跟你提及。”荀老先生看着墨画,有些遗憾道: “我实话实说,你早已经过了温养本命法宝的最佳年龄,此时无论怎么选,都不太可能尽如人意...“我明白。”墨画点头。 “那你想问什么。” 墨画便请教道:“老先生,我的本命法宝,选什么方向比较好?是刀剑攻伐类的法宝,还是金钟罩,铁布衫类的防御法宝,抑或者是隐匿,侦查,逃命用的法宝?” 荀老先生斟酌片刻,开口道: “你是阵师,只要会阵法,一通百通,其实不适宜这种单一功能类的法宝,尤其是刀剑类的杀伐法宝。” “本命法宝与修士性命相修,一损俱损。你肉身本就脆弱,修刀剑类的法宝跟人‘硬拼’,实属不智。万一拼废了,反噬也厉害。” “少数阵师,也会温养一些,增幅画阵速度,或是提升画阵水准阵盘,或是阵笔类的法宝。” “但这种法宝的传承十分冷门,而且增幅微乎其微。你阵法底蕴,本就深厚,画得也快,这种增幅对你来说,可有可无。”荀老先生缓缓道,“因此..与其想着用法宝杀伐,或是增幅阵法,不如用法宝来补足..” “补足?”墨画一怔。 “不错,本命法宝,与你性命一体,借本命法宝,来补自身的不足。”荀老先生颔首。“补什么呢?”墨画问道。 “你最大的问题...”荀老先生沉吟,“是肉身孱弱,灵力单薄。”“因此首选,是补灵力的法宝。” “次选,是强肉身的法宝。” “实在不行,就学大多数阵师,修一个隐匿,遁术,保命或逃命类的法宝。”墨画沉吟,“补灵力,强肉身,逃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但具体铸什么,要你自己去选,我不大好替你做决定。”荀老先生知道墨画真正的“背景”,也知道他身上的部分因果。 但他对墨画这一脉传承的路数,其实并不特别清楚,尤其是与那人,与那宗门有关的,往往都不可按常理度之。荀老先生害怕好心办坏事,给墨画指了歪路,因此,他也只能给建议。 具体的,还是要墨画,根据他自己的那些,或是可见人,或是不可见人的古怪传承,来自行抉择。墨画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嗯,”荀老先生颔首,思索片刻,又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若是需要什么‘胚子”,也跟我说,我去太虚门库房翻翻,看有没有适用的..” 对墨画的事,荀老先生尽心尽力。墨画感激道:“谢谢老先生!”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墨画一眼,温声鼓励道:“好好修行,修道多坎坷,一步一步来,千万不可气馁。”“嗯!”墨画点头。 辞别荀老先生后,墨画回到了弟子居。 结合着荀老先生的建议,他又找了些修道典籍,像是什么修士法宝品类大全,法宝入门,金丹从本命法宝开始...之类的看了看。 可越看越觉得眼花缭乱,难以抉择。墨画忍不住纠结: “本命法宝,到底选什么好?” 第九百一十九章 铜皮铁骨 墨画将几本与本命法宝相关的修道典籍摊开,一面研究,一面找了枚空白的玉简,从头开始,一一梳理:所谓本命法宝,是指与修士性命相修,与道法传承息息相关的宝物。 铸了本命法宝,才能结丹。 结丹之后,驱使本命法宝,也能发挥出比寻常灵器更大的威力。每个修士的本命法宝,都是唯一的,专属的,只有他自己能用。 而且不只是金丹,到了羽化,乃至将来的洞虚,本命法宝都会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越来越强。这个法宝,会陪修士很久很久。 因此,选一门契合的本命法宝,至关重要。 甚至,与其说它是一个法宝,不如说它以后就是修士肉身的一部分。 在正统修道传承中,金丹境的本命法宝,与修士还是分离的,修士是修士,法宝是法宝。 可一旦到了羽化,法宝便可初步收入体内,从而真正达到,人宝一体。 当然,也有金丹境就将法宝,融于自身的。 譬如火佛陀,便是将两枚火系法宝胚胎,置于胸口,替代自己的心脏,借此谋求结丹之基。 但这种手法是“禁术”,某种意义上,火佛陀也是迫不得已。 墨画记得这段恩怨:火佛陀当年作恶多端,差点被顾叔叔宰了,心脉受损,命悬一线,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用这种极端的“结丹”之法,养了这两枚“火焰心脏”,当做本命法宝。 这是逼不得已,若非如此,他也未必敢这么玩。 毕竟在自己的心脏上动口子,内置法宝,一不注意是会没命的。 “法宝内置,替代心脏….” 墨画摇了摇头,太偏激了,太吓人了,这個玩不来…….……他低下头,继续翻看典籍。 按照荀老先生的指点,自己的本命法宝,首选是能补足“灵力”的宝物。灵力是修士的根本。 强大的道法,无一例外,都要消耗巨量的灵力。 在修为不曾碾压,战术不够阴险,算计不够彻底的情况下,修士间的正面交锋,大抵就是拼的灵力。 谁的灵力多,谁能经得住消耗,谁能战到最后,谁就能赢,能在死战中活下来。 尤其对灵修来说,灵力的多寡,更是至关重要。 墨画低微的灵力,向来是他最大的短板之一,仅次于他的肉身。 因此,能用本命法宝,来补足灵力,是最优的选择。 “灵力类法宝….” 墨画翻阅典籍,终于在《修士法宝大全》上,找了几件修界流传比较久远,传承稳固的法宝传承:《“玉灵葫芦,白玉净瓶,灵匣,聚灵簪... 葫芦,瓶子,匣子之类的形制,炼制之后,可以存储自身灵力。 因为是本命法宝,与自己性命相修,存的是自身的灵力,所以即存即用,即时补灵,无需再像灵石,聚灵丹那样,花时间炼化,等于是一个外置的“气海”。 这在争分夺秒的生死之战中,意义重大。 也正是因此,这类法宝,传承十分稀缺,传承之法,大都藏在大宗门,或是大世家中。而且造价异常昂贵。比一般世家弟子的法宝,还要贵上很多。 也只有真正的宗门嫡系真传,还有五品以上的世家嫡系天骄,才有资格养这种法宝此外,最大的问题,还是跟其他上等法宝一样,要提前温养。 甚至这个更过分,从三岁开始,就要温养。 因为此类聚灵法宝,相当于另一个“气海”,所以法宝与修士本身的亲和度,要求更为严苛。若不从小开始温养,法宝与修士排斥度高,很难温养成功。 即便温养成了,品质也不会高,存储的灵力周天,也会大打折扣。这就是最大的症结所在。 墨画早已错过了温养的时机,甚至比起其他法宝,错过得更为彻底。三岁啊.. 除非含着金汤匙出身,家里有羽化或洞虚的长辈,谁能想得起来,从三岁就养这种东西,为结丹做准备....实在太奢侈了。 若是勉强去养,但那就不得不接受,温养火候不足,法宝与自身排斥,灵力贮存稀少,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副作用。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没有这个命,根本不配养这类法宝。墨画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翻。 灵力类的不成,那就看肉身类的了。 肉身类的法宝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保护肉身的,还有一个是强化肉身的。 保护肉身的,也就是一般体修温养的法宝,譬如铠甲,护心镜,金钟罩,铁布衫等等。这些都是进阶版的“灵器”,可以让体修护住肉身,或是护住关键的命门。 这样体修近身厮杀,也会更加勇猛。 当然,自己若是养这类法宝,就不是用来厮杀的,而是单纯用来“保命”的了。算是一个兜底的手段。 暗施冷箭,千钧一发,或有命悬一线,无法躲避的杀局,可以在危机关头,替自己挡一下杀招,苟住一条性命。当然,这种情况挡这一下,法宝大概率也废掉了。 但法宝废掉,也总比命废掉要好。 另一个方向,就是强化肉身类的法宝,顾名思义,可以直接强化修士的肉身。这也是墨画,最大的短板了。 但他看了下,此类法宝,同样是很高端,而且很绝密的修道传承,也远不是一般修士能搞的。强化肉身的法宝,统一的名称,叫做“铜皮铁骨”。 是一种,高端的,精密的,不仅涉及炼器,还涉及炼丹,以及部分阵法功能的,异类“法宝”传承。“铜皮铁骨”,分为两类:外植皮,内植骨。 在修士表皮,植入某些液类金铁,覆盖皮肤,形成“铜皮”或是“鳞甲”,可以让修士刀枪不入。在修士骨骸之内,植入某些特殊的金玉,强化骨骼,同样可以增幅修士的体魄,使其强悍无匹 植入皮骨的法宝,统称为“铜皮铁骨”。 当然,这只是泛称,实际上会有金银铜铁,木石白玉等不同的皮,和不同的骨。 这类法宝,形制特殊,用料特殊,传承特殊,温养或炼制的法门也特殊,也是顶级的世家传承“铜皮铁骨... 墨画有些心动。 融于皮骨,隐蔽且方便,对肉身的强化,也是全方位的。而且这个一听起来,就很帅。 最主要的是,没有提前“温养”的前置条件,似乎结丹前,在铜皮,或是铁骨中植入法宝就好,这对墨画来说,就十分友好了 墨画暂时将这类法宝记下了,而后继续往后看。最后是隐匿,逃遁类的法宝。 大多数阵师,包括很多不擅长杀伐的炼器师和炼丹师,都会以此类法宝,当做本命之物。这也是一个常规的选择。 毕竟修道求长生。 既然要长生,自然要“保全性命”,若是死了,成了短命鬼,还求什么长生? 但墨画不同于寻常阵师,本身法术精湛,尤其精通隐匿术和身法,这类法宝对他而言,算是“锦上添花”,却无法引起质变。 因此选择此类法宝的优先级比较低。 不过既然是常规选择,就意味着通俗和大众。也意味着用的人多,比较靠谱,泛用性广,虽不比别人好,但也不会比大多数人差。 实用的,就是最好的,也没必要事事“标新立异”。.. 墨画又花了点时间,将修士法宝大全,还有其他一些法宝类的典籍,都这么粗略翻了一遍,详加比对,而后大致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铜皮铁骨! 他的本命法宝,就植入“铜皮铁骨”!以铜皮铁骨,强化肉身! 毕竟他的肉身,实在是太弱了。而他从小,其实也有一个体修的梦,想着将来哪一天,自己能以“拳”服人,或者像小师兄那样,手持长枪,在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 当然,现在看还是不可能,但可以稍稍努力一下。 以铜皮铁骨作为法宝,无论是挨揍,逃跑,近身牵制,闪躲,都更方便了,哪怕是打闷棍,也更有力道了。不过,想以此作为法宝,估计很难很难。 墨画也只能努力,但努力的结果如何,既要看天意了。毕竟世间的事,也不可能全都按他的心意来。 为了应对变数,墨画还选了几个备用的。 一个,是保命用的铠甲类法宝,金身铠,危急关头,说不定能救自己一条小命。再其次,就是隐匿用的布隐袍,和逃遁用的千里神行靴。 墨画更倾向千里神行靴,跑得贼快。干了坏事,撒腿就溜,谁也追不上他。 至于灵力类的法宝,看着倒是很美好... 一旦养个“灵玉葫芦”,等于拥有了第二个气海,说不定他催使上乘道法,都不会太吃力。但这类法宝,“高不可攀”,他也就只能看看。 考虑好了之后,墨画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荀老先生,征询了一下荀老先生的意见。荀老先生有些意外,但琢磨片刻后,倒也点了点头。 肉身是墨画最大的短板。 若要补足短板,那弥补肉身上的弱势,倒也合理。 而且一旦植入铜皮铁骨,对攻防和保命,都有提升,唯一的问题是..“我太虚门,没这类传承。”荀老先生道。 墨画愣住了,“内门也没有么?” 荀老先生道:“也不能说没有,但很少,而且不太适合你用。” “我太虚门其实归根结底,是剑道宗门,祖上以剑法闻名,但有些剑法不大方便传,因此才渐渐变得‘中庸”,剑法、法术、武学什么都会教一些。” “其他的法宝传承倒还好,但‘铜皮铁骨”太特殊了,这个要对修士肉身,直接植入某些金石材料,既要祖上有传承,也要历经十数代修士,苦心钻研,才会有相关的经验和技巧沉淀下来,形成稳定的传承。” “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植入的金玉材料,很容易出问题。” 荀老先生寻思了一下,又道,“我手里倒有几门这类传承,是早些年,无意间得到的,但都是铁皮铁骨,铜皮铜骨类的,太低端,也太粗浅了,用料也廉价,不太适合你。 “而且,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点...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铜皮铁骨,对肉身负荷大,向来都是真正的体修才能修的,你若强行植入,你这个小身板,未必扛得住……” “没有负荷小点的么?”墨画问道 “也有..”荀老先生道,“但这类传承,本就稀少,还要对肉身负荷小,那就更难找了。”即便是他这个洞虚老祖,都有些为难。 传承是修道之本,也是宗门和世家的立身之本。 修界各势力之间,传承的壁垒是很森严的,窃取别人传承,无异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太虚门虽是大宗门,但也还没阔绰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地步,尤其还是这种,条件苛刻,负荷小,适用性广的“铜皮铁骨”类的顶尖传承。 墨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 荀老先生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他散修出身,本就比别人难了,若是法宝再差一截,那越往后,越比不过别人。 太虚门内,谁的法宝都可以马虎,唯独墨画的马虎不得,要用就用最好的,最合适的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想想办法,找别的老东西问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合用的。若有的话,我换一门过来。”墨画一怔,心中感动,小声道:“代价不低吧.. “无妨,”荀老先生宽慰他道,“你得了阵道魁首,保住了太虚门的名次,这都是你应得的。”墨画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荀老先生便道:“实在不行,就扣你点功勋,就当是你花功勋,买的传承。”荀老先生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墨画的功勋点,已经太过“膨胀”了,不能再继续膨胀下去了,光是封顶,不给他显示,也不是办法,是要想个办法,让他花点功勋了。 墨画也松了口气。 只要能养本命法宝,能结丹,花点功勋也没什么,这点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本身功勋也就是这个用途。 “谢谢老先生!”墨画感激道 荀老先生颔首,想了下,还是道:“我只能替你去找,但找不找得到,多久能找到,这个就不好说了,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留些备用的路子…… “嗯,”墨画点头,“弟子明白。” 之后,荀老先生便为墨画,去寻本命法宝的炼制法门了。 但这种事没个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准确的音信。 而且,即便真有这类法门,也还会伴随很多其他的问题..... 腾,或是武学道法。 墨画研究了一下,发现铜皮铁骨的植入,只是一类特殊的,炼器入体的手法,真正发挥或力,往往还要适配其他功法,图墨画有些无奈。 有了植入方法,也未必会有配套的道法,或者说,这个配套的道法,也未必适合自己。 越是高端的传承,往往越是复杂艰深。 对各类资质的要求,往往也越苛刻。 大门槛迈过去了,往往里面还有很多小的门槛。 墨画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方向确定了,也没必要瞻前顾后,坚持走下去便是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墨画都在研究如何以“铜皮铁骨”之法,构建自己的本命法宝。 他将一些疑难问题都整理出来,提前考虑,早做准备,尽量做到筹谋周全。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几日后,墨画正在弟子居,琢磨自己本命法宝的事,忽而令牌一颤,有消息传来。 是那枚魔宗的客卿令。 墨画一拍脑袋,这才记起,自己把魔宗那头给忘了。 主要是魔宗那块,金丹也杀了不少,神骸也吃够了,暂时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而他有更正经的事要做,也就是为结丹前的“本命法宝”做准备,所以已经好几天,没看自己的那枚“客卿令”了. 墨画拿起客卿令,看了看里面的消息。 不出所料,是尤长老发来的。 而且不只一条,也不知都是什么时候发的: “元先生,老八死了,不知我魔宗内,是否还有其他内鬼?”“.元先生?” “元先生?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不回复?莫非是对我宗门,心生不满?” “元先生…若见到消息,请回复。 墨画摸了摸下巴。 完了,有点露馅了,也不知能不能圆过来,尤长老那边,会不会怀疑自己.. “要不就不跟他们玩了?” 墨画琢磨了下。 金丹杀过了,神骸吃过了,邪胎也斩了,瓶颈也突破了,神髓也近乎纯金了…………………… 自己的目的,几乎都达到了。 魔宗那边,似乎的确没必要浪费时间,再跟他们周旋下去了。 本来么,自己一个小小筑基修士,总跟这些穷凶极恶的金丹魔头打交道,有点不太像样,而且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见好就收,能抽身就及早抽身。 剿灭魔宗的事,丢给道廷司就行,自己只要偶尔“监控”下进度,别让顾叔叔送命就行。 现在养本命法宝,才是真正的大事,耽误不得。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辛苦了这么久,最后一笔“羊毛”,还是得薅一下……………… 墨画琢磨了下,便给尤长老传书: “我被道廷司的走狗盯上了……” 果然,片刻后,尤长老那边便传书道:“竟有此事?” “道廷司的走狗,当真该死!” 墨画没答复,假装自己在被道廷司追查,风声鹤唳,故意晾了尤长老半天,这才回复道: “你们行事不密,连累我了!” 墨画先发制人,把锅先甩了过去。 “我的行踪暴露了......” “道廷司有高手,在用雷磁追踪我,我害怕被查出线索,因此只能藏头露尾。” “一旦被搜出踪迹,被道廷司围剿,我必死无疑!” 墨画没说假话,因为真正的“元先生”,就是这样死掉的。 尤长老闻言一凛,致歉道: “是我们行事不周,连累先生了,那您现在......” 墨画没有答复他,而是将尤长老又晾了一会,这才道: “形势不妙,我要暂避一阵风头,在此之前……...” 墨画眼眸微凝,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要我的报酬…….……八十万灵石!” 第九百二十章 一条龙 八十万灵石! 哪怕对金丹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金丹境修士,赚灵石的手段多,但消耗同样也很大,很多金丹修士,身价或许数百万,乃至上千万。 但那是算上洞府、法宝、灵器、丹药等所有修道总资产的身家,现成的,可流动的八十万灵石,他们未必能拿的出来。 更别说,墨画这个筑基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赚”,甚至没见过这么一大笔灵石。 虽然严格来算,这笔酬劳应该是“元先生”的。 但元先生已经不在了,他后续的“差事”,都是自己在接手,这笔灵石,由自己来拿,也是合情合理的。 客卿令对面没有消息。 尤长老沉默了。 墨画不动声色耐心等着,心中却不免有一点点忐忑。 这个尤长老,不会赖账吧? 堂堂魔宗,不会这么小气,克扣我的八十万灵石吧…… 墨画正忐忑间,尤长老那边却爽快地传书道:“没问题,这是元先生应得的报酬。” 墨画松了口气。 尤长老:“这笔灵石,我如何给先生?” 墨画想了想,“现在风声紧,其他手段都不方便,烦请尤长老将灵石放在储物箱中,埋在孤北山以南,五十里的山坡处,并在其上,立一块无字碑。我自会想办法去取……” 尤长老沉默片刻:“元先生行事,果然周到。” 墨画传书道:“还请尤长老不要食言。” 尤长老:“这是自然。”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商议妥当之后,聊天结束,墨画收起了客卿令,心情大好。 八十万灵石,即将进入自己的口袋了! 发大财了! 尽管有骗的成分,但不多,只骗了一点点,而且这是劫魔济道,是正大光明的事。 但墨画开心了片刻,心头又浮起一丝疑惑: “杀人如麻的魔修的灵石,是这么好赚的么?” “尤长老会不会阴我?”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下,自己若是“尤长老”,不用说,百分百会阴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八十万灵石交出来。 这笔交易,没这么简单。 但到嘴边的肥肉,又不能不吃,不去咬一口,怎么知道是陷阱还是肥肉? 八十万灵石啊,这么大一笔巨款,哪怕是鱼饵,也值得去咬一下钩。 “问题是,怎么去拿?” 万一尤长老真的设伏,打算坑自己,那自己一旦露面,就危险了。 墨画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去找到荀子悠,偷偷道:“长老,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行。”荀子悠很爽快,“什么忙?” “替我去取一个东西,”墨画道,“孤北山以南,五十里的山坡上有一个空冢,冢上有一块无字碑,挖了碑,下面埋着一个箱子,荀长老,您把箱子拿给我。” 荀子悠愣了半晌,“空冢,无字碑,箱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荀子悠狐疑地看着墨画,“你又瞎鼓捣什么呢?” 墨画道:“我赚外快呢。” “外快?”荀子悠来了兴趣,“能赚多少?” “还不好说,要看对面有没有骗我,”墨画压低声音,对荀子悠道,“假如我赚到了,给您分成。” 荀子悠有些好笑。 还分成。 你一个筑基弟子,能赚多少?撑死一两万顶天了,再分一分,也不知还剩多少。 “你都留着吧。”荀子悠随意道,“我一个长老,怎么可能要你的灵石?” 万一让老祖知道了,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过两天,我去替你拿。”荀子悠道。 “嗯嗯,谢谢荀长老!”墨画笑道。 随后,他又叮嘱道:“但是,您要留点心,可能有人会埋伏,或者会跟踪您,意图对您不轨。” 荀子悠眼皮一挑,“埋伏?” 墨画点头,而后感叹道:“这年头,赚点灵石其实很难的,任何有收益的事,都伴随着风险。” 所以他才请金丹后期的荀长老替他跑这一趟。 在三品州界,即便金丹魔头设伏,以荀长老的修为,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自己现在在太虚门,背靠这么多大树,有些风险根本不用自己承担。 “需要杀人么?”荀子悠问道,“若有不开眼的宵小,我可以一剑替你斩了。” “不用,不用。”墨画连连摇头。 杀了人,暴露了荀长老的剑法,反而会引起魔宗的怀疑,自己以后就不好混了。 “您就偷偷地,将箱子取来给我就行了,尽量不暴露身份,也别跟人动手,悄悄地,就像……” 墨画琢磨了下,“就像您当初悄悄跟踪我一样。” 荀子悠:“……” 这段不光彩的“保镖”历史,他一点也不想提。 之后墨画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这件事就交给荀子悠长老去办了。 几日后,不知经历了些什么,风尘仆仆的荀子悠,便将一个红木箱子,递给了墨画。 “是有埋伏,两个金丹,穿着黑衣蒙着脸,身上血气邪性,似乎是魔修,跟了我一路。” “我本想将他们宰了,但忍住了,只在山里绕了几圈,将他们给甩了。” “这是你要的箱子,埋在空冢里,我给你带回来了。” 墨画看了看箱子,见箱子外封口完好,显然不曾开过口,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其他问题,这才动手开箱。 荀子悠长老没走,也在盯着墨画开箱。 他倒不是想知道箱子里有什么,而是害怕箱子里,藏了些机关陷阱,伤到墨画。 这箱子,可是他带进太虚门的,万一里面有些猫腻,害了墨画,那这个锅就全都算在他头上了。 墨画也没背着荀长老。 做事要讲究道义。 荀长老替他承担风险,将箱子取回来了,那自然不能让他吃亏。 有好处要想着别人,互利互惠,这样以后才会有人愿意帮伱的忙,路才能越走越宽。 墨画就这样,当着荀长老的面,拆了封箱的阵法,打开了红木箱口,看到了里面一堆黑黢黢的烂石头。 荀长老拿起一块石头看了看,转过头对墨画道: “你这生意,做得还挺……别致,也不知这些烂石头,能赚十枚灵石么。” 墨画的脸瞬间一黑。 好一个尤长老!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不给灵石,拿一堆烂石头糊弄自己! 墨画感叹道:“失算了,人心真是太险恶了,经不起一丁点信任。” 荀长老脸色微妙,心道你这孩子,肚子里坏水也没少过。 “这箱子里,原本该装的是什么?”荀长老好奇道。 “灵石。”墨画道。 “灵石?” “嗯,八十万灵石。” 荀长老愣住了,“多少?八十万?” 墨画点头。 “你抢劫去了?”荀长老忍不住问道。 “不是,这是我靠自身的阵法,赚的辛苦钱。”墨画一脸正经。 荀长老嘴角抽搐。 什么辛苦钱,能一次性赚八十万? “现在呢?能追回来么?”荀长老问道。 墨画叹道,“我想想办法吧……” “有什么需要找我,别自己冒险。”荀长老道。 “嗯嗯。”墨画满口答应。 送走了荀长老后,墨画回到弟子居,便冷笑着给尤长老发消息: “尤长老,好算计。” 这个老东西,果不其然是在阴他。 尤长老故作不知:“元先生,何出此言?” 墨画讥笑:“明人不说暗话,尤长老不给灵石便罢了,为何还找人蹲我?若非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尤长老语气便软了几分:“还请元先生见谅,尤某此举,是想请元先生前来一叙,共商大事。大行不顾细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墨画冷笑:“我们这行的规矩,尤长老难道不知道?” 尤长老沉默片刻,反问墨画:“元先生,成大事者,可否惜身?” “你什么意思?” “寻求大道者,心有大志,岂会在乎一己的安危?胸有宏图者,格局广大,岂会在乎一时的得失?元先生,若有鲲鹏之志,何须介怀于一时的嫌隙?” “你当我第一天出来混?” “元先生……” “灵石你给不给?” “元先生,我不相信,您的格局就只有这么一点,这区区八十万灵石,真的会被您放在眼里。”尤长老道,“只要您投靠我们,以后不只是灵石,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墨画不信,“尤长老,不是我小看你,你终究也不过是魔宗的一个金丹长老吧?能许下这么重的诺言?” 尤长老轻笑:“魔宗算什么?元先生,只要您与我们共襄大计,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我们的大计,需要您这样顶尖的阵法人才。” 墨画皱起了眉头。 魔宗算什么? 这个尤长老,口气这么大? 而且看样子,他经常做“说客”?这套说辞,竟如此娴熟…… “你们能给我什么?”墨画问道。 “您想要什么?” “我要女人。”墨画胡扯道。 “任何灵根,任何资质,任何年纪的炉鼎,都随您挑选,乃至一些世家血脉的女子,也可以任您享用……” 墨画心中暗骂。 八十万灵石都舍不得给,画饼倒画得挺花…… 但他要考虑结丹的事了,哪里来的闲工夫,与这尤长老闲扯。本来他要灵石,就是想最后薅一把羊毛,哪里还会信他们的大饼,跟他们再扯皮下去。 “我不信,”墨画道,“除非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元先生,想要什么诚意?” “把我的八十万灵石给我。” 尤长老额头微跳,说来说去,又转回来了。 这八十万灵石一旦给了,钱债两清,这位元先生,肯定立刻就消失了,再想找到他难如登天。 他们也会损失一位极其稀缺的雷磁阵师。 “元先生的格局,不妨放大一点……” 墨画没理他。 这年头不给灵石,空谈格局,都是骗子。 尤长老却不愿放墨画跑,他沉思片刻,便道: “这样吧,契约延期,请元先生继续为我魔宗做事,为期三年,事成之后,我一共给您一百八十万灵石酬劳,您意下如何?” 墨画愣住了,片刻后,在心里“呸”了一声。 还一百八十万…… 八十万都不给,还一百八十万。 “当真?” 尤先生郑重道:“当真,绝无虚言!” 墨画踌躇片刻,最终似是无奈妥协道:“好,这是我最后的信任了,还请尤先生,不要再食言了。” 尤先生:“这是自然,尤某一定言而有信。” 聊天结束,双方达成约定。 墨画切断了元磁感应,放下了客卿令,心里来气: “好你个狗头军师,连我的灵石也敢扣。” 说什么一百八十万灵石,他信才有鬼了。 “敢欠我的账,你给我等着……”墨画心里暗暗道。 他原本打算见好就收,不想与这魔宗牵扯了,但现在平白无故,被欠了八十万……不,现在是一百八十万的债了,而且还是“烂账”,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堂堂师伯,都不曾欠过自己一碗面。 区区魔宗,还想欠自己一百八十万灵石? 墨画花了点时间,在心里筹划了一下,到了晚上,便在弟子居中,取出归源玉简,接入客卿令,利用雷磁小人,渗透进了魔宗的底层元磁复阵。 他准备多挖一些权限,挖深一些。 客卿令的权限,算是“准长老”的级别,位于所有弟子之上,仅比正宗长老的权限低了一点。 正因如此,权限的封锁,也更严密。 再加上,这枚客卿令,之前被死掉的“元先生”,以独门的雷磁传承“破解过”,覆盖了固有磁纹,也涉及了二品三品混杂的,类似“降频”的阵法原理。 墨画短时间内,也研究不明白,就暂时放下了。 但现在,这个魔宗的狗头军师,竟敢克扣他的灵石,墨画生气之下,便又将这客卿令捡起来了,打算多花点时间,搞点大事。 首先,还是想办法渗透。 墨画放开神识,感知客卿令底部的元磁构造。 “准长老”级别的元磁阵,二三品磁纹掺杂,彼此嵌合,宛若金铁铸就的砖石,砌成城墙,将所有底层权限,都封存在了里面。 这些磁纹构成的城墙,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尤其是里面的三品磁纹,根本不是墨画二品的雷磁造诣所能攻克的。 但墨画的雷磁流派与众不同。 他的“雷磁小人”,是雷磁阵流的雏形,虽然目前还比较幼小,但不拘泥于阵法形制,可以自由在磁海徜徉,篡改磁纹,比寻常雷磁阵师的手段,要高明太多。 墨画便操控雷磁小人,在更高层的,长老以上的磁纹“城墙”上,一道一道磁纹,尝试着渗透。 三品和二品嵌合,再怎么样完美,都会有缝隙。 只要找到缝隙,尝试着“挖墙角”,就能一步步渗透进更深层的元磁,窃取更深的机密。 这其实是作弊。 其他阵师,只能通过固定阵法,生成雷磁,来影响磁纹。 但墨画等于将雷磁“拟人”化,能自由行动,篡改磁纹。 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很笨的办法。 要花不少时间,一道道磁纹尝试。 墨画的时间很宝贵,之前他不想这样浪费时间,但现在他被尤长老阴了,便决定深挖一挖魔宗的墙角。 之后的几天,墨画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做这件事。 他对雷磁小人的操控,越发得心应手,对雷磁的理解,也越发深刻。 而经过不懈努力,墨画也终于从固若金汤的磁纹城墙上,撬开了几丝裂缝。 裂缝意味着,权限的空白。 墨画尝试着用雷磁小人,顺着裂缝,爬进元磁更深处,但失败了。 元磁是密封的,是排外的。 雷磁小人品阶太低,归源的程度还不够深,受元磁排斥,根本渗透不进去。 墨画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裂缝中截留磁纹。 截取磁纹后,墨画将这些磁纹记下,而后一一对照着注释,进行“破译”。 这些磁纹更复杂,加密程度更高。 但墨画元磁造诣深厚,并非尤长老这种半吊子,所以破解起来也不难。 一道道复杂的晦涩的磁纹,被墨画破译成文字,记录在纸上。 这似乎是魔宗内,不知哪几位长老间“加密”的对话,因为是截取的磁纹碎片,所以文字断断续续,而且时间有些错乱: “束手束脚,进度太慢了……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了……” “我不明白,搞这个‘魔宗’做什么?画蛇添足……” “没这个魔宗,怎么发展教众?那些东西,难道要我们亲自去布?” “布道需要传承,血功传承最合适,易学也易传播。” “屠先生竟能找到这门传承……” “这是血炼门的传承,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容易沾惹因果。” “血炼门……” “我没记错的话,血炼门的渊源,可上溯到那位‘道人’?” 墨画看到这里,心底一寒。 道人? 又是道人……是师伯? 墨画琢磨片刻,摇了摇头,“不对,师伯的道号是‘诡’字,与血无关,他也不会传这种道,换句话说,师伯真要来传道,现在的魔宗没几个人还能保持理智。” “那难道是……” 三个字浮现在墨画心中,但他没有说出口。 同时,他杀掉的那只,走鲜血之道,凝戮血之人的三品神骸,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还有血炼宗,这三个字他也觉得很熟悉,似乎之前接触过。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串联了起来…… 墨画皱眉,继续往下破译磁纹: “既是……那位道人,这事岂不是有些蹊跷?” “道人图谋,绝对非同小可。” “别再聊了,你们别忘了,那位道人走的是什么道,一旦沾惹了,你我都别再想有善终……” “不是沉眠了么?” “这么多年了,竟还没死?” “把你刚刚这段话抹掉,你想死别带上我。” “妄言道人生死,真是不知者无畏……” …… 墨画微微恍然,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魔宗可能真的没那么简单。 他想多看点“道人”的事,只是后面的谈话又断掉了。 磁海茫茫,他权限受限,一时也找不到相关的内容。 墨画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去窃取磁纹,但此后截取到的磁纹,聊的又是别的事了: “我们反了吧。” 这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墨画破译完,自己都愣住了。 合着这魔宗里,二五仔还真不少。 他继续看下去: “屠先生撒谎了,他肯定骗了我们,他绝对有其他图谋。” “我们不能再这么卖命了,乾学州界,也绝非久留之地,恐怕不久就有大灾……” “逃不掉,你别忘了,我们一身传承,受大哥压制……” “那就……把大哥做了!” 墨画:“……”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趣了起来…… 墨画津津有味地继续向下看。 “混账,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大哥不敬?” “风水轮流转……” “别痴心妄想了。” “你别忘了,大哥身上,可是纹了一条龙……” …… 正看戏的墨画,忽而愣住了。 龙? 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掠过。 大哥身上,纹了一条龙? 身上纹了一条龙? 墨画心头一颤。 第九百二十一章 四象青龙 “你别忘了,万妖谷到底因何而建……” “那么多修士被拿来做试验,在身上融各类妖纹,使其堕化为妖修,目的就是不停试错,不停迭代,不断融合,最终养出这一条“龙”来。” “龙意味着什么?” “四象龙纹,乃真正的大荒皇族,才有资格炼化的神兽之纹。一旦炼成之后,身负青龙之力,皮如龙鳞,坚不可摧,呼若龙吟,威严至极,万妖臣服,莫敢不从……” “你修的是熊妖之道,虽然很强,但你也别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打大哥的主意,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但是,我看大哥他……” “闭嘴,此事休要再提!” …… 墨画握着客卿令,看着磁纹破译出的文字,神情怔忡,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龙纹! 神兽之纹! 四象青龙阵纹?! 万妖谷豢养那么多妖修,最大的目的,原来就是利用数量庞大的妖纹,不停迭代,不停优化,从而最后养出这副青龙纹?! 怪不得…… 怪不得在万妖谷时,那屠先生在知道形势不妙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毁尸灭迹”了。 妖修全部被屠先生命令着去送命了。 妖修身上的四象妖纹,也全都自爆,炸成了一滩血雾。 此外,所有阵图,书籍,玉简,要么被转移,要么就都被销毁了,一点没留。 他是一点也不敢留。 生怕留下线索,被人通过残存的阵法,顺着阵理的脉络,推算出他的图谋。 屠先生的真正意图,是想复原出真正的,拥有神兽之力,且传承近乎灭绝的——四象青龙阵法! “好大的野心……” 要不是墨画此时,利用归源出的源纹雏形,渗透进魔宗内部,无意间窥探到了这些消息,他也根本没想到,屠先生竟有如此野心。 那这么一来…… “万妖谷,是用来研究,并且试验四象青龙纹的……” “那烟水河上的龙王庙,应当也与此事相关……” “龙王庙,龙血,龙骨……” “万妖谷研究阵法,龙王庙提供素材。” 墨画又想起,龙王庙中那个可以化出龙鳞,变成怪物,刀枪不入的巫先生。 这么看来,那个巫先生,也是青龙阵的“试验品”? 或者,他也是利用了“四象青龙阵”的研究,这才一定程度上,拥有了坚不可摧的青龙之力? 墨画渐渐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也渐渐在他心头浮起: 四象青龙阵法…… “我的本命法宝,要不就……”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慢慢思索: “铜皮铁骨”,只是一类法宝形制的统称,其核心是用某些特殊的灵性材料,以秘传的丹医,炼器,阵法手段,附着在皮肤上,或是植入骨骼内,以达到强化肉身的目的。 但其本质,还是一层外置的“皮甲”,或是内置于骨骼的“铠甲”。 对体修而言,这套“铜皮铁骨”自然攻防一体,无比强大。 但对自己来说,还是不太契合,还是少了些“灵魂”。 而眼下,屠先生的谋划,算是给自己提了个方向: 阵法! 铜皮铁骨,只是形式,自己神识证道,走的是阵法之路,本命法宝自然应当与“阵法”有关。 而眼前,似乎就有一个最为合适的阵法: 四象青龙阵。 舍其魔教血腥的妖纹手段,以“铜皮铁骨”的铸造方法,将这副“四象青龙阵”,当做自己的本命法宝,融于自己的肉身,皮化龙鳞,掌控神兽之力! 墨画一时心情有些激荡,而后他又静下心来,仔细思索: “但这个四象青龙阵,是屠先生不知筹谋多久,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心研究的东西,肯定没这么简单……” “首先是素材……” “龙血……自己手里没有……” “龙王庙的巫先生,他能化出龙鳞,肯定吃过龙血,但他死得干脆,没有线索留下,那就只能……有空去龙王庙找找看?” “或者,在魔宗内部找一找,金丹魔头口中的‘大哥’……也就是魔宗的头领,既然修的是四象龙纹,温养的是青龙之力,不可能没有龙血。” “龙肉……不知道要不要。” “龙骨……” 墨画忽而心底一跳,猛然想起,“龙王庙里的那个……本命龙骨神像!” 这个神像,是龙骨铸成,藏在龙王庙大殿深处,被自己寻到后,藏在了小渔村,用来给小银鱼栖身了。 随后墨画又皱眉。 但这个龙骨神像,气息古老,力量神秘,因果也太大了,自己未必能将其融进体内。 即便融了,怕是也解决不了龙骨和人身的排斥问题。 还有,一般的“铜皮铁骨”的熔铸之法,应该无法将龙骨,融进修士的肉身。 这可是“龙”骨。 哪怕只是普通的河龙王,其筋骨中蕴含的强大力量,也绝非修士所能承受的, 更何况,自己的肉身向来就弱。 不只是龙骨,此外,还有其他问题。 万妖谷的四象妖纹,用的全是邪阵手段,养出来的青龙神兽纹,恐怕也不会是正经的“青龙”。 若是如此,将这邪阵弄在身上,岂不就等于入了魔道了么? 还有,这四象青龙阵,据魔修所说,是真正的大荒皇族,才有资格炼化的神兽之纹。 既然如此,若要炼化这青龙阵,传承四象神兽之力,应当也会有血脉要求? 自己的体内,并没有流着大荒皇族的血,会有这个资格来炼化青龙纹么? 这些还都只是眼下想的到的问题…… 这种强大的,古老的,近乎失传的,没有惯例,即便是屠先生也要拿无数妖修的性命来进行研究的青龙阵,真要着手将其炼化为本命法宝,遇到的困难,恐怕还会多很多…… 墨画的眉头越皱越紧。 “太难了,问题太多了……” 墨画心中纠结,可深思熟虑了好久,他几番踌躇,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管了,就给自己纹一条龙! 选普通的结丹法宝,比较稳妥,也没什么风险。但没风险,就意味着只能“平庸”。 炼化四象青龙阵,不用想也知道,必然险阻重重,艰难万分。但也正因如此,才有追求的价值。 “本命法宝”性命相修,伴随着修士一生,奠定了修士结丹的根基,是金丹修士最大的“分水岭”之一。 很多大世家的嫡系天骄,更是从三岁开始,就要温养法宝胚胎了。 墨画本就在灵根,肉身和底蕴方面,大幅落后于这些世家子弟,若本命法宝,再不选个好点的,将来明面上的修为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这青龙阵,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念想。 但既然机缘巧合,让他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怕再难,都要尝试一下。 不然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再后悔也晚了。 更何况,他以后要做的事,无论是救师父,还是寻求万法,得道成仙,都要更难。 现在退缩了,将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决定了: 他要给自己,整一条龙! 想办法炼化“四象青龙阵”,以此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凡事尽人事,听天命,想要任何好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努力未必有结果,但不努力,天上肯定不会掉馅饼。 既然决定了,墨画也就不犹豫了。 “若要炼化四象青龙阵,材料的问题,可以之后再考虑,邪阵的手法,也可以再行甄别,但在此之前,首先要做的,是要想办法,将‘四象青龙阵图’弄到手……” 墨画在心中思索道。 四象青龙阵图,是一切的前提。 没有阵图,其他一切全都是空谈。 而这副阵图,是四象阵法中,以神兽“青龙”为名的,最顶尖的阵法传承之一。 退一万步说,哪怕自己不将其炼为本命法宝,也一定要想办法,将这阵图搞到手。 四象青龙阵图,光是听名字,就很不得了。 “可话又说回来,阵图怎么搞……” 墨画坐在桌前,托着下巴,心思不停泛动,“魔宗的头领,他给自己纹了青龙纹,那说明他身上肯定有青龙阵图。” “但他是头领,神秘莫测,而且是金丹后期修为,再加上青龙纹——哪怕是残缺的,实力肯定也十分恐怖,想打他的主意,有点想多了……” “那……屠先生?” “屠先生手里,肯定也有,但他大概率是羽化,比魔宗头领还强,更不可能从他那里虎口夺食。” “魔宗里面,应该也没其他人知道这副阵法,哪怕是‘狗头军师’尤长老,都未必知道这副阵图的线索……” 墨画想来想去,似乎真的一点突破口都没有…… 他给自己纹一条龙,当作本命法宝的大计,还没开始,就已经“崩殂”了…… 之后几天,墨画都在琢磨这件事。 终于,几日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魔宗的功勋宝库!” 功勋宝库,是用来存放宗门宝物和传承的地方,正道如此,魔道也是如此。 四象青龙阵图,绝对是宗门宝物,有可能就存放在魔宗的功勋宝库中。 但问题又在于,这阵图又太宝贵了,宝贵到功勋宝库,也未必有资格去存放它。 两者皆有可能,但至少是一个方向。 有方向,就值得尝试。 墨画思索完毕,便正式打算,对魔宗的“功勋库”下手——这也是他很早之前,在学元磁阵法之初就有的设想: 利用元磁阵理,篡改阵法权限,窃取其他宗门库里的资源和传承! 墨画尝试了一下,然后不出意外失败了。 窃取传承,没那么简单。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元磁阵法水准。 “功勋箓”是所有宗门的元磁要地,任何宗门,在构建元磁阵法的时候,对“功勋库”的管理,都是最严密的。 但管理严密,墨画不怕,他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他只有筑基修为,阵法造诣,顶多只能到二品。 以二品阵法水准,想渗透进魔宗的“功勋库”,根本没可能。哪怕利用作弊一般的雷磁小人都不行。 就这样,唯一的路又堵死了。 墨画忍不住叹气,心中感慨。 自己的修为,果然还是太低了。 很多阵法都没办法学,高端的手段也用不了。 “什么时候能结丹,或者羽化就好了……” 到时候他就能学三品,乃至四品的阵法了,阵法的效用和威力,都能更上一层楼。 哪怕只是金丹,掌握了三品阵法,在整个修界的阵法体系中,也是居于中上层的主流了,大多数高难的阵法,只要有机会,都能有所涉猎…… 墨画一时有些愣神,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有点想远了。 还是先考虑青龙阵图的事。 “筑基水准,三品元磁……” 墨画又考虑了片刻,忽而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 到了旬休,他又约郑长老见面了。 两人在茶馆坐下,一起喝了杯茶,墨画便道:“郑前辈,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整套雷磁传承,但发现……” “等会,”郑长老愣了下,“你说什么?” 墨画道:“我说我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整套雷磁传承,包括阵盘,阵图,还有一些阵书心得……” 郑长老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说……一整套雷磁传承?” 雷磁传承,还是附带阵盘和阵图的。 这对阵师,哪怕是家学渊源的雷磁阵师来说,都是“性命攸关”的东西。 这是机缘巧合,能弄到的么? 郑长老当即脸色一肃,目光一沉,“你是不是……杀了一个雷磁阵师?” 不杀了一个正统的雷磁阵师,根本弄不来这副身家。 墨画也有些错愕。 郑长老果然厉害,自己这个“机缘巧合”的过程,被他一下子就猜到了。 墨画纠正道:“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 “道廷司。”墨画说得光明磊落。 “道廷司?” “嗯,”墨画点头,“我提供了一点点小线索,道廷司的人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雷磁阵师的位置,然后将他杀了。” 郑长老神情恍然,当即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早些时日,墨画要来问自己“元磁定位”的事,合着是用来“定点杀人”的。 他这“学以致用”,用得倒是挺勤快…… 郑长老皱眉。 “是一个魔修,干了很多坏事,死有余辜。” 墨画补充交代了一句,以免影响自己在郑长老心目中,“正直善良”的形象。 郑长老神情微妙,又奇怪道:“道廷司杀了这阵师,竟能让你将这些阵盘和阵图,都据为己有?” 墨画道:“我动用了一点点,小小的人脉。” 墨画很谦虚。 当然,这个人脉其实一点也不小,既有宗门真传长老,还有道廷司实权典司,他从中斡旋,这才将这些东西贪……不是,是将本属于太虚门的阵法传承,带回了太虚门,并由自己暂时保管。 郑长老没话说了。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墨画的脑子里,住着一个“老奸巨猾”的妖怪。 正常他这个年纪的修士,不可能将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郑长老皱眉,而后叮嘱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再跟任何人说了。” “这可不是小事,这种有传承的雷磁阵师,很可能是有同门师长的。” “雷磁阵师隐秘,师徒传承也更亲密,伱杀了一个徒弟,很可能会招惹一群,将来一旦暴露,遭一群雷磁阵师围剿,将你的身世信息全部扒得干净,并千方百计谋害你,你麻烦就大了……” 墨画闻言心中一凛,而后他稍稍强调了一下: “人不是我杀的。” “东西在谁手上,债就算在谁头上。更何况……”郑长老默默看了墨画一眼,“你真的就一点没关系?” 墨画有点心虚。 他的关系大了去了。 这个“元先生”,本就是他定好了位,设好了埋伏,喊上了道廷司,这才围杀掉的。 算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只是,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招惹到这种,“杀了小的来大的,杀了大的来老的”滥俗的因果戏码中。 “也未必真就会碰上,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小心点就好。”郑长老道。 “嗯,我记下了。”墨画点头。 郑长老这才放心,喝了口茶,又道:“对了,你想问我什么?” 墨画这才想起正事,便诚心问道: “前辈,那套雷……那套阵法传承中,尤其是那个阵盘,上面既有三品阵法,也有二品阵法,两种品阶嵌合,这是为什么?为了阵法‘降频’么?” “这里面,就又涉及到另一类阵法学问了。”郑长老思索片刻,缓缓道,“我且问你,一品和二品的阵法,如何分辨?” 这个问题,就太基础了。 墨画道:“通过阵纹数量,还有阵纹品阶。” “你尝试过,将一品和二品阵法混用么?”郑长老问道。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他都是二品阵师了,还回过头,画什么一品阵法? 更何况,他的神识比同境界的修士强很多,也一直都是在超阶画阵法,并借此磨炼神识。 一品阵法,他已经很久没画过了。 “那一品和二品阵法,能混用么?”郑长老又问。 “应该……可以,在复阵里,通过阵枢,兼顾一品和二品阵法,是可以混用的。”墨画道,“但这种混用,也没什么意义吧。” 郑长老点头,“一二品是没什么意义,因为都比较基础,但三品以上,就又不同了。” “金丹对很多修士来说,是一道大槛。” “三品阵法,对很多阵师来说,同样是一道天堑。” “很多阵师,一辈子就卡在二三品的门槛,终身再难存进。” “而三品阵法,威力比起二品,更上了一层楼。” “很多阵法,单纯只用三品阵纹,效果会很强,但实际的修界中,三品阵师少,三品阵法难,这类阵法成本高,难度高,无论是维护还是修缮,都极其不便。” “所以,通常的三品阵法,都是‘混合’的复阵,其间会夹杂一部分二品阵法。” “这种手法,阵师称其为‘降纹’。” “其目的有二,一是通过降低阵纹品阶,降低难度,控制成本,节约阵法运转的损耗。” “其二,便是通过阵法间的互相影响,让低境界的阵师,也能稍微催动一些高阶阵法的运转……” 第九百零五章 是谁 乾学州界,三品地界荒郊。 一个即将要举行“血宴”的废墟处。 所有的魔修,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宛如风中的雕塑一般,愣在原地,怔忡站了许久。 计划安排好了,道廷司的走狗中计了,埋伏圈合拢了,众人磨刀霍霍,嗜血发狂,猝不及防间,却突然来了条消息,说有内鬼,要中止计划…… 碰撞的声波,直接是裂开了万里长野,无数的山脉被打崩,当中的树木植被更是在一瞬间,就化作了湮粉,不复存在。 见状,萧炎却是丝毫不惧,双掌猛地一撮,淡蓝色的火焰顿时自掌心当中向外飚射开来,火焰扬起,转眼之间就化作了一柄巨大的火焰巨尺。 随着刘画白口中话语喊出,在其身后的一众刘家之人也都高喊出声,浩荡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青阳城。 赵素娥进了屋子之后发现众人都在,看到罗莹莹回来了的时候笑了笑,说道:“莹莹回来了!”。 南宫傲摔倒在地,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心中被无尽的悔恨充斥。 阿基鲁斯之间与他仿佛融为一体,而他身后的血翼也是再度重生而出,眼神成为一片血红,爆射出骇人的血芒。 “这就是c级大枪神的恢复速度吗果然不是我们能比的。”江凯然关上门,拖过椅子坐下说道。 金腰,也是几人中唯一的普通人,浑身的珠光宝气,扫了几人一眼,见几人不为所动,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才是缓缓道。 “不用着急,我先看一下病人的情况,如果我能治的话,我一定会救她的。”叶无道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的道。 林飞摸了摸鼻子,现在才想起我,如果早点相信我的判断,也不用耽误这么久了。 突然的,惟加成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甚至,带着一股伤感的味道。 “周猛你还是放弃吧!周家庄的仇你是报不了的!”黑衣人轻轻一叹,眼神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自己不能倒在这里,不然的话这么多年来的坚持与隐忍就都白费了。 当然,除了洪荒虫兽外,如噬灵金螳螂以及铁嘴蜂这等异类外,绝对不会有列外的出现。 或许,这些话,不是洛瑾诗对季商南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而已!忘情,比伤情对于洛瑾诗来说,更加的痛。可是,就算如此,她也要选择有尊严的痛。 现在达尔巴看着禄东赞让所有人都有种面对洪荒猛兽的感觉,就是禄东赞也是心惊胆颤,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达尔巴发起火来这么可怕,这种感觉着实让禄东赞受不了。 皇后也觉得奇怪,纳闷道:“扬哥儿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不会吧。”一脸的不相信。 找了块巨石,江辰盘膝打坐,开始修炼武源,凝聚他几年都没有凝成的武丹。借着修炼之间,还可以治疗治疗身上的伤痕。 此时,彼岸之舟就是云过,云过就是彼岸之舟,彼岸之舟每出现一条裂痕,代表云过的伤势严重一分。在罗刹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云过一直保持不倒,除了传说和造化之力的功劳,最主要的是云过有着一颗坚定不移的心。 “娘子,我很老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我绝不反抗,随便你怎么来。”这厮竟是将双臂一展,身子摊开在椅子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的联邦语学得不错,甚至连狗急跳墙这种成语都能信手拈来,这时候用来嘲讽挖苦秦明正是恰到好处。 第九百二十二章 道与品 郑长老为墨画耐心讲解道。 墨画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那这样说来,二品阵师,也有可能催动三品阵法?”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条件会比较苛刻,”郑长老道,“首先这类阵法,必须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降本增效,通过‘降纹’设计并构建出来的。” “其次,这类阵法二品阵师是画不出来的,顶多也就是用一下。” “因为毕竟是三品阵法,境界不够的情况下,即便能用,效用也会大打折扣。” “再次,阵法的使用条件,硬性要求是神识。” “你有什么境界的神识,才能用什么品阶的阵法。三品阵法,即便降纹,也至少有筑基巅峰的神识要求,对一般修士来说,还是太难了。” “不学阵法,不磨练神识,大多数修士,即便有了筑基巅峰的修为,也不可能有筑基巅峰的神识。” “因此,想在筑基境界,用这一丁点三品阵法,几乎不可能,即便能用,阵法效用也很微弱,没太大意义。” “但是……” 郑长老看了墨画一眼,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墨画的意图,不由眼眸一亮,问道: “你是想试着,催动一下你‘杀人夺宝’得来的那套雷磁阵盘?” “我没杀人!”墨画又强调了一下,“而且,不是杀人夺宝。” 自己是正经修士,一般不做这种不正经的事。 除非逼不得已。 郑长老显然也不以为意,沉吟片刻,“降纹阵法的使用条件,虽然苛刻,但你天赋太好了,反倒意外地都符合了……” 尤其是神识超阶足足超了三阶,实在是匪夷所思。 郑长老至今想起,还觉得十分震惊。 有时候他甚至真的生出了一股冲动,想敲开墨画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是什么构造,为什么筑基中期,就有筑基巅峰的神识了。 “雷磁阵法作用于微观雷磁,与一般阵法不同,不讲究威力大小,不讲究灵力规模,‘降纹’用用,也影响不大。” “不过,你毕竟只有二品,即便催动了雷磁阵盘,也只能催动一点点,真正的雷磁效能,发挥不出十之一二……” 墨画点头,“一点点也够了。” 他也不完全指望着雷磁阵盘。 雷磁阵盘,只是“敲门砖”,他真正的依仗,还是归源出的次雷源纹,也就是那只“雷磁小人”。 “你心中有数就好。”郑长老道。 聪明的孩子,不需要约束太多,让他自己发散着去学东西,这样一来,反而会有惊喜。 当然,这个“惊喜”,若是能不发展成“惊吓”就更好了…… 郑长老默默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沉思片刻,取出一枚玉简,神识微动,在里面录入了一些文字,便将玉简递给了墨画。 “我将一些‘降纹’的心得,录入了这枚玉简,你有空看看,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墨画大喜,接过玉简,道谢道:“谢谢前辈!” 阵法聊完了,玉简到手了,茶也喝光了,郑长老也要回去了,墨画便起身告辞。 “墨画。” 郑长老忽然叫住他,目露思索,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又有些顾虑。 “前辈,还有什么事么?”墨画疑惑道。 郑长老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降纹’这种事,不为正统的阵师所认可,世间大多数阵师,他们诉求的,是更高明的阵道,不会自降品阶,去混用低阶阵法。” “但你要知道,‘降纹’本身不是取巧,不是自降身段,它本身也是一种‘道’。” “这个世间,是低品和高品混存的。阵法也是如此,尤其是大格局,大体量的大阵。” “一品、二品、三品乃至三品以上阵法,统筹兼顾,共同作用于大阵。” “就像这世间,炼气,筑基,金丹乃至羽化洞虚,无论境界高低,都共同生活于这片天地一样。” “天地之理,包罗万象,容纳万物,兼济苍生。” “真正的天下大事,必然是关乎天下苍生,深刻影响到这世间从炼气,到洞虚,从低阶到高阶的所有修士的。” “羽化洞虚,境界虽高,修为虽强,但单凭一人之力,同样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阵法和人一样。有时候,单纯高品阶的阵法,未必真的能惠及天下苍生。” “若要成大阵,就要囊括万千阵法,不分高下。” “若要做成大事,也必须要集中一切力量,从炼气,到洞虚,都不可忽视。” 郑长老深深看了墨画一眼,“这本是一些闲话,但是……” “伱天赋太强了,阵法学得……太快了,我怕你一直向上学,学得太快,升得太高,反而忽略了一些底层的问题……” 墨画一愣,怔忡失神。 他不由想起了很早很早之前,他刚开始学阵法,为娘亲铸造灶炉的时候,娘亲跟他说的话: “不光是阵师,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样,人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会往下面看的……” 这话他当初听着的时候,只觉心情复杂。 此时再回想起来,心中竟生出了丝丝警觉。 “我是不是在往高处走的时候,也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往下看了?” 墨画皱起了眉头。 郑长老见墨画怔忡,若有所思的模样,既感意外,又感欣慰。 果然,道心这种东西,若是没有,怎么说都不会明白,但若是有了,提点一下,也就能通透了。 …… 辞别郑长老,回到弟子居,墨画坐在蒲团上深思。 郑长老或许只是临时起意,好心提点,但这一番话,却让他感触很深。 修士修道,一品一境界。 修为,阵法,丹药,炼器,符箓等等,全都有“品阶”。修士遵循这套“品阶”,一步步向上跨越。 每跨一步,每越一品,便高人一等。 境界固然有高低,修为固然有强弱,但“品阶”这种东西,似乎是人遵循一定规则,强行划定的。 这点,师父当初好像也跟自己提过。 品阶是人为定的“规矩”,是人对道的限定,而非大道本身。 修士一辈子都在追求“品阶”。 努力修行,跨越品阶之后,修为增强了,技艺提升了,但是……人的本质有变化么? 高阶修士是人,低阶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境界提高了,便能高人一等,能仗着修为的优势,去漠视,轻视,鄙视,乃至肆意剥削,压迫,屠戮低阶修士了么? 更重要的是,品阶是人定的规矩。 按照这种规矩,“品阶”的尽头,真的会是“道”么?真的能成“仙”么? 墨画心中生出了怀疑。 “品阶”这个概念,也第一次在他心中,有了初步消弭的迹象。 同时他也有了一丝明悟。 修士求的应当是“道”,而不是“品”。 二品,由一品凝结。 筑基,由炼气修成。 大道包容万物,因此不必将品阶,看得泾渭分明。 不能只学高品阶的阵法,忽略低品阵法的应用。 更不要只追求高境界,忽略了高阶之下的芸芸苍生。 墨画转念又想:“但是问题在于,这个境界的‘品’好像也不能不修……” 规矩虽然是人定的,但传承了数万年,已然是一套固有的修行体系了。 若要一步步修行,一步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遵循这套框架。 以他目前的修为和认知,也跳脱不出去。 他还是要按部就班,一步步向高处走。 阵法从一品到二品,从二品到三品……修为也是如此,从炼气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再去羽化…… 但是…… “我若一直向上走,一直遵循这个框架,会不会有一天,就变得跟其他高阶修士一样,仗着修为强大,居高临下,目中无人?” “这样一来,岂不是又变成求‘品’,而非求‘道’了?” 这不是没可能。 墨画深知,环境会改变人。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位高权重”久了,那时心里还想着什么,会不会悖离初衷,会不会忘掉现在的感悟,就真的不好说了。 “人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会往下看的……” 娘亲的这句话,又在墨画耳边响起。 他沉思片刻,心道: “只要我记住这句话,无论境界多高,修为多强,都时常记着往下面看一看,应该就没问题了……” “等我修为足够高,高到了天上,还能记着往下看,那说不定,我就真的能知道‘道’是什么,‘仙’是什么了。” 修道一步一个阶梯,这些思考和感悟,看似没什么用,但都会沉淀在他的心底,奠定他将来求道问长生的基石。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明亮。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有事要做。 “雷磁阵盘!” 目前这才是正事。 墨画开始收拢心思,继续研究起雷磁阵盘。 他先将郑长老送给他的阵法心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这才开始亲自动手,摆弄起面前的雷磁阵盘。 雷磁阵盘,以玉为底,赤金镶边,银丝刻纹,上面磁纹密布,构造十分精密。 这应该是一套三品阵盘。 但因为死去的“元先生”阵法造诣有限,对阵盘做了“降纹”处理,所以阵盘的真实品阶,其实介乎二品和三品之间,算是“准三品”。 这是元先生能力不足的体现,同时也为墨画行了方便。 墨画开始按照郑长老的指点,以阵盘内部的二品阵眼,强行催动这枚三品阵盘。 如郑长老所言,这是一种“破格”的用法。 饶是墨画的神识,达到十九纹巅峰的极限,催动起来也十分吃力。 而且灵石消耗也巨大,不过眨眼的功夫,数百枚灵石,便流水一般,融入了雷磁阵盘,而且还在持续消耗下去…… 墨画有点心疼。 若是失败,这些灵石,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不过,为了研究雷磁阵法,为了本命法宝,这些灵石不花也得花。 好在这阵法本身,都是别人按照规范设计好的,他也只是简单催动一下,难度并不算高。 而雷磁阵盘,也没有辜负墨画的灵石。 一炷香后,它稍稍颤动了一下,闪出了淡蓝色的雷磁光芒,一缕带有明确“指令”的次生雷流,沿着阵盘,渗入了客卿令,联通了一小片定式磁纹。 以墨画的实力,还无法完全催动这个雷磁阵盘。这阵盘,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但这也足够了。 宗门令牌底层,有关“功勋库”的构造是最为严密的,密密麻麻的磁纹,像是“砖石”一般,砌成了一座城池,保护着内在的秘密。 这是一座坚固的元磁城池。 墨画并不是要攻破这座“城池”。 当然,以他的能力,也攻不破。 他的雷磁小人只能“篡改”,本身不具备“攻防”的能力。 因此,他需要借助“准三品”的雷磁阵盘,生出带有“消解”指令的雷磁流,在这个“城池”上,开一个小口子。 这样一来,雷磁小人就能通过这个“口子”,绕过磁纹防御,渗透进魔宗核心的“功勋库”。 雷磁阵法来攻防,雷磁小人来渗透,这个配合就很完美了。 雷磁阵盘在墨画的操纵下,生出细微的次生雷流,宛如一支箭矢,沿着既定的元磁纹路,呼啸而出,撞击在了魔宗底层由磁纹构生的“城墙”之上。 一时间,电光元磁激荡。 但整个过程,发生于微观的雷磁之中,除了默默操纵一切的墨画,并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这一神奇而微妙的景象。 很快,固若金汤的磁纹城墙上,便被雷磁阵盘生出的箭矢一般的次雷流,“轰”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雷磁小人当即沿着这道缺口,“呲溜”一声,渗透进了魔宗的功勋元磁库中,仅留下了一小抹电光纹路。 “成功了!” 墨画眼眸一亮。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催动雷磁阵盘,算是迈上了“正统”雷磁阵师的第一步。 这次尝试,也让他在心中初步奠定了,将雷磁阵法和雷磁小人结合,彼此互补,进行雷磁攻防和渗透的构想。 雷磁小人成功渗透进“磁纹城池”,墨画就开始正式干活了。 一般来说,这种明显的攻击和渗透,是会被其他雷磁阵师察觉的。 但元先生已经死了,魔宗的雷磁阵没人维护,甚至作为元磁复阵接口的“客卿令”,就在墨画手里。 墨画既做贼,又做保镖,自然无所顾忌。 雷磁小人渗透进“功勋库”,墨画借助雷磁小人,能感知到面前,密密麻麻,宛如“豆腐块”一般整齐严密的磁纹。 墨画如今对磁纹注释,已经算是比较精通了。 这些密密麻麻的定式磁纹,看在眼里,不过几息的时间,就会被他自动“转换”成文字: “血莲功,三层,入门功法,吸食他人鲜血,融入自身血气,最高可运转十二周天……需魔勋点:一百。” “血莲果,修血莲功所需邪物,以人血淬养,三年一期。魔勋点:二十……” “十年血莲果,以人血滋养,生长了十年的血莲果……魔勋点:二百。” “吸血刀,二品邪器,杀人吸血,越吸越强。此乃制式邪器,由魔道至宝吞天血刃,简化而来……魔勋点:四百。” “……” 此下密密麻麻,全是品类繁多的魔宗修行法门和物品。 “果然是魔宗的功勋库。” “四象青龙阵图,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墨画心中道。 若是拥有神兽之力的四象顶级阵法——青龙阵图,真的就藏在这魔宗的宝库之中,那就省了自己太多事了。 自己的本命法宝,也就有了苗头。 墨画在心中默念道: “四象青龙阵图,四象青龙阵图……一定要在,一定要在……” 如此默念了几遍,墨画开始一道又一道磁纹进行“检索”。 一道又一道磁纹,被墨画“破译”成文字,而后再记在玉简上。 魔宗上下,全然不知,他们最珍贵的“功勋库”,正在被墨画一点点“窥视”。 而这吸血的魔宗,不知沿袭的是哪里的传承,里面的功勋物品还不少,墨画“偷窥”也要一条条找,一条条“破译”,没办法一目十行,因此也比较耗时。 就这样,足足花了半个月,墨画终于将魔宗的“功勋库”,给破译了七七八八,很多名目都被他誊录了下来。 其中大多数传承或物品,与魔修有关,墨画用不了。 极少部分是正道的传承,兴许是杀人抢来的,品阶不高,也不算稀有,与五品太虚门底蕴深厚的功勋箓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墨画也瞧不上。 而这其中,并没有四象青龙阵图的影子。 眼看着剩下的东西越来越少,墨画不由就有些紧张了。 若是在这功勋库里,找不到青龙阵图,那本命法宝的事,可就棘手无比了。 他就只能想办法,去宰了魔宗那个金丹后期,身负青龙阵法,实力深不可测的头领了。 这样一来,难度高了数倍不止。 在三品州界,杀一个这样的金丹境大魔头,只有筑基后期修为的墨画,真的没有一丁点头绪。 “让我偷点懒吧……让我省点心吧……” “把四象青龙阵图给我吧……” 墨画心中期盼道。 可魔宗的功勋库中,四象青龙阵图,一直没出现。 墨画只能耐着性子,一直搜索,一直破译。 就这样,他一直破译到了最后一项物品。 这个物品,加密层级最高,而且看样子,是一副“阵法”,墨画心中一跳,忍不住有些期待。 “青龙阵图,青龙阵图……” 墨画在心里又默默念叨了两遍,而后开始“解密”。 解密花费了一点时间。 最后呈现在墨画面前的,是三个字的物品名。 不出意外,不是四象青龙阵图。 墨画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四象青龙阵图,既然如此珍贵,是屠先生用万妖谷那么多条妖修的性命研究出来的,也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就落到自己手里…… 墨画叹了口气,失望地将这最后三个字破译出来,而后看了一眼,突然便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 “逆灵阵?!” 阵法名字下面,还有一行注释: “二品二十纹,另类阵图,蕴含一定灵力法则之力,极难参悟,效果未知,用途未知。魔勋点:三千……” 墨画缓缓吸了一口凉气。 他万万没想到,魔宗的功勋库里,藏着的最后一件东西,竟然会是…… 二品二十纹的逆灵绝阵?! 第九百二十三章 忠诚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同时心中疑惑。 为什么一个修炼吸血功法的魔宗,竟然会藏着这种蕴含强大灵力法则变化的绝顶阵法? 这副二品二十纹的逆灵阵,他们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杀人夺宝得来的? 从上级的魔宗传承中,直接搬过来的? 又或者,是有人特意藏在里面的? 他们真的知道,这阵法到底意味着什么么? 墨画又翻了一下魔宗功勋库内,有关逆灵阵的注释: “二品二十纹,另类阵图,蕴含一定灵力法则之力,极难参悟,效果未知,用途未知。魔勋点:三千……” 极难参悟,效果未知,用途未知…… 墨画心中沉吟。 意思是,这群魔修根本不知道“逆灵阵”是什么,有什么用途,也没人能学得会。 而且,魔勋点只需要三千。 这三千点,在魔宗的功勋库里,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与珍稀无比的“逆灵阵”相比,又根本算不得什么。 任何绝阵都是“无价”之宝。 若有机缘,兴许能碰到,若没机缘,出再多的灵石也买不到。 三千这个价,简直是在侮辱这副阵法。 “这群魔修当真是有眼无珠,一点也不识货……” 墨画心里嘀咕,觉得这个魔宗实在是暴殄天物,连这等好东西都放在库房里吃灰。 不过细细想来,似乎也合理。 魔宗里面的修士,修的是血腥妖魔功法,本身会阵法的就没几个,能看懂这逆灵阵的,估计一个没有。 在他们眼里,这逆灵阵或许只是一副,形制另类,复杂难懂,不知有什么用的特殊阵法。 即便他们能看懂,而且能学会,也没什么用。 在没有深厚的阵法根基,不精通神识衍算,推演不出阵法灵迹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精准应用逆灵阵,引起阵法崩溃,灵力“崩解”,造成毁灭性的杀伤力。 逆灵阵理艰深晦涩,所以应用也极难。 墨画摩挲着客卿令,看着上面的“逆灵阵”三个字,心跳都快了几分。 逆灵阵在别人手里,或许只是一副又难又鸡肋的阵法。 但在他这里,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只要逆灵阵在手,给他一个大阵,他甚至能把道孽给崩死。 当然,崩解大阵太奢侈了。 这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可即便崩解不了大阵,这逆灵阵也无比强大。 以他如今的阵法造诣,真的得了逆灵阵图,学会了二品逆灵阵法,提前布局,筹谋得当,完全有可能以筑基修为,“崩杀”金丹境修士。 这是真正的,跨大境界杀敌! 虽然严格来说,依仗的不算是他本身的修为。 但修道知识,本身也意味着力量,强大的阵法,也意味着强大的战力。 “这个逆灵阵,一定要搞到手!” “四象青龙阵很好,但眼下不知藏在哪里,反倒是眼前的肥肉,一定要结结实实地咬在嘴里。” 他能看到这副逆灵阵图,就说明此时此刻,他有这份机缘。 一旦错过,必然追悔莫及。 万一犹豫了一会,魔宗迁移了,覆灭了,功勋库被销毁了,宝库被道廷司收缴了,或是有其他变故,这副阵图落在了别人手里,再想去寻回来,真如大海捞针一般。 有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 墨画不再迟疑,当即就开始在心里琢磨,究竟怎么样,才能将这逆灵阵图弄到手。 可考虑了片刻后,墨画又皱起了眉头。 “好像……也没那么好弄到手……” 二品逆灵阵图,是魔宗功勋库里的东西,兑换需要魔勋点。 魔勋点其实好办,他现在渗透进了元磁复阵底层,魔勋点的数目,理论上来说,是可以通过磁纹篡改的。 但问题是,有了魔勋点,怎么兑换? 兑换之后,怎么拿到手? 墨画现在对魔宗还算了解,知道按照一般流程,他先需要有一个明确的,“活着的”,可供查验的魔宗修士身份,在魔宗令中,花三千魔勋点,兑换出这副逆灵阵图。 兑换阵图之后,这个魔宗修士,还要亲自去魔宗之中,一个类似“功勋阁”的地方,将这阵图取出来。 然后,他还要再将这阵图,送到自己手里。 这一整条环节,既包含元磁层面的操作,也包含现实中的行为。 在元磁层面,他倒是能通过伪造“序列磁纹”,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魔宗弟子,替他兑换阵图。 但在现实层面,他没办法造出一个真正的“人”,来替他去魔宗内部,取出逆灵阵图。 而且,他并不知道魔宗的老巢在哪,即便真能造出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取自己的逆灵阵图。 “有点麻烦……” 墨画忍不住往地面一躺,枕着双臂,眼睛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琢磨了片刻后,他不由嘀咕: “我要真会‘道心种魔’就好了,拜托顾叔叔抓一个魔宗弟子来,我给他道心种魔,让他去魔宗帮我取‘快递’……” 当然,这种话他也就想想。 真正的道心种魔是魔道手段,通过诡念分化,种下魔念,操纵别人。 被操纵过的人,会成为诡念的“傀儡”,神念被感染,假以时日,必死无疑。 这种邪门道法,他是不会用的。 “不过,这也是一个思路……不能用道心种魔‘操纵’,那就用元磁信息‘诱导’?” 墨画修的是神念之道,深知人的认知,是很容易被“诱导”的,人的道心,也总是起伏不定。 尤其是存在认知障,或是信息差的情况下。 “利用元磁传讯,进行认知诱导,‘骗’一个魔宗弟子,让他按照我的想法行动……”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操纵”。 墨画眼睛一亮,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之后墨画花了点时间,琢磨出了计划。 不过为了完成这个计划,还是有很多问题要克服,尤其是雷磁阵法层面的问题。 他目前的雷磁阵法水准,还多有不足,很多雷磁的门道,他还不清楚。 墨画又抽空和郑长老喝了一次茶,请教了一些雷磁上的阵法心得。 回到太虚门后,他又自己钻研,并亲手尝试了几遍,确认自己的想法没问题,雷磁运用也纯熟了,这才终于放心。 数日后,万事俱备,墨画就开始下手了。 他先物色了一个人选。 这个“人选”,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他会负责帮自己兑换逆灵阵,并将逆灵阵带出魔宗,交到自己手上。 这个人选,地位不能太高,不能是金丹以上的长老。 这样的人物,他现在还“操控”不来。 一旦失败,反噬也更大。 但这个人选,同样地位不能太低,最好是长老以下,精英级别的传功弟子。 墨画“监控”着魔宗弟子的聊天,经过几日的筛选,终于选中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李三。 这个名字普普通通。 此人筑基巅峰修为,真名未知,只知姓李,在血功同传的序列中,排行第三,人称“李三”。 李三在魔宗资历颇深,修为也强,一旦修到金丹,是有着晋升“长老”的资格的。 而他的修为,距离金丹也只有一步之遥。 他在魔宗混得久,积攒下的魔勋必然不少,兑换价值三千点的逆灵阵,想来不成问题。 兑换之后,也不易引起怀疑。 最重要的,是他贪。 魔宗修士没有一个不贪的,而这个李三尤其贪。 贪婪是最好利用的人性。 墨画假借“尤长老”的名义,给李三发了一条消息: “你,想成为长老么?” 魔宗弟子,都渴望成为长老,甚至这种渴望,比正道更甚。 他们修炼的血功法,奉行的是“传功制”。 传功的长老,吸传功弟子的血,传功弟子再去吸普通弟子的血,普通弟子的血,外出吸无辜修士的血。 弟子都受长老“剥削”。 而一旦当了“长老”,就意味着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权,无需“上供”,还具有一定“传功”的特权。 魔宗百无禁忌,比起一般宗门来说,“长老”的权力更大,更能肆意妄为。 因此没有一个弟子,不想成为长老。 但这个长老,不是他们想当就能当的。 魔宗内部的压迫更直接,尊卑也更分明。一个长老一个坑,他们想爬上去,要看其他长老认不认可。 其次,受层层剥削的吸血功法所限,不经“长老”级别的魔修允许,没有金丹魔修额外赏赐的精血,这些筑基弟子想突破金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因此,“长老”这两个字,拥有十足的诱惑。 魔宗,某个不知名的据点中。 身材瘦削,面容苍白,目光阴鸷的李三,收到墨画的这条消息,当即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在激动地发抖。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灵。 这句话中透露着的机遇和可能,让他那颗期盼许久的心,更加蠢蠢欲动。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不免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尤长老要发这条消息给我?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推举我做长老?” “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常年在魔宗混迹的李三,纵然心性贪婪,但该有的警觉还是有的。 “尤长老,弟子愚笨,不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三佯装本分道。 但这条消息,却如泥沉大海,没了回应。 李三心中忐忑,不知尤长老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是生气了,还是临时有事没空回复我,又或者,对我的答复并不满意,不屑于答复? 李三开始揣度墨画的意思。 但越揣度,越觉得毫无头绪。 他根本不知对面的“尤长老”,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亲自去问,他又不敢。 放着不管,他又不甘心。 万一这句话是真的……尤长老真的是想“提拔”自己。让自己当长老。 而自己故作矜持,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诚意,反倒会让尤长老放弃自己,从而失去了这一个“上进”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李三不禁心生悔恨。 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渐渐有了转变,从“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警觉,变成了“这个机会我怎么就没把握住?”的懊悔。 恰在此时,令牌一颤。 李三一时心情激动,连忙低头一看,却瞬间入赘冰窖。 “蠢货,算了。” “尤长老”传来的,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令李三瞬间面无血色。 他此时已经断定,“尤长老”一开始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扶自己上位。 但自己迟疑的表现,令尤长老失望了。 尤长老才会骂自己“蠢货”,才会说“算了”。 机会没有了…… 李三心急如焚,双手颤抖,连忙发消息道: “长老!您大人有大量!” “是弟子愚蠢,是弟子无知,求您一定再给我一次机会。您有任何吩咐,弟子都赴汤蹈火,不惜性命!求您一定给我这次机会!” 李三心诚意切,可对面已经没了回复。 机会只有一次,甚至只是一句话,一个答复,就可以改变一生,但他只一时迟疑,一个故作聪明,便失手错过了。 李三悔恨噬心。 但他不愿放弃。 “长老!求求您,千万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长老!我什么都愿意做。” “长老!我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长老!请您相信我,我对您绝对忠诚!” 此后,每天早中晚,他都会对“墨画”发消息,以表示自己“忠诚”的态度。 就这样,努力了三日,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收到了“尤长老”的一条回复: “嗯。” 李三心中狂喜,但与此同时,又有些迷茫。 这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 是尤长老知道了自己的忠心,是尤长老宽恕了自己的愚蠢,还是说他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李三在心中揣摩墨画的“深意”。 但他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墨画啃鸡腿之余,随手回了他的一个字,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就这样,他又在这一声“嗯”中,忐忑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正当李三在“揣度圣意”,患得患失之时,终于又收到了“尤长老”的另一条消息: “你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李三一怔,而后瞬间想起,尤长老最初问自己的那句话: 你,想成为长老么?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墨画又问:“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三踌躇片刻,有些拿不准,但通过之前的接触,他料想尤长老应该是欣赏那种果敢狠辣,有决心,有野心的人。 最重要的,是要有野心。 李三便道:“长老您是想……推举我为新的魔宗‘长老’?” 墨画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三被问懵了。 片刻后,他明白了过来。这世上,没人会平白给他人好处,更别说“尤长老”这等长老级别的人物。 他若愿提拔自己,那自己必然也要提供相应的价值。 李三心一狠,咬牙道: “从今以为,我愿成为您最忠诚的‘鬣犬’,对您唯命是从。有朝一日,我若受您恩赐,成了长老,也必将唯您马首是瞻,此生绝无二心!” “尤长老”似乎还算满意,过了一会,他道: “你现在,替我去做一件事。” 李三连忙道:“是。” 墨画问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李三沉思片刻,立马道:“我明白,这是尤长老您对我的考验,通过考验,我才有资格为您效忠。” 墨画愣了一会,点头道:“说得不错。” “请尤长老吩咐。” 墨画发了一个人名给李三,“将这人杀了。” 李三一看,当即愣住了。 “尤长老,这……” “怎么?不敢?” “不是,是……”李三有些迟疑,“此人乃我魔宗的传功弟子,与弟子颇有几分交情,他为我魔宗鞠躬尽瘁,立下不少功劳……” “不愿杀,便罢了。”墨画淡淡道。 李三心中一紧,立马察觉到了“尤长老”的不满,当即明白了过来。 尤长老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他的命令,就是一切,他要杀的人,那无论是谁,自己都要屠刀相向,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 唯有如此,才能展现自己的忠心。 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真的信任自己,并真正提拔自己,成为魔宗的长老。 若没点狠心,一个魔道同袍都下不去手,将来怎么能成为尤长老的左膀右臂? 再者说,魔宗哪里来的“同袍”? 一旦有利益纠葛,谁都可以杀,只要你能杀掉。 李三道:“尤长老您放心,我一定遵从您的命令,将这人杀了。” “遵从我的命令?” “不,是我要杀他的,与尤长老无关!”李三道。 墨画微微颔首,又道:“不必勉强。” 李三道:“此事弟子求之不得,没有一点勉强。” 墨画很满意:“我等你的结果。” “定不负尤长老期望!” 然后李三就着手去杀人了。 杀的人,是魔宗一个筑基后期的传功弟子。 此人与他有过几分交情,一起杀过人,一起吸过血,还共享过一只血奴,但在前途面前,在长老之位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李三是筑基巅峰,这弟子只有筑基后期,以有心算无心,在一次外出时,李三趁其不备,将他杀了,吸干了他的血,将他的肉身,丢到山里喂妖兽了。 做完这一切,李三回到宗门,对“尤长老”发消息道: “幸不辱命,人已经杀了。” “尤长老”欣慰道:“很好,这是给你的奖赏。” “奖赏?” 李三一愣,而后便发现他魔宗令中的魔勋点,蹭蹭往上涨,不一会儿,便多了整整两千点。 李三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千点! 对筑基境的魔宗弟子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足够他兑换一百个血莲果。 十年份的血莲果,也能换二十个! 而他,只是杀了一个筑基后期的同门而已…… 李三激动之余,并没有因小失大,失了分寸,而是道: “长老,这太贵重了,为您效忠是弟子分内之事,这一笔功勋,弟子受之有愧。” “拿着吧,”墨画传书道,“这是对你忠心的嘉赏,你越忠心,这份嘉赏就越丰厚。” 李三一时感激万分,心中对“尤长老”的敬仰,宛若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是!” 墨画又道:“你要记住,你我间所有的联络,都要通过这枚弟子令,在外面,我不认识你,也不知你是谁。” 李三闻言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 尤长老此举,是为了隐秘行事,那他的图谋,必然极大,自己是他的“暗手”,只要跟着他,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弟子谨遵长老教诲,一定不透露一点口风!”李三道。 “很好。” 此后“尤长老”隔三差五,就会让李三杀个同门,以“检验”他的忠诚度。 李三隔三差五杀个同门,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功勋,因此对“尤长老”也越来越“忠诚”。 而这期间,在魔宗内部,李三也遇到过尤长老本人。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李三拱手行礼。 尤长老却“目中无人”,根本不搭理他。 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李三目光一凝,心中钦佩: “不愧是尤长老,假装不认识自己,表现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 “这样一来,整个魔宗,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这层关系……” …… 就这样,又经过几次忠诚度的培养,见时机差不多了,墨画终于图穷匕见。 他给李三下令道: “你去功勋库,换出这副阵法,带到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地方……” 第九百二十四章 嫉恶 阵法? 为什么要换阵法? 这阵法有什么用? 换了之后,为什么要带出去…… 一时之间,李三心中疑惑纷呈,但下一瞬,这些疑惑便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尤长老需要的,是绝对的忠心,是不顾一切,视死如归的忠心。自己只需要按命令行事便好,不需要有太多想法。” “只有忠心,才能换来尤长老的认可。” 这段时日来,他通过诛杀同门,已经赚了七八千点魔勋了,如此丰厚的报酬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便是尤长老对他忠心的赏赐。 “尤长老放心,弟子定不辱命!”李三道。 “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墨画道。 “是!” 之后李三没有迟疑,去了趟功勋阁,花了三千点魔勋,兑换出了那副“逆灵阵图”。 功勋阁的管事有些诧异,皱眉道:“你不是阵师……换阵法做什么?” 李三冷着脸,“我做事,需要向你交代?” 不久之后,他是要成为长老的人。 这是尤长老对他的许诺。 而有这份底气,他的心中也没有丝毫忐忑,对其他人坦然无畏,根本没意识到,他其实是在替魔宗的“内鬼”,盗窃魔宗的传承。 管事被他这股气势所摄,一时间竟也不疑有他。 无非是一门古怪的阵法,有冤大头愿意花这份功勋,他还能说什么。 管事将逆灵阵图,封存在木匣中,递给了李三。 李三接过后,郑重存放在储物袋中。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 根本无人知道,这一看似简单的“交接”,到底意味着什么, 魔宗上下也没人知晓,他们到底将一副什么样的阵法,送到了一个“怪物”的手中。 此后一切顺利。 李三本就是筑基巅峰的魔修,在魔宗资历也老,他的行动,一般也不会引人怀疑。 他就这样,带着逆灵阵,离开了魔宗,行了半日,来到了墨画指定的那个小山坡,进了墨画指定的小树林。 小树林外。 墨画和顾长怀,正躲在草丛里,看着乔装打扮后,扮成一个老者的李三,进入了小树林。 顾长怀忍不住问墨画: “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这么听你的话?” “也没什么,”墨画道,“我就假扮魔宗长老,跟他说了几句话。” 顾长怀显然不信,但想了想,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墨画这张嘴,天花乱坠的,说起话来,真的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骗活。 眼见着李三进了小树林,走进了陷阱,周围也没有其他魔修跟着,墨画便拍了拍顾长怀的肩膀: “顾叔叔,靠你了。” 顾长怀身材颀长,墨画个头不高,尽管两人都蹲着,但他这肩膀拍得还是有点吃力。 顾长怀默默看了墨画一眼。 迄今为止,整个道廷司的同僚,都没人敢拍他的肩膀。 但他也没办法。 顾长怀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个事实,“行吧,我去去就来。” 而后顾长怀便起身,走进了树林。 树林中传来了灵力和邪气的波动,爆烈声响起。 青光和红光闪过,过了几个回合,顾长怀便走了出来,一手拎着遍体鳞伤,人事不省的李三,另一手拿着一个匣子。 墨画没看李三,反倒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顾长怀,“顾叔叔,你金丹中期了?” 顾长怀淡淡地“嗯”了一声。 表面上,顾长怀还是一脸淡然,但墨画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是让顾长怀心情好了很多。 金丹境界,一阶一个坎,突破起来,比筑基就难多了。 而因为结丹后,灵力结晶,周天数增加,再加上本命法宝的增幅,金丹之后的初中高三境,每一境实力差距都比之前要大不少。 他从金丹初期,修到金丹中期,也算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不过在这件事上,两人都没聊太久。因为还有正事要办。 “这个李三,你打算怎么办?”顾长怀道,“杀了么?” 墨画沉吟。 按理来说,魔修作恶多端,这个李三还是个“资深”的魔修,手里的人命肯定不少,自然是要杀了。 但这人不知为何,被洗脑洗得太过了,太“忠心耿耿”了。 忠心到连墨画觉得,杀了他都有点浪费的地步。 “先留他一命吧,关进道狱,将来或许是一枚关键的棋子。”墨画道。 顾长怀点头,“行。” 他又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了墨画,“这是你要的东西?” 墨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 接过木匣,墨画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将木匣打开。 普普通通的木匣内,装着一张古老的皮纸,皮纸之上,画着古朴晦涩的纹路,与一品逆灵阵,近乎一脉相承。 墨画几乎能看到,灵力逆变的法则,在其中缓缓流淌。 这种逆变法则,就像是一缕火苗,一旦有东西给他点,便可引发剧烈的爆炸,产生匪夷所思的杀伤力。 墨画目光炯炯。 一旁的顾长怀,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阵法表面上看着,只是艰深晦涩,但竟隐隐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 再加上,这是墨画千方百计,从魔宗内部得来的阵法…… 顾长怀目光微沉,“这是什么阵法?不会……是邪阵吧?” “不是,”墨画摇头,“我怎么可能去学那种东西?” 顾长怀还是有些怀疑。 墨画便又搬出了荀老先生: “我是跟荀老先生学的阵法,他怎么可能让我学坏?顾叔叔,你放心好了。” 顾长怀果然放心了。 太虚门的荀老先生,一身正气,德高望重,的确不可能让墨画行差踏错。 不是邪阵就好。 但顾长怀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那这是……” “放烟花用的。”墨画道。 顾长怀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烟花?” “嗯,”墨画点头,神秘秘道:“大烟花!”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便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反正问了也白问。 不过既然是“放烟花”,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世家子弟,从小在大仙城里长大,逢年过节的,什么“烟花”没看过? 顾长怀便没放在心里。 此时事情办完了,阵法到手了。 李三躺在地上,伤势很重,人事不省,周身也已经被缚灵锁捆住了。 顾长怀喂了他一粒丹药,吊着他的性命,又加了几道缚灵锁,将他捆得结实,而后对墨画道: “回去吧。” “嗯。”墨画点头。 顾长怀拖着李三,和墨画一起,向山下走去。 沿途是一片幽静的山色,山林俊秀,草木葱翠。 只是偶尔会遇到几滩血迹,还有几具尸体。 “这块山头,经常有魔修出没。”顾长怀言简意赅道。 因为有魔修出没,自然就有战斗,就有死伤。 这很正常,墨画也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往前走,沿着山道,拐过一个山脚,面前忽然出现几排低矮的茅草屋,沿山势而建,周围布着简陋的篱笆,看样子是一个散修聚居的山村,十分静谧安详。 墨画看着有种莫名的亲切,情不自禁,迈步向山村走去。 顾长怀一把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墨画指了指那个山村:“我去歇歇,顺便找人问点事情。” 顾长怀摇头,“不用去了,都死了。” 墨画一愣。 顾长怀叹了口气,“这里常有魔修出没,聚居在这里的散修,怎么可能幸免?” 墨画心底微微发寒,他放出神识,仔细感知了一下,果然察觉到这小山村里,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这不是静谧,而是死寂。 墨画沉默片刻,对顾长怀道:“我能去看看么?” 顾长怀想了一下,也没拒绝,“行吧,不耽误你回宗的时间就行。” 墨画点了点头,便沿着山道,一步步走进了山村。 山村破旧,木墙茅屋,有些寒酸。 但一个院落,就是一个家。 院子里有打猎的陷阱,有晒干的草药,有晾着的破旧的布衣,有孩童玩耍的木马,以及竹草编织的蚂蚱等等。 一家人,虽然穷苦,但却努力且和睦地活着。 至少曾经是这样。 墨画默默看着残破的院落。 看到了地上的残肢,看到了地面模糊的血肉,看到了木马和竹蚂蚱上沾染的污血,看到了蛆虫和嗜血的苍蝇…… “附近的村子,都是这副景象么?” 顾长怀点了点头,声音冰冷道: “在魔修眼里,人其实就是活着的‘灵石’和‘食物’。” “他们修行也好,传功也好,都要用人做媒介,所行之处,必伴随着血腥的杀戮。” “这些普通的散修,一旦与魔修接触,要么被吃,要么被杀,要么被吸收入教,成为为虎作伥的魔修。灵根好些的,还有可能被豢养成‘血奴’,生不如死。无一幸免。” “道廷司人手有限,想救也救不过来,偶尔得到消息,赶到现场,见到的就已然是这副场面了……” 顾长怀深深叹了口气。 墨画一言不发,默然看着眼前血腥残破的院落。 他是猎妖师出身,也曾云游四方,见到过更惨烈,更血腥的场面。但那些场面,都没现在让他感触更深。 眼前的院落,贫穷但温馨,让他情不自禁想到通仙城,自己家中的那个小院子。 死去的散修,也让他想到了爹娘,想到了自己。 他的爹娘,是通仙城内普普通通的散修。 而他自己,若非有了这些机缘,也只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散修。 其他散修,若是会被魔修当成“草芥”杀死。 他们一家人也会。 一瞬间,天机隐隐浮动。 墨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条“命运”: 和全天下其他散修一样,如草芥一般,惨死在邪魔外道的手里,被杀,被吃,被炼成丹,被吸干血,被养成奴…… 墨画的心,止不住地颤动。 当他坐在太虚山内,通过元磁阵,窥测着魔宗的动向的时候,也知道魔修杀人,知道魔修吸血,知道魔修“血宴”。 这些事,他都知道。 但不亲身经历,不亲眼看到,根本不知道这些苦难的深重。 死掉的,不是一个个名字,不是一个个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子女,是父母,是家人。 墨画抬头,望向远处。 远处的乾学州界,宗门如云,世家林立,楼台高耸,宫殿巍峨。 “站在高处的人,不会往下看……” 自己其实也是一样。 若是一直待在乾学州界里,与世家宗门,往来交游,或许也会觉得岁月静好,富贵安逸,根本不会意识到,不远处的角落里,这些默默无名死去的,如尘埃一般的散修。 不会看到魔修所造的冤孽。 或许也会对死去的修士漠然…… 墨画心情很沉重。 “墨画……”顾长怀轻声道,“你没事吧?” 他见墨画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神情几度变幻,有些担忧。 墨画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顾长怀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安慰墨画道:“魔宗会被剿灭的,你安心修行,其他的事,与你关系不大,别太放在心上。” “嗯。”墨画低声道。 顾长怀怕墨画多想,便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嗯。” 之后两人去了趟道廷司,将李三打入了道狱,顾长怀又将墨画送回了太虚门。 临分别前,顾长怀见墨画似乎心事重重,便想安慰他几句,但他这个人,冷言冷语倒挺擅长,安慰人的话,实在想不出来,最后还是憋出了那两句: “好好修行,其他的别想。” “嗯,我知道。” 墨画点头道。 …… 回到弟子居后,墨画一夜没睡。 虽然他平常也不睡,而是在道碑上练阵法,但这次他连画阵法都静不下心来。 白日里的种种场景,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小山村里,贫寒但仍旧努力活着的散修,一转眼,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血淋淋地惨死了。 墨画的神魂隐隐作痛。 一丝戾气在他心底浮起。 不知是不是修行了水狱门七魄血狱瞳术,并将水狱图烙印在神魂里的关系,墨画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丝“杀戮”的渴望。 这世间,所有邪魔外道,全都该杀,全都该死! 要将所有滥杀无辜的妖魔修士,镇压入道狱,以严刑折磨至死! “杀!” 墨画的眼睛变得通红,浓烈的煞气,开始在他眼眸深处汇聚。 神念化身的四周,黑气若隐若现。 那一瞬间,墨画仿佛变成了一个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小阎王”,心如屠魔剑,意图镇杀世间一切邪魔罪修。 墨画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打坐冥想,收敛了心中“杀戮”的欲望。 但“斩妖除魔”这四个字,却仿佛随着水狱门的水狱图,深深刻在了他神魂里一般。 他的心中,恨不得将魔修全杀了。 墨画静心冥想。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平心静气,都遏制不住这股杀意。 墨画只能无奈放弃。 “既然压抑不住,那就不压了……”墨画目光冰冷,“想个办法,将这魔宗的魔修,全给杀了!” 第九百二十五章 杀欲(为某人不爱吃鱼大佬的盟主加更~) 确认了这个念头后,墨画心里的杀欲,这才稍稍退去。 杀欲退去后,墨画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一个筑基,怎么把一个拥有众多三品金丹魔头的魔宗给杀干净?” 适才下定主意,是一时冲动,此时回过神来,多少觉得有些狂妄没边了。 但他心中的杀欲,仍躁动不安。 “斩妖除魔”的念头蠢蠢欲动,似乎这魔宗不灭,不血流成河,不伤亡殆尽,难以遏制他心中的这份饥渴。 但他真的没那个能力。 墨画想了想,将逆灵阵图取了出来,“想办法布下逆灵阵,崩解二品阵法,将整个魔宗覆灭掉?” 似乎真想大规模屠杀魔修,也只有这个办法。 大阵崩解之下,万物平等。 道孽尚且伏诛,更何况肉体凡胎的魔修? “但魔宗内部,未必会建大阵……普通的二品阵法,崩解的威力,可能也没那么大。” 墨画又看了看逆灵阵图,叹了口气。 “何况这逆灵阵,我现在也学不会……” 逆灵阵是二品二十纹阵法,需要二十纹神识才能掌握。 他现在倒是可以试着学,带着练,但真正想学会,并且亲自布下逆灵阵以崩解阵法,神识必须达到金丹境界才行。 修为筑基,神识金丹。 神识足足超了一个大境界。 这在一般修士的认知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墨画不一样,他必须走这条路。 只是墨画心有预感,他现在的神识,虽然距结丹只差一线,但这一线之隔,短时间内根本没那么好跨过去。 毕竟这是结丹。 修为结丹尚且不易,更别说提前一步神识结丹了。 “既然如此,要怎么才能剿灭魔修?” 墨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借刀杀人”。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要通过人脉,通过谋划,去推动事件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自己剿灭不了魔修,但有人可以。 反正最终,只要这些魔修死个干净,是谁杀的并不关键,自己心中的“杀欲”,应该也能消减。 墨画沉思片刻,渐渐下定决心。 魔宗不灭,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修士要惨遭毒手,不知有多少散修,会沦为他们的血奴。 墨画不再犹豫,当即传书给了顾长怀。 …… 几日后,旬休。 乾学州界,五品道廷司的枢密室内。 即便是一向高冷的顾长怀,也忍不住以鬼鬼祟祟的声音对墨画道: “你千万小心点,别发出动静,也别让人知道。” 顾长怀又叮嘱道:“这是道廷司的枢密室,禁止一切外人进入。我偷偷放你进来,已然是违规了,让别人知道,我这个典司怕是要做到头了。” “夏姐姐知道么?”墨画小声问道。 “废话,”顾长怀道,“钥匙就在她手里,她不开门,我怎么可能带你进来?” “哦……”墨画神情有些微妙。 顾长怀皱眉,“你要查什么,赶紧查,别浪费时间。” “嗯嗯。”墨画点头。 道廷司虽然机构臃肿,虽然人员冗杂,虽然贪污腐败,虽然人浮于事……虽然有着种种弊端,但并不意味着,道廷司真的是废物。 相反,道廷司的情报系统,根深蒂固,一向很厉害。 此前墨画通过元磁复阵,从魔宗内部窃取机密,设计诛杀魔宗金丹。 但他也不会以为,就只有他才能窃取到情报。 毕竟大范围的,针对魔宗的围剿,一直都是道廷司的典司和执司在做。 道廷司内部,肯定也有获取情报的渠道。 兼听则明。 墨画需要将这些情报整合一下,结合自己从魔宗内部窃探到的机密,查出魔宗的位置,摸清他们的老底,从而“对症下药”,想办法将这魔宗剿灭。 这也是顾长怀,包括夏典司,愿意违规放他进枢密室的原因。 他们也不想这场正魔间的厮杀,再持续下去,以免死伤扩大,令更多无辜修士惨死。 枢密室的情报很多很杂,有卷宗,有籍贯,有玉简,还有一些画像。 墨画白皙的手指,轻盈翻动,如惊鸿掠过水面,将所有的卷宗玉简,一一点过。 因其神识强大,神思敏锐,所有信息,几乎过目不忘。 又因他时常监听,对这魔宗了解很深。 所以这五花八门,良莠不齐的情报,在他眼里却层级分明。 道廷司注意不到的问题,他能注意到。 道廷司察觉不到的线索,他能察觉到。 道廷司看着平淡无奇的讯息,墨画却能知道这里面隐藏着的具体的含义…… 墨画神情专注而认真,手指翻飞,所有情报,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顾长怀看着有些愣神,心中忍不住想道: “这孩子,将来若能进道廷司,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翻看了一会,墨画找了枚玉简,誊录了一些信息,递给了顾长怀,又在舆图上,圈定了几个地点: “雁落山!” “若是我没猜错,魔宗的老窝,就在雁落山深处,是烟水河流经地,而且四通八达,蓄有血池。” “这三个地方,最为可疑。但究竟是不是,我不敢保证,只能由道廷司派人去查证了。” 顾长怀点头,“这件事我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墨画沉默片刻,问道:“顾叔叔,你们真打算围剿魔宗么?” 顾长怀有些意外,“你想杀了他们?” 墨画点头,“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顾长怀皱了皱眉,随后微微叹气,“我们查过了,魔宗现在,应当还是有十多位金丹,除了常驻的,还有一些是客卿。” “常驻的长老,之前托你给的情报,已经杀了不少了,但真正的头目,也都还在……” “余下这些客卿长老,都是临时投靠的魔道金丹,实力和手段,大多都是未知数。” “此外,魔宗筑基弟子,怕是有四五百——这还是传功弟子,若是算上普通弟子,还有那些投靠魔宗的血奴,怕是有两三千。” 墨画不解,“血奴也会为魔宗卖命么?” “血奴的关键,在于一个‘奴’字。奴者可悲,可怜,但也可恨。一旦沦为血奴,是不敢违背‘主人’的。”顾长怀道。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顾长怀继续道:“现在的问题是,这股魔宗的势力,还是太大了,他们盘踞在三品及以下的二品州界,以道廷司的实力,击溃他们不难,但想要将彻底围剿,却几乎不可能。” “围剿若不彻底,一旦魔宗被击溃,大量魔修四散奔逃,失控滥杀,造成的伤亡必然更大。” 墨画皱了皱眉,而后思索片刻,便问道:“要不……我请宗门长老来帮忙?” 顾长怀一怔,“你们宗门长老,能听你的话?” “怎么可能。”墨画摇头道,“我只是回去问问,看能不能请到一些金丹长老来帮忙。” 顾长怀心念一动。 太虚门的金丹长老…… 这倒的确是一股强大的助力。 但兹事体大,他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墨画问道:“此前道廷司行事,会请宗门的人来帮忙么?” 顾长怀想了下摇了摇头,“很少……” “这种大规模的,涉及金丹境魔修的围剿很少,一两百年,估计才能遇到一次。” “而宗门之中,世家子弟繁多,成分复杂,请他们出手,很容易节外生枝。” “再就是,清缴魔修,这是道廷司的职责,大多数宗门都有自己的事,也没义务帮道廷司的忙。” 墨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这样吧,顾叔叔,你和夏姐姐商量下,确定是否要针对魔宗,进行大规模的围剿,若苦于人手不足,就跟我说。” “太虚门那边就交给我,我提前和长老们通通气。” “若是双方都没问题,那就彼此联手,将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宗斩尽杀绝!”墨画沉声道。 顾长怀只思索片刻,便立马点头:“好!” 目前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太虚门还是值得信任的。 而假如墨画能说动太虚门的长老出手,那此次围剿魔宗,胜算很大。 两人商议完,就立马离开了枢密室。 毕竟这种机密的地方不能久待,若是被人发现,那就说不清楚了。 顾长怀检查了一遍枢密室的文档和玉简,确定没有遗漏,又搜了搜墨画的身,确定他没有夹带,这才放心。 之后顾长怀便将墨画,悄悄带离了枢密室。 离了枢密室,两人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大大方方走在道廷司的走廊上。 顾长怀突然想到什么,对墨画道:“对了,那个李三……我让人严刑拷问了他一下。” “问出什么来了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嘴这么硬?” “倒不是嘴硬,”顾长怀神情微妙,“而是有点像……生无可恋,所以什么宁可死,也什么都不想说。” 墨画愣了下,“生无可恋?” “嗯。” 墨画也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忽而目光一凝,“顾叔叔,你把他的令牌给他。” 顾长怀摇头,“这个不合规矩。” “你偷偷给他,不会有事的。” 顾长怀皱眉。 墨画便道:“我有很重要的事。” 顾长怀沉默片刻,叹道:“行吧。” “那我先回宗门了,顾叔叔,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嗯。” 之后墨画和顾长怀道别,回了太虚门。 顾长怀也记着墨画说过的事,没有拖太久,便唤来一个顾家的执司,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顾家执司怔忡片刻,点了点头,而后径自去了位于道廷司地下,用来关押罪修的道狱。 道狱阴森,潮湿,暗沉,腥腐的气味,飘散在空中。 其中一间牢房中,经历严刑拷打,满身血痕的李三,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目光空洞,神情冷漠,整个人了无生气。 “尤长老……他骗了我,他出卖了我……” “这一切,都是骗局。” “什么忠心,什么长老之位,全都是假的。” “他是想害死我……” “都是假的……” 李三齿间带血,露出了神经质般的笑容。 便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一个执司走了过来,冷漠道:“放饭了。” 他将一个粗陋的木制餐盘,放在了地上,推进了牢房内。 餐盘上摆着一只瓷碗,碗中有不知什么煮成的,难以下咽的粥。 放完饭,执司看了李三一眼,转身便走了。 李三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在黑暗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这等魔修,入了道狱,唯有一个死字。 心如死灰之际,一阵极其细微,但又熟悉的颤动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是……宗门令?” 李三空洞的眼眸泛出一丝神采,有些难以置信。 他挣扎着,在地上爬行着,以残破之躯,一点点向黑暗之中,那一丝声源爬去。 终于,他爬到了餐盘前,在瓷碗的底部,摸出了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他熟悉无比,正是自入宗开始,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魔宗令。 他被道廷司那个该死的姓顾的典司打入道狱时,这枚魔宗令也被收缴了。 但是现在,有人将它……送回到了自己手里? 李三心中一颤,以残存的微弱的神识,感知到了令牌中的文字: “一切苦难,皆是对你的试炼。” “只要足够忠心,你就不会死。” “此后乾学州界,风云变幻,你要蛰伏在道狱,为我做事。时机得当,我会给你启示。” “此乃重任,非心志坚毅,忠诚可鉴者,不可担当……” 李三瞳孔渐渐扩大,身子颤抖,心中忽而涌出了无尽的力量。片刻后,他又神色一变,喃喃道: “不对,不……” “他在骗我,他已经骗了我一次了,他现在还在骗我……” “不,”李三转念一想,“不,他没骗我。” “因为我没死……” “我本该死的,顾长怀没杀我,道廷司没杀我,我被打入了道狱,但没人杀我,而且,还有人将魔宗令,偷偷交给了我……” “一切苦难,皆是试炼。” “只要忠心,就不会死。” “我没死,所以尤长老没骗我,他在考验我,将我送进道狱,也是‘试炼’的一环。” “而之所以,让我进道狱……” “必然是因为尤长老另有宏大的图谋,这等图谋,深不可测,远不是我能揣度的。” “是的,尤长老没骗我!” 李三一瞬间,目光变得偏执而忠诚,他以颤抖的手,握着魔宗令,传书道: “弟子李三,必为长老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而后他躺在地上,目光望着牢狱的屋顶,眼底又燃起了一团火。 …… 太虚门。 墨画见到了李三的这行字,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李三,是个魔修。墨画原本是想利用完之后,就让道廷司那边杀了算了。 但他这个念头刚浮起,便又不知不觉消散掉了。 似乎是这个魔修,“命格”有些特殊,将来还有大用,还没到死的时候。 这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墨画也说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命格”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有一瞬间,天机因果中传递给他的预感,就是这样的。 “李三……命格……” “既然命不该绝,那就先留着吧……” 至于他是生是死,能不能在道狱里熬得住,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墨画收起了客卿令,又将魔宗的事整理了一下。 次日,他一大早便去拜访了一趟荀老先生。 有些事,他需要荀老先生点头才行。 “剿灭魔宗?”荀老先生意外道。 墨画点头,“情报都收集好了,道廷司那边也有了计划,但人手不够,需要一些援兵。” 荀老先生道:“此事,是你跟道廷司那边谈的?” “是,”墨画也没隐瞒,坦然道,“是我找顾家的顾叔叔,还有夏家的夏姐姐商议之后才决定的。” “其他的事呢?” “都安排好了,”墨画道,“相关情报,道廷司那边在验证,人手也在暗中调动,其他准备工作也在做……” “但若没有太虚门支持,围剿魔宗的计划,没那么好施行。一旦不能以雷霆手段剿灭魔宗,致使魔修溃散,后果会很严重……” 墨画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荀老先生一挑眉,深深看了一眼墨画。 “不知不觉,墨画这孩子也长大了,气势也不一样了,甚至隐隐有了一些运筹帷幄,谋章布局,从容若定的意味了……” 荀老先生心中欣喜,颔首道:“好。” 他思索片刻,便直接道:“你去找子悠,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抽调一些长老,随你去剿灭魔宗。” “具体事宜,由你出面,跟道廷司去谈。” “若有不懂的,你也可以找子悠那些长老问问……” 墨画大概猜到,斩妖除魔这种事,荀老先生应当不会拒绝,但也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墨画笑道:“谢谢长老!”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叮嘱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 之后便由墨画做“中间人”,牵线搭桥,推动道廷司和太虚门,联手围剿魔宗。 道廷司那边答应了。 太虚门这边,很多长老也是欣然应允。 剿灭魔宗,是正道修士的本分,而他们跑这趟,也是能得功勋的。 太虚门现在,因为三宗合流,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 多的不仅是弟子,长老也多了不少。 宗门的功勋,是有限度的,人一多,竞争一激烈,功勋的分配就很吃紧。 长老们也是要花功勋,过日子的。 他们是金丹,修行所需的灵石,灵物,功法道法传承,一个比一个贵。 因此,功勋一吃紧,日子肯定就不好过。 现在墨画推动太虚门和道廷司联手围剿魔修,等于是拉了一个大单子,参与的长老,都会有一笔功勋进账。 因此一众太虚门长老,包括曾经太阿门,还有冲虚门出身的长老,看墨画也就越看越顺眼了。 而墨画该做的事,也做完了。 此后的数日,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猎杀魔修的计划,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三日后,就是正式围剿魔宗的日子了。 这次行动,墨画也打算亲自去。 因为魔宗头领身上,很有可能藏着四象青龙阵图,而这副拥有神兽之力的阵图,是他“内定”的本命法宝。 他不亲自去看一眼,终究是放心不下。 同时,假如到时候,真的出现这副阵图了,有在场那么多太虚门长老撑腰,也方便自己将这阵图偷偷吞下。 这也是他要喊上宗门长老,一起围剿魔宗的意图之一。 毕竟“自己人”多了,才好办事。 现在,眼看着围剿魔宗的计划就要开始了,墨画就要做最后的准备了。 那就是,要准备一些对付金丹的手段。 在幕后做推手,不露头的话,倒不用考虑这么多。 但现在他要亲临围剿魔宗的第一线,就必须要有一些,能与金丹魔头抗衡的招式。 理论上来说,自己有宗门长老保护,金丹魔头应该伤不到自己。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风险也一定要由自己牢牢掌控。 逆灵阵还学不会,即便学会了,准备也很麻烦,应变效果也差。 “除此之外,自己一个筑基修士,还能有什么手段,跟金丹境的魔头抗衡,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宰了……” 墨画皱了皱眉。 “法术?不行……” 即便是小陨石禁术,也未必能对金丹魔修造成可观的杀伤,最主要小陨石术的施法,更耗费时间,真正面对金丹魔头,自己不可能有这个反应的余地。 “肉身……更不行了。” 以自己的炼体水准,真让金丹魔头近身,挨他们的打,一拳自己就没命了。 “那就只有神识了……” 惊神剑似乎可以。 哪怕无法对金丹造成太大伤势,在危机关头,震慑一下,干扰一下,保下自己的性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惊神剑若是可以,那……斩神剑呢?” 墨画默默沉吟。 “斩神剑……自己好像只能在识海中施展,还不能出窍外放……” “但假如能外放呢?” 墨画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想着想着,忽然愣住了。 他用斩神剑式,斩过邪胎,斩过三品神骸…… 邪胎不好说,但三品邪神的神骸,定然远强于金丹修士的神识。 这么来说,假如自己的斩神剑能出窍,能够外放,岂不意味着,即便不借助逆灵阵,单凭神念化剑的斩神式,也直接能…… 斩杀金丹了? 也就是说,筑基修为的自己,真的能借助神念,斩杀金丹?! 这就是真正的……神识证道?! 墨画呼吸一窒,一时间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第九百二十六章 斩神出窍 “斩神剑出窍……” 墨画怔忡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浅浅握了一下。 想到自己手之中,可能握有破境斩杀金丹的力量,墨画一时心绪澎湃,目光也越来越亮。 只要斩神剑能出窍,自己的“神识证道”,将真正迎来本质的蜕变。 不只是在神念世界,在现实中,也能以虚化实,将自己最强的神念,转化为最强的杀招。 在现实中,进行神念杀伐。 “要试一下……” …… 次日,太虚门,弟子居以北。 一个安静的小山坡上。 草木丰茂,山林峻秀,浸着淡淡的云雾,静谧而安宁。 墨画坐在草地上,闭目养神。 四周也无其他人影,只有一只大白狗,百无聊赖地趴在大树下打着瞌睡。 日光穿过树林,染上了葱翠的山色,照在墨画身上。 四周淡淡的云雾,也笼罩在墨画周身。 墨画摒弃宁神,修心养性,譬如枯石,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眼底有黑,白,金三色流转,周身的气息也为之一变。 墨画并指点着额头,从双眸之间,引出那一分剑意,而后目光锐利,双指向前一点。 虚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向前,直指面前的一颗参天大树。 山风骤起,对面的大树,枝叶簌簌,似乎在瑟瑟发抖。 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凝结…… 可片刻后,山风停歇。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神念化剑出窍,没有剑意,大树也纹丝不动,安然无恙。 只有墨画并指前点,保持着“出剑”的动作,神情坚毅地地站在原地。 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远处的大白狗,张大了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它已经看腻了。 墨画只能收起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尝试了不下七八次了,可一点用都没有,惊神剑可以出窍,但更高明的斩神剑,虽能在识海显化,但却根本出不了识海。 不能出窍,那就无法杀伐。 远处的大白狗,动了动尾巴,舔了舔毛发,又趴了下来,打起了瞌睡。 墨画也盘腿坐下,开始仔细思索。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是出窍的方法不对,还是我神识的境界还不够?” 墨画记得,荀子贤长老好像跟自己说过,一般修士神念进阶的过程: “炼气修士,便可以神识外放,感知外物;” “筑基修士可神识御物;” “到了金丹境,御物大成,修士御器御剑的威力,也会更上一层楼。” “而只有到了金丹,方可初步涉猎神魂出窍的法门。至羽化,才能真正掌握神魂出窍……” 钻研神念之道的修士很少,荀子贤长老也不走此道,只是身为阵师,兴趣所在,所以多有研究。 他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金丹才能初步涉猎……” 墨画嘀咕道。 “但这应该是对一般修士而言,我用惊神剑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在神魂出窍了。” “那是……我斩神剑出窍的法门有问题?” 墨画又仔细琢磨了下。 斩神剑出窍,比惊神剑更复杂。 惊神剑的修炼,是在神魂中,烙印剑意或煞气图,出窍之时直接以目为窍,显现神魂就行。 斩神剑不行,其法门更深奥,难度更高。 必须先屏气凝神,积蓄神念,在识海中凝结斩神剑式,劈出这一剑。 而后才能以双目为媒介,将这剑传递出窍。 先“出剑”,再“出窍”。 看似只多了这一步,但却难了数倍不止。 最理想的状况,是剑随神动,神随目出,神念一动,斩神剑凝结,双目一张,神念化剑斩出。 起手快,动作快,而且以“目光”杀人,防不胜防。 真的就是“我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但自己现在距离这个境界,还差得很远,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一步步来……” 墨画先闭上双眼,聚精会神,隔绝外物的影响,将所有注意力,汇聚在识海中。 识海中,墨画的神念化身,睁开双眼,双手虚握,聚在头顶。 浑厚而纯净的神念,宛如金色的河流,向他的双手间汇聚,凝结成一柄光芒璀璨的神念巨剑。 诸多剑道纷呈。 断金,开山,癸水,离火,以剑阵的形式,一一于剑中凝结。 古老的太虚剑意显现。 无情无我,斩尽一切的太上斩情道,也融入了其中。 墨画手握巨剑,光芒璀璨,恍若人间。 若是斩杀神念中的邪祟,神骸,乃至斩杀邪胎,这样一剑劈下去就成了。 但出窍的话不行。 墨画之前试了很多次,但都失败了,这剑就这么斩下去,力量还是只能局限于识海,根本突破不了虚实的界限,无法出窍,现于世间。 “出窍的方法不对……” “不,或者说,我斩出去的方式不对……” 之前的几次,墨画总想着“出窍”,都是尽力向“外”斩去的,但神识之中,并没有“内外”的区分。 想着向外斩,但最终这一剑,还是留在了自己的识海内。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内外也是相对的。 不能向外斩,那就向内,这一剑斩的,还是自己的“神魂”? 不,不是简单地“斩”,而是以神魂为接口,连接现实? 眼睛是神魂的窗口。 那斩向神魂,便意味着将神念传递到眼眸,以双目为窗,才能真正“出窍”? 墨画内心猜测道。 他有些拿不准,但纠结片刻,还是决定试一试。 失败乃成功之母,任何法门的修行,都伴随着多次的失败,只有大量试错,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反正“斩自己”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 太虚剑意要斩小我,太上忘情要斩人欲,如今再用斩神剑,斩一下自己似乎也没什么…… 墨画心念一动,神情凛然,开始逆转巨剑,向着自己。 可这一下剑锋倒逆,磅礴的剑意对向自己,墨画瞬间便感觉遇到濒临生死的压迫感。 仿佛这一剑下去,自己要死。 墨画当即就要将这斩神剑散去,但下一刻,他又硬生生止住了。 “恐惧,只是冗余的情绪。” “太上斩情,应当把‘恐惧’也斩掉。” “斩神剑是我神魂的造物,是我对道的领悟,是我的神念之剑,我的剑,斩不死我。” 墨画坚定着自己的认知,一时间心如金石,坚不可摧,哪怕面临着足以斩杀邪胎的巨大斩神剑,他也毫不畏惧。 “斩!” 墨画轻喝一声。 巨大的斩神剑,轰然劈下,如天河倾颓,斩向墨画自己。 墨画目光如旧,心志如铁,怡然不惧。 而果不其然,斩神剑其实并没有斩了他,而是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斩进了他的神魂。 一瞬间,神念扭曲,虚实相间。 墨画仿佛触碰到了一层,虚实的壁垒,感知到了虚实的间隙。 虚实的界限,太过高深,他看不穿,也打不破这道间隙。 但是虚实融合之处,是他自己,是他的识海。 他可以以身为媒,以目为窍,将自身“虚”的神念,传递到“实”的现界。 墨画以手指,触着自己的眉间,沟通着识海中的这股剑意。 片刻后,他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双目之中,剑光璀璨至极,充斥着天河一般浩瀚的巨大剑光,断金,开山,癸水,离火诸般剑道,色泽缤纷,在其间流转。 太虚剑意,隐隐浮动。 太上斩情,无我无生。 墨画神情冷漠,周遭的气机,也开始发生异变。 正在一旁打瞌睡的大白狗猛然一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而时机已至,灵悟顿生。 墨画并指触额,神念之剑运于双目,而后眼中锋芒一绽,墨画双指向前一点,斩神剑意便自眼眸出窍,顺着墨画所指的方向,破空而出,一往无前。 大白狗惊得浑身汗毛直炸,尾巴都竖起来了。 然后一阵神念翻涌变幻……仍旧什么都没发生。 尽管气势惊人,尽管法门高深,尽管神念浑厚强大,剑诀锋芒至极,但施展出来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或者说,他就没施展出来。 草还是草,没有掉一片叶子。 树还是树,没留下一丝伤痕。 四周的花花草草,也一样葱翠丰茂,欣欣向荣。 太白狗瞪大了双眼,愣了半天,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竖起的尾巴又耷拉了下去,毛绒绒的身子,又躺回了地上。 墨画也瘫坐在了草地上,有一点丧气。 “怎么还是不行?” “出窍的法门我已经掌握了,为什么这一剑还是斩不出来?” 墨画不服气,还想再练练,可刚一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又栽倒在了地上。 他的识海一阵刺痛,双目也遍布血丝,有些红肿。 “练太多了,开始反噬了……” 斩神剑威力太大,神念太强,强行借“双目”出窍,对眼睛的负荷也太大了。 “不能再练了,要缓缓……” 墨画连忙坐起身,打坐冥想,回复神识,同时服了一些滋养血气,清心明目的丹药。 待调养完毕,神识回复且双目清明一些之后,墨画这才睁开双眼。 “还是不行。” 墨画沉吟道。但短时间内,他也没办法再练斩神剑出窍了。而且快到饭点,要吃饭了。 “先回去吧……” 墨画收拾收拾,喊了一声“大白狗,回去了”,便起身离开,刚走了几步,转头一看,大白狗还趴在地上。 “大白狗?” 大白狗斜瞄了一眼墨画,没搭理他,扭了个头,继续趴着打瞌睡,看样子是有些生气。 墨画知道它气什么,叹了口气,解释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故意要偷吃的。” “也不是吃好东西不带你……” “那些东西,你消化不了……” “都是一些神骸,不干不净的,给你吃了,容易出问题……” “下次,下次有好吃的,一定带上你。” 大白狗看向了墨画的储物袋。 墨画道:“那根骨头不能吃,我留着有用……” “真的,不骗你。” “下次有好吃的,我一定给你留点……” …… 墨画好说歹说,大白狗这才消气,随后傲娇地点了点头,算是与墨画冰释前嫌了。 “下次我再碰到邪祟,一定给你带几只,你忍一忍。”墨画承诺道,“你现在跟我去膳堂,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就当是给你道歉了。” 得了墨画的承诺,大白狗这才开心起来,摇着尾巴,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墨画身后。 一人一狗,就这样沿着山道,向山下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那棵被墨画以神念化剑“砍”中的参天古树身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显现出了一道剑痕。 说是剑痕,但又不像。 剑痕之上,没有丝毫刀剑砍伐的痕迹,更像是自然的枯萎和凋敝。 就像是,有人抹杀了剑痕附近,树木生长的“意念”。 这道疤痕,便永远不会再生长,不会再愈合,永远没有了生机。 这是“神念”层面的伤口。 是一丝溢出的斩神剑意,留下的神念剑伤。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这道剑伤,也一直留在了这棵太虚门的古树之上,历经风雨,不曾消退。 …… 弟子居,膳堂。 肚子饿了的墨画,正坐在桌前啃鸡腿。 在他身旁,大白狗趴也趴在桌子上,两只前爪捂着一个大肘子,啃得很开心。 一旁的弟子,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般来说,膳堂是禁止灵兽进入的。 但这只狗是掌门的,带着它的人是墨画,也就没人多说什么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只大白狗其实不是灵兽,更不是狗。 大快朵颐了一顿,大白狗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没了,算是和墨画和好了。 墨画将它带到书阁,临行前,大白狗冲着墨画“汪”了一声。 墨画点头回复道:“好,好,我不会忘的,有空一定请你吃好的。” 大白狗这才满意地点头。 送走大白狗,墨画回到了自己的居室,焚了安神香,煮了云雾茶,坐在蒲团上静心宁神,思考问题: “为什么还是劈不出去?” “神念法门我都掌握了,斩神剑意已经引到眼眸了,但还是无法出窍,斩不出去,莫非因为还没结丹?” 唯有神识结丹,斩神剑才能出窍? 墨画不太确定,想抽空再多练练,但以目为窍,对眼眸的负荷极大,以他的肉身强度,根本没有多次尝试的资本。 万一练多了,把眼睛练瞎了,那问题就大了。 墨画沉吟道:“罢了,先想办法神识结丹吧。” 只要神识结丹,不仅可以斩神剑出窍,逆灵阵也能学了。自己的实力,也将真正迎来一个“蜕变”。 但眼下的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两日后,就是围剿魔宗的日子了。 逆灵阵学不会,斩神剑无法外放,一切攻击的手段都用不了,那退而求其次,只能想办法“苟命”了。 万一到时候真有意外,自己被金丹魔头盯上,也能有个逃命的手段。 隐匿术,能不能瞒过金丹,不太好说。但是身法,他不久之前,刚学会了一个新的。 墨画想了想,便去了趟道法室,找到了易长老。 “切磋?” 易长老愣了下,看着墨画,“你跟我?” “嗯!”墨画点头。 易长老不知说什么好。 你一个筑基弟子,找我一个金丹长老切磋? 若是其他弟子,他肯定说没空了,但提要求的是墨画,易长老拒绝不了。 反过来说,他愿意找自己切磋,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罢了,就当陪这太虚门的宝贝弟子玩了……”易长老心道,而后问道: “怎么个切磋法?” 墨画道:“我逃,您来抓我,看能不能抓到我。” 易长老明白了。 这是想切磋身法。 他点头道:“行。” 随后易长老找了间空旷的道法室,对墨画道:“就在这里吧,地方也大,方便你逃。” 墨画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好。” 于是切磋开始。 当然,说是“切磋”,本质上其实是“陪练”,气氛也没那么紧张。 两人分开站定,隔了十丈之地,易长老便道:“开始了。” 墨画道:“好!” 话音未落,易长老的身形便消失了。 墨画神情一凛,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身子一轻,已经被拎了起来。 “抓到了。”易长老拎着墨画道。 墨画神情有些呆滞。 “这……” 金丹后期的身法,实在太快了,易长老又是灵修,对身法格外精通,短时间内,启动极快,疏忽之间人影闪烁,快到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机。 太虚门的真传长老,果然不得了。 易长老平日里平易近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没想到真动起手来,实力竟如此强大,自己一点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难怪他能在八大门里教道法,果然不一般……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墨画转过头望着易长老,“长老,您是金丹后期吧,修为太高了。” 易长老一怔,“修为高,又不是我的错……” 墨画道:“您压低一下,金丹初期就行。” 金丹后期的强度,还是太高了,他身法被碾压,练不出东西来。 易长老叹了口气。 他能怎么办呢? 身为“陪练”,还不是这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我压到金丹初期。” “嗯。”墨画点头。 易长老放下墨画,两人重新站开,而后随着一声“开始”,易长老的身形又不见了。 但这一次,墨画却捕捉到了易长老的轨迹。 金丹后期,他反应不过来,但修为压到金丹初期,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在墨画的神识感知中,易长老的身形,踏着一股极为玄妙的步伐,脚下缩丈为尺,每跨一步,都是数丈,而且进退之间,都刚好跨进墨画后背视野的死角之中。 这个步伐,十分精妙且刁钻,精于算计,而且很讲究时机。 不一会儿,墨画视野的死角中,探出了易长老的手掌,和适才一样,抓向了墨画。 但这次墨画早有防备,在手掌抓到他的瞬间,他身形一闪,已然滑退了数步。 易长老轻“咦”了一声。 “有点东西……” 他继续去追,身形淡漠如风,加上步法暗合易数,快而玄妙,而且很难让人察觉。 但之后的几回合,墨画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易长老的大手,没被他抓住。 易长老心中暗暗点头。 “不错……” 难怪有自信,要跟自己切磋身法…… 不仅神识敏锐,身法也很精湛,看这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夫。 而越切磋,易长老的身形在墨画的神识中,就越鲜明,他攻击的招式,就越明显,墨画躲闪起来,也就越游刃有余。 眼看着墨画如同鱼儿一样,在道法室中游来游去,易长老目光一凝,眼中的空间,浮出了八卦易数,身法也为之一变。 但这变化,只在毫厘之间。 墨画没来得及反应,他还是按照刚刚的经验,来躲避易长老的抓捕,可刚一个侧步,却发觉身边空荡荡的,易长老并没有下手抓他。 “不好!” 墨画当即意识到不对,可已经晚了。 易长老从另一个死角中走了出来,明明没隐身,但看上去就仿佛隐了身一般。 一双大手,抓住了墨画的肩膀。 易长老微微一笑,可还没笑多久,笑容便突然一滞。 被他抓在手里的墨画,光影一闪,化成了水雾,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消融掉了…… 第九百二十七章 法术流转 易长老愣住了。 “这是什么玩意?” 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幻术身法?这孩子竟然还有这种传承?到底从哪学来的?” 易长老神情一肃,也认真起来了。 他神识一扫,便发现了逃到道法室边缘的墨画,当即脚踏易家祖传的易数六合步法,一步数丈,身形玄妙,逼近了墨画。 墨画的水影幻身刚消,抬头一看,易长老又抓了过来,当即心中一凛,又施展逝水步,形如流水,自易长老的手间滑过。 易长老一把抓空,微微皱眉,随后一个转身,速度又快了几分,向逃跑的墨画抓去。 就这样,两人一逃一抓,又周旋了数回合。 墨画的动作越来越勉强。 易长老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快。 虽说是在“切磋”,但易长老明白,自己的主要任务,还是“陪练”,因此即便修为压到了的金丹初期,一开始也并没有全力以赴,而是给了墨画适应的时间,然后再一点点加速,给墨画施加压力。 与此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墨画身法的动向,记忆着墨画闪避时惯用的招式。 太虚门位列八大门。 他能当道法长老,除了家学传承外,还因为他渊博的道法知识,和丰富的斗法经验。 身法间的切磋,自然也不在话下。 墨画的斗法经验,尽管已经很丰富了,但与金丹后期的易长老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片刻,易长老又觑到了墨画的破绽,动作如风,探手一抓,直奔墨画的肩膀而去。 就在要抓到墨画的瞬间,易长老却停住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水影”,定然是假的。 “真正的墨画……” 在身后! 身后传来淡淡的水系气息,易长老眸光一凝,当即转过身来,反手欲抓,可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三……三个墨画?” 在他身后,赫然有着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人影与墨画一般无二,但全都朦胧着水雾。 “这什么身法……竟如此古怪?” 易长老心中暗惊,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惊讶的时候,当即神识扫过,便觑破了水影,分辨出了真假。 他是金丹后期,神识要强大很多。 墨画只能短时间迷惑,但无法真的骗过他。 易长老探手,向最右面的墨画抓去,眼看着指尖已经摸到墨画的头发了,谁知水光一闪,墨画又溜掉了。 饶是易长老,心里也冒出了一点点火气。 这孩子……太气人了。 自己这个精通法术的道法长老来抓,这孩子都这样滑不留手,换做是别人,碰上这等身法,看也看不明白,一片衣角也摸不到,岂不得气吐血。 “不愧是老祖看重的弟子……” 易长老这下是真的认真了。 他周身气息一荡,身形暗合易数,似真似幻,动作也快了不止一筹。 墨画神色一变,只觉易长老的气息,突然变得强大了起来,宛如跗骨之蛆,死死跟在自己身后,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就是金丹的实力……” 墨画压力倍增,再没了游刃有余的心态,将身法催动到极致,仓皇地在易长老手下四处逃窜。 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翻地,打滚什么狼狈的招式都用上了,拼尽全力,躲避易长老的抓捕。 但如此长时间,竭尽全力的身法运转,耗费的灵力也是巨大的。 墨画灵力本就不足,此时逝水步,水影幻身连用,便有些灵力不支了。 数个回合后,又被易长老抓到了破绽。 “逮到了!” 易长老目中锋芒一绽,探手向墨画抓去。 墨画施展水影幻身,身形一闪,化作了三道水雾身影,但他这招已经在易长老面前用过了。 已经用过的招式,骗不到这位经验丰富的道法长老。 易长老心中早有准备,此时见了这身法,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并指向中间那道身影点去。 “这下看你还往哪里……” 一指点下,水影破碎,消融成了一滩水气。 易长老半截话噎在了嘴里,有些愣神。 “猜错了?” 不可能啊…… 他明明看到了,墨画分出幻身后,躲在了中间这具水影中的,怎么可能猜错? 易长老几乎同时,又并指向左右两侧的水影点了下,可这一点,另外两具水影,全都化为水雾,消融掉了。 三具水影,全都被点破了。 但是场间,却没了墨画的身影。 易长老嘴角抽搐了一下,“人呢?” “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人了……” 易长老一怔之后,瞬间明白了过来。 “隐匿术!” 墨画在施展水影身法,分出幻身迷惑自己的同时,还施展了隐匿术,偷偷跑掉了。 易长老只觉头皮发麻。 这小子,真是精得跟鬼一样。幻身术迷惑,接隐匿术跑路,真亏他想得出来…… 但这是在道法室,这么大地方,隐匿术也跑不出去。 易长老放出神识,仔仔细细一扫,果然发现角落里,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隐匿术也当真离谱,我竟差点都没看出来……” 易长老心中叹道,这下没给墨画喘息的机会,而是施展易数六合步法,进一步向墨画逼近。 墨画的灵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但他也不想这么简单认输,而是当成“生死”实战,仍尽全力与易长老周旋。 只是他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逝水步,水影幻身,还有隐匿术都用了,这些逃命的底牌,都亮给易长老看过了。 在法术世家出身的易长老面前,用过一次的身法,基本很难瞒过他第二次。 更何况,筑基与金丹,隔着一个大境界。 易长老是金丹后期修士,尽管压制了修为,眼界,见识和经验都在。 这次墨画就没办法再翻出花来了。 他的逝水步,被易长老看穿了,再分出水影幻身,轻松就被易长老识破了,即便水影幻身后借隐匿术,在有提防的情况下,也瞒不住易长老的神识。 几乎是在墨画隐匿的瞬间,易长老就一个闪身,走到了墨画身后,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他也没敢用力,只点到为止。 墨画干脆道:“认输了!” 易长老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心里也抹了一把冷汗。 还好抓到了,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他一个金丹,若是抓不住墨画这个筑基,说出去这个道法长老也没脸做了。 当然,这是在心里。 表面上,他还是道:“你这个,还得练。” 墨画大口喘着粗气,佩服道:“易长老,您的身法真厉害。” 这么久以来,易长老是第一个在身法切磋中,给他造成这么大压力的人。 自己底牌尽出,还是被逮到了。 当然,也正因为是“切磋”,所以他才能被逮到。 若是现实中,碰到金丹要杀他,他老早就跑了,根本不会给这个“切磋”的机会。 易长老被“表扬”了,但心中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皱了皱眉。 适才切磋的时候,他无暇多想,此时细细回想起来,才慢慢回过味来,心底不由一颤。 他总算琢磨过来,为什么墨画这么难缠了。 这孩子,根本不是在用一种身法。 他是两类身法,加一类隐匿术,三者切换。 凭借强大的神识,加速精妙的逝水步,古怪的水影步,和无声无息的隐匿术间的流转,可以三术并用,无缝切换,看着就像是一门法术一样。 易长老心底发寒。 这需要强大到可怕,且操控入微的神识,娴熟无比的身法造诣,还有丰富无比的实战经验,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易长老忍不住担忧:这孩子才筑基,就修了如此身法,若是到了金丹,自己真的能抓到他么? 好巧不巧,墨画这时道:“易长老,下次我还找您练身法!” 易长老忍不住一哆嗦,有一点点心虚,咳嗽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很忙,不一定有空。” “这样啊……”墨画有点失望。 墨画这失望的神情,易长老看在眼里,立马心生自责,有点过意不去。 “墨画这孩子想精进身法,这是好事,自己怎么能因一些面子的小事,而延误他的修行呢?” “和弟子的进步比起来,自己长老的颜面,真的那么重要么?” “更何况,墨画这孩子能是一般弟子么?他在太虚门什么地位?他要找陪练,不知多少长老心甘情愿给他喂招。” “他能来找自己练身法,那是顾念往日的情分,放在别人,这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易长老立马道:“额,我记错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比较闲,一直有空,你想练身法,随时来找我。” 墨画眼睛一亮,“真的?” 易长老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墨画笑道:“谢谢易长老。” 易长老看着墨画的笑容,只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的身法很不错,但有些细节的地方,还是要优化,譬如你的逝水步,还有你的那个……”易长老顿了下。 “水影步。”墨画道。 他没说是水影幻身,只说是水影步。水影步虽然难得,但也没那么机密。 水影步? 易长老微怔,觉得他印象中的水影步,与墨画施展的并不尽相同,但他也没多问。 墨画说是,那就是吧。 “还有你的那个水影步,衔接的时候,灵力还是有些阻滞。这是灵力流转的穴位有问题,你可以根据心法,稍微改改……”易长老道。 “怎么改?”墨画虚心求教。 易长老沉吟道:“譬如,你先用逝水步,最后一招,灵力要运转至足下的水泉穴。” “此后,你要衔接……水影步,就从水影步中,找一截以‘水泉穴’为起点的灵力周天。” “这样一来,逝水步的最后,灵力停在水泉穴,而这水泉穴,恰好也是水影步的起点,这样一来,灵力无缝流转,你的身法也就能更快一步,真的做到切换自如。” “这便是灵力的起承转合。” “当然,若两类法术中,没有刚好彼此对应的穴位,那从附近找穴位,也是一样的。” “不走水泉穴,那就走附近的太溪穴……” …… 墨画恍然大悟。 这种法术上的细节,关窍上的门道,也只有浸淫多年,精通法术的易长老才能知道。 他自己就根本没想到这茬。 “灵力流转至穴位间的起承转合……”墨画念叨了一句,感激道,“我记住了,谢谢长老!” 易长老见墨画一点就通,欣慰地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又请教了一些身法上的学问,便准备告辞,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易长老看着墨画,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墨画,你……本命法宝,打算选什么?” 墨画一怔,倒也没隐瞒,“我想选个‘铜皮铁骨’类的法宝,强化肉身,补一下短板。” 易长老闻言皱眉。 “不好么?”墨画不由问道。 “倒也不是不好,补肉身的短板也没什么,但是……” 易长老想到适才,墨画以强大的神识,操控逝水步,隐匿术,还有据墨画说是“水影步”的幻身身法,无缝流转时,突然心有所感。 这是保命的身法,无缝衔接,流转起来,当且如此难缠。 若是攻击类的法术,这样彼此配合,不停流转起来,岂不是更可怕。 之前他给墨画“万法皆通”的建议,也是这个路数,但那是低阶法术。 低阶法术,灵耗低,出手快,无需调息,可以随便用。但相对的,威力不大。 所谓的“万法皆通”,也只是用数量,来弥补质量。 而中阶以上的法术,就没办法这么用了。 因为中阶以上的法术,出手慢,灵耗较高,施展过后,还需要时间调息。 但易长老没想到,墨画的神识竟然能这么强,强到足够大幅加速法术释放的速度。 同时能操控数种不同源,不同类的法术,进行无缝衔接,切换自如的地步。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归根结底,是因为神识! 几乎没有哪个灵修,拥有墨画这般强大且敏锐的神识。 这样一来,他甚至可以,将“中阶法术”,用得跟“低阶法术”一样。 神识加速,出手极快。无缝衔接,不需调息。 以茫茫多的“中阶”法术,万法皆通,万法流转,进行杀伐,那威力就很恐怖了。 看似法术品阶只提了一级,但因为数量足够多,威力可怕了数倍。 而且墨画是五行灵根。 五行法术间,彼此配合,构成一套“法术链条”。 单一法术,总会有短板。 但五行兼顾,形成“法术链”,金木水火土生克互补,几乎就不存在短板了。 别人的法术,是一招一招用。 他的法术,是一套一套用,而且是无缝衔接地用,比别人出手更快,压制更强…… 法术世家出身,身为道法长老的易长老,光是这么设想一下,都觉得热血沸腾。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灵力要足够充裕。 易长老斟酌道:“你没考虑,用‘聚灵葫芦’之类的灵力宝物,当本命法宝么?” 墨画摇头道:“太贵了,而且错过温养的时机了。” 易长老一怔,随后可惜地摇了摇头。 确实,以墨画现在的地位,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因为没人给他早做规划,错过了温养的年龄,所以反而没什么可选。 易长老叹了口气,十分遗憾。 这其实是一个上佳的灵修苗子。 灵根虽差,但悟性极好,随机应变的能力强,最重要的,是他的神识实在逆天。 若是能在灵修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将来万般法术,信手拈来,真的是强大无匹。 修道漫漫,体修强在前期,剑修强在中后期。 而灵修则强在大后期。 修士越修到后面,灵力越充沛,对灵力法则的认知越深刻,法术的威力就越恐怖。 可惜了…… 但易长老也不好说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其实脚下的路,也就那么一两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步步向前走。 只要不成仙,只要还是人,哪怕是洞虚,也没办法随心所欲。 “补足短板,肉身强一些也挺好。” 易长老安慰道。 也不知是安慰墨画,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 墨画和易长老辞别后,回到弟子居,心里也有些困惑。 易长老的遗憾,他心里也有数。 其实按理来说,他的肉身,先天劣势太大了,即便再怎么补,也弥补不了和他人的差距。 顶多只能从很差,补到勉强及格。 最好的办法,还是发挥长处。 他最强的地方,在于神识,但神识无需依赖法宝,本身也没什么法宝,是能增益神识的。 除此之外,就是法术了。 墨画的法术其实很强,但缺点就在于,灵根中下,灵力低微。 若有足够的灵力,他能学的法术就更多,品阶也会更强。 而神识越强,施法越快,甚至将来有一天,搞一个“瞬发禁术”,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法术足够强,强到消灭一切敌人,那自己肉身强不强,倒也无所谓了。 墨画忍不住又纠结起来,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罢了,不想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伴随着遗憾,不可能事事都按自己的想法来。 灵力法宝虽好,但自己的确没什么可选的。 而四象青龙阵不一样,这是货真价实的四象神兽阵图,是屠先生不知花了多少年心血,耗费了多少妖修性命,才研究出来的,近乎失传的古老四象阵法。 剿灭魔宗的日子在即,这副阵图也近在眼前。 万般大道,皆通长生,最终殊途同归,既然选好了路,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坚定。 次日,他又找易长老,切磋了一下身法,将各种身法都练得纯熟了,也能在易长老手下,过上几十个来回了,这才放心。 金丹魔头,在道法上肯定比不上易长老。 自己能在易长老手下过招,碰上金丹魔头,起码也有了逃命的资本。 至于金丹后期的大魔头——也就是魔宗的那个头领。 那么多道廷司典司和太虚门长老盯着,只要离得远点,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对自己下手。 道廷司典司且不说,至少太虚门的长老们,可不是吃素的。 就这样,准备万全,到了第三日,围剿魔宗的计划也就正式开始了。 墨画也亲自去了雁落山。 山势险恶,沼泽错综,污水横流的雁落山,有着魔宗驻扎。 在这里,即将展开一场血战。 墨画需要亲眼看着魔宗覆灭,看着魔修血流成河,以此消弭自己心中的煞气。 同时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本命法宝“四象青龙阵法”,是否就藏在魔宗之中。 而这副四象古阵,到底会不会落到自己手里。 第九百二十八章 樊进 雁落山,八百里。 河道错综,沼泽遍地,有毒雾瘴气,上漫天际。大雁飞过,常毒毙身亡,坠于沼泽,化为腐水,因此得名“雁落山”。 烟水河的分支,从山间流过。 河水泛着腥味。 大山深处,险恶复杂。 魔宗就建于此处。 此时深山之外,险恶的环境中,早有众多正道修士,蛰伏于山林沼泽中。 此次围剿魔宗,声势浩大。 道廷司出动了十五位金丹典司,此外还有六百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的执司。 与道廷司联手的太虚门,则出动了二十位金丹长老。 太虚门三宗合流,修士众多,长老也多,因此出动的长老,足有二十之数,比道廷司还多。 但内门弟子并不算多,只出动了一百。 围剿魔宗,尤其是三品魔宗,要与金丹魔头交手,厮杀起来十分危险。 而像太虚门这等大宗门,能进入内门的弟子,都是天骄中的翘楚,将来是宗门栋梁,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冒着陨落的风险,过早地与魔宗死战。 内门弟子,不是“炮灰”,而是“种子”。 让他们参与围剿魔宗,是为了磨炼心性,为了让他们见识到魔宗的残忍,让他们适应与魔道修士之间,血腥的死战,从而将来真的能独挡一面,成为宗门的栋梁之材。 场间唯一一个外门弟子,就是墨画了。 当然,他不是来历练的。 他是“幕后黑手”。 推动魔宗覆灭的幕后黑手。 乾学州界是宗门林立的大州,任何胆敢在此露头的魔宗,都必然会覆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有没有墨画,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墨画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将魔宗覆灭的进度,一下子从头推进到了结尾。 而现在,墨画就亲临现场,亲眼见证这次行动的结果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位置距离魔宗有点远,看不太真切。 他也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 道廷司那边的顾叔叔,夏姐姐,太虚门的荀老先生,还有各个长老,一致不同意,他来凑这个热闹。 尤其是荀老先生。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剿灭魔宗,围杀金丹魔头,太过危险,稍有闪失,墨画便有性命之忧,真到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了。 但墨画强烈要求,并且保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离得远远的,不会出岔子。再加上那么多宗门长老跟着,想来也不至于保不住他。 荀老先生这才勉强点头。 因此,墨画虽然能够参与剿灭魔修,但也只能在远处看着,而且失去了“人身自由”,必须要跟长老们混在一起,不允许独自行动。 而剿灭魔宗这件事,也基本用不到他了。 他作为“中间人”,牵过线搭过桥了,任务就算完成了。 其他的事,自有道廷司和宗门长老负责,他也插不上手。 围杀金丹魔头,他实力不够。 魔宗附近的阵法,也有荀子贤等阵法长老处理,也不用他上手。 更何况,魔宗附近的阵法,大多都是三品,超出了他的阵法品阶,他想帮忙也帮不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荀子贤长老破解魔宗阵法的时候,在一旁老实看着,虚心学着,提前了解一下,三品阵法运用和破解的规则。 阵法破解之后,就是战前筹备阶段。 大量道廷司修士,按照既定计划,暗中向魔宗围拢。 太虚门的长老们,也开始动身。 薄雾蒙蒙,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 位于战场边缘的墨画,反倒“清闲”了起来,只能目光深邃,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现在待在一个临时驻扎的营地里。 营地附近,与他一样清闲的,还有一个人。 此人身高体壮,一脸络腮胡,身穿道廷司典司道袍,正是樊进。 樊进是负责“殿后”的。 围剿魔宗这等大事,凶险万分,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还没资格担当前锋,去冲锋陷阵。 在前锋身后,作为大部队的主力去杀魔修,赚功勋。 这种好事又轮不到他。 除此之外,像什么侦查,窃听,破阵之类的事,他又没这个能力。 因此他只能做“殿后”的事,若是围剿失利,他要负责掩护。若是魔修溃逃,他要负责拦杀。一些善后的脏活累活,也都由他来做。 此时还在筹备阶段,营地人来人往。 樊进忍不住左顾右盼,心事重重。 他从小地方调过来,参与围剿魔宗的大事,其实是个好机会,能跟其他修士同道碰头,讨讨交情。 修道修的也是人情。 要想进步,就要努力去找机会。 但他看了半天,都找不到人搭话。 来来往往的金丹,要么是世家出身的典司,在乾学州界任职,本就高他这个偏远州界的典司一等。 要么就是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太虚门的真传长老,修为深厚,道统上乘,他根本不敢去攀交情。 即便开口了,别人也不会理他。毕竟他出身,道统,修为,样样都不如人。 个子高大的樊进,站在人群里,却觉得处处矮人半截。 但他不想放弃,机会只有这一次。 一旦剿灭魔宗事了,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未必会有这么大阵仗,能遇到这么多金丹修士了。 就算有,他也未必有资格参与。 樊进一边神情戒备,一边用余光打量往来的修士,看能不能有哪个,地位低一些,看着和气,比较好说话的修士,能让他搭搭话,攀点交情。 看来看去,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 年龄小,长得嫩,血气微弱,灵力不高,跟在一群长老后面,像是个“打酱油”的。 关键是,样貌清秀,目光清澈,笑起来亲切可人,一看就很好说话。 唯一的问题是,他只有筑基。 不过筑基就筑基吧,金丹他也搭不上话。 而且他穿着太虚门道袍,应当是太虚门弟子,说不定能通过他,跟他背后的宗门长老搭上关系。 这种大宗门的门路,哪怕只是几句话的交情,互相交换个名字,有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场。 再不济,说出去也有面子。 樊进便偷偷凑到了墨画面前。 正在打量四周山势的墨画,也发现了这个古怪的金丹典司,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樊进硬着头皮,拱手道: “在下樊进,忝任道廷司的典司,小兄弟,你是……太虚门的弟子吧?” 墨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太虚门道袍,觉得他在说废话,点了点头,问道: “有什么事么?” 樊进一下子卡住了。 有什么事? 他本来就没什么事…… 只不过想来聊聊天,攀攀交情,看能不能混点人脉。 他又不认识这小兄弟,不知他姓甚名谁,喜好什么,更不知应该聊什么。 想进步的心是有的,但迈出了第一步,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走了。 墨画却沉吟了片刻。 樊进…… 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 “你认识顾叔叔么?”墨画问他。 樊进一愣,“顾叔叔?” “顾长怀。”墨画道。 樊进连连点头,“认识认识,顾长怀顾典司,我临时借调到乾学州界,一直是与顾典司共事,受了他不少关照。” 樊进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关系,莫名其妙就这么续上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从一向冷面无私的顾典司那里续上的。 墨画也微微点头。 他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典司。 当时他通过令牌,告诉魔宗“有内鬼,中止行动”的时候,这个樊典司就跟顾叔叔在一起行动。 算起来,自己还救过他一命。 “小兄弟,你是顾家的人?”樊进小声问道。 墨画摇头,“我姓墨。” 姓墨…… 樊进感觉有些陌生,在他印象中,乾学州界附近,好像并没有姓“墨”的家族。 不过,这也验证了他的判断。 “小兄弟莫非……不是世家子弟?”樊进问道。 墨画问他,“你怎么知道?” 樊进小声道:“小兄弟莫怪,倒不是我自吹,我这人,看人还是挺准的。” 他瞄了一眼墨画,“你血气弱,年幼之时,必然缺灵物温养,灵力弱,灵根必然一般,这就说明,你肯定不是大家大族出身。” “你能拜入太虚门,估计是另有一番机缘。” “但是吧,”樊进摇头,有些感慨,“在宗门里,估计不太受重视,只能跟着长老们跑跑腿,打打杂,端茶递水的,不然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温养本命法宝的迹象。” 墨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看人还蛮准的。” “是吧,”樊进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们还蛮像的,都是底层出身,想要出人头地混个前程,都挺难的。” 墨画问:“你是小家族出身?” “不错,”樊进点头,“孤山城樊家,三品小家族,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没落了,族人四散,我差不多也是个孤家寡人了。” “孤山城?”墨画一怔。 他没想到,这个樊进,竟然会是孤山城出身。 “小兄弟,知道孤山城?”樊进问道。 “嗯。”墨画点头道,“我认识孤山炼器行的顾师傅。” 樊进大感意外,“你还认识顾师傅?” “你也认识顾师傅?” 樊进道:“我与顾师傅喝过几次酒,还算相熟,早些年他们炼器行的契书,还是我帮忙办下来的。” 樊进没想到,他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搭了个话,没成想真让他攀出交情来了。而且这交情,还越攀越多。 樊进待墨画,就越发熟络热情了。 “有空去孤山城,我定好好款待小兄弟一番!” “行!”墨画也很爽快。 樊进忽而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对,还是不要去孤山城了,等我哪天,能调任到乾学州界,或是周边其他州界做典司,再设宴请小兄弟你吧。” 墨画一怔,而后目光微闪,“樊典司不想留在孤山城?”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想留在那里?”樊进摆手道,神情有些嫌弃。 但墨画目光深邃,看出他的表情有些不对。 他的表情是嫌弃,但眼底深处,藏着忌惮,甚至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孤山城有什么好恐惧的? 墨画目光微微凝起。 樊进却不愿再提及“孤山城”这三个字了,而是转移话题,看向了墨画,担忧道: “小兄弟,作为过来人,我得给你个建议。你若觉得有用,就听听,若是觉得没用,就当我放……当我胡说。” “樊典司请说。”墨画点头道。 樊进诚心诚意道: “你筑基后期,下一步就是结丹了,这本命法宝……可得好好选啊。虽说你不受宗门重视,没家族支持,但也绝对马虎不得。” 他本来是想借助墨画,跟他背后的师门长老攀点关系,但他这人热心肠,跟墨画聊得熟络了,反倒把这茬给忘了,真心实意给墨画提起建议来。 虽然这建议,墨画其实也不需要。 樊进见墨画的神情淡淡的,以为墨画不信他,没把他的话放心里,便有些着急: “真的,小兄弟,我是过来人,不骗你。我就是吃了这个大亏,当时想着,能结丹就行了,法宝这种东西,能凑合就凑合。结果现在虽是结丹了,但法宝不行,处处吃亏……” 墨画好奇道:“樊典司,你法宝是什么?” “锤子。” “你的本命法宝,是个锤子?” “是。” 樊进一脸有苦难言。 “所以,本命法宝这种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定要选最合适的,不能图省事。” 墨画缓缓点头。 法宝的问题,他已经考虑很久了,其实不会在意这位樊典司说什么,他在意的,其实还是孤山城的事。 墨画想知道,孤山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这位金丹典司心生忌惮。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便听荀子贤长老喊他道: “墨画,来喝茶。” “哦,好。”墨画连忙答应道。 樊进也循声望去,便见唤墨画的,赫然竟是太虚门的一位,剑眉星目,容貌气度皆不凡的金丹后期长老,当即心中一震。 八大门金丹后期真传长老,与他这个小地方的金丹初期典司,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实在是有点“高不可攀”。 樊进倒是想忝着脸去攀点交情,但这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说话都没底气。 恰在此时,有一个道廷司执司找到他,“樊典司,顾典司找你,行动要开始了。” 樊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而后他便向墨画抱拳,“相逢即是有缘,我不打扰小兄弟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聊。” 墨画也抱拳道:“魔修凶残,樊典司小心。” “多谢小兄弟提醒。” 樊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心里仍觉得可惜,多好的机会啊,要是多留一会,再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就能跟太虚门的“大人物”攀上交情了。 “可惜了……” 樊进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荀子贤长老喊墨画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温声道:“我一个道友送的,名为雪上清,你尝尝。” 茶叶如雪,茶水清冽,茶味清香。 墨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眯起眼笑道:“谢谢子贤长老!” 这一幕,樊进看在眼里,一瞬间只觉脑袋嗡嗡直炸。 不是…… 不对。 不是弟子给长老端茶倒水么?哪里有长老给弟子倒茶的道理? 太虚门这是什么门风? 而且,倒茶的还是一位,一看就地位尊崇,学识渊博的金丹后期长老。 这等大修士,他连开口道个好,都害怕唐突了。却能亲自给眼前这位小兄弟倒茶…… 樊进人都傻了,心中喃喃道: “这位小兄弟,到底是何方神圣……” 随后他突然想起,适才这位长老,似乎是念了这小兄弟的名字: 墨画。 “墨画……” 樊进皱眉,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似乎什么时候听过,琢磨片刻后他瞳孔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墨画’吧……” “那个……太虚门的‘小怪物’?” …… 半个时辰后,一切布局得当,剿灭魔宗之战,就正式开始了。 但这与墨画无关。 荀子贤长老陪着墨画喝茶,是奉荀老祖的命令,既是看着墨画,不让他乱跑惹祸,也是护着墨画,不让他有什么闪失。 墨画也就老老实实喝茶,同时将目光放远,看向魔宗的方向,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众多的道廷司修士,以及太虚门长老和弟子,沿着既定的路线,像是暗潮一般,向魔宗的方向汇聚就。同时编制成一张落罗网,将魔宗的老巢,完全罩入其中。 山雨欲来,大战在即。 毒沼瘴气遍布的雁落山,越发死寂。 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传来,山川破碎,地面都在颤动。 这是魔宗外部的阵法,被攻破时,产生剧烈的灵力爆炸,引起的震动。 而后喊杀声响起,直贯云霄。 带头的金丹修士,纷纷祭出法宝,向着魔宗内部杀去,剑气,法术,刀剑铠甲,彼此碰撞,力量激荡,与魔宗修士厮杀到了一起。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也渐渐弥漫起了血色,与浓烈的瘴气,交织到一起。 金丹冲杀之后,后面就是大部队的厮杀。 道廷司典司带着执司,太虚门长老带着内门弟子,结成阵仗,宛如绞肉链一般,将面前的魔宗弟子,一一斩杀。 五行灵力与邪魔血气,冲撞,交织,产生强烈的爆炸。 残肢遍地,血肉纷飞,惨烈异常。 血水流入河水,渗入沼泽,使整座雁落山,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帷幕。 这个过程,颇为漫长。 数千修士在山林毒沼间死战,鲜血溅洒,刀剑断裂,法术在空中流窜,暗器在地面游离,场面十分宏大。 不知过了多久,战况稍稍平息了一会。 墨画知道,并不是这场围剿结束了,而是金丹长老和道廷司典司,带头攻入了魔宗内部。 果然,片刻后,更强烈的震动传来。 这种震动,开山裂石,四散的气息,如风浪一般向四周扩散,使得雁落山瘴气逆卷,山泽翻腾。 与此同时,一声暴虐的,凶戾的,可怖的,仿佛古老凶兽般的吼声,在雁落山回荡,引得百妖震恐,正道修士人心惶惶。 墨画瞳孔一缩。 “这是……龙吼?!” 四象青龙阵…… 墨画身边,金丹后期的荀子贤长老,听闻此吼声,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邪龙……” 第九百二十九章 邪“龙” “邪龙?”墨画一怔,看向荀子贤长老。 荀子贤沉吟道:“龙乃上古神兽,亦是道廷天子一脉的图腾,呼风唤雨,掌控雷霆,拥有无上的伟力。” “龙的一切,包括龙魂,龙骨,龙肉,龙血,龙鳞,皆乃神物珍品。” “世间无数修士,都想从‘龙’身上汲取强大的力量,也因此衍生出了各种修道法门。” “这类修道法门,有正亦有邪。” “正道的,譬如一些苍龙功法,玄黄龙诀,龙血炼体诀,或是龙类武学,龙力道法,龙骨灵器,龙灵丹药……等等。” “而邪道的龙类法门,同样有不少。只是这些都是魔道禁术,寻常修士,根本接触不到……” 荀子贤目光看向远处,神情凝重: “这吼声之中,夹杂着人的怨念,含着无边杀孽,邪气极重,不知是用什么邪法,养出的邪龙……” 墨画心里却大概明白,这是阵法。 四象青龙阵…… 屠先生必然是将四象青龙阵,转变为了四象青龙邪阵,借人的血肉来滋养,这才拥有了邪龙之力。 但是…… 墨画微微皱眉。 这四象青龙阵,若真的变成了“邪阵”,青龙也变成了邪龙,那自己还能用么? 若将其作为本命法宝纹在身上,自己岂不是也变成身负邪龙的魔修了? 墨画看向远处,血气漫天,邪龙嘶吼,震耳欲聋,强大的威势令人人生惶恐。 “龙……真的这么强么?” 墨画喃喃道。 荀子贤点头道:“但凡跟‘龙’字沾边的东西,就没一个是弱的,邪龙自然也不例外。” 龙…… 墨画微怔,竟不由想到了小师兄白子胜。 他依稀还记得,当时在南岳城尸山之上,小师兄身上凝聚苍龙虚影,而后人枪合一,以一招威力强大的枪法,捅穿了陆家家主,小灵隐宗叛徒,也曾是“尸王”主人的陆乘云的胸膛。 这招枪法,似乎就叫“归龙枪”。 小师兄是白家嫡系,那这么说来,白家的传承也与‘龙’有关? 那白家的来头,恐怕真的不得了。 “与龙沾边的,没一个弱的……” 墨画又轻声念叨了一遍,心里腹诽道: “其他带‘龙’字的不好说,但至少小师兄教我的那招‘飞龙在天’,肯定是个水货。他是为了好听,才故意取了这么拉风的名字,实际上花里胡哨的,一点用都没有。实战中用起来,早就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墨画心念一动,想着想着,曾经师徒四人云游时的点点滴滴,又泛在心头,不由有些怅然。 “也不知笨蛋小师兄,现在在哪……” 但他也没感慨多久,一声恐怖的龙吟声,又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与此同时,还有更强烈的灵力震荡,从远处传来,山川碎裂,血色泥沼溅到半空,夹杂着邪气的腥风席卷而来。 这是金丹后期修士,全力交手时,产生的剧烈爆炸。 光是余波,都摧山裂石,令人畏惧。 荀子贤站到墨画身前,衣袖一拂,两仪转动,凝集成了一层结晶化的灵力光罩,阻挡住了爆炸的余波,护住了墨画。 墨画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同时,他也心中凛然。 金丹境全力交手,灵力的威能竟如此可怕,看来自己之前小心谨慎是对的。 藏在幕后策划,让金丹杀金丹还行。 若是非要自己动手,亲临险境,一旦中了这些金丹的招式,恐怕当即就要肉身碎裂而死。 自己还是小看了金丹…… 墨画有些担忧,“子贤长老,这邪龙之力,宗门长老能对付得了么?会不会有危险?” 荀子贤心思微动,感知片刻,摇头道: “这邪龙之力,气息暴虐,但底气不足,应该是功法尚有残缺,或者是法门还不完全,没有完全修成。” “此行我太虚门出动的,又都是高手,子悠剑意卓绝,再加上太阿和冲虚两脉的金丹后期长老,三脉剑法互补,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墨画稍稍放心了,又问:“那能将这身负邪龙之力的魔头杀了么?” “很难。”荀子贤道,“要看运气。” 墨画微微叹气。 杀不掉,那就更不可能活捉了。 这样一来,自己能否得到这“四象青龙阵图”,就是个未知数了。 狰狞的龙吼声,还在雁落山回荡。 但片刻后,又有一缕清冽的琴声响起,宛如高山流水,抚慰人心,也压制着暴虐的邪龙吼声。 似乎是有金丹长老出手了,借琴声,对抗龙吼。 龙吼声果然弱了几分,其中的戾气,也消减了不少,此时龙吟入耳,就不像适才那样令人心生惶恐了。 “这是闻人家族的清心琴,算是比较少见的琴类法宝传承。”荀子贤道。 墨画点了点头。 他记得这次出动的典司里,似乎是有一位,闻人家出身的金丹修士。 琴声压制龙吟,片刻后,灵力的震动又激荡起来。 这场围剿,似乎也进入了白热化。 有荀子贤长老护着,墨画倒是很安全,但望着雁落山血气弥漫,灵力肆虐的景象,心中也不由有些担忧。 灵力和血气持续震荡,又持续了足足半日,才渐渐消停。 空中的血气已经凝成血雾了。 这场围剿,也终于拉下了帷幕。已经有道廷司的修士,在进行善后了。 魔宗败了,金丹魔头能杀的都杀了。 但这还不算完。 尚有大批魔宗弟子,作鸟兽四散。 道廷司在封堵路口,一个一个追杀他们,尽量将其斩尽杀绝,以免这些余孽流出去,祸害无辜的修士。 大战结束了,但雁落山的各个角落,小规模的战斗,仍旧此起彼伏。 墨画本想出去看看,但荀子贤长老不让。 大战固然危险,但战后残余的小厮杀,同样暗藏杀机,不可掉以轻心。 荀子贤可不敢让墨画冒这个险。 墨画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片刻,反倒是有太虚门的金丹长老,陆续回来了。他们一个个面容疲惫,身上负伤,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适才一场大战,他们打得十分吃力。 荀子悠也回来了,他的道袍上,有一道鲜明的血痕,发髻也散落了一半,脸色发白,周身血迹,眼底还残留着凶狠的杀气。 这与墨画之前见到的,那个偷偷跟着自己,没事喜欢偷懒,悠闲地喝茶的荀子悠长老,一点也不一样。 荀子悠似乎还沉浸在适才的杀戮中,脸上杀意凝结,直到见了墨画,触及墨画那一泓清澈的目光,这才回过了神,长长松了口气。 “荀长老,您伤势严重么?”墨画问道。 荀子悠温声道:“还好,问题不大。”说完他服了几粒丹药,叹道,“只可惜,让魔宗的头领跑了。” 墨画目光微凝。 荀子贤皱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荀子悠神情肃然道: “我们一路向前杀,一直杀到血池,遇到了魔宗的头领。” “那人半人半鬼的模样,看着十分邪异,后背之上,刻有一副龙纹,不知是何来历,激发之后,浑身血气翻涌,一条青黑色的邪龙,游遍全身,刀枪不入,法术不侵,伴有摄人心魄的龙吼之声,我们三四个金丹后期的长老联手,愣是拿不住他。” “太虚门的剑意,太阿门的剑锋,冲虚门的剑气,都破不掉他的防。” “如此僵持了数个时辰,他将一个血池的血,吸了个干净,似乎是再也耗不下去了,便身化龙影,挟着滔天的邪力,冲破了包围,逃向了雁落山的更深处。” “邪龙遁法太快了,我们也不敢太深追,只能放他去了,先想办法,将魔宗的其他孽畜,剿灭了再说。” 毕竟魔宗之祸,祸不只在一个头目,更在一群散播魔功的毒瘤。 能剿灭大部分魔修,就已经算是胜利了。 墨画也如释重负,此次围剿魔宗,能成功就好,但他心中还是觉得遗憾。 四象青龙阵法果然强大。 这魔宗头领身负邪龙之力,三四个金丹后期的宗门长老都拿不住他。 只是这样一来,四象青龙阵图怎么办? 如此众多的金丹长老,都拿不下这个魔宗头领,自己就更没戏了。 墨画皱眉思索。 那边荀子悠坐下后,喝了一杯荀子贤长老刚沏的茶,忽而想起什么,道: “我杀了一个金丹魔头。” 荀子贤淡然道:“你杀就杀了,这也值得说么?” 一个金丹后期,杀一两个金丹魔头,有什么大不了。 “不是,”荀子悠皱眉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万妖谷里的那几个金丹妖修么?” 荀子贤目光一凝,点了点头。 墨画一怔,也竖起了耳朵。 荀子悠道:“当初炼妖山,万妖谷里,共有三个金丹境的妖修长老。” “其中一个,我们后来搜山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胸口有粗长的爪印,像是被什么人剖开胸膛杀掉的,身上的储物袋也都没了,刻有妖纹的皮肤,也被割掉了,无法判断他是什么妖修。” “另外两个,一个蛇妖,一个熊妖。也正是之前在猎妖山里,围杀冲虚门玄见长老的那两个妖修。” “我与这两个妖修交过手,让他们逃了,后来再搜山时,也没找到这两个妖修的下落。” “但是适才,在魔宗里,我竟然碰到了他们。” 此话一出,荀子贤和墨画都有些吃惊。 “万妖谷的事,也与这个魔宗有关?”荀子贤皱眉。 “应该是……”荀子悠道。 墨画皱了皱眉。 他之前就有猜测,万妖谷中的妖修,结丹之后是有资格出谷的,出谷之后,这个魔宗可能就是落脚点之一。 但之前只是猜测,如今荀子悠长老的话,刚好验证了他的推断。 万妖谷的确与这魔宗有关。 “这两个金丹妖修呢?”荀子贤道,“你杀了?” “杀了一个,”荀子悠道,“蛇妖杀了,熊妖逃了,不知逃到了何处,也不知有没有死在其他长老手里。” 荀子贤沉思片刻,“这里面,有些古怪……” 荀子悠点了点头,“确实。” 墨画同样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还想说什么,忽而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抬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天上血色朦胧,有邪气在暗中,按照既定的轨迹流转。 墨画一惊,连忙看向荀子贤,“长老!” 荀子贤也察觉出了异常,脸色一沉,“是阵法!” 他豁然起身,放开神识,不知在心底推算着什么,片刻后神色一凛,对荀子悠道: “是转煞类的阵法,吸食死人的血气和怨念,在供养着什么东西。传令下去,剩下的魔修,能不杀就别杀了,不然这阵法,要吃饱了。” 荀子悠不太懂阵法,但知道荀子贤的阵法造诣,当即便唤来几个内本弟子,让他们向下传令。 几个内门弟子便奉命下去传令了。 荀子贤仍旧愁眉紧锁。 “不杀人也不是办法,此前大战,已经死去不少人了,现在不杀,邪阵还是会在不断运转,吸收血煞之气。” 这点墨画也很清楚,他道:“子贤长老,要想办法,将这阵法给破掉,这种邪阵留不得。” 荀子贤微微颔首,但有些顾虑地看着墨画。 墨画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道: “我跟您一起去,寸步不离,绝不乱跑。现在金丹魔头死的死,逃的逃,不会有什么危险。” 荀子贤沉思片刻,点头,“好。” 而后他便动身,带着几个尚有余力的太虚门长老,走进了雁落山的毒沼之中。 曾经是毒沼,现在却变成“血沼”了。 空中的雾气,已经被鲜血渗透,变得一片殷红,借着冥冥中的阵法之力,飘荡于空中,凝结不散。 血气中,有淡淡的生死因果流动。 荀子贤取出一方司南,手指划了几下,金针旋转,指向了邪力流动的方向。 荀子贤循着金针的指示找去。 墨画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踏过脚下的枯草,毒沼,和被斩断的魔修残肢,一点点走向沼泽的深处。 一炷香后,荀子贤停下了脚步,目光一凝,并指一点,一缕剑光破空而出,将面前一座长满野草的土坡荡平。 土坡之下,有一大块白骨碑,碑面上刻满狰狞的纹路。 弥漫于空中的血煞,从四面八方,向这白骨碑汇聚。 在血煞的滋养下,这些碑面的纹路,吸饱了鲜血,透露着邪异的红色,竟仿佛有了生命般,在一点点蠕动。 第九百三十章 白骨邪阵 荀子贤目光一颤,当即并指一点,凝结白色剑光,刺向这枚血纹蠕动的白骨碑。 白骨碑上,浮现一层红光。 剑光刺入妖异的血色光罩,僵持片刻,便碾得血色光罩寸寸破裂,顺势劈到了白骨碑之上。 碑面裂开一条裂痕,裂痕之下,有血肉蠕动,同时还有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鬼音?” 荀子贤脸色一变,连忙捂住墨画的耳朵,但墨画神色如常。 这种程度的邪祟之声,还动摇不了他的心志和神念,反倒是附近其他几位金丹长老,纷纷皱眉,神情不适,有恶心欲呕的感觉。 眼看着凄厉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荀子贤立即道:“一起动手,将这碑拆了!” 其他几位金丹长老,也知这骨碑邪异,纷纷祭出法宝,不遗余力,将这刻有血纹的白骨碑,轰得粉碎。 白骨化为齑粉,血肉蒸发,蠕动的血纹没了依附,也渐渐暗淡,直至灰飞。 借阵法力量,凝结于四周的血气,也渐渐消散。 荀子贤稍稍松了口气,但旋即心又悬了起来。 “以白骨为媒,腐肉为基,鲜血为墨的三品邪阵,这附近还有不少。若就这么放任下去,让它们饱饮鲜血和死气,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荀子悠当即也道:“我去喊其他长老,再通知道廷司,集结人手,争取短时间内这些白骨阵碑全毁了。” “好。”荀子贤点头。 之后又有十数位金丹,集结而来,在荀子贤的指引下,将散落于雁落山血沼中的邪阵阵碑,一一找出,再彻底轰碎,破掉阵法。 空中的血色稍微淡了些,但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凝结。 雁落山的邪阵,仍旧在运转。 “还是太慢了,恐怕来不及……”荀子贤皱眉。 “长老,”墨画这时突然道,“我也带人去找白骨碑吧,兵分两路,这样快点。” 荀子贤看向墨画,“三品的邪阵,你能找出来么?” “我试试吧。”墨画道。 荀子贤不怀疑墨画在阵法上的悟性和造诣,但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便转头看向了荀子悠。 荀子悠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我带几个长老跟着墨画,不会让他遇到危险。” “嗯。”荀子贤点头。 此时时间紧急,的确顾不了那么多了。 荀子贤记起什么,郑重叮嘱墨画道:“毁掉就行,不要多看,不要记在心里,更不要去学。” 天赋越高的弟子,学坏也就学得越快,一旦堕入歧途,便万劫不复。 墨画点头,“子贤长老,我明白。” 于是一行人,兵分两路,一路由荀子贤长老带着,一路由墨画带着,去寻找白骨阵碑,并将其毁掉。 白骨阵碑上的邪阵是三品,超出了墨画的阵法水准。 但他的神识,距离三品二十纹本身也只差一线,不画阵,只找三品阵法,倒也不难。 更何况,这邪阵流转,饱含鲜血,吸收了大量因果煞气,在墨画的神识视界中,就仿佛白日鬼火一般,明明晃晃。 墨画甚至无需借助阵法衍算,也能一眼看出。 荀子悠,还有太虚门,包括几个道廷司金丹典司,就这样由墨画领着,走在血色遍布的雁落山毒沼里。 墨画走了几步,余光一瞥,手指一点,“那里!” 荀子悠几个金丹长老,互相对视一眼,便纷纷祭出法宝灵剑,催动金丹灵力,将沼泽表面的水草轰开,果然见到了底下埋的骨碑。 骨碑之上,血纹蠕动。 荀子悠几人不再迟疑,刀光法术炸过,骨碑化为齑粉,血纹消散,邪阵被毁。 墨画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血纹上移开,不去看那些邪阵纹,以免这些肮脏的邪道阵纹,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但说实话,他心底其实是有一点想看的。 他是阵师,阵师穷极万法。 邪阵也是阵法的一种,里面也蕴含了一种“道”。 而且他道心坚毅,吃邪祟,炼邪念,化道心,对一般邪异意念的抗性较高。 但他还是没看。 听人劝,吃饱饭。 荀子贤长老的建议,还是要好好听取的,不能因为自身神念根基强,就生出狂妄自大之心。 骨碑粉碎,鬼音消散,此处邪阵也毁了,墨画就接着向前走去。过了片刻,走到一处洼地,又往地下一指: “这也有。” 荀子悠几位金丹长老,又联手开地,毁碑,破阵。 之后墨画如法炮制,他指一处,荀子悠等金丹修士,就摧毁一处。 这样一来,有他和荀子贤长老联手,破阵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很快,雁落山里的血纹骨碑,就被毁得差不多了。 天边的邪气也淡了。 空中凝结不散的血雾,也在一点点蒸发。 众人皆如释重负。 墨画又和荀子贤聚在了一起。 荀子贤看着墨画,欣慰点头道:“做得不错,辛苦了。” “长老客气了,这是弟子应该做的。”墨画温和有礼道,而后他转头,看了眼雁落山,又道:“这山里,应该还有一些骨碑残留。” “无妨,”荀子贤道,“这里毒沼遍地,地形复杂,现在时间不够,肯定清不完,我事后找人来善后就是。” 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一起抬头,看向白雾,瘴雾和血雾交织,一片茫茫的天空,不约而同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是阵师,而且都是天赋卓绝的阵师,都能感知到,遍布于雁落山血沼中的,这血腥邪阵中的诡异气机。 “以杀开阵么……”墨画喃喃道。 荀子贤目光微颤,“所有杀戮,必伴随着鲜血,白骨,腐肉,以及人死前的怨念,恐惧,死后的阴气和煞气……这些都是邪阵的源力。” “杀戮越是深重,邪阵的威力越大。” “而且……” 荀子贤将目光,从血蒙蒙的天空,转向浩瀚的大地,皱起了眉头。 适才围剿魔宗,战况激烈,上千修士惨死。 这些修士死后的血肉、怨念、煞气,被邪阵吸收,转化为了邪力,最终全部涌入了地脉,而后就…… 消失不见了…… 茫茫大地阻隔,根本查不到这股邪力的去处。 不光荀子贤没看出来,与过大地道蕴共鸣过的墨画,也没能感知到邪阵之力的流向。 地势坤,厚德载物。 大地包容一切,无论是生,还是死,是正还是邪。 邪力涌入地脉,便不知所踪。 而且墨画毕竟只有筑基修为,即便悟性高人一等,但受境界所限,很多真相还是窥探不到。 荀子贤目光凝重,“魔宗幕后还有人,此人邪阵的造诣……深不可测。” 墨画也点了点头。 他猜这人是屠先生,但也不确定。 邪神的爪牙里,未必就没有比屠先生更强大的邪阵师。 一旁的荀子悠,此时听明白了,脸色微变: “这么说来,我们是中了圈套了?魔宗故意布下这等阵法,让我们屠杀魔宗弟子,以此造成杀戮,来让这套阵法运转起来?” 荀子贤眉头紧皱。 墨画却摇了摇头,“未必……” 他跟魔宗,或者说跟魔宗背后的大荒邪神打了太多交道,有些东西,他比别人懂得更多。 “这套阵法,很可能原本就是这么设计的。”墨画道,“魔宗既然建在这里,那此间或早或晚,都避免不了一场血战。” 墨画放眼,望向地形险恶的山川沼泽,沉声道,“这雁落山,注定会是血腥的战场。布阵之人,便是料定了这点,才会早早便在此布下邪阵。他等的,就是这场注定发生的血战。” “只不过,魔宗被提前围剿了。” “否则一旦魔宗再发展十几二十年,到时候魔修众多,估计不下数万。” “那个时候,道廷司再来围剿魔宗,再发生血战,死伤的性命,怕是多了十倍不止。” “届时杀戮太重,血气蔽天,即便真有人发现这毒沼之中,遍布了邪阵,在吸收并转化死煞之气,传入地脉,也根本阻止不了了。” “真到了那步境地,这邪阵被彻底喂饱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就真的不知道了……” 墨画的语气十分凝重。 荀子贤和荀子悠,包括其他一众长老,神情都有些肃然。 气氛也有些压抑。 荀子悠叹道:“邪魔外道,果然心机深沉,诡异狠毒。” 荀子贤也点了点头,随后他神情微怔,默默看了眼墨画,心思微动。 魔道固然阴险,但墨画这孩子,只是瞄几眼阵法,就猜出了这邪阵运转的门道,可见他心思的机敏,对阵法的运用,对事理的洞察,也不比那幕后的魔头差多少。 “老先生的担忧,果然是对的,越是天赋卓绝,越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荀子贤一念及此,便对墨画道: “围剿魔宗的事,大概已经了结了。你先随我回宗吧,善后的事自有道廷司处理。” 墨画犹豫片刻,轻声道:“长老,我能去魔宗里面看看么?” 荀子贤不露声色,问道:“你想看什么?” 想看魔宗里面,有没有四象青龙阵的线索…… 但青龙阵,有演变为邪龙阵的嫌疑,墨画不好明说,只道: “我想看看魔宗内部,到底是什么样的,魔修到底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墨画原以为,荀子贤长老不会同意。 但荀子贤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迟疑片刻,便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看看。” 荀子悠有些不太乐意。 魔宗那种地方,他都不想再去第二遍,更别说让墨画去了。 但墨画想去,荀子贤也答应了,他拗不过这两人,也只能喊了另几个太虚门长老一起陪同,以防墨画出了什么差池,他回去没法交代。 魔宗内部,已然残破不堪。 道廷司和太虚门长老,正面轰破了魔宗外的阵法,又在魔宗内部,与魔宗的头领和一众金丹长老,展开了殊死厮杀,如今魔宗的大殿,早已倾颓,处处皆是断垣残壁。 但魔宗的很多罪行,还是留了下来。 被豢养在猪圈一般的牢笼里,神智不清,枯瘦得不成人形的“血奴”。 这些血奴,大多已经死了,在临战前被吸干了鲜血。 少数的还在苟延残喘,但血气亏损,伤了根本,未必能救得过来。 此外,有一些修士,被抽去血液,制成干尸,晾在房梁上。 有用人血酿成的“血酒”,摆在库房里,供魔修饮用。 密室中更有种种残忍的刑具,刑具上画着邪阵,没有特别的意义,似乎单纯就是用来折磨人取乐的…… …… 墨画一路走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有些事,知道和看到,其实是两回事。只有亲眼见到,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一些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眼前的这一切,无不生动地在告诉墨画: 在魔修眼里,人可以是备用的“干粮”,可以是酿酒的“果物”,可以是蓄养的“家畜”,但唯独不可能是“人”。 这些景象,深深刻在墨画脑海中。 墨画默然不语。 荀子贤将墨画的神情看在眼里,这才缓缓道:“修士修为有高低,实力有强弱。” “有些修士,修为强大后,心系天下,以一己之力造福万生。” “而另有修士,则仗着强大的修为,压迫,奴役,残杀乃至肆意屠戮其他弱势修士。” “这就是正魔之分。” 荀子贤又指着魔宗内,遍布的邪道阵法道: “阵法也是如此。” “有的阵师体悟天道,以阵法兼济天下。” “也有的阵师心术不正,借邪阵谋一己之私。甚至泯灭道心,为了建成强大的阵法,而造下大量杀孽。” “这也是正道阵师,和邪道阵师的根本区别。” “很多修士,一辈子活在安逸之中,根本不知道‘魔’意味着什么。甚至一念之差,觉得堕入‘魔’道也没什么,甚至会觉得修成了魔,杀人如麻,反倒显得很威风。” 荀子贤深深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墨画,郑重道: “修魔或许能修出力量,或许能呼风唤雨,但绝对是悟不了道,也是成不了仙的。” “你一定要想明白,你是要成仙,还单纯只是在寻求力量。” “这个问题,一时想明白不难。但难的是,这一辈子历经风雨,尝尽艰辛后,任光阴荏苒,年岁蹉跎,还能秉承初心,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 荀子贤语气深沉。 墨画瞳孔微颤,深深点了点头。 此后他一路都若有所思,直至到了魔宗的最深处,见了魔宗头领,修炼用的偌大血池,这才稍稍回过了神,打量起眼前的血池来。 血池很大,白骨铸就,四周建有妖石魔像,样貌狰狞。 若要填满这血池,不知要杀多少人,更不知要放多少血。 但这血池,现在已经是空的了。 一池的鲜血,都被那身负邪龙之力的魔宗头领,在死战之时给吸干了。 血池内,倒是遍布邪阵,但这些邪阵,都是普通的温养血池,保持血水新鲜和流动的阵法。 并不是那威力强大的“四象青龙阵”。 墨画沿着血池逛了一圈,仍没有什么收获,便也死了心,跟着一众长老,准备启程返回太虚门了。 但离开前,墨画忽然记起一件事,便问荀子悠: “荀长老,您在魔宗中遇到过一个瘦瘦的,身上纹有狗纹的,姓‘尤’的长老么?” “狗纹?” “嗯。”墨画点头。 荀子悠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围剿魔宗时,我交手过的魔宗长老,不下十个,但没见着这么一个,在身上刻狗纹的金丹魔头。” 墨画皱了皱眉。 没见过…… 这个尤长老得到风声,提前跑掉了?还是被其他金丹长老杀了? “这人很关键么?”荀子悠问墨画。 墨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他有些说不好。 按理来说,这位“尤长老”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但他身上刻狗纹,又像是个“狗腿子”。 好歹是个金丹,说什么也不可能甘愿做“狗”。 而他虽然被自己骗了,但墨画能感觉到,这个尤长老,其实心机很深。 他被自己骗,纯粹是因为阵法知识不过关。 内行骗外行,自然一骗一个准。 当然,墨画挂念这个尤长老,更主要的问题还是,这个尤长老,还欠了他一百八十万灵石。 这笔账,墨画记得很清楚。 “墨画?”荀子悠见墨画在出神,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在琢磨什么,便出声问道,“怎么了?这个尤长老有问题?” “没什么了,”墨画道,“我就随口问问。” 荀子悠将信将疑地看着墨画,显然有些怀疑。 墨画便道:“时候不早了,荀长老,我们回宗吧,不然荀老先生该担心了。” 荀子悠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 “不错,先回宗。” 当务之急,先将墨画这孩子送回宗门,不能让他再在这血腥的地方瞎逛了,不然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没办法向老祖交代。 于是一众太虚门长老,就护送着墨画,乘着马车,返回太虚门了。 墨画离开前,回头看了眼雁落山。 雁落山一片残破,血雾尚未消散彻底,瘴气也朦朦胧胧,遮住了天空。 就像是有迷雾,遮住了什么。 逃出生天的魔宗头领;万妖谷的金丹妖修;下落不明的尤长老; 还有那不知名的,蠕动的白骨邪阵; 这一桩桩事,都浮在墨画脑海。 墨画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了,邪神阴谋的本体,但仍旧有太多东西,朦朦胧胧,掩盖在迷雾之下。 尤其是那被邪阵转化,流入地脉,不知去向的死煞之力…… 墨画的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翳。 …… 回到宗门后,墨画焚香沐浴,洗去风尘,便躺在了弟子居的床上。 魔宗的因果,还有荀子贤长老的话语,还萦绕在墨画心间。 墨画忍不住在心中沉吟: “四象青龙阵,到底会藏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将魔宗的头领宰了,才能得到这幅阵法?” 墨画又想起了魔宗深处,那供魔宗头领修炼用的,偌大的血池。 “假如四象青龙阵,真的需要杀很多人,放很多血,才能温养成功……” “要为了自身的力量,去屠戮大量无辜修士……” “自己岂能真的去做这种事?” “荀子贤长老说得很对,若一味追求力量,将来早晚会变得盲目,忘却了本心,失去了自我,这样反倒会成为力量的傀儡,不是我掌控力量,而是力量在掌控我……” 墨画一时思绪纷呈。 但这很多问题,他现在也解决不了。 再加上为了剿灭魔修,这段时日来殚精竭虑,因此越想越觉得头脑昏沉,不知不觉间,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正当墨画睡着的时候,没了警惕,一股煞气便循着因果,渐渐浮现,涌入了他的识海,渗入了他的双目。 煞气之中,是魔宗修士,被道廷司围剿后惨死的种种景象,以及残留的怨念。 这些怨念,凝成煞气,汇入墨画的双眼。 在墨画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得自水狱门的那门“七魄血狱瞳术”,在静悄悄地运转着,在无声无息地修炼着。 墨画的气息,也带上了一层冰冷。 冰冷之中,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杀人如麻”的凶煞之气。 而这凶煞之气,又带着一股“斩妖除魔”的刚正和威严。 …… 道狱。 一批批魔修弟子,被关进了牢狱之中。 为了防止邪阵运转,吸收死煞之气,因此道廷司后续善后之时,并没有赶尽杀绝。 还是有不少魔宗弟子,在道廷司的屠刀之下,活了下来。 这些魔宗弟子,便被关进了道狱。 而这一切,都被李三看在眼里。 魔修弟子之间的惊慌之语,也都一字不差,传入他的耳中。 李三顿时如坠冰窖。 “亡了……” “我魔宗……亡了?!” 李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瘫软地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像是一条死鱼。 而一些闲言碎语,仍旧不由自主地灌入他的耳中。 “全完了,全死光了……” “九长老死了,二长老死了……都死了……” “头领活着……” “有什么用?” “魔宗已经覆灭了,彻底完了,从上到下,彻彻底底,全完了……” 这些细碎的言语中,忽而有一句话,钻入了李三的耳中。 “没看到尤长老,他似乎还活着……” …… “从头到尾,没见到他的人影……” “不与魔宗共存亡,当真是个叛徒!” …… 尤长老! 李三的眼中,忽而泛出了神彩,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只听到了那几个字: “尤长老没死!” 没死…… 李三脸色苍白,心思急转,片刻后瞳孔猛然一缩: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尤长老,要将我送进道狱了……” “他是断定了,魔宗将有此劫!断定了,魔宗大批同门会惨死!” “因此!他才设计,将我送进道狱!” “此举,是为了保护我!让我躲过此次大劫!以求将来,魔宗复辟……东山再起?!” “一旦东山再起,那我岂不就是,魔宗的‘肱股之臣’?!” “区区长老之位,何在话下?” 李三刚刚死寂的心,重又死灰复燃。 他神情坚毅,心中更加坚定了对“尤长老”的信仰。 “尤长老没骗我,一切都在尤长老的计划之中!” “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此深谋远虑,尤长老必然有宏图大计。” “而尤长老的大计需要我……现在,我要好好蛰伏,将来为长老肝脑涂地……” 阴暗的牢狱之中,李三缓缓躺倒在地,闭上了双眼,没人见到他眼底熊熊燃烧着的信仰和野心。 …… 与此同时,一片漆黑的禁地密室。 阴绿的烛火摇曳,狰狞羊骨阴森。 满身血痕,皮骨分离,被“神罚”折磨得近乎不成人样的屠先生,低声厉吼道: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太虚门……满门灭绝!!” 第九百三十一章 梦兆 神罚还在加剧,这是数罪并罚。 屠先生的骨头寸寸断裂,血肉被拧成麻花,鲜血渗入地板,但屠先生不敢反抗,不敢求饶,只能承受这一切。 他对太虚门的恨意,随着这股痛苦,也不断深入骨髓。 要不是太虚门……万妖谷不会覆灭,胭脂舟不会被扫荡,他的计划,也不会处处受制。 而今魔宗被围剿,主力仍旧是太虚门的那二十位金丹长老! 屠先生恨极欲狂,几乎要把牙齿咬断。 同时,神罚也濒临尾声。 在一阵挫骨扬灰般的痛苦,和大荒三千炼狱,诸般酷刑加身的神念刑罚之后,屠先生终于稍得喘息。 他为大荒的主人,谋划千年。 这千年以来所受的“神罚”,远不及这短短数年时间,来得严厉和残酷。 这一切,都是拜信仰那尊凶神的太虚门所赐。 这个仇,他不会忘。 屠先生血肉蠕动,白骨生肉,肉复生皮,重又变成了人形,匍匐在地,向着前方的巨大羊骨雕像叩首,虔诚回禀道: “我费尽心血,为主人的神胎养的那条邪龙跑了。他生了异心,自觉血脉尊贵,不愿为神主您奉献一切。” “我会找到他,剥了他的皮。” “血炼门,万妖山……我借了他们的道统,传播神主的威名,引起了他们的垂涎。他们也想染指乾学州界,分一杯羹……” “此事无妨,一旦大劫将至,放任这些真正的魔宗兴风作浪,也会为神主的复苏,献上更丰厚的祭品……” “届时信者生,不信者死,这些魔宗也不例外。” “这些魔修,杀人如麻,无法无天惯了,根本不知,这世间有他们想象不到的,真正的大恐怖。” “龙王庙的神胎,沉寂了……” “太虚门的凶神,不愧为神主的大敌,竟能压制住神胎的力量,当真是可怕,但也仅此而已。” “我还有后手,会有更合适的‘神胎’,作为您降临的‘容器’。” “形势也更紧迫了……” “道廷有所察觉了,世家开始警惕了,太虚门更是与我们针锋相对,凶神也对我们虎视眈眈。” “如今,魔宗还没发展起来,就被彻底围剿了……” “有人在逼着我,让我不得不推进计划。”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等了。” 屠先生神色狰狞,“下次论道大会……” “我就要乾学州界,血流成河,将万千修士,屠戮一尽,将这一方天地,化为炼狱,迎接神主的降临!” 屠先生神情狂热,连带着周身的伤势,也在快速复苏,似乎是冥冥中的邪神,听闻复苏的喜讯,在“嘉赏”他的忠心。 屠先生颤巍巍跪伏于地,在阴绿烛光的映照下,面容阴森可怖,状若妖魔。 “下次论道大会……血流成河……” …… 太虚门,弟子居。 墨画陡然惊醒,生出一身冷汗。 他仿佛预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明明人都醒了,还心有余悸。 “怎么回事?我……做噩梦了?”墨画呢喃道。 “不对啊,我又不做梦,而且……” “谁敢让我做噩梦?” 墨画皱眉,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的额头冰冷,还渗着冷汗。 他觉得有些不对,便想去溯源因果,可心念一动,便如身临茫茫大海,漫无边际,根本不知从何处去寻这个,令他心有余悸的因果。 更不知这因果,到底是什么。 “错觉么?还是……我太累了?” 墨画沉默片刻,还是没什么头绪,便又躺倒在床上,想再睡会。 可他本就不常睡觉,难得睡一次,无缘无故被惊醒后,也就再也睡不着了。 “罢了,练阵法吧……” 心思不定,遇事不决,就先练会阵法。 墨画已经习惯了。 他将神识,沉入识海,开始在道碑上,巩固练习一些十九纹,乃至十九纹巅峰的阵法。 任何事都讲究个熟能生巧,阵法也是一样。 墨画按照计划,将一些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练了十来遍,热了热手,而后就开始练习二品二十纹的逆灵阵了。 这个阵法,他现在还掌握不了,无法完全画出来,但可以先练习练习。 反正他现在的阵法水准,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除了练练绝阵,也没其他阵法可学了。 就这样,一直练到天明,墨画才睁开眼。 向着朝阳,披着晨光,例行修炼了一会功法,炼化了一周天灵石,积蓄了一点灵力,便一如既往去上课了。 坐在传道室里,听着长老授课。 墨画又从推动魔宗覆灭的“幕后黑手”,变成了太虚门中的一个勤勉的小弟子。 几日后,墨画找顾长怀打听了一下魔宗覆灭的后续。 两人在太虚城的酒楼里,一起喝酒吃饭。 酒楼是顾家的。 剿灭魔宗之事,墨画费心费力,顾长怀为了犒劳墨画,特意又请了他一顿。 墨画也不客气。 他知道顾叔叔是“大款”,所以不会替他省灵石。 墨画一边吃,顾长怀则抿了口酒,对墨画道: “魔宗的那个头领逃了,道廷司封锁了三品州界,在尽全力追缉他,但……” 顾长怀皱眉。 “抓不到的吧。”墨画道。 顾长怀点头,“金丹后期的魔宗统领,身负邪龙之力,太虚门数位金丹后期的长老都没能杀了他,真想追捕他,难如登天。” 这话墨画听着不太顺耳,便为荀子悠几位长老辩解道: “是这魔头太强了,不是我们太虚门长老弱!” 顾长怀也承认。 这魔宗头领,身负邪龙之力,吞噬滔天血气,实力强得可怕,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制伏的。 反过来说,也幸亏有太虚门数位长老,联手将这魔宗头领压制住了,甚至还逼得他不得不逃遁。 否则的话,放任这魔头大开杀戒,道廷司不知要死伤多少修士,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他们之前也没料到。 顾长怀点头道:“太虚门底蕴深厚,一众长老心存道义,修为不凡,这次多亏了他们,才能镇压魔宗,剿灭魔修。” 墨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叔叔跟自己“混”久了,也开始会说好听话了。 “其他的魔宗长老呢?都死了么?有没有漏网之鱼?”墨画又问。 顾长怀一一数道: “你之前说的,那个贪婪嗜吃的九长老死了,矮瘦如蛇的妖修长老被荀长老斩了,资历最老的二长老死了,其他长老,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唯有一个熊妖长老,还有就是你说的‘尤长老’……” “我命人查过了,魔宗附近,没发现这两个金丹的尸首。熊长老至少还露过头,被荀子悠长老一剑砍伤了手臂。至于那个尤长老,从始至终,便不见踪影。” 墨画啃肘子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这个尤长老,果真有点不简单…… 他是提前从道廷司知道了风声? 还是怀疑自己假扮的“元先生”有问题,通过雷磁阵法,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提前逃了?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现在又在何处? 墨画一时疑惑丛生,怔怔出神。 顾长怀看了他一眼,啜了口酒,道:“行了,你别想了,这本就是道廷司的事。” 而后他思索片刻,补充道:“若是有了这两人的踪迹,我会告诉你。” 言下之意,你别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了,好好修行,搜查魔宗余孽的事交给道廷司就好,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嗯嗯。”墨画点头。 “还有一件事,”顾长怀道,“剿灭魔宗的功勋,道廷司已经在核算了,参与围剿的人都有一份,自然也有你的。核算完毕,会由道廷司发放,经太虚门,汇入你的弟子令。剿灭魔宗是大事,这笔功勋,也应该会相当丰厚。” 墨画倒没太大反应。 主要是他现在已经是“功勋大户”了,甚至多得已经看不到有多少了。 多一笔少一笔的,他也没太大感受。 而且,道廷司的办事效率,他再清楚不过,等这笔功勋到账,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两人聊完,饭也吃完了,墨画要回宗门上课了。 临别前顾长怀道: “表姐让我跟你说一声,你若愿意的话,今年过年,还来顾家吃年宴。” “年宴?” 墨画一怔,而后突然想起,再有一个多月,就又过年了。 这一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 墨画隐约有种紧迫感,似乎时间过得太快,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感觉只是感觉,他也想不出来由。 “顾叔叔,你今年年宴,应该不忙了吧?”墨画道。 顾长怀看着墨画,缓缓舒了口气: “托你的福,魔宗的灾祸提前了结了,道廷司也能清闲一阵,过个好年。” “不用客气,”墨画满意地点头,“那我过年的时候,去顾家找你玩。” 顾长怀沉默片刻,叹道:“行吧。” …… 辞别顾长怀后,墨画回了宗门。 晚上,弟子居中,墨画挑灯夜读,看了会书,看得累了,便趴在桌上,开始沉思起来。 魔宗之祸,暂时告一段落。 除了开始的筹划,牵线搭桥,他费了不少心思外,后面真正围剿的时候,根本都不用他动手。 也没金丹境的魔头,来找他拼命。 他准备的很多手段,都没用得上。 墨画有一点点遗憾。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是好事,毕竟修士修道,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谨慎点好。 而魔宗覆灭,魔修死伤殆尽,没死的也关进了道狱。 此后周边无辜的修士,能够免遭杀劫,免受魔宗之患,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唯一的问题,还是本命法宝,也就是那副四象青龙阵法…… 一想到这里,墨画忍不住叹气。 这副阵图,想弄到手真的太难了…… 现在凶残而强大的魔宗头领逃了,如蛟龙入海,他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且,看过了魔宗的行事,还有那偌大的血池,墨画也不由开始怀疑起来,这四象青龙,到底还正不正经。 若是不正经,自己怎么拿它做本命法宝? 自己命中注定的“本命法宝”,真的会是这副青龙阵么? 墨画眉头紧皱。 “要不……算一算?” 情况陷入僵局,没有其他线索,除了算命,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墨画取出师父留给他的铜钱,布下神雾阵,封锁气机,而后平心静气宁神,施展天机衍算。 铜钱抛入空中,牵动因果气机,而后尘埃落定,落入手掌。 墨画心中默念: “我的本命法宝是什么……” 而后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钱。 铜钱平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中,没有一丝预兆,也不沾染一丝因果。 什么意思? 墨画皱眉不解。 “算不出来?” 墨画盯着铜钱,瞅了好久没看出什么异象,刚准备放弃,想将铜钱放下,忽然识海一痛,大量的神识,宛若潮水一般,向铜钱涌去。 与此同时,天机浮沉,因果流转。 可这次因果流转的气机太大,即便以墨画的神识,也根本支撑不住。 不过片刻,墨画的神识就被吸干了。 他两眼一翻,“噗通”一声趴在了桌面上。 铜钱上的因果,没了神念供给,也停止了流转,卜算不算成功,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丝丝预兆,传到了墨画神念深处。 墨画恍惚之间,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条青龙。 但这个梦,支离破碎,他只能看到青龙的影子,能感知到青龙无边的威严,还有滔天的伟力,耳边还有龙吟的清鸣声,此起彼伏。 墨画心有所感。 “这是因果卜算的梦境?梦到青龙……意味着我的本命法宝,就应该是正统的四象青龙阵?” 墨画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自己只要坚定一开始的想法,继续去找那个魔宗头领,想办法从他身上,将四象青龙阵图得来便是…… 墨画如此想着,忽而梦境骤变。 似乎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侵入了他的梦境,让他的梦境寸寸崩塌,引得青龙震怒,高声嘶吼。 不过片刻,一团模模糊糊,黑雾一般的东西,如同狂风一般扑向青龙。 畸形怪异,不可名状之物,将这青龙包裹,撕裂,而后竟活生生…… 吞了下去。 转瞬间梦境彻底破碎,墨画猛然惊醒,回忆着梦境中的景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条龙……被什么东西吞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梦,是我的因果预兆?” “那我的本命法宝……又究竟是什么?” 墨画低声喃喃道,一时间心中更加茫然了。 …… 之后的日子,反倒平静了下来。 墨画仍记得他梦中“吞龙”的预兆,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就只能平时带着想想。 他也去问过一些长老,旁敲侧击,仿佛闲聊一般地问,这世间究竟什么东西能够“吃龙”。 但这个问题,太过匪夷所思。 长老们也摸不着头脑,只当墨画“童心未泯”,问一些异想天开的问题。 墨画问不出所以然来,还是只能安心修行上课。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一年又结束了。 宗门考核,墨画破天荒地进步了。 从万年不变的“一甲六丙”,变成了“一甲一乙五丙”。 他的道法,从“丙”变成了“乙”。 估计是易长老跟他玩“捉迷藏”,切磋过身法后,认可了墨画的身法造诣,因此破例给了他一个“乙”。 单论身法,易长老觉得给个“甲”都绰绰有余。 哪怕他将修为压到金丹初期,整个太虚门的弟子,能在他手下撑过二十个回合的都少,更别说像墨画一般,能与他切磋得有来有回的了。 给个“乙”,纯粹是为了低调。 而且,墨画身法再好,毕竟也只有身法。 他灵力的弱势,注定他在法术一途,很难有太高的造诣——至少以宗门考核的标准,难以获得好的评价。 墨画倒不是太在意这个“乙”。 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点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原本万年不变的成绩,突然有了变化,这让多少算是粗通因果的墨画,忽而有一种,变故突生的感觉。 然后,又到了年节。 这是他在太虚门过的第七个年节了,墨画已经渐渐适应了。 而且顾叔叔已经提前邀请他了,他也便顺水推舟,去了趟顾家,准备蹭个年宴,吃顿好的。 年宴前,还有些时间。 墨画就带着瑜儿,在清州城里闲逛。 清州城很热闹,瑜儿也笑得很开心,只是笑容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忧虑。 这细微的表情,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根本逃不过墨画的眼睛。 墨画买了几串冰糖葫芦,递给瑜儿,而后小声问道: “瑜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瑜儿脸上的笑容,便不由一僵,进而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他年纪小,藏不住心思。 墨画温和地看着他。 瑜儿犹豫良久,这才嗫嚅道:“墨哥哥,我……又做梦了。” 墨画微怔。 又是梦…… “噩梦么?”墨画问。 瑜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是……跟之前的噩梦不一样……” “什么梦?” “我……”瑜儿有些怯懦,但看着墨画的目光,还是缓缓开口道,“梦到了我自己。” 墨画有些意外,“你自己?” “嗯……”瑜儿目光微颤,有些颠三倒四道,“是我自己,但又不像是我……” “然后呢?” “然后……这三个我,一个在山里,一个在水里,一个在我心里。他们都默默看着我,我很害怕,他们说,说……” 瑜儿泪眼朦胧地看着墨画,“说娘亲会死,说墨哥哥你也会死……” 这些话,似乎压在了他心底很久。 单纯而善良的瑜儿,想说但又一直不敢说。 墨画看着瑜儿含着担忧,惊恐和泪水的双眸,善意地笑了笑,声音轻柔道: “妖魔邪祟,会变幻人形,蛊惑人心,那三个你,都是妖魔变的,它们在吓唬你。” 瑜儿泪痕未干,“真的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瑜儿想了想,点了点头,墨哥哥待他很好,从来不骗他。 墨画摸了摸瑜儿的头,声音温柔道: “梦里的任何东西,你都不用怕。无论它们是什么,只要敢露头,我都会一剑一个,全都宰了。” 无论什么,一剑一个,全都宰了…… 这句话给了瑜儿莫大的勇气。 瑜儿的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小小的脸上浮出笑意,冲着墨画狠狠点了点头:“嗯!” 第九百三十二章 夏监察 放下心结,没了顾虑,瑜儿的笑容越发纯净,也真正能玩得开心了。 瑜儿嘴里叼着糖葫芦,在清州城的大街小巷,跑来跑去,一会看看灯笼,一会看看杂耍,一会盯着几只猫狗灵兽,眼睛眨也不眨。 墨画跟在瑜儿身边,神色欣慰。但瑜儿的话,还是留在了他心里。 “三个‘瑜儿’,一个在山里,一个在水里,一个是他自己,默默看着他……” 墨画不由想起,很早之前,瑜儿跟他说的那个噩梦: “梦里有很多座山,有很多妖怪,血淋淋的……” “什么兔子,什么哭了,什么一山一水一人……” “很多人要死,血要流到河里,骨头要铺成高楼,人肉要铸成城池,全部连起来……” “因为瑜儿,所有人都要死……” 他不动声色,默默沉思。 自己进乾学州界,能拜入太虚门,契机就是“瑜儿”。 屠先生想抓瑜儿,大荒的妖魔入侵瑜儿的梦魇,大荒邪神权柄之上,瑜儿的烙印清晰可见…… 这些都说明,瑜儿与大荒邪神,必然存在某种关系。 “兔子哭了……” 墨画苦思良久,转过头看了看童真的瑜儿,忽而一怔,“这孩子,不会说的是……狡兔三窟吧……” 狡兔三窟,一山,一水,一人? 还有…… “很多人要死,血流到河里,骨头铺成高楼,人肉筑成城池……” 这句话让墨画情不自禁浮想起,雁落山血沼中,那遍布于魔宗周边,吞噬血肉生命,将其转化为死煞之力传入地脉的,为数众多的白骨邪阵。 他所见的诸般景象,似乎都与瑜儿的噩梦,暗中吻合。 墨画瞳孔微缩。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抓到了什么…… …… 逛完了街,天色渐晚,灯笼高悬,烟火漫天。 墨画就牵着瑜儿的手,在缤纷烟火的照耀下,回到了顾家。 半个时辰后,顾家年宴也开始了。 今年的排场,比去年还要大,来的客人,也比去年还多。整个大殿,看着比往年更为热闹。 所有客人的座次,按照亲疏远近,修为高低,地位尊卑,依次从高台向下排。 而墨画就坐在高台上,仅比家主低一个座次。 不知不觉,他已经从顾家年宴的“常客”,变成了“贵客”了。 这既是因为荀老先生的面子,同样也是因为,他有着乾学州界横压数千宗门的“阵道魁首”的身份。 闻人琬和瑜儿,坐在了别处,虽然座次也不低,但没像往年一样,跟他坐在一桌。 墨画有些疑惑。 直到宴会开始,不断有面生的家族长老,或是宗门修士,捧着酒杯走到他面前向他敬酒时,墨画这才明白为什么。 他这顿饭,是来“应酬”的,不能跟往常一样,自顾自大吃大喝。 不能一人吃饱,其他都不管不顾了。 因为频繁有人来敬酒,所以瑜儿和闻人琬,不太方便跟他同座了。 墨画叹了口气。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 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要为声名所累了。 当然,这种好事,若是放在别人那里,都是求之不得的,墨画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他虽有些不自在,但也来者不拒。 这些世家和宗门的修士,之所以一窝蜂来参加顾家年宴,有很大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结交一下乾学州界的“阵道魁首”。 但这些人既然能参加顾家年宴,说明他们跟顾家交情都不错。 墨画受了顾家不少照顾,现在自己有了一点名声,替顾家站站场,撑点门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反正也就是喝杯酒,说点客气话,一点难度没有,相反,他还能结交更多修士。 “杯酒”之交,也算是交情。 坐在上座的顾守言,原本还有担忧,害怕墨画心中抵触这种世家间的应酬。 他本也不想做这些世故的事。 但他是家主,世家间的往来,在所难免。 再清正的世家,也不可能有真正的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多少都是要讲究些人脉和利益的。 好在墨画小小年纪,心胸宽广,没计较那么多。 顾守言心中暗暗感激。 就这样,觥筹交错,人来人往,墨画也不知道,究竟都跟谁碰了杯,喝了酒。 好在顾家知道他的“口味”,给他备的是果酒,他脸颊喝得红扑扑的,醉意倒并不明显。 顾守言却怕真把他灌醉了,便不让人再来敬酒了。 墨画这才得闲,对付起桌上的山珍海味来。 吃了一会,忽而喧闹声响起,墨画抬头一看,便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色镶金玉纹道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男子身姿高大挺拔,面容威严,周身气息如渊渟岳峙,深厚无比。 正是与墨画有过几面之缘的,出身夏家的羽化境道廷监察——夏监察。 顾家家主顾守言起身相迎。 “夏监察,有失远迎。” 夏监察也没拿架子,语气颇为和气,“事务繁忙,来得晚了,家主勿怪。” “监察请入座。”顾守言拱手道。 夏监察走到了高台的上位,与顾家家主平起平坐,也恰好就坐在墨画旁边。 墨画这才知道,自己左上方空着的位置,是给谁准备的。 “竟然是夏监察……” 墨画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过他也无所谓,座次这种事,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应酬”过一遍了,现在只需要负责吃饭,填饱自己的肚子就成。 再者说,他跟夏监察也不熟,没必要搭理他。 他堂堂夏监察,总不可能亲自来向自己敬酒吧。 墨画开始埋头,对付桌上一只很大很大,钳子上的肉跟馒头一样多的螃蟹。 可他一只螃蟹还没吃完,耳边便响起一道陌生但又熟悉的声音: “小兄弟。” 墨画转过头,就看到夏监察端着杯子,目光威严但又透着几分善意地看着他。 墨画愣了愣。 夏监察坐在位置上,端着杯子,也没其他动作。 片刻后,墨画就明白过来了,端起杯子,对夏监察道:“夏监察,我敬您一杯。” 夏监察毕竟是羽化,是道廷监察。 就算是他先端的杯子,也不能让他先敬酒。 这点墨画还是明白的。 墨画的机敏,让夏监察颇为满意,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道: “说起来,我与小兄弟,也算有一些缘分。” “是的。” “不知小兄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墨画有些不明白,“监察的意思是……” 夏监察放下酒杯,嘴唇不动,声音却传了出来: “乾学宗门传道,九年为期。两年之后,你就毕业了吧,之后是打算留在太虚门,进内门授课做长老,还是想到外面的天地,再闯一闯?” 墨画闻言,有些错愕。 这种事,夏监察就在年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自己么? 他向四处看了看,惊讶地发现,旁边那么多人,似乎对此全都见若未见,闻若未闻,没丝毫察觉。 唯有羽化境的顾家主,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也自顾自喝着酒,没露出什么声色。 夏监察的声音,传入墨画的耳朵,“此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墨画恍然,很快便明白过来了,问道:“监察,您想拉拢我去夏家么?” 夏监察微怔,心道这孩子倒是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与聪明的人说话,比较省心。 “小兄弟,意下如何?” “有好处么?”墨画比较务实。 夏监察默默看了墨画一眼,“夏家是古世家,位极六品,坐落于九州正中的道州,从属于中央道廷,历代出过数位阁老,势力幅员天下,底蕴深不可测……” 夏监察只陈述了一些事实。 但凡是有点认知的修士,都明白这话里的的份量。 里面的任意一句,无论是“古世家”,“六品”,“坐落道州”,“从属道廷”,还是“出过数位阁老”……都是寻常修士,以及家族宗门,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 哪怕是乾学州界内的五品大世家,都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墨画却摇头道:“这是夏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若投靠夏家……” “我姓墨。”墨画淡淡道。 夏监察神情微微错愕,随即明白了墨画的意思。 夏家再强,也只是“夏”家。 即便墨画入了夏家,也终究是个外人。他也不愿入赘,不愿改换姓氏,不愿舍其出身,不愿去依附豪族。 夏监察的神情淡漠了几分。 但他心里,反倒高看了墨画一眼。 这世间的天骄,才华横溢者多,心高气傲者多,但能看清处境,认知到自身阶层的,却凤毛麟角。 出身卑微,但有自我,不盲目攀附权势,才是真正的不卑不亢。 “你知道三才阵吧。”夏监察道。 墨画眼睛骤然一亮。 “我夏家,有三才阵的传承。”墨画的神情,夏监察看在眼里,淡然开口道。 墨画眼馋了。 荀老先生说过,真正的三才阵,事关天、地、人三才,统筹乾道之无穷,坤道之厚德,人道之诡变,格局极大,衍生极广。 这是道廷统摄天下的学问。 三才的核心传承,被道廷严格把持,从不外传。除非去到道州,进入道廷,接触到道廷高层,否则是学不到这三才阵的精髓的…… 墨画有点心痒,连带着对夏监察的态度,也熟络了许多。 他悄悄问道:“我跟着夏家混,能学到三才阵么?” 夏监察摇头,“不行。” 墨画大感扫兴,嘀咕道,“那还说什么……”他转过头,啃自己的大螃蟹了。 夏监察只能道:“你修为还不够。” 墨画啃了口蟹肉,“修为够了呢?” “你必须进入夏家高层,才有机会去学三才阵法。”夏监察目光微凝。 通过适才寥寥数语,夏监察便明白,眼前这个“阵道魁首”,年纪虽小,看着单纯,但其实心思通透。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夏监察也就说起了实话: “进入夏家高层,最好的方式,便是‘入赘’,改名换姓,迎娶夏家一脉真正的嫡女,从此进入夏家权力的核心。” “若不入赘,只是普通婚配,以你的家世还有资质,无法迎娶夏家正脉的嫡女,自然也无法进入夏家高层。” “三才阵的重要,你是阵师,应该再清楚不过。不入夏家核心,不身居夏家高层,自然不可能学得到。” 夏监察说的都是实话,对墨画也没隐瞒。 但墨画自然不可能入赘,甚至他都不可能娶夏家的女子。 不过当着夏监察的面,他不好明说,而是好奇问道:“什么叫正脉的嫡女,嫡女还分三六九等?” 夏监察看了墨画一眼,不知该不该答。 墨画却已经转过头继续啃螃蟹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夏监察微微叹气,便道:“嫡女跟嫡女,还是不一样的,最主要的,是血脉。” “血脉?” 墨画皱眉,不由又想起了小师姐。 “血脉……究竟是什么?有那么讲究么?”墨画问夏监察。 夏监察沉默片刻。 这在真正顶尖的大世家中,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一般修士的确知之甚少。 因为有“血脉”的修士,往往都集中在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六品古世家,以及部分势力强大的五品巅峰世家中。 其他世家,乃至普通散修,极小概率,也会有“血脉”。 但这血脉,必定十分淡薄。 而且,知道血脉知识的修士很少,不经引导,不曾觉醒,即便身负血脉之力,大概率也都是明珠蒙尘,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夏监察犹豫片刻,便将这一切,简单跟墨画说了: “血脉,归根结底,是修士隐藏在血肉遗传中的力量。这力量的来源,大体分两种,一种来自于修为强大的修士,一种来自于血脉强大的神兽。” “强大的修士,修特定的功法或道法,修出特殊的灵力或血气,有可能随着血脉遗传下去。” “而神兽,乃秉承天地精华,具有无上伟力的先天兽类。它们的血脉,同样可与修士相融,进而一代代传承下去。” “具体是怎么传的?”墨画两眼炯炯有神,好奇地问夏监察。 “这都是古族秘辛,不便多说。”夏监察道。 墨画有点遗憾,又问:“大世家,或者说古世家中,真正的嫡系子弟,都会有血脉么?” “未必,”夏监察道,“即便在大世家,能觉醒血脉的都是少数。” 墨画点头。 若是拥有血脉,即便在夏家这等真正顶级的世家里,也都高人一等。 这说明自己的小师姐,果然是特别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兄,有没有什么血脉。 不过小师兄他笨笨的,不像是会藏心事的样子,若他真有血脉,估计早就向自己炫耀了…… 墨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忽而神情肃然问道: “夏监察,你看我身上……像不像有隐藏血脉的样子?” 夏监察默默打量了墨画一眼。 他其实不太想打击墨画,但又不便明说,便问道:“你的血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墨画点头道:“有,先天体弱,而且特别弱……” 夏监察:“……” 这人到底是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劣势”,说成是“特长”的? 他只能再委婉一点:“散修之中,能觉醒血脉的极少,百万分之一都不到。” 言下之意,除非你家坟头冒青烟,这青烟滚滚而上,把天都盖住了,否则就别想了。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也是。 这世间,也不能什么好事,都落到他头上。 有没有血脉之力,他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但凡有一丁点血脉之力,他也不至于先天体弱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起血脉,墨画又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夏监察,修士会有‘龙’的血脉么?” 这种问题,他问别人,估计问不出什么。但六品古世家出身,且身居道州的夏监察,应该知道一些。 三人行,必有我师。哪怕他跟夏监察不熟,但问些问题,应该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是夏监察主动找自己搭话的,他可能还想拉拢自己,有这个机会,不问白不问。 夏监察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墨画寻思片刻,道:“道廷的天子?” 夏监察颔首,“道廷天子一脉,从道君,到道子,体内皆流着龙的血脉。” 墨画问道:“那是不是,流着‘龙’的血脉,就与天子有关?” “不尽然,”夏监察道,“龙也分三六九等,天子一脉,流的是真龙之血。真龙之下,尚有业龙和蛟龙。” “业龙和蛟龙?” “蛟蛇异兽,历劫蜕变,所化之龙,为蛟龙;真龙之下,四方天地,有先天异变或后天龙血传承之龙,便为业龙。” “哦……”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压低声音,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那……有什么东西……能‘吃’龙么?” 此话一出,夏监察只觉心底一跳,头皮发麻。 吃龙?! 这孩子,可真有胆子问…… 夏监察神情镇定,但拿着酒杯的手,却微微颤抖,沉声说道:“龙乃神兽,居于万灵之巅,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以龙为食。” “哦……”墨画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傻傻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啃螃蟹了。 夏监察看了墨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啃着螃蟹,心中估摸着他是无知者无畏,顺口问的这一句,便也缓缓松了口气。 小儿出言无忌,他也没放在心里。 之后墨画一边吃,一边岔开话题,又问了夏监察一些夏家和道州的琐事。 因为是琐事,就没那么“惊悚”了,夏监察也都不厌其烦,一一回答。 墨画聊着聊着,意外地发现,夏监察这人,似乎也并不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单纯是个功利,自私,还“腐败”的监察。 墨画想了想,忍不住小声问道:“监察,有个问题,可能稍稍有些冒犯……” 夏监察淡淡瞥了墨画一眼,心道什么问题,能比“吃龙”还冒犯? “你问吧。” 墨画说道:“肖天全的事,您一早就知道吧,为什么如此包庇他?” 这话的确有点尖锐。 夏监察目光微顿,只淡淡道:“这是夏家的事,不便多说。” 墨画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夏监察看着墨画,忽而因果一动,心有所感,便又缓缓开口道:“世家就是这样,你愿意做事,才会得家族照顾。” “但世家人多,容易做的,名利兼有的好事,根本轮不到你头上。” “只有去做,别人不屑去做,不愿去做的事,哪怕这样的事,是脏事,或是蠢事,才不会泯然众人……” 夏监察神情漠然,意味深长道。 墨画一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聊得差不多了,夏监察便道: “我说的事,你考虑一下,不过你修为还是太低了,即便想入夏家,也还为时尚早,所以不必着急,慢慢考虑。” “好。”墨画点头道。 夏监察衣袖轻轻一拂,似乎取消了什么法术,灵罩消失,周遭嘈杂的声音,稍稍大了些。 墨画便知道,这次大庭广众的“密谈”,算是结束了。 而之后,夏监察果然也没再看他一眼,也没再跟他说一句话,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墨画心中感叹。 果然是道廷的监察,做事滴水不漏。 密谈结束,年宴还在继续。 墨画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琢磨着适才与夏监察的对话。 包括将来的出路,血脉,龙啊之类的…… 正想着想着,忽而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墨画抬头望去,发现不远处,在人群的簇拥下,又走来了一人。 来者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神色冰冷,容颜绝美,身穿一件绣着上百种花卉,缤纷华丽,却又端庄典雅的百花道袍。 这女子美得惊人,气质凛冽,从人群中走过,令人不由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原本喧闹的宴会,瞬间安静了几分。 顾守言神情错愕,不敢怠慢,当即起身迎接道:“不知花谷主前来,有失远迎。” 顾家之中,也有拜入百花谷的女弟子,此时纷纷起身,来到这绝美的女子面前,恭敬行礼道:“拜见谷主。” 花谷主微微颔首。 顾守言有些不解,问道:“谷主,您到此是……” 花谷主惊鸿般的目光,自顾家的女弟子间掠过,若有若无地,飘向了高台,落在了墨画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来看看……我百花谷的弟子……” 第九百三十三章 花谷主 吧嗒一声,墨画的筷子掉在桌上,人都傻了。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墨画岂能听不懂。他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更何况,他刚刚明明看到,这位美得不像话的百花谷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墨画心头一颤。 “我进百花谷的事,被百花谷的掌门知道了?不会吧?运气没这么差吧……” “还是说,是浅浅师姐出卖了我?她把我的黑历史,悄悄告诉掌门了?” “不对,浅浅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墨画的心有点乱,嘴里的螃蟹都不香了。 另一边,顾守言也注意到了花谷主的目光,微微颔首,心里明白了。 这位百花谷谷主,表面上是来顾家看望百花谷弟子的,实际上,是为了墨画这个“阵道魁首”而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阵道魁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百花谷的弟子”。 百花谷地位特殊,更何况还是谷主亲临,顾守言十分客气道: “花谷主,请上座。” 因为是“不速之客”,顾守言临时命人安排了一个位置。 因百花谷主地位尊崇,所以座次也和家主齐平,安排在了夏监察右侧,也刚好在墨画旁边。 夏监察见了花谷主,起身相迎,拱手道:“见过谷主。” 态度竟异常恭敬。 花谷主只淡淡点了点头,而后便在墨画身旁落座。 墨画默默捡起了筷子,笔直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用筷子一点一点夹着蟹肉吃,斯斯文文的,看着十分乖巧秀气,全无刚才大快朵颐时,潇洒随意的模样。 夏监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眨眼的功夫,这孩子怎么就转了性子了? 刚刚不是还很能说么?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穿华丽宫装,面容绝美的花谷主,神情有些古怪。 花谷主身姿曼妙地坐着,白皙如玉的手指,拈着玉杯,喝着花酿,姿态娴雅而端庄,自从入座后,就没有说什么。 如坐针毡的墨画,不由松了口气,心道: “应该是错觉,这位好看的花谷主,应该不知道我混进百花谷的事……” “我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老老实实坐着把这顿饭吃完,吃完就开溜,不让她逮到我……” “这位谷主,看着这么高冷,应该不会搭理我……” 可不知是不是他心里的话被听去了,一道清冽空灵的声音,便忽然响起: “你就是墨画?” 墨画身子一绷,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到了花谷主那倾国倾城,似笑非笑的面容。 “是……”墨画小声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花谷主问他。 墨画心里察觉到有些不对,点了点头,“百花谷的……谷主……” “哦,”花谷主眸光微闪,“你对百花谷很熟么?” 墨画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这位花谷主,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问题是……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总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自己穿百花道袍的样子,不会被她看在眼里了吧? 不会吧? 花谷主清丽的眸子注视着他,墨画只能硬着头皮,有点心虚道:“还,还行,有一点熟……但也没有那么熟……” 毕竟他就只去过一次百花谷,而且,一路上被浅浅师姐带着,低眉顺眼的,该看的,不该看的,可以说都没看到。 “墨画……”花谷主念叨着他的名字,轻声夸道,“筑基中期的阵道魁首,即便在乾学州界,恐怕也是绝无仅有。” 墨画谦逊道:“谷主谬赞了。”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墨画自知理亏,“谷主,您请说。” 花谷主轻声道:“我百花谷的弟子,都是些小姑娘,莳花弄草惯了,性子惫懒,阵法学得不行。小墨公子若有机会,不如去百花谷一趟,传授一下阵法?” 墨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当即点头,“一定,一定。” 可话刚说出口,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疑惑道:“百花谷,不是不允许男弟子进去么?” 花谷主似笑非笑,“是哦,我差点忘了,百花谷是不许男子进谷的,还是小公子记得清楚。” 墨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谷主见墨画脸红得跟苹果一样,心底觉得有趣,也不难为他了,只举起酒杯,半真半假道: “小公子前途无量,我敬你一杯。将来百花谷若有什么事,还请小墨公子,不吝相助。” 一旁的夏监察,闻言诧异地看了花谷主一眼,似乎没想到,花谷主会说这样的话。 墨画连忙捧起酒杯,回礼道: “墨画资质驽钝,蒙谷主抬举,将来若有需要,一定尽心尽力。” 花谷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杯中花酒一饮而尽,眼眸含笑地看着墨画,“小公子请坐吧,不必拘谨。” 墨画喝完酒后,向花谷主行了一礼,这才踏踏实实坐下。 与此同时,他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花谷主大人有大量,只让他做了个承诺,算是交了一个小小的“投名状”,就轻轻将此事掲过了,没真计较他违规混进百花谷的事。 否则的话,自己真就倒大霉了。 就算不至于倒大霉,但丢大人是肯定的了。 堂堂太虚门小师兄,乾学州界阵道魁首,穿着百花谷的道袍,悄悄混进过百花谷。 若真让人知道了…… 光是想想,墨画就觉得头皮发麻。 年宴还在继续,墨画也不敢有其他动作,更不敢乱说话了,甚至都没敢乱看,自此就安安静静,趴在桌上吃东西了,一直吃到年宴结束。 期间容颜绝美的花谷主,也只是简单地和顾家主应酬了几句,而后便一个人喝着酒。 她身份高,长得美,气质典雅,气场也极大。 她不说话,场间也没人敢上前打扰。 年宴结束后,花谷主起身离开,顾守言和夏监察,全都起身相送。 “招待不周,还请海涵。”顾守言道。 花谷主浅浅笑了笑,“贸然打扰,有劳顾家主了。” 顾守言拱手,“哪里,我送您。” 花谷主微微颔首,临行前稍稍回眸,看了一眼墨画。 墨画喝了不少酒,酒意未消,脸颊还有红晕残留,眸子却越发清亮,乖巧地站在高台上,显得腼腆而安静。 花谷主心思微动,忍不住浮想起,那日在高阁上,看到墨画穿着百花道袍,走在姹紫嫣红的百花山道时的景象。 “这孩子,穿着我百花谷道袍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只此一瞥后,花谷主转身,离开了顾家,又在一群百花谷女子的簇拥下,踏上了百花谷的马车。 花卉锦绣,清香华贵的马车里。 花谷主端坐良久,默默取出一把宝剑。 宝剑镶金佩玉,古朴名贵,上刻“龙泉”二字。 但这剑却被尘封着,许久不曾出鞘,就像这剑曾经的主人,明珠蒙尘,历经沧桑坎坷。 花谷主轻抚龙泉剑,神情怅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宝剑,喃喃道: “那日我在论阵大会,见这孩子以一己之力,横压四大宗及百千宗门的天骄,神色冷漠而霸气,有睥睨天下的气势,跟你当年很像很像,就想着,他是不是真的跟你有些因果……” “但今天一看,这孩子又太过腼腆可爱了,而且没血脉,灵根也不好。你向来是不收这样的弟子的。” “你收的弟子,想来也不会穿着百花谷的道袍,往百花谷里跑……” 花谷主的神色,有一些似笑非笑,而后又转变为深深的落寞。 一些往事,初忆时是甜的,多咀嚼片刻,便会泛出浓浓的苦涩。越是追忆,越是痛苦。 “我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么……” 这句话,字字锥心。 可龙泉剑沉寂,无法应答。 …… 顾家,席间。 墨画目送花谷主离开,顿时如释重负。 “算是逃过一劫了……” “以后再也不抛头露面了,今生今世,也再也不去百花谷了,说什么也不去了……” 随后他心中有些疑惑。 这位模样十分好看的花谷主,似乎地位很高? 不仅一向严肃正直的顾家主对她礼遇有加,就连六品夏家出身,身为道廷监察的夏监察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为什么? 百花谷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二流宗门吧…… 她不单纯只是百花谷的掌门么? 莫非这位花谷主,另有什么深厚的底蕴,或是不凡的出身? 墨画考虑了下,没考虑出什么,就没再费心思去想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自己以后,只要避着这位好看的谷主就行,不能再被她逮到了。 墨画微微叹气。 他原以为,这次年宴自己跟往年一样,只是简单来蹭个饭而已,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人物。 而且,还都是大人物。 不过好在,总算是都应付过去了,而且打听到了不少大世家的隐秘,也算是不虚此行。 至此,年宴也结束了。 宾客渐渐散去。 墨画便照例在顾家的院子里闲逛,消食,无意间碰到了顾红长老。 顾红长老还是一身红衣,一脸喜色。 墨画好奇道:“红长老,有什么好事么?您这么高兴?” 顾红长老见是墨画,便拉他坐下,给他倒了茶,端了瓜果,“你吃,我跟你说。” 墨画肚子已经饱了,但还是拿起一块甜瓜,小口咬着。 “是长怀的事,”顾红长老欣慰道,“这些时日,乾学州界不少世家,都托人来找我提亲了……” 墨画有些意外,“顾叔叔行情见涨了?” “什么行情见涨,你这孩子……”顾红长老嘴上有些抱怨,但显然一点也不介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发生什么了?”墨画好奇问道。 顾红长老道:“之前跟你说了,长怀他是典司,这个职位,按理来说是个好差事。但世家间谈婚论嫁,就有些不合适了,又危险,又辛苦,一年到头,也不沾家。” “不贪吧,待遇太差,贪点吧,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歪门邪道。” “再加上,长怀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因此之前给他说亲事,屡屡碰壁。” “可这数年来,长怀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遇到‘贵人’了,在道廷司办事,立下了不少功勋。” “前些时日,甚至还剿灭了一个千余人的魔宗。” “这可是不小的功绩,道廷司那边,似乎有意要提拔他做‘副掌司’了,以他这个年纪,努力努力,修为能到羽化,再熬熬资历,若是时运得当,将来做乾学州界的掌司,也不是没可能。” “即便做不了乾学州界的掌司,放到其他稍次一些的四五品州界,当个地方掌司,大权在手,那也是前途无量。” 就连墨画都震惊了,“顾叔叔竟然这么有前途?” 顾红长老神情欣慰,“长怀本身又不差,在道廷司里,无论资质,家世,能力,都是上等。当然,脾气是差了些,人缘没那么好。但做典司的,做的就是得罪人的事,这也算不上多大缺点。” “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业绩’,不上不下,所以提拔也行,不提拔也行。” “可现在,他功绩做出来了,资历也有,之前那个肖家的典司……那个谁?” “肖镇海?”墨画道。 “对,”顾红长老道,“肖镇海,原本资历比长怀老,也比长怀擅钻营,但他好像犯事了?人没了?” “嗯。”墨画点头。 被他坑死了。 “所以说,”顾红长老接着道,“现在道廷司里,数来数去,就长怀‘一枝独秀’,不提拔他,还提拔谁?他是顾家的人,若是能力不足,被人打压那也就罢了。现在他能力资历都有,谁还敢明目张胆,给我顾家上眼药?” 墨画微微颔首。 顾红长老道:“这世家的人吧,笨人的确多,但精明起来,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长怀这情况,有心人看在眼里,知道他前途无量,甚至有可能做‘掌司’,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几天,找我说这件事的,几乎把门槛都踏破了。” 顾红长老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跟墨画炫耀道。 墨画也替顾叔叔高兴。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墨画小声问:“可是……夏姐姐不好么?” 顾红长老闻言微怔,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姑娘,固然是好,但还是那句话……长怀可能配不上……” “未来的‘掌司’,也配不上么?” “你都说了,是‘未来’,这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顾红长老摇头,“在其他世家和中小家族眼里,这一个掌司之位,弥足轻重,但对道州夏家来说,就没那么关键了,更何况,掌司的任职,不尘埃落定前,一切都不好说……” 墨画沉吟道,“那若是……我找夏监察说说情呢?” 顾红长老惊讶道:“你跟夏监察还有交情?” “有一点点。”墨画道。 还是刚刚聊天,攀出来的一点点交情。 顾红长老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欣慰道: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种事,终究是勉强不来。人这辈子的姻缘,有时候就是命,最终什么样,就看长怀他自己的缘分了。” “你也别为他去花什么人情。大世家之间,人情可都是很宝贵的。你没家族依傍,这些人情,留着将来自己用,别总想着操心别人。” 顾红长老语真意切,很为墨画考虑。 墨画心中感激,点头道:“红长老,我知道了。” …… 与顾红长老辞别后,墨画又去找到了顾长怀。 顾长怀在书房里,翻阅道廷司的卷宗。 墨画忍不住问道:“魔宗的事,不是忙完了么?” “还有一些要收尾,”顾长怀抬头,看了眼墨画手里的瓜果,“你从红姑母那里过来的?” “嗯,”墨画点头,“红长老跟我说,有很多人来提亲,你快要能嫁出去……不是,快要能娶道侣了。” 顾长怀动作一滞,缓缓“哦”了一声。 墨画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声问道:“顾叔叔,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墨画觉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点了一下道:“你觉得夏姐姐怎么样?” 顾长怀怔忡片刻,淡淡道:“……就那样。” 墨画看他这心口不一的样子,叹了口气,想了想道: “顾叔叔,我给你说个故事……” “我小的时候,有个阵法启蒙的教习,叫严先生。严先生表面上,只是一个小仙城的阵法教习,但其实,他身负着宗门破败的血海深仇,这一辈子,都在找宗门的叛徒,一心寻回宗门的传承。” “严教习有个胖师弟,一直劝他找个道侣,好传宗接代,但严教习一直都拒绝。” “最后,经过不懈努力,严教习找到了叛徒,寻回了传承,并想将余生所有心思,都放在重建宗门上。” “我也一度以为,严教习要孤独终老了。” “但后来,严教习遇到了一个女阵师,只看了画像,他便二话不说,跑去追人家了,不到两个月,就成亲了……” “严教习还告诉我,能抓住的,就千万不要放手。” “所以说,”墨画总结道,“这辈子,若没缘分就罢了,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但假如真有缘分,就千万要抓住,不然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墨画一脸严肃。 顾长怀怔怔地看着墨画,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才多大?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墨画道:“没办法,天生聪颖,就是这样的。” 顾长怀脸一黑,无奈敷衍道:“好了好了,你去玩去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又低头看起了卷宗。 “行吧,那我不打扰你了。”墨画有些不舍地走了。 墨画走后,顾长怀看了一会卷宗,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墨画的话。 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 “能抓住的,千万不要放手么……” …… 离开顾长怀的书房后,墨画又在顾家逛了几圈,便打算回宗门了。 往年也是,他蹭了饭,一般也不会留宿。 现在赶路回去,时间也够,而且回宗门后,他还能在识海中,再练一会阵法。 至于顾叔叔的姻缘,就只能靠他自己了,自己尽力了。 顾家亲自派马车,要送墨画回宗门。 但此时恰逢年节,清州城内,车水马龙,拥挤得很,他要到城外,才能坐上马车。 墨画也不急,刚好趁这段时间,再逛逛清州城的夜景。 此时红色的长灯如龙,缤纷的烟火漫天,漆黑的夜幕中,千树万树盛开,美不胜收。 墨画一边逛着夜景,一边向城外走。 走着走着,忽而有一人,与他擦肩而过。 街上本就人多,墨画起初并不在意,可两人交错而过时,忽而一阵阴寒,自心底升起。 眼前一阵朦胧,一团黑紫色的天机因果缓缓浮现,编织扭曲在一起,丑陋肮脏,但又浸透着堕落的欲望,宛若一只污秽的心脏,又似一朵糜烂的“罂粟”。 罂粟缓缓绽开…… 恰如那年那晚,在烟水河畔,初见胭脂舟时的景象一样。 墨画瞳孔一震,立马回过头。 而恰在此时,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年公子,也似有所感,回过了头。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清晰地看见了彼此的面容。 第九百三十四章 公子 这是一位,衣冠华贵,眉眼如玉的公子。 白皙俊美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他的长相很陌生,墨画是第一次见,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很早就有过因果纠葛。 墨画看着这位公子,心思浮动。 而这少年公子,同样注视着墨画,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讶然,片刻后眉眼一挑,淡然道: “你是……墨画?” 墨画心里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认识我?” “乾学州界,阵道魁首……”这少年公子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认可,几分随意,“君才表哥败在你手里,他跟我说过,你的阵法,很了不得。” 墨画淡淡道:“过奖了。” 他又看了这少年公子一眼,问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少年公子露出一丝冷笑,带着一丝不悦。 似乎从来都是别人拜见他,谦卑地向他报上名讳,还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有人,敢当面问他叫什么。 他高傲地看着墨画,本不愿理会,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墨画透着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息,以至于他愿意破格给他这个面子。 少年公子冰冷道:“乾道宗,沈麟书。” 乾道宗,沈麟书,沈…… 墨画瞳孔微缩。 眼前这个俊美如玉的少年公子,竟是乾道宗沈家的弟子? 墨画又看了眼这少年公子身后。 他的身后,跟着六位修士。 其中三位,筑基后期修为,丰神俊朗,看着也是乾学州界上等的世家子弟。 另两位,中年模样,修为深厚,是金丹修士。 还有一位,是个老者,气息深不可测。 墨画虽看不出这老者的底细,但他与不少高阶修士打过交道,眼界不低,凭感觉猜测,这位老者,应该是位羽化境的真人。 这个沈麟书出门,三个上等世家子弟做跟班,两个金丹做护卫,还有一个羽化真人陪同。 放在沈家,哪怕是在乾道宗,恐怕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天之骄子。 沈“麟”书……人如其名。 墨画心中思绪浮沉,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沈麟书又看了一眼墨画,竟鬼使神差般道:“年后初七,我办一场论道茶会,你来不来?” 此言一出,沈麟书身后的三个弟子,皆神色一变。 两个金丹护卫目光诧异。 那个羽化真人,也将深沉的目光放在了墨画身上。 茶会? 恐怕宴无好宴。 墨画摇了摇头,“我跟你又不熟。” 沈麟书眼皮微跳,“我很少亲自请人。” “哦……”墨画无所谓道。 沈麟书面色微显厉色,目光冷峻,讥笑一声,“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而后拂了拂袖子,转身便走了。 身后三个世家弟子,连忙趋步跟上,路过墨画的时候,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嫉妒,还有几分对他愚昧无知的讥讽。 另外两位金丹,一位羽化,也都默默跟在沈麟书身后。 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人海中。 见他们走了,墨画长长松了口气,手心渗出汗水,而后不再停留,脚步较快,赶到了清州城门口,乘上了顾家的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宗门。 灯火辉煌的清州城,越来越远。 马车远离喧嚣,走进了沉沉的黑夜。 墨画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沉思: “刚刚的预兆,应该不是错觉,那‘罂粟’般的因果锁链,的确跟胭脂舟那时的一模一样。” “这个沈麟书,应该就与胭脂舟有关。” “莫非这沈麟书,就是胭脂舟里的那位,众星捧月的‘公子’?” “万妖谷时,自己在万妖梦魇中追杀的那个公子,也是他?” “他是幕后黑手?或者说,至少是胭脂舟和万妖谷事件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那个‘公子’?” 墨画神情凝重。 人之间的际遇,当真诡异莫测。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时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这位沈家的“公子”。 沈家…… 那屠先生背后,站的是沈家?是乾道宗? 这样似乎也合理,墨画也刚好就能将账记在一块了。 但他没证据,暂时还无法证明,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 沈麟书身份的确尊贵,但他是否真的就是,那位公子阁的公子?是否真的是胭脂舟,万妖谷,乃至屠先生钦定的那个“幕后之人”? 这些都没证据。 还有…… “他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墨画皱眉,“他知道我叫墨画,是太虚门弟子,是乾学州界的阵道魁首,但他应该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否则刚才,他就会直接对我下杀手了,更别说,还要请我去什么论道茶会,跟他喝茶。” “这个茶会,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谁知道他要喝什么……” “能杀了他么?估计杀不掉……” “更何况,他有金丹跟班,还有羽化真人保护,自己惹不起,只能躲得远远的,先早点回宗门再说……” 马车疾行,窗外景色浸入黑夜。 墨画怔怔地看向车外,心思有些乱,但也隐隐觉得,一些关键的人物,都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 在墨画通过清州城南门,离开清州城的同时。 名为“沈麟书”的公子一行人,则去了清州城北门,搭乘了一辆外表低调,内饰却华贵至极的马车,与墨画背道而驰。 马车内,面如冠玉的沈麟书,躺在柔软的异兽皮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众人大概能猜到,公子因何生气。 一位世家弟子便劝道:“书公子,此人有眼不识泰山,飞黄腾达的机会摆在面前,竟看不出来。” “阵师埋头苦学,不通世故。” “阵法学得多了,脑子学傻了,不懂钻营,一辈子也就只能替别人卖命。” “不错,如此不识抬举之人,不值得公子放在心上。” “我知道。”沈麟书淡淡道,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对同辈之人,如此客气过。 今天碰到这个叫“墨画”的,竟鬼使神差地出言相邀,想让他参加公子阁的茶会。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子阁”既然有“公子”两字,看的就不仅仅只是修道天分了,家世,背景,乃至血脉,缺一不可。 这个叫墨画的,即便是“阵道魁首”,但家世,灵根,血脉都太卑贱了,想入公子阁,跟他们玩到一起,还远远不够格。 尤其是家世和血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就像一道天堑,将那些出身低贱,无权无势之人,隔在了核心圈层之外。 这个墨画,根本不知道,自己递给他的,是一个何等尊贵的邀约。 这是修界真正的通天之梯。 是真正的权贵之路。 公子阁中的人物,是他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喝杯茶,他也应该觉得荣幸之至。 但墨画却拒绝了。 无论是“有眼无珠”,还是“不识好歹”,这都仿佛是一根刺,刺在心里,让他十分不快。 而且,他总觉得,墨画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沈麟书皱起了眉头。 见沈麟书仍旧心有介怀,另一个世家子弟笑了笑,低声道: “书公子不必在意,出身卑贱者,多有眼无珠,机会摆在眼前,也抓不住,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一直卑贱。”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有眼无珠’,都不该不给公子面子,不给公子面子,就是不给公子阁面子,人人有样学样,我们还如何立威。” “不如……”这世家子弟目光一闪,“我们找人抓了他,挖了他的眼睛,断了他的四肢,丢到烟水河里,喂那些蚌妖。” 其他几人笑着附和,“不错,这法子好。” “既然他有眼无珠,这眼睛留着也没用。” 两个金丹护卫,沉默不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唯一一个羽化老者,却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这些公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们出身太好了,从小开始,就要什么有什么,有太多的人向他们献媚,百般讨好他们,这些人中,甚至不乏一些道廷司的典司和掌司,这也就导致这些公子眼中,根本就没有“法度”这两个字。 出了任何事情,都有家族替他们善后。 他们甚至会以捅娄子为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畏惧。 但是这个“墨画”,真动不得…… 他是太虚门的阵道魁首,背后还站着荀老祖。 即便出身卑微,但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货色。 动他,麻烦会很大。 可这种事,不能明说。 一旦激起这些公子逆反的心理,他们一时热血上涌,估计真的会不管不顾,非把这个墨画弄死不可。 那可就结下了死仇了。 羽化老者沉思片刻,便道: “阵法一道,终归只是‘巧技’,学得再好,还是只能为世家效力。学成文武艺,货与权贵家。出身低,再怎么学,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这个叫‘墨画’的也是如此,阵法再好,充其量也只是个上等的牛马。公子无需放在心上,以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沈麟书一怔,微微颔首。 其他几人,虽觉得不甚快意,但当着羽化真人的面,也没否认。 羽化老者见状,又道: “更何况,不久之后,就是下一届论剑大会了。论剑大会,才是真正的大事,在此之前,不宜为了其他事分心,而横生枝节。” 此话一出,几个世家子弟,神情都严肃了不少。 其中一人认同道:“对,论剑大会要紧。九年宗门学道,只能比这一次。甚至可以说,一个宗门弟子,一辈子都只能比这一次。” 另一个世家弟子,也奉承道,“书公子,以您的家世资质,若再加上论剑第一的声势,便可一步青云,直达天枢,将来修道成仙,一片坦途。” “没错,名次就是一切,只要拿了第一,我们要什么老祖都会给,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人再敢管我们。” “修界本就是实力为尊。” “天才天才,只要足够天才,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若能得第一,就是冲进道廷司,杀一个典司,老祖估计也会包庇。” “放屁,我不信。” “我到时候杀给你看,就赌老祖会不会保我,若我被保下来了,你将你那定了亲,未过门的道侣送我玩一晚。” “去你妈的。” “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你老祖会保你,我是不信你能拿第一,就你这货色,也配论剑第一?” “你这怂货也配说我,我比不过书公子,还比不过你?话说,你到底同不同意……你那未过门的道侣,是明家的吧,我早就看着眼馋了……” “滚,我都不敢碰她。” “玩玩而已,怕什么……” …… 这些世家子弟,越说越荒唐。 但旁边的两位金丹,依旧沉默不语,便是那羽化老者,也都视若无睹,问若未闻。 他们这种差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说,这样才不会错。 眼前这些世家纨绔,是真正的“小祖宗”,一点得罪不得。 若真的开罪了他们,让他们心中生了埋怨,到他们的爹娘,长辈,乃至老祖面前告状。 哪怕自己这些人是金丹,是羽化,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权势。 而这权势,以世家这些庞然大物,强大的实力为依仗。 几个世家子弟,吵吵嚷嚷了一会,忽而有人开口问道: “书公子,我们去孤山城做什么?这样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么?我怕赶不上家族的祭祖。” 沈麟书没答话。 有人便道:“公子吩咐了,我们照做就行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 两人的争执,沈麟书没有理会。 他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脑海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之后,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传来,沈麟书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墨画。 想起了墨画那清亮的眸子,还有纯真淡然的面容。 “我真的是第一次见他么?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熟悉?甚至……” 会觉得忌惮? 我会觉得忌惮? 沈麟书的目光,微微冷峻,心中喃喃道: “这个墨画……到底是什么人?” …… 太虚门。 回到了宗门的墨画,暂时就安定了下来。 之后的几日,他抽空查了一下这个“沈麟书”,但得到的消息不多,只隐约知道这些人,即便在世家中,也是真正的“高门子弟”,跟一般弟子,尤其是墨画这样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墨画叹气。 修道壁垒,传承垄断,血脉隔绝…… 这里面的道道沟壑,层层壁垒,真的是越看越深,越攀越高。 当然,墨画也就感叹下,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 此后,他还是本分地修行上课。 新一年的宗门生活开始了,一切也很快步入了正轨。 而这,是墨画在太虚门的第八个年头了,也是宗门九年传道的倒数第二个年头。 下一年,就是论道大会了。 在乾学州界,一位弟子,终其一生,也只能参加一次论道大会。因此这论道的机会,弥足珍贵。 墨画参加的上一届论道大会,是破了例的,是走了后门的。 按理来说,下一年的论道大会,才真正轮到他。 而自己这届的论道大会,一晃眼,只剩一年多了。 墨画感觉时间过得好快,明明经历了这么多事,可入门之日,仿佛还在昨天,一眨眼,九年期满,自己就快要毕业了。 墨画不由感到一丝丝紧迫感,但到底为何紧迫,他也说不出来。 …… 太虚门,掌门居。 高阁耸立,云雾缭绕。 荀老先生和太虚掌门,正在喝茶议事。 “下一届论道大会,眼看又快了,只剩不到两年了……”太虚掌门叹道。 荀老先生默默喝茶,没有说话。 太虚掌门迟疑片刻,心中终究是有些忐忑,便问道:“老先生,您说,我们太虚门这次,会拿什么名次?” 荀老先生淡淡道:“问我没用,我不会算命。” “您不是会推演因果么?” “那叫推演,不是算命。这修界真能算命的人,寥寥无几。再者说,这推演因果,你会推,别人也会,想在这方面讨巧,没用的。” 太虚掌门有些可惜,随后皱眉道,“按理说,三宗合流后,我太虚门的实力今非昔比。阵法上还有墨画兜底,这次论道大会,即便不更进一步,保住名次总该没什么问题,可是……” 太虚掌门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忧心忡忡,似乎这次论道大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荀老先生闻言,目光也为之一缩,片刻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尽人事听天命吧,该来的劫,躲也躲不掉。” 太虚掌门默然不语。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抬眼看了下太虚掌门,“有这担心的功夫,不如多花点心思,多培养一些好苗子,让他们能在论剑大会,取一个好名次。” “打铁需要自身硬,若我太虚门的弟子足够强,还有保不住名次的道理?” 太虚掌门沉思片刻,点头道,“老先生说得是,那我多物色一些弟子,抓紧时间,着重培养。” 但他心中有些无奈。 说是这么说,但这是在乾学州界,天才无数。 太虚门在弟子生源上,本就弱人一等,再怎么选,强得也有限。 更何况,现在三宗合流了,人多了,要求也更高了。 若是之前的太虚门,能保住第八名,那就是万幸了。 但现在,他太虚门至少得保个“前三”才行,否则的话,吃不足乾龙灵矿的份额,根本养不起这一大家子。 宗门是要花大量灵石的。 现在的三宗合流,一定程度上,都是在吃各自的老底。 若不拿个好名次,在乾龙灵矿中,多占据一些份额,多分一些灵石,早晚会“坐吃山空”。 到那时候,一旦灵石供应不足,周转不过来,日子拮据起来,太虚门也真的成了一个胃口大,吃不饱的“空架子”了,走下坡路也只是早晚的事。 “开宗门就是烧灵石啊……” 太虚掌门心中感慨。 因此,论剑大会的名次,就十分重要了。 他开始认真在心里,物色着论剑大会的人选: “冲虚门的令狐笑,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本来是冲虚门的宝贝疙瘩,现在便宜我太虚门了……不对,我们现在都是太虚门了,不存在谁便宜谁……” “太阿门,欧阳家倒是也有几个,剑诀修得不错的……” “我太虚门,虽然没有特别出彩的,但因为有墨画这个‘小师兄’带头,同门间的凝聚力强,配合也更默契……” 太虚掌门念叨着,忽而心中一动,好奇道:“老先生,你说墨画……他适合去论剑么?” 事关墨画,荀老先生也认真了起来。 他皱眉寻思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太好……这孩子一身本事,优点和缺点都太明显了。真去论剑,太吃力了,也太容易被针对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木白金玉 “中下品灵根,按理来说其实并不算差……但这要看在什么年头。” 荀老先生道,“如今已是道历两万余年,年月漫漫,修界繁衍至今,无灵根之人早已被淘汰,中低品灵根也几乎只存在于散修之间。” “真正的大世家,包括一些中等世家,都在通过‘灵根遗传’,进行婚配。家族宗门出身的弟子,互相联姻,灵根一代比一代好。” “真正可以说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这本是修界的发展,但荀老先生聊起这件事来,却没有一丝欣慰。 太虚掌门也明白这点,颔首道,“是啊……墨画这种下品灵根,放在散修里,倒还看得过去;放在一般家族,顶多算是平庸;” “但这是在乾学州界,他入的是顶尖宗门,周围的同门,也都是世家嫡系,这么一比起来,他这中下品的小五行灵根,就多少有点……不入流了……” 太虚掌门摇头感叹,“灵根差,就意味着功法品阶低,意味着灵力周天数少,自然而然,灵力也就低微。” 荀老先生沉吟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虽然灵力低微,但手里的底牌,估计不少。” “我没亲眼见过,摸不太清底细,但首先,他布阵的手段,肯定非同凡响,此外,身法精湛,隐匿术纯熟,而且应该还有几招,压箱底的‘杀招’……” “谁?”太虚掌门错愕,“墨画?” 荀老先生看了他一眼,“墨画的卷宗,你又不是没翻过,迄今为止,他偷偷摸摸,折腾了多少事。” 太虚掌门默默回忆了下。 就他从太虚门卷宗记录里看到的,包括但不限于,刚入门就去抓罪修做悬赏,参与诛杀火佛陀,潜入捣毁万妖谷,协助缉杀水阎罗,焚毁胭脂舟,逃出龙王庙等等…… 最近还要加上个,推波助澜,剿灭魔宗……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太虚掌门都没意识到,墨画入太虚门的这几年来,不知不觉间,竟参与了这么多大事件。 只是…… 这些事件,在卷宗里,墨画也都只是参与,最终还是靠道廷司,以及太虚门的长老来解决的。 “参与……” 太虚掌门一怔,意识到问题了。 寻常的筑基弟子,怎么可能参与这么多凶险的大事? 一次两次,还能说运气好。 但这么多次,就不是运气,而是实力了。 墨画自身若没点本事,根本不可能在这些凶险四伏的事件中活下来。 甚至,说不定这些事件中,有些罪修魔修,根本就是死在了墨画的手里。 墨画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太虚掌门心中微颤。 “被这孩子那张小白脸给骗了……” 太虚掌门沉思片刻,对荀老先生道,“这么说来……论剑大会,的确不太适合墨画去。” 荀老先生点头,“首先就是灵力的问题。” “论剑大会,不是比一场,定个胜负,就万事大吉了。而是需要很多场费时费力的鏖战。灵力不足,根本耗不起。” “而且,一旦参加论剑大会,与他正面交手的,可能还有四大宗里,那些真正的高阁子弟,血脉天骄。” “这些人,无一不是上上品灵根,甚至偶尔出一两个天灵根,都没什么不可能。” “先天差距太大了。” “虽说论剑大会,五人配合,讲究计谋和策略,但这些计谋和策略,还是建立在修为和灵力的基础上,没办法真的‘投机取巧’。” “更别说,墨画这孩子,有些手段肯定是要藏在手里,不可告人的。” “他那一身底牌,一旦暴露,必然会被针对。为了论剑大会,将一身本事都亮给别人看,无异于自暴命门,将来必会埋下隐患,被人算计。” 荀老先生神情凝重。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出来。 墨画是“那人”的弟子,他的一身本事,必然有那人的根底。 论剑大会,万众瞩目。 墨画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一旦露出根底,必将沾染上恐怖的大因果,不知多少阴谋算计,会落在他身上。 这种种因果算计,根本不是他这个筑基境的小修士所能承受的。 因此,墨画去参与论剑大会,定然是弊大于利。 太虚掌门问道:“这些您跟这孩子说过了么?” 荀老先生道:“这孩子聪慧,不用我多说。” 因果方面的问题,不用说他应该也明白。 灵根这个东西,墨画也心中有数。 更何况灵根一生下来就是注定了的,说了也没什么用。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两人喝了口茶,荀老先生记起什么,又问道:“之前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太虚掌门道:“您说的,是本命法宝的事?” “对,这传承,似乎只有你们那里才有。” “在问了,只是,”太虚掌门皱眉道,“木白为皮,金玉为骨……这本命铸体法,对墨画没用吧。他没血脉,体魄也不行,也没相关的传承。” “是没用。”荀老先生点头。 太虚掌门一愣,“那您还要我去求这东西?” “我看着是没用,”荀老先生神情有些困惑,“但我算了一下,卦象显示,这东西墨画似乎还真能用上。但到底怎么用,我也说不清……” 太虚掌门神情微妙,“老祖,您不是说您不会算命么?” “这个……不是算命。” “不是么?” “说起来很麻烦,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学天机之法,说了你也不懂。” “行吧……”太虚掌门道。 您是老祖,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还有件事,太虚掌门有些疑惑,“墨画这孩子的本命法宝,如此难以抉择?以您的见识,都拿不准么?” 荀老先生默默喝了口茶。 他拿得准才怪…… 别人根本不清楚,墨画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徒弟。 那一身的修行路数,天马行空,刁钻古怪,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知学了多少,更不知都跟谁学过。 他这个洞虚老祖,真不太把握得住。 但这话不能明说。 荀老先生道:“我心中有数,你无需操心,只要将那‘木白金玉’本命铸体的法门,弄来就成。这种传承,也只有你有门道。” 荀老先生的命令,太虚掌门自然不会推辞。 虽然这个传承,来头不小,想弄到手也不容易,但他现在是太虚掌门,也要兼顾一下宗门利益。 更何况,这法门还是给墨画用的。 墨画这孩子,他也很喜欢,哪怕不提结“善缘”这种小心思,他也愿意帮一下忙。 “老先生您放心,我已经修书去问了,过段时间,应该就有回信。” 荀老先生欣然颔首,“有劳了。” 太虚掌门拱手,“老先生客气了,身为掌门,这都是应该做的。” 此后两人,继续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宗门相关的事宜。 有关论剑大会的准备,也在一步步推进着。 …… 几日后,炼妖山。 墨画又到炼妖山猎妖了。 自从万妖谷之事后,他就很少来炼妖山了,这次进山,还是宗门长老特意组织的。 目的是让弟子进山,狩猎妖兽,磨炼道法。 此外,还新加了一项,就是弟子间的斗法切磋。 长老没明说,但墨画心里也能猜到,这应该是为了论剑大会做准备。 看这些弟子中,有谁实力不俗,有谁在斗法上有天分,有悟性,能堪当大用,有谁能在论剑大会,为宗门争光。 既然是论剑,就不能光看纸面上的修为了。 修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弟子,徒有修为,一到实战就紧张,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一半。 而另一些弟子,看着修为平平,但心思敏锐,敢打敢拼,实战时往往能超常发挥。 这些东西,都要打过才知道。 只有先让弟子们,互相切磋,经历实战,才能挑选出合适的论剑苗子。 不光墨画明白,其他弟子心里也都有数。 论剑大会,不光与弟子的个人前途有关,也关乎宗门名誉,和宗门利益。 更何况,对他们来说,学艺九年,只能参加一届论道大会。 所有弟子都无比珍惜这次机会。 炼妖山腰,一处空旷的山坡上。 长老们正在安排弟子们,一对一切磋,比拼体术和法术。 这只是切磋,点到为止,目的也不是要拼个输赢,而只是为了方便长老们看看这些弟子的实力。 墨画没参加。 他参加没意义。 纸面上,他的实力太弱了。 同门中,除了程默司徒剑几个,与墨画相熟,见过墨画出过那么一两次手的小师弟,其余绝大多数弟子,根本就没见过墨画打过架,斗过法—— 顶多只见墨画放过几次火球术。 在他们的印象中,他们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师兄”,是个阵法水准强得离谱,其他能力,包括肉身和灵力,也弱得离谱的“怪才”。 跟他切磋,也没什么可练的。 也没弟子,真的敢跟墨画切磋。 被小师兄打伤了,倒没什么,顶多挨几下火球术,受点轻微的灼伤罢了。 但万一把小师兄打伤了,那麻烦就大了。 墨画身为小师兄,一向和气,待人和善,助人为乐,在宗门内人缘极好。门内弟子,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 若伤到了他,惹了众怒,以后能不能在太虚门混下去,都不好说了。 更别说,墨画长得白白嫩嫩的,肉身又弱,别说让他伤到,就是蹭破皮,那都是罪过。 长老们就更不敢让墨画参加切磋了。 这可是太虚门的阵道魁首,是太虚门的宝贝疙瘩,不是老祖亲的孙子,也胜似亲孙子,万一他在阵法切磋中受了伤,这个锅谁背得起? 因此,偌大的山林里,刀来剑往,法术穿梭,弟子们打得有来有回,热闹不已。 墨画却只能坐在一旁的大树上看戏。 甚至树的周围,还有长老为他布了护身的阵法,生怕下面弟子切磋,有法术飞过来误伤了他。 墨画孤零零坐在大树上,无奈叹气。 正当他无聊的时候,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墨画眼睛一亮,喊道:“笑笑!” 来人正是令狐笑。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孤傲的剑道天才,脸上少有笑容。 整个太虚门,也就只有墨画敢喊他“笑笑”。 令狐笑也很无奈。 墨画坐在大树上,冲他招手,令狐笑也施展身法,身形如剑,三两步走到树上,坐在了墨画旁边。 “你比完了?” “比完了。” 令狐笑点头,他现在是筑基后期境界,已经开始尝试将冲虚一脉的宝剑,温养成本命法宝,不仅修为更上一层,剑气也更为精湛。 再加上万妖谷一劫,剑心经过磨炼,整个人从上到下,越发透着一股惊人的剑道气质。 他的冲虚剑法,也真正开始登堂入室,露出锋芒了。 切磋之时,寻常弟子,甚至接不住他一剑,就会败下阵来。 因此令狐笑很快就切磋完了,刚好也没其他事,就来找坐在树上看戏的墨画了。 两人看了会戏,令狐笑忽而问墨画:“论剑大会,你要去么?” 墨画有些纠结,“不好说……” 说不想去,那肯定是假的。 虽然他得了论阵魁首,但论剑跟论阵,是完全不一样的。 无论激烈度,精彩度,挑战度,还有关注度,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论剑争锋,天骄争雄,充满了无数变数,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但他情况特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能参加自然也能参加,但要出多大力,赢到什么程度,都不太好说。 功勋,他多得用不完。 声名,也有些拖累。 目前来说,论剑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顶多就是,太虚门境况不妙,自己想想办法,出手保个名次,但也仅此而已。 真正拼死拼活,冒着暴露底牌的危险,去争个名列前茅,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凡事必有两面。 论剑争名,站在山顶,看着是风光无限,但被太多有心人看在眼里,也很可能埋下祸根。 墨画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令狐笑点了点头,便沉默了,片刻后,他又道:“你若要参加,我跟你一起。” 墨画一怔,转头看了令狐笑一眼。 令狐笑神色平静,但目光坚定。 墨画心中感激。 参与论剑大会,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需要五个人齐心协力,这样一来,若想得到好的名次,就必须“强强联手”,五个人都不能差,不能有明显的短板。 墨画知道自己虽然不算弱,但在论剑这种赛制下,与别人正面交锋,也未必真的有多强。 但令狐笑是真的强,自从进入筑基后期后,他的剑法,更是一天比一天强。 他应该是想带带自己,哪怕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论剑的机会。 哪怕自己灵力低微,有可能会拖累到他。 墨画笑了笑,拍了拍令狐笑的肩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事之后再说。” 令狐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四周安静下来,墨画也开始聚精会神,看着场下切磋的弟子。 看着看着,墨画便发现,太虚门的同门弟子,比起之前,无论修为还是道法,都有不小长进。 尤其是修为。 他们灵根比墨画好,而且比墨画更早一步达到筑基后期,也就意味着,比墨画多大半年的时间,来增进修为。 墨画比了一圈,发现所有弟子中,他的灵力,是真真正正最低的那一个。 而且差距,还在不知不觉间拉大了。 筑基初期时,还不明显。 如今过了筑基中期,到了筑基后期,灵根和功法的差异,就更一步扩大了。 墨画比较了下。 如果说,筑基初期,自己的灵力周天,只比同门弱两成。 现在,估计弱了有三四成。 这还是与平均水准相比。 若是跟令狐笑这种顶尖的天骄相比,墨画发现自己的灵力周天数,竟堪堪只有他们的一半…… 差了一半…… 这还只是筑基。 若是到了金丹,这个差距恐怕还会拉大。 毕竟基数差距大,越修到后面,实力倍数提升,那这个差距就会变得越来越大。 这个道理,墨画此前也知道,但那时懵懵懂懂,远没像现在这样体会深刻。 墨画心中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修士之间,贫富差距惊人,灵力差距竟也如此惊人。 “要想点办法了……” 墨画心中有些紧迫了。 …… 夜晚,弟子居中。 从炼妖山回来的墨画,又趴在桌上,勤勉地练习阵法。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提升一下实力。 但灵力弱的短板,几乎是死结,他现在突破不了,那就只能想办法,再让自己的神识更强一些了。 神识更强,自己的阵法,法术,剑诀都会更强。 而且论剑大会就在明年,提早做做准备,哪怕只是参与参与,有实力也比没实力好。 可墨画练了几遍阵法,内视了一下,无奈摇了摇头。 “不行……几乎感觉不到神识的增长。” 自从他筑基以后,虽然还能通过阵法增强神识,但单纯靠这个方法,神识的增长,已经微乎其微了。 阵法对神识的磨炼,也更集中在对规则的领悟,对神识的操控,而不是在神识的增强上了。 这或许与他神识的道化有关。 也可能与他吃了太多妖魔邪祟有关。 而现在不吃了,或者没好东西吃,墨画神识的精进,就几乎停滞了,尤其是在二十纹这个极为关键的节点上。 “又都卡住了……” 神识,阵法,剑诀,还有本命法宝。 墨画叹了口气。 修道果真是不容易,到处都是坎。 当然,修道路漫漫,坎坷和挫折都是常态。 墨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练习阵法,将已经练了无数遍的阵法,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一点一滴,磨炼神识,领悟修行的真谛。 不知练了多久,也不知为何,墨画竟然破天荒地觉得困倦了,沉沉的疲惫感袭来,让墨画的眼皮开始打架。 墨画挣扎了几下,还是没用,根本提不起精神。 最终他实在支撑不住,两眼缓缓闭合,脑袋一垂,趴在了桌上,手臂打翻了灵墨。 灵墨一点点氤开,染黑了阵纸。 墨画也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一片漆黑。一个“邪胎”模样的东西,目光凶残地,在看着墨画。 第九百三十六章 孤儿 这个邪胎,既熟悉又陌生。 它的模样,是一只漆黑的婴儿,有几分像墨画之前斩杀的那只,但明显更大一些,而且四肢更畸形,气息更为混沌,不知掺杂着多少怨念,多少苦恨,多少恶意。 此时它正神色冷漠,目光狰狞地看着墨画。 墨画也在注视着它。 漆黑污浊的梦魇中,一道金色人影,与一道污黑邪婴,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邪婴的神情突然暴虐,张开了长满锯齿的牙口,目光血红,右手指向墨画,口中呢喃着怪异的声音。 墨画皱眉,正不知它要做什么事,便发觉周身黑雾涌动,血色震荡。 地面处处隆起,黑水凝结,显化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影。 人影像是妖魔,但细看又并非“妖魔”,而是真正的“人”,一个又一个惨死之人。 他们衣衫褴褛,断肢残臂,满面血泪,被奴役着,被支配着,饱含着无数怨念,挣扎着向墨画爬来。 一只只手,抓住了墨画,一张张口,咬在了墨画身上。 剧痛传来。 这种痛楚,并非单纯的肉身之痛,似乎还夹杂着无数修士,生前的压抑和煎熬,死后的悲苦和绝望。 墨画神色一变,并指一点,可指尖并无火球显现。 他神念一动,四周并无阵法构生。手掌一握,掌间也无神念之剑化生。 仿佛此噩梦之中,他只是一个孱弱的,卑微的底层修士。 他没有修为,没有法术,没有阵法,没有剑诀,什么都没有,在大劫面前,绝望而无力。 越来越多的惨死之人,爬到墨画身边,啃噬着墨画的身躯。 生的痛苦,和死的绝望,宛如毒液,渗透进墨画的全身。 痛苦加剧,失去一切力量的墨画,渐渐感到了冰冷和绝望。 就在他被这些半人半鬼的妖魔撕咬,沉沦于无边痛楚,即将被尸山淹没的同时,一股清明骤生,道心顿时洗练如初。 墨画忽而惊醒。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孱弱的,无力的,卑微的底层修士,并不是我。” “我是墨画,我有道化的神念,有自己的道。百千阵法炉火纯青,融于己身,神念化剑既斩小我,亦斩邪魔。” 墨画的目光,越来越坚毅,绽放出宝剑一般的锋芒。 他手掌虚握。 掌间有一缕剑意,不断扭曲,不断明灭,不断构生,在不停地突破某种意念限制,打破某种梦魇规则…… 终于,细微声响,裂痕遍布墨画全身。 墨画右手一握,金光乍现,剑露锋芒。 他手握神念之剑,第一剑,斩向了自身。 金色剑光一闪,直接将他的“神念化身”,斩得粉碎。 但斩去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弱小的,无力的,绝望的,在大劫面前只能悲惨而死的卑微修士。 斩的是梦魇规则,通过欺骗和蛊惑,赋予他的“自我”。 虚假的自我湮灭,本我回溯,墨画神智瞬间清明。 梦魇的规则被打破。 墨画一切的神念之力,便全部重归于身。 手中的神念之剑,华光流转,剑气暴涨,墨画横臂一挥,剑气拉出一道璀璨的金光,宛如江河决堤,横扫而过。 所有半人半鬼的妖魔,全被拦腰斩断,被金色剑光绞杀,灰飞烟灭。 噩梦中的黑气,被一扫而净。 墨画转过头,定睛看向前方。 前方那只畸形且强壮的“邪婴”,仍在目光凶残地看着墨画。 墨画没有去斩这只“邪婴”。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只是一个“幻象”,本就只是一个不存在之物,是一种因果之力。 它就像因果的“锚点”,噩梦和妖魔,因它而来,但它却根本不在此处。 梦魇的规则被打破,墨画意识渐渐清醒,噩梦消散,邪婴的身形,也在渐渐消失。 但邪胎还在看着墨画…… 墨画入梦时,它在看着墨画;墨画被妖魔吞没时,它在看着墨画;墨画打破梦魇,一剑斩掉妖魔时,它还在看着墨画;现在梦魇即将消散,它仍旧在看着墨画。 它的瞳孔空洞而漆黑,渗着血丝,看着阴森和可怖。 直到梦魇彻底消散,墨画从噩梦中醒来,这双血异的眼眸,仍旧印在他的脑海中。 墨画睁开双眼。 发现桌面上,灵墨被打翻了,墨水渗透阵纸,痕迹还是湿的。 噩梦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入梦,到梦醒,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 墨画收拾了下桌子,擦干墨迹,整理好书卷,而后坐在桌前,皱眉沉思。 “我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 是之前的邪胎,没斩干净。还是斩了邪胎之后,沾上了因果? 抑或者,是因为我跟那个‘公子’碰面了,亲自见到了罂粟般堕落的天机锁链,所以冥冥之中,因果开始运转了? “为什么这个梦魇,与之前的都不同?在梦中,我好像不是我了,这莫非也是邪神的能力?” 还有…… 墨画皱眉。 “我梦到的这个邪胎,又算是什么东西?” 它是已经死了的,还是没死的? 若是死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若是没死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大荒邪神根本不只有一个邪胎? 屠先生养的邪胎,究竟有几个? 瑜儿说的话,做的梦,又浮现在脑海,墨画目光微凝,渐渐有了猜测。 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渐渐有了雏形。 墨画收拾好心情,开始摒弃外物,雷打不动地继续画阵法。 阵法是一定要练的,只要练,就一定有进步。 哪怕生活中出现再多意外,再多变故,只要有时间,就一定要练阵法。 而时间是有限的,逝者如斯,一往无前,任何琐碎的光阴一旦荒废掉了,再想追回就不可能了。 墨画继续练阵法,可刚练了一会,他便神情微凛。 那双空洞而漆黑,渗着血丝,阴森可怖的眼眸,又浮现在了眼前,默默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仿佛会永远存在。 会一直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永远地注视着墨画,永远。 墨画也在心中默默注视着这双可怖的眼眸,片刻后,低声喃喃道: “还敢看我……” “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 几日后,太虚城。 墨画约了顾师傅,在一家酒楼见面。 因为不是旬休,墨画还要上课,时间有限,两人只简单吃了顿便饭,聊了聊天。 顾师傅是顾家一名三品炼器师,执掌着顾家开设在孤山城的炼器行。 炼器行原本濒临倒闭,难以维生,是墨画替他们画了阵法,定制灵器,还拉了生意,这才能起死回生,越办越好。 顾师傅对墨画,自是感激不尽,桌上一个劲给墨画倒酒夹菜,仿佛墨画才是金丹,而他只是个筑基修士一样…… “顾师傅,不必客气。”墨画道。 “应该的,应该的。”顾师傅又给墨画夹了一块肘子,笑道,“小公子对我们炼器行有大恩,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顾师傅一脸诚恳。 墨画目光微闪,问道:“顾师傅,孤山城近况如何?” “近况?” “嗯。” 顾师傅寻思道:“孤山城近况……跟之前大差不差,不过我们炼器行生意好多了,灵石越赚越多,连带着周边的生计也好了。” “不少炼器师,到我们炼器行谋生。那些采矿的,卖苦力的,仗着我们炼器行,也有了一口饭吃。” “比起一些繁华的大仙城,哪怕是一些富庶的中小仙城,那自然那是远远不如。但比起之前的孤山城,已经好上太多了,来来往往的修士也都多了些,城里也渐渐有了生气……” 墨画点头。 也就是说……情况在改善,日子在一点点变好。 “那……”墨画又压低声音问道,“孤山城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么?” 顾师傅也情不自禁低声问道:“公子您说的,是哪种事?” “就是,有没有古怪的事,诡异的事,或者是……”墨画目光微沉,“一桩大命案,死了不少人的?” 顾师傅神色一凛,“命案?” “嗯,”墨画点头,“屠家灭门,死了不少人的那种。” 顾师傅皱眉,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嗯,最近还算太平,”顾师傅道,“而且孤山城那个地方,散家散户居多,自从破败后,小家族都没几个,也不可能有那种‘屠家灭门,死不少人’的情况。” 毕竟散修一家就那几口人,也称不上“灭门”。 墨画点了点头,但心中就觉得奇怪了。 没什么事故,没什么大案…… 顾家炼器行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周边修士,都有了口饭吃,城内人流量多,也渐渐有了人气。 这一切,明明都是照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为什么…… 那日围剿魔宗时,遇到的那个叫“樊进”的典司,这么想调离孤山城? 如果单纯只是想调任,这倒没什么。 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 但他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恐惧…… 孤山城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这个道廷司金丹典司,也觉得“恐惧”? 墨画越想越奇怪,便开口问道:“顾师傅,您知道樊进么?” “樊进?”顾师傅微怔,“小公子是说,孤山城的樊典司?” “嗯。”墨画点头。 “您竟然认识他。”顾师傅十分意外。 墨画只简单道:“机缘巧合,有过一面之缘。” 顾师傅点头,也没多问,寻思了一下,便道: “我与这位樊典司,喝过几次酒,算是有点交情。他这个人,为人倒是不错,只不过有点小功利,喜欢拿点架子,还有点欺软怕硬,但都不算太出格。平时做事,也都挺讲规矩。孤山城太穷,没什么油水捞,所以他这个典司,也还算‘清廉’……” “哦……”墨画如有所思。 顾师傅察言观色,小声道:“小公子,这个樊典司,莫非犯了事,还是他得罪您了?” 墨画笑了笑,“没事,他说他是孤山城典司,要请我吃饭,我就随便问问。” 顾师傅松了口气,心道没事就好。 这个樊大头,倒真有几分眼力,小公子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腿”,他都能认出来…… 两人又聊了聊,之后酒足饭饱,墨画返回太虚门,临行前道:“顾师傅,三日后就是旬休了,到时候我去孤山城看看。” 顾师傅闻言一愣,而后大喜,连忙道: “小公子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好,到时候我亲自来接您。” 墨画笑道:“有劳顾师傅了。” …… 三日后,墨画便搭着顾家的马车,由顾师傅亲自护送,一同前往孤山城。 行至半途,墨画正心事重重,忽而心有所感,抬头一看。 发现远处一座山头,藏于深山老林之间,有一座破庙露了一点小头——正是他的老朋友,黄山君的庙宇所在。 “山君……” 墨画临时起意,有点想顺道去拜访下黄山君。 毕竟这个老朋友,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天天喝雨水,吃馊馒头。 但转念一想,顾师傅在赶路,孤山城路途也比较远,顺道去拜访山君,未免有些耽搁时间了。 “下次吧……下次一定去找黄山君玩。” 墨画心中默默道。 一阵山风吹过,吹进枯山,山林瑟瑟,深处的山神庙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 之后顾师傅赶车,墨画在车里闭目养神。 马车风驰电掣,又过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孤山城。 墨画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张目四望,将孤山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山城还是比较破败,石头光秃,草木凋敝,天空灰蒙蒙的,四周多是废弃的矿井,人烟稀少。 见惯了乾学州界,及其周边仙城的繁华,再看孤山城,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但顾师傅说得也没错。 比起之前,孤山城已经好了不少了,至少往来的修士,脸上没那么多颓然和愁苦,反而多了几分生气。 马车悠悠,沿着坎坷的山石街道,一直向前,进入了坐落于孤山城东南角的,一座偌大的炼器行。 炼器行门楣上,有块牌匾,笔力遒劲地写着“顾家炼器行”五个大字,下面悬着一道小匾,写着“孤山分行”四个字。 进了炼器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比起之前,炼器行内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炼器炉更大,熔火阵法更完备,炼器师傅和弟子也更多。 众人分工合作,将一件又一件灵器胚子,放进炼器炉中焚烤,淬火,而后取出锻造。 烈火熊熊中,火花四溅。一排排刚出炉,各式各样的灵器,整齐得摆在大院中。 无论规模,炉灶,人手,产量,都远胜从前。 墨画已经很久没来过孤山城了,自从议好章程,定好阵法和灵器规范,他便当了“甩手掌柜”。 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墨画也不免有些震惊,夸赞顾师傅道: “顾师傅,您这个炼器行,办得越来越好了……” 顾师傅受了夸赞,一脸自豪,拱手对墨画行礼道:“这都要多亏了小公子,没有小公子,哪有炼器行的今天。” 墨画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就帮了一点小忙罢了。” 顾师傅便命人下去,唤来一大帮炼器弟子,吩咐道:“来,向墨公子问好。” “墨公子好!” 一群流着热汗,体格壮硕的炼器弟子,纷纷行礼,异口同声道: “见过墨公子!” “墨公子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这场面太大了,墨画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用客气,你们去忙吧。” 顾师傅便让他们散了,对墨画道,“小公子,晚上我办了晚宴,特意招待您。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再带您逛逛?” 顾师傅料想,墨画特意来孤山城,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这个用意,他猜不到,因此只能尽己所能,带墨画四处看看。 墨画点头,“有劳顾师傅了。” “小公子,请。”顾师傅便亲自在前面带路,领着墨画,将炼器行逛了一圈。 对外人来说,这些都是机密。 但墨画不同,他要看,顾师傅自然不会拒绝。 看完了炼器行,顾师傅又将墨画,领到了炼器行外。 炼器行外,也有不少修士,聚在附近的空地,盘腿坐着,面前放着背篓,以及各式各样,或黑或灰或白的矿石。 “这些也都是散修,他们修为不高,不会炼器,也没其他一技之长,空有一身力气,只能背着竹篓,去孤山里碰运气,捡一些开采剩下的矿石。” “运气好的话,这些矿石炼器能用,能换上几枚碎灵石,买些粗粮,勉强填点肚子。” “若运气差,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之前孤山的炼器行,本就没几家能维生的,他们捡的矿石,品质又都很次,根本没人收。” 顾师傅言语间有些唏嘘,叹道: “不过现在好了,我们这炼器行,越做越大,需要不少矿石。他们捡些矿石,到这里来卖,哪怕品质很差,也基本都能换些碎灵石。虽算不得什么,但至少不会让他们饿肚子了。” 墨画心情欣慰,又有些复杂。转眼一看,发现人群中,还有不少十来岁的小孩。 他们黑黑瘦瘦的,脸上也脏兮兮的,胳膊跟竹竿一样,背上背着竹篓,竹篓里装着黑灰的矿石。 沉重的矿石,压得他们直不起腰来。 这样的孩子,不是一两个,而是很多。 墨画心有不忍,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便问道:“这些孩子一个人去捡矿?他们的爹娘呢?” 顾师傅神情苦涩,摇了摇头,“这里是孤山城,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儿……” 第九百三十七章 风纹 “孤儿?”墨画有些难以置信,“孤山城的‘孤’,是孤儿的‘孤’?” “也不全是,”顾师傅解释道,“孤山城毗邻孤山,而这孤山,原本的名字,应该叫‘孤黄山’。” “山中盛产明黄铜矿,此矿金黄纯净,光彩夺目,十分绚丽,镀在灵器、宝物、宫殿之上,比金子还亮,因此颇受世家名流推崇。” “后来这明黄铜矿被过度开采,采了个干干净净,就只剩下这满目疮痍,黑黢黢的矿山了。而因矿山萧条,修士锐减,孤儿剧增,因此这山就被叫成了‘孤山’,这城,也就成了‘孤山城’……” 墨画看了眼四周,不下数十个身子瘦弱,皮肤漆黑,背着矿石的孤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有人生来富贵,奢靡一生。 而有人生下来,似乎就是为了吃苦的。 这个苦,还会越吃越多,一直吃到死…… 墨画皱着眉头,心情复杂。 忽而一个背着竹篓的孩子,脚底一滑,摔倒在了地上,竹篓里黑碳一般粗粝不值钱的矿石,洒了一地。 这孩子不顾膝盖上磕破的伤口,立马爬了起来,慌乱地将撒在地上的矿石,重新捡回竹篓,似乎是怕被别人抢。 这些矿石,大多一文不值。 但这孩子仍旧将之视若珍宝。 这是他唯一能谋生的手段,也只有靠捡这些不值钱的矿渣,他才能有一口饭吃。 若是在外面,或许真会有其他孩子哄抢。 好在这是在炼器行附近,大家都还算守规矩,没人抢他的矿石。 这孩子将矿石捡回竹篓,重又将竹篓挎在肩头。 沉重的竹篓,瞬间压弯他细小的身躯,竹篓的背绳,勒出了两道淤痕。 此时这个孩子,正背着竹篓在排队。 他明明可以,将背上的竹篓放下,稍微休息一下,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旦放下,心里就不踏实,就不知能不能有一口饭吃。 他就这样,一直弯着腰,麻木地背着这沉重的担子。 不只他一人,附近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 墨画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那孩子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白皙如玉,眉情如水,绰约若天人的小公子,一时怔忡失神,而后有些自惭形秽般地垂下了目光。 墨画目光怜悯,伸手取下他背上的竹篓。 这孩子害怕得发抖,但片刻后,还是没抗拒,任由墨画将竹篓拿去。 墨画先天体弱,但那是相对于筑基修士,不至于连普通炼气的水准都没有。 竹篓很沉,装满了漆黑的矿石。 墨画掂量了一下,心念微动,取出了一只阵笔。 他想在竹篓上,画一副阵法,可刚一动笔,他就又停住了,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能画难的。 竹篓材质低劣,易损坏,承载不了复杂的阵法结构。 不能画高阶的。 灵石消耗太大,这些孩子也用不起。 甚至普通的,包含九纹的一品阵法,对这些孩子来说,都太过“奢侈”了。 经过深思熟虑后,墨画才缓缓下笔。 他只画了一道阵纹。 一道最简单的一品阵纹。 一道八卦风系阵纹。 阵纹画成,微光亮起,与竹篓融为一体。 墨画温声道:“你再背一下试试。” 那孩子懵懵懂懂,挎起竹篓,又背在了背上,整个人忽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墨画。 在他背起竹篓的同时,阵纹亮起,一阵轻盈的风力,从下而上,轻轻地拖住了竹篓。 整个竹篓,似乎都变轻了,再没了那么沉重的负担。 他的肩膀,不会被勒得那么痛。 他的腰板,也挺直了些。 这只是一道最低端的一品阵纹,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阵法,拥有的阵纹之力也微乎其微,但对这些孩子来说,却足以让他们从命运的重压下,喘一口气。 墨画看着这道阵纹,忽然明白了郑长老跟他说的那些道理。 天地兼覆万生,不分尊卑。 阵道包罗万法,不分上下。 高阶的阵法,晦涩艰深,可穷极阵理,求索天道。 但唯有低阶的阵法,遍布天下,才能真正惠及苍生。 有时,甚至不需要阵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两道阵纹就足矣。 灵光一闪间,墨画心头一颤。 越是简单,越是易学,易于传播,易于应用,便越能在最广大的范围内,改变最底层苍生的境遇。 这莫非也就是“道”的最终形式? 用最“简单”的形式,包罗最浩瀚无穷的大道,使大道的意志遍布于天地,使众生同心,天地大同? 这便是真正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墨画心中震动。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五行宗的镇派传承——“归源”算法。 化繁为简,万阵归一。 将卷帙浩繁的阵法,归源为一道蕴含五行法则的“源纹”。是不是遵循的,也是这个道理? 由简入繁,学尽天下阵法。 再由繁入简,将万千阵法,归为源流。 如此,才能穷极阵法的奥秘,才能真正地问道成仙? 墨画站在原地,恍然失神。周身流露出一股晦涩的气机,眼眸有几缕大道的意志在流转。 一旁的顾师傅心中震撼。 他看不懂墨画悟到底明白了什么,但也知道,阵法是道的显现,阵师与道最亲近。 阵师能领悟到一些,寻常修士悟不到的东西。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阵师顿悟时,有这种深奥的气机流转。 “不知阵师都是如此,还是小墨公子比较特殊……” 顾师傅心中默默道,但也很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墨画回过神来,周身的气机消散,眼底的流光也收敛了起来。 “让这些孩子们把竹篓拿来,我替他们画个阵纹。”墨画温和道。 “好。”顾师傅点头。 之后他吩咐下去,让这些背竹篓的孩子,排着队,一个个过来。 墨画用阵笔,依次在他们的竹篓上,画了一道一品风纹。 这道风纹,对墨画而言太简单了,他笔尖轻轻一点,不过几息的时间,便能画出一道。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孩子脏兮兮的竹篓上,就都多了这一道,亮白色的阵纹。 清风随身。 他们再背上竹篓,背着沉甸甸的矿石时,也就没那么辛苦了。 画完阵法,墨画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这群孩子,温和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所有孩子都望着墨画。 他们的面容,黑黑的,瘦瘦的,还有些卑怯和木然,但他们的眼底,却渐渐亮起了憧憬的光泽。 …… 炼器行内,客厅。 顾师傅亲自给墨画倒了杯茶。 墨画却还在想着那些孤儿的事,片刻后,他开口道:“这些孤儿……没办法么?” 顾师傅明白了墨画的意思,叹了口气:“这件事,其实很麻烦。” “多给点灵石?” “不行的。”顾师傅摇头,“人心是险恶的。一旦多给这些孩子灵石,让他们有了结余,哪怕只是一点碎灵石,转头就会被抢个干净。” “他们之间,会互相抢。有些成年修士也会抢。” “甚至会有些丧心病狂的修士,胁迫他们,来讨灵石。” “讽刺的是,这些孤儿身上无利可图时,没人在乎他们,他们会过得很惨。可一旦他们身上,真的有利可图,被人盯上,反而会过得更惨。” “我也想多给他们点吃的……”顾师傅摇头,“但整个孤山城,孤儿太多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所有人蜂拥而来,根本喂不饱他们。” “更何况,我这炼器行,也才刚刚周转过来。手下的师傅,弟子们,一共也没吃多久饱饭,根本没这个能力,去顾及这些孩子。” 顾师傅神情苦涩。 墨画叹了口气。 人心叵测。 有时候看似简单的好事,只要涉及到人,就会变得异常复杂。 这个世上,做好事比做坏事,真的是难多了…… 墨画想了想,又问顾师傅:“炼器行里,有阵师么?” “这就要看哪种阵师了……随便画几副阵法的有,但能入小公子法眼的,那肯定没有……”顾师傅道。 “没事,能画简单的阵法就行。” 墨画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道阵纹,正是他刚刚画在那些竹篓上的风系阵纹。 “这道阵纹,是一品八卦风系阵纹。八卦阵法中,风系阵法很罕见,一般只有大宗门才能传下一些。但单纯的一品风系阵纹,倒没那么难,找些有阵法底子的,多多练练就好。” “顾师傅,您找人学学这道阵纹。” “此后,那些孤儿再背着竹篓,来换碎灵石,就在竹篓上,给他们画上这一枚风系阵纹。” “一品阵纹,效用低微,因此灵耗也低。只需在灵墨中,掺上少许灵石粉末,就足以运转很久。这些孤儿也能用得起。” 顾师傅从墨画手中,接过这一张薄薄的阵纸,手都有些颤抖。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容貌昳丽若天人,眉眼清隽含悲悯的墨画,心中感叹,这世间,竟真的有天生仁心之人。 而且……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阵纸。 看着只是一道简单的阵纹,但顾师傅心里清楚,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用最简单,成本最低廉的方式,去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没有庞大的阵法阅历,没有深厚的阵法功底,根本不可能做到。 顾师傅郑重收起这道阵纹,对墨画抱拳道: “顾某替这孤山城,成千上万的孤儿,谢过小公子!” …… 到了晚上,顾师傅特意设了晚宴,款待墨画,也请炼器行的师傅,弟子和学徒们,大吃了一顿。 炼器行外,顾师傅也设了膳铺,每个孩子,能领到两个包子,一碗粥。 天天请,自然是请不起。 但既然墨画来了,自然便是例外,请一顿也没什么。 就这样,炼器行内,篝火通明,喧闹异常。 炼器行外,孩子们的脸上,也多了些笑脸。 墨画坐在大院的上座,吃着灵肉。 这灵肉,是孤山城的特产,味道不错,也不算名贵,但一想到外面的孩子,吃个包子就欢天喜地。 墨画嘴里的灵肉,突然就不香了。 但他也不是矫情的人,更何况,灵肉本身是无辜的,不能浪费。 墨画还是将面前的肉,全都吃完了。 吃完肉,他还喝了点酒,看着炼器行的师傅们猜拳摔跤,热闹了一阵,觉得累了,这才回房休息。 顾师傅给他备的,也是上好的客房。 墨画躺在床上,稍稍闭目养了会神,消了点酒意,正准备起床画阵法,却不料在子时之前,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他又做了那场噩梦。 梦中,一双漆黑空洞,渗着血丝,邪异可怖的眼眸望着他。 无数断臂残肢的惨死之人,仿佛自深渊之中爬出,挣扎着爬向墨画,撕咬着他的神念“肉身”。 墨画又体会了那一番,弱小,无力,而绝望的感觉。 这次的感觉,更真切,更清晰,更无助。 这也意味着,梦魇的规则之力更强。 但墨画却神色冰冷,没有一丝迟疑和畏惧。 在被万千冤魂淹没,被啃噬和撕咬的同时,墨画岿然站立,凭借强大的神念和意志,只当这眼前的一切,全是“虚妄”。 他的手掌,一缕神念剑光,在断断续续地凝聚。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眼眸之中精光一绽,手间神念化剑凝成,挣脱了梦魇中“小我”的幻象,只挥手一剑,金光浩荡,便将眼前的无数狰狞冤魂,全部送葬。 邪胎阴森而血异的目光消失。 墨画从噩梦醒来。 这一次,他更确定了。 真正的邪神梦魇,带有一定的“规则”之力,可以扭曲自己神识的认知,从而压制,甚至一定程度上,抹消自己的神念之力,使自己陷入一种难以挣脱的噩梦中。 第一次的梦魇之力,并不算强。 这一次,就明显比上一次强得多。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离这股梦魇的源头,更近了么…… 墨画转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绵延无际的孤山,在夜色掩盖下,黑黢黢的,死寂,空旷,阴森,宛若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暗暗吞噬着孤山城。 墨画目光微凝。 …… 次日,一早起床,吃了早饭,墨画便道:“顾师傅,能带我去孤山逛一下么?” “孤山?”顾师傅一怔。 “嗯。”墨画点头。 顾师傅斟酌道:“孤山崎岖脏乱,因过度开采,大多也都废弃了,没什么好逛的。” 墨画道:“没事,我去看看。” 顾师傅思索片刻,点头道:“好。” 他将炼器行的事安排好,便孤身一人,带着墨画,沿着几条荒废的崎岖山道,进了孤山。 此时不过清晨,但山上已经零零星星,有不少修士了,一部分还是孩子。 他们背着竹篓,埋着头,在黑黢脏乱的矿坑中,挑拣着可能有用的矿渣。 修士靠山吃山。 孤山本是他们祖祖辈辈留下的财富,供孤山的子子孙孙绵延生存下去。 但如今孤山的矿藏,早已被开采殆尽。 他们这些孤山的子孙,只能在孤山的“遗骸”上,淘一些残渣,换一些碎灵石,勉强糊口,艰辛度日。 墨画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而后继续往前走。 如顾师傅所言,孤山已经荒凉至极。 到处是荒废的矿井,杂乱不堪。黑洞洞的矿口,遍布山体,根本不知通向何处。 一些山路,潮湿阴晦,脚下的矿渣,散发着异味,还伴随着矿毒。 墨画逛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在孤山这里,他没找到他想找的线索,也没察觉出,有任何的邪异的迹象。 墨画忍不住回头,看向茫茫的孤山: “应该没错……” 瑜儿说的,狡兔三窟,一山一水一人。 这一水,指的应该就是烟水河。 那这一山,按他的猜测,很有可能指的就是“孤山”。 可这附近,根本就没有邪祟的迹象。 没邪神的爪牙,没魔修的踪迹,没妖魔的气息。 没有祭坛。 没有杀孽。 也没有阵法…… 看上去,就只是一个被榨干价值后,又被遗弃掉的荒僻的矿山。 墨画眉头渐渐皱起,又继续向前走。 可刚走了几步,就被顾师傅拦住了,“小公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是沈家的山头了。” 墨画瞳孔一缩,猛然回头,“沈家?” 顾师傅点头。 “哪个沈家?” “乾学州界,五品顶级世家,在四大宗之一的乾道宗内,有世代职位承袭的……那个沈家。” 顾师傅语气中带着畏惧,往前一指,“前面近百里,全都是沈家的山头。当年沈家,为了开凿明黄铜矿,买下了这么一大片山,开凿完了后,这块山头废掉了,也不允许其他修士进入。” 墨画眼皮微跳,转过头,又将面前一大片连绵的山头,尽收眼底。 这片山头,与其他地方一般无二。 若非顾师傅提起,他根本想不到,这竟然会是沈家的…… “小公子,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顾师傅委婉道。 沈家势力实在太大了,他根本不敢得罪。 墨画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两人便转了个方向,继续向右走去,只是逛了一大圈,还是没什么发现。 眼见天色不早,顾师傅便道:“小公子,不如先回去?” 墨画也没拒绝。 两人又沿着脏乱的山道往回走。 这一次走的山道,就更偏了。 走了片刻,墨画眼尖,忽然见到路边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些新鲜的石屑,还有一些特殊的斧凿的痕迹。 墨画问顾师傅,“这个山头,还在采矿?” 顾师傅奇怪道:“不可能啊……” 他走进那堆石屑,用手捻了下,而后端详起那些特殊的斧凿痕,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不像是采矿的,更像是……盗墓的……” 墨画愣了下,“盗墓?”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丧葬 “顾师傅,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师傅捻起石屑,仔细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这碎石半新半旧,带着陈腐,还有这些凿痕……孤山附近,矿修采矿用的矿镐等灵器,炼器行都炼过,我再熟悉不过,正常的矿镐,凿在石头上,绝对留不下这种痕迹。” “这种痕迹,是盗墓用的灵器留下的。” 顾师傅回忆了片刻,又道:“昔年我学炼器,遇到几个同道,交情不错,喝酒聊天时,听他们说过一些秘事,这才得知……他们替盗墓贼,炼制过盗墓灵器。” 墨画神情有些古怪,“道廷司不会找他们麻烦?” 顾师傅苦笑,“没办法,这是灰产。有些炼器师,生活很拮据的,不搞点外快,赚点灵石,修为提不上去,炼器技艺也寸步难行。” “这种事一般来说,道廷司也懒得查,除非闹出了大乱子,不然不会追根溯源,查到炼器师的头上。” “而且,有些时候也是没办法。盗墓贼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他们盯上了你,让你炼器,你照做了,说不定还能相安无事。他们不说,你不说,也没人查到你头上。” “你若不做,他们会想尽办法威胁你,抓你的把柄,甚至以你家人,亲人和道友相威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还有灵石拿,一般炼器师,也拒绝不了……” 墨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虽说做人要是非分明,但人总归是要活着的。 既然要活着,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没办法太过苛责。 他自己就曾被陆乘云“胁迫”,替他炼过尸王。 顾师傅看了墨画一眼,见他能够体谅,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道: “我那几个同道,也是身不由己,后来喝酒时,说漏了嘴,我追问之下,才明白了这里面的一些门道。” 他指着地上的痕迹道,“这斧凿痕,形制古巧,如鹤嘴,如弦月,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一眼就能看出是盗墓用的灵器。”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沉吟。 “盗墓……” 据他所知,修界是有丧葬的习俗的,而且门类繁多。 水葬,火葬,木葬和土葬都有。 除了蛮荒之地,风俗另类的偏远州界,绝大多数修士死后,还是会选择土葬,入土为安。 而入葬之法也是有很多门道的。 墨画记得,很早之前,还是在南岳城的时候,师父跟自己说过一些修士丧葬,还有阴宅阳宅的阵法理论。 而在太虚门,他有一个小师弟,名叫谢岭,出自艮州。 艮州多山,山势奇绝,高岭如龙,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同时也藏着众多古老的墓葬。 谢岭出身的谢家,似乎就是艮州大家族之一。家传的是堪舆之术,辨山川气脉,定生死墓葬,传阴阳风水秘阵。 讲究辨气,遁山,定墓,镇祟。辨天地气机,借山川遁形,看风水,定墓葬,防尸变,驱鬼祟…… 但这里面的门道就很深了。 而墨画从小到大,这一二十年的阅历,虽也“多姿多彩”,但接触到的墓葬却很少,对修士丧葬的了解并不多。 通仙城很穷,也基本没什么大墓。 “修士死后,都要入葬么?”墨画问顾师傅。 顾师傅是顾家出身的金丹,年轻时为了学炼器,也曾四处游历,吃了不少苦,见过不少世面,知道的应该比自己多。 顾师傅道:“一般来说是如此,人生于天地之间,生时顶天立地,死后入土为安。” “但若是穷苦的,孑然一身的,那就无所谓了:活着的时候,无立锥之地,死后又岂有片土遮身?” “无子嗣的,也无所谓:无子无嗣,无人立坟;无香无火,无人上坟。死了一了百了。” “意外毙命的,暴尸荒野,葬身妖腹,自然也没这个讲究。” “当然,这些大多都是散修。家族修士不同。” “一旦有了家族,哪怕只是小家族,也就会有祠堂,有祖坟,对丧葬这件事,自然也就重视起来了。” “家族越大,丧葬越重要,规矩更严苛。很多家族修士,是以死后能入家族祖坟为荣的。” “而到了世家层面,一些高阶修士死后,更是会被道廷严格要求,强制入葬的。” “强制入葬?”墨画不太明白,“道廷连死后埋人的事都管?” “一般自然不会管,世家出身的高阶修士才管。” “怎么才算高阶?金丹么?” 顾师傅摇头,“具体要看州界,一般小州界,若金丹封顶,那金丹的丧葬就要管。但在一些大州界,大世家,只有羽化境以上的修士陨落,道廷才会关心他们的丧葬事宜。” 墨画有些费解,“道廷管这个做什么?” 顾师傅沉吟片刻,缓缓道,“据说……是为了让这天地间的灵气复苏。” “灵气复苏?”墨画心头一跳。 “是。”顾师傅向天上指了指,“据说上古之时,这天地间的灵气是很浓郁的。古修士修行,根本无需灵石,只要找座山,打个坐,吐纳几个周天,天地间的灵气,便会涌入经脉,沉淀入气海。” “如今时过境迁,山河变换,天地间的灵气已经稀薄至极,修士都要靠灵矿中挖掘的灵石才能修行了。” “但灵石与灵气不同。” “灵气是天地对万物的恩赐,灵石却会成为修士私有的财物。” “灵气徜徉于天际,充斥于大地,对天地间的苍生一视同仁。” “但是灵石,既然被当成了‘财物’,只会从下向上汇聚,最终集中在少数人手中。” “而灵石开采本身,是坐吃山空,长此以往,必难以为续。” “于是一万多年前,道廷的某位老祖,便定了一条规矩:世间修士大能,尤其是羽化修士,死后必须尸解。” 墨画瞳孔一震,“尸解?” 一副副分尸惨死的画面,浮现在墨画脑海。 顾师傅见状,知道墨画想歪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尸解,所谓‘尸解’,不是肉身尸解,而是灵力尸解。” “灵力尸解?” “不错,”顾师傅道,“通过某种阵法,将这些修士大能生前修来的磅礴灵力,重新分解掉,化成纯净的灵气,散之于天地。” 顾师傅声音沉肃。 “生前修行,将灵气聚于自身;死后尸解,将灵力还之于天地……”墨画喃喃道,心生震撼。 只觉这位规定羽化以上修士,死后“尸解”的道廷老祖,恐怕不唯修为通天,权势滔天,亦有惊世骇俗的远见和胸怀。 只是…… 墨画皱眉道:“世家不可能同意吧?” “这是自然,”顾师傅颔首,“修士乃修道之士,依仗的就是一身修为。这身修为,生前修来不易,哪怕是死了,又岂肯散之于天地?” “据说当年,道廷推行‘尸解’,惹了众怒,世家纷纷生乱。” “但道廷还是‘一意孤行’,甚至不惜派出龙骧禁军,行于天下,镇压九州世族,以不可逆的意志,强行推进‘尸解法’。” “那段时日,烽火四起,争端不断。甚至有些五品大世家,因拒不尸解,被道廷斩去老祖,去品除籍,就此湮灭。” “这场波折,足足持续了近千年,才渐渐消停。” “世家默认了这一规则,尸解也就成了惯例。” 墨画听着有些惊心动魄。 这段修界历史,听起来虽只寥寥数语,但却包含了天道规则,大能博弈,道廷法度,世家争乱,其间不知有多少明争死斗,势力变迁,修士死伤,当真是波澜壮阔…… “但是……尸解真的有用么?”墨画问道,“现在这天地间,不还是灵气稀薄么?” 顾师傅苦笑,“这涉及羽化以上的博弈,我这个区区金丹,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多少会好一点……现在只是稀薄,但假如没有修士大能死后尸解,还灵于天地,可能连这点‘稀薄’的灵气都没了。” 顾师傅叹了口气,怅然道:“真到了那天,天地间没了一丝灵气,光有灵石,也没用了。” “没了灵气,一些天地自然生成的灵物,就会彻底灭绝。” “所谓的洞天福地,仙家灵山,都会失去灵性,沦为普通的土石泥筑。” “灵矿也会萎缩,灵石会进一步稀缺。” “底层修士,修行度日,会越发艰难。” “到了那个时候,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顾师傅有些忧心忡忡。 墨画同样皱起了眉头,一时心绪起伏。 片刻后他看了顾师傅一眼,敬佩道:“顾师傅,你懂得真多。” 顾师傅一怔,自哂道:“小公子过誉了,这些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 “当年我在外求学,遇到一位说书的老前辈,闲聊之时,他告诉了我这些。” “说书的老前辈?修为很高么?”墨画好奇。 顾师傅摇头,“那时我才筑基,哪里能看得出来……不过即便这老前辈,修为没那么高,单凭这份眼光见识,也足以令人心生敬畏了。” “确实。”墨画点头。 世家墓葬,羽化尸解,灵气复苏…… 这绝非一般修士能涉猎的秘闻。 “说书的老前辈……” 墨画琢磨片刻,又想起什么,问道: “顾师傅,假如高阶修士,不‘尸解’,不散灵,就这样直接葬进墓里,会发生什么事?” 顾师傅眉头紧拧,“这……不瞒小公子,这种事我只是听说过一点,未必能当真。” “我明白,你说。”墨画道。 顾师傅低声道:“据说,高阶修士,若不尸解,留存一身灵力,葬在墓地里,会有可能发生异变。” “异变?”墨画眉毛一挑。 “嗯,”顾师傅道,“尸变或鬼变……” “若凶煞缠身,就化为铜尸飞尸。若一口怨气不散,就可能化为红衣‘厉鬼’。” “而且,墓是阴宅,沾着死气,墓里的尸变和鬼变,和一般魔道的尸修鬼修完全不同,要凶戾恐怖太多了……” 墨画心中凛然。 “当然,这些是我道听途说的,小公子不必当真。”顾师傅又强调了一遍。 “嗯。”墨画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顾师傅这一番话,包含了很多他从前根本不知道的秘闻,因此要牢牢记住,好好消化一下。 修道见识,有时候可能比修为还重要。 墨画沉思良久,待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时间不早了。 他又转过头,看了看面前的石屑和凿痕,问道:“孤山这里有墓葬么?”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了,”顾师傅皱眉道,“这是矿山,矿井那么多,不知被开采多少遍了,谁会把墓埋在这里?这些盗墓贼,不知是笨,还是真有想法……” “他们有其他目的?盗墓只是掩护?”墨画猜测道。 “有可能……”顾师傅点头认同。 墨画摸了摸下巴,“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看看这群盗墓贼,究竟想做什么。” 顾师傅有些迟疑。 这是孤山城的事,他不太想劳烦墨画。 小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没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更何况,盗墓贼大多都是些见利忘义,穷凶极恶之徒,他也不太敢让墨画犯险。 可一转眼,墨画已经在四周翻找起线索来了。 顾师傅心中叹气。 以小公子现在的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又没资格去拦。 顾师傅只能紧跟在墨画一丈之内,一边保护墨画,一边在矿山附近搜索盗墓的踪迹。 他其实也好奇,这伙盗墓贼的目的。 甚至心中有些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平静的矿山,竟然有外来的贼人盗墓,这里面肯定有些古怪…… 此后两人就在附近搜了一圈,可矿山外的痕迹很少,矿井又很深,里面四通八达,并没有其他线索。 顾师傅看了眼天色,便道:“小公子,先回去吧。” 墨画也只能点头。 盗墓贼这件事,只是蹊跷,不宜浪费太多时间。 当务之急,还是孤山,尤其是沈家的事要紧。 不过话虽如此,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墨画想了想,便道:“我们去趟孤山道廷司,跟他们说下。” 顺便,他也刚好去见下孤山城的典司,樊进。 “好。”顾师傅点头。 于是二人离了孤山,进了城内,沿着青石街道,径直走到了位于城北的孤山道廷司。 孤山道廷司,地方倒挺大,但很破,很旧。 一看就是之前阔过,但现在破败了。 道廷司里,人手也不多。 孤山城落魄,修士无以为生,连带着道廷司也穷,清水衙门,养不了那么多闲人。 进了道廷司,有个执司在看门。 这执司无精打采的,一脸不耐烦,直到见了金丹境的顾师傅,这才立马站起,笑道: “顾师傅,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最近几年,顾家炼器行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灵石赚的也多,上缴道廷司的灵税,也充裕了不少。 若非如此,他们这些小执司的日子,还不知有多难熬。 “衣食父母”,可不得好好供着,因此这执司对顾师傅尤为客气。 顾师傅道:“樊典司在么?” “在,在。”执司点头道。 “劳烦通报一声,我请他喝喝茶,聊点事。” “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执司说完,便一溜烟往内堂跑了。 内堂的典司室。 樊进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烦闷,心情极差。 那执司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忙,更是惹得樊进心烦意乱。 待这执司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樊进便忍不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老子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别来烦老子!他妈的,本就是个鸟不拉屎地方,没片刻消停……” 执司挨了骂,也习以为常,有些结巴道:“不是,是……” “是什么?” “是顾师傅。” “顾师傅?”樊进皱眉,“他来做什么?” “顾师傅说,请您喝茶……聊事。”执司低声道。 樊进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你就说改天……我今天心情不好。” “是,”执司道,“我这就回他,说您心情不好,让他改天再来。” 樊进额头一跳,火气更大了,咬牙道:“你是……猪脑子么?能这么跟人回复么?我跟你说过这么多遍了,怎么愣是记不住!你要说我‘事务繁忙’,‘请’他改日再来。” 樊进有些绝望。 都说地灵则人杰,地不灵人不杰。 孤山城这个鸟地方,穷山恶水的,招几个执司,脑袋不灵光,说话都不圆溜。 “哦,好……”这执司记着“事务繁忙”,“改日再来”几个字,便向门外走去。 “等会,”樊进皱了皱眉头,问道,“顾师傅一个人来的?” “不是,”执司道,“还带着一个跟班。” “跟班?”樊进皱眉,挥了挥手,有些扫兴,“那算了。” 执司又往门外走。 刚走了几步,樊进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喊住他:“站住!” 樊进问道:“这个‘跟班’……长什么模样?” 执司寻思了下,形容道:“……白白净净的,个头不高,模样很俊俏。” 话音未落,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的樊进,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老子真是……早晚要被你给坑死。”樊进气极。 差一点,就差一点…… “快,去把人请进来!”樊进命令道。 执司一头雾水,道了一声“是”,刚准备转身,又被樊进叫住。 “算了……”樊进沉吟道,“不用去请,我亲自过去!” “您亲自去?”执司愣住了。 “嗯。” 樊进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枚镜子。 他对着镜子,理了下衣装,整了下发冠,然后一瞬间堆起灿烂至极的笑容,在一旁执司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中,趋步走出了内堂。 出了内堂,来到前院,隔了老远见到墨画,樊进眼里直冒光,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 “顾师傅!墨公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樊进热情至极。 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大贵人”终于临门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站队 顾师傅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如秋菊绽放,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大汉,不禁愣住了。 这是那个樊进樊典司? 他差点没认出来…… 墨画也笑道:“樊典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樊典司乐呵呵道,而后弯下高大的身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顾师傅,里面请。” “樊典司客气了。”墨画笑道。 “不客气,不客气。” 樊典司在前,引着墨画二人进了内堂,坐定之后,便唤道:“来人。” 之前那执司走了过来。 樊进道:“奉茶。”而后他怕自己这手下犯蠢,没有眼色,又低声吩咐了一句,“奉好茶。” 执司怔忡片刻,低声问询道:“典司,是……最上面那格子里的茶么,上次顾师傅来……” 樊进用眼神命令他闭嘴,低声道,“再好一点的。” 执司嗫嚅道:“好像……没有更好的了……” 樊进老脸一红,心底又开始来气了。 这个蠢货,脑子真是榆木做的。 摊上这么个属下,真是进步不了一点。 “再上面,还有个小箱子,箱子里有个玉匣……” 执司点了点头,忽而一愣,“那不是掌司珍藏的……” 要不是贵客在,樊进恨不得踹他一脚。 “让你去拿,你就拿,哪来这么多废话?” 执司见樊进好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也不敢啰嗦了,当即道了声“是”,跑下去偷茶去了。 樊进叹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墨画一双清澈的大眼,盯着他望,不由老脸一红,讪笑道: “穷乡僻壤,招的手下也笨些,让小公子见笑了。” “樊典司谦虚了,”墨画好奇道,“不过,你用掌司的茶来招待我,让你们掌司知道了,不会怪罪么?” “哪里的话,”樊进笑道,“掌司若知道,他这些茶,能招待墨公子,高兴还来不及。” 眼前这位小公子是何等人物,樊进岂能不知。 八大门天骄,太虚门的小怪物。 上次听到墨画的名字,樊进心里就有猜测了。 后来千方百计求证了下,发现果然没错! 在论道大会上,以筑基中期境界,横压四宗,冠绝八门,镇压数千乾学门派,独占鳌头的“阵道魁首”。 原本樊进对阵法一窍不通,也不太关注论阵大会。 但没办法,筑基中期的阵道魁首,实在太过“变态”了,变态到他这个远在孤山城,向来不关心阵法之事的边缘典司,也听到过墨画的大名。 这样的人物,喝了掌司的茶。 掌司出去吹牛,三年之内都不缺谈资。 他不但不会怪自己,说不定还要谢自己。 过了一会,茶奉上来了,茶汤碧亮,香气浓郁,果然是好茶。 墨画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樊进察言观色,见墨画点头,神情满意,这才如释重负,同时脸上的笑容更盛: “不知小公子和顾师傅前来,所为何事?” 墨画看了眼顾师傅,开口道:“我和顾师傅去了趟孤山,回来时发现了些痕迹,像是盗墓贼留下的。料想此事有些蹊跷,便特意来道廷司,告知樊典司一声。” “盗墓?”樊进有点错愕。 “樊典司此前,没发现这类迹象?” “没有,”樊进摇头,有些不解,心里嘀咕道,“孤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盗什么墓,怕不是脑子有坑……” 当然,墨画说的问题,他也不敢怠慢,当即保证道:“公子放心,我事后一定严查,以防有宵小之徒,图谋不轨。” 墨画点了点头,低头啜了口茶,感受着茶水入喉,甘甜的回味,心情也好了些。 可等他抬头,却察觉樊进牛嚼牡丹一般,往嘴里灌茶,表面如常,但神魂不安,似是内心有些浮躁。 墨画心思微动,便问道:“樊典司,升迁的事,莫非不太顺利?” 樊典司一惊,诧异道:“这您怎么看出来的?” 墨画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樊典司也不好再问,叹了口气,“不瞒小公子,最近的确……诸事不顺。” 墨画问道:“上次围剿魔宗,樊典司应该立了不少功吧?” 魔宗的情报,有一大部分都是墨画用雷磁挖出来后,“泄露”给道廷司的。 道廷司的很多计划,墨画也一清二楚。 剿灭魔宗,樊典司虽说没立下什么大功,但他兢兢业业,不怕吃苦,即便只是普通的小功,累计起来也有不少。 墨画大概算过,以樊典司拼命的劲头,他立下的功劳,虽不至于让他一步登天升到五品乾学道廷司,但升调到四品,或是平调到其他稍微富庶些的三品州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樊进心里憋屈,在孤山这里也没人倾诉,此时话头一开,便倒豆子一般,与墨画说了: “不瞒小公子,我这功劳,应当是够了的。甚至我此前还特意请教过顾典司,顾典司说按照道廷司的章程,一般来说,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哪怕不升,至少可以平迁。” “我本来高兴得不行,就坐在家里,等好消息了。可谁知这流程走着走着,走到最后,还是被卡了下来,上面说我资历不足,仍需考察,他奶奶的……” 樊进一不注意,就把脏话说出来了。 墨画问道:“知道谁卡你的么?” 樊进苦笑,“这种道廷司内部的升迁事宜,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典司,哪里有资格知道。无非像个棋子一样,任上面摆布罢了。” 墨画不露声色地看了樊进一眼。 据他所知,道廷司的任职,大多要靠利益,要看关系,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卡一个小典司的升迁。 可能是有人,想把樊典司留在孤山城? 一动不如一静。 有人不想孤山城的道廷司,出现人员变动…… “樊典司,”墨画开口问道,“你跟沈家熟么?” 樊进微惊,“沈家?” “嗯。” 樊进琢磨片刻,“倒是打过一些交道,但沈家门槛太高了,我攀不上交情,也不算熟。” 墨画点了点头,又问:“孤山以北,有一大片沈家的山头,那片山头,沈家现在还在开采么?” 樊进摇头,“别的我不清楚,但那山头,绝不可能再开采了。当年各大世家如蝗虫过境,将孤山这地方,能采的都采光了,汤都没的喝,现在怎么可能还有的采。” “既然没东西采,沈家为什么还占着那片山头,不让别人靠近?”墨画有些疑惑。 “这……的确有些古怪。”樊进皱眉,“但这山头,毕竟被沈家买去了,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 樊进说着,狐疑地看了墨画一眼,压低声问道:“小公子,您……问沈家的事做什么?” “也没什么,”墨画眨了眨眼,随意道,“路过了,看到了,心里好奇,顺便问下。” “噢……” 樊进将信将疑。 墨画又喝了口茶,便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樊进一慌,连忙道:“小公子远道而来,一定要让我尽一次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小公子。” “樊典司客气了。”墨画推托道。 樊进恳求道:“千万请小公子赏脸。” 他可不想送上门的“贵人”就这么走了,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至少得吃个饭,拉拉交情。不然的话,错过这个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 墨画有些犹豫。 他倒不是在假客气,而是旬休时间有限,他真的还有其他事要去查。 樊进见状,当即道:“小公子,我请您去鸿宴楼做客,这是孤山城最大的膳楼了。” 最大的膳楼? 墨画心念一动,“这膳楼,莫非是沈家的产业?” “正是。”樊进道。 墨画目光微闪,点了点头,“那就让樊典司破费了。” “哪里哪里。”樊典司喜不自胜,拱手道,“公子,请。” “请。” 一旁的顾师傅见状,心中嘀咕:“这个樊大头,可真是舍得下血本……不过话说回来,他能有这份眼力和钻营的劲头,若非真的出身太差,无权无势无人脉,定然早就混出头来了。” 之后樊进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离了道廷司,便去了位于孤山城最繁华地段的,最大的一家膳楼: 鸿宴楼。 到了鸿宴楼前,墨画抬头一看,都有些吃惊。 这个楼太气派了。 一个边缘而贫穷的三品仙城,城中的膳楼,其富丽堂皇的程度,竟丝毫不逊于五品州界内,太虚城中的一些高端膳楼。 果然,再穷的地方,都有富人。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有些地方,富人太富了,所以穷人才越穷。 “沈家……” 墨画目光微凝。 樊进在鸿宴楼,定了个雅间,点了一桌珍馐,特此款待墨画。 席间,樊进一直给墨画添酒夹菜。 他明明是个金丹,身材魁梧,但做起这些事来,却无比熟练,不比他抡锤子杀魔修差多少。 墨画都赞他是个人才。 酒过三巡,三人寒暄了几句,说了些闲话,气氛熟络了不少。 墨画便问道:“沈家在孤山城的产业很多么?” “那是自然,”樊进喝了酒,脸庞红彤彤的,指了指屋顶,“这鸿宴楼,是沈家的,此外,来的路上,见的那些什么丹阁,炼器阁,商阁……也都是沈家的。” 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樊进没说。 那些烟柳之地,多是些庸脂俗粉,是用来迎来送往谈生意的。 小公子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沾不得这些腌臜之气。 樊进道:“这些都是当年孤山兴盛之时,沈家为了开采明黄铜矿,在此置办的产业。” “沈家买了山头,采了矿,赚一波灵石,置吃喝玩乐的产业,再赚一波。” 墨画皱眉,想起一件事:“俗话说,靠山吃山。按照道廷的一般法度,孤山城毗邻孤山,那这孤山的矿产,理当是一城修士共同占有。为什么会卖给沈家?” “这个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樊进有些难以启齿。 墨画给他倒了杯酒。 樊进当即受宠若惊,末了叹了口气,“罢了,这种事明眼人都知道,我也不瞒小公子……” “道廷的规定,只是规定。这孤山的矿山,名义上是由孤山城全体修士来占。但实际上谁来占,谁能多占,谁能少占,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本地的小家族有祖产,可以占一小块山头。” “祖上同出一族,姓氏相同的散修,也可以在固定的山头采矿。” “也有些零散的矿山,供无家无业的散修来采矿谋生。” “当然,道廷司也可以占一块……” “整体虽然乱,但相对合理,大家都能有口饭吃,整个孤山的矿产,也足够养活这一城人。” 樊进摇了摇头,叹道:“可后来各个世家,尤其是沈家,他们来了就不一样了……” “散修大多愚昧而短视。沈家过来,要出高价买矿山,很多贪心的,当即就卖了。” “不卖的,就会受沈家迫害。” “有人想聚众反抗沈家。但人心各异,有的贪财,有的贪色,有的还想攀附,被沈家暗中一利用,就各自分化了,成不了气候。” “这一来二去,大片山头,都卖给了沈家。” 墨画眉头微皱,“矿山都卖了,孤山城的修士,还靠什么吃饭?” 樊进道:“沈家当初承诺,他们买了矿山,之后还是会招揽散修,替他们挖矿,而且承诺的价钱不低。” 樊进忍不住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嗤笑沈家,还是嗤笑散修。 “结果矿山一卖,再想让沈家兑现承诺,别人理都不理你。” “沈家这种世家大族,产业发达,建大型灵械,配合阵法进行挖矿,如流水一般。哪里还需要那些卖苦力的底层散修,一锤子一镐去敲?” “散修知道上当了,再想去闹,也无济于事,矿山已经是别人的了,灵契上写得清清楚楚。” “哪怕之后,因为矿山的争端,发生了几次世家和散修的争斗,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流了几次血,死了一些人,散修就成了一盘散沙,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么……”樊进望向窗外凋敝的孤山,“世家采完矿,卷着富饶的矿产,直接撤走了,留下了破烂一般的孤山。孤山城的修士,没了谋生之本,死的死,逃的逃,人口锐减。孤山城也就此萧条,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樊进说完,神情唏嘘。顾师傅也心有感慨。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墨画寻思片刻,目光微闪,对樊进道:“这件事说起来,道廷司也脱不了干系吧?” 世家威逼利诱散修,签订灵契,吞并矿山,之后又镇压散修的暴乱。 根本不用想,这里面肯定也有道廷司推波助澜。 否则很多规章制度上的事,沈家根本做不来。 墨画默默看着樊进。 樊进被墨画看得心慌,连忙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 墨画不置可否。 樊进无奈道:“这都是上届道廷司的事了,那个时候,我都还没入道廷司,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 “那上届道廷司的人呢?”墨画问道。 “升了。” “升了?”墨画神色有些复杂。 樊进叹道:“他们帮沈家,吞并了矿山,开采出那么多矿石,赚了那么多灵石,使得孤山城一度‘繁荣’至极。明面上看,这自然是极大的功绩。有了功绩,再加上沈家从中运作,相关的掌司,典司自然早早就升迁,飞黄腾达去了。” “等我当典司的时候,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我连个‘助纣为虐’的机会都没有。” 他倒也老实,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而且,升上去的,可不只是道廷司。”樊进目光微沉,“孤山矿藏,是沈家崛起的标志,沈家就是借助在孤山发的财,四处运作,这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地位。” “沈家一些旁支,也因为矿山这件事的运作,牟取了巨额利润,一跃跻身成为了家族的核心。” 樊进说起这些话来,一直摇头,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顾师傅在一旁一言不发,但神情显然有些愤怒。 只是沈家势力太大,他们这些修士,纵使不满,也敢怒不敢言。 墨画也目露沉思。 这场宴请,就这样在稍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樊进松了口气,至少他的目的,也算初步达到了。 他请这位墨公子吃了饭,还说了这么多秘事。 这个交情,多少也算深厚点了,自己以后若有机会,再适当帮这小公子,一点小忙。一来二去,交情就深厚了。 自己也总算是,能抱上个来历不凡的大腿了。 吃完饭,三人离开雅间,沿着华丽的走廊,向楼外走去,迎面碰到了一群人,当前是个世家公子,后面跟着三四人。 双方交错而过。墨画心里在想着事,只稍稍瞥了一眼,没太在意。 可他没走出几步,忽然听人冲他喊道: “站住!” 这一声站住很突兀,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墨画转过头,发现让他“站住”的,正是对面那个世家公子。 这世家公子,锦衣华服,神情倨傲。 但墨画没什么印象,似乎也跟他不熟,不明白这人,没事喊住自己做什么。 “我认得你,你是墨画。”那世家公子开口道。 “哦……” 墨画随意应了一声。 他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走在路上被认出来,似乎也算正常。 墨画已经渐渐适应了。 “你不认识我?”这世家公子冷着脸道。 墨画想说不认识,但又觉得不太礼貌,便稍微委婉了点,“你是……” 墨画如此“目中无人”,令这世家公子眼中,浮出一丝戾气,“大年夜,清州城,你我见过一面,我在麟书公子身后……” 墨画想起来了,恍然大悟: “你是那个跟班。” 跟班…… 站在人群中间,被众星捧月着的世家公子,当即脸色铁青。 他是沈麟书的“跟班”不假,但这个“跟班”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说的。 别的地方不敢说,但这是在偏远的孤山城,他这个沈家公子一手遮天,从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从没人,敢说他是“跟班”。 “有眼无珠的东西……”这世家公子脸色难看,吩咐身后的人道,“去,将他的嘴撕烂,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公子身后,当即就有一个金丹迈步上前,身上透出杀气。 顾师傅神情一凛,当即不假思索,站在了墨画身前,金丹气息散发出来。 “金丹?”世家公子讥笑,“在孤山城,跟我比人手?” 话音未落,他身后又有一个金丹站了出来,双手锋利如爪,一脸阴笑。 对面又出了一个金丹。 而此时,墨画身后的另一个金丹,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站出来。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樊进额头直冒冷汗。 自己不过刚想抱个大腿,这都还没怎么着,也就喝个茶吃个饭,转眼的功夫,就要面临刀山火海般,如此严峻的“站队”考验么? 一边是墨画,一边是沈家。 出手,得罪沈家。 不出手,得罪墨画。 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樊进人都麻了。 这他妈的修界,也太难混了吧…… 他就是想抱个大腿,怎么就这么难?! 第九百四十章 看一眼 沈家自不必说,那是乾学州界的顶尖世家,四大宗世袭,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他这个普普通通的金丹初期修士,在沈家面前,并不比蝼蚁强多少。 至于墨画,太虚门阵道魁首,金丹后期的真传长老都给他倒茶,身份深不可测。 眼前这情况,真的是“神仙”打架,哪边都得罪不起。 而他想袖手旁观都不行。 他请墨公子吃饭,完了被人堵住了,眼看要动起手来,他若要站在一边袖手旁观,无异于是在“落井下石”。 以后别说抱大腿了,墨公子不想办法弄死他就不错了。 这位墨公子,看着是清秀可爱,和蔼可亲,但樊进不是傻子,不会真的以为,墨画只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人不可貌相。 筑基中期,能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并在太虚门内,与长老平坐喝茶的,岂能是一般人物? “这他娘的……该怎么办?” 那一瞬间,樊进心急得快从嗓子眼跳出去了。 而给他抉择的时间并不多,双方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他现在站出来,还能选个队。若再迟一点,真的动起手来,他连选择的机会都没了。 樊进咬着牙关,心思急转。 不出手相助,会得罪墨公子,沈家也不会记着自己的人情。 而出手相助,虽说会得罪沈家,但也讨好了墨公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总归会得罪一方,那肯定还是选有好处的那个。 “妈的,不管了……” 富贵险中求。 想要好处,就要担风险,害怕担风险,就别他妈想进步。 更何况,这位墨公子,是自己请过来的,他遇到别人挑衅,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理。 樊进腿有点软,但还是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墨画身前。 这一步迈出,他脚底有点虚浮,但心反而踏实了。 横竖都是一刀,既然选了,就没必要瞻前顾后了。 樊进冷着脸。 对面一个金丹就冷声道:“樊典司,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出风头,得罪我们沈家?” 樊进一脸正色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这位公子,乃我道廷司的贵客,至少在孤山城里,我道廷司有义务保他周全。” 他将“道廷司”搬出来了。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有意想跟沈家做对,而是道廷司职责所在,不得不站出来。 事后追究起来,至少明面上,不会怪罪到他。 名正则言顺,在道廷司做事,有时候怎么说话,比怎么做事还要重要。 另一个沈家金丹冷笑,“你以为把道廷司搬出来,我们就会怕你?你最好……” “废话什么?”沈家公子皱眉,“动手。” 沈家两个金丹一滞,拱手道:“是。” 沈家一行人中,其实也只有两个金丹,剩下几个都是筑基,但在孤山城这等三品仙城,两个金丹足以横着走了。 墨画这边,除了两个金丹,就只有他自己了。 算起来,沈家这边人数占优。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是动手拿下墨画,给沈家公子消气。 而顾师傅和樊进,不敢对沈家公子下手,只能被动保护墨画这个筑基境的修士,先天就处于劣势。 人数一多一少,局势一攻一守。 情况十分不利。 这点顾师傅和樊进都清楚,因此脸色很难看。 此时,沈家两个金丹,一个取出离火匕首,一个双手化出阴绿色的铁爪,眼看着就要冲墨画杀去。 顾师傅面沉如水。 一旦交起手来,局面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了。 而且金丹灵力激荡,很容易伤到墨画。 墨画但凡稍微磕着碰着了一点,他都没办法向顾家,向太虚门交代,更别说,墨画还是他们炼器行的大恩人了。 顾师傅心底有些焦急,便道:“等下!” 沈家两个金丹动作微顿,看向顾师傅。 顾师傅沉声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们,这位公子,可是太虚门嫡系,是得老祖传过学,入了老祖法眼的,你们对他下手之前,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墨画还有更大的名头。 但顾师傅害怕人多耳杂,太引人注目,会惹得有心人惦记,所以只说了相对低调点的。 毕竟,阵道魁首只有一个,太扎眼了。 而太虚门嫡系,虽地位不俗,但可以有好多。 墨画的底细,在场众人中,身为沈麟书“跟班”的沈家公子是知道的。 但沈家的两位金丹不知道。 “太虚门嫡系”这几个字一说出来,两人当即眼皮一跳。 他们是沈家旁系,是普通金丹,需要为嫡系弟子卖命,才能在族中求个前程。 他们平时或许杀人如麻,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心里没点数,真的什么人都敢杀。 寻常散修,杀之如鸡狗。 一般家族弟子,杀了也便杀了。 世家旁支,宗门边缘弟子,也可以杀,但手段要隐晦些,不能让别人知道。 而真正的世家和宗门嫡系,除非真的有泼天富贵,有天大的机缘,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对这些人下杀手。 太虚门,位列乾学州界八大门第三。 太虚门嫡系,这个份量,已经足够重了。 更何况,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顾师傅和樊典司的身份也不算低,当众行凶,诛杀宗门嫡系,他们还真没胆子做。 两个沈家金丹皱着眉头,踌躇不前。 沈家公子便不悦道:“怕什么?杀了他,一切责任由我担着。” 沈家两个金丹,咬着牙关,心里暗骂,你能担个屁。 诛杀宗门嫡系,一旦事发,太虚门找上门来。 做公子的,自然有老祖,有真人护着,一番小惩大诫就过去了。 而他们这些打手,就只有一个下场,被推出去顶罪,承受太虚门的怒火。 这点沈家这两个金丹岂会不清楚。 沈公子见两个金丹畏首畏尾,不听号令,自觉颜面扫地,心中恼怒至极,当即脸色便拉了下来,言语也就不客气了。 “你们是旁支,吃的是本家的饭,遇到点事,便踌躇不前。信不信我告诉我爹,砸了你们一家的饭碗?”沈公子冷声道。 两个金丹闻言,当即心底发寒,继而心生愠怒。 但他们没办法,眼看着沈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两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出手。 金丹修为的气息,汹涌澎湃,杀意凛然。 一人的匕首化出寒光,直奔墨画的喉咙。 另一人双手化利爪,直取墨画的心脉。 顾师傅和樊进神情严肃,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人长剑如风,一人挥起大锤,与沈家两个金丹,战到了一处,想千方百计,护墨画的周全。 狭小的酒楼,顿时木石纷飞,阵法震荡,墙壁寸寸碎裂。 沈家两个金丹,明显占据上风。 顾师傅和樊进左右支绌,有些狼狈。 沈公子面带讥笑,冷眼旁观,可看了一会,他脸色一僵,心中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眼前的战斗,看着激烈,但全都是金丹在动手,根本没墨画的事。 沈家的这两个金丹修士,一个只管与那姓顾的炼器师交手,一个只顾着与那姓樊的典司过招,至于那个墨画,他们碰都不敢碰!甚至招式之间,还会刻意避开墨画,生怕伤着他。 表面上看着,是打得热火朝天,但全是在磨洋工。 “这两个废物!” “亏他们还是金丹,胆小如鼠!” 沈公子脸上浮出戾气。 “到底是养的狗,看着凶狠,但真碰到硬茬,却耍小心思不敢咬人。” 好,既然狗不去咬,那自己这个“主人”,就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沈公子右手一伸,灵光一闪,现出一柄性命相修,且已温养了七八成火候的,华丽且名贵的长剑。 “一个筑基后期,灵根低劣,血气又弱的阵师罢了,算什么东西……” 沈公子握着长剑,满脸杀意,向墨画走去。 他周身气息浑厚,剑气森然,显然修的是上品功法,剑法的品阶也位列上乘。 “不好!”顾师傅察觉到他的杀意,脸色一变,立马一转攻势,对沈公子出手。 樊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冒着得罪沈家的份,出手去拦沈公子。 但他们的招式,被沈家两位金丹修士半途截住了。 他们二人没敢对墨画出手,本就忤逆了公子了。现在更不可能放任樊进二人,去坏了公子的好事。 而这片刻功夫,沈公子提着剑,已经走到了墨画身前,将剑招催发到了极致。 剑光寒气逼人,剑气杀意肆虐。 而这所有杀机,全都死死锁定着对面气息孱弱,身形单薄的墨画。 胜负显而易见。 “小公子,快走!”顾师傅被沈家金丹拖着,救援不及,心急如焚。 “晚了,”沈公子长剑高举,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恣睢而狰狞的神情。 “我这便废了你,有眼无珠的东西……” 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墨画,此时才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沈公子一眼。 只看了这一眼。 一瞬间,杀猪般尖厉而凄惨的叫声,便响彻整座膳楼。 沈公子长剑脱手,捂住双眼,似是见着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浑身颤抖,如同一只被烙铁烫过的猪,在地上不停打滚。 这一变化,来得太过急促且突然。 正在交手的众人,全部停了下来,怔怔地循声望去,就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原本长剑在手,不可一世的沈公子,眨眼之间,便如丧家之犬般,惶恐失态,挣扎尖叫。 “公子!” 沈家两位金丹大惊,立马丢下对手,赶到沈公子身边。 “公子,您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沈公子还在捂着双眼,浑身颤栗不停,“我,我的眼睛,我看到了……” “好多血,有鬼,还有牢狱……” “我……” “别,别杀我,别杀我……” …… 他发疯了一般,还沉浸在某种恐惧的神魂心相中。 沈家两位金丹心底发寒,不约而同看向墨画,怒道:“你……到底对我们公子,做了什么?” 墨画轻哼一声,不屑道:“我连手都没动,能对他做什么?” 沈家的金丹修士一愣。 适才的景象,他们看得清楚,是他们沈家的公子先动的手,而这太虚门的小公子,的确动都没动一下,顶多就是抬了下眼皮。 这……怎么可能? 墨画略一寻思,张口便推测道: “你们公子,是不是修了什么邪功?运气出了岔子,遭了反噬,走火入魔了?” “你……血口喷人!” 沈家金丹神情愠怒,但这股怒意,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他们心里也知道,这些世家公子哥,养尊处优,玩得太花了,谁也不知他们背地里,到底有没有为了寻求刺激,修什么违禁的功法。 此时听墨画这么一说,再看着在地上翻滚,胡言乱语,状若癫狂的沈家公子,这两个沈家金丹,竟然觉得墨画说得也很有道理,忍不住在心中怀疑: “莫非庆公子,真的学了邪功,以至于经脉错乱,走火入魔了?” 众人正惊疑之间,忽而骚乱声渐起。 似乎是这里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周围的修士,有不少人围聚了过来。 顾师傅便靠近墨画,低声道:“墨公子,人多耳杂,早些回去为好。” 而见墨画要走,沈家两个金丹立马道:“站住!你们不能走。” “公子变成这幅模样,你们要给个交代。” “不错!” 墨画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漠然道: “你们动手杀我,还要我给你们交代?真当我太虚门,杀不了你们?” 两个沈家金丹,当即心头一颤,后背发寒。 墨画只是筑基,但此时此刻,这副冷漠中掌人生死的气度,却让他们这两个金丹,心中隐隐生出畏惧。 若非是虚张声势,那就说明,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小公子,真的有拿捏他们生死的背景和手段。 沈家的两位金丹修士,当即有些手足无措。 恰在此时,人群中一阵骚动,片刻后又安静了下来。 人流向两侧分开,一个手拿纸扇,面容斯文,气度不凡的中年修士走了上来。 沈家两位金丹一看,当即神色一振,纷纷拱手道:“修长老,您来得正好。” 中年修士皱眉,“怎么回事?” “起了点小冲突……”一个沈家金丹,走上前去,附耳说了几句。 中年修士倨傲地点了点头,目光从墨画身上扫过。 初时目光一扫而过,他还不太在意,但片刻后,他微微一怔,不由多盯着墨画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他的瞳孔便渐渐睁大,满脸不可思议,最后神情甚至变得有些……骇然。 “你……” 中年修士嘴角都在颤抖,可他还是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惊悸,以看似平静的语气道: “好……我知道了……此事稍后再说……庆公子的安危要紧,先想办法将他送回沈家……” 中年修士吩咐道,但目光游离,全程不敢看墨画一眼。 众人面面相觑。 而这场闹剧,也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沈家的人,护着沈家的公子,离开了膳楼。 被称为“修长老”的中年修士,背对着墨画,看似从容,但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顾师傅和樊进对视了一眼,都觉这事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墨公子……” “先回去吧。”墨画看着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不敢看他的中年修士的背影,目光微凝,缓缓开口道。 “好。” 顾师傅和樊进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 这毕竟是沈家的膳楼,他们也不想墨画再留在这里,以免又生出什么预料之外的事端。 三人就这样出了膳楼,走向了与沈家相反的方向。 双方渐行渐远,期间也没其他变故。 樊进一直将墨画,送回顾家的炼器行,这才放心,拱手告辞: “道廷司还有事,我便不打扰了。沈家势大,请墨公子务必多多提防。” 墨画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樊典司了,典司的恩情,我记住了。” 樊进心中大喜,表面上还是谦逊道: “举手之劳罢了,公子言重了。以后公子但凡有事,尽管差遣,樊某一定尽力而为。” 墨画笑了笑,拱手道:“好。” 樊进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笑着道了声告辞,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樊进走后,顾师傅还是有些担忧。 “小公子,要不,您早些启程回太虚门?我怕……” 顾师傅没明说,墨画心里也有数。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 墨画微顿,目光意味深长,“我得去见个人。” …… 孤山城西北,一处堂皇的府邸前。 手拿折扇,面容斯文的中年修士,对一个沈家弟子吩咐道: “族里的丹师看过了,庆公子似乎只是受了惊吓,心生惊恐,估计没什么大碍。这件事,你早些去通报守行长老,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宗门里还有些事务,要回去处理,就不久留了。” “是。” 中年修士吩咐完,便坐着马车,离开了沈家府邸,而后沿着街道向南,径直出了城门,向孤山外驶去。 马车中,中年修士闭目养神,但他眉头微皱,明显有些心烦意乱。 周遭的荒凉山景,一一被抛在身后。 马车离孤山城,也越来越远。 如此行驶了半个时辰,途径一处荒林,中年修士却突然睁开双眼。 他踌躇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停车。” 马车停下,中年修士顿了片刻,还是下了车,对赶车的弟子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 “是。”那弟子拱手道。 中年修士便孤身一人,进入了旁边的荒林。 荒林孤野,杳无人烟,枯黄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簌簌作响。 中年修士进了荒林,踩着落叶,一直向前走了大约百步距离,而后抬头,便看到面前的树桠上,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目光深邃的少年修士。 中年修士看着眼前的少年,拱手叹道:“离山城外一别,许久不见了。” 墨画点头道:“是好久不见了。” 他目光深邃,端详着眼前的修士。 而此人,正是那个跟云少爷,还有枯瘦老者同行的中年修士。 当年在南岳城,还有离州城外的破庙中,他都与自己有过一些交集。 只是,墨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沈家的长老。 第九百四十一章 故人 墨画又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看着斯文儒雅的中年修士,诧异道:“你竟是沈家的人?” 中年修士拱手道:“在下,沈修言。” “沈修言……” 墨画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又问道:“你是沈家的长老?孤山城的事,是你管的么?” 名为“沈修言”的中年修士摇头,“孤山城的事不归我管,我是小灵门的长老。” “小灵门?”墨画没听过这个门派。 沈修言道:“是个小宗门,位列乾学百门之一,不太入流,墨公子没听过也正常。” “哦。”墨画点了点头,有些诧异,“你们沈家,不是乾道宗世袭的世家么?你没去乾道宗做长老?” 沈修言无奈苦笑,“乾道宗是四大宗,是乾学州界最顶尖的宗门,门槛太高,哪里那么好进。” “何况沈家是大族,族中修士众多,彼此间争斗激烈,谁都想进乾道宗,别说长老之位了,便是一个教习的差事,都要费尽心思,争破了头。” “我没那个背景,也没那个能力,本想外出,去寻寻机缘,逆天改命……但也没寻到。” “还是只能认命,在乾学百门中,挑一个寻常宗门,做个教习,混混日子。” “当然,我现在是金丹了,有沈家的名头,小灵宗也不敢怠慢,顺理成章,也就升我做‘长老’了。” “你不是普通长老吧,”墨画又寻思道,“我看其他沈家人,对你还挺敬重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沈修言道,“在沈家,混得好的人有一大把,混得不好的,也有太多。我这个乾学百门的长老,比起那些真正的嫡系,固然是不如,但比起一般要仰人鼻息的家族弟子,还是要好上不少。” “这样啊……”墨画点了点头,对沈家内部的情况,稍稍有了点了解。 世家欺压散修。 但世家内部,也在互相倾轧。 大世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混得很好。 “墨公子,”沈修言又深深看了墨画一眼,这才有些不安道,“你……您找我,是为什么事?” “墨画”这两个字,他之前全忘掉了,完全一点印象没有。 有关墨画的一切,也都笼罩着一层迷雾,尘封在记忆的角落。 沈修言近乎本能地,不愿想起,更不敢记起。 直到今天,亲眼见了墨画,因果转动,尘封的记忆揭开,沈修言才记起了“墨画”这个名字,记起了与墨画有关的点点滴滴。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墨画”。 那个在乾学州界,各大宗门传闻中的怪物“墨画”。 乾学州界阵道魁首。 太虚门的阵法妖孽。 沈修言也渐渐将这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当年那个在南岳城尸灾,和离州城魔灾中遇到的,机灵古怪的“小娃子”,如今已然是,横压乾学万千天才的阵道魁首。 沧海桑田,世事变换。 沈修言心中震撼,油然生出一股难以置信之感。 而墨画身份神秘,来历同样深不可测。 因此墨画找上他,沈修言心里实在有点犯怵,不知墨画究竟要做什么。 墨画随意道:“我想问一点点,沈家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沈修言自然不可能相信。 以墨画的身份,跟他沾上边的,绝不可能有小事。 沈修言默然片刻,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公子……我是沈家的人。” 沈家的人,自然维护沈家的利益。 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泄露家族的机密。 “我知道,”墨画低声道,“但沈家的利益,都是你的利益么?沈家的族人,都是你的亲人么?” “有些利益,在其他沈家人手里,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乾道宗的长老,而你,却只能做小灵宗的教习……” 这一番话,宛若妖魔的低语,说得沈修言心旌摇荡。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但即便是一家人,也各有各的家门。 越是大的世家,越是如此。 利益纠葛,分配不均,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些都是常态。 墨画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沈修言仍旧有些踌躇。 他根本不想再跟墨画牵扯上关系,这种看不着边际的大因果,一点都沾染不得,能躲得越远越好。 墨画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还记得,那晚破庙中的事么?” 沈修言瞳孔一缩,只觉一阵阴风吹过,骨头都在打颤。 破庙中的景象,又渐渐浮现在脑海。 那是大约十年之前,他和文老头,云少爷三人追着那人的线索,到了群魔乱舞的离州城外,见天色渐晚,便在城外一座破庙中借宿。 夜色昏沉,三人昏昏欲睡。 可不知为何,文老头开始腹中饥饿,将手指当“辟谷丹”来嚼;云少爷取出剑,捅向自己的心脉; 而他自己,也掏出刀,在一刀一刀,抹自己的脖子,鲜血直流…… 仿佛遭了可怖的梦魇一般。 这些年来,他偶尔也会做到这个噩梦,梦中他一遍又一遍,割自己的脖子,割得鲜血遍地。 甚至头颅被割掉,掉在了地上,无头的身子,还在一点点割着无头的脖子……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这个梦,太过真实,太过恐怖,而且没有尽头。 半梦半醒间,沈修言会有点恍惚,甚至会有些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怀疑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从那个破庙中走出来…… 因为关于墨画的记忆全都没了,朦朦胧胧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破的局,怎么出的庙。 现在见了墨画,记忆一点点回溯,一丝一缕的因果补全,当年的事才渐渐清晰起来。 沈修言皱着眉头,忍着心悸,回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 自己当年,的的确确,是被这个小公子救了一命。 否则,他早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在离州城外的那个破庙里了。 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墨画见他心里清楚,便道: “不是我挟恩图报,而是世间的事,皆有因果。我救了你一命,你替我做点事,这就是因果。有了因果,却不偿还,是容易倒大霉的。” 墨画神情严肃。 沈修言心头一震。 天机因果之事,这是文老头常在嘴里念叨的东西,他本是不大信的。 但自从十年前,他为了“逆天改命”,寻求机缘,去蹚了这么一趟浑水,有些事,他不信也没办法。 他还记得,当时南岳城尸灾,事不关己,他本不太想理会。 但文老头算了一卦后,神神叨叨地说,前路有大恐怖,生死难料,而若能救下南岳城一城,乃至一州界的修士,结下善缘,将来遇到九死一生的绝境,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他们三人也就留在了南岳城,帮忙镇压了尸灾。 正是这场尸灾,他们才结识了一个叫“墨画”的小娃子。 这便是因。 而这个果,也刚好就应在了破庙的死劫。 没有平息尸乱,不认识墨画,那在破庙里,墨画就不会救他们,他们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因果善恶,一饮一啄,庄先生当初给了我们一个抉择的机会,也等于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这是文老头的原话。 沈修言当时听着,还没什么感触,可后来越想,越觉得此间的玄机,当真是深奥。 “因果么……” 沈修言又默默看了墨画一眼。 记忆渐渐松动,一些场景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当时破庙之中,火光映照下,墨画眼睛亮晶晶,小脸红扑扑,在庙里烤火烤鱼烤番薯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明明是很可爱的画面。 沈修言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丝恐惧。 因为他知道,当时在破庙的角落里,在墨画的身旁,还有一道阴影,阴影之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道人。 此人究竟是谁,他当时不知道,但事后听到离州城的传闻,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当年为了争夺那份机缘,大离山州界,整个离山城,都沦为了正魔厮杀的绞肉机。 金丹修士,如潮水一般,死了一大把。 羽化真人,也一个接一个陨落。 而这始作俑者,正是那个道人。 见过那道人的,无论是正是魔,几乎全都凄惨而死,哪怕是羽化,也不例外。 而眼前这个小公子,当年几乎都还只是一个炼气境的小娃子,竟然就能与那道人同坐,当着那道人的面,烤火烤鱼烤红薯,甚至还能在他手底下救人…… 沈修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恐怖。 这件事,明白的越多,越觉得恐怖。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修言看着现在的墨画,竟隐隐觉得他身上,有了一丝丝“诡道人”的气质。 就像是幼年的“诡道人”一样…… 这样的人,来找他讨因果…… 沈修言心底发寒,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 “墨公子,您说吧……只要我知道的,且不涉及沈家核心机密,一定知无不言。”沈修言诚挚道。 墨画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便问他:“沈家在孤山那里有一片山头,你知道吧?” 沈修言点头,“知道。” “那片山头,是做什么的?”墨画问。 沈修言略作沉思,“这是当年,沈家在孤山买下的矿山,用以开采明黄铜矿的。如今开采完了,也就空置了,没什么其他用。” “没其他用……为什么会封着,不让别人靠进?” “这我倒不大清楚,”沈修言沉吟一会,“一般来说,开采完后,空置多年的矿山,是很危险的。有瘴气,邪气,毒气滋生,也有可能有的凶恶的妖兽寄居,年久失修,山石也容易崩塌……” “不让别人靠近,可能是防止出意外。” “毕竟,若有修士,死在了沈家的矿山里,宣扬出去,沈家也挺麻烦。” 墨画微微颔首,觉得也有一点道理。 他又问:“那你们沈家,有在孤山城建庙么?” “庙?” “嗯,”墨画点头道,“庙宇,或者是祭坛,密室,宫殿等其他,用来供奉的地方。”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古怪。 沈修言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以前的穷苦矿修,下矿为了求个平安,会拜一些不知是山神,还是精怪的东西。” “但这是因为他们穷,修为低,遇到危险,无法自保,只能将命运,寄托在缥缈的神怪之上。” “沈家的矿井,又深又坚固,大多都是用灵械开采,下井的人不多,没必要,也几乎从不建这些东西……”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微凝,又问:“那你们沈家……会屠人满门么?” 沈修言脸色一僵。 这种尖锐的问题,当面问他这个沈家长老,真的合适么…… “没有。”沈修言矢口否认。 “真的没有?” “墨公子,”沈修言叹气,“我沈家,好歹也是四大宗世袭的五品世家,是正经宗门,无缘无故,没有事由,是不可能公然违背道律,做这种‘屠人满门’的事的。” “这若让道廷司知道了,上报道廷,我沈家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墨画狐疑,“但是,你们沈家那个公子,看起来似乎很嚣张,一言不合就想杀人。” 那是他蠢,眼睛长屁眼子上去了。 沈修言暗暗骂道。 真的是宠溺惯了,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 “世家多纨绔,这没办法。”沈修言道,“不唯沈家,其他大世家也都如此,背地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世家太大,人太多,家规再严,也管不过来的。” “不过,像这种有人撑腰,有资格乱来的嫡系,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世家子弟,还是要守规矩的,根本没那么自由。” “即便这些嫡系弟子,真的犯了错,杀了人,也不意味着完全没影响。” “大多数情况下,世家会找一些旁庶,替嫡系‘顶锅’,去道廷司认罪,以此来息事宁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没代价的事,只不过……” “只不过,”墨画道,“有特权的人,会把代价转嫁给别人。” 沈修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孤山鸿宴楼里的那个公子,叫‘庆公子’?”墨画又问道。 “是,”沈修言道,将那个沈家公子的名字,告诉了墨画,“他叫沈庆生。” “沈庆生……”墨画念叨了一遍,“他也是沈家的嫡系?” “严格来说,不太算。”沈修言道。 “什么意思?” 沈修言道:“这个沈庆生,他是半路提上去的嫡系,血脉不算太纯,也没老祖护佑。” “那他这么威风?”墨画有些不解。 沈修言解释道:“他爹是真正的实权长老,管辖的范围,就包括孤山。在孤山这块,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沈庆生也因此沾了光,只要在孤山城里,几乎没人敢管他,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爹叫什么?”墨画问。 “沈守行。”沈修言道。 “沈守行,沈庆生……”墨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他想问的,差不多都问了。 此行的确也打听到了一些线索,但也不算太多…… 墨画寻思片刻,便道:“修长老,你能帮我从沈家找一些,有关孤山城的卷宗么?尤其是涉及到当年矿山的。” 沈修言眉头紧皱。 墨画道:“太机密的就算了,一般级别的卷宗就行。” 真相往往藏在一般的细节中。 而且,太机密的卷宗,沈修言估计也弄不到。 沈修言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还是没拒绝。 墨画的因果,他真的是不敢欠一点。 “好,我回去会查一下。”沈修言道。 “劳烦修长老了。”墨画很客气。 沈修言看着墨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缓缓开口道:“墨公子,您还是尽量……不要参与沈家的事为好。” 沈家家大业大,势力也盘根错节。 墨画毕竟只有筑基修为,与沈家作对,实在不太明智。 而且,他也很难办。 但沈修言,只能委婉地提一下,他可不敢教这位小公子行事。 “还有,在孤山城里,尽量小心沈庆生。”沈修言又补充道。 “他们父子,会针对我?”墨画眉毛一挑。 “不是他们父子,”沈修言摇头,“是沈庆生。” 见墨画有些不明白,沈修言解释道: “沈守行是实权长老,他出身不算好,是这么多年,一步步爬上去的。这样的人,在利益面前,是一条饿狼。但相对的,在不涉及利益的前提下,他心里又拎得相当清楚,知道什么风险不能冒,什么人不能得罪。” “沈守行若打听到公子在太虚门的地位,应该知道分寸,不会对公子下手。但他儿子,就说不准了……” “沈庆生是沈守行的独子,从小受娇惯,不可一世,睚眦必报。” 世家纨绔,向来不服管束。若真服了管束,他们也就不是纨绔了。 墨画点头,“多谢修长老提醒,我明白了。” 沈修言不知墨画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但也没有多嘴。 “那,墨公子,我……”沈修言低声道。 墨画拱了拱手,“修长老慢走,我便不留你了。” 得了墨画许可,沈修言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是金丹,也是乾学百门的宗门长老,但在墨画面前,他是一点架子也不敢拿。 甚至一想到墨画身上的因果,想到与他有关的人,想到破庙中的那一幕幕,沈修言就心底发寒。 “公子保重,沈某先行告辞了。” 沈修言向墨画抱拳行礼,而后转身,缓缓走出了荒林,上了马车,在斑驳的山道上,渐行渐远。 夜色浓重,墨画看着沈修言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也不再迟疑,向山林的另一边走去。 另一边的山道边,停了一辆马车,顾师傅牵着马,站在车前,神情戒备。 见了墨画,顾师傅才松了口气。 “小公子,事情可办妥了?”顾师傅问道。 “嗯。”墨画点头,“办完了。” “好。”顾师傅道。 他也没问墨画到底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而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这便送您回宗。” 此去太虚门,路途较远,天色也暗,顾师傅不太放心,也不敢大意。 “有劳顾师傅了。”墨画道。 而后他便坐上马车,在顾师傅的亲自护送下,趁着夜色,回到了太虚门。 …… 两日后,孤山城,沈家。 华贵的书房内。 康复没多久,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沈庆生,两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叫道: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爹,我可是你儿子!” “那个太虚门的小杂碎,他羞辱我,他暗算我,他差点……就杀了我!!” 沈庆生对面,站着一个鹰钩鼻,面容有些寻常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沈庆生的父亲,也是沈家的实权长老,沈守行。 沈守行淡淡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声音低沉,问道: “他是怎么羞辱你,怎么暗算你,又是怎么差点,杀了你的?” 沈庆生羞怒,咬牙道:“他,他……看了我一眼……” “你的意思是……”沈守行脸色冷漠,“他只看了你一眼,就差点杀了你?” 沈庆生的脸涨得血红,烙铁炙烤一般地疼。 第九百四十二章 堪舆 看你一眼,就差点杀了你? 沈庆生一口气憋在嗓门,胸口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沈守行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神情肃然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了什么?” 看人一眼,就能杀人这种事,沈守行自然不可能相信。 墨画是筑基后期,他这儿子也是筑基后期。 两人修为相当,甚至若论灵根,灵力,功法和道法,他这个儿子,都要更胜一筹。 怎么可能被看了一眼,就心智失常,呓语癫狂,失态成那副德行? 筑基修士,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手段。 大概率,是他这儿子自己的问题。 沈守行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他平日太忙了。 身居要位,本就事务繁多,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别说更进一步,甚至只想保住自己的利益,都要费尽心机,无暇他顾。 他没办法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不知道他平日里都做了什么。 但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性,他岂能不知。 一想到那“走火入魔”般的模样,沈守行真的有点怀疑,他这个儿子,是不是为了寻求刺激,修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道法,以至于动手之时,突然经脉错乱,神智癫狂了。 这种事可是大忌! 若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被人察觉,他这个儿子就废了。 被逐出宗门不说,严重点,甚至会被抹去族谱,乃至于被打入道狱。 这样一来,他这唯一的儿子,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他奋斗这么多年的基业,无人继承,无人传承,最终全都只能付诸东流。 沈守行的目光,越来越严厉。 沈庆生脸色苍白,目光慌乱,“爹,我没有……爹,我是你儿子,你怎么可以不信我,去信那个小杂碎的胡言乱语?” 沈守行微怒道:“闭嘴,不许再出言不逊!小杂碎,小杂碎的,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不就是太虚门的一个寻常弟子么?” 沈守行冷笑,“阵道魁首,老祖青睐,也是寻常弟子?” 沈庆生一脸不服,讥笑道,“什么阵道魁首,那是他运气好,有老祖给他走后门,若非如此,他一个筑基中期,凭什么赢得了我那些乾道宗的师兄?” 沈守行斥责道:“那你为什么不运气好,你为什么不得个阵道魁首?” “我……”沈庆生一滞,而后梗着脖子,“若有老祖抬举我,给我走后门,得个阵道魁首,又有何难?” 沈守行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儿子,真是养废掉了。 从小养尊处优,不可一世,一切都得来的太容易了,所以根本不知道珍惜。 因为不曾真正奋斗过,所以看不起别人的努力,看不出别人的实力。 沈守行叹了口气,也懒得多说了,只严肃告诫道:“其他我不管,但那个墨画,你绝不许再去招惹。” “爹!他……” “闭嘴!” “爹!”沈庆生不服,“我们是沈家,乾道宗世袭,区区太虚门,有什么可忌惮的?” 沈守行厉声道:“我们是沈家,但沈家不是我们的。乾道宗世袭,但你也不过只是乾道宗的一个弟子。” “你哪来的胆子,敢看不起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敢不敬畏他们的老祖?”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庆生一脸不屑,显然一句话没听进去,暗恨道: “这个太虚门的小子,与麟公子有过节,他不给麟公子的面子,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沈守行道:“我将你送到麟公子身边,是让你仗着他的身份,结交人脉,一步步向上爬。” “麟公子,那是真正的公子,不要以为你们真的是一类人。” 沈庆生一脸桀骜,没有说话。 沈守行也懒得再说了,“我言尽于此,太虚门的墨画,你不许再得罪,否则我就将你关禁闭,停你三个月的灵石用度。” 沈庆生急了,“爹,我是你亲儿子!你不帮我便罢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维护那个小……” 沈守行眉眼一变,不怒而威。 沈庆生知道他爹是真的生气了,当即不敢再多言,但同样一脸顽固。 沈守行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沈庆生草草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沈守行看着沈庆生的背影,眉头紧皱,待沈庆生离开,他招了招手,唤来一个亲信,吩咐道: “你去盯着,别让他乱来。” “是,长老。” 亲信领命下去了。 沈守行站在华丽但空旷的书房内,只觉诸事繁杂,内心却空荡荡的。 “辛辛苦苦,爬到这一步,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不知忍受了多少屈辱,不知牺牲了多少……” “到头来……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沈守行目光孤寂,喃喃道。 …… 太虚门。 墨画照常修行,上课,画阵法。 空闲的时候,他便给顾长怀传书,问了下樊进樊进的事。 “樊典司?” “嗯,”墨画道,“围剿魔宗,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有不少功绩吧,为什么他想平调,道廷司也不同意?” 顾长怀没有回答,而是奇怪道:“你跟樊典司是怎么认识的?” 宗门的各个长老也就罢了,他是宗门弟子,又得老祖青睐,多认识一些也正常。 怎么现在,连一个偏远地方的典司,他也能认得? 这个交际能力,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墨画道:“偶然碰到的,一起喝了茶,吃了顿饭,就认识了。” 顾长怀沉默了。 墨画又问:“平调的事,道廷司为什么不同意?” 顾长怀想了下,道:“我问过了,似乎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打招呼?”墨画沉吟,“打了招呼,不让樊典司调离孤山城?” “有可能,但也有另一个可能……”顾长怀沉声道,“是孤山城现有的所有执司,典司和掌司,都不能调动。” 墨画心中微凛,越发确定孤山城有问题,而且可能还是大问题。 “谁打的招呼?沈家?”墨画问道。 “未必。”顾长怀道。 墨画不太明白,顾长怀便为他解释道:“道廷司,涉及道廷权柄,里面的人,成分复杂,有时很难单从表面上,看出一个人的目的和立场。” “有人不姓沈,但可能为沈家做事。” “有人姓沈,但可能谋求的,是别家的利益。” “权力在变,利益在变,人的立场,也一直在变。真真假假,很难分清。” “哦……”墨画心里嘀咕。 顾叔叔看着情商低,没想到懂的还挺多的。 顾长怀有些疑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樊进托你来打听的?” “没有,我就是好奇,所以找你问问。”墨画道。 顾长怀不置可否。 “对了,顾叔叔,”墨画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樊典司这个人怎么样?” “你说哪方面?” “品行和能力,以及在道廷司的前途。” 顾长怀沉吟片刻,道:“樊进此人,为人机敏,吃苦耐劳,也敢拼命,能力是有的。” “若是在世家,像他这样肯钻营,肯努力,混得自然不差。” “但问题就是,他出身不好,在道廷无人,本身资质也一般,修的功法,养的法宝,都有些不上不下,若无大机缘,恐怕很难有什么前景……” 顾长怀说得很中肯。 他是世家出身的典司,常年身先士卒,接触的人不少,什么人,什么命,有没有出路,他心里大概都有数。 墨画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顾长怀问墨画。 以他对墨画的了解,墨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一件事上心,他若问了,肯定有自己的算盘。 “也没什么,就是……”墨画顿了片刻,想到了一个说法,“结个善缘。” 膳楼里,樊进能顶着沈家的压力站出来帮自己,墨画自然也承他这个人情。 别人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好。 别人对他坏,他也对别人坏。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这是行事的基准。 因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帮帮樊典司的忙,也是情理之中。 同时,沈修言沈长老的事,也让墨画更加明白了一点: 就是要多行善事,多积阴德,多结善缘,多种因果。 当年修长老他,若是没在南岳城帮忙,没认识自己这个“大好人”,那他遇到师伯的时候,估计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要多种善因,多结善果。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样以后万一遇到危难,也有人愿意帮自己,不至于孤身一人,穷途末路。 师父当年,就是吃了这个亏。 自己是师父的关门小弟子,师父吃过的亏,自己绝不能再吃了。 墨画深深地引以为戒。 顾长怀点了点头。 “结善缘”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也没明白,墨画这三个字里面,藏着很深的门道。 “对了,”墨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顾叔叔,魔宗的头领,有线索么?” 他还记着他的四象青龙阵图。 说起这件事,顾长怀神情也皱起了眉头,“还没有,魔宗的那个头领,仿佛消失了一般,到处都找不到踪迹……” 墨画心里也有些嘀咕。 那么大一个魔头,到底能藏到哪里去…… “这件事道廷司会查,你安心修行。”顾长怀惯例又说了一句。 “嗯。”墨画点头。 墨画心里也清楚,金丹后期的大魔头,的确不是他能招惹的,但四象青龙阵的机缘,又在这魔头身上。 他也没办法,只能带着问问,看会不会有什么契机,让自己浑水摸鱼,捡个漏。 当然,这个希望其实很渺茫。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渺茫。 墨画叹气。 “先把孤山的事弄清楚吧……” …… 次日,墨画便喊来了谢岭。 谢岭出自艮州的谢家,家传堪舆之术和阴阳风水秘阵。 一听说墨画找他,谢岭便开开心心地跑了过来,热情道:“小师兄,您找我有事?” 他平日里作为小师弟,受了墨画不少照顾,无论是悬赏,猎妖,还是阵法修行,都受过墨画指点。 因此,很想投桃报李,能帮上一些忙。 墨画便道:“我想问些盗墓的事。” 谢岭当即一惊,“小师兄,你想盗墓?” “不是,”墨画示意他声音小一些,“道廷司那边,遇到了一伙盗墓贼,但线索很少,我对盗墓知道的也少,所以来找你问问。” “这样啊,”谢岭点了点头,随即严肃道,“小师兄,我事先声明,我谢家不是盗墓的。” “你爹娘让你这么说的?”墨画道。 “是的!”谢岭点头,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强调道,“我们谢家,也的确不盗墓。” 修堪舆之术,辨山川气脉,定生死墓葬,传阴阳风水秘阵。 反过来说,也最适合盗墓。 谢家未必没做过,但对外肯定矢口否认,不然他们麻烦就大了。 墨画很理解,拍了拍谢岭的肩膀,“我知道,我就问些盗墓的事。” 谢岭毕竟“家学渊源”,寻思片刻后,开口道: “盗墓……不是,是堪舆之术,博大精深,涉及的门类繁多。” “首先,要知道如何辨天地气机,阴阳交汇,如何看山川形势,龙藏虎伏,这样才能找到一处,风水最佳的地方,供修士入葬。” “入葬,必然要修墓。” “墓地里的讲究,就很多了。” “整体布局,棺椁朝向,机关杀局,镇墓雕像,尸解格局……等等。” 谢岭说了一堆,而后不好意思道:“不过,这些我都只知道个大概,不算精通。” “我在老家的时候,还没成年,爹娘不让我学,我只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已经很厉害了。”墨画夸奖道。 这些墓葬的知识,谢岭要不告诉他,他反正是两眼一抹黑。 术业有专攻。 尤其是这种修道世家,代代相传的学问,历来是对外人保密的。 谢岭受了夸赞,大受鼓舞,又搜肠刮肚,倒豆子一般说了好多。 “墓葬的格局,需要隐秘,需要坚固,这就必然要涉及到阵法。” “有了这些阵法加持,墓葬才能经年累月,维持千年乃至万年而不朽。” “同时,借阵法格局,才能隐藏气机,融阴化阳,遮蔽因果,并使得墓葬与大地融为一体,蛰伏于地脉千万年,也不会被人发现。” “毕竟修士的墓,若轻易被发现了,必遭人觊觎。除非是世家禁地,有高人镇守的祖坟,否则被盗也只是早晚的事。” “墓葬之中,最重要的阵法,当属阴阳风水秘阵,这个是谢家秘阵,我还没学,也不知道阵图是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阴阵和地阵,也很重要……” 墨画心中一动。 阴阵,莫非就是阴阳类的两仪阵法? 而地阵……跟大地的道蕴有关? 墨画默默思索,心中有些感慨。 世界之大,阵道无穷,在这天地的角落,果然还散布着很多,他没学过,甚至都没怎么接触过的,新奇而玄妙的阵法。 只可惜,谢岭的志向不在阵法,对这些阵法,知道的都不多,基本上只是知道个名头。 墨画问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不过谢岭说的话,还是给墨画提供了很多思路。 “风水,山势,墓葬……” “以阵法加固,隐藏气机……” “孤山,盗墓贼……” “邪胎……” 墨画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感觉,这些事应该是有某种关联。 这世上的事,不会真有那么多巧合。 巧合之中,必藏着因果。 只是这里面的因果,线索太少,墨画暂时还看不透。 …… 之后的时间,墨画还是只能继续修行上课。 两日后,他又去了炼妖山。 论剑大会的选拔,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而且在一步一步推进着。 之前是一对一切磋,现在炼妖山上,太虚门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分队伍,五对五切磋了。 因为是五对五,场面就更大了,灵器法术乱飞,战况也更激烈,变数也更大,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但墨画仍旧在看戏。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唯独他一个人,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冷清。 看着看着,墨画就默默在心里做了些比较。 同门弟子们的实力,都在稳步提升,这样努力磨炼下去,到论剑大会之前,估计都还会强上一筹。 无论是修为,还是道法,都会比现在更强。 但自己不行了。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到论剑大会的时候,自己的“硬实力”,基本不会有任何提升。 顶多也就是多修一两个周天的灵力,根本于事无补。 别人在变强,他却原地踏步。 这就等同于,他在变弱。 墨画神情肃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既然到乾州求学,自当砥砺前行,自强不息。 这种不但不进步,反而退步的事,决不允许发生。 墨画陷入了深刻的反思。 几日后,到了旬休,他准备好一切,便背着储物袋,又离开了宗门,踏上了前往孤山城的路。 …… 长老居。 荀子悠拜见了荀老先生,叹道:“这孩子,又开始乱跑了。” 荀老先生皱眉,掐着手指,看着面前的罗盘,目光深邃,片刻后淡淡开口道: “罢了,浅滩养不出真龙。” “让他自己玩去吧……” 第九百四十三章 诡迹(为珈零大佬的盟主加更~) “老祖,您真的能放心啊……”荀子悠皱眉。 他只是筑基后期,又不是金丹后期,在二品州界还好,一旦到了三品州界,凶险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有些境遇,是真正的险象环生,他这个金丹后期的长老,都不一定把握得住。 荀老先生默然片刻,缓缓叹气,不答反问道: “你觉得,墨画会留在我太虚门么?” 荀子悠一怔,“您是说……他会不会进内门的事?” 荀老先生颔首。 荀子悠思索片刻,道:“应该会吧……他可是堂堂阵道魁首,虽说灵根差了些,但阵法天赋,实在逆天,而且为我太虚门立了不少功勋,于情于理,宗门都会收他进内门……” “而宗门上下的长老,也都很喜欢这孩子。墨画跟同门相处得也很融洽,跟长老们混得也都很熟,他不进太虚内门,难道还能去其他宗门么?”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这孩子注定,是不可能留在太虚门的……” 荀子悠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只是道: “不进内门,那就得外出游历了,还要自己想办法结丹……”荀子悠眉头紧皱,有着深深的担忧,“餐风露宿的,那可就太辛苦了,而且,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 不只是“凶险”这么简单。 荀老先生没有明说。 墨画的真正来历,太虚门内,几乎无人知晓。 而大因果在身,他的将来,所面临的危机,将更加可怕。 可怕到,常人根本想象不到。 站在他对面的敌人,也强得令人难以预料。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荀老先生深深感叹道:“一些凶险,只能他自己去闯,自己去克服。” “祸兮福之所倚,这世间,危机和机遇是伴生的,只有闯过凶险,历经磨炼,于凶恶的绝境,谋一线机缘,一步步前进,才能真正浴火重生,变得更强。” “师门,长辈,宝物,这些都是外在的,是别人给的‘强大’。” “唯有真正靠自己的见识,经验,机敏和实力,历经劫难,逢凶化吉,才是真正的‘强大’。” “宝剑淬火,才有真正的锋芒。” 荀子悠神情肃然,而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养尊处优的修士,往往经不得风霜,受不起挫折,遇到真正的劫难,很容易道心破碎。 常人只知推崇修士的灵根,血气,家世,样貌这些浅层的东西。 不知修士真正宝贵的,其实是一颗历经劫难,百折不挠的道心。 这种道心,不经砥砺,很难铸就。 “老祖深谋远虑,”荀子悠道,“墨画想做什么,我就不管了。” 荀子悠起身,便想离开,却又被荀老先生喊住。 “站住。” 荀老先生道:“没让你真的不管。” 荀子悠一愣,“啊?” “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荀老先生道,他在心里琢磨了会,到底还是舍不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话的确不假,但他太虚门,就墨画这么一个宝贝弟子,万一真的磕着碰着伤着,或是一个不慎人没了…… 光是想想,荀老先生就心疼不已。 更何况,墨画不像其他天骄,他身上又没有本命长生符。 没有这个东西兜底,一点疏忽都不能有。 稍有闪失,就是万劫不复。 再想追回,也悔之晚矣。 荀老先生此前倒是真动过念头,想给墨画种一枚本命长生符,危急时刻,能保他一命。 但太虚门并没有“老迈将死”的洞虚。 即便有,无亲无故的,又怎么可能耗费本源,给墨画这个不相干的孩子种长生符? 荀老先生想过自己来种。 可太虚门本来就没几个洞虚,精通阵法,粗通天机的洞虚,更是就他一个。 此时乾学州界,天机晦暗,风雨欲来,局势诡谲,凶险莫测。 很多大事,还需他亲自谋划。 他这把老骨头,还要继续烧着,给宗门延续薪火。 不可能真就为了墨画,损了本源,自绝道途,去种这枚本命长生符。 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墨画若是外出游历,离了太虚门,离了乾州,山高水远,我没法操这个心,想管也管不到。” “但至少在乾学州界附近,要留个后手,护他周全。” 荀老先生取出一枚洁白的玉佩,递给了荀子悠。 “太虚两仪锁,是我太虚门至宝,现在就挂在墨画的脖子上,护着他的因果。” “这枚玉佩,跟太虚两仪锁是配套的,能感应到他的一部分因果气机。” “这玉佩,若是白色,意味着一切平安,墨画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若呈浅红,就是有小危机;若呈深红,就有大危机;” “若呈黑色,”荀老先生目光一沉,“……那就是死兆!” 荀子悠神色一凛。 荀老先生将玉佩给他,吩咐道:“你将这玉佩拿着,跟着他,不必跟太紧。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解决,但假如遇到生死攸关的大危机,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他。” 荀子悠神情郑重地接过玉佩,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虽说三品州界,不出意外的话,任何危机,他这个太虚门的金丹后期的剑修长老,应该都能应付得过来。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出了差池,墨画有了闪失,他救治不及,事后就是真把命赔进去,也于事无补。 “老祖,万一事不可为……我保不住呢?”荀子悠皱眉问道。 荀老先生神情肃穆,沉思片刻,缓缓道:“万一事不可为,你就……把虚空剑令捏碎。” 荀子悠心中“咯噔”一跳。 这已经是老祖,第二次提到虚空剑令了。 动用虚空剑令,足以见墨画在老祖中的地位。 或者说,是墨画对太虚门的重要性。 但荀子悠还是有些不解,“三品州界,有境界限制,即便捏碎虚空剑令,也破不开虚空吧……”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荀老先生淡淡道。 荀子悠不知老祖有何安排,但也不敢多嘴去问。 荀老先生手指微掐,眉头微动,便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出发,暗中跟着,这件事你熟……” 说完荀老先生又补充道:“别再跟之前一样,堂堂金丹后期,盯一个筑基弟子,都能被看出来……” 荀子悠有些羞愧,“是,这次我一定小心……” 荀老先生挥了挥手,“去吧。” 荀子悠领命去了。 长老居中,只剩下荀老先生一人。 他看着面前一片混沌不清,因果错乱的天机罗盘,眉头紧皱,许久之后,才缓缓叹气道: “我也只能,保你到这个地步了……” “此行机缘是大是小,福缘是吉是凶,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 乾学州界的山道上,墨画坐着马车,向荒僻的孤山城走去。 大概半日后,墨画便到了孤山城。 破旧的城池,傍山而建,山石黢黑,林木荒凉,远看并没有异常,但墨画总感觉,这山中藏着什么古怪。 进了孤山城,墨画先去找了沈修言。 一间隐蔽的茶馆雅间里,沈修言将一个储物袋,递给了墨画。 “公子想要的,都在袋子里。但时间紧急,我职权也有限,只找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而且有些零碎,未必能派上用场。” 沈修言低声对墨画道。 墨画接过储物袋,瞄了一眼,便拱手道:“多谢。” “能帮到公子便好,”沈修言道,而后脸上带了些歉意,“我不便久待。” 他是沈家长老,墨画是太虚门的天骄。 沈家和太虚门之间,虽说也不至于到势如水火的地步,但让有心人看到,还是容易引起猜忌。 尤其是,某种意义上,沈修言的确是在做着“出卖”沈家的事。 一旦被人发现,根本解释不清。 这点墨画也明白,他拱手道:“修长老请自便,我不送了。” 沈修言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茶馆中,便只剩下了墨画一人。 墨画想了想,也没离开,而是直接打开储物袋,一边喝茶,一边看起了沈修言递给他的卷宗。 茶馆清静,无人打扰。 墨画神识强大,看得也很专注,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将这些卷宗,全都大致翻阅了一遍,而后陷入了沉思。 卷宗之上,记录的是沈家开采孤山矿藏的始末,前后历经数百年,涉及到方方面面,包括修士调动,工程安排,灵械架构,灵契规约,矿产流动,灵石物价,铜矿存量预估,散修姓氏谱录……等等。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几次沈家和散修冲突的经过。 这些卷宗文书,涵盖很广,但相对的,又都很零碎,是几百年跨度下,不同时间段,一些矿山事件的片段。 通过这些,墨画对矿山的事,初步有了一点具体的印象。 但更深层次的真相,还是挖掘不到,也无法窥探到全貌。 唯一让墨画有些在意的,是孤山城的“孤儿”。 墨画翻阅卷宗,发现某个时间段,孤山城的孤儿数量激增,可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无卷宗记载。 不知是散修的境况,本就无人在意,所以没人特意记载。 还是有卷宗记载,但被沈家密封了。 又或者……是直接被销毁了? 墨画眉头微皱,心中越来越疑惑。 “沈家到底在孤山做了什么?” “沈家的事,会不会跟邪胎有关?” “狡兔三窟,一山一水一人……孤山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一只邪胎?” “如果藏了,那这只邪胎,又会藏在哪里?” 余下的时间,墨画都在仔细翻阅这些卷宗,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可翻来翻去,都没什么发现。 墨画便决定亲自去沈家那片山头看看。 他没喊上顾师傅,而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他会隐匿术,隐身去查探,一个人更方便,而且,他也不太想牵连顾师傅。 他有太虚门做靠山,在孤山城这里,也没什么牵挂,来去自由。 但顾师傅不一样,他在顾家地位不高,而且还要管着炼器行一众学徒弟子的生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与沈家作对,肯定会被寻仇,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墨画也估算过了。 孤山城虽是三品,但是那种很穷的三品地界。 往来的金丹,一般也就初期。 他身法现在融了隐匿术,逝水步和水影幻身,面对金丹初期的修士,即便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墨画思量妥当,便稍稍收拾了下,而后隐着身,孤身一人进入了孤山。 …… 在墨画进孤山的同时,孤山城沈家,沈修言已经坐上了马车,准备回小灵门了。 他将沈家卷宗,哪怕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卷宗,交给了墨画,也算是“泄密”了。 虽说不算什么大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情办完,早点脱身,免得担上干系。 而且,说实话,他现在一看到墨画,想到他的来历,忍不住就有些犯怵,实在是不太想跟墨画打交道。 沈修言驾着车,便准备打道回宗。 可马车刚走几步,迎面便碰到了一个人。 此人相貌寻常,但气势不凡,一身沈家长老打扮,正是沈家的实权长老,沈守行。 “修言?”沈守行道。 沈修言不得不出来打招呼,“守行兄。” “这么早便回宗了?”沈守行问道。 “宗门有些事。” 沈守行点了点头,而后道:“我有些事,想问一下你,你且随我来。” 沈修言心中有些忐忑,但沈守行的修为高,权力比他大,他不敢拒绝。 两人虽有一些私交,但这是在世家,交情比不过利益。 “好。”沈修言道。 两人便去了客厅,有人奉上了茶。 沈守行便屏退左右,见四下无人,沉默片刻,这才对沈修言道:“几年之前,你替我求了一卦……” “卦?” 沈修言一怔,缓缓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墨画的事,原来是虚惊一场…… “那个卦说,”沈守行皱眉道,“我今生今世,只会有一个儿子?” 沈修言不知沈守行为何提起这件事,斟酌片刻后,心中恍然。 他这是“号”练废了,想重新开一个。 沈修言点了点头,“不错。” “这个卦象,不能改?” 沈修言沉吟片刻,道:“这个卦,是我托人,从玄机谷求的,玄机谷的长老说,因果既定,这就是你的命,做了什么事,结了什么果,改不了了。” 说起来这个卦,也有些蹊跷。 他本来,是想请文老头算这卦的。 文老头出自玄机谷,身上有个宝物,名为三才易数铜钱,不说料事如神,但也能预测吉凶。 当年他跟着文老头,还有云少爷,三人一起去的通仙城,南岳城,还有离州城。 一路上,也多亏了他的卜算之法。 但自从经历了那件事,回来之后,文老头便受了惊吓,说是怕沾上诡异的因果,自封了一身的卜算之学。 五十年内,不问天机,不看因果,苟全性命。 他没办法,只好请文老头引荐,拜托了另外一位玄机谷的长老,替沈守行算了这一卦。 当时这位玄机谷长老,算完沈守行的卦后,脸色铁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沈修言不好原封不动地传达,便只能挑着一些,“因果既定”类的说辞告诉沈守行。 同时也告诉他:他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儿子。 但这卦,也就是随便一算。 沈修言和沈守行两人当初,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因果虚无缥缈,卦象毕竟也只是卦象,说明不了什么。 可到了现在,沈守行真的就只有一个儿子。他明面上的道侣,暗地养的那么多妾室,没有一人,有怀孕的迹象。 这就有点古怪了。 而现在,他唯一的儿子沈庆生,行迹顽劣,惹是生非。 育人就像种树,但树长歪了,还能砍掉残枝,斧正一下。 儿子养歪了,那就是真歪了,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沈修言心中琢磨过味来,便有些体谅起沈守行这个实权长老了,“你想……再算一卦看看?” 沈守行点头,“有劳修言兄。” “那假如……”沈修言斟酌道,“卦象还是如此呢?” 沈守行皱眉,“那就请修言兄帮忙问问,是否有‘逆时运,改命格’的手段……” “逆时运,改命格……”沈修言念叨了一遍,忽而有些失神,点头道,“好,我替你去问下……” “多谢!”沈守行拱手道。 两人聊完了,也没什么其他话说了。 沈守行喝完茶,便准备起身离开,可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沈修言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沈守行有些奇怪,皱眉道:“修言兄?” 沈修言木然地坐着,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也对周遭一切失去了感知。 “你……” 沈守行的眉头皱得更紧。 便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用算了。” “什么?”沈守行一怔。 沈修言缓缓抬起头,眼眸暗淡,带了一缕灰色,“我替你算了……你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 沈守行触及沈修言的眼眸,也一瞬间失神,继而眸光晦暗,低声喃喃道: “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 沈修言声音低沉而怪异:“这个儿子死了,你就断子绝孙。” “这个儿子死了,我就断子绝孙。”沈守行也一模一样,重复了一遍。 而这些话,也像种子一般,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死了,我就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沈守行眼眸一瞬间灰暗,而后又渐渐明亮起来,回复了神采,他转头看向沈修言。 沈修言也有些错愕,而后起身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宗了。” “那我不留修言兄了。”沈守行也道。 “告辞。” “慢走。” 两人没事人一样,各自分别。 沈修言坐上了马车,蹄声哒哒,车轮悠悠,离开了孤山城,驶向了小灵门。 两侧山色一一掠过。 车上的沈修言,失神片刻,忽而皱了皱眉头。 “我刚刚……是不是跟沈守行说了什么?” “好像……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喝了杯茶?” “也对,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点记不清了……” 沈修言摇了摇头,“兴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梦多了,精神困倦……” 这段时间,他偶尔还是会做梦。 梦到离州城外的,那座阴暗的小破庙。 但这次不是噩梦了,他也不会再用刀抹自己的脖子了。 就只是普通的梦,梦中的一切,也没那么可怕,没那么阴暗,没那么血腥。 梦中那个烤着红薯的,小墨画的身影,也越来越生动鲜明。 沈修言轻轻舒了口气。 他安心地坐在马车上,向小灵门驶去。 只是此时此刻他还没意识到,在他梦中,墨画的身影越来越鲜明,而那个阴影中道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 第九百四十四章 布衣老者 孤山之上,废井遍地,一片荒凉。 城中瘦弱的孤儿,背着竹篓,弯着腰,在黑黢黢的地上,用脏兮兮的小手,一块块扒着粗糙的矿石。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在他们身边,隐着身的墨画悄然走过,神色有些低沉。 好在顾师傅记着他的吩咐,在这些孤儿的竹篓上,都画了一枚一品风纹,多少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不至于让这些孤儿,被沉重的矿石压迫,满身淤痕。 目前,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墨画叹了口气,穿过拾矿的孤儿,径直向沈家的山头走去。 整个孤山,其他地方,他基本都逛了一遍,唯独剩下沈家的那片山头,他还没去过。 那片山头,肯定有古怪。 墨画想隐身去看看。 继续走了一会,视野骤然开阔,沈家连绵的矿山,便呈现在眼前。 这些矿山,又大又宏伟,几乎占据了孤山一半山体,而且规划相对整齐,矿井又宽又阔。 这是大型灵械开凿留下的痕迹。 沈家矿山的外围,布了整整一圈警戒用的阵法,矿山内部,还留了一些驻守的沈家修士,偶尔在四周巡逻。 阵法是二品的,沈家修士也只是筑基。 这是废弃的矿山,采不出矿石,已经无法盈利了,自然不可能派金丹长老驻守。 甚至,能有筑基驻守,也已经算是奢侈了。 但筑基修士,根本拦不住墨画,更别说那些二品阵法了。 墨画手指一划,墨色一闪,矿山边界的阵法,便被破解,自行裂开了一个缺口。 墨画穿过缺口,走近沈家矿山。 刚一踏上矿山这片土地,墨画眼前便突然一暗,似有无数绝望的哀嚎声响起,可一转眼,又全都消失了,墨画张目四望,四周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异常。 头顶的阳光,仍旧明媚。 只是墨画总觉得,这日光照在身上,有些冰凉。 墨画面色微沉,踩着山石,避着巡逻的沈家修士,以及附近零星的陷阱和阵法,在沈家矿山上逛了一圈。 大多数山头,他都踩了一遍。 山间的矿井,开凿得很深,而且多数被封闭了,无法深入,他也只能大概看一眼。 可看了许久,竟还是一无所获。 以他的神识,还有因果感知,竟也一点线索没看出来。 “怎么会一点线索没有……” 墨画眉头紧皱。 眼看天色不早,日头渐落,他便先离开了沈家的矿山。 到了矿山边缘,墨画手指一点,墨纹重新交织,将被破解掉的阵法,重新又修复好了,掩盖了自己的痕迹。 而后他来到附近的一处山峰,登高远眺,将沈家矿山尽收眼底。 看着看着,墨画蓦然想起了谢岭跟他说的话: “修堪舆之术,感天地气机,辨山川气脉,定生死墓葬……” “天地气机,山川气脉……究竟是什么?” 墨画缓缓闭上双眼,放开神识,静下心来,舍去小我,心存“天人合一”的信念,去感知天地,去寻觅那所谓的天地气机和山川气脉。 世间万物消弭。 苍天俯视苍生,大地浩瀚无际。 一股玄妙感油然而生。 天地之间,的确是有一缕,白色的气机。 墨画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感悟到了什么,但又不知自己感悟得对不对。 抱着万一的想法,墨画就循着这股气机,向前走去。 气机沿着山脉起伏,缥缈不定。 墨画也循着气机,在山间穿行。 如此走了整整一圈,气机消失了,墨画定睛望去,四周的山景比较陌生,但仍旧荒凉,而且看着平平无奇。 这缕气机,给他带到了死路。 墨画摇了摇头。 “果然,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什么东西不学就能会了……” 墨画转身准备离开,可正当他转头之时,余光一瞥,发现在远处的山坡下,坐着一个人。 此人是个老者,穿着布衣,看模样不像是矿修。 墨画沉思片刻,撤去匿踪术,向着布衣老者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看得清楚了,墨画便发现这老者身材干瘦,面容微黑,目蕴精光,修为大概筑基巅峰。 老者正盘腿坐在山石上,眺望远山,不知思索什么。 见有人过来,他皱起眉头,转脸一看,便见到了一表人才的墨画,些许诧异之后,目光为之一亮,开口道: “山野之地,杳无人烟,竟能遇到小友,当真是缘分。” 他声音沙哑,但透着和气。 墨画似乎也松了口气,问道:“前辈,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看山。”老者道。 “看山?”墨画环顾四周,有些不解,“这四周荒山枯水,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老者摇头,“世间万物,外有表象,内有门道。崇山峻岭,险山恶水,荒山枯水,都是表象,是山形。但山形之下,仍有山势,山势之下,存有地脉。” 地脉…… 墨画一凛,夸赞道:“老前辈,您懂得真多。” “过奖了。”老者淡然道,而后沉思片刻,又道,“不知小友,是何方人士?为何孤身一人,到这荒山野岭来?” 墨画拱手道:“我是附近一个小宗门的弟子,随师长求学,途径孤山,便进山看看。不成想一时大意,走错了山路,便到了此处,遇到前辈了。” 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这么一说,小友与老夫,还真是有缘。” “确是有缘,”墨画点了点头,便也盘腿坐了下来,学着老者往远处看了看,可远处只有荒山,也没其他东西。 墨画收回目光,又转过头,探着脑袋,看向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面前,是一团泥沙,泥沙之上,画着了几道纹路。 墨画惊奇道:“老前辈,您是阵师么?” 老者眉毛一挑,“小兄弟,还懂阵法?” 墨画腼腆道:“懂一点点。” 老者来了兴趣,“小兄弟师承何处?” “不敢说‘师承’,”墨画谦逊道,“只是从宗门教习处,东鳞西爪,学了些皮毛。” 老者颔首夸赞道:“如今世人浮夸,爱慕虚名,学了一分却吹成十分。小友宗门出身,能如此谦逊,实在难能可贵。”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谬赞了。” 而后他又看了眼老者面前,那些泥沙之上的阵纹,更加谦逊地问道: “老前辈,这些阵纹,我好像从未见过,宗门也没教过,看起来很深奥,不知有没有什么讲究?” 老者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也看着老者,眼神中透着清澈。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股“清澈”的气质影响,老者爱才之心顿起,捋了捋胡须道: “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我便教你一些,便是四大宗八大门,都未必能收录的,秘传的阵道传承。” 墨画张了张嘴,单纯的脸上,满是震惊。 老者指着地上的纹路,问墨画:“你能看出,这些是什么阵纹么?” 墨画琢磨了下,“有点像五行土系阵纹……但又不完全像。” 老者颔首,“不错,这是地阵。” 地阵…… 墨画神情一变,这下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前辈,这地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墨画虚心求教道。 “地阵的门类很多,用途也有很多,”老者道,“但最常见的,还是与这大地有关。” 老者向前面废弃的矿山一指,“譬如,前面的山里,就埋了很多地阵。” 墨画心中一动,而后佯装不知,问道:“您的意思是,开采矿山要用到地阵么?” “不是。”老者摇头。 “那是……探测矿脉,要用地阵?” “也不是。” “那……”墨画皱眉。 老者神色肃然,沉声道:“是墓葬。” 墨画喃喃道:“墓葬……” “不错,”老者放眼看向远处的群山,语气慨然道,“大地包容万物,不仅包容生者,亦能包容的死者。” “人活着的时候,生于大地之上,死了之后,沉眠大地之下。” “但活人并不让死者清静。” “死人若要清静,便要建墓葬,画阵法。借阵法之力,将墓葬藏于地脉,融于大地,亲和道蕴,得天地的庇护,从而远离活人的因果纠葛。” “这类阵法,便是地阵。” “地阵……”墨画怔怔出神,而后恍然,有些吃惊道,“您说,前面的山里,埋着地阵,岂不意味着……前面的矿山里,埋着墓葬?” 老者点头,“不错。” “可是……”墨画皱眉,“前面是矿山吧,矿井密布,怎么可能会建有墓葬?” “而且,那些山势平平无奇,若建了墓葬,怎么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老者含笑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浮躁的表象之下,藏着深深的门道,外人一无所知,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内行……”墨画心生嘀咕,小声问道:“前辈,您到底是做什么的?” 老者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墨画神情有些忐忑,便想悄悄起身,可一转身,便发现远处走来了三个人。 三人个头都不高,身穿布衣,衣服上沾着一些土腥气。 他们都刻意收敛着气息,但墨画能感知到,这三人清一色,全是金丹,而且灵力的气息,有些古怪。 墨画便站起了身,拱手道: “听前辈一席话,受益匪浅。天色不早了,教习该找我了,晚辈就先走了。” 老者却摇了摇头,“你走不了了。” 墨画脸色微变,“前辈,您这是何意?” “无缘无故的,你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东西?” “这……不是因为我们有缘么?” 布衣老者失笑,“小兄弟,你年纪小,我教你一条:行走修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修界险恶,你根本不知,跟你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也根本不知,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就像现在,你也根本不知,我是什么人……” 布衣老者气息一变,没了一丝和善,脸上也露出如秃鹫一般阴沉的笑容。 墨画想跑,可转瞬间,三个金丹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封死了他逃遁的方向。 “真有自投罗网的。” “我们在外面找了半天,没挑到好货。却不成想,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蠢货……” “皮先生运气真好……” “细皮嫩肉的,修为也不低,品相真不错……” 墨画神情慌乱,“我……我是宗门子弟,宗门长老就在城里,你们对我下手,不怕得罪长老么?” 几人不为所动。 其中一人讥笑道:“孤山城附近,能有什么好宗门?还有,看你这一身灵力,撑死了也就中品灵根,这点资质,能拜入什么好宗门?” 墨画心里有点不太开心。 只是,三个金丹,一个筑基巅峰,真交起手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先溜走,再喊人来,想办法将这几个贼人抓住,丢进道狱,慢慢折磨,问明白他们的意图……” 墨画心里渐渐打定了注意,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我只是一个筑基弟子,你们抓了我,也没什么用。” 墨画神识放开,在寻找着几人的破绽,想着用水影幻身脱身。 “怎么没用?你可有大用,没有你,我们……” “闭嘴,废话什么?先把人抓住。” 几人正想动手,却被老者拦住了,“慢着,这小鬼细皮嫩肉的,一旦动起手来,伤着了,或失手弄死了,就没用了……” “我小心点。” “小心点也不行……你这几人,粗手粗脚的。” “真麻烦。” “废话,供着那东西,讲究可多了,要精气神灵,皮血肉骨,全都完完整整,不能伤了一丝,否则不一定能开门……” “这荒山野岭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万一失手弄死了,上哪找第二个?” “也是……” 墨画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布衣老者便看向墨画,语气和缓了些: “小友,你小小年纪,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帮我们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们放你离开,还会送你一份重礼,包你此生衣食无忧,灵石不愁,修道有成。” 墨画摇头:“我不信。” “小子,你是不是不明白状况……”一人冷笑道,便欲对墨画动手。 老者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而后看向墨画,缓缓道: “小兄弟,我跟你实话实说,现在这个情况下,你没别的选择……” “要么我们现在将你杀了,尸骨丢进矿井,被山妖吃干抹净,你爹娘,你宗门长老,永远都找不到你。” “要么,你跟我们走一趟,帮我们一个小忙,事成之后,我保你不死,还给你好处。” 墨画听到自己的尸骨,要被丢进矿井,脸色一阵苍白,害怕了一阵后,最终似是认了命,问道: “你……不骗我?” “不骗你。” “事成之后,真给我好处?” 老者转过头,对着其中一个大汉道:“拿点东西出来。” 大汉微怔,“什么?” “从下面挖来的,随便拿个出来。”老者道。 大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衣袖里摸了摸,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珏,丢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发现这枚玉珏,呈墨玉色,触手冰凉,还沾着一股湿冷的阴气和死气。 “这只是零头,你老老实实听话,踏踏实实做事,之后还有更多好处。”老者道。 墨画这下信了,他将玉珏收下,点头道:“好。” 老者神情满意,点了点头,而后对旁边的大汉道:“取出一副枷锁,给他铐上。” 墨画一惊,“为什么要铐我?” “你别怕,这是以防万一。”老者道,“你若真听话了,事后再给你解开。” “哦……” 那大汉便取出一副沉重的镣铐,想往墨画身上套。 墨画眼皮一跳。 三品镣铐?! “不行,这被铐住,铁定逃不掉,生死都在别人手上了……”墨画心念微动,“还是得先逃掉,再见机行事。” 可还没等他真逃,布衣老者当下便皱眉道:“你用三品镣铐做什么?想累死他?” “不是说了么,皮血骨肉,都不能有损伤,他才筑基,给换个二品的。” “好。”那大汉道,而后又换了副二品的。 墨画沉默片刻,便伸出手,乖乖让这群人给铐了起来。 “走吧。”老者道。 于是老者在前面带路,一行五人,向着不远处一座废弃的矿井走去。 矿井四周,有挖出的半新半旧的石屑,还有狭长的鹤嘴凿痕。 墨画心念一动。 这些痕迹,与他之前在孤山上所见的,几乎一模一样,这几人看来的确就是那伙盗墓贼了。 “他们真的在矿山里,找到了墓葬?” “他们带着自己,是要下墓?” “可为什么非要带着自己?还要求精气神灵,皮血肉骨,完完整整,莫非是……” 墨画目光微凝。 接近矿井入口,几人取出灵器,准备开凿什么,可还没动手,其中一个金丹便道: “等等,有人!”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转过身,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果然走来了一群人。 当前一人,是个少年公子,衣着华贵,面容倨傲,且带着怒意。 此人墨画认得,正是沈庆生。 在他身后,簇拥着五六个沈家修士。 而沈庆生隔着老远,便看到了墨画,当即用手一指,尖声道: “姓墨的!总算让老子逮到你了,今天你死定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邪龙 就好比曾经一个社会上的混混,去部队待了几年,几年后变成了部队里赫赫有名的尖兵,这不就是一件好事吗?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朝着他的精神力袭来。 于是,秦峥忍不住停步转身,一甩衣袖,整个魂魄便朝着林希羽的方向飞了过去,然后恶作剧式的站在了她高挺的鼻梁上,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只见右臂剑在帷幕之下四处灵动飞舞,随后直接破空,就直接刺破了帷幕冲上云霄。 问了一个又一个,终于从不同的人那里,找到的不同线索,拼接了起来。 见到这样的情况,普朗克船长忙骂道:“王八羔子的!你以为还能躲得了老子的下一个大招吗?!老子……”。 “师傅,看看,最近练的如何?”韩佳人拿出钱包,在陆云飞面前晃了晃。 楚天化说罢,带着楚天歌迅速离开了广场,脸面丢了,场子没找回来,这时候哪还有脸在此间停留。 安七郎执事立在门外,见李致远走来,挥手打了一道紫光到他身上,那紫光包裹了李致远的身体。 最初,他和天帝城以为,最后一座庭院是风老的,但现在才知道是紫风的。 虽然目前白虎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傅宇,但是傅宇也不赶时间,骑着白虎自然更加悠闲。而且这般也能增加与白虎的交流。 “我也觉得天气太冷,有些不习惯。”十一娘听了微微叹气,“好在四嫂不过是旅居燕京。我却是……”一句未完,已低目垂睑,面露怅然。 他发现两人停下时,已经到了园子中间。周围一切是他之前看过的风景,贾风稳定呼吸,眼中惊恐褪去,看向黄超的是莫大的崇拜。 叶璃眸中的嘲讽连掩饰的免了,待到定王回归完璧归赵?当她是傻子么? 在那空间波动出现的霎那,周围那看不见尽头的人海,顿时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旋即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豁然转移,然后停在了那空间大门处。 此大汉生的五大三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滚刀肉,大土匪。虽然这人表面长的挺土匪的,但是他却是飞龙国国主,燕天南!真仙中期强者!一身蛮力更是勇猛无比!堪称同阶无敌手。 黄超现在在真气、念力上又多了新的扫描外界手段,灵识。不同于灵觉感应气机的飘渺,灵识也能够详细地分析物质,同时还有感知精神存在的效果。 “恶魔果树的魔之分身没有了,变成了现在的孕育分身的能力,刚好用上了!”杨宇盘膝而坐,看着手中的御晶,喃喃的说到。 董翰宗的残魂,当即便一点一点的被磨灭,直到最后,绝望而死。 趁着这个机会,我毫不犹豫的一步迈出,伸手就朝他的脖子上抓去。 静妃娘娘看了锦瑟一样,让她止了话头,上次锦瑟过来告状,皇后娘娘便没有反应,定然是不在意的,就是听说了也无非一个准字,娘娘在月子里,若是娘娘在意便是惹娘娘心烦,若是不在意,多说无用。 母亲和知慢在正房守岁,公爹在衙门没有回来,端木徳淑自己起身,嘱咐相处熟悉的产婆过来,让她不要惊动家里长者,先安排事宜。 李岁烛心中不屑于顾,有人要动他的心肝宝贝,召个外驻堂怎么了,有没有召一个营回来。 “那你昨晚是在傅家住的?”古嫱关心的话语,打断了顾轻念混乱的念头。 林夏彻底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她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坐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白色裙子搂在了怀里,挡住了胸前。 见白芷哭的可怜兮兮,白术立马心就软了。这是他的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这天下间除了太子殿下,她便是他最亲近在意的人。 虽然知道她并不是老头子和司空泽那边派来的人,但是她当初硬是要呆在他身边的原因,他至今还不清楚。 “殿下恕罪,柳正君这些天身体抱恙,精神也不好,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谷雨一边叩头一边求情道。 洛子修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慢慢的让心也变得平静下来。封天典默默运行。 然后林建国就转过头,看着一旁蹲在地上伴着一个老式录音机摇头晃脑的男人。 唐果并没有注册商标,所以,没几天,其它同类店铺的美工,几乎把他们的设计风格,一模一样照搬过去。 是的,没有!去年有人来电鱼,被警察带走了。算不被警察带走,被村民们发现,也会被打死。 却见百貌从阴影中徐徐走出,抱着胳膊看向我们,眼神有些生气。 出了医暑,正是早上,晨曦初露,空气清晰,周凤尘怔怔的看着眼前大街,复古式楼房,干净的石块路面,来往造型奇特的车辆,穿着复古式衣着的路人。 虽然这一指伤的不是很重,但是却让姜浩然看到了他与这个墨姬之间的差距。 正谈话间,山下突然传来一阵警报声,接着姜浩然发现有人竟然在闯阵,看打扮竟然是神武宗的人。 第九百四十五章 抢人 沈庆生看着墨画,神情恶毒。 墨画一怔,周围几个盗墓的金丹,也不由面面相觑,那个被唤作“皮先生”的老者,看了眼墨画,问道: “你们认识?” 不待墨画说什么,沈庆生便冷笑道: “我就料到,你迟早还会回孤山,因此早早就派人盯着了。只是你这小杂碎,神出鬼没的,一进山就没了踪影,我带人找了这么久,这才总算是把你给逮到了……” 沈庆生指着墨画,“这次没人救你,你死定了!” 他语气嚣张,目中无人,只顾着和墨画说话,根本不把皮先生几人放在眼里。 或者说,在他眼里,一个筑基巅峰的老头,三个平平无奇的金丹修士,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是沈家弟子,是乾道宗弟子,羽化境真人都常见,更遑论几个“土包子”金丹了。 皮先生几人,脸色有些漠然。 墨画有些无奈,伸了伸手,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镣铐,对沈庆生道: “我被抓了,做不了主。你想杀我,得看这几位前辈同不同意……” “哼。” 沈庆生冷哼一声,指着墨画,对皮先生几人道:“把这小子给我,要多少灵石,你们开口。” 皮先生眼皮一跳,其他三个金丹同样脸色不虞。 “这位公子,我们不是要抓这小兄弟,也做不了他的主。我们只是想请他帮我们一个小忙,事成之后,自会放他离开。到那个时候,你们有什么恩怨,可以自行了结……”皮先生尽量客气道。 “啰嗦什么,”沈庆生皱眉,“我要的人,就赶紧交出来,废话那么多。” “我若不放呢?” “不放?”沈庆生冷笑,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群人,便站了出来。 皮先生脸色很不好看。 旁边一个身材矮壮的灰衣金丹,便低声与他道:“皮先生,现在怎么办?” 皮先生目光阴沉,打量着沈庆生一行人,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来历不正,尽量少生枝节。” “那上供的事……” “再找吧。” “行。” 两人窃窃私语,商量完后,皮先生便道:“这位小兄弟,可以交给公子。” 沈庆生眉头一挑,“算你们识相。” 皮先生便将墨画推了出来。 墨画一脸无奈。 他本来是想跟着混进墓里,再见机行事的,结果沈庆生横插一手,坏了他的好事。 而眼见墨画,即将落到自己手里,沈庆生神情越发兴奋,“该死的臭小子,今天没金丹护着你了,我看你还能怎么办?落到我手里,我定……” 墨画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恰如那日的一眼,恍惚间噩梦重现,恐怖顿生,沈庆生立马应激地捂眼尖叫起来。可片刻后,他才发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墨画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地看了他一眼。 沈庆生当即怒火攻心,脸色憋得绛红,嘶声叫喊道: “小杂碎!你还敢羞辱我!还想暗算我!” 墨画有点无语。 看了他一眼,连瞳术都没用,他就这副德行…… 沈庆生似是察觉到了墨画的不屑,当即越发恼怒,“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 “上次是你运气好,也是我沈家养人不利。那两个金丹护卫,胆大包天,竟不敢对你下手。我已经撤了他们,换上我的亲随了。” “这次的打手,是我亲自养的,我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你没那么好的狗运了。” 墨画看了眼沈庆生的随从。 其中大多数看着很面生,似乎的确是换了一批。 筑基的弟子,神色阴险,其中两个沈家金丹,神情更为阴鸷,站在沈庆生身前,像两条忠心的鹰犬。 墨画的小指,摸向手腕的镣铐,开始在心里打算,怎么逃跑了。 沈庆生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个金丹,便向墨画走来。 眼看着越走越近,恰在此时,皮先生开口道: “且慢!” 沈家的金丹停住了脚步,沈庆生脸色不悦。 皮先生目光微沉,道:“这位公子,适才说好的,我把人给你,你给我们灵石。现在人给你,灵石呢?” 岂料沈庆生脸一翻,道:“灵石?什么灵石?我什么时候说了?” 皮先生目光一凝。 沈庆生讥笑道:“灵石这种东西,我可以给,但你们不能要。” “我给你们,这是恩赐,你们找我要,这算什么?找本公子讨债?还是说,你们想羞辱本公子?” 皮先生几人的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其中一人,攥着拳头,手臂上肌肉虬结,覆盖出一层土石。 沈庆生怡然不惧,冷笑道:“怎么,想动手?这大片山头,都是我沈家的地盘,一旦动起手,你们休想走出孤山。” 皮先生闻言一怔,神色忌惮,“你是沈家的人?” “不错。”沈庆生点头道。 皮先生沉思片刻,拱手道:“好,是我们有眼无珠,公子请便。” 沈庆生见他们服软,当即冷哼一声,神情更为倨傲,低声骂道,“一群土耗子,害我费这么多唇舌……” 他声音虽轻,但皮先生几人还是听到了。其中一个尖嘴瘦腮的金丹,当即神色一变,压抑不住怒火。 沈庆生见他不服,冷笑道: “怎么?想动手?来啊,有本事你杀了本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是沈家嫡系,我爹是沈家实权长老,这孤山就是我爹在管。你们但凡敢动手,就别想活着走出孤山。只要我跟我爹一说,你们这几人,无论家世来历如何,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被怼脸嘲讽了一通,皮先生几人,反倒平静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神情漠然,不再说话。 墨画眼皮微跳。 沈庆生又指着墨画,对身边一个金丹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那沈家金丹,便向墨画走去,走到墨画身边,抽出刀,架在了墨画脖子上。 皮先生几人也没阻拦。 这沈家金丹修士,便押着墨画,向沈庆生走去。 沈庆生看着“可恨”的墨画被铐着,被刀架着,一步步向他走来,脸上的神情越发狰狞。 可他们都没发觉,在他们身后,皮先生几人中,一道人影,突然消失,融入了大地。 墨画被刀架在脖子上,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心念一动,当即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他摔得很自然。 押送墨画的沈家金丹,心中暗骂“真没用,踩个石子也能摔倒”,便伸出手,抓向墨画的肩膀。 可就在他分心,伸手抓向墨画的同时,他脚下的土地骤然一颤,一双土石般的大手,从地下伸出,如铁钳一般,牢牢抓住这沈家金丹的双腿,将他向地下拖去。 沈家金丹神色大变,可一时挣脱不及,待反应过来,半身已经入土。 皮先生身边,另一个矮瘦金丹,催起土遁法,贴着地面,遁到沈家金丹的头顶,双手如爪,倒扣着这沈家金丹的脑袋,粗长的指尖,深深刺入他额头两侧的死穴。 最后一个年纪稍大,一身灰衣的金丹,长刀出手,极快又狠,直接削掉了这沈家金丹的脖子。 鲜血飞溅当空,喷洒而出,染红了地面。 墨画因为提前假装摔倒,躲在了一旁,既没碍事,也没受牵连,一滴血也没溅到他身上。 而皮先生一方的三个金丹,配合默契,出手果决,隐蔽且狠辣。 等这沈家金丹的惨叫声传出的时候,他已经身首异处,就此毙命了。 沈庆生几人,一时神色既惊且恐,继而震怒: “贼子,你们岂敢……” 可皮先生几人,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既然动手杀人,自然就要速战速决。 三个狠辣的金丹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向沈庆生几人杀去。 沈庆生此行,只带了两个金丹,其余几人全是筑基。 一般来说,在孤山城附近,两个金丹护卫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这还是在他沈家的地盘,这些人足够护着他横着走了,之前也一直是如此。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真正敢盗墓的,都是亡命之徒。 一个筑基巅峰,三个金丹,其中一人,似乎还是金丹中期,且个个都是行走江湖的阴险老手。 从经验和势力上,都是碾压。 沈家的另一个金丹,坚持不了数十回合,也被宰了。 其余筑基,被屠戮一空。 鲜血残肢遍地,唯有沈庆生一人,脸色苍白,惊恐莫名,喃喃道:“我是沈家的公子,我,我爹是……你,你们怎么敢……” 矮壮大汉一把扇了过去。 这巴掌铁石一般。 沈庆生被扇飞,摔在地上,只觉头昏脑涨,满眼金星,一口血吐了出来,便彻底晕了过去。 “妈的,给你脸,不要脸,非要我们宰了你。” 大汉上前,就要将沈庆生捏死。 皮先生却道:“留着,备用。” 大汉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好。”他冲着沈庆生啐了一口唾沫,取出绳索,将他捆得死死的,皮肉也勒得通红,看着就疼。 他没墨画乖巧懂事识时务,自然也就没墨画的待遇了。 皮先生这才看向墨画。 墨画一脸“害怕”,“你……你们怎么杀人了?” 大汉冷笑道:“小鬼,你见识少了,这才哪到哪……” 皮先生冷冷道:“好了,不要多嘴。人杀了,麻烦肯定惹下了,早点下去,跟死人待一起才安全。” “好。” 其他人上前收缴了储物袋,将储物袋中,有可能暴露踪迹的东西,全都单独丢弃,而后扬起土石,将地面沈家修士的残肢和血液盖住,草草掩盖了痕迹。 几人手脚麻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做完之后,大汉走上前,拎起昏迷的沈庆生。 皮先生看了眼墨画,墨画乖巧地走到他身前,皮先生这才点头: “我们下墓。” 一行人走进矿井,在附近一个角落里,凿开一面墙,墙后面是一条狭窄的石道。 矮瘦的金丹,先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大汉拎着沈庆生,也钻了进去。 皮先生指着墨画道:“下去。” 墨画老老实实,也钻进了狭窄的石道。 之后是那个穿着灰衣,手持长刀的金丹。 最后是皮先生。 他留在最后,布下阵法,封住了石壁,之后才与众人一起,进入了石道之中。 几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矿井之中。 孤山之上,只留有被土石掩盖的,惨死的沈家修士尸首…… …… 墨画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石道狭仄,潮湿黏腻,充斥着土腥味,循着石道,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微亮,出现了一个豁口。 自豁口跳下,便跳进了一个更宽阔的甬道间。 一股浓烈地,夹杂着多年的陈腐,和不知名的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墨画连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而后运起灵力,护住鼻息,这才觉得好些。 而此时众人,也全都进入了这甬道。 墨画张目四望,这才发现这甬道足有两人高,壁垒坚固,四通八达,深处漆黑一片,不知藏着什么,有阴冷的寒气渗透而出。 四周一片死寂,这死寂,仿佛有死亡在沉眠。 墨画心中微凛。 便在此时,一片死寂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嚎叫声。 墨画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沈庆生。 不光墨画,便是皮先生几人,都被吓出了冷汗。 这沈庆生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 “不好!” 那大汉脸色一白,立马捂住沈庆生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而其他几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甬道内并无异常。 大汉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没惊着什么东西吧……” 皮先生神情凝重,取出一个罗盘,端详了片刻,微微松了口气,“还好……” 大汉转过头,恨不得掐死沈庆生,“他妈的,你个小畜生,想害死老子?” 沈庆生双目圆睁,既含着惊恐,亦满是愤怒,“我,我是沈家……你们胆敢……” 大汉冷笑,低声道:“没了沈家,你不过是个废物,根本不知修界险恶,弄死你不过……” 皮先生皱眉,“说那么多做什么,把他弄晕过去。” 几人中,这个名为“皮先生”的老者,虽然只是筑基巅峰修为,但说话很有份量。 大汉一巴掌拍在沈庆生后脑壳上,给他拍晕了过去。 “时候不早了,早点找方位。”皮先生低声道。 其他人也点头。 之后皮先生走在前,左手捧着罗盘,右手掐着手诀,一边观察罗盘指示,一边分辨甬道朝向,带着众人往前走。 众人默默跟着,一路上一言不发。似乎是不敢打扰皮先生,同时也似乎是不敢惊扰墓里的某些“东西”。 墨画同样悄悄跟着。 但他的大半心思,不是放在凶险的甬道间,而是放在执掌罗盘,辨认方位的皮先生身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墨画可以肯定,这位皮先生,是有真本事的。 之前在山上,与这皮先生聊天的时候,墨画就确认了这点,“地阵”这种传承,绝不是一般阵师能学到的。 这位皮先生,绝对是有隐秘传承的。 而且,这个传承的来头,很可能不小。 更何况,他们这种做盗墓的,无异于从死人嘴里抢肉。 阵法能力和阅历,都必然非同小可,眼光更是独到,没点真本事,根本吃不了这口饭。 “也不知,能不能把这皮先生的传承弄到手……” “即便不弄到手,能学点也是好事。” 墨画心里默默道。 于是他悄悄跟在皮先生身后,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时不时地探着脑袋,去偷窥皮先生的罗盘,看他的手诀,在心中模拟他的推演过程。 甬道的石壁下,刻着阵法。 这些阵法,气息隐晦,与大地融为一体,应该便是墓葬专用的一类“地阵”。 要推演这些阵法,并用罗盘确定方位,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 皮先生全部心神,都放在罗盘之上,直到他神识耗尽,稍作休息的时候,余光一瞥,发现墨画一双眼眸,在偷偷看着他。 这双眼眸,异常深邃,其间似乎有什么深奥莫测的东西在流转。 皮先生当即心底惊颤,再定睛看去,却发现墨画的目光澄澈如水,清澈得甚至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皮先生默默看着墨画。 墨画也看着皮先生。 皮先生目光微闪,默默转过了头,什么都没说,而后继续带路。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 众人又走了一阵,便走到了一扇闸门前。 闸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 “到了。” 人群中的大汉松了口气。 皮先生给了众人一个眼神,示意大家安静,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副阵图,一支青铜阵笔,还有若干灵墨,空白阵纸,开始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用阵纹进行推演,试图破开闸门上的阵法。 大汉几人神情戒备,守在闸门四周,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沈庆生晕着,墨画站着。 闸门上的阵法,墨画看着有些眼熟,但此前没见过,也没真正学过,因此并不知道这些阵法里的门道。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皮先生到底是怎么解阵的,但又害怕被皮先生怀疑,因此倒是很本分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皮先生在解阵。 墨画就这样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皮先生似乎终于推演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用青铜笔,蘸着墨水,在闸门上勾勒阵纹。 墨画强忍着不去看。 可忍了好久好久,皮先生似乎还是没画完,墨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便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一眼。 瞥这一眼,墨画才发现,这皮先生其实已经画完了。 只是他画完了之后,闸门上的阵法没被破解,皮先生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便目光凝重地在检查。 但他检查来检查去,似乎都没发现问题。 墨画“小师兄”的习性犯了,便顺其自然地,也开始替皮先生检查起“功课”来。 检查第一遍,墨画也没发现问题,因为这类“地阵”,他其实并不会。 但阵法之道,触类旁通。 墨画有着极其深厚的阵法底蕴,再加上,他对大地道蕴,有着特殊的感悟。 因此,他查着查着,就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在他检查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察觉到,整副阵法灵力流动时的那一丝滞涩所在,也终于查到了,这副阵法到底错在哪了。 墨画很想告诉皮先生。 但他又有些犹豫,害怕伤了皮先生的自尊。 毕竟亲手画的阵法,被别人看出问题来,还是挺伤自尊的。 尤其是这位皮先生,一看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阵师。 自己这个“晚辈”,给他纠错,恐怕会让他接受不了。 墨画于是又强忍着,没有说话。 他希望皮先生,能自己检查出问题来。 可皮先生不争气。 他皱着眉头,翻来覆去,查来查去,又花了足足半个时辰功夫,愣是没察觉到,自己到底哪里画的有问题。 墨画看在眼里,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他伸出白生生的手指,指着角落的一道阵纹,以极其委婉的口气,对皮先生道: “前辈,我不是很懂……但这道阵纹,是不是看着有点怪怪的?” 皮先生一愣,循着墨画所指的方向看去,盯着那道阵纹,推演了几遍,心里“咯噔”一跳。 他转过头,看了眼墨画,点头道:“是这里错了。” “真错了么……”墨画一脸不太懂的样子。 “小兄弟,眼光不错。”皮先生夸赞道。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运气好罢了,让前辈见笑了。” 皮先生取出青铜笔,将那道阵纹改了,重新注入灵力,果然不过片刻,阵法一亮,阵纹道道流转,连带着闸门上的阵纹,寸寸断裂。 门上的阵法被破了,闸门缓缓抬升。 众人神色微喜。 “走。”灰衣金丹道。 众人依次,进入了闸门。 墨画也跟在众人身后走了进去。 皮先生仍旧殿后,他将青铜笔,兽血墨,适才推演的废稿,参照的阵图,一一收好,而后擦掉了闸门上的阵纹,以防被人偷去传承。 做好这一切,皮先生这才跟上众人。 只是,在看向墨画的时候,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第九百四十六章 地宗 皮先生的目光,渐渐阴鸷起来,但这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很快他的神情便平复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重又取出罗盘,走到了众人前面,一如既往地,观阵法辨位,借罗盘定向,沿着甬道向前走。 一路上,甬道漆黑压抑,异味扑鼻。 黑暗中似有不知名的危险潜伏,寒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神情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皮先生几人经验丰富,是此中老手,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路上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墨画见状,心念微动: 这个孤山下面,似乎真的埋了一个不得了的墓葬? 否则皮先生这几人,绝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更不会一副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模样…… 墨画又向四周看了看,不由想起了顾师傅的话,心里默然道: “若真有大墓葬,那岂不是……真的可能有尸化或鬼化的‘邪物’?” 这个墓,或许真的比自己想的还要危险…… 墨画心中微凛,不知不觉挪动脚步,向着几个盗墓贼走近了点,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真有什么危险,也让这几个金丹先死。 但好在接下来的一路,暂时平安无事。 如此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甬道渐渐宽阔,石壁更坚固,也更高大宽阔,不多时,面前便展现出了一座巨大的墓门。 这墓门一入眼,墨画一怔,而后瞬间便觉心中微悚,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不只是因为,这墓门狰狞,森严而可怖。 而是因为,这赫然是一座…… 水狱禁门! 整座墓门,其形制与他在水狱门的至宝——水狱禁匣之上的,那副水狱禁图中所见的,用来镇压惩罚罪人的牢狱之门,几乎一模一样。 屋檐拱伏,如禁兽獠牙,墙上密布阵纹,宛如牢狱的锁链,彼此嵌合。 两扇大门处,门环如噬人的凶兽,震慑宵小。 左右大门,各刻了一道人像,人像人身兽首,一牛头,一马面,面容狰狞而威严,各执着一道枷锁,将墓门牢牢拴住,仿佛镇压着墓内的东西,不允许它们从地下逃出来。 整座墓门,透漏着阴森的威严。 墨画知道一些内情,因此越看,越觉得心惊,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孤山的地下墓地中,竟然也能看到水狱门的传承痕迹。 而皮先生一行人,不知水狱门秘辛,但看着眼前森严的墓门,也微微觉得心中发麻。 “灰二爷,有点古怪。” “这个墓门,怎么会是这么个形制……” “是不是有点像……道狱的大门?” “我就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妈的,老子在道狱蹲过五十年,最见不得这玩意……”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墓门是道狱大门,那这墓,不就是大牢么?” “谁下葬了,还想着坐牢?” “这对不上啊……” “不是说葬着的是……那个么?” …… 几人低声私语,惴惴不安。 墨画竖着耳朵偷听。 过了一会,皮先生便皱眉道: “事到如今,也没回头路了。本就是吃这口饭的,脑袋别腰带上,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再说,报酬都收了,还能撂挑子不干不成?” “不错,”其中那个被唤作“灰二爷”的金丹修士道,“我们要的是墓里的东西,何必管这墓埋的是什么。” “在地下混这么多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没见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几人说完,胆子又壮了几分。 “皮先生,开墓门吧。”灰二爷道。 “好。”皮先生点头,而后如法炮制,取出罗盘,青铜阵笔,还有阵纸,自顾自推演。 可推演了一会,皮先生便皱起了眉头,转身问道:“先把‘客人’接下来吧。” 灰二爷一怔,“是不是早了些?按约定,破了门,我们再去请,一同下墓。” 皮先生想了想,摇头道:“这墓门比较棘手,要多费点功夫。而我们刚刚在上面杀了沈家的人,估计会有人来寻仇,时间宝贵,不能耽搁,否则容易生变故。你们去请人,我来破阵。” 灰二爷沉思片刻,点头:“好。‘耗子’给你留下。” 灰二爷指着那个身材矮瘦,手指粗长,在外面用双手,捏碎了数位沈家修士头颅的金丹说道。 盗墓贼下墓,为了避讳,都用“外号”,不说本名。 这“耗子”就是一个金丹盗墓贼的外号。 “不必,‘耗子’和‘石头’你都带着,这批客人来头不小,你防着点。”皮先生道,“破阵我一人足矣。” 灰二爷也就没说什么。 皮先生是盗墓老手,还是秘传的地阵师,修为或许不高,但在墓里,比他们待的时间还要久。 灰二爷知道,即便他们死了,皮先生都未必能死。 “好。”灰二爷点了点头。 皮先生取出一张纸,画了几条线,标了方向,而后将图纸递给灰二爷。 灰二爷便带着另两个金丹,转身离开了。 场间便只剩下了皮先生,墨画,还有人事不省的沈庆生。 皮先生专心致志,破解着墓门上的阵法。 墨画这次没偷看了,他怕这皮先生又怀疑自己,因此只是将目光投在墓门上,观察着墓门上的一些细微的痕迹,与此同时,心中仍旧疑惑不已。 “这墓到底是谁建的,里面到底葬的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会是水狱门的传承形制……” “而且这墓门,似乎就是‘狱门’,与水狱门的气魄血瞳术暗合……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关系?” …… 墨画眉头越皱越紧。 如此思索片刻后,他忽而觉得周遭气氛有些冷清,空气安静得可怕,就连青铜阵笔在纸上留下的细微的摩挲声,也消失不见了。 墨画一怔,四处打量了下,而后皱眉。 “奇怪,皮先生怎么不见了……” 墨画正嘀咕着,偶然间一个转身,便见到皮先生正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握着匕首,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捅向他的后心口。 墨画吓得脸都白了,当即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而他这一跌倒,也刚好差之毫厘地避过了皮先生想杀他的,似乎还淬着毒的,锋利的匕口。 皮先生神情古怪,“这小鬼,运气还挺好……” 墨画却惊吓道:“前辈,您要做什么?” 皮先生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我……”墨画惊慌道,“你……你想杀我?” “答对了,可惜没什么用。”皮先生漠然道,而后向前踏了一步,右手一递,刺向墨画的心口。 墨画双手双脚,都被二品镣铐铐住,反抗不得,只能就地一滚,狼狈地躲掉了皮先生的这一杀招,与此同时,连忙开口道: “前辈,你不是要我帮忙么?你杀了我,我还怎么帮你?” “这沈家的公子可以替你去上供,有你没你,都无所谓了。” “一个怎么够,好歹多留一个备用……”墨画道。 可皮先生不理他,一心要墨画死,手中的匕首,寒光不断,次次都捅向墨画的命门,但墨画次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皮先生心中火气渐大,也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子,倒练了一身好身法……” 墨画只顾逃命,并没理他。 皮先生嘴角微微一笑,“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墨画心中一惊,刚想说什么,却觉得脚下一震,地气流转,有土石隆起,化作牢笼,瞬间将他困在了里面。 是阵法。 尽管墨画双手双脚,被镣铐捆住,但这皮先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提前预埋了阵法。 而且这个阵法,脱胎于地阵传承,十分隐晦,寻常修士,哪怕寻常阵师,也根本察觉不到。 墨画被阵法困住,脸色苍白。 皮先生冷笑,“你再跑啊?” 墨画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鹿,目光惊惶不安,一脸惊恐地问皮先生: “前辈,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 见墨画被他的阵法困住,再无生还的可能,皮先生浅浅一笑,缓缓走上前去,道: “我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修士,只一打眼,便知小友你不一般。” “起初,我只当你天赋高,阵法悟性了得。但适才你指出了我阵法上的错谬,这足以证明,你师承了得,阵道底蕴十分深厚。” 墨画心虚道:“我是运气好……” 皮先生摇头,“这是阵法,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运气好的说法。阵法之道,即便有谁运气好,那也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没有实力,光有运气,也一点用没有。” “我不会看错,你是一个阵法天才。”皮先生语气笃定。 “就算我是个阵法天才,”墨画着急道,“那您也不用杀我啊……您作为阵法前辈,不应该惜才么?” 皮先生笑了,“小子,你昏了头了?无亲无故,你天赋再高,与我何干?” “你不会真的幼稚到,就因为你天赋好,所以遇到的所有人,都会起惜才之心,向你传授阵法?” “这是修界,人心贪婪而自利,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简直太嫩了……” 墨画似乎被他戳破了心事,脸色更白,目光也有些“绝望”。 他这副可怜的模样,皮先生看在眼里,竟隐隐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如此俊秀的小少年,一个如此优秀的阵法苗子,今天就要死在自己手里了。 “小子,临死之前,我教你一件事,让你死个明白。” 皮先生握着淬毒的匕首,一步步靠近墨画,面色阴沉地笑道: “作为阵师在修界行走,一定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一行人中,最好只有一个阵师。” “而这个阵师,最好就是你自己。” “你是唯一的阵师,别人不敢轻易灭你的口。” “而因为你是唯一的阵师,只有你懂阵法,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是对,还是错,都只有你一人知道。” “你想杀人,想坑人,想黑吃黑,一切也都随你的心意。” “这是我数百年来,在修界摸爬滚打,与形形色色的修士共事,刀尖舔血,虎口夺食,总结出来的经验。” “你阵法太好了,我留你不得,因此你只能去死。” “记住了,若有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皮先生将灵力,注入匕首,匕首的锋刃上,闪着阴绿而致命的光芒。 在墨画恐惧绝望的目光中,皮先生一脸狞笑,轻车熟路地将匕首,刺进了这个阵法天才的胸口。 这套动作,他很熟练。 而抹杀阵法天才,也让他这个见不得光的老阵师,有一种阴暗的快感。 可不过片刻,皮先生脸上的狞笑,忽而凝固了。 他的匕首,刺进了墨画的胸口,但没有血流出,流出的只是一团水雾。 而墨画的脸上,也没了惊恐,没了绝望,反而还诡异地冲了皮先生笑了一下。 这一笑,顿时让皮先生起了鸡皮疙瘩。 “不好!” 皮先生瞪大双眼,立马转身,可头刚转到一半,眼角便浮现出一丝火光。 这缕火光,与一般的火焰不同。 深沉,诡异,而且充斥着暴虐的灵力,只是隐隐散发出的威压,就令皮先生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玩意…… 皮先生还想挣扎一下,可这一刹那的时间,他根本没机会做出任何反应,后背的灼痛感,已经传来。 火焰在吞噬着他的血肉。 与此同时,一道和善的声音传来:“多谢前辈指点,一行人里,只能有一个阵师,我学会了。” 皮先生心里咯噔一跳。 那一瞬间,他只剩了最后一个念头: “妈的,翻船了。终日打雁,被啄了眼了……” 下一瞬,火焰炸开,汹涌肆虐,宛如一条凝结的火焰蛟龙,从皮先生的后背破开,焚尽他的内脏,蒸干他的鲜血,一直贯穿整个胸口,在空中划出一道血与火的火光,呼啸而出。 小陨石术! 待火光泯灭,皮先生缓缓跪在地上,五脏六腑皆焚为灰烬,早已没了一丝生机。 皮先生死了。 现在这一行人中,就只留下一个阵师了。 而这个阵师,自然就是墨画了。 杀了皮先生后,墨画转头看向一旁。 一旁的沈庆生,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更不知看到了什么,此时坐在地上,一脸惊恐与不可思议。 墨画一脸漠然,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警告道: “你什么都没看到,敢多嘴一句,就弄死你。” 沈庆生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难以置信道: “这个墨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墨画却不理会他,而是在想办法善后了。 思索片刻,墨画将皮先生的储物袋,还有他身上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全都摸了下来,装进了自己身上。 之后墨画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甬道处,找到了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是用来杀人的,整体是一个巨大的石碾,会将入墓之人,直接碾死。 进来的时候,皮先生察觉到来了这处机关,特意避开了。 但他现在死了,就避不过去了。 墨画将皮先生的尸体拖来,放到了机关的卡槽上。 一瞬间,机关激活,卡槽猛然一震,将皮先生的尸体,震到半空。 远处呼啸声响起,三枚火弩箭破空而至,力度极大,深深钉在皮先生的尸体身上,而后连同火弩箭,一起飞向通道尽头。 尽头是一个石碾,上下一合,直接将皮先生的尸体,碾成了肉饼,鲜血爆开,染红了石碾。 墨画连忙捂着眼睛,心中腹诽: “这墓地也不知是谁设计的,太残忍了……” 残忍到他都有些不太敢看。 不过,皮先生是盗墓贼,生前扰死者安宁,盗了那么多墓,最后死在墓地的机关上,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原路返回,来到了墓门前。 沈庆生看着墨画的身影,宛如看着一只魔鬼。 墨画看了他一眼,沈庆生瞬间面无血色,抱头蜷缩在了地上,不敢再看墨画一眼。 墨画这才满意,而后重新带上被他解开的二品镣铐,还细致地将镣铐上的阵纹都补全了。 之后他盘腿坐下,开始翻看皮先生的储物袋。 皮先生的储物袋,他早就想弄到手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到手。 这也怪皮先生太小心眼,也太心急了。 墨画摇了摇头,继续翻起这储物袋来。 储物袋里,除了灵石,辟障丹,辟邪丹,辟秽丹,等下墓常用的丹药外,大多都是阵师的传承之物。 譬如罗盘,玉简,阵书,阵图等等…… 墨画稍稍翻阅了一遍,心头猛然一震。 这个皮先生,似乎是“地宗”的弟子…… 他这身传承,都得自于坤州的大宗门——地宗。 “地宗……” 墨画心中沉吟。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甚至他身上就有一副地宗秘传的绝阵—— 一品十一纹的厚土绝阵。 当年学厚土绝阵时,师父似乎跟他提起过,一些地宗的来历。 地宗,是坤州最大的宗门之一。 究竟有多大,师父他没说,但以师父的眼界,都说这宗门“很大”,估计绝对是五品以上的宗门。 而坤州和乾州一样,同样是一个大州。 坤州土地更为肥沃,世家富庶至极。 坤州最大的宗门之一,其财力和底蕴,很可能比乾学州界的四大宗,来得更强大。 当然,地宗还有一个东西,墨画印象很深很深。 就是那副,据说是地宗至宝,传承上万年,蕴藏着强大道蕴,珍贵无比,以至于遭道廷觊觎,不得不一分为二的古老观想图—— 《皇天后土图》! 第九百四十七章 “客人” 皇天后土图的来头,可就太大了。 云游之时,墨画记得师父曾说了很多关于皇天后土图的来由,当时他阅历不深,感触不深,此时细细想来,不由越想越心惊。 所谓观想图,映照的是他人,或其他某类存在的神念。 换而言之,图中可观想的,是别人的“道”,又或者是某些非人存在的“道”…… 墨画以神识证道,对神识钻研越深,越明白这里面蕴含着太多深不可测的玄虚。 迄今为止,他所见的观想图,没一个简单的。 更遑论这坤州最大的宗门之一,地宗传承万年的镇派至宝,里面到底会封存着什么,谁也不清楚。 即便是地宗本身,恐怕都未必清楚。 有可能是古老道蕴,也有可能,是某些更恐怖的未知存在。 墨画还记得师父之前说过,这皇天后土图,虽是地宗至宝,但因含“皇天”两字,便犯了道廷的忌讳。 地宗再大,也只是坤州的一个宗门,可奉“后土”,但不可称“皇天”。 因此这皇天后土图,被道廷的老怪物,强行切割,分为《皇天图》和《后土图》。 《皇天图》奉于道廷,《后土图》藏于地宗。 皇天后土图传承万余年,其中的道蕴,固然可怕。 但道廷之中,那些活了数万年,修为通天的老怪物,才是真正的恐怖…… 道廷里修为通天的老怪物,莫非是……洞虚之上? 墨画心中凛然。 修界的水,果然太深了,修界的天,同样也太高了。自己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可能修到这等境界…… 还有…… “这皇天后土图,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看不到道廷的皇天图,若有机会,能看看地宗后土图也好……” 至于完整的皇天后土图…… 师父那半开玩笑,饶有意味的话语,又响在墨画耳边: “有朝一日,你若是能让地宗俯首称臣,能与道廷分庭抗礼,将皇天图与后土图合二为一,也不是没可能。” 墨画摇了摇头。 这句话,之前他还能听听。 现在入了乾学州界,见了那么多修士大能,拓宽了眼界,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太狂妄,太不礼貌了。 师父他能开玩笑,自己可千万不能当真。 墨画收起了念头,转眼又想起了皮先生。 “那这个皮先生,应该是地宗的叛门弟子?” 毕竟正宗的地宗弟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做盗墓这种行当。 那他是为什么叛宗的? 做了坏事,被逐出宗门了,还是……跟蒋老大一样,偷了什么传承? 墨画眼睛一亮,立马又将他的储物袋翻了一遍,而后无奈叹道: “想多了……” 他还抱着万一,以为这皮先生叛门,是因为将“后土图”偷了出来,或者至少是偷了相关的线索。 现在看来,的确是异想天开了。 后土图这种存在,一般弟子,恐怕连见的资格都没有。 但没有后土图,墨画却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枚牙符。 这枚牙符,整体像是一只镶了暗金浅银的爪子,或是打磨过的牙齿。 爪牙的前端,锋利尖锐,半透明,透着浅浅的荧光。后端金镶银嵌,还镌有两个字: 摸金。 “摸金符?” 墨画心头微跳,而后将这牙符翻来覆去看了看。 可惜他不太懂行,看不出太多门道,只是隐隐知道,这枚牙符肯定很珍贵,不然不可能被这皮先生,压在储物袋的最底端。 墨画不假思索,便直接将这枚古老的摸金符,塞进了自己的纳子戒中。 不管有什么用,反正东西是他的了。 剩下的一些阵图,阵书,青铜笔什么的,墨画想了想,还是没动,而是全都放回了皮先生的储物袋里。 时间不够,他根本来不及细看。 果然过了片刻,远处便传来了极细微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气息复杂,似乎来了一群人。 墨画有些意外。 皮先生他们所谓的“客人”,莫非不止一个? 盗个墓,需要这么多人? 正疑惑间,远处的人走近了,墨画目光一扫,发现竟足足有七人最多。 除了“灰二爷”三个盗墓贼在内,还有四位“客人”。 这四个客人,全都穿着黑袍。 其中两个大汉身材魁梧,又高又壮,走在甬道里,甚至要低着头。 一个年迈的老者。 还有一个年轻人。 四个人全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气息也不外露,唯一例外的,是那个年轻修士。 他虽裹着黑袍,但露着脸,面色白皙,容貌英俊,眉间有些轻浮,一看就养尊处优,很可能是哪家的公子。 但墨画从没见过他,也没什么印象。 而这几个黑袍修士,虽有黑袍隔绝神识,但墨画凭直觉判断,他们应该全都是金丹。 足足四个金丹…… 墨画心头微沉,但同时也有些疑惑。 这四个“客人”,怎么看都很古怪。他有些搞不懂,这四人之间的关系。 来的这四个黑袍修士,是一个公子,带三个护卫? 还是族中长老,带弟子来历练? 墨画正疑惑间,这群人已经走了过来。 灰二爷在前面带路,同时客气道:“诸位贵客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要等皮先生破开墓门……” 话没说完,灰二爷便愣住了。 墓门紧闭,前面空荡荡的,只有带着镣铐的墨画,还有被锁链捆住的沈庆生,皮先生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皮先生呢?”灰二爷四处环顾了一圈,问墨画。 墨画小声道:“好像……死了。” 灰二爷张了张嘴,脑袋一时有些宕机。 不是……死了?怎么死的? 为什么会死? 好端端的,不过转个身的功夫,他们刚把客人接过来,这个皮先生一声不吭就死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个抽象的事实。 灰二爷皱眉,问墨画:“皮先生怎么死的?死在哪了?” 墨画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甬道。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甬道的尽头,在尽头的黑暗中,有一个石碾。 皮先生已经被碾成肉酱了,血都快凝固了…… “皮先生在解阵,突然甬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声,然后皮先生就像着了魔一般,自顾自向那甬道走去,之后触动了机关,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墨画一脸感伤地说着他刚编的假话。 众人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皮二爷三人更是不信。 “皮先生是何等人物,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 “过去验下尸体,看看皮先生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身上肯定留有痕迹。” “那是墓地机关,你也想跟着皮先生一起死?” “我是金丹。” “金丹又如何?墓里的东西,哪有那么简单……” 几人争执时,那个叫“耗子”的盗墓贼,忽而道:“不对,”他指着墨画,“这小子,肯定没说实话。指不定,皮先生就是他害死的。” 墨画默默扬了扬自己手臂上的镣铐,意思是他带着镣铐,怎么杀人? 耗子目光微凝。 灰二爷也沉声道: “皮先生有什么本事,你我还能不清楚?怎么可能被一个小鬼害死?” 墨画连连点头。 “不过……” 灰二爷转头看向墨画,心里也猜墨画肯定没说实话。他思索片刻,又看向沈庆生,捏着他的脖颈,沉声问道: “你说,皮先生是怎么死的?” “我……”沈庆生支支吾吾。 墨画不露痕迹地看了沈庆生一眼。 沈庆生当即瑟瑟发抖,惊恐道:“我……我不知道,我晕倒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事到如今,沈庆生如何还不明白。 这墓地里,全部都是恶人。 墨画看着单纯,但其阴险狠毒,根本不亚于这些金丹匪徒,他能杀皮先生,也就能杀自己。 方今之际,唯有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有活路。 而他还有用,灰二爷暂时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妈的……” 见沈庆生畏畏缩缩,灰二爷忍不住骂了一声,心中烦闷。 他万万没想到,出师不利,连墓门都还没进,就先死了一个,而且死的还是最关键的皮先生。 耗子凑近灰二爷,看着墨画道: “二爷,我还是觉得,这个小子有点不老实,要不要用点刑,让他说实话?” 灰二爷神情一动。 墨画心里给这个叫“耗子”的记了一笔。 就你这个矮子多事。 眼见灰二爷有些意动,似乎真想动刑,墨画便道:“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为什么?”灰二爷眉头一挑,问他道。 墨画反问道:“你们有阵师么?” 灰二爷皱眉,“你什么意思?” 墨画便道:“皮先生是唯一的阵师吧,他死了,你们也没其他人会阵法,不会阵法,这墓门怎么开,下了墓后,遇到其他阵法杀局,你们怎么办?” 灰二爷被问住了,他看着墨画,又道:“皮先生的阵法,可不是一般阵法,别跟我说,你小小年纪,也学会了?” “我懂一点。”墨画道。 “胡说,”耗子冷笑道,“这是胡先生的独门阵法,你怎么可能会?” “你都说了,是‘独门’阵法,而非“独家”阵法。阵法博大精深,源流复杂,他这阵法,也不是只他一个人会。”墨画振振有词道。 灰二爷几人沉默了。 阵法这块,一直是皮先生在负责,他们的确不太懂。 皮先生对自己的传承,也视为珍宝,从来不跟他们透露任何阵法上的事。 眼下会阵法的,的确就只剩墨画一人了。 但墨画毕竟是外人,而且看着太嫩了…… 灰二爷有些迟疑。 便在这时,黑袍修士中,那个英俊的公子开口道:“这个墓门,你们还能不能开?” 言语冷漠之中,透露着几分不满。 灰二爷心中一颤,知道因为自己几人的疏忽,让这几位“贵客”不高兴了。 这可是笔大买卖。 而这几位贵客,手笔大,来头不小,也根本得罪不得。 罢了…… 灰二爷看向墨画,问道:“这墓门,你能打开?” 墨画自信道:“这是自然。” “好……”灰二爷刚点头,那个模样尖嘴猴腮,外号叫“耗子”的金丹,便靠近了他,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灰二爷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耗子便走到墨画面前,从他手中,夺走了皮先生的储物袋。 当着墨画的面,耗子目光贪婪,将这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可似乎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当即脸色阴毒,看着墨画道: “小鬼,那个东西呢?” 墨画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那个……摸……” 耗子忍了忍,还是将话咽进了嘴里。 “什么?”墨画问道。 耗子目光越发狠毒,“定是你,将那东西偷拿了去。把你储物袋交出来,让我翻一下。” 墨画不服,“你凭什么翻我的储物袋?” 耗子冷笑一声,而后不顾墨画的反对,直接将他的储物袋抢了过去。 墨画的储物袋里,大多都是阵图阵书。 耗子一点也看不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丹药,灵石,以及一些别人送的小礼物。 耗子翻来翻去,没找到想找的东西,不由看向灰二爷。 灰二爷皱眉,又看了旁边的四个黑袍修士,面露忌惮,这才道: “罢了,生意要紧,那个东西……之后再说。” 耗子也只能作罢。 墨画便道:“储物袋还我。” 耗子冷笑一声,将储物袋还给了墨画,但还之前,他将储物袋里的灵石,还有一些看着值钱的灵物给扣掉了。 墨画表面上“敢怒不敢言”,心里已经把他当一个死人了。 灰二爷取出一壶酒,走到皮先生的尸体前,将酒洒在地上,默念道: “生死有命,皮先生,一路走好。” 灰二爷声音低沉。 但做这行的,性情淡漠,也不会真有什么交情。 活着的时候,大家吃酒喝肉,死了,少了个人干活,也少个人分灵石。 顶多有些兔死狐悲,谈不上有多伤感。 祭完皮先生,这件事也就抛之脑后了,灰二爷转过身,对墨画道:“开墓门吧。这门你若能打开,我们保你不死。但若打不开,你就只能去陪皮先生了。” 能帮得上的阵师,才是好阵师。 帮不上忙的,就只是个死人。 于是,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墨画走到墓门前,开始尝试破解墓门上的阵法。 可墓门上的,是陌生的地阵,墨画看了片刻,还是一动不动,片刻后,他朝灰二爷伸手: “把皮先生的储物袋给我。” 灰二爷目光微凝,“你要储物袋做什么?” “我看看阵图。” “看阵图?” “嗯,”墨画点头,“有些阵法我不会,得学一下。” 灰二爷只觉额头一跳,难以置信道:“不是……你现学啊?” 搞了半天,这小子跟他这吹牛呢? 墓门上的阵法,他压根不会! 墨画却理直气壮道:“不然呢?谁生下来什么都会?不会不就是要学么?” 灰二爷无话可说,他指着耗子道,“把储物袋给他,让他学。” 耗子目光闪烁,有些不情愿,但迫于形势,还是将储物袋,递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了皮先生的储物袋,从中取出几本阵书和阵图,当着众人的面,便翻阅了起来。 灰二爷等人,就这么看着墨画,没说什么。 但墨画心里清楚,自己若能解开地阵,开启墓门还好,如若不然,他们肯定第一个杀了自己。 墨画静下心来,耐心地翻阅起皮先生的阵书。 一涉及阵法,墨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神情专注地研究了起来。 如此看了半个时辰,墨画对皮先生的地阵传承,也大概有了了解。 所谓地阵,与大地相关,与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法中的土阵,也有共通之处。 土与地并称,但土阵要更单一些。 毕竟大地承载万物,不只是有上面的一层“土”。 地宗的地阵,比土阵更高一筹,甚至其阵理的深奥,已经无限趋近于八卦的“坤”阵。 但这类地阵,应该比八卦中,真正的“坤”阵,还差了一些,否则它就不叫“地阵”,而直接叫“坤阵”了。 乾坤八卦中,乾阵和坤阵,乃统摄天地格局的阵法,甚至可能跟道廷的三才阵有渊源,很少有相关传承流传在外。 地阵学起来,就比五行土阵要深奥了许多。 这类阵法,与大地的道蕴相关,入门不算难,可真正想领悟,却是极难。 墨画却刚好相反。 他学过一品十一纹的厚土阵,沟通过大地的道蕴,又精通画地为阵之法,没事就在地上画阵法。 因此他对土地,有着远超寻常修士的亲和力。 地阵最难的地方,对墨画来说,反倒没太多难度。 他难的,只是缺传承,缺阵图,无法入门。 只要让他学习一些基础,迈过地阵的门槛,入了门之后,大抵上就一路畅通,越学越快了。 这就是阵法根基牢固的优势。 也是领悟了绝阵,沟通了道蕴,先难后易的好处。 半个时辰后,墨画便眼眸一亮,而后学着皮先生的样子,一边看地阵罗盘,一边取出青铜阵笔,蘸着灵墨,在墓门上勾勒着什么。 灰二爷几人,倒没察觉到什么。 反倒是那个黑袍公子,看着墨画,神色讶异,瞳孔微颤。 墨画用青铜阵笔,在墓门上画好阵法,而后检查了一遍,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便又翻开阵书,按照书上的说明,以笔蘸墨,勾了几笔阵纹,用来开启阵法。 微光一闪,破阵的阵纹一一亮起。 封印的阵纹,寸寸断裂。 墓门也在微微颤动。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古老的,陈旧的,带着铜锈的声音响起,青铜墓门缓缓开启了一道门缝,阴气从门缝渗出。 “真的打开了……” 不唯灰二爷三人,便是那四个黑袍修士,都诧异地看了眼墨画。 墨画一板一眼地将阵书,阵图,青铜笔,罗盘全都收进了储物袋。 而后堂而皇之地,将皮先生的储物袋“据为己有”了。 灰二爷几人怔了一下,但都没再说什么,包括那个耗子,也没敢对墨画有意见。 修士一向用实力说话。 会阵法,能破阵,能开门,就是有实力。 这时,黑袍修士中的老者,以沙哑如风沙的声音道: “时候不早了,开门吧。” 贵客发话了,灰二爷不敢再耽搁,他走到墓门前,拽着牛头马面的门环,用力向两侧一拉。 墓门被缓缓拉开。 门后空荡荡,黑漆漆,渗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伴随着一股几乎逼人窒息的压抑感。 与此同时,低沉的嘶吼声响起。 无数邪祟的味道,扑面而来。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八章 沈守行 第948章沈守行 邪崇—. 墨画目光微凛。 这股邪崇的气息,十分浓烈,十分阴冷,带着绝望,与他在邪胎梦兆中所感知到的气息十分相似。 但与以往不同,嗅到这股气息时,墨画并没有感觉到神魂的「饥渴」,反倒是有一种「反胃」 的感觉。 他现在可以初步断定,这孤山底下,肯定养了一只邪胎。 只是这只邪胎的养法,可能跟以往都不一样·. 墨画的神情渐渐凝重。 不光是他,灰二爷,耗子和石头三个盗墓贼,也打了个寒颤,面面相。 「二爷,这个墓,气息有些不对——.” 身形矮壮,肌肉结实,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石头」,压低声对灰二爷道。 灰二爷眉头皱起。 他盗了这么多年墓,的确没遇过这么古怪的墓葬。 但想起「客人」口中,这墓葬的来历,和墓主人的身份,他心中也渐渐释然了。 越是大墓,越不能以常理夺之, 「进去吧。」灰二爷道。 「好。」 石头点头,他也就是有些疑虑,随口说说, 贼不走空,墓门都开了,他总不能现在就打道回府吧。 「小兄弟,」灰二爷转过头,看向墨画,「请吧。” 墨画却脸色一白,有些紧张起来,「这里面阴嗖嗖的,我———-有点怕,我能不进去么?」 灰二爷目光冷漠地看着墨画。 墨画认命般叹了口气,「好吧—— 他便迈步,踏进了墓门,灰二爷紧随其后,走在墨画身边。 石头和耗子跟上。 最后是那四个黑袍修士,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眸深沉,于阴暗中各有心思闪动,之后便鱼贯进入了漆黑的墓门。 进了墓门,眼前一片阴。 这是一团更浓烈的黑暗。 墨画眯了眯眼,过了片刻,这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但黑暗之中,也没有其他更特别的东西,仍旧只是和外面一样的,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底的甬道,以及深邃而封闭的黑暗。 而这些甬道,同样四通八达。 灰二爷看着墨画,低声道:「小兄弟,带路吧。” 墨画就学着「皮先生」,一手捧着罗盘,一手装模作样的掐着诀,同时目蕴微光,放开神识, 感知着四周地阵之力的流向,为众人引路。 这本是「皮先生」的活。 但皮先生说得对,一行人里,不能有两个阵师。 现在皮先生死了,精通阵法的墨画,自然就要代替他,替众人指路了。 就这样,墨画走在前面,根据阵法,辨认方位,带着众人向前走。 可走了许久,四周仍旧是甬道,一眼看不到边。 墨画皱眉,心里不由感叹,这墓地还真大, 难道孤山,真的葬了一个不得了的修士大能? 但转念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 孤山只是三品州界,还是个「穷乡僻壤」的山城,真有那种了不得的修士,怎么可能葬在这种地方·——— 可墨画琢磨了下,还是觉得不对。 还是那个问题,这里的墓葬太大了,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葬在这里。 而且,假如孤山的墓葬,真的没点来头,这几个盗墓贼,还有那四个黑袍修士,也不会跑这墓里来? 这些人加起来,足足七个金丹! 金丹可没那么好修,在一般小州界的小家族和小宗门里,金丹修士都能当老祖了。 七个金丹,放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可小的势力。 墨画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多。 而且,这伙人的目的,他也有些搞不清楚。 皮二爷三人还好,他们是盗墓贼,哪怕存了一肚子算计,但说到底,还是为了盗墓。 而那四个黑袍修士,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个黑袍少年,不是看着年轻,而是真的年轻。 年龄不大,就是金丹修士了,修道的资质,资源和传承,缺一不可,来头肯定不小。 其他三人,周身笼在黑袍中,收敛着气息。 刚见面时,墨画还不曾察觉。但这一路走来,他们身上无形中逸散出的,淡淡的威压,无一不蕴含着杀伐的气息。 墨画可以断定,这三个黑袍修士绝不可能是普通金丹,他们的修为,应该也绝对不止金丹初期。 「这几人—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皱眉。 他一边举着罗盘,看着阵法,辨着方位,一边在心中思索,想弄明白这几人的来历。 可思索片刻,还是毫无头绪, 这四个黑袍人,裹得严实,什么都看不清,线索太少了。 唯一露脸的那个公子,墨画还不认识。 「要不..算一下?」 「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墨画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右手摸了摸大拇指,从纳子戒中取出了铜钱,稍稍摩了一下,进行衍算。 但他也没敢算多,只是稍稍摸一下铜钱,擦边算了一丝丝,就立马停手了。 这是在墓道,周边都是金丹境的亡命之徒, 他被人盯着,根本不敢有太大动作,不然很容易被人察觉。 而且,他也不敢算得太深。 天机之法接触得越久,墨画就越清楚,因果之道,玄妙莫测。 你算得越多,知道的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多,被别人算到的概率越大,被别人窥视到的秘密,自然也会越多。 很多事,都是相互的。 你在窥视因果,因果也在窥视着你-— 所以现在,遇到真正的大事,墨画反倒不敢放开手去算了,怕这些大事背后,有大能博弈,自己贸然算这一手,会被抓到小辫子。 甚至墨画总有种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抓过「小辫子」了,只不过自己太弱小,入不了这些大能的法眼,这才没被追究。 因此,这四个黑袍修士,墨画也就擦这边,算了一点点因果。 可就这一点,却让墨画心中一惊。 摩挚着铜钱上的纹路,墨画心头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因果明暗牵连,仿佛这四个黑袍修士,都与自己有过一些渊源。 某种意义上,应该都算是「熟人」。 墨画越发糊涂了。 「这怎么可能——我跟他们,能有什么因果?」 另外三人姑且不说,至少那个黑袍公子,墨画可以确认,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甚至他身上的气息,十分陌生。 陌生到,墨画几乎可以断定,他根本不是乾学州界的修士,而是从外地来的。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 「待会有机会,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谁———」墨画心里默默道。 不过眼下,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这孤山墓葬,太过诡异了,也不知藏着什么凶险,单凭他一个人,肯定摸不到最深处。 灰二爷三人是经验丰富的盗墓贼。 四个黑袍修士修为很强,实力莫测。 自己只要跟着他们混就好。 无论这墓里有什么凶险,反正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他们这七个金丹,要死也是他们先死。 自己只要躲远点,不被他们的血溅到身上就行。 而自己是一行人中独一无二的阵师,不到最后关头,他们应该也不会「卸磨杀驴」 墨画考虑好后,微微点头,之后就不做他想,专注地指路了。 如此向前又走了一段路,避开一些墓地机关,又见到了另一副闸门。 闸门上,阵纹密布,而且比外面的更复杂。 之前墨画还没察觉,可自从见了外面,那刻着七魄血狱,有牛头马面镇守的墓门,他就觉得, 眼前的闸门更像是一扇牢门。 而整个甬道,就像是道狱的走廊。 他们不仅是在墓地里,同时也是身在一座「道狱」里。 墨画摇了摇头,开始破解阵法。 论起破阵,他可比皮先生强太多,也快太多了,甚至他都不需要阵纸当「草稿」,心中推算就行了。 但为了低调,他还是取出青铜笔,取出阵纸,学着皮先生的样子,一板一眼地在纸上推算阵纹生克。 偶尔出出错,涂涂抹抹。 过了会挠挠头,停下笔来,一脸愁容,仿佛绞尽脑汁,仍旧不得其解。 灰二爷几人,见墨画这不靠谱的样子,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算不出来,开不了闸门,耽误了他们盗墓。 因此闸门前,尽管墨画涂涂改改,拖拖拉拉,也没人敢打扰他的思路。 灰二爷三人屏气凝神,黑袍修士四人也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终于眼晴一亮,神色兴奋道:「解出来了!」 灰二爷几人,都松了口气。 墨画拿着青铜阵笔,一笔一画,一丝不苟地,将他「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推算出的阵纹,画在了闸门上。 阵纹一一亮起,封纹一一断裂。 而后「咯吱」一声,生锈的闸门,终于是缓缓打开了。 灰二爷神情微讶,转头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心中道: 「这小子,看着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没想到,阵法悟性竟这么高,皮先生的阵法,他竟也一学就会— 「皮先生已经死了,要不就————将这小子留下?」” 「让他改头换面,重新取个外号,做个盗墓贼,替我们入土解阵法。」 「只是,他未必愿意———..” 灰二爷看着墨画,当即便有了主意: 「看样子,他还是个雏,出去之后找几个窑姐,给他开个苞。” 「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旦尝到了放纵的滋味,就回不了头了,到时候食髓知味,自会甘心替我卖命。” 「若不识抬举,就关起来,当条狗一样打几顿,饿几天————— 「如此恩威并施,不怕他不同意。「 「这年头,阵师可都是人才,更何况,这小子跟皮先生不同,还是个生死都能拿捏在自己手里的天才阵师—.” 灰二爷心头一热,眼里有寒光一闪而过, 墨画只觉后背微寒,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长舒了口气: 「闸门开了,可以向前走了。」 「好,有劳小兄弟了。」 灰二爷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之后还是墨画捧着罗盘,在前面带路,众人围在墨画四周,一步步向墓地的更深处走去。 孤山,荒岭上。 樊进和顾师傅面沉如水。 道廷司,沈家,还有炼器行的人,在清理四周的砂砾。 砂砾下面,掩着一层绛黑色的血水,血水已经渗到了土里。 地面上,满是残肢。 这些修士,死状凄惨。 将现场大致清理了一遍,道廷司执司走了过来,拱手道: 「回典司,死的都是沈家的修士,包括两个金丹,还有若干筑基修士。但没典司描述的那个姓「墨」的公子,也没有沈家的庆公子————” 樊进和顾师傅都暗暗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愁云却并未消退。 因为墨画和庆公子仍旧下落不明。 而行凶的「凶手」,也不知去向。 更可怕的,这些凶手能诛杀两位沈家金丹,意味着这群人,有着金丹之上的杀伐之力。 这根本就不是孤山道廷司,能处理得了的问题, 在这样强大的凶徒面前,墨公子和沈庆生定然逃不掉,大概率是被挟持了。 一旦救不回来,肯定凶多吉少。 在顾师傅心中,沈庆生死活无所谓,主要是墨画,他是炼器行的恩人,可不能遇到什么不测。 而在樊进眼里,一个墨画,太虚门高徒,一个沈庆生,沈家嫡系,不管谁有了不测,他这个典司的麻烦都很大。 此后别说更进一步了,他这个典司能不能继续做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知道凶手的去向么?」樊进问道, 「在附近查出了一个矿井,矿井边有阵法的痕迹。」执司回禀道。 「快!」樊进道,「带我去。」 执司将樊进二人,带到矿井处,果然见一个角落,有些嘈杂的脚印,还有阵法封住的痕迹。 「能破开么?」樊进问道。 「不行,」执司道,「沈家的阵师来看过了,这个通道狭窄,而且石壁脆弱,一旦破了这阵法,石壁倒塌,会将石道路口,全部堵住。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他娘的——」樊进皱眉,忍不住骂了一句,而后道,「这矿井呢?通向何处?」 「矿井也堵住了。」 「那就去找矿井图,看有没有矿井,能通到这地下的。」 「这———」执司面露苦涩,「附近的矿井图———在沈家,不让外人看。”” 樊进一滞,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师傅盯着这矿井看了看,又看了看附近的山势,瞳孔微震,沉吟道: 「我们去沈家一趟,看能不能讨来矿井图?」 樊进沉思片刻,叹道:「行吧,只能去一趟了。」” 两人刚想动身,远处忽而一阵骚动,一大群人走了过来,当前一人,容貌寻常,但面色威严, 气质不俗,正是沈家金丹后期的实权长老,沈守行。 「沈守行.」” 樊进两人对视一眼,神情更为凝重了。 沈守行虽然没到羽化,但因为在沈家,立了很多功劳,所以权力很大。 孤山这块,一向由沈守行负责。 而现在,他的儿子,就在孤山这里失踪了,甚至可能已经被人杀害了。 沈守行当然要亲自来。 可他亲自来,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闹大了,若没个交代,根本不知该如何收场。 可麻烦既然来了,躲也躲不掉。 樊进硬着头皮,拱手道:「沈长老。” 「樊典司,」沈守行声音冷漠,但明显压抑着怒火,「究竟怎么回事?」 樊进只能道:「孤山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伙盗墓贼。他们挖山的时候,应该是刚好被庆公子撞到了,双方起了冲突,这伙盗墓贼实力不可小,将庆公子的护卫全杀了。庆公子很可能,也被他们抓去了,现在——下落不明.—..” 樊进说完,忽而见沈守行的脸色,阴森得可怕,「你是说—盗墓贼?」 「是·.. 樊进初时还不觉得什么,可稍稍一琢磨,顿觉手脚冰凉。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大坑,那个他不想沾上的事,不知不觉,已经找上他了。 但樊进克制着,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沈守行的心思,也没在樊进身上,而是思索片刻后,不容置疑道: 「让所有人都撤走,这件事,由我沈家来查。” 樊进松了口气。 可一旁的顾师傅却道:「沈长老,我顾家也有人要救。” 「顾家?」沈守行皱眉,「救谁?」 「墨画。」顾师傅道。 沈守行瞳孔一缩,他是沈家占据实权的长老,怎么可能不知道「墨画」这两个字的身份和份量。 「我知道了—————」沈守行道,「墨公子身份尊贵,我沈家也会救的,顾师傅不必操心。」 「沈长老想如何救?」顾师傅问道。 沈守行道:「既是盗墓贼,必然会往山里挖,只要一挖,自然会挖到矿井。我沈家有矿井图, 照着图去查,定能碰到这伙贼人。」 顾师傅道:「既是如此,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随沈长老一同下矿井。” 沈守行神色不悦。 他能与这位顾家边缘,金丹初期的顾师傅,多说这两句,已经是足够给他们面子了。 其中一大部分,还是因为「墨画」身份特殊,他这才会给他们一点交代。 但他想进沈家的矿井,就是痴人说梦了。 「不行。」沈守行斩钉截铁道,「这是沈家的矿井,外人不得进入。」 顾师傅心中微凛。 他忽然意识到,墨画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沈家的矿井里,估计真的有些猫腻。 「墨公子于我顾家有大恩,现在他下落不明,我必须要查个明白。 哪怕只是金丹初期,面对沈家身居高位的长老,顾师傅也目光坚定,分毫不让。 沈守行冷笑一声,讥讽道:「这是我沈家的事,你顾家还插不上手。」 顾师傅眉头紧皱。 便在这时,另有一道声音响起:「那再加上太虚门呢?” 沈守行神色微变,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位目蕴剑光,器宇轩昂的修士。 「太虚门剑道长老,荀子悠。」 荀子悠神色淡然,目光锐利。 沈守行的神色,也不由凝重了起来。 顾家倒还好,准五品的家族,顾师傅也只是顾家旁支,话语权不高。 但眼前这位太虚门的长老,份量又完全不一样了。 更何况,墨画可是太虚门的阵道魁首,对太虚门的意义,不言而喻。 他失踪了,太虚门肯定要讨个说法。 沈守行皱眉道:「不知荀长老,想做什么?」 荀子悠缓缓开口道:「我随你们一起下矿井,救出我太虚门的弟子。” 按老祖的吩咐,他是要在暗中,保墨画周全的。 之前与太虚两仪锁配套的玉佩之上,墨画的气机一直很安全,荀子悠也就没管。 可现在墨画下去了,而且根本不知去了哪里,荀子悠就有些心急了。 虽说玉佩之上,暂时没什么危险的征兆。 但若是万一,墨画真的遇到危机了,那时他离得太远,无法出手相助,让墨画有了闪失,麻烦就大了。 因此,他至少要距墨画近一些,这样才安心点。 沈守行神色冷漠。 荀子悠的要求,其实合情合理。 但沈家的矿井,决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去· 沈守行摇头,冷声拒绝道:「荀长老的请求,恕沈某不能答应。」 荀子悠有些论异,而后面沉如水。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顾师傅知道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拱手道:「沈长老,令公子也被掳走了,若这么耽搁下去,恐怕——..” 沈守行眉头一跳。 的确,庆生也在里面。 可即便如此,这矿里的东西,也绝不能让外人发现,哪怕庆生死在里面,沈家的秘密也不能暴露.—..— 沈守行目光坚定。 可是瞬间,沈守行又眼眸一暗,像是心里被挖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失魂落魄。 一道诡异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你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死了,就断子绝孙了————· 沈守行身子一颤,脸色苍白,心如刀,低声喃喃道:「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他眼底那无人察觉的灰色,渐渐褪去,而后抬起头,点头道:「好,我们一同下去。」 第九百四十九章 尸祟 第949章尸祟 荀子悠一证。 他觉得这沈守行反复无常,有点古怪。 可沈守行既然答应了,他也没拒绝的道理,本来为了墨画,他就是要进一趟矿井的。 荀子悠收敛了一身剑气,拱手道:「好,多谢沈长老。」 沈守行目光暗淡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命人,取来了矿井图,便带头走向了沈家矿山,同行的,还有不少沈家修士。 荀子悠目光微凝,跟在他身后。 顾师傅不假思索,也跟了上去。 反倒是樊进,脚步灌铅了一般,神情迟疑。 他打心底里,根本不想掺这趟浑水。 但沈家,太虚门,和顾家的人都去了,他这个孤山城典司,若不一同前去,尽自己的责任,事后追究起来,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做个典司了,恐怕在整个乾学地界,他都没容身之处了。 眼见众人越走越远,樊进心中焦急,最后咬了咬牙,便也迈着沉重的双腿,跟上了众人。 随着沈守行一行人,进了矿井,孤山内的修士越来越多,局势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而在墓地中,墨画还在捧着罗盘,辨着方位,给皮二爷他们,还有四个身份不明的黑袍修士带路。 走着走着,墨画忽而停了下。 「怎么了?」灰二爷问道。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墨画有些紧张道。 皮二爷几人向四周看了看。 四周黑的,什么都没有。 「你看错了吧。」耗子道。 墨画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阴暗处,似乎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此时一味向前走的众人,并没有察觉到·— 向前走了一会,甬道前又出现了一道闸门。 众人不得不在闸门前停下。 「还有闸门?」灰二爷皱眉道:「这墓道里,弄这么多门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 灰二爷摇了摇头,看向墨画,「小兄弟,靠你了。’ 「嗯。」墨画点头,而后如法炮制,取出罗盘阵笔,开始推演阵纹,寻求破解之法。 灰二爷几人,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墨画将闸门上的阵纹,大略看了几遍,心中衍算了几回,便知道怎么破这闸门上的阵法了。 但为了表现得像个「正常的阵师」,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在磨洋工。 空白的阵纸上,墨画一笔一画,表面认真,内心敷衍地推演着。 画着画着,墨画忽而心中一,皱起了眉头。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来时的甬道,那些黑暗中,似乎的确有「沙沙」作响的声音,当然,说是「声音」也不太对, 更像是一种神念上的「通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阴森森的,正在从黑暗中,向着自己爬过来。 可是会是什么东西? 墨画皱眉。 假如黑暗中真的有东西,灰二爷几个盗墓贼,还有那四个神秘的黑袍修士,他们能感知不到么? 他们毕竟是金丹修士。 墨画虽然走神识证道之路,神念强大,但他毕竟只是筑基,神识也只有十九纹巅峰,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神念就比金丹还强了。 更何况,还是七个金丹。 如果真有猫腻,那这七个人,应该怎么都不可能毫无察觉——— 墨画静下心来,开始继续假装解阵。 可画着画着,那股阴森感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墨画证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 但他没露声色,而是平静了片刻,猛然一惊,抬头看向上面。 他这异样,也被其他人察觉到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可头顶是黑的甬道,一点光亮没有,也没任何气息。 「小子,你做什么,一惊一乍————.” 那个被唤作耗子,一脸尖嘴猴腮的盗墓贼皱眉道,可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骤然一变,惊声道: 「”—.二爷!」 灰二爷有些不明所以,可片刻后脸色突然惨白。 他感觉,背后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贴住了。 粘稠的,恶心的,像是一团包在骨头上的烂肉。 灰二爷头不敢动,以眼角的余光向后警去,便见一只腐烂的,肮脏的满是泥污的手掌,扒在他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脑后一股腥风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张开大口,咬向了他的脑袋, 情急之间,灰二爷猛然低头,避开了脑后的撕咬。 而他这一低头,墨画几人也就看到了,扒在灰二爷身后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畸形,枯瘦,丑陋,流着漆黑而腥臭的血渍,脸上五官被挤压变形,分不清面容,唯有嘴巴, 有三道裂口,像是地里的虫齿一般,白森森的。 众人见了这一幕,神情都为之一变。 而这血肉怪物,适才一口咬空,立马又面容裂开,张开了三瓣嘴,宛如肉虫一般,再次向灰二爷的脑袋啃去。 它贴在后背上,动作又快又隐蔽,灰二爷一时也拿它没办法。 就在这血肉怪物的三瓣嘴,要嘬到灰二爷的后脑勺时,一旁的黑袍公子,长袖一甩,一把锋利的长剑脱手,挟着血色的剑光,直接刺中了怪物的面门。 迅疾的剑身,力道极大。 强大的剑气,贯穿了怪物的头颅,也带着这怪物,向后飞去,钉在了甬道的石壁上。 可即便头颅被贯穿,这怪物仍旧活蹦乱跳,兀自挣扎,甚至不过片刻,便挣扎着爬起,发出怪异的叫声,不顾黑血飞溅,不顾血肉模糊,直接将它那血腥而畸形脑袋,从长剑中拔了出来。 像是从串串上,撸下来的肉丸子。 眼看着它又要扑上来,外号叫「石头」的矮壮的盗墓贼,当即冲上前去,运转灵力,在右臂上覆上一层土石铠甲,一拳将这血肉的怪物,轰成了残肢。 这怪物残肢四散,还在地上蠕动。 但却没再重新聚合,也没继续扑杀上来。 众人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墨画便又喊道:「头上!” 灰二爷抬头一看,一滩血肉,便掉在了他脸上。 这是另一只,体型稍小的,但同样有着三瓣嘴,肉身腥臭腐烂的尸类怪物。 这怪物,本就有两只。 一只跟在后面,一只扒在甬道顶部。 第一只被杀了,大家只松懈了片刻,这另一只便骤然出现,扑到了灰二爷的头上。 这一番变化更是猝不及防,灰二爷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怪物跳脸了。 怪物虫齿绽开,三排尖牙,直接咬在了灰二爷的脑门上。 但预料中,血肉爆开的场面并未发生。这怪物三瓣嘴,奋力咬了下去,可只咬开了一点。 它虽然牙口足够锋利,但似乎仍只是二品,咬不烂灰二爷金丹境的肉身。 白森森的锋利牙口,只在灰二爷的额头,留下了几道齿痕,带出了一溜血迹。 可即便如此,这怪物仍旧贪婪吮吸,并不松口。 灰二爷惊魂方定,而后怒从心头起。 他伸出双手,直接掐着怪物,将其生生扯烂,而后忍着恶心,将它的三瓣口从脸上了下来。 石头取出一瓶不知名的灵液,递给灰二爷。 灰二爷将灵液,兜头浇下,清洗掉了身上的腐肉和污血。 之后他不敢大意,立马取出一瓶青色药粉,倒在伤口上,又内服了几粒丹药,接着打坐内视, 确认自身血肉和灵力,没有问题,也没有中尸毒的迹象,这才长长松口一口气。 一旁的黑袍公子,见状目光一凝,问道:「没事吧。」 灰二爷点了点头,有些庆幸道:「还好这东西只是二品,若是三品,我这命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而且,遭这怪物啃噬,恐怕死得凄惨无比,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这怪物究竟是什么?」黑袍公子皱眉问道。 灰二爷面色阴沉, ,「恐怕是墓里的一类‘尸祟’ ...... 「尸票—— 黑袍公子沉吟片刻,皱眉道:「这类尸祟,似乎与魔道以炼尸之法炼出的铜尸铁尸,完全不同灰二爷常年下墓,对墓里的古怪,知道不少,而他这行本就是灰色的,也与不少魔修打过交道,便点头道: 「铜尸铁尸,是魔修后天炼制的‘僵尸’。但这尸祟不同,大多数尸祟是在阴暗的地下,在邪气,阴气和死气交织的环境下,自然尸变生成的,阴毒诡异。」 「僵尸被尸修随身带着,但这类尸祟,一般也只有墓地才有,不下墓的话,基本遇不到。” 黑袍公子微微颌首,而后奇怪道:「天地之间,万物皆有气息,妖有妖气,魔有魔气,这尸崇既然是‘尸’,自然也该有‘尸气’。」 「更何况,这尸祟囚于地下,尸气浓烈,血肉腐烂至此,气味也极其刺鼻,为何我们却一点都没察觉到?」 「这—. 灰二爷皱眉,也说不清楚。 尸崇也是分很多种的。 有些尸祟,同样腥臭扑鼻,尸气滔天,隔很远就能感知到。 但这墓里的,不知为何,气机竟如此隐蔽, 便在此时,人群中的黑袍老者,突然开口了。 这是他下墓之后,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异常苍老,且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生死,皆是天地造化。这类‘尸祟’,集先天怨气,大地阴气,死者煞气,机缘巧合下异变而成。” 「此乃天地造物。」 「天地生成之物,无论是生是死,都有‘巧夺天工’之处。所以比起铜尸铁尸,总有些难以捉摸的能力。这一点,是修士后天炼制之物,所无可比拟的。」 黑袍公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拱手行礼: 「晚辈受教了。」 便是墨画听了这番话,也都心中惊讶。 这位身穿黑袍,不露面容的老者,对天地大道的认知,的确相当不凡。 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墨画心中嘀咕。 但话虽如此,对众人来说,这些尸祟,还是大麻烦。 一旁的石头,小声对灰二爷道:「二爷,这还是在墓的外缘,便有这类尸祟出没,里面恐怕更多,甚至还可能有三品的—.” 石头的神情,有些忌惮。 灰二爷眉头紧皱,片刻后目露精光,沉声道: 「非大墓,无崇物。越是邪门,越说明这墓葬尊贵,里面的好东西越多。」 石头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盗墓这行就是这样,收益越高,风险越大。 同样,风险越大,也预示着收益就可能越丰厚。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们都明白。 之后众人准备出发。 墨画继续解阵,想着将闸门打开。 灰二爷仍旧坐在一旁调息。 他是这行的老手了,知道墓里的东西,处处透着诡异,不会因为适才的尸祟只是二品,就掉以轻心。 有些金丹同行,就是中了不知名的二品尸毒,这才死在墓地里的。 这些事例,灰二爷听了不少。 因此,在墓地里,一旦受伤,哪怕是小伤,也要慎之又慎。 灰二爷打坐,调息着自己的伤势。 而墨画也在专心解阵。 现在尸祟出现了,他也不愿拖久了,因此装模作样磨蹭了一会,就破了闸门的阵法,将闸门打开了。 闸门后面,仍旧还是黑的甬道。 「这个破墓,地方可真大————」耗子皱眉道,「没完没了的。”” 「抓紧时间,别抱怨了。」灰二爷道。 他最后又内视了一下,检查了一下自身的伤势,确认没什么问题,也没中「尸毒」,这才起身道,「走吧。」 众人又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仍旧是墨画拿着罗盘,走在最前面。 众人跟在他身后。 但因为「尸祟」的事,不光灰二爷他们,便是身穿黑袍的四人,也都警惕了起来。 这尸祟诡异,腐烂腥臭,但偏偏又无声无息,神识似乎也察觉不到,让人防不胜防。 因此众人,无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尤其是灰二爷,适才那两只尸祟,全都是冲着他来的,一只扒过他的肩膀,一只跳在了他的脸上,那恶心的口牙,还咬在了他额头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此灰二爷格外小心。 尤其是这两只尸祟,之前很可能就跟在他们身后,而且跟了很久,只是他们所有人,全都毫无察觉— 灰二爷想到这里,忽而想起什么,心里猛地一跳。 「不——.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灰二爷转过头,看了眼墨画,心里凛然:「这小子,似乎是察觉到了————” 「之前来的路上,他就说过有什么东西,很明显是感知到了什么。” 「或许感知得不够清晰,但这份对危险的警觉,难能可贵,尤其是在盗墓这个行当·———.” 灰二爷又高看了墨画一眼。 「这是个极品的好苗子,说什么都不能放走,一定要死死抓在手里,让他替我卖命。」 灰二爷目光兴奋,深深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收敛起神色,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戒备起四周来。 而在灰二爷默默注视着墨画的时候,墨画也在悄悄关注着他。 有件事,墨画没说出来。 在灰二爷眼里,这两只尸崇,是冲着他去的。 但其实不是。 这些尸祟,其实是冲着墨画来的。 就像他在孤山城里,做过的那个噩梦一般,梦里很多畸形的冤魂,从深渊爬出,对他撕扯,啃咬。 这两只尸祟,也是一样。 只不过,尸祟要「笨」一些,它们知道墨画在哪,但似乎又不知,人群中究竟谁才是墨画。 墨画将自己的神念,留了一部分在灰二爷身上。 这两只尸,就将灰二爷当成了他,开始扒他的肩膀,跳他的脸了。 当然,墨画也适当地推波助澜了一下,比如几句话,渲染一下气氛,分散了一下注意力。 或者在灰二爷避不开的情况下,开口提醒他,让他抬个头,把脸露给尸崇啃。 而这些尸祟,其实也根本不简单。 它们所有的招式,几乎全部都是奔着修士的脑袋去的。 一旦被它们咬中脑袋,一缕恶毒的邪念,便会顺着伤口,破开识海的命门,渗入修士的脑中。 这尸祟真正的「尸毒」,不在血肉和灵力,而在识海。 适才灰二爷被咬的时候,一缕青黑色的毒念,其实已经顺着他的脑门,渗透进他的识海了。 灰二爷不知道,其他几人看不出来,但墨画却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他怕灰二爷知道后,心里接受不了,也就没告诉他,而是在一旁,偷偷观察灰二爷的状态。 他之前就好奇。 妖魔类的邪念,对正常修士的侵蚀,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具体表现如何。 只可惜,他一直没机会研究。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就摆在面前,墨画自然要好好观察一下。 但可惜的是,观察到现在,灰二爷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墨画猜测,要么是这「尸毒」邪念,剂量太小了,发挥不出毒性。 要么是三品金丹修士神念抗性高,二品的邪念,对金丹境的修士影响不大。 或者就是,目前还处在「潜伏期」,看不出病症。 「待会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尸祟,引诱过来,再咬这灰二爷几口。」 「倘若真的有效,那————」墨画寻思了片刻,忽而眼眸一亮: 「我就抓一些邪祟,试着养成尸祟一般的‘病毒」。「 「以后若有金丹之上的坏人想杀我,我打不过,那我就想点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投放这些邪念之毒,污染他们的识海,惑乱他们的神智,腐蚀他们的道心———.” 墨画眼眸越来越亮。 而后他又琢磨了下,觉得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可行的。 不过万事都要躬行,任何设想,都要通过实际的案例验证下。 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他就一边带路,一边悄悄关注着灰二爷,想通过灰二爷的病状,验证一下自己,借邪念「投毒」的设想。 而此时的灰二爷,仍旧一无所知,怀揣着囚禁墨画,以为己用的心思,一步步走向墓葬的深处 第九百五十章 探墓 墓地阴暗,潮湿阴森,充斥着室闷和压抑感。 眼前的甬道,一片幽黑深邃,不知有多长,也不知究竟通向何处。 墨画手托罗盘,带着众人走在狭仄的黑暗中。 灰二爷几人时不时环顾四周,提防着墓中那些诡异的尸崇。 一路上,也的确有尸祟出现,数量不多,大多一只两只,悄无声息地从阴暗中,跳出来啃人的脑袋。 但因为众人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七个金丹高手,互相戒备,盯住了死角。 这些尸一出现,很快就被斩杀了。 没人被尸崇咬。 墨画暗暗觉得可惜。 没人被咬,观察的样本就少了,他用邪祟下毒的计划,就少了很多参考。 这种事,之前也不知有没有人做过。 但若要做成,怕是困难不少。 光是邪祟的封印,贮存,养,蜕生,养毒,下毒等等,就需要研究很久。 因此,他很需要谁被尸祟咬几口,这样一来,待到病发,他才好多几个参照。 不过,现在大家还处在共同合作,一起探墓的阶段。最终的墓葬还没找到,也不必急于一时。 就这样,墨画放下其他心思,专心带路。 路道漫漫,不知走了多久,甬道豁然开阔。 面前的景象又不一样了。 走在最前面的墨画,立马停住脚步,缓缓退到人群正中,确保自身被一群金丹重重包围住了, 这才定晴望去,便见前方的甬道,通向了一个宽大的石室。 石室简朴,四周刻了一些壁画, 这些壁画,都很粗糙,画上的内容,大多都是些身穿道廷司道袍的牛头马面,羁押,惩治,斩杀罪人的场景。 墨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用神识感知了一下,而后微微皱眉。 这些壁画,真的只是单纯的壁画。 既不是观想图,也不包含阵法,似乎也不存在其他玄虚。 但这些牛头马面,百般刑罚,给墨画的观感,却极为不同寻常。 墨画隐隐有种感觉。 这些壁画似乎是从某些地方「抄」来的,是一个「拓本」,但抄这壁画的人,根本不知这壁画的深意,只是草草抄了个形图,刻画在这墓里,填充石壁。 单是「拓本」,墨画就已然能感觉到阴森的室息感。 这些壁画真正的「本体」,若是亲眼去看,可能更为可怖。 墨画眉头皱起,神情凝重。 但一旁的灰二爷,见了这些壁画,却神色一振,转头对众人道: 「这是地宫外围的壁画,我们到地宫了。」 「穿过地宫,进入深处的墓室,就能看到棺柠。墓葬的宝物,都会陪葬在墓室的棺柠里。」 「只要进了墓室,取了东西,再原路返回,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了。」 众人的目光都有些殷切。 墨画想了想,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们盗的-到底是谁的墓,墓里又埋了什么?」 墨画压低了声音,但众人都能听到。 只是在场的一众修士,全都闻若未闻,没一个人回答他。 墨画自讨没趣,撇了撇嘴。 「时候不早了,继续向前走吧。」灰二爷道,而后微微顿了下,神色肃然道: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各位,地宫是用来保护墓室的,杀阵和机关遍布, 十分危险,接下来一定要小心谨慎。” 黑袍公子点了点头。 而后众人,越过地宫外围的壁画,向前走了近百步。 墙壁形制一变,宽大的地宫前,出现了五条岔道。 「这些岔道,是用来迷惑外人,保护墓葬的。」灰二爷道。 黑袍公子微微颌首,问道:「走哪条。」 灰二爷几人沉默片刻,都看向了墨画。 探墓辨位这种事,原本是由精通地阵的皮先生负责的,但皮先生现在死了,这个差事,自然落到了场间唯一一个通晓地阵的阵师一一墨画身上了。 哪怕他的地阵,是现学的。 墨画面露沉吟之色。 他也是第一次盗墓—-不是,是被人「挟持」进入墓地的,有很多东西他其实也不太懂。 尤其是地阵的诸般运用,很多他都是第一次见,也没什么经验。 眼前的五条岔道,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里面的地阵格局和阵法气息,都如出一辙,墨画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哪条才是真正通向墓室的路。 「等会,我再学一下————」墨画道。 灰二爷眼皮一跳。 那个黑袍公子,看向墨画的目光,更为古怪, 墨画却不管他们,自顾自又开始翻起皮先生的储物袋来。 皮先生的储物袋里,除了阵法相关的阵书,阵图,还有一些杂书和杂记。 杂记里面,包含了一部分,他下墓的心得。 心得的主要内容,讲的是阵法与墓葬的契合,以及多数阵法,包括五行阵,八卦阵,以及隐秘的地阵,在墓葬之中的运用。 如果遇到问题,如何通过阵法解决等等··· 墨画神识强,思虑敏捷,看书看得极快,手指翻点间,很快就将相关的书籍和玉简,都过了一遍,而后心中大概有数了。 这是墓葬中的「伪阵」手法。 五条岔道,一模一样,里面的阵法,看似也是一样的,但其中四条是「伪阵」,阵法是空转的,只有一条是真的。 这也是地阵运用的窍门之一。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开始按照皮先生的心得,通过地阵气息的推演,来辨别阵法的真伪。 不得不说,皮先生的死,还是挺有必要的, 他如果不死,自己弄不到这些阵书玉简,根本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而既然门道弄清了,后面也就好办了。 墨画以浑厚的神念为根基,借助衍算,心中稍稍推衍了片刻,便辨出了地阵的真伪。 墨画伸出手,指着最右侧的路,道:「走这里。” 「算出来了?」 「嗯。」 「当真?」灰二爷虽然在心里,十分看好墨画的天赋,甚至早已打算将这份天赋据为己有。 但天赋毕竟只是天赋。 看着墨画这「现学现卖」,连蒙带猜的的样子,灰二爷心里,总觉得不太靠谱。 「就是这条路。」墨画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灰二爷皱眉。 黑袍公子目光微妙地看了眼墨画,缓缓开口道: 「这位小兄弟,一路上辨位,解阵,都不曾出错。他推算出的东西,应该错不了,走吧。「 墨画有些异地看了这黑袍公子一眼, 黑袍公子看着墨画,嘴角勾勒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墨画一证,心里微微一沉,觉得有些古怪, 灰二爷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不得不按墨画的推算来。 墨画好岁是阵师,这条路是他算出来的。 不相信墨画,那他们就只能自己蒙了。 自己蒙的话,明显更不靠谱。 「好。」灰二爷道。 于是众人便向墨画指着的那条岔道走去。 进了岔道,氛围骤变,石壁更为坚固,上刻诸般刑狱图,气氛也更庄穆森严。 众人也更小心翼翼。 可出乎意料的是,墓道内并无任何机关陷阱,一路出奇地安全。 就这样,一直走到底,面前是一块光秃秃的石壁,并没有其他出路。 灰二爷走上前去,敲了敲石壁,而后一拳打了上去。 阵法一亮,而后随之破碎。 灰二爷的拳头,贯穿了石壁,可石壁后面,也没其他通路,只有深不见底的山体。 「是死路。」灰二爷转头道。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墨画。 墨画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怎么会是死路————-我算错了?」 「现在怎么办?」 「我再看看—· 而后墨画又在四周,检查了一遍,发现此处的阵法虽然没错,但阵法的后面,的确是厚重的山体,是条死路。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墨画坦然道,一点也没因为自己算错了而不好意思。 灰二爷几人也拿他没办法。 毕竟「专业」的皮先生已经死了。 墨画赶鸭子上架,能算这一点就已经不错了。 「回头吧。」灰二爷道。 于是众人又花了些时间,原路返回,重新站在了岔路口。 「这次走哪条路?」 墨画又按照皮先生的,那份墓葬心得,重新推演了一遍,可算来算去,还是发觉,自己算的没问题。 皮二爷见墨画磨磨蹭蹭的,心中猜测墨画的阵法推演,估计出了问题,不再灵验了,便逐渐没了耐心。 ‘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走中间的道看看吧。」 「若是走不通,再折返回来,重新选一条,一共五条路,哪怕一条条试,也没什么问题。」 灰二爷继而道,「孤山城是三品地界,我们一行人,足足七个金丹,即便遇到一些危险,也能应付得过来。」 墨画也没什么话说。 若是五行或者八卦阵法,他倒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这墓葬中用的,大多都是地阵,他涉猎不深,还要现学现用,所以一时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算错。 既然阵法的事,他拿不准,那就只能由灰二爷这个「资深」的盗墓贼来拿主意。 于是灰二爷带路,众人便走向了中间的墓道。 墨画也就清闲了些。 因为不用带路,也就不必走在最前面了。 墨画便挑了个安全的位置,混在了人群中,保证四面八方有危险袭来时,都有人做他的「挡箭牌」。 中间的墓道,从外观上,跟墨画挑的最右面那条岔道,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走着走着,黑暗中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火光。 不知多少道锐利的弩箭,凝结出宛如实质的火焰,如同火雨一般,直接冲着最前面的灰二爷射了过去。 这火弩的速度极快, 灰二爷躲避不及,当即双臂交叠,展开一面土盾,护在身前。 密密麻麻的火雨,尽数轰在盾牌上,一时间灵力激荡,火光跳动,在漆黑的墓中,显得极为刺眼。 不只灰二爷,其他人也受到了波及。 灼热的火雨,汹涌袭来,也杀向了其他人。 石头身上凝结出一层土石,耗子身形诡异地闪躲,那几个黑衣人也各施手段,抵挡这连绵的火光。 这是三品火雨,威力很大。 墨画早有所觉,自知抵挡不住,因此早就躲在了那两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修士身后。 这两个黑袍修士,在火雨中然不动,像是两座小山一样。 待火雨止歇,硝烟散去,墨画这才探出头来。 甬道前,中了火雨的灰二爷几人,模样都有些狼狈。 四个黑袍修士,袍子上也被烧出了一些斑点。 灰二爷撤了土盾,喘了口粗气,显然应付这些火雨,一点也不容易。 但他脸上,却不惊反喜,「有墓道机关,路就没错。」 灰二爷转身叮嘱道:「大家小心些,继续向前走。” 此后众人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又接连遇到毒气,流沙,石葬,水瘴,刀阵等杀局。 这些墓地机关,五花八门,且看着凶险万分,歹毒阴狠,防不胜防。 但灰二爷几人是老手。 墓地机关,对他们这些盗墓贼来说,算是家常便饭。 因此谨慎一点,倒也能应付得过来,只是难免会有些提心吊胆。 如此走了一阵,经历种种机关,灰二爷皱眉道: 「怪了,脚下的地板,也没什么异样,这些机关,到底是怎么触发的?」 灰二爷不明白,但墨画知道, 这墓道里的机关,与地阵配合,通过地阵的「感应」来控制,只要有人走过,就会触发。 这脱离了一般的墓地机关术范畴,涉及到了更高级的地阵用法。 灰二爷不知道也不奇怪。 而在明白阵法的前提下,想解除这些机关,其实也不难。 但墨画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阵师一定要会藏秘密。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懂阵法,那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想杀人,想坑人,想黑吃黑,一切也都随自己的心意。 这是不久之前,皮先生刚教过他的。 皮先生在修界混了这么多年,经验十分丰富。 墨画觉得他说得很对。 而且,墨画也很好奇,想看看墓葬里的机关,到底都会有哪些,这样将来若自己独自遇到这些杀招,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就这样,众人一边触发机关,一边往墓道深处走。 可走了许久,仍旧不见墓道的尽头。 而且,越往深处走,墓道越狭仄,分开的岔道也越多,走着走着,再回过神一看,根本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灰二爷不得不停下,驻足沉声道: 「不对—这条路也不对. 「那现在怎么办?」耗子道。 「回去?」 黑袍公子四处看了看,皱眉道:「岔道这么多,怎么回去?」 众人迟疑片刻,又不约而同,看向了墨画。 毕竟众人之中,只有墨画这一个阵师。 墨画此时又深刻地领会到了,皮先生为什么每次下墓,都要坚定地奉行「一个阵师」的准则了。 修士以修为为根基,但修为只是修为。 对世间大多数修士来说,强大的修为,只意味着杀伐力和破坏力。 但还有很多问题,是单凭修为解决不了的。 而阵师就不一样了。 阵法显化天道,包罗万象。 阵师精通阵法,明悟万理,能解决很多寻常修士,解决不了的问题。 遇到一丁点事,别人都要求着你。 墨画叹了口气,故作为难地取出了皮先生的罗盘,而后开始根据地阵流向,辨别方位。 片刻后,墨画往左手边一指,「这里。」 众人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墨画走。 一路上,岔道渐渐收拢,也能遇到一些被触发过的机关,这明显是回去的路。 灰二爷松了口气,看向墨画的自光也更为火热。 此后墨画继续循阵辨位,又走了一会。 眼看着将走出岔道,墨画忽而神情一变,停了下来。 「怎么了?」灰二爷问道。 墨画脸色有些难看,「有东西———.” 灰二爷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了过来。 「尸崇!」 众人闻言,心中一漂,当即神情戒备起来。 墨画也悄悄退至众人身后。 不过片刻,漆黑的岔道里,那深邃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 这只脑袋畸形而丑陋,五官被挤压变形,分不清面容,嘴巴分出三道裂口,像是地里的虫齿一般。 此时这只脑袋,三瓣嘴裂开,露出蠕动的肉牙,宛如一朵肉红色的食人花。 灰二爷一见,就觉得反胃。 适才被这尸祟啃脸的景象,又历历在目,那种恶心的滋味,他根本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灰二爷抽出刀,便想将这尸崇给砍了。 可刀砍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瞳孔一震,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在他的面前,盛开的不是一朵「食人花」。 而是一朵朵。 肉红的牙龈,白森森的獠牙,在黑暗中依次绽放,只一打眼,便约莫有足足二十多只。 众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退!」灰二爷喊道。 他话音刚落,这些狞腥臭的尸祟,便裂着血腥的大口,向着众人的脑袋扑了过来。 灰二爷一刀,砍掉了一只尸的胳膊。 石头一拳,将一只跳脸的尸祟轰飞。 其他人也刀剑法术并出,将冲上来的尸祟一一斩杀或击飞。 但尸祟只要不死绝,哪怕残留一口邪气,仍旧会继续扑上来。 众人只能且战且退,重又退到了岔路之中黑暗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尸祟,宛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地冲上来。 腐肉,血水,残肢,刀光,血光,法术,混杂在一起。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墨画也只能尽力躲在人群中,让这些金丹,替自己挡这些「尸潮」。 可岔道错乱,通道狭仄,加上尸祟太多,一群人不知不觉,就被冲散了。 等墨画施展身法,躲过几个尸祟的扑杀,又用火球术,轰飞了几只跳脸的尸祟,再一转身,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人了。 「完了,走散了?」 墨画心中一惊。 现在还不能散,万一散了,自己的金丹「挡箭牌」就没了。 「得和他们会合。」墨画心中默默道。 好在他们刚走散不久,尸祟也被杀了一些,因此勉勉强强,还能感知到附近的人的气息。 墨画循着这股气息,一边躲避尸祟,一边躲开机关,走了片刻,果然发现面前有一个人。 是那个叫「耗子」的盗墓贼。 耗子正在与几只尸祟周旋,他的法宝,似乎是一个铲子,能挖土,但也能劈人。 经历十来个回合,耗子便将身边的尸崇全都劈死了。 周遭稍微清净了些,耗子也看到了墨画,便问:「其他人呢?」 墨画摇了摇头,「要想办法,与他们会合。」 「好。」耗子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沿着岔道向前走,想找寻其他人的踪影。 可走着走着,墨画心头一惊,立马向一边跳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只粗长的大手。 墨画惊道:「你做什么?」 对他动手的,正是耗子。 此时耗子面色阴沉,印堂泛着青色,狭长的双眼死死盯着墨画,一手去扯墨画的肩膀,同时声音嘶哑道: 「把那个———交给我。」” 第九百五十一章 摸金符 “你说什么?”墨画一脸震惊与不解。 “交给我……” “什么?” “他妈的,还能是什么?”耗子脸色铁青,眼睛里开始泛出血丝,“皮老头的摸金符,一定在你手上!” 墨画心中一跳。 果然! 这只耗子打的是那个摸金符的主意,他之前翻自己的储物袋,也是为了找皮先生的摸金符。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墨画一脸困惑。 可耗子却不管他说什么,粗糙宽大的手掌,形同妖兽的利爪,又向墨画抓来。 墨画亲眼见过,他用这只手掌,抠死了沈家的一个金丹,当即心中一凛,连忙催动逝水步躲避。 一缕水光,缠在墨画身上,使他的身形,迅如流水,躲过了耗子的大手。 耗子一个变招,手掌之间凝出淡黄色金丹之气,继续向墨画抓去。 墨画脸色微变,不得不将逝水步催到极致,几个闪身,又躲过了这一抓,而后反手并指一点,一枚火球疾飞而出,轰在耗子的脸上。 只是他是筑基,而耗子是金丹。 二品的普通火球术,对金丹境的修士伤害不大。 火球术爆炸,烟气弥漫,片刻后,耗子捂着脸走了出来。 他的发丝,被燎焦了一些,脸上有些黑灰,伤势微不足道,但这却更加激怒了耗子。 他的面容,越发狰狞。 墨画不假思索,刚想转身逃跑,可余光一瞥,看到了耗子的额头,不由瞳孔一缩。 火球术烧了耗子一小撮头发,露出了他一小块头皮。 这块头皮上,流着鲜血,鲜血之中,夹杂着发丝,有三瓣肿胀的,腐烂的咬痕。 墨画心中一惊。 他被尸祟咬了! 略一琢磨,墨画就明白了过来。 适才在岔道里,成群的尸祟冲了过来,人群被冲散了,混乱之中,耗子肯定是被尸祟爬上了头顶,咬了一口,只是伤口不显眼,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得到。 既然被咬了,那肯定就染了邪祟。 邪念在他心底默默滋生,现在看到自己落单,他便压制不住心底的贪欲了。 可一枚摸金符,值得这耗子如此贪婪? 眼看着耗子又要扑上来,墨画连忙道: “你不能杀我,我是阵师,杀了我,就没人替你们看方位,破阵法了。” 耗子手下一滞。 他虽贪念作祟,但理智尚存,知道墨画身份特殊,此时还杀不得,便道: “我不杀你……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自然不会难为你。” 甚至为了让墨画放心,他还挤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他本就尖嘴猴腮,这个带着恶意的笑容,更是难看至极。 “我都不知道,摸金符是什么,长什么样子,怎么交给你……”墨画“害怕”道。 耗子压着心中的渴望,声音嘶哑道: “摸金符,是一枚穿山甲的爪子炼制的符箓,金镶银嵌,质如古玉。” “这是皮老头的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视若珍宝,极少显露,但机缘巧合下,还是被我看到了……” “我祖上世代盗墓,从土里刨东西过活……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这是一枚古老的信物,只在极少数血脉特异的人手中流通,珍稀无比,想见一见都难……” “而眼下,就是我的机缘。” “只要有了这东西,我就能跟地宗的暗部搭上线,就能接触到,地宗真正的传承……” 这些话都是隐秘,原本藏在他在心里,是不会说出口的。 但他现在的欲望,被邪念一点点放大,情不自禁将心中的贪婪渴望,全部说了出来。 “这个东西,你拿着没用,你听话,把它给我……” 耗子尽可能心平气和道。 但墨画仍旧一脸害怕,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耗子脸色冷了下来,“小子,我与你好说歹说,你还与我敷衍,再这么不识相,我便将你脑子给抠出来……” 墨画还想说什么,忽然睁大眼睛,指着耗子的背后道: “尸祟!” 耗子冷笑,“小鬼,你当我第一天出来混,这点小把戏,还想骗你……” 话未说完,耗子便觉肩膀一沉,耳边黏糊糊的,转头一看,一个丑陋的三瓣嘴的脑袋,正扒着他脸颊,在啃着他的血肉。 耗子既惊又惧,吓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尸祟啃脸,情况紧急,耗子当即将力道运转至手掌,猛地一掐,拧断了尸祟的脖子,甩飞了尸祟的身子,之后再反手,将尸祟的脑袋捏烂,将它的口齿,从自己身上掰下来。 漆黑的腐肉和血液,从他脸颊流下。 耗子不敢大意,又立马取出灵液,洗净污血,以药粉擦在伤口上,又内服了几粒丹药。 解决完尸祟后,耗子再转眼一看,墨画早已跑得没影了。 耗子只觉一股怒火上涌,“小鬼……” 甬道漆黑,错综复杂,四周也空荡荡的。 耗子放开神识,也不知墨画跑去了哪里。 脸颊旁的伤口,隐隐作痛,闪着青黑色,但耗子一无所觉,他只觉心中的渴望,越发炽烈。 驻足思索片刻,耗子取出一只鼻烟壶,放在鼻尖嗅了嗅。 陈腐刺鼻的气味,灌入脑门。 耗子忍着额头的疼痛,与此同时,他的鼻子也大了几分,鼻间对气味的嗅觉,也更为敏锐。 隐隐约约间,他能闻到一股来自人身上的,清冽而纯净的墨香。 正是墨画身上的香气。 这股墨香,淡雅而浓郁,沁人心脾,与迄今为止,他在其他修士身上嗅到的气味,都完全不同。 因为独一无二,因此也极易辨认。 “小鬼,我看你往哪跑……” 耗子俯下身来,两手粗陋的手掌着地,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运转金丹之力,周身灵力流转,黄沙缠身,而后随着一声呼啸,猛然地向前冲去。 这股墨香在前面指路。 耗子嗅着这股气味,向墨画追去,不过十几个呼吸,便见到了独自走在墓道里,小心翼翼,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墨画。 与此同时,墨画也察觉到了耗子的气息。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一只“大老鼠”,就这么在地道里向他冲了过来。 墨画心中一惊。 “这个死老鼠,怎么追上来的?” 这个叫耗子的盗墓贼,应该不懂阵法,不会辨位。 自己身上,也没被他留下过追踪的灵器,他到底是靠着什么追上来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眼看耗子向他追来,甚至几个闪身,就要逼近了,墨画毫不犹豫,立马催动逝水步,向前疾奔。 但这只耗子的身法,刁钻古怪,四爪着地,贴地疾奔,真的像只耗子一样。 墨画好几次,差点就被耗子追上了。 好在这“耗子”身法虽快,路数刁钻,但若论细微处的腾挪变向,还是比不上逝水步。 墨画借助逝水步的精妙,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同时他心中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还真有人学这种稀奇古怪的身法。 而耗子也暗自诧异。 全躲开了…… 这小鬼……到底什么来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湛的身法? 与此同时,耗子心中也越发笃定。 这小鬼越是古怪,就越说明,皮老头的“摸金符”,一定就在他身上。 “摸金符!” 耗子的眼睛,越来越红,全力运转起金丹之力,四足狂奔,向墨画追去。 一时间,墨画压力倍增。 但这耗子身法再好,比起堂堂八大门的道法长老,易长老,还是逊色不少。 墨画平时都是由易长老陪练的,此时尽管带着镣铐,身法受了拖累,但与这耗子周旋起来,一时倒也不露下风。 你来我往,又追逐了数十个回合,耗子越发心惊。 “抓不到……” 自己一个金丹,竟抓不到一个筑基小鬼? 恰在此时,不知是墨画灵力周转不过来了,还是因为带着镣铐束手束脚,脚步一错,身法上立马出现了岔子,一个脚滑,栽在了地上,顺着地面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下。 但显然也没了反抗的余力。 “力竭了?” 耗子一怔,而后松了口气。 这才对…… 一个筑基,怎么能逃得过金丹的抓捕?显然适才那几招,已经是他的全力了。 见墨画摔在地上,短时间内,身法运转不过来了。 耗子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大踏步向墨画走去,与此同时,伸出一双还沾着血迹的大手,向墨画抓去。 墨画还有用,他当然不会现在杀了,只需要扒了他的衣服,搜一遍身,找出那枚摸金符便好。 可还没等他的脏手碰到墨画,不远处的墓道中,突然想起了一道声音: “谁在那?” 这声音是灰二爷的。 耗子眼皮一跳,心中暗骂:“妈的,这么不凑巧。早不来晚不来,老子都抓到这小子了,结果来人了。” 眼看着灰二爷即将走近。 耗子也没办法再对墨画下手,而是威胁道:“适才的话,不准说出去,否则我必宰了你。” 墨画一脸“惶恐”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脚步声靠近,灰二爷几人从阴暗中走了出来,见到是墨画还有耗子,稍稍松了口气。 耗子是同伙,他们一同下墓,做了很多买卖,还是有交情的。 墨画是阵师,虽然经验浅,但也是此行他们所能依仗的唯一一个阵师。 灰二爷目前,还不希望这两人有什么闪失。 尤其是墨画。 只是…… 灰二爷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墨画,皱眉道:“小兄弟,你受伤了?” 耗子默默看了墨画一眼,眼底藏着怨毒。 墨画嗫嚅道:“我……我被尸祟追,慌不择路,摔了一跤。” 灰二爷神情有些凝重,“被咬了么?” 墨画摇了摇头,“没。” “那就好,”灰二爷点了点头,“我们找找其他人,尽早会合,离开这岔道,以免再被尸祟盯上。” 墨画便挣扎着起身,走到了灰二爷身边。 耗子看着墨画的身影,露出阴沉的目光,显然并不死心。 之后三人同行,根据地面的痕迹和灵力的气息,开始在墓道里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一行人,除了墨画,其他都是金丹。 这些尸祟,又都只有二品,能咬伤金丹修士,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咬死他们。 因此,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原本被尸祟冲散的众人,又都聚集在了一起。 灰二爷三个盗墓贼。 还有另外四个黑袍修士。 墨画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被尸祟咬的,除了灰二爷,就只有那个想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耗子了。 换言之,这两人都是“素材”。 其他人,那个叫“石头”的,是个纯粹的体修,皮肤如土石,寻常尸祟的牙口,根本咬不动他。 至于那四个黑袍修士,实力深厚,他们身上的黑袍,似乎也是一件宝物,既能遮掩气息,又能用来防身。 适才众人被尸潮冲散,被尸祟追咬,他们也并未受伤,甚至连黑袍都没撕开。 墨画心中有些可惜。 他还想看看,这几个黑袍修士,究竟是什么模样。 众人重新回合后,稍稍商议了一下,便打算往回走,先离开岔道。 目前可以断定,这条岔道,也是死路。 而这岔道狭窄错综,方位难辨。 因此回去的路,还是由墨画来带。 又因为这一群人中,只有他是筑基,尸祟对他的威胁最大,因此所有人都怕他被尸祟咬了,中毒身死。 那个叫石头的体修,首当其冲,像个“盾牌”一样,挡在墨画前面。 灰二爷和黑袍公子,一左一右,在他身侧。 其余人在后面殿后。 众人就保持这个阵势,一点点向岔道外推进。 沿途也会碰到一些零散的尸祟,但没造成太大干扰。 墨画也一边指路,一边跟着人群向前走。 他的位置很安全,但偶尔还是觉得背后阴森森的,似乎有一双阴毒的眼睛,在看着他。 墨画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耗子。 这个叫耗子的,直觉真准。 不知为何,他就笃定了自己拿了皮先生的摸金符,因此千方百计,想从自己身上,将这符给抢回去。 “地宗,暗部,摸金符……” 墨画虽不知,这地宗暗部是什么东西,但这摸金符,既然被皮先生视若珍宝,祖上有盗墓传承的耗子,也对此极为贪婪,说明这符里,肯定藏着很大的秘密。 而这秘密,与地宗有关。 地宗里,又供奉着《皇天后土图》之一的《后土图》。 墨画自然不可能将这摸金符交出去。 迄今为止,还没谁敢抢他的东西。 更别说,这耗子此前,还翻了他的储物袋,扣了他储物袋里的灵石和灵物了。 这些账,他都记着呢。 “留不得了……” 墨画心里默默道。 他可不想这趟盗墓之行,一直有一个心怀叵测的金丹,对他虎视眈眈。 但耗子是金丹,他现在杀不掉。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他同伙的面,也没法杀。 “用他来试试,怎么触发邪祟?怎么勾动邪念?以及研究一下,邪念对高阶修士的污染表现……” 墨画心里默默琢磨。 但表面上,他还是一点不露声色,专心带路。 在他的指路下,众人破了几个机关,杀了十来只尸祟,绕了不知多少个拐角,终于又从岔道里出来了。 出了岔道,众人又回到了原点。 自然而然,也就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五条岔路,走哪一条。 灰二爷道:“最右面的是死路,中间的也走过了,在剩下的三条路里,重新挑一条走走看。” 灰二爷思索了下,道:“走最左面的吧。” 墨画没说什么,其他人也没异议,便一同向坐左边的走去。 可刚进了最左面的岔道,走了没几步,墨画感知了下周围的阵法格局,当即便道:“不对。” “什么不对?”灰二爷一怔。 “是一样的。”墨画道。 “一样?” “嗯,”墨画点头,心里稍稍推衍了下,“最左边,跟中间,乃至剩下的两条路,全都是一样的。” “这几条路,连通着同一个岔道。” “沿着这条路走进去,跟你从中间走进去,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还是会被困在遍布机关的岔道里。” “这……”灰二爷皱眉,“那这五条路,四条错路,一条死路?” “四条错路,但剩下一条不是死路,”墨画道,“我之前算得没错,这是地阵的伪阵格局,四伪一真,我最开始带的那条路,是正确的。” “可是……”灰二爷目光凝重,“那确实是条死路。” 墨画摇头道:“阵法不会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条路,即便看着是死路,但只要阵法推衍出,它是生路,那它就是生路。” 说这句话时,墨画目光平静,神情笃定,无意间流露出了一股沉稳的自信。 这是真正造诣不凡的阵师身上,才有的气质。 黑袍公子瞳孔微缩。 便是那黑袍老者,都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 灰二爷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行,我们再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折返后,又按照墨画的指示,走进了一开始,最右侧的那条岔道。 进了岔道,一直走到底,面前是封死的石壁。 石壁上,有一个洞口,是之前被灰二爷用拳头轰开的,洞口后能见到看不见底的山体。 一眼看上去,的确是死路。 “若真的有路,应该有阵法,能解开吧?”灰二爷道。 墨画摇头:“若真有阵法,我就能察觉到了,正是因为没用阵法,所以才能掩人耳目。” 灰二爷寻思了下,点了点头,“有道理。” 既然没有阵法,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硬凿”了。 于是一众金丹修士,轮番出手,开始各施手段,开凿面前的山石。 凿了许久,仍不见个头。 众人有些迟疑,墨画却很笃定:“继续凿。” 一众金丹,只能继续听墨画的指示,继续往深处凿。 凿着凿着,众人便渐渐察觉出了异常。 面前的山石,看似是浑然天成的,但实则不是。 其内部是由二品和三品的石料混杂而成的,异常坚固,但凿开之后会发现,里面有人为浇筑的痕迹。 换言之,这不是自然的山体,而是人造的“假山”。 若非六七个金丹,联手深挖,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 几人回头看了眼墨画,暗暗惊讶于墨画阵法的精通,和眼光的毒辣。 挖了一会,墨画突然喊道:“停。” “怎么了?”灰二爷问。 “有阵法了!”墨画眼睛一亮。 有阵法,那就不能强行硬挖了,不然容易引起阵法错乱,山体爆炸崩塌。 墨画又取出笔墨,开始衍算破阵。 破完之后,墨画才道:“继续挖。” 一众金丹挖了一会,墨画又喊“停”,而后继续破阵,破完之后,再让他们继续挖。 就这样,一边破阵,一边凿山。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土石终于坍塌,露出了一个缺口。 众人无不精神一振。 石头走在前面,以坚硬的肉身,将缺口轰开,而后众人依次通过,再,抬头一看,不由都有些失神。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地宫,阴森巍峨。 但这个地宫,不是封闭的,走廊层层叠叠,一眼能望到底。 而在地宫的最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的内部,安置着一个巨大的,由明黄铜矿制成的,金灿灿的棺材。 第九百五十二章 开棺 费了这么多周折,众人终于来到了地宫,见到了这座巨大的,闪着金光的黄铜棺。 明黄铜棺! 在场的所有修士,皆目露精光,灰二爷几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便是墨画,都眼睛一亮。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巨大的三品明黄铜棺,估计都值不少灵石。 「果然是大葬!」灰二爷目光兴奋。 与此同时,他的眼底却有青灰色闪过,仿佛有什么邪念,在像蛆虫一般,渐渐滋生。 而所有人,都未曾察觉。 除了墨画。 墨画眉头微微皱起。 灰二爷被尸祟咬了,但之前一路上,他都没有什么异常,唯独现在,见了明黄铜棺,邪念才开始滋生。 这意味着,邪念的激发,滋生和壮大,需要人的「欲念」? 人有了欲念,心中生出贪婪,邪念就会趁虚而入,不断滋生? 明黄铜棺,激发了灰二爷的欲念。相对应的,灰二爷的道心,也开始松动,产生裂痕,被外邪入侵? 墨画默默将这点记在心里。 棺柠找到了,众人便不再迟疑,而后就沿着附近的石道走廊,向着远处那个巨大深坑中的明黄铜棺走去。 一般来说,越是墓葬的深处,危机越多,越到最后,也越凶险。 因此一路上,众人越发小心,大气也未曾出。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地宫深处,竟异常安静,没有任何机关和尸祟类的怪物潜伏。 就这样,众人一路顺利,来到了深坑的边缘。 巨大的明黄铜棺,现在就在眼前。 看着这具华丽的,明晃晃的棺材。 不说灰二爷,就连墨画自己,心头都有些火热。 他很想知道,这么大一座华贵的铜棺里,到底会藏着什么,又到底会有多少宝物——— 人群中,那个黑袍老者便道: 「灰二爷,开棺吧。」 「不急,我先看看。」灰二爷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越到最后,越要谨慎。 灰二爷绕着深坑,走了大半圈,将这铜棺,从各个方位,各个角度都看了一遍,可越看,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凝重,到最后更是十分阴沉。 「黄铜年岁久,外明亮,暗红黄,棺隙湿潮,外纹走样——这是阴气太重,向外渗透的表现, 铜棺都封不住,生了血绣——..” 「这棺材里,恐怕有大东西———” 「大东西?」墨画一惬。 「尸崇或鬼崇类的邪物———」灰二爷道。 石头向四周看了看,皱眉道:「怪不得,这地宫深处,不见机关杀阵,原来最凶险的东西,就是这棺材本身。” 「现在怎么办?」石头问道「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打道回府吧,」耗子道,「早说过了,富贵险中求。二爷,开棺吧。” 「嗯。」灰二爷点了点头。 他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也是盗墓的老手了,大风大浪见了不少。 事到如今,哪怕棺材里,真的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东西,不开棺看一眼,他也根本不死心。 更何况,据这几位客人所说,这棺材的来头可不小。 「开棺这件事,就交给灰二爷了。」黑袍老者声音沙哑道。 「这是自然,」灰二爷点头道,「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只是这棺太大了,我们人手不足,还需几位贵客,出手相助。」 黑袍老者点头。 于是灰二爷便准备开棺。 开棺之前,他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尊两尺高的,漆黑的地藏神像,摆在地上。 地藏像的面容,古怪阴沉。 左右两侧,写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八个字。 灰二爷取出三支香,插在神像前,捧一杯黄酒,即头道: 「地藏老爷保佑,开棺发财,百无禁忌。」 说完之后,将黄酒洒在地上。 墨画见了这地藏神像,瞳孔微颤,还没来得及细看,灰二爷早已拜完,便将这地藏像,重新收了起来。 收完之后,他正式动手开棺。 但开棺这件事,墨画就帮不上忙了。 这个铜棺,是三品的物件,上面的阵法和机关,也都是三品的。这就超出了他这个筑基修士, 二品阵师的能力范围。 二品的地阵,他哪怕不会,还能现学现卖。 但三品的阵法,涉及更高深的阵法原理,就真的不是他现阶段能学会的了。 因此,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墨画就只能在深坑边缘,找了个走廊上的台阶坐着,远远地看着灰二爷几人开棺。 灰二爷取出三品阵盘,布在铜棺四角。 这阵盘看样子是祖传的,上面的阵法,墨画暂时看不透,但料想应该是镇煞,以及捆尸用的。 除此之外,还有黄符。 这个黄符,不是纸符,而是黄玉制成的玉符,被灰二爷镇在铜棺上。 有鸡血酒,浇在四周。 这个鸡血,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灵兽,血气阳刚,浇在铜棺四周,似乎是用来祛阴转煞的。 还有一些墨斗线,灵米水————— 反正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工序也繁琐。 墨画看着有些眼花缭乱的,同时心中感叹,修道百业,各有不同,灰二爷他们,能吃这碗饭, 是真的有些家学和本事在身上的。 怪不得那四个黑袍修士,会找灰二爷这几人来盗墓开棺。 墨画将这灰二爷的手段,都一一记在心底。 虽然现在他还看不懂,但先记着总没错。 技多不压身。 以后自己若是能弄到相关的墓葬传承,多研究研究,没事下下墓,挖挖坟,开开棺,找点宝物,似乎也不错。 大约半个时辰后,灰二爷就布置妥当了。 后续还有一些杂活,由石头还有耗子在做。 灰二爷便来找墨画,叮嘱道:「小兄弟,待会开棺比较危险,你千万别下去。」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不用他说,他也知道危险。 危险的事,肯定由别人先做, 见墨画知道利害,灰二爷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可突然又想起什么,迟疑片刻,问墨画道: 「小兄弟,之前在岔道里,耗子是不是为难你了?」 墨画神念一动,心中恍然。 岔道里的事,灰二爷其实都看到了,他知道那个叫耗子的,在追自己,但此前他没明说。 这些人,果然都是人精。 既然如此.—· 墨画心思微转,而后脸色便有些勉强,「没有·——” 灰二爷和颜悦色道:「没事,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墨画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灰二爷一看,心中有了猜测,便道:「你放心,有我在,耗子不敢为难你。」 墨画这才有了些底气,嘿道:「他—————·找我要东西。” 「要东西?」灰二爷微,「什么东西? 墨画往远处看了看,见耗子隔得很远,这才小声道: 「摸金符——.” 灰二爷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墨画目光微闪,从灰二的表情上,他大概能推断,灰二爷也知道皮先生有这么一枚摸金符。 但他未必知道,这摸金符到底意味着什么,否则神情不可能这么淡定。 哪怕他神情淡定,至少神魂上会有些波动, 一般修士神魂上的波动,逃不过墨画的感知。 灰二爷思索片刻,看了眼墨画,问道:「这枚摸金符,在你手里?」 墨画摇头。 「你实话跟我说,我不会怪你。」灰二爷道。 墨画还是摇头,「我真不知道什么摸金符。」 灰二爷皱眉,「不在你手里,耗子为什么会追你?」 墨画也一脸「费解」,「不知道———-我连摸金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二爷,」墨画看着有些好奇,又小声问道,「您知道,这摸金符是什么样的么?」 灰二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摸金符,是用穿山异兽的爪做的,尖端透明如玉,后端镶金刻银,看着古朴—.” 灰二爷还没说完,就见墨画脸色一变,似是吓了一跳,而后强自镇定下来,目光有些闪烁。 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骗得过灰二爷的眼晴。 灰二爷便道:「怎么了?」 「没什么。」墨画摇头。 「你跟我说。」灰二爷语气温和,但神情却有些肃然。 「我·—」墨画蹉良久,这才嘿道,「这个摸金符,我好像看到过———” 灰二爷神色微变,「你真看到过?」 「嗯。」墨画点头。 「在哪?」 「就在—————」墨画压低声音,「就在他身上————· 「他身上?」灰二爷皱眉,「耗子身上?」 「嗯,」墨画压低声音,有些不敢相信道: 「那天,他从我手里,把皮先生的储物袋拿走的时候,我看见他,似乎将一个牙齿样的东西, 偷偷扣在里手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没敢说出来。」 「后来,他就非说我偷拿了什么‘摸金符’—— 「只是—」 墨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一脸不解,「这‘摸金符」,明明就在他手里,他为什么非说是我拿的?」 灰二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在这行当混这么久了,他岂能不明白。 耗子这是贼喊捉贼,栽赃嫁祸,为的就是撇清他自己的嫌疑,好将摸金符占为己有。 甚至,他还想杀了墨画灭口。 这样,就永远没人知道,摸金符在他手里了。 只是他此前在岔道里,趁着众人走散,想将墨画灭口的时候,被自己撞破了,于是耗子不得不暂时收手,同时威胁墨画,让他不准说出去。 根据墨画的三言两语,以及自己这么多年,在行走修界的经验,灰二爷很快就在脑海中,还原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摸金符·—— 「这个摸金符,当真这么重要?值得耗子费尽心思地瞒着我,想将其独吞———.” 灰二爷的目光,越来越冷。 墨画小声道:「二爷—」 灰二爷收敛起心思,看了眼墨画,轻声宽慰道:「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墨画长长松了一口气,感激道:「谢谢二爷。」 灰二爷冲墨画和善地笑了笑,之后转身离开。 可没走几步,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脸色阴沉,目光也渐渐变得贪婪。 墨画看到灰二爷头顶,那缓缓滋生的,青灰色的邪念,嘴角勾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之后众人,还是做着开棺的准备。 一灶香后,万事俱备了。 深坑之中,明黄铜棺前。 灰二爷饮了一口鲜红的鸡血酒水,壮了胆气,驱了煞气,沉声道:「开棺。」 话音一落,周遭的阴气,都重了几分。 灰二爷启动了阵法,弹好了墨线,以灵米水点在额头,催动了镇在铜棺上的黄玉血纹符。 一层光罩,朦朦胧胧升起,将众人连同铜棺,一起罩在其中。 光罩之上,有类似道家符篆的文字,一一亮起。 这种文字,似阵非阵,似符非符,像是一种箴言,蕴含着莫名的伟力,镇压着铜棺。 「启钉!」灰二爷又道。 石头,还有另两个黑袍大汉,以及那名黑袍老者,一共四人,当即跃上铜棺,占据四角,以玉撬开锁,以王水浇筑,而后催动金丹之力,将铜棺四角的四个棺材钉,硬生生拔了出来。 没了棺材钉,明黄铜棺就没了封口。 棺材中的阴气和死气,便开始向外渗。 在场的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安,即便是隔得远远的墨画,都觉得微微发寒,身上竖起了一层汗毛。 灰二爷手心冒出冷汗,但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沉声道: 「开!」 而后四人不再迟疑,缓缓掀开了铜棺。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瞬间传了出来,阴气如寒霜蔓延,整个深坑,都仿佛成了三九天的冰窖, 森寒彻骨。 灰二爷忍着心悸,向棺材里看了一眼,然后瞳孔一震,说不出话来了。 其余几人,向棺材里看了一眼,也都纷纷沉默了。 远处的墨画,只觉阴气渗人,而后突然又出奇地安静,心中好奇,这才探头一看。 隔得老远,他看不太真切。 于是他只能爬到附近的廊顶,居高临下,再向棺材里看去,这一看之下,墨画神情一变,也一阵反胃。 尊荣华贵的铜棺里,葬的是一堆尸体。 这些尸体,肮脏腐烂,残肢堆叠,宛如废弃的烂泥一般,被堆砌在外表奢华的明黄铜棺里。 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以至于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 灰二爷的脸色,一时间难看至极,他转过头,看向了那几个黑袍修士,冷声道: 「诸位,这就是你们说的,大荒皇族的墓葬?」 触目所及,墓葬里没有一件宝物,全然是一堆畸形腐烂的尸体。 几个黑袍修士,神色平静,但都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便在此时,墨画瞳孔一颤。 他竟从这些尸体中,从浓密的死气和阴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丝———-道孽的气息。 「小心!」墨画喊道。 话音未落,明黄铜棺震颤。 那些腐烂的尸体,畸形的残肢,淤泥般的血肉,在微微抖动,而后渐渐蠕动,扭曲,向中间汇聚。血肉编织,最终形成了一具,巨大的「血肉尸像」。 随着一声可怖的嘶吼,强大的,扭曲的气息,向四周震荡开来。 所有人的脸色,全都为之一变。 第九百五十三章 血肉尸像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灰二爷颤声道。 开棺之前,他料想到这么大的铜棺里,可能会藏着个“大东西”。 但他也没想到,这东西竟会这么大,而且如此可怖。宛如无数尸体,堆砌编织,而后浇筑在一起的血肉尸像。 这血肉尸像,足有十余人高,气息完全释放开,腥臭扑鼻,阴森彻骨,令人心生畏惧。 尸类贪噬血肉。 如此巨大的血肉尸像也不例外。 在察觉到四周生人的气息后,血肉尸像那畸形庞大的头颅上,裂开了两条缝隙,宛如两只漆黑猩红的眼眸,注视着灰二爷几人。 与此同时,它身子蠕动起来,血肉手臂一挥,便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向众人席卷而来。 灰二爷大惊,但也没有逃跑。 大敌当前,越是想跑,死得越快。 更何况,他离得最近,此时想跑也跑不掉。 “大家一同出手,镇住这孽畜!” 灰二爷高声喝道,而后一咬牙,立即取出一整瓶珍藏的血酒,洒在阵法上,又咬破手指,点在额间,以手掐诀,念着一股玄妙的咒文,全力催动着他之前布下的,那套似阵非阵,似符非符的古老道家阵盘。 一时间,阵盘之上,光芒大盛。 一道道古朴,深奥的篆字纹路,凝结而出,形成一层光幕。 血肉尸像掀起的腥风血雨,宛如一片猩红的血潮,直接撞在了光幕之上。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强烈的波动震荡开来。 阵盘光幕暗淡了几分,尸像血潮也在被蒸发。 血肉尸像的第一波攻势,就这么被化解了,但眨眼间,随着一声充斥着腐肉和腥臭的嘶吼,尸像高举手臂,又这么拍了下来。 巨大的手臂,黏连着狰狞的僵尸,就这么铺天盖地一般,向灰二爷轰来。 灰二爷正在催动阵盘,避无可避,眼见蠕动的尸臂,连同阴沉的死气,向自己杀来,当即一狠心,咬牙引爆了黄玉符。 黄玉血纹符炸开,一时生出道道金光,光华璀璨,冲天而起,将血肉尸像的手臂,炸得粉碎。 无数血肉如雨,倾洒而下。 灰二爷连忙祭起本命法宝,一枚土系盾牌,护住周身,以防被这尸像的血肉之雨,污染了气血。 血肉尸像的手臂,被灰二爷引爆的黄玉符炸碎。 可一转眼,无数残肢血肉,又开始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条新的尸臂。 这条手臂,更为粗壮,缠着阴森的黑色,甚至滴着血水。 不待灰二爷反应过来,这条手臂,便挟着怒意,黑气和血水,又开始向他压来。 而灰二爷的招数,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再硬生生吃这一招,本命盾碎了,那他整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快帮忙!” 灰二爷转过头,嘶声怒吼道。 石头不假思索,第一时间站到了灰二爷身边,大喝一声,催动了金丹之力,全身覆上了一层土石铠甲,想同灰二爷一起,硬抗这尸像的攻击。 一旁的耗子目光微闪,没有动作,而是稍稍后退了几步。 反倒是另外四个黑袍修士,此时出了手。 似乎灰二爷还有用,他们也不想灰二爷死在这里。 黑袍公子长剑挥舞,劈出道道血光。 那黑袍老者,祭出了一把模样古怪的短刀,刀上散发着漆黑的光芒。 另外两个大汉,似乎是体修,既没用灵器,也没用法宝,而是直接以肉身之力,杀向了血肉尸像。 轰隆一声,爆炸声响,血肉被炸飞。 一些僵尸的残肢,甚至从墨画头顶飞了过去。 墨画则早早在地上画了个二品十九纹的金石阵,躲了进去,以防被波及。 二品十九纹的阵法,距离二十纹,毕竟还有一纹差距,是挡不住金丹的攻击的。 但若只是挡下战斗的余波,倒没太大问题。 墨画知道自己是个“脆皮”,因此早早就趴在地上,缩在阵法里。 战斗余波传来。 强大的波动,冲击着他的阵法,使阵法的光泽,明灭不定,阵纹也有破碎的迹象,看似摇摇欲坠。 但这金石阵,没辜负墨画的期望,最终还是撑住了。 待风波稍稍停歇,墨画抬头望去,就见巨大的明黄铜棺前,灰二爷一身狼狈,手中的本命盾牌,也有些暗淡。 石头身上的土石铠甲,已经满是裂痕。 耗子站在一旁,脸色有些白,但看着并无大碍。 两个黑袍大汉,身上的黑袍裂了大半,露出了黑袍之下,虬结的肌肉,但还是没露脸。 黑袍公子,和那个黑袍老者,一个御剑,一个御刀,离得较远,因此也都没受什么影响。 而众人对面,在六七个金丹高手联手之下,那巨大血肉尸像,双臂都已经被炸废掉了。 墨画暗暗心惊。 这个血肉尸像很强,但这几个金丹,尤其是这几个黑袍修士,似乎也并不弱。 即便是那个灰二爷,本事也都不小。 他们不仅抗住了这尸像的攻击,还反过来,轰掉了这尸像的两条尸体编成的手臂。 墨画又看向了那由明黄铜棺中,孵化而出,群尸凝聚的血肉尸像,眉头微微皱起: “的确是‘道孽的气息’……” “但孽变的程度不深,只有一丝丝,似乎还没完全孵化,只是一个雏形……” 若非如此,在场的所有人,早就都是死人了。 道孽的可怕,墨画再清楚不过。 别说面前这六七个金丹了,即便再来六十,六百个金丹,也根本无济于事。 横竖都只有一个“死”字。 一尊真正的三品“道孽”,足以令孤山州界,彻底沦陷,甚至牵连到乾学州界,使整个乾学地界,陷入一场浩劫。 “这个道孽,是自然生成的,还是……有人在养?” 养道孽…… 墨画心里一个激灵。 不会是……师伯他在养吧?! 道孽含天地孽变之气,这种恐怖的东西,寻常修士避犹不及,唯一真正的有资格养,有能力养,而且还养出来的,据墨画所知,也就只有他的师伯了。 “师伯……” 墨画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应当…… 乾学州界不比大黑山州界。 大黑山州界,是二品的偏远小地界,山险人穷,修行艰难。 而乾学州界,是五品大州界,修道风气蔚然,世家和宗门林立,有洞虚老祖镇守。 即便类似孤山这样周边的地界,也都是各世家的势力范围。 一些小打小闹还好,但像师伯这样,拥有“道人”封号的大魔头,他们不可能不提防。 一般来说,师伯的手,应该也伸不到乾学州界。 而以自己跟师伯的“缘分”,他若真来了,自己应该早就能碰到,或者至少能察觉到了。 当然,墨画希望自己最好永远都别再碰到师伯。 他怕师伯小心眼,记他的仇。 凭他们两人的渊源,只要一碰面,师伯肯定就会要他的小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前最大的麻烦,还是这是道孽气息萌芽的血肉尸像。 这只血肉尸像,埋藏在孤山深处,是个莫大的隐患。 若不将这个隐患解决掉,别说自己这几人,能否活着离开这墓葬,便是整个孤山城,怕是都危在旦夕。 一旦这血肉尸像,真的成了“道孽”,那整个乾学州界,怕是都会掀起一场残忍的杀孽浩劫。 风雨飘摇中,世家凭借世代的底蕴,或许能独善其身。 但最遭殃的,还是底层的散修。 墨画心中微微叹气。 而就在他思索之时,远处又传来异动,随着腥风倒卷,庞大的血肉尸像,又开始重新凝聚复生。 刚松了口气的灰二爷几人,立马心中一沉,神情肃然。 血肉尸像嘶吼一声,声音之中,满含怨念,仿佛有无数将死之人,在挣扎咆哮。 与此同时,它的肉身,也在一点点蠕动嬗变。 它身上那无数残肢,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一只只重新拼凑而成的尸祟,从它腐烂的肉身上,露出了头。 “不好!” 灰二爷不知这血肉尸像,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也知道,在墓地里,越是古怪的变化,越不能发放任其发展下去。 灰二爷又取出一枚黄玉符,这枚符箓上,刻着更多的血色铭文。 “杀!” 灰二爷催动符箓,化出道道金光,向这血肉尸像杀去。 其他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妙,纷纷出手,刀剑符箓,法术劲力,绞杀着血肉尸像,以及它孵生出的大小尸祟。 场面一时血腥激烈至极。 如此尽力杀了一会,终于止住了尸像的异变。 可这血肉尸像,仍旧仿佛不死不灭一般,再怎么被杀,还是能缓缓复生。 灰二爷脸色苍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身上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本命法宝也有些暗淡,再这么打下去,肯定要被耗死, 沉思了一会,灰二爷咬了咬牙,便道:“不行了,先撤一下,再想办法。” 其他几人也都知道此间利害,纷纷点头。 众人便手段齐出,发起了最后一波攻势,而后趁着血肉尸像复苏的时间,抓紧后撤。 可灰二爷一撤,断了阵法,少了压制铜棺的风水局。 黄玉符炸了,周遭的道家篆文,也彻底湮灭。 没了这些限制,血肉尸像的肉身,反倒复苏得更快,不过短短几个瞬息,便又蠕动着恢复成了那个庞然大物。 眼见众人要跑,血肉尸像大怒,两条巨大的畸形手臂,在深坑间不断挥舞,宛如两条巨大的蟒蛇,掀起漫天尘土和血水,意图捕杀逃窜的灰二爷几人。 可它手臂再长,也有限度。 而它由铜棺孵生,似乎也离不开铜棺。 因此,并没有抓到金丹境的灰二爷几人。 眼看着灰二爷几人,越逃越远,到嘴的“血肉”飞了,血肉尸像暴怒,伴随着一声掺杂无数狰狞咆哮的嘶吼,它的身上,开始全力分化出一只只尸祟。 这些尸祟,是由它的肉身孵化出来的,掺杂着它的尸毒和死气,宛如它的“子嗣”。 血肉尸像的子嗣,从它的肉身中分离,张牙舞爪,而后形如潮水一般,向着逃窜的众人追杀而去。 这些尸祟“子嗣”,密密麻麻,连绵不断,看得灰二爷头皮发麻。 便是墨画,也吓了一跳。 他躲在深坑边缘,血肉尸像伤不到他。 但这些分离出来的,宛如潮水一般的尸祟子嗣不同。 一旦被这些尸潮淹没,自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也不犹豫,当即拔腿就跑。 而混乱之中,墨画逃跑的身影,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主意。 此人正是耗子。 见了墨画的身影,他就像猫见了耗子,当即贪心作祟,不受控制地向墨画追去。 在他心中,这次盗墓肯定是算完了。 如此巨大的尸像,根本就杀不死,能逃出去就不错了。 既然此行,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不如将墨画抓住,拷问出摸金符的下落。 只要摸金符到手,自己便远走高飞。 此后改头换面,去寻那一番大机缘。 耗子的眼睛,微微发红,印堂也开始泛出铁青色,脸色阴沉地向墨画追来。 尸祟追着他,他追着墨画。 这跟岔道里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之前在岔道里,墨画仗着身法,还能辗转腾挪,留有余地。 但现在,大群尸祟在后面追。 他们二人,都只能往前跑,墨画但凡用逝水步,左右躲闪几下,就容易被身后的尸祟追上。 一旦淹没在尸潮里,密密麻麻的僵尸手抓来,僵尸的牙啃过来,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身法再好都没用。 因此,墨画只能径直地跑。 但逝水步并不擅长长途疾驰。 他还是筑基,这样跑下去,只会不断被耗子拉进距离,最终落在这耗子的手里。 墨画眉头微皱。 被这只死老鼠追了好几次了,没完没了的,他也没了耐心了。 墨画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耗子没有察觉,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捉墨画,捉到后带去哪里拷问这些事上。 终于,又跑了一炷香时间。 耗子距离墨画,几乎只有一臂之距,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眼中精光一闪,耗子立马伸出粗糙的大手,向墨画肩头抓去。而后不出意料,他抓住了。 耗子神色大喜,连带着目光,都贪婪了不少。 可他并没高兴多久,下一瞬,水雾一散,墨画的身影直接从他的手里消失了。 耗子神色怔忡,忍不住抬头望去。 这一望,他便见到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眼眸之中,牢狱森严,剑气浩荡,锋锐的剑意,直接破空而来,直接劈进了耗子的双眼。 剧烈的刺痛传来。 耗子嘶吼了一声,捂着双眼,身形也不由一滞,而后神魂颤栗,心生惊恐: “这是什么邪门的玩意……” 没等他细想,便觉得一双手,扒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又有一双手,扯住了他的小腿。 不止如此,他的身子,他的头颅,处处都有尸祟的手抓上来。 还有尸祟,张开利齿,开始啃他的脑袋…… 被惊神剑所慑的耗子,身法停滞了一刹那,便被密密麻麻的尸祟追上了。 耗子心中大惊,奋力挣扎,可挣脱掉的尸祟越多,就有越多的尸祟爬上他的身子。 不过片刻,他就这样,活生生被尸潮淹没了。 墨画并没有回头看,他根本没这个空闲。 在这种被尸潮追赶的生死关头,他能抽空施展个水影幻身,再加个惊神剑瞳,已经是极限了。 甚至惊神剑,他也只施展了一瞬。 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向远处跑去。 一直跑,跑到进入地宫前的那个地道,墨画这才松口气。 这是他们来时的路,也是唯一的出路。 墨画立马钻进了地道中,而身后似乎也没尸祟追来了。 墨画回头看去,便见尸祟如水,但大多都围聚在血肉尸像旁边,越往外越少。 到了地道边缘,就只剩寥寥几只了。 铜棺和尸像,同本同根,尸像离不开铜棺。 而这群孵化的尸祟,和那庞大的血肉尸像“母子连心”,它们似乎也不能离尸像太远。 墨画微微松了口气。 “小兄弟。” 有人喊他,墨画转头看去,发现是灰二爷。 除了灰二爷,还有石头,以及那几个黑袍修士,他们此时都聚在地道里。 这些人是金丹,实力比墨画强,遇到危险,跑得也快,因此也躲掉了尸潮。 只是此时众人气息微弱,显然适才与血肉尸像一战,再加上生死奔波,都有些精疲力竭。 灰二爷盯着墨画看了看,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墨画的脸上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点头道:“我运气好,逃出来了。” 灰二爷也松了口气,目光微闪:“没事就好。” 墨画便向地道里走,没走几步,忽然一道憨重沉闷的声音响起: “耗子呢?” “耗子?”灰二爷微怔,这才有心思四处打量,发现果然人群中不见了耗子。 而问话的人是石头。 石头皱了皱眉头,便看向墨画,道: “逃跑的时候,我看见耗子跟你一起逃的,没理由你逃出来了,他没逃出来,耗子他人呢?” 灰二爷一行人中,皮先生虽是筑基,但地位特殊。 灰二爷是领头,石头和耗子两人,相对来说,交情是最好的。 因此,这种关头,也只有他一人挂念耗子。 墨画摇了摇头,“我只顾逃了,其他的不知道……” 石头盯着墨画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怀疑,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一个筑基,想害死金丹,也不太可能。 恰在此时,地道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墨画心头微颤,回头望去,就见一身血淋淋,挂着腐肉,浑身上下满是撕咬痕迹的耗子,正一步步走来。 他的脸上满是怨毒,眼睛遍布血丝,死死盯着墨画,道: “小鬼,你……害死我……” 第九百三十九章 站队 顾师傅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如秋菊绽放,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大汉,不禁愣住了。 这是那个樊进樊典司? 他差点没认出来…… 墨画也笑道:“樊典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樊典司乐呵呵道,而后弯下高大的身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顾师傅,里面请。” “樊典司客 其实,在凤飞飞的内心深处,已经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姓梅的,弄不好真的是剑三十。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逃出火车的人不由转头往后看,看到了冒着浓烟的一个车厢,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爆炸。 从这里训练出来的士兵,都不能叫做士兵,应该叫“杀人机器”更合理。 “那还不简单,妖妖灵正等着呢……”夏羽不顾老板神情悲痛的老板和满脸期待的妖妖灵,暗自思考着君兰依依到底找他什么事。 这个问题突然浮于脑海,何遇打了个冷战,莫名想起地下城那些被改造而不自知的人类,甚至照着预定的轨道走着走着,与原本的自己相背驰。 松岛诚心怀不服,所以写得也最保守,他写的就是50万,贡献份子钱1万7千。 “嘻嘻,这两天探索了一个新地图,杀了一个亚神级boss,卖了一件属性不错的亚神器,赚了八百来万呢。”倾浅得意的道。 陈默哭笑不得的看了封腾一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封腾会说出来一句这样的粗话。 见到天国内部竟然派出来这么多的高手,日韩双方的黑客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想到这里,苏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药也掉到了地上。 极为平淡的语调,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却带来了一种似乎不可违抗的意志,竟然真的有一种要控制玄夜转身出去的力量。 说实话,面对这么多的守卫,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握杀得过去,再则,就算将他们杀掉了,也肯定会惊动附近人的,毕竟这里的守卫太多了,动静肯定大。 但是想法是想法,现实是现实,周灵确实没有一技之长,出了每天画画做做瑜伽之外,没有一点的长处。 但,这件事却又不得不管!因为这艘船上接的人,都是从罗纳德大陆前往自由贸易联盟的,而且因为是游轮的形式,上面的人还非富即贵。 她先往外走,婀娜的身段轻盈而迅捷,动作优美带着莫名的韵律。 “姜氏!便是不顾为夫,你也该为孩子想想,连家都不要了吗?”古逸节痛心疾首。 现在只差领悟,所以需要不断的去感受风的真谛,风,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靠感觉,这种远比其他技能练起来费劲。 因为莱木资格够老的缘故,玄夜提了一下自己手上信物戒指的事后,他就直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帮忙去问下,只要岛主没在实验什么的有时间,就过来通知他带他过去。 看着被王乾抓在手里,仍然昏睡未醒,虽然人到中年,但保养的非常不错的中年男人,王铮点了点头。 “呵呵,平哥,平日里也只是光看你拿着竹笛,可是从来都没有听您吹过,不是我打击您,您确定您会吹吗?”庞重一听陆易平要露一手,顿时笑着回应道。 李威一家是守着金狮集团又吵又闹,并且出示了相关房产证明,这些证明到市房管局一查,又偏偏是对的。 第九百五十四章 现身 墨画脸色一变,当即毫不犹豫,脚下轻点,施展身法跑到了灰二爷身边。 血肉模糊的耗子,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墨画,“小畜生,我杀了你……” 所有人都看向墨画。 墨画一脸害怕。 灰二爷皱眉,“耗子,他对你做了什么?” 耗子想说什么,但一开口喉咙便哽住了,吐出一口鲜血,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两眼满是血丝和怨毒,恨不得将墨画杀之而后快。 墨画小声对灰二爷道:“他是不是,被大僵尸咬了,尸毒入脑,说不出话来了?” 灰二爷看了眼耗子的惨状,神情凝重。 石头也心有不忍,便道:“二爷,大家兄弟一场,救下耗子。” 灰二爷面露踌躇。 “二爷!” 灰二爷叹了口气,而后取出一瓶丹药,还有一枚安神符。 这丹药和安神符,似乎都不是凡物,灰二爷手中也不多,因此拿出来也颇为肉疼。 他想救治耗子,但耗子却仿佛失了神一般,印堂之上青黑色越来越浓,眼睛也越来越红,只死死盯着墨画,眼里满是杀意。 “邪祟之毒,已经彻底发作了么……” 墨画心里默默道。 眼看耗子嘶吼一声,就想向墨画扑来,灰二爷立马道:“石头,制住他。” “好。”石头冲上前去,挡住了耗子。 耗子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开始对石头出手,但他身负重伤,又没有神识调度灵力,一身金丹实力,十不存一,很快就被石头拿下了。 石头顾念交情,没有下重手。 灰二爷取出灵液,清理了耗子的伤口,而后又将自己那枚丹药,喂给了耗子,再焚起了安神香。 香气氤氲中,灰二爷将手中的安神玉符,镇在耗子的额头。 清光散出,耗子果然安静了下来。 “克己守心,忘掉一切,万物不萦系于怀。”灰二爷沉声道。 耗子似乎真的听了进去,他印堂的青黑色,消散了一些,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不少。 墨画看了眼灰二爷,心道这个灰二爷,对墓地里的门道,知道的还真不少。 邪祟之事,他未必真的能看明白,但如何驱邪避祟,压制墓中一些阴祟的东西,他们这些盗墓贼,应该是有一些故旧的传承的。 在玉符的镇压下,耗子的“贪念”消退了不少。 墨画却皱起了眉头。 这耗子若真的醒来,就有些烦人了。 摸金符的确就在自己身上。 这耗子猜得一点没错。 他若再活过来,贪念作祟之下,会像只疯狗一样,一直盯着自己。 而且,适才在尸祟的追杀下,自己已然在他面前暴露了惊神剑式。 不管他知不知道这门剑法的底细,都不能留他。 墨画往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一行人中,就只有他不是金丹,站在人群里,就像一群恶狼中的小绵羊。 因此,对金丹有威胁的底牌,一定要藏好,决不能让这耗子说出来。 但眼下,这耗子不但没死,反倒渐渐好转了起来。 无论是他的肉身,还是他的神念。 墨画皱眉。 “金丹果然不一样……没那么容易坑死……” 想杀金丹,最好还是要金丹出手。 而自己现在一身的修为,无论神识,还是灵力,都没有超出筑基的范畴,想通过一眼惊神瞳术,就坑死一个金丹,果然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灰二爷还在凭借玉符,镇压着耗子身上的邪念和尸毒。 耗子的目光,也清明了一些。 但这玉符,到底还是粗浅了些,没办法真的根除耗子识海中的邪祟。 邪祟可不是善类,本来也不是这么好祛除的。 再加上,后续他又被铜棺之中,那茫茫多的尸祟子嗣啃咬了一遍,此时脑海中,邪念已经很深重了。 灰二爷顶多镇压一下。 不出墨画所料,很快耗子脸色一变,神情又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不要多想,守住心神。”灰二爷厉声道,“不然心神一旦失守,尸毒入脑,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耗子也知道利害,当即咬紧牙关,尽量什么都不要去想。 可他脑海中,还是各种欲念纷呈。 甚至还有一股,宛如尸祟般嗜血的欲望,在渐渐滋生。 墨画看了看耗子,又看了看四周。 灰二爷和石头的心思,全在耗子身上,四个黑袍修士,也各自打坐调息,恢复实力,似乎也并不会挂念一个盗墓贼的死活。 墨画心念微动,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从纳子戒中,取出了那枚摸金符,而后扣在手里,稍稍把玩了一会。 耗子似有所觉,鬼使神差般看向墨画,一打眼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枚,金镶银刻,光泽莹润的牙符。 耗子瞳孔骤然睁大,心脏忍不住狂跳。 他抬头看向墨画。 墨画冲着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带着几分天真,几分邪性,就像是玩弄耗子的猫。 这丝笑容,勾动了邪念。 耗子的心防,瞬间破碎。 “你,就是你……” 耗子紧咬着牙关,差点把牙咬碎。 他知道,自己被这小子骗了,被戏弄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烈的欲望,吞噬了他的理智,耗子的两眼,瞬间通红。 一股邪气,笼罩上了面庞。 “不好!” 灰二爷见自己的安神符上,已满是裂痕,当即喊道:“石头,拿锁链。” 石头取出锁链,想将两眼通红,状若癫狂的耗子给锁住。 可下一瞬,耗子嘶吼一声,当即有一股黑血游遍全身,双臂膨胀,挣脱了石头的锁链,而后向墨画扑来。 可还没扑到墨画面前,灰二爷便取出刀,斩在了耗子的腿上。 耗子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很快就想再爬起来。 灰二爷立马踏步上前,用本命盾牌,压住了耗子。 石头也趁机上前,用锁链将耗子牢牢锁住。 耗子一时挣脱不得,兀自挣扎嘶吼,仿佛是一条僵尸一样。 灰二爷叹道:“开始‘尸化’了,没办法了。” “那岂不是……”石头皱眉。 灰二爷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道: “按照惯例,盗墓贼一旦中了尸毒,开始‘尸化’,就不得不杀了,免生祸端。” 这个规矩,石头也明白。 但念在兄弟一场,他还是不太想耗子死。 “二爷,要不……”石头斟酌道,“将耗子捆了,锁在一旁,过段时间再看看?” “他若是有好转,那还能带出去,之后请个丹师,给他祛毒魄辟邪,说不定还能恢复神智。哪怕修为就此废了,能留条命也好。” 灰二爷闻言,陷入了沉思。 他对这耗子,没什么好感。 更何况,适才在明黄铜棺前,那血肉尸像想杀他,众人纷纷出手相助,唯独这耗子起了私心,袖手旁观。 但他也不想,真的动手将耗子杀了。 毕竟一同共事这么多年,多少得顾念些情分。 灰二爷刚想点头,忽而耳边响起了墨画的嘀咕声,“东西明明在他手里,为什么要杀我灭口?” 这句话,声音很低,透着一丝丝,令人察觉不到的诡异。 东西……在他手里。 灰二爷有些恍惚失神,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一缕埋藏在心底的祟念,在缓缓滋生。 灰二爷内心挣扎片刻,摇了摇头:“盗墓这行,规矩就是规矩。留他活着,一旦彻底尸化,会惹下大麻烦。”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是祖训,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与此同时,耗子的尸化越发严重,他的肉身开始腐烂流脓,与此同时,瞳孔收缩,眼白也越来多,看着越来越狰狞。 石头无话可说了。 灰二爷叹了口气,“耗子,对不住了。” 而后他取出长刀,沾着鸡血,用黄符一擦,高高扬起,一刀剁掉了耗子的头颅。 耗子的头,双目圆瞪,似乎死不瞑目。 身子却还如同僵尸一般,不停挣扎着。 灰二爷取出一些火符,引爆开来,烧了耗子的身子。 但却不露痕迹地,将耗子的储物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三品烈火,将耗子的尸骸,烧成了黑炭。 耗子就这么死了。 灰二爷看了眼耗子的尸首,祭了一杯酒,低声道:“别怪兄弟。” 石头同样看了看耗子“焦炭”一般的尸体,又转头看了眼灰二爷,眼神十分陌生。 墨画也看了看耗子,又默默看了看灰二爷,心中暗自琢磨。 首先,种邪祟的事,他暂时没什么思路。 但如何孵化,激发,勾动人的邪念,他稍稍有了些经验。 人的邪念,大概便是脱身于自身的欲念。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反之,人一旦有了贪婪的欲望,就会软弱,就容易愚蠢,容易自取灭亡。 这世上,其实没有聪明人。 在欲望面前,所有人都是蠢人。 “学会洞悉人的欲望,并利用人的欲望,使其自取灭亡……” 洞悉他人的欲望,就可以“操纵”他人。 某种意义上,跟师伯的“道心种魔”有点像。 但更具体的法门,墨画就不大清楚了。 而且,目前他“操纵人心”的经验,还很粗浅,效果也不算很完美。 下次再做,要做得更隐蔽,更有计划性一些…… 墨画暗自在心里盘算着。 一时间,众人各有心思。 …… 耗子死了,此事告一段落,但盗墓还没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走这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灰二爷想了下,便对四个黑袍修士道: “诸位,按先前的约定,若这墓里有宝贝,五五分成。若是没宝贝,佣金翻倍。” 现在皮先生死了,耗子死了。 佣金再翻倍。 那剩下灰二爷两人,光是分得的佣金,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前提是,这些黑袍修士言而有信,不会赖账。 似乎是看出了灰二爷的想法,黑袍老者点头道:“灰二爷尽管放心,说好的事,自然算数。” 这老者语气沉稳,灰二爷稍稍放下心来,而后道: “既然如此,我们目前,便有三个选择:” “其一,我们现在就撤。虽说这么一来,诸位要给双倍佣金,但我们也损失了两个出生入死的同伴。” “算起来双方都有损失,但我们损失还更大些。毕竟灵石没了,还可以再赚,但同伴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其二,我们去别的地方寻宝。这血肉尸像太过凶残,我们避其锋芒,去其他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些宝物,同时也不至于,沦落成尸祟的食物。” “第三,就是我们想办法,试着杀了血肉尸像。” “血肉尸像,自铜棺中孵化而生,杀了血肉尸像,就能摸棺材底。” “陪葬的好东西,一般都会压棺材底。风险越大,好处越大。” “但如各位所见,这尸像太强,我们未必是它的对手,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灰二爷陈明利弊,而后看向了几个黑袍修士,“不知诸位,想怎么办?” 四个黑袍修士,一时有些沉默。 墨画喉咙微动,但没开口。 他倒是挺想将这“血肉尸像”给宰了的。 留着它,假以时日,说不定就真的养成了“道孽”。 到时候,孤山城的所有人,怕是都要死。 而且,墨画回想了好久,竟从这孤山血肉尸像的身上,察觉出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这缕气息,跟他之前在神权之树的节点上,感知到的那缕混沌,邪恶,畸形,狰狞的气机,十分相似。 两者之间,一定有关系。 神权之树的节点,都是邪神祭祀体系的关键。 那这血肉尸像的内核,很可能就是一尊“邪胎”。 杀了这尸像,说不定还能把“邪胎”爆出来。 但这种事,他说了不算。 而且,这只血肉尸像,若真的是没孵化成的三品道孽雏形,那它一定程度上也拥有了,不死不灭,生生不息的法则之力。 想杀了它,单靠在场的几个金丹,恐怕不行…… 墨画刚想到这,便听那黑袍老者道: “杀这只血肉尸像,挖它的棺材。” 灰二爷皱眉,“老先生,这恐怕……” “能杀。”黑袍老者的眼中,露出一丝精光,“此尸像之中,生出了一缕‘孼气’,孼气不灭,此物便不会消亡,而且会不断复生。” “因此,只要想办法,先镇住这一缕‘孼气’,就能规避掉其复生之力,诛杀这尊血肉尸像!” “孼气……”灰二爷皱眉不解。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墨画却心中一震: 这个老修士,绝对不是普通人…… “如何镇住……这所谓的‘孼气’?”灰二爷问道。 “老夫自有方法,”黑袍老者道,“还请灰二爷出手,以家传的茅山阵法和符箓,与我等一同镇杀这尊血肉尸像。” 灰二爷沉思片刻,点头道:“好。” 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会,便开始正式下手,诛杀这孤山墓葬,明黄铜棺中的,这尊巨大且狰狞的血肉尸像。 但这就没墨画什么事了。 这是三品的战局,不是辨位寻路,破解阵法,以墨画目前的修为和实力,还参与不进去。 更何况,要杀的还不是一般的尸祟。 而是一尊,具有“道孽”雏形的,可怕的大僵尸。 也没任何人指望他。 甚至黑袍老者和灰二爷商议的时候,都没带上他。 墨画只能躲在远处看着。 在场数位金丹,都是雷厉风行之人,商议好战术后,便开始下手。 石头是体修,还是只能卖苦力,进行正面的攻击和防御。 灰二爷赖以为生的,也是藏得比较深的,还是他一身茅山道的传承。 包括道家篆文阵,还有黄玉血纹符等等。 这些东西,似乎天生对尸类邪物,有克制的功用。 很快,随着一声蕴含无数冤魂咆哮,令人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一场与血肉尸像的厮杀,又开始了。 淡金色光芒亮起,道家篆文显现,黄玉血符镇压之下,所有人都全力出手,与这血肉尸像交战。 场面还是跟开始一样。 小山一般的尸像,举起残尸黏连的手臂,掀起猩红的血雨,夹杂着腐蚀的阴气,想将眼前的修士置于死地,吞为饵食。 灰二爷几人,各施手段,与这血肉尸像抗衡。 各式道法光芒明灭后,血肉尸像被击溃后,重又凝聚,此后怒气更盛,杀气也更冰冷,整体气机,一次比一次强横。 越复苏,这血肉尸像就越强。 灰二爷咬牙支撑。 而另一旁,在血肉尸像被击溃,而后重聚,如此重复了三次后,黑袍老者终于有了动作。 隔得很远,墨画看不清楚。 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这老祖取出一截骨头,而后祭拜了什么,再一掐诀,冥冥中便有一缕气机,宛如锁链一般,锁住了血肉尸像的心脏。 “骨头?” 墨画一愣,还没等琢磨过来,便又听到了一声震荡人心的怒吼。 这身怒吼,宛若龙吟。 墨画瞳孔一震,立马转头望去,而后他便看到,远处巨大的血肉尸像前,站着一个黑袍大汉。 这大汉身高体壮,面对偌大的尸像,也一点气势不弱。 随着一声怒吼,大汉一拳挥出。 这拳声势极大,就在墨画的眼皮子底下,拳威赫赫,打出了一条龙的虚影来。 龙?! 墨画心头一颤。 而这大汉口吐龙吟,一拳轰出,带着龙影,威力极强。 残余的力道,震得他的黑袍寸寸断裂,露出了铜浇铁铸的肉身,以及他背上那一副,密密麻麻,由青黑红三色交织而成的,威严可怖的龙纹。 是他! 墨画瞳孔一缩。 这个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大汉,赫然就是那个,统率魔宗,蓄养血池,犯下滔天杀孽,从太虚门和乾学道廷司的围剿中逃出生天,之后被道廷司通缉,不知踪迹的魔宗统领。 而他后背上纹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 四象青龙阵图! 墨画脸上还残留着震惊,但手下已经开始本能地在比划阵纹了,同时在心中衍算,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这四象青龙阵图,一笔一画,给推衍出来…… 第九百五十五章 龙图 墓葬深坑,明黄铜棺之上,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腥风血雨中,残肢漫天。 巨大的血肉尸像,挥舞着双臂,号令着成百上千的尸祟,宛如怪物一般愤怒咆哮。 而他对面,黑袍大汉背负邪龙,周身血气滔天,四象青龙阵全力运转之下,凛冽的威势,竟足以竟与那庞大的尸像分庭抗礼。 这大汉每一拳,都能轰出一条龙影。 每一条龙影,都伴着龙吟,挟着惊人的威力奔腾而去,轰杀在巨大的血肉尸像身上。 邪龙威力可怕至极,即便这强大的血肉尸像,也根本抵挡不住。 大片大片的血肉残肢,被龙拳轰得溃散,消弭,化为灰飞。 如此强大的威势,不仅惹得血肉尸像惊怒,也令其他众人,心绪起伏。 尤其是灰二爷,满脸都是震惊。 “这是……龙?!”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路上一声不吭的大汉,竟然身负如此恐怖的邪龙之力。 石头同样一脸震撼。 便是另外三个黑袍修士,一时也都心绪澎湃,神情各异。 黑袍老者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狂热。 黑袍公子则目光艳羡,喃喃叹道:“这便是……大荒的龙么……” 另一个黑袍大汉,此时在全力厮杀之中,也挣脱了黑袍,露出了宛若熊罴一般健壮的躯体,以及后背上的狰狞妖纹。 这黑袍大汉徒手捏死了一只尸祟,而后抬起头,看向那道满身龙纹的身影,眼中满是渴望。 而这渴望之中,还带着一丝嫉妒和贪婪。 在场的一众修士,或神色震惊,或心思各异。 唯有墨画,在暗暗努力,衍算阵纹,“偷取”阵法。 借漫天的尸气,还有汹涌的灵力和血气掩护,墨画躲在远方,将天机诡算和天机衍算并用,互相增幅,窥视着这副,绝密的大荒四象青龙阵图。 他的眼中,黑色,白色还有金色,三色交织。 强大的念力宛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诸般古朴玄妙,含着洪荒意蕴,遒劲苍然的阵纹,通过衍算,一一在其心中呈现。 与此同时,墨画以手画地,勾勒墨纹,快速将这些阵纹,一一记录在地上。 灰黑的地面上,一道道墨痕,渐渐浮现,宛如苍龙鳞爪,一一拼接。 先是龙爪,而后是龙鳞,龙尾,龙身,龙鳍…… 一条以阵纹勾勒出的龙形,在一点点呈现……一直到龙头。 可就在龙头之处,整条龙卡住了。 衍算突然迟缓了起来。 墨画的识海,开始有针刺般的痛楚,他的神识,也渐渐枯竭。 诡算加持下的衍算,也渐渐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负荷极限,墨画的眼眸,也开始有些肿痛,仿佛有鲜血要流出…… 仿佛有一个瓶颈,卡在了衍算的路径之上。 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坚持,都越不过这个瓶颈,无法将整条龙,给衍算出来。 眼角就快流出血来了,识海的刺痛,也更加尖锐,墨画心知真的到极限了,只能无奈停止了衍算。 “神识还是不够,十九纹巅峰也不够……” “诡算和衍算,也还是欠火候。” 墨画叹气,而后轻轻揉了揉眼角,低头看向地面的阵图。 四象青龙阵,完整的阵图,呈现出了一条龙形,但如今这条龙,缺了龙头。 身子部分,一共十八纹。 墨画拼尽全力,也只能推衍到这个地步。 剩下青龙之首的阵纹,超出了墨画如今神识和衍算的极限,他推衍不出来了。 根据衍算出的残图推测,完整的四象青龙阵图,有可能是十九纹,但更可能,是二十纹以上,乃至二十一纹的绝阵。 也就是说,这魔宗统领身上的青龙阵,不只是大荒的四象阵法,还是四象阵中的神兽阵,更是一副,二品二十纹之上的不传绝阵。 “可惜了……”墨画心中叹道。 他的神识和诡算之法,要是再强些,说不定就能将这阵图,完全算出来了。 不至于像现在,有爪有尾,但没头。 “不过算出来,好像也没用……” 墨画又审视了一下,自己适才衍算出来的,残缺的青龙阵图,渐渐皱起了眉头。 虽然是龙,但白骨嶙峋,纹路逆反,爪牙尖利,威严之中,透着一股邪异。 “这是邪阵……” 若是邪阵,那就学不了了。 墨画不会狂妄自大到,无视师父,荀老先生,以及一路以来,诸位前辈长老的告诫。 不会真的犯蠢,且自作聪明地,去学邪道的阵法。 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 正邪之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自己的本命阵图……该怎么办?” “这副残缺的四象青龙阵图,又该怎么处理?” 去邪化正? 那完整的阵图,又从哪里去弄? 总不可能,要杀了这强大的魔宗统领,扒下他背上的皮,然后再誊抄下来吧? 墨画眉头皱紧。 不过时间紧急,他也没空多想。 将衍算出的阵图,誊录在玉简上,收在纳子戒中,之后将地面上衍算的痕迹,全部涂抹掉,墨画这才放心,而后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 与血肉尸像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已经渐渐接近了尾声。 金丹境后期,身负四象青龙邪阵的魔宗统领,杀伐之力,实在强得可怕。 血肉尸像的复生的孼气,被黑袍老者祭出的那一截白骨,镇压住了。 它的心脏,也被那一缕白色的气机,死死捆住。 “那截白骨,莫不是……龙骨?” “龙骨,能镇压道孽的孼气?” 墨画眼眸微亮,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而有龙骨镇压,血肉尸像身上的“孼气”,的确在渐渐暗淡。 没了孼气的法则之力,看似强大的血肉尸像,就只是一具庞大的“行尸走肉”,根本不是众人的对手。 又过了数十回合,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血肉尸像被魔宗统领一拳轰在头上,黑红色龙影,贯穿了它的头颅。 尸像血肉溃散,崩然倒塌。 死气和阴气,也失了根基,渐渐消散。 这只巨大的血肉尸像,就此被灭杀。 没了血肉根基,没了阴气滋养,那一缕被龙骨镇压的“孼气”,也就此暗淡。 “赢了……” 灰二爷有些难以置信,随后看向那背负邪龙,身姿傲然的魔宗统领,目光之中涌起深深的惊恐和忌惮。 只一瞬间,他便打定了主意,向着黑袍老者几人拱手道: “诸位,杀了这孽畜,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且慢。”黑袍老者道。 灰二爷身形一滞。 黑袍老者道:“这尸像杀了,铜棺就在眼前,灰二爷不想分一杯羹?” 灰二爷勉强笑道:“杀尸像的事,我没怎么出力,无功不受禄,自然不敢分这好处。” 黑袍老者摇头,“你我有言在先,事成之后,五五分账。如今事成了,老夫怎可食言?” 灰二爷心里发紧。 他已然意识到,自己算是入了虎穴了。 这伙黑袍修士,是货真价实的魔修,而且强得匪夷所思,甚至能修出邪龙。 跟龙沾边的,都了不得。 灰二爷不想趟这个浑水了。 此时若能抽身而出,怀里揣着耗子的储物袋,还能抓一个年纪轻轻的“天才阵师”,回去养着,替自己卖命,怎么想着也都不亏。 但很显然,这个黑袍老者不打算放过他。 这群人,修为手段狠辣,血肉尸像都杀的,更别说自己了。 灰二爷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黑袍老者又冲着远处的墨画招了招手。 墨画一愣,但还是跑了过来。 黑袍老者便道:“小兄弟,待会棺材里的东西,你也挑一份。” “真的?”墨画有些诧异。 “自然。”黑袍老者点头,“这次盗墓,你也出力了,自然也当占一份宝物。” “多谢老前辈。”墨画表面上受宠若惊,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老头子,为什么要分东西给自己? 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墨画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这么大一尊明黄铜棺,里面到底会埋着哪些宝物。 之后众人合力,清理了明黄铜棺,焚了僵尸血肉,而后开始搜棺。 可待清理完残肢,焚烧了腐肉,偌大的棺材底部,空荡荡的,竟什么都没有。 没有墓主人,没有陪葬品。 也没有墨画想找的,“邪胎”的踪迹。 仿佛整个铜棺,葬的就是这些死尸。 灰二爷见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黑袍老者几人,也都沉默了。 黑袍公子皱眉沉思片刻,抬头看向老者,声音有些冰冷道:“二长老,这与你们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玄公子,稍安勿躁。” 黑袍老者声音沙哑,但看他的神情,也透着几分不解。 似乎此行,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眼前的状况,也在他们意料之外。 墨画低着头,表面上不露声色,心思却不停泛动。 他大概弄清楚了。 这四个黑袍修士中,身负龙纹的魔修大汉,是魔宗的统领。 另一个身若熊罴的,是魔宗的那个“熊长老”。 他也是上次道廷司和太虚门,联手围剿魔宗的“漏网之鱼”。 同时,据荀子悠长老所说,这个“熊长老”恰恰也是,当初猎妖山万妖谷中,那三个金丹境的妖修长老之一。 当初墨画进万妖谷,是趁这三个妖修长老外出,偷偷溜进去的,因此并没有与这三个妖修长老,直接碰过面。 之前荀子悠长老也说过,这三个妖修长老,其中一个死在了炼妖山,但不知是怎么死的。 胸口有粗长的爪印,像是被开膛破肚杀掉的,储物袋没了,刻有妖纹的皮肤,也被割掉了,无法判断是什么妖修。 另一个,是蛇妖长老。 雁落山围剿魔宗的时候,被荀子悠长老斩杀了。 最后一个,就是面前这只熊罴大汉了。 他也是万妖谷中,唯一幸存的金丹妖修了。 至于那个黑袍老者,被唤作“二长老”…… 墨画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魔宗那个,资历最深,地位仅次于魔宗统领的“二长老”。 但这二长老,不是死了么? 是诈死?还是金蝉脱壳了? 墨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他之前卜算时,算得大抵没错,这三人某种意义上,都跟他有些渊源。 唯一例外的,是这个少年公子。 二长老唤他“玄公子”。 以墨画通过雷磁阵法,对魔宗的掌握来看,魔宗内部,并没有“玄公子”这号人物。 而墨画也确定,自己之前根本没见过他。 那他究竟是谁?跟自己能有什么渊源? 最奇怪的是,这几个魔宗的金丹,为什么要跑到孤山,来挖这个墓葬?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墓葬,到底是为什么而建的? 为什么会建在沈家的矿山里? 明黄铜棺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些尸体,究竟又是从哪来的? 矿山……沈家……道孽…… 墨画疑惑丛生,目光也渐渐冰冷。 “是不是,我们找错地方了?”那个被唤作“玄公子”的黑袍少年皱眉道,“沈家的矿山这么大,我们所找的那个墓,未必就建在这里。” “不然的话,这个明黄铜棺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沈家还修了其他的墓?此墓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灰二爷目光闪动,沉默不语。 恰在此时,墨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沈庆生呢?” “沈庆生?” “就是一起被抓来的,那个沈家的公子。”墨画道,“他人呢?” “这……”灰二爷几人一时面面相觑。 “好像……弄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 “好像是……”石头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岔道的时候。” 沈庆生是耗子押着的。 众人第一次被成群结队的尸祟袭击,走散了之后,耗子只顾着抓墨画去了,自然就将沈庆生丢了。 而这沈庆生,可有可无。是生是死,也没人在乎,一时也就被遗忘掉了。 现在盗墓,盗了个空棺。 墨画想起沈家,这才顺带着,将这沈庆生也记起来了。 “沈家的公子……”黑袍老者皱眉,缓缓道:“找到他,问点东西。” 灰二爷点头。 于是一行人原路返回。 只是众人心里清楚,岔道里尸祟成灾,地宫中又发生了这么多变故,能不能找到这沈庆生,还真不太好说。 即便找到了,他是死是活,也是个未知数。 但总归是要找一下的。 因为回到了岔道,里面地阵密布,地道错综复杂,指路的事,自然还是交给墨画。 墨画一手捧着罗盘,一手暗自摸着铜钱,卜算着沈庆生的气机,发现这沈庆生因果明晰,好像真的没死,不由有些意外。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果然不是随便说的。 墨画循着气机,在前面带路。 不知绕过了多少岔道,终于在一处墙角里,发现了蜷缩在地上的沈庆生。 沈庆生惊恐地趴在地上,周身一层淡淡的金光,护佑着他,看样子是什么护身的宝物。 而此时在他身上,爬着四五只尸祟。 这些腐烂的尸祟,龇牙咧嘴,对着沈庆生一通乱啃,只是因为有宝物护着,并不能啃到血肉。 沈庆生也因此,留下了一条性命,没被尸祟吃掉。 见沈庆生还被尸祟围着,不停啃咬着,灰二爷便走上前去,抽刀将尸祟一一砍了,将沈庆生救了下来。 沈庆生之前缩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此时见尸祟都被斩了,当即面色狰狞,不顾腥臭,拼命用脚踩踏着它们泄愤道: “一群肮脏的,丑陋的,低贱的矿修……” 墨画目光一冷,沉声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尸祟是矿修?” 沈庆生脸色一白,“这不是……显而易见么……这里可是矿山……是……” “好了,”灰二爷打断他道,“谁管你什么矿不矿修,我且问你,这矿山,是你沈家的吧?” “是……” “那这墓葬,在你沈家矿山底下,也是你沈家修的?” “我……我不知道。” 灰二爷伸出大手,勒着沈庆生的脖子,“小子,别耍花招。老实告诉我,你沈家修这墓葬,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灰二爷声音厉然,还藏着一丝恐惧。 沈庆生脸色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年纪还小,插手不了家族的事,我不知道啊……” “妈的,废物一个。”灰二爷随手将沈庆生丢在了地上。 沈庆生踉跄倒地,目光怨毒,但也不敢说什么。 墨画目光深邃,看了眼沈庆生,又抬头看了眼灰二爷,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安,也看到了他神魂中的恐惧。 “沈庆生未必知道些什么,但是这灰二爷……明显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墨画沉思片刻,刚想说什么,把灰二爷的话诈出来,便听那黑袍老者,以苍老的声音道: “灰二爷,事到如今,有什么事何必瞒着?” 墨画一怔,心中微凛。 这位魔宗二长老,能以龙骨镇孼气,果然手段不凡。 自己能看出灰二爷有隐瞒,他似乎也看出来了。 灰二爷眼皮一跳,“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袍老者道:“我托了一位旧友,翻了茅山的族谱,才从嫡系一脉中,找到了被逐出宗门的灰二爷,相信以灰二爷的茅山道行,不会让我失望。” 翻族谱,查跟脚,溯源到茅山。 灰二爷心头一颤。 他还以为,这单生意是运气好,别人送上门的,却不成想,自己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万尸封棺 黑袍老者浑浊的双眸,如鹰隼一般,注视着灰二爷。 魔宗统领沉默不言,但其周身散发出的邪龙之威,足以令人心惊胆寒。 熊长老气势稍弱些,但也是金丹后期的妖修,一身血肉魁梧,宛如嗜血的熊妖。 气氛一时压抑至极。 灰二爷头皮微麻,知道形势比人强,自己的命根本由不得自己了,便叹了口气: “这是一种阴毒至极的墓葬之法,名为万尸封棺墓。” “万尸封棺?”黑袍老者沉声道。 灰二爷点头,心底发寒,“顾名思义,就是杀一万人,将其尸体,封入一个巨大的棺材中,在棺中汇聚死气,怨气和地下的阴气,以此棺来养尸。” “一万个活生生的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人死后,堆在一起,怨气强得可怕。” “因此这种惨绝人寰的墓葬法,早已被修界禁绝了。” “我也只是在茅山求道时,听一些老前辈提过,却从没见过……” “如今道廷一统,除魔卫道,即便是一些大魔宗,想杀一万个人用来入葬,都困难重重……” “更遑论在这宗门林立,世家承袭的乾学之地,在道廷司的眼皮子底下,建出这种墓了……” “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灰二爷颤声道。 黑袍老者皱眉。 墓葬阴宅之事,他虽是魔修出身,但也不太精通。 否则也不会特意重金聘请,这身负茅山传承的灰二爷,来这孤山墓葬走一遭了。 “万尸封棺墓养出来的,就是那只……‘孼气’滋生的血肉尸像?”黑袍老者道。 灰二爷脸色一白,摇头道:“万尸封棺,重点在这个‘封’字。” 黑袍老者一听便明白过来了,目光一凝道: “你的意思是……万尸铜棺,其实是一道‘封印’?巨大的血肉尸像,只是一个守护封印的‘护卫’?” 灰二爷点头,面沉如水道: “这是一个杀局,那个明黄铜棺,是一个假棺,用假棺来养万尸。” “万尸拱卫假棺,哪怕再多金丹修士来,也几乎必死无疑。” “而有假棺,必然就有真棺。” “假棺是真棺的封口,为的就是封住一切,不让别人知晓。” “这个假棺,建得如此堂皇巨大,杀人无数,那真棺必定更加可怕。” “更何况,这还是在乾学州界,是真正的‘欺天’之局,这种真正的大格局,大手笔,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布下的。” “而一旦布了这个墓葬的局,那所封印的,必定是天大的秘密,真棺里面葬的,也定然是更恐怖的东西……” 灰二爷越想,越是胆寒。 单纯明面上的明黄铜棺,就养了这么大一只可怕的万尸魔像。 那这墓葬真正葬着的,又该是什么大恐怖? 这根本不是他这个普通金丹,能入的局。 可灰二爷刚说完,黑袍老者便目露精光,“你是说,还有真正的墓葬?快,带我们去。” “前辈……”灰二爷皱眉。 “把假棺的封口解了,带我们去真正的墓葬。”黑袍老者不容拒绝道。 而后他目光锐利,“你是茅山嫡系,走的是暗穴,别告诉老夫,你解不开封印。” 灰二爷沉默不语。 黑袍老者的目光越来越危险。 灰二爷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 黑袍老者神色稍缓,“灰二爷放心,我们言而有信,事成之后,墓葬里的传承宝物,你我五五分账。” 灰二爷苦笑,“事到如今,老前辈何须诓我?我只求能留得一条性命,其他别无所求。” 说完后,灰二爷便在前面带路,“诸位,随我来吧。” 就这样,一行人又回到了地宫深处。 面前还是一座深坑,深坑之中,放置着一座巨大的,华丽的明黄铜棺。 四周残尸遍地,血肉模糊。 这副血腥的场面,沈庆生还是第一次见,当即捂着口鼻,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但没人在乎他。 黑袍老者环顾四周,寻思片刻,问灰二爷道:“真棺的入口,就在这铜棺之下?” “是。”灰二爷点头道,“这铜棺,其实是一道封印,封印着真正的墓葬。” “如何解了这封印?” “需要一些,我茅山道的秘法。” “那便有劳灰二爷了。”黑袍老者淡淡道。 灰二爷一脸凝重,走向了巨大的明黄铜棺。 他取出了一柄铜钱剑,三座烛台,血墨若干,以及玄妙的道文箓阵,黄玉古符等等一系列茅山道术的法器。 看样子,灰二爷的确是把压箱底的老本都掏出来了。 黑袍老者面前,他一点都不敢敷衍。 墨画也在暗地里偷偷看着。 他心里也对“茅山道术”很感兴趣。 根据他对灰二爷的观察,茅山传承,应该是一类针对尸鬼的综合性修道传承,涉及一系列特定的功法,道法,符箓,阵法,法器和特殊的秘法等等…… 墨画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哪怕现在看得不明不白,但至少也要拓宽一下眼界,增长一些见识。 修道不只是打打杀杀。 眼界和经验,也是修士实力的一种。 墨画就这样,盯着灰二爷开坛设法,看着他催动道文篆阵,黄玉古符,以及踏着八卦步,施展一系列煞有其事的秘法。 这些秘法,可能真的有用。 但墨画猜测,其中一部分“仪式”,其实是多余的,是用来掩人耳目,以防止真正的传承,被别人偷学去的。 就比如墨画这种人。 而且,茅山这套流程,防得还挺好。 至少对墨画来说,除了阵法的部分,其他的茅山道术,他看的都有些云里雾里的。 但是不得不说,灰二爷的茅山道术,是真的有用。 随着他开封的道术进行,铜棺附近,的确有什么气机被灰二爷牵动着。 周遭的死气和阴气,也渐渐被洗涤一净。 一些因果在转动,脱离,并彻底分解开…… 墨画几乎能以肉眼看见,一层薄薄的迷雾,缓缓消散,流着漆黑色鲜血的因果气息,充斥在四周。 就仿佛,在人间打开了一座炼狱之门。 地面开始缓缓震动,碎石破碎嶙峋。 巨大的明黄铜棺开始融化,金色的铜液,流淌在地面,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铭文。 而后铭文碎裂,地面崩塌。 在融化的铜棺之下,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黢黑的坑口。 这巨大的铜棺,就像是一把“门锁”。 现在门锁被融掉了,通向更深处墓葬的大门,就打开了…… 看着这番壮观玄妙的茅山道法,以及黢黑阴森,透着刺骨的阴寒,宛若九幽之地的坑口,墨画微微吸了口凉气。 “通向墓葬的地门开了,”灰二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舒了口气,对黑袍老者拱手道。 “有劳了。”黑袍老者运起双目,向那阴森的坑口看去。 而就在黑袍老者转头的瞬间,灰二爷迅速拈起一张玉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玉符破碎,光芒一闪,灰二爷整个人影都消失了。 黑袍老者一怔,而后立马拂袖,射出一根血色骨针,刺向了数丈之外的一个空地。 骨针破空,洞穿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身影一晃,跌落在地。 黑袍老者却皱起眉头,“茅山替身遁符?” 话音刚落,那中了骨针,跌落在地的身影,显露出了原本的身形,是一个乙木制成的木头人。 “假的,傀儡?” 墨画愣了下,而后忽然心中微凛,抬头看去,便见自己的眼前,露出了一只大手。 这大手缠着土气,向自己抓来。 “灰二爷?他想抓我?” 墨画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假装避之不及。 忽而一道血色剑光劈来。 那个“玄公子”,站在墨画两丈之内,似乎一直留心着墨画的动静,见机立马出剑,拉出一道血光,一剑劈向灰二爷的手掌。 灰二爷无奈,只能收手。 他还想继续出招,去抓墨画,可玄公子已然迈出一步,挡在了墨画的面前。 灰二爷心中暗骂。 他本是存着万一的念头,将墨画一起掳走。 但没想到,以茅山替身遁法,骗过了那黑袍老头,这唤作玄公子的黑袍少年,竟又横插一手。 逃遁的机会,就在这几息之间,他抓不到墨画,就只能自己逃了。 那阴沉的地下,他是不会去的。 以他的经验,去了大概率是个死。 因此,用茅山道术,融了铜棺,开了地门之后,灰二爷就立马想逃了。 毕竟门已经开了,自己也没用了。 只要金蝉脱壳,逃出地宫,这几个强大的魔修,应该不会死追不舍。 他们若是还要去那更深的墓坑,就不可能在自己身上,耽搁太多时间。 临走前,灰二爷还想把墨画也拐着。 这年头,人才才是宝贝。 墓葬的宝贝,只是一时的,但养了一个阵师,却能长久地盗宝贝。 只可惜,被那黑袍公子横插一手,坏了好事。 灰二爷心思果决,见谋划落空,也就不再纠结墨画的事了,而是一掐诀,一跺地,整个身子直接陷入了地下,不知向何处遁去,消失不见了。 这应该也是茅山一道的土遁之法。 黑袍老者冷笑一声,目光一缩,全力放开神识。 这老者的神识极强,即便是墨画,也隐隐有如坠血海之感,胸口一阵窒息。 而不过片刻,黑袍老者似乎便感知到了灰二爷的位置。 他凭空一抓,血丝浮现,编制成矛,插入了远处一块地面。 血矛拔出时,拖出来了一道人影。 正是即将遁去的灰二爷。 血矛深深插入了灰二爷的臂膀,灰二爷一咬牙,便抽出刀器,想断臂逃生。 可还没等他自断手臂,一个身如熊罴的妖修,便出现在了他身后,熊掌一般的大手一抓,捏住了灰二爷的肩膀。 骨骼断裂声响起。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灰二爷当即脸色苍白,动惮不得,道:“前辈,饶命!” 黑袍老者收手,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是……”灰二爷声音发颤。 黑袍老者一个眼神过去,熊罴妖修这才罢手。 灰二爷一时冷汗如雨。 “走吧。”黑袍老者道。 灰二爷捂着胳膊,只能认命一般,走向被明黄铜棺封印的那个黑暗的墓坑。 到了坑前,灰二爷还是有些踌躇。 “富贵险中求,”黑袍老者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灰二爷叹了口气,一咬牙,纵身跳入了墓坑。 之后其余众人,陆续跳进去。 轮到沈庆生的时候,他忽然发疯了一般叫嚷道:“我不下去,里面阴森森的,你们想我死……” 可没人在意他。 熊罴大汉一记手刀,将沈庆生拍晕,而后丢了下去。 轮到墨画了,墨画其实是想进去的,但他害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遭人怀疑,也显得跟灰二爷,还有沈庆生他们“不合群”,于是便也一脸为难,嗫嚅道: “我不想下去……” 黑袍老者温和地看着墨画。 墨画没办法,也只能叹了口气,把眼一闭,跳进了深渊一般的墓坑。 之后是熊罴妖修和玄公子。 最后只剩下了黑袍老者,还有那个魔宗统领。 黑袍老者浑浊的目光,看了眼沉默无言的魔宗统领,暮气沉沉道: “三皇子,我大荒一族的命脉,在此一举了……” 魔宗统领威严的目光一颤,而后迈步,踏入了漆黑的墓坑。 …… 与此同时,甬道中。 沈家一行人,还有荀子悠,樊进和顾师傅三人,一步步向前走着。 荀子悠手里,捏着一枚玉锁。 四周偶有尸祟出没,地面也时常发生震动,还有强烈的灵力和邪力的波动传来。 玉锁之上,墨画的生机,也一会白,一会红。 虽然没有真的出现死兆,但荀子悠的心情,还是跟着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又走了一会,荀子悠看了眼甬道,察觉出了古怪,便问沈守行:“沈长老,这是沈家的墓葬?” “算是。”沈守行道。 “所葬何人?”荀子悠问道。 “没葬人。”沈守行淡然道。 “没葬人?”荀子悠皱眉,“偌大的墓葬,竟然没葬人?” “沈家家大业大,族人也多,这是修着备用的,”沈守行看了眼荀子悠,淡淡道,“我沈家修个墓葬,想来也无需向太虚门报备吧?” 荀子悠不置可否,而是目光微凝,“既然没葬人……” 他弹指射出一道剑光,将扑面而来的一只尸祟,给斩得粉碎,继而道,“这些尸怪,从何而来?” 沈守行眼皮一跳,冷冷道:“地下阴祟之物,鸠占鹊巢罢了。” 荀子悠冷笑。 之后众人无话,一直向前走,穿过甬道,在岔道里绕了几遍,而后便走进了最右侧,通向地宫的道路。 墨画他们走在前面,留下了太多痕迹。 荀子悠循着这些痕迹,并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地宫深处,那个巨大的明黄铜棺前。 此时的明黄铜棺前,场面惨烈异常。 地面上,到处都是坑洼,还有震荡粉碎的山石。 满地都是尸祟的残肢,模糊的血肉,腥臭扑鼻。 只是这么简单看一眼,众人都能猜想到,此处战斗之激烈,厮杀之残酷。 恐怕足有数位金丹后期,手段尽出,在此与尸潮全力拼杀,才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而从一些残留的邪异血气来看,这些金丹后期,恐怕还是强大的魔修…… 荀子悠一时心惊肉跳,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眼玉锁,心里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多强大的魔修。 如此血腥的场面,如此激烈的厮杀。 搞出了这么大的破坏力,甚至让他这个金丹后期的剑修长老,都心有余悸…… 而墨画那小子,在这种局面里搅来搅去的,真的能活得下来么? 荀子悠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有些离谱。 随后他转过头,默默看了眼沈守行,漠然道:“沈长老,这恐怕……不是简单的‘阴祟’吧……” 此时荀子悠几人,全都看出来了。 沈家这个墓葬,肯定有大问题。 而那些盗墓之人,恐怕也不简单。 沈守行的脸色,难看至极,尤其是看到被击溃的尸祟,被融化的铜棺,还有露出的那个巨大的墓坑。 他的心底,涌出了彻骨的寒意。 荀子悠也随着沈守行的目光,看向了地面上的那个阴暗的墓坑,沉吟道: “这伙盗墓之人,在这里杀了一只尸怪,解了什么封印,融了铜棺,而后……进入了这墓坑之中?” 这就意味着,墨画也跟着进去了? 肯定是…… 荀子悠都不用想。 这种又危险,又凶恶,还能凑热闹的事,肯定少不了墨画。 荀子悠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 而另一边,沈守行心中也默然道: “一路上,并没有庆儿的尸体,也没有他护身宝物碎裂的迹象,说明庆儿,也被挟持进了这……” 沈守行脸色严肃得可怕。 “沈长老,”荀子悠道,“这墓坑是什么?” 沈守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荀子悠目光微凝,“那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沈守行皱眉,“这是我沈家的墓葬,深处可能藏着沈家的机密,诸位毕竟是外人,恐怕不太方便进去。” “我太虚门的嫡系,很可能就在里面,我奉了老祖的命,一定要将他平安带回宗门。” 荀子悠语气坚定,而且将老祖也搬了出来。 沈守行面沉如水,不知思索什么,末了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与荀长老,一同下去。” 荀子悠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道:“好。” “荀长老先请。”沈守行拱了拱手。 荀子悠有些迟疑。 这个沈守行,城府太深,他看不透。 这个墓坑,也太阴沉了,应该也藏着极大的凶险。 若是平时,他自然躲得远远的,但现在墨画就在里面,哪怕再危险,他也必须走这一趟。 荀子悠点了点头,而后目蕴剑意,迈步踏入了漆黑的墓坑。 顾师傅跟在他身后。 樊进不想跟着进去,但他看了眼沈守行,目露忌惮,而后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了荀子悠身后。 荀子悠是太虚门剑修长老。 若真遇到什么事,抱太虚门的大腿,也比跟沈家混在一起好。 更何况,沈家…… 樊进暗暗有些心悸。 荀子悠三人,进入黑暗的墓坑后,沈守行目光冷漠,冷笑一声,低声道: “地狱无门,你们偏闯……” 他转身吩咐道:“两个人跟我下去,其他人留在这里,将这墓坑守住。” “再派人去传信,多调些人手来,将这墓坑彻底封住。” “是,长老。”沈家金丹拱手道。 “庆儿……你可千万别死啊……”沈守行心中默念道,而后目光凛冽,踏步进入了墓坑。 两个修为深厚的沈家金丹,跟着他进入了墓坑。 余下的金丹修士,便分散开守住了墓坑的四周。 一个沈家修士,听从沈守行的吩咐,转身离开,准备再去调一些人手过来。 可他刚走几步,忽而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当即神色惊恐。 沈家的金丹之中,有一人,突然脱衣服一般,褪去了人皮,露出了不人不鬼,妖魔般苍白的躯体。 此时他双目猩红,正以白骨为刀,一个接一个,割掉了沈家金丹的头颅。 而所有沈家的金丹修士,仿佛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任它宰割。 “你……” 报信的修士惊恐莫名,当即想跑,忽而眼前一片血色,仿佛见到了一个面容斯文,但又透着狰狞的人脸。 被这人脸看着,他的神识仿佛都被吸走了。 下一瞬,喉咙猛然一痛,一截白骨,贯穿了他的喉咙。 他的意识渐渐涣散,身子缓缓瘫倒在地,就此毙命。 苍白人魔,杀了他之后,又一刀一个,将其余“傀儡”般的沈家金丹,全部宰了,之后蘸着他们的血,在地上画了副猩红的邪阵。 邪阵笼罩着明黄铜棺下的墓坑。 做完这一切,苍白人魔走到墓坑前,五官畸形,嗓音怪异,“人齐了,那就……全都死在里面吧……” 它狰狞一笑,而后也纵身跃入了漆黑的墓坑。 第九百五十七章 点人灯(谢谢书友201812…的盟主) 墨画落入墓坑。 宛如陷入一片黑暗而窒息的海洋,周身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冰冷的尸臭。 不知下落了多久,双脚终于触及到了地面。 脚底水光一闪,借逝水步消减了下落的力道,墨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陆续有人跳下来,过了一会,人就齐了。 灰二爷和几个黑袍魔修,重又聚在一起,由那黑袍老者领着,继续向前走。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视野比上面还差。 墨画只能运转灵力,覆于双目,开启“夜视术”。 这是一门基本的修行小法术,大多数修士都会,是用来在夜中视物的。 但因为运转灵力,会产生波动,引起其他人或妖兽的注意,所以经验丰富的修士,在危险的情况下,但凡有一点夜间视野,都不会启用夜视术。 问题是,现在这墓坑里,真的一点视野没有。 在这种地方,神识的感知,也不能全信。 因此,不唯墨画,所有人都启用了夜视。 一层淡淡的灵力,笼罩在眼眶,辨别周遭的景象,众人这才能循着路,一点点往前走。 可越走,墨画越觉得奇怪。 四周的场景,比上面的墓地还荒僻冷清。 而且脚下全是碎石,墙壁山石潮湿嶙峋,连甬道都没有,更像是一处荒凉的山坑,不像是一个建好的墓地。 走了一会,黑袍老者忽而道: “小心。” 墨画感知到了什么,也停住了脚步,偷偷向人群里靠拢了下。 阴暗中,有湿哒哒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不在地下,而在头顶。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众人各自取出灵器法宝,运转起灵力和血气,暗中戒备。 不过片刻,黑暗中腥风骤起,亮起一道寒光。 这道寒光,自上而下,还没撕咬在人身上,就被那熊罴妖修一把攥住,拧碎了手脚,扯烂了身躯后,摔在了地上。 不知什么颜色的血,缓缓流出,浸在了地上。 墨画这才定睛看去,发现这偷袭众人的,并非尸祟,而是只妖兽。 这妖兽周身鳞甲,尖牙利爪,看着像是只穿山妖,但尖尖的脑袋上,五官竟形似人脸,看着有些瘆人。 “这是什么玩意……” “妖身人脸,是吃了什么,才长成这样的?”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不过好在这穿山妖虽古怪,但只是三品初阶。 三品初阶的墓地妖兽,对墨画来说,肯定是大麻烦,对灰二爷两人,也异常棘手。 但对人群中,金丹后期的魔宗统领,熊罴妖修,还有黑袍老者三人来说,威胁并不大。 墨画暗自庆幸。 这孤山墓葬里,危机重重,若没这几个大魔修,自己还真走不到这里。 “继续走吧。” 黑袍老者沉声道,而后便迈步向前走去。 灰二爷却心有疑惑,走了一会,皱眉低声道:“这里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墓……” 灰二爷皱着眉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如此又走了一会,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十分巨大,大到看不清边缘的矿井。 众人心中微沉,缓缓走到矿井边缘,目光下落。 漆黑的夜色,宽阔的矿井中,一些模糊的景象,通过夜视术,渐渐清晰了起来。 灰二爷一时震惊失色。就连黑袍老者在内的几个魔修,都瞳孔微缩,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眼前这个矿井,是废弃的,是坍塌的, 不仅放眼望去,看不到边际,而且向下看时,深不见底,满满当当的,全是尸体! 就像是,尸体堆砌成的大海。 这些尸体,有的腐烂了,有的风干了,有的掩埋进了矿石,有的似是被山底的妖兽啃噬,残破不堪,就这么像垃圾一般,堆迭在一起。 还有人,似乎保持着死前挣扎的样子。 这些人,衣着褴褛,几乎无一例外,全是矿修,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 他们在呼救,在愤怒,在绝望。 身为盗墓贼,手上肯定沾过血腥。 身为魔修,杀人也不计其数。 可即便如此,看到眼前这副景象,看到如此多的尸体堆迭在一起,哪怕是场间几个杀人如麻的魔修,都有些怔忡失神。 这种死亡,朴实无华而又残忍。 “这是……矿难?”灰二爷声音沙哑,颤声道。 “这得是,多大的矿难……”石头也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瞳孔微颤,面沉如水。 沈家的典籍,包括道廷司的文书上,都没有这场巨大的矿难的记载。 一丁点都没有。 包括沈修言偷偷给他的沈家内部玉简中,也没有丝毫痕迹。 严重到如此地步的矿难,沈家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们刻意隐瞒了下来。 墨画此时也总算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几百年前,孤山城突然多了那么多孤儿。 因为他们的爹娘,祖辈,全死在了这个矿坑里。 他们遗留下的孩子,无人养育,自然只能成为了孤儿。 而孤儿谋生艰辛,无处修行,即便长大之后,也很容易在残酷的修界中丧命,他们下一代的孩子,就这样又成了孤儿…… 一代又一代下来,孤山城,就真的成了“孤”山城。 但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墨画默默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沈庆生。 沈庆生被熊罴妖修打晕,被石头拎了一路,此时被阴气所激,也看到了眼前数不尽的尸体,瞳孔放大,脸色惨白。 玄公子也看向他,赞叹道: “这是你沈家的手笔?这么大一个万人坑,怕是死了不下十万人吧……” 沈庆生当即惊恐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我沈家做的事?” 玄公子阴沉笑了笑:“这可是你沈家的矿山?” “不是……” “这不是你沈家的矿山?” “是……” 沈庆生一时有些慌不择言,“不!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在我沈家的矿山下,造下这等杀孽!一定是!” “我沈家光明正大,是乾学州界五品世家,乾道宗世袭,行得正坐得端……” “这……这是矿难,是天灾,与我沈家无关!” 沈庆生死死咬牙道。 玄公子冷笑一声,“不管是不是你沈家做的,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说你沈家的矿山下,埋了个万人坑,道廷再一查,你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庆生一时面无血色,“不,这些低贱的泥腿子,死就死了,与我沈家有什么关系……” 墨画目光微冷。 玄公子却摇了摇头,他其实不在乎沈庆生说什么。 黑袍老者几人同样如此。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东西,就在这万人坑里……”黑袍老者似乎确定了什么,转过身,看向墨画,“小兄弟,可否带路?” 墨画一怔,问道:“什么东西?” “真正的墓。”黑袍老者道。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老前辈,这万人坑里,到处都是尸体,阵法的痕迹很少,我恐怕找不出路来……” 他说的是实话。 而且,墓葬的阵法,也是他的短板。 他也根本不知,这几个魔修,到底找的是什么墓。 更别说,这尸如草芥,远不见边,深不见底的万人坑里,根本一点方向都找不到。 黑袍老者又看向灰二爷。 灰二爷面露难色,同样摇头道: “这万人坑顶多是‘乱葬岗’,不是正式的墓葬,没规矩可循,我也没什么办法。” 黑袍老者深深看了灰二爷一眼,确定他并未说谎,微微皱眉,而后转过头,对魔宗统领道: “能感应到么?” 感应? 墨画心中一动,也偷偷看向那一身邪龙的魔修统领。 魔宗统领取出一把刀,割破了手腕,将鲜血盛在掌间。 红得深邃的鲜血,似乎在他的掌间颤动,如同受了什么冥冥中的存在牵引一般。 “走。” 魔宗统领声音低沉而威严道。 而后他魁梧的身子一马当先,径直跃入了万人坑。 其他人迟疑了片刻,也都只能跟在他身后。 跃入万人坑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濒临绝望而死的矿修尸体,有一种渗入骨髓的阴森感。 好在这个万人坑,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矿井坍塌而成,因此尸体间,还留有一些山道。 众人沿着山道,走向远处,宛如走在密密麻麻的尸海之间。 墨画总担心这些死去的尸体,会突然暴动,将他们吞没。 但好在,这些尸体不像是外面的尸祟,并不会动,而真的只是一具具尸体。 可墨画看着看着,心里却觉得有些诡异。 按理来说,如此多的修士惨死,应当会有滔天的死气和怨气。 这些死气和怨气一交织,长年累月下来,这些尸体不可能不“尸变”。 可眼下这些尸体,真就这么堆砌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异变”的痕迹…… 墨画皱眉,又仔细看了看,忽而心中一动。 “这些尸体……似乎都被抽空了?” “有什么东西,在抽离这些尸体的死气和怨气?” 墨画目光微颤,默默收回了目光,继续跟着众人向前走。 走了一会,墨画忽而抬头,瞳孔微缩。 在他的神识视界中,前面的天空,有些不一样,空中飘散着数不清的,支离破碎的……邪祟? 不…… 这些邪祟,呈着残缺的“人形”,更像是一些游离的鬼魂。 这些鬼魂,就挡在众人面前的必经之路上。 便在此时,黑袍老者也竖起手掌道:“停下。” 众人停下后,黑袍老者眉头紧皱,而后看向灰二爷,“灰二爷,前面阴气有些重。” 灰二爷也不敢疏忽,取出一枚玉佩,咬破手指,将鲜血擦在玉佩上,而后便见玉佩上,闪着阴森的绿光。 灰二爷神情凝重,压低声道: “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墨画心中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 他们这些人,精通茅山术的灰二爷,包括这个资深的魔宗二长老,都不像自己,能亲眼“看”到这些鬼祟。 他们只能隐隐感觉到阴气,然后利用一些法器来预判。 这些鬼魂,墨画其实不怕。 但他心中有些好奇,灰二爷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前这些鬼物…… “老夫不修‘鬼’道……” 黑袍老者沉吟片刻,看向灰二爷,“茅山道术中,应该有祛阴鬼的法门吧?” 灰二爷皱眉:“鬼与僵尸不同,乃无形之物,涉及神念道法,即便在茅山道统中,若非先天神识强大的弟子,具有此道上的天赋,也没办法去钻研。” “晚辈驽钝,学不来这类传承,只是……”灰二爷叹气道,“我天天倒斗,倒是学了一些下墓用的,简单的趋避之法,可是否奏效,不大好说。” “无妨,”黑袍老者道,“灰二爷尽管一试。” 灰二爷便道:“此法名为‘点人灯’。” “人灯?” 灰二爷点头,“一般我们下墓,若觉得墓里蹊跷,有阴鬼滋生,会抓一两个活人备用,用他们的神识点灯,替我们探路。” 黑袍老者看了看墨画,又看了看沈庆生,问道:“什么样的活人好?” 灰二爷道:“年纪不大,血气干净,心思纯净,天资聪颖,识海充沛,最好还学过些阵法……” “这类人的神识,鬼祟最喜欢。” 墨画愣了愣,有些无语。 心道你直接点我名字得了呗,还形容了这么多…… 敢情他们一开始抓自己进来,是备着点“人灯”用的。 黑袍老者果然看向了墨画,微微颔首,然后伸手抓来了一旁的沈庆生: “用他来点灯。” 灰二爷并不意外,干脆道:“好。” 沈庆生一脸惊恐。 不是……你们形容的,也不是我啊…… 灰二爷取出了一个灯盏一样的金箍。 沈庆生尖叫道:“住手!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 灰二爷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低声道:“再敢叫,就杀了你。” 沈庆生脸上恼怒,但到底泄了气,不敢反抗。 灰二爷将金箍,套在沈庆生的额头上。 金箍合拢,紧紧扣在沈庆生百会,还有神庭几个,沟通识海的穴位上。 金箍之上,还有一个灯盏。 灰二爷取出一支白色的蜡烛,插在灯盏上,而后用一种暗淡的白火点燃。 火光一亮,氤氲的灯光,就照亮了前路。 沈庆生一脸茫然,既不觉得痛,也不觉得难受。 墨画却能看到,他的神识,被这金箍引了出来,随着蜡烛,一起燃烧,而后如香烟一般,散向四周。 灰二爷命令沈庆生道:“你,走在前面。” 沈庆生暗自咒骂,但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在脑袋上盯着金箍灯盏,自己充作“人灯”,走在最前面。 四周的鬼魂,果然便聚拢了过来,吸食着由沈庆生的识海供火,借人灯烧出的神识之烟。 鬼魂吸了烟后,也变得异常安静,不会暴动,也不会攻击其他修士。 众人跟在沈庆生身后,从遍布鬼物的山道上走过,半点邪祟不沾身,异常安全。 墨画暗自称奇,他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种古怪的法门。 而沈庆生走在前面,开始还好,他神识充沛,用脑袋点了人灯,还不知道疼。 可点着点着,他脑袋里就有种被“吸食”的感觉。 神识一点点被焚干。 那种灼烧的痛楚,也在一点点加剧。 沈庆生这时候才知道疼,才知道害怕,“这他妈的是什么……” 他伸手想将灯盏取下,却被灰二爷一把攥住手臂。 “臭小子,老实点,不然宰了你。”灰二爷冷声道。 对沈庆生,他没一点客气。 沈庆生在心底,恨不得杀了灰二爷的祖宗十八代,但此时受制于人,他没一丝反抗之力,只能仍由自己的脑袋,被当成“人灯”来点。 众人继续向前走。 沈庆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神识越来越干涸,识海也越来越痛。 他明明不是阵师,但也体会到了一番,脑汁绞尽,神思枯竭的痛楚。 好在又走了片刻,众人便走出了“鬼道”。 阴气淡了,墨画也能看到,鬼魂都散开了。 灰二爷这才将沈庆生的灯盏取下。 他也不想真的杀了这沈庆生。 接下来,还不知遇到什么,需要留个活人备用,哪怕继续用来点灯也好。 沈庆生死了,那就要用墨画点灯了。 用墨画点灯,说实话,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越过鬼道,身处万人坑的深处,魔宗统领掌间的血液,颤动得越发剧烈。 似乎同血脉的什么东西,已经在彼此共鸣了。 墨画第一次,在这一脸狰狞威严的魔宗统领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鲜明的情绪。 魔宗统领,迈动着庞大的身躯,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一阵,众人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地间。 从表面看,这处山地普普通通,但奇怪的是,明明身处万人坑中,但这处山地四周,没有一具尸体。 仿佛这里,是一片净地。 又或者,是某个不容侵犯的“圣地”。 魔宗统领掌间的鲜血,在不安分地躁动着。他声音低沉嘶哑,压抑着一丝亢奋道: “就是这里……” 墨画心中也不由一紧。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些东西,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因果。 甚至让他从心底,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激动。 但到底是什么,墨画一时也说不清…… 魔宗统领,凭借着掌间血脉的感应,在附近走了一圈,而后停在了一处空白山壁上。 山壁宽阔,空无一物。 龙纹一亮,邪力附身,随着一声龙吟,魔宗统领只一拳,便将山壁彻底轰碎。 石屑纷纷落下,硝烟弥漫。 待烟尘散去,山壁后面,露出了一个巨大而堂皇的大门。 这大门,外表也是用明黄铜矿铸成,镶着各类玉石,刻着精美的浮雕,尊贵而华丽。 大门后面,飞阁翔丹,流光溢彩,是一座金灿灿的宫殿,璀璨夺目至极。 这是一处神殿。 在阴沉的万人坑中,见到如此富丽堂皇,金光璀璨的神殿,众人一时都觉得有些震撼和古怪。 墨画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这神殿处处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熟悉……” 墨画将这神殿外围,四处打量了一下,而后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了那个镶着宝石,华贵富丽的大门上。 大门之上,刻着浮雕。 浮雕所描绘的,似乎是一尊金光灿灿的神明。 这神明手持山岳戟,一身锁子黄金甲,面容狭长,目光威严,神情冷冽之中,透露着一股睥睨万生的气势。 墨画盯着祂看了许久,缓缓张大了嘴巴。 这张脸…… 这是……黄山君?! 孤山深处,尸像棺底,万人坑中,这座富丽金皇的宫殿,竟然是……黄山君的神殿?! 第九百五十八章 神殿 墨画心中震动,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 “顾师傅说过,孤山盛产明黄铜矿,曾名‘孤黄山’……那孤黄山的山神,也就是孤黄山神……黄山君?” 墨画之前,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份渊源。 顾师傅跟他提及“孤黄山”的时候,他也压根没想起黄山君这档子事。 但是,不太对…… 墨画随即皱眉。 落魄山神黄山君,是自己的老朋友了。 它若真与孤山有瓜葛,那以自己在因果之道上的悟性,肯定或多或少,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但自己竟一点没察觉到。 要么是自己大意了,要么就意味着,黄山君的事,藏着大因果,被人用天机手法给遮掩住了,不让他人窥视或感知。 墨画又看了眼神殿大门上,那个手持山岳戟,一身锁子黄金甲,面容狭长,目光威严,睥睨万生的孤黄山神。 脑海中,又浮现起了破庙之中,泥胎土塑,一身素袍,脸色饿得发白,天天喝着雨水,吃着馊菜,唯唯诺诺着跟自己赔笑的黄山君。 一时间,他根本没办法将这两人,不是……将这两尊神明,联想在一起。 看来不光人落魄了很惨,山神落魄了,也很难熬。 但与此同时,墨画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曾经如此气派的黄山君,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它不是被太虚门的前辈,斩去了邪根么?这里面又有着什么过往?” “它的神殿,又为什么会被封在这孤山底部的万人坑中……” …… 墨画抬起头,看向宏大大门之后,那恢弘壮阔,又金碧辉煌的神殿。 “真相,或许就藏在神殿中……” 而当墨画心中疑虑重重的同时,灰二爷看到这座神殿,也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这墓葬之中,竟有如此宝殿……” 震惊之余,他又有些不解,“这究竟是什么殿?里面不像是有墓的样子。” 灰二爷皱眉,看向了黑袍老者,却见黑袍老者一脸虔诚与沧桑,喃喃道: “终于,找到了……” 他伸出手,去触碰金色的大门,可刚一触及,便触电了一般,收了回来。 仿佛大门上,凝结着一股神明之力,不允许他人染指。 黑袍老者神情凝重,将血色邪力,附着在手掌上,再去推这大门。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大门上。 血色的邪力,与金色的大门交织。 金光渐渐明亮,变得炽热,将血色一点点蒸发。 黑袍老者的手,就像是按在“烙铁上”,随着白烟升腾,不光邪力被消耗,便是手掌间的皮肉,也一点点被焚烫,烧焦,脱落,化作了森森白骨。 黑袍老者神色不变,视死如归,仍旧竭力去推这大门。 可这金色神殿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眼看着不光手掌化作白骨,便是手臂,也在一点点被焚化,黑袍老者长叹一声,这才收手。 收手之后,他手臂上的白骨,渐渐被鲜血包裹,肌肉缠连,重又编制成了人手。 见黑袍老者,推不开门,魔宗统领便沙哑道: “我来吧。” 黑袍老者叹了口气,含着歉意道:“老奴的血脉,还不配……” 魔宗统领微微颔首,走到金色大门前,后背的青龙阵纹,一一亮起,血气涌动,庞大的邪龙之力,灌注于手掌之间。 他的手掌,缓缓推在了神殿大门之上。 一声隐晦的龙吼声响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他的血脉共鸣。 魔宗统领的鲜血,开始沸腾,而后一汩一汩,涌入了金色的神殿大门。 华丽尊贵,尘封着巨大秘密的门扉,也在一点点颤动。 墨画的心,竟也不由地紧张和期待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魔宗统领神情凝重,周身青黑色邪龙虚影,已经完全浮现,浩瀚奔腾的血液,也已经被抽取了一小半。 神殿的大门,饱饮邪龙之血,眼看着即将打开。 忽而一道凝如实质,宛如白练的剑光,挟着惊人的灵力,破空而来,直接杀向了正在推门的魔宗统领。 魔宗统领脸色一变,但并未松手。 熊罴妖修一声怒吼,挡在了他的前面,化出妖气森然的熊爪,拦住了这一剑。 可这剑光,莹润如白玉,威力更胜一筹,不过僵持片刻,便直接破开了熊罴妖修的利爪,向魔宗统领杀去。 黑袍老者身形一闪,祭出一尊长角的头骨,化出一个骷髅虚影,挡住了余下的剑光,这才将这剑招,给化解掉了。 黑怕老者抬头看去,便见远处,来了足足六个修士。修为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巅峰不等。 为首一人,金丹巅峰修为,容貌寻常,但气质沉练,目如鹰隼,身穿沈家道袍,正是沈家的实权长老,沈守行。 此时他手握一柄白玉剑,适才那记威力惊人,白练般的剑光,也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除他之外,还有沈家另两位金丹,以及荀子悠三人。 沈守行见一身邪龙纹的魔宗统领,正试图推开神殿大门,当即瞳孔一震,冷声怒道: “魔道孽畜,找死!” 他又一剑劈出,剑如白玉,剑光澄澈如白练。 黑袍老者,仍旧祭出那狰狞的角骨,化出骷髅血影,与沈守行交战。 荀子悠也劈了一剑,却被那熊罴妖修拦下。 两人一见面,分外眼红。 “熊罴孽畜,是你!” “太虚门剑修长老,该死!” 荀子悠语气冷冽,“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我必让你这孽畜,饮恨剑下。” “大言不惭,”熊罴妖修双目血红,“今日我必生啖尔肉,生饮尔血,让你死无全尸。” 两人从万妖谷时,便结了仇怨。 后来剿灭魔宗,又是一番生死厮杀。 此时彼此之间,皆怀着浓烈的恨意,因此一接手便是死战。 除此之外,顾师傅和樊典司,与灰二爷和石头这两个盗墓贼杀了起来。 玄公子则以一敌二,拦住了另外两个沈家金丹。 大战一触即发,刀光剑影纷飞,道法和邪法交错,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墨画立马躲得远远的。 这可是金丹在奋力厮杀,而且还有几个金丹巅峰,乃至金丹后期的修士在拼命死战,余波极强,墨画承受不了一点。 对他这样的“脆皮”筑基来说,金丹的混战,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哪怕看戏,也要躲得远远的。 好在在场的金丹,都只是想诛杀敌人,并不想伤及无辜。 所以哪怕金丹之力交错,场间无比激烈,墨画一时间,倒也安然无恙。 战局一开始,还有些胶着。 但打着打着,形势就渐渐明朗了起来,明显是沈守行和荀长老占据了上风。 一个是金丹巅峰的沈家长老,距离羽化,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另一个,是太虚门金丹后期的剑修长老,剑意炉火纯青。 熊罴妖修,渐渐抵挡不住荀长老的剑意。 而那个黑袍老者,虽然祭着邪角骷髅,一身邪法狠毒,刁钻古怪,但毕竟年龄大了,经脉衰退,不耐久战,与沈守行厮杀,久而久之也渐渐落入了下风。 “荀长老能赢?” 墨画心中微喜。 虽然沈家的长老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无论如何,也都比这几个魔头好一些。 而且,假如沈家和荀长老赢了,能制住这魔宗统领,自己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他身上完整的青龙阵图。 自己的本命阵图,就算有眉目了。 可就在墨画这么想着的时候,被捆成一团,丢在地上的沈庆生,见到他爹快赢了,当即神情大喜,喊道: “爹,杀了那老东西!” 墨画心中一跳,这坑货坏事了…… 果不其然,他这声“爹”一喊出口,黑袍老者当即瞳孔一颤,丢了沈守行,身形几个闪烁,退到了沈庆生面前。 枯瘦苍老的手,掐住了沈庆生的脖子。 “他是你爹?” 沈庆生脸色苍白,不敢说话。 黑袍老者冷笑一声,转头对沈守行道:“住手吧,不然我捏死他。” 沈守行眉头紧皱,心中暗骂。 败家的货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不喊这一声,这几个魔修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时间也就未必会想着用他的性命来要挟。 沈庆生却还没想明白这面的关窍,一脸惊惶道:“爹,救我!” 沈守行只能停手。 他停手了,荀子悠自然也只能停手。 他想救墨画。 不过墨画没出声,荀子悠不笨,自然也假装不认识墨画。 这种局面下,樊进和顾师傅,没有说话的资格,自然也不会暴露什么。 原本混战的局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双方虽剑拔弩张,但一时间都不曾轻举妄动。 沈守行看向黑袍老者,目光冰冷道: “把人交出来。” 黑袍老者道:“交给你可以……”他指了指一旁的荀子悠,“你出手,杀了这位太虚门长老。” 沈守行目光一闪,道:“为什么要杀他?” 黑袍老者声音冰冷道: “太虚门,与我宗门有血仇,我魔宗那么多弟子,都是死在太虚门手里,因此凡是太虚门人,都要千刀万剐而死!” 黑袍老者身后,身为太虚门小师兄的墨画,忍不住心底一凉,有点庆幸。 幸好自己机灵,没暴露身份。 他都没想到,这几个魔修,竟会对太虚门有如此大的敌意。 “杀了太虚门长老,你儿子就还你。”黑袍老者又重复了一遍。 沈守行讥笑,“我又不是第一次与你们这些魔道孽畜打交道,你们的话,我岂会信?” 黑袍老者开始掐沈庆生的脖子。 沈庆生的脸,涨得跟猪腰子一样,“爹……” 沈守行脸色难看,便道:“这个要求不行,换一个。” 黑袍老者仍道:“杀了太虚门长老。” 沈守行冷笑道:“我若对他动手,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你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种事,你当我不明白?” 荀子悠淡淡道:“不错,沈长老,你我两人联手,先将这几个孽畜拿下。” “联手?”黑袍老者轻笑一声,“你太虚门,要跟沈家同流合污?” 荀子悠道:“杀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乃修士本分,怎么能叫同流合污?” “荀长老,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黑袍老者冷笑,“这里,真的只有我们几人,是‘邪魔外道’么?” 荀子悠目光微沉,“你什么意思?” 黑袍老者道:“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是怎么追过来的,但这一路上,沈家的矿井里,到底有些什么,你不会没看到吧?” “那些尸体,密密麻麻,可是跟潮水一般。” “你觉得,沈家此举,与邪魔何异?” 荀子悠还未开口,沈守行便脸色漠然道: “休要胡言乱语,这里的尸体,与我沈家无关。我沈家乃道廷钦定的正道五品家族,四大宗世袭,门人弟子无不潜心修道,一派正气,怎么可能会做违背道廷律法的事?” 黑袍老者一怔,而后赞叹道: “不愧是沈家的长老,不愧是上品的世家。难怪我魔道杀人,人人喊打,你们世家吃人,却可繁花似锦,受人尊崇。” 沈守行面沉如水,“如此造谣,中伤我沈家名声,你该当万死。” 黑袍老者声音沙哑地笑了笑,而后看向荀子悠: “明人不说暗话,太虚门也想跟沈家穿一条裤子?” 荀子悠目光微闪,缓缓道: “矿难之事,是否与沈家有关,仍需查明商榷,但你们几个魔道孽畜,却是实打实的恶行昭著,罪孽无数,先将你们这几人,杀了再说。” “杀了我,你以为你走得出这孤山?”黑袍老者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这位沈长老,背后给你捅刀子?” “休要挑拨离间。”沈守行拔剑,白玉剑锋直指老者。 黑袍老者扼住了沈庆生的脖颈,“你不怕我杀了你儿子?” 沈守行目光冷冽,“我儿子若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而后他果然不再迟疑,剑光澎湃,又向黑袍老者杀来。 黑袍老者心中一沉。 这沈守行,能在沈家混出头,行事果然决绝,眼光也很毒辣。 而他判断的也没错。 自己现在,还真不会杀他儿子。 他这儿子,留在手里好歹是个筹码。可若是杀了,就什么用都没了。 不仅如此,还会刺激这沈守行发狂,产生不可预料的变数。 黑袍老者便只能暂时留沈庆生一命,用来对沈守行进行掣肘。 沈守行顾念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也没办法全力下手。 荀子悠也开始动手,可众人也都各有顾忌,战局一时又僵持住了。 便在此时,一直在耗费血脉,供养神殿的魔宗统领,忽而嘶吼一声,周身气息暴涨。 随着邪龙虚影浮现,汹涌的气息传来。 紧闭的神殿大门,轰隆一声,便被打开了。 神殿之中,金碧辉煌的景象,一点点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黑袍老者目露精光,当机立断:“走!” 他们此行,就是为神殿而来,不想被沈家拖延。 玄公子目光一凛,长剑划出一道血光,杀退了两个沈家金丹,而后先一步,迈入了神殿之中。 熊罴长老怒吼一声,周身妖纹激荡,从荀长老手下争取了片刻喘息之际,而后不顾一切,也冲进了神殿之中。 之后是灰二爷还有石头。 墨画寻思了一下,见机不可失,也趁机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之后,是黑袍老者,他拎着沈庆生,踏进了神殿的大门。 “庆儿!”沈守行面带怒意。 荀子悠也心底一沉,“墨画!” 两人身形一闪,化作剑道遁光,向神殿的大门冲去。 可行至半途之中,一声邪龙怒吼,如平地炸雷,而后一双龙拳挟着极大的威压呼啸而至,硬生生将两人拦截了下来。 剧烈的震荡传开。 荀子悠受这一拳之威,后退了三步。 即便是金丹巅峰的沈守行,也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小山一般的魔宗统领,挡在他们面前。 哪怕失了小半鲜血,但在一身青龙邪阵的加持下,这魔宗统领,实力还是强得可怕。 击退二人后,魔宗统领神情冷漠而傲然,也缓缓退向了神殿的大门。 沈守行和荀子悠再想出手,可根本破不了魔宗统领身上的邪龙阵,也无法在小山一般的神躯震慑下,冲进神殿的大门。 就这样,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负邪龙,目光猩红的魔宗统领,踏入神殿深处。 与此同时,神殿的金色大门,也终于在他们面前缓缓闭合。 沈守行和荀子悠二人的神情,一时间凝重无比。 …… 神殿中。 墨画只觉眼前一阵变幻,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金光璀璨的前殿。 整座大殿,几乎都是明黄铜矿所铸。宛如镀了金一般,金光灿灿,晃人眼目。 可墨画来回走了走,发现并无其他人。 “奇怪,明明是一起进来的……” 墨画又沿着前殿,四处找了找,终于碰到了一个人影。 此人一身黑袍,面容白皙英俊,正是那位金丹境的“玄公子”。 墨画看到他的同时,玄公子也看到了墨画。 他的眼眸微微亮起,嘴角也勾勒出了一丝浅笑。 “找到你了。” “找我?”墨画一怔。 “嗯。”玄公子道,“这神殿有些玄妙,进来之后,会迷失方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墨画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心里却微微一颤,觉得有些不太妙。 “我送你一场机缘。”玄公子微微一笑。 “机缘?”墨画一怔,而后便见玄公子,取出了一块琥珀色的牌子。 这牌子上,像是什么东西的头骨做的,上面有三道拼合的裂缝。 玄公子将这骨牌,在墨画面前晃了晃。 墨画一愣,而后便觉神识昏沉,似乎有什么念头,在向自己的心里钻。 与此同时,耳边便听这玄公子呢喃道: “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仆。” “你将对我唯命是从。” “我的一切言语,你都必须遵从,我的一切命令,你都不得违背。” “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便死……” “此言为道,化为魔种,种于尔心,不失不灭,念念不息……” …… 墨画愣了好久,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个玄公子,他莫不是在对我……道心种魔? 第九百五十九章 种魔(谢谢大佬Q柴打赏的盟主~) “他?对我?道心种魔?” 这种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墨画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因此神情越发显得呆呆的。 玄公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些蛊惑的腔调: “记住了么?” 墨画呆滞地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玄公子道。 墨画道:“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仆。” “你将对我唯命是从。” “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便死……” 这话一入耳,玄公子便愣了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恼怒之意。 让你重复,不是让你这么重复。 你这样一说,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玄公子皱眉。 “为什么会这样?道心种魔出岔子了?明明其他两人都好好的,没出现意外……” “还是说……他神识强,心思聪颖,所以对道心种魔有抗性?” 玄公子看了眼墨画,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是没可能,又将那块三界牌,在墨画面前晃了晃,将他“道心种魔”的言种,重新念了一遍。 念完之后,墨画眼眸暗淡。 他像是在思索,在消化,在学习着什么。 片刻后,墨画看向玄公子,眼底深邃,透露着一股诡异的灰色,一字一句道: “此言为道,化为魔种,种于尔心,不失不灭……” 玄公子略微一怔,心思浮动间,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一刻,墨画又声音低沉对他道:“我将对你,唯命是从……” “我将对你,唯命是从。” 玄公子的神智渐渐回转,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种成了。” “果然,这种聪慧的小鬼,种一次不够,要种两次才行。” 既然对他道心种魔了,那他一定会听命于自己,自己让他生他就生,让他死他就死。 这个念头,也留在了玄公子的心底。 “随我来……” 玄公子对墨画道,而后转过身,倨傲地向前走去。 墨画目光呆滞地跟在他后面,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由思虑重重。 这个玄公子,竟然会道心种魔? 为什么? 他跟师伯有关系? 应该不太可能…… 他这个水准,一点也不像是得了师伯传承的样子。 哪怕有师伯千分之一的水准,这几个金丹,怕是早就自相残杀而死了。 不是师伯的传承,那就是正统魔教的“道心种魔”? 墨画此前,也稍稍研究过一点,知道“道心种魔”这种法门,原本不是他师伯的“招牌”,而是一个古老魔门,幻魔宗的镇派传承。 只是幻魔宗的“道心种魔”,虽然刁钻阴险,狠毒古怪,荼毒人心,令修士谈之色变,但其实算不上真正顶尖的传承。 但师伯的“道心种魔”,却截然不同。 走神诡之道,被册封“道人”,以天机诡算深化的道心种魔,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比幻魔宗的,似乎还强很多。 但究竟强多少,谁也不大清楚。 因为中了诡道人“道心种魔”的人,似乎没一个活下来的。 当年在离州城外的万魔殿,墨画记得清清楚楚,那么多金丹,包括三个羽化境的魔道真人,也是一种一个不吱声。 尤其是在人群里,种一个,死一片。 墨画稍稍思索了下。 玄公子的这招道心种魔,施展之时,似乎是要借用某类邪器——也就是他手中,那块像是三块头骨拼成的琥珀色玉牌,以此迷惑人心。 此外,还需要以某类“言咒”,作为媒介。 这个言咒,有些拖沓,有时候念一遍不行,还要念两遍,黄花菜都凉了。 但师伯就不一样了。 他想道心种魔,基本上看一眼就行了,甚至有时候,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念头,乃至一个名字,都可能成为道心种魔的“种子”。 师伯真的是太强了。 所以自己当年,才会偷学他的东西。 这个玄公子,就差得远了。 不过话说回来,师伯这门神念法门,既然还叫“道心种魔”,估计也是从幻魔宗的道心种魔之法,脱胎演变而来的。 而自己现在,肯定是学不到师伯的“道心种魔”了。 那就退而求其次,从这玄公子身上入手,再参悟一下基础的“道心种魔”的用法? “好像可以,而且……” 墨画又用余光,瞥了眼四周的神殿,心思微动。 这神殿看似富丽堂皇,但被万尸封棺,藏在深处,必然蕴含着极大的凶险。 接下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 而自己一个筑基修士,跟着这群金丹大魔修混,风险实在太大了。 别说金丹后期的魔宗统领,金丹后期的熊罴妖修,金丹后期的黑袍老者,便是眼前这个“玄公子”,正面交锋,自己也不是对手。 稍有不慎,露出马脚,就会遭猜忌,乃至会有杀身之祸。 既然如此,不如交出点“把柄”出去,当他们的“傀儡”,好让他们安心。 墨画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玄公子,眼眸露出一丝诡异: “用什么不好,竟敢对我用道心种魔……” 走在前面的玄公子,心底微微一颤,猛然回头看去,却见墨画目光暗淡,神情呆滞,像是个呆瓜一样跟在他后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玄公子皱眉,又有点疑惑。 可这疑惑刚浮起,墨画跟他说过的话,念过的言咒,又在他的心底响起。 玄公子思索片刻,眉头渐渐展开。 “道心种魔大法,用在一个筑基修士身上,岂能有错?这个小子,已经是我的‘玩物’了……” 玄公子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领着墨画向前走。 神殿金碧辉煌,楼阁壮阔,铜柱林立,走廊错综,难辨方位。 可这玄公子,似乎认得路一般,径直穿过了层层金台楼阁,来到了一处前殿。 前殿之中,人影憧憧,那几个金丹魔修都在。 甚至灰二爷和石头也在。 只是这二人,此时目光呆滞,浑浑噩噩,显然也被“道心种魔”了。 而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是被玄公子下的手。 “齐了。”玄公子道。 黑袍老者微微颔首,随后看了眼墨画,“这小兄弟,你也种上了?” “这是自然,”玄公子道,而后看向墨画,“我这也是为他好……” “种了魔念,成了傀儡,浑浑噩噩的,就听不到我们说的话了。这样一来,事后还可能留他一命。不然的话,这神殿里的机密,他但凡听到只言片语,都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小子看似一脸单纯,但实则机灵得很,不给他种魔,我不放心。” “如此也好,”黑袍老者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玄公子,“公子似乎对这小子颇为看重?” 玄公子笑道:“我缺个端茶倒水,模样清秀的奴仆,这小子刚刚好。” 黑袍老祖不再说什么。 玄公子反倒看向黑袍老者手里的沈庆生,问道:“沈家的这小子呢,也要带着?” 黑袍老者颔首:“沈家不会善罢甘休,留着做个筹码。” “也对。”玄公子点头。 “时候不早了,走吧。” “嗯,”玄公子点了点头,而后面容微肃,似笑非笑道,“历经千难万险,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希望二长老和三皇子,不要让我失望。” 黑袍老者没有答话,迈步走在了最前面。 魔宗统领也跟着他,向神殿深处走去。 玄公子则带着墨画,灰二爷和石头三个被道心种魔的“傀儡”,走在了最后。 神殿的台阶,又宽又长,宛如一条披着金鳞的蛟龙,一直蜿蜒着向高处延伸,通向最高处,那个居临重重银台金阁之巅的,最威严华贵的大殿中。 一路上,雕梁画栋,金楼玉宇,美轮美奂,目不暇接。 墨画走在台阶上,仿佛是一个,卑微的“朝圣者”,去觐见强大的神明,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道: “好你个黄山君,搞这么腐败……” 但他也不敢多看,而是尽量呆手呆脚,像个木头人一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走。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座广场。 广场极大,以明黄铜矿建成,金光灿灿。 而广场间,也密密麻麻,跪着数不清的铜人。 这些铜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愁苦,此时无一不虔诚地跪在地上,向高居山巅的神殿祈福。 明明是庄严神圣的场面,黑袍老者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满目金色的大殿上,凝结着极浓郁的阴气。 仿佛是一整片,阴邪之海,令人不寒而栗。 黑袍老者驻足,转头看了眼灰二爷,问玄公子,“你的道心种魔,修到第几重了?” 玄公子明白了黑袍老者的意思,道: “晚辈造诣尚浅,被种了魔的人,用不了功法和道法,只能掌控些本能的体术。不过,问他的话,他倒是能答,一些基础的事,也能去做。” 黑袍老者道:“让他取出茅山玉,测下阴邪之气。” “嗯,”玄公子点头,而后对灰二爷下了命令,“取茅山玉。” 灰二爷果然如言,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之前那枚玉佩。 玉佩之上,闪着阴绿色的光芒。 这个光芒,比之前更深,甚至深得发黑。 玄公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灰二爷木然道:“此乃……大阴之兆,怨气滔天。” 此言一出,气氛凝重,众人脸色都为之一沉。 墨画也暗暗点头。 的确是大阴之兆。 他现在就亲眼看到,万千铜人跪地的金色广场之上,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在嘶吼咆哮,黑压压一群,宛若大兵压城,乌云压顶,十分震撼。 只可惜,这幅景象,玄公子他们这些人看不到。 黑袍老者皱眉沉思,缓缓道: “这是神殿,也是我大荒的皇墓,神明需人朝拜,我大荒皇裔,也需人叩首。” “眼前这些铜像,是用活人灌出的铜人,拜的既是神明,亦是皇裔。从生到死,跪拜不止。” “生前,他们是皇权的奴隶,死后,他们也会化作阴邪厉鬼,守住这皇墓和神殿。” “因此这朝拜的道场,乃死者圣地,活人禁行。” 玄公子目光凛然,问道:“如何破局?” 黑袍老者微微摇头。 玄公子奇怪道:“这是你大荒的传承吧,应该出自大荒一族的手笔,二长老也不知晓?” 黑袍老者浑浊的目光微颤,一时竟透出凛冽的杀意,“布局之人,乃我大荒的叛徒,他……窃取了我大荒的传承,罪该万死……” 一旁的墨画,闻言一怔。 大荒的叛徒? 他说的……是谁? 玄公子倒对大荒的叛徒不太在意,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到神殿。 “没有其他办法?” 黑袍老者沉思片刻道:“我有一物,乃大荒一脉的遗物,名为‘神雾盏’,可以掩盖神识踪迹,躲避阴邪鬼物。” “但是……” 黑袍老者放眼看向远处,“但这道场太大,邪物如云,通路又太长,单凭这‘神雾盏’,未必能撑得过去。” 玄公子道:“那要不,再点个人灯?” 黑袍老祖忖度片刻,点了点头:“只好如此了。” 玄公子吩咐灰二爷,取出了他那个金箍。 黑袍老者抖了几下,一股阴寒的邪力,注入沈庆生的经脉,将他刺激醒了,而后将金箍套在了沈庆生的头上。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沈庆生脸色瞬间煞白,惊恐道:“不,我会死的……” 黑袍老者以血色灵力,封住了沈庆生的口鼻,不让他喊叫出声。 而后他默念了一阵神秘古朴的蛮荒之语,点燃了神雾盏。 一盏灯火亮起,雾气弥漫,将众人笼罩于其间,遮掩了众人的气息。 墨画感知了周遭的雾气,稍稍琢磨片刻,心中明白了过来。 这神雾盏内,刻了神雾阵法,激活之后,便可化出雾气,迷惑神念感知。 阴邪厉鬼,本也是“神念”之物,自然也会被这神雾盏迷惑。 墨画心中有些惊奇。 这神雾盏,竟然能与神雾阵融为一体,匠心独运,恐怕也运用到了大荒一脉,古老的炼器之法。 大荒的传承,当真不凡。 在神雾盏的遮蔽下,众人走在道场间。 周遭是灌注的铜人,头顶是乌云般的阴祟,一时倒也平安无事。 可走着走着,便有一些明显强大些的鬼物,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向神雾盏的迷雾中探头窥测。 黑袍老者看了玄公子一眼。 玄公子会意,当即学着灰二爷,点燃了沈庆生头顶的“人灯”。 沈庆生的识海,又开始被一点点焚烧。 他的神念,化作烟气,弥漫到天空,将这些鬼物,吸引到了一旁。 玄公子几人,微微松了口气。 就这样,众人在神雾盏的遮掩,还有人灯的掩护下,一直向前走。 沈庆生被当做“蜡烛”,燃烧了一路。 可沈庆生的神识毕竟不强,之前点了一次,这次再点,已经渐趋干涸了。 沈庆生的脑袋,更像有千根针刺过一般。 没过多久,他便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玄公子试了试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摇头道:“快榨干了,再点下去,怕是人没了。” 沈庆生留着还有用,黑袍老者也不想他现在死。 眼看人灯一灭,阴气渐重。 似乎没了诱饵,又有强大的鬼物,来窥测他们的迷雾了。 黑袍老者便道:“换人吧。” 玄公子点头。 于是,这个金箍灯盏,就带在了灰二爷头上。 灰二爷这辈子,一直是拿别人来“点灯”,恐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脑袋,会被人拿来点。 人灯又燃起,神识烟气袅袅升起。 灰二爷是金丹,神识比沈庆生要强。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神识烟气,比沈庆生还要芜杂,似乎因为年龄太大,心思驳杂,贪欲也太重了。 再加上,他被尸祟咬过,神念本就带着污气。 因此,他这神念烧出的烟气,不是所有鬼物都乐意去吃,效果自然也就会差一些。 虽然差些,但他毕竟是金丹,所以更耐“烧”一些。 一直走了好远,他才有神识枯竭的迹象。 “再换。”黑袍老者道。 于是点人灯的,又换成了石头。 石头的神念,比灰二爷好上不少,他的心思,似乎没灰二爷那么复杂,贪欲也没那么重。 但他是体修,有些愚笨,不爱动脑子。 因此烧出来的神念烟气,气味就有些寡淡。 不过有神雾盏的掩护,人灯品质的优劣,也没那么大影响,只要能点着就成。 就这样,众人继续越过金色道场,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巍峨的神明大殿,已经肉眼可见,大荒的皇墓,似乎也近在眼前。 可就在此时,石头的神识,也快燃尽了,人灯即将熄灭。 距离离开道场,还有一小段路途。 沈庆生,灰二爷,石头,都被点过灯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就是墨画了。 他们这些魔修,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神念点灯。 可是墨画…… 玄公子多少有些踌躇,他留着墨画,还有大用,真用他点灯,他多少有些舍不得。 万一点坏了脑子,自己就少了一个上好的奴仆。 黑袍老者也有些迟疑。 但眼看人灯即将耗尽,似乎也没其他选择了。 “点吧。”黑袍老者道。 “嗯。” 玄公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便从石头的头顶,将金箍取了下来,转而扣向了墨画的脑袋上。 墨画想反抗,但又不大敢动。 毕竟他现在,明面上是道心种魔的“傀儡”,是不能有自主的意识的。 而且,周遭都是金丹魔修,一个比一个厉害。 “点人灯就点人灯吧……” 顶多就是被抽点神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者说,神识损耗,损伤,乃至神识枯竭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抽点神识,也没什么大碍。 墨画呆呆站着,一动不动,仍由玄公子,将人灯的金箍,扣在他脑门上。 之后,玄公子开始点灯。 人灯亮了一会,但一点反应没有。 “怎么回事?”玄公子一怔。 黑袍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墨画愣了下,也不大清楚,便神识内视,感知了一下,这才缓缓明白过来。 他的神念功参道化,浑然一体,如铜浇金铸,人灯根本“抽”不动。 抽不动神识,自然点不着灯。 被黑袍老者和玄公子看着,没办法,墨画只能“放水”。 他主动将一部分神识,释放了出来,喂给了人灯,供人灯燃烧。 人灯缓缓烧了起来。 “好了……” 玄公子微微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他又愣住了。 人灯的光芒,竟越来越亮,越来越璀璨。 一缕纯金色的烟气,飘向了空中。 而后众人感觉,整个天空,都“轰隆”一声炸了一下,风云色变,原本森然的阴气,更如同惊天的海啸一般汹涌了起来。 第九百六十章 暴动 “怎么回事?” “阴魂暴动?!” 众人纷纷色变,即便是镇定若山的魔宗统领,神情也凝重无比。 周遭的阴气,一时间如风云汇聚,浓烈至极,空中阴沉得,甚至能滴出水来,惊人的寒意,更是渗入骨髓。 黑袍老者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透着阴气,什么都没有。 但他能料想到,一定有惊人的变故在发生。 黑袍老者又转过头,看向墨画,瞳孔忍不住惊颤。 他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道场间的阴魂异动,肯定是被这小子的神识吸引过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风涌动,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汇聚在头顶,而后就凝滞住了,不停在上方盘旋。 黑袍老者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墨画能看到。 在他的视野里,数不清的冤魂鬼物,受他金色的神识烟气吸引,正潮水一般,围聚过来。 这金色神念,令它们渴望,又令它们畏惧。 这份渴望,令它们嘶吼咆哮,浑身颤栗。 但这份畏惧,也令它们心惊胆战,逡巡不前。 仿佛是一份来自神明的“礼赠”,拥有无上的尊荣,它们想吃,但又没有谁真的敢动口去吃。 邪祟鬼物越聚越多,盘桓在神念金色周围,铺天盖地,形成了一道可怕的阴邪飓风。 这股密集的邪祟,互相拥挤,踩踏,甚至使得空间都有些扭曲。 黑袍老者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其余人同样大气都不敢出。 而墨画头顶的灯,还在点着,金色神念,还在袅袅升起,一点点变得浓郁。 终于,有一只邪祟,它忍不住了。 它的贪婪,压过了畏惧,吸食了第一口,来自于墨画这尊“半神”的神念。 难以言喻的甘甜与醇美,瞬间充斥着它的全身。 它的身上,甚至开始出现异变,生出了一丝丝淡金色纹路。 它拼命嘶吼,狰狞而丑陋的脸上,显露出狂喜至极的神色。 它还想再吸第二口,可下一瞬,它就被其他游魂撕裂了。 就像是一只肥美的羔羊,落入了饥饿的狼群,它的邪念之躯,被周遭无数冤魂厉鬼,撕得粉碎,而后被一一吞噬殆尽。 贪婪撕开了一道口子,神念的香气飘出。 更多的鬼物,尝到了这份,深入神魂骨髓的甜美。 它们彻底疯狂。 越来越多的游魂,开始大起胆子,吞食起墨画的金色神识来。 可只要吃了一口,下一瞬,它们就会被更多的厉鬼游魂撕碎,吞噬得一干二净。 墨画的神念,既是“补品”,又像是“瘟疫”。 鬼物吃了可以大补,但吃了之后,又会招致灰飞烟灭的死劫,葬身于其他鬼祟之口。 漫天的鬼物,围绕着这缕金色神识,不停地厮杀,咆哮,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而在远处,一些更可怕的气息,正在传来。 似乎是某些强大的厉鬼,也被这缕神识,吸引了过来。 黑袍老者瞳孔剧震,嘶哑道:“快跑!” 鬼物太多了。 再不跑,所有人都要死! 哪怕他们是金丹,是顶级的金丹后期大修士,也必会死在这些不可见,不可知的阴魂厉鬼的手里。 被它们入侵,污染,吞噬,异化而死! 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催动身法,开始向前疾奔。 这样一来,迷雾盏就露出了破绽,一些生人的气息传了出去。 不少鬼物猛然一惊,而后面色狰狞,化作一道道阴风,向众人袭来。 黑袍老者骤觉心底一寒,而后不假思索,取出一枚妖兽头骨,抛向天空。 头骨炸开,化成一滩血雾。 这些鬼物,受血雾吸引,一时被拦住了片刻。 “茅山符!” 黑袍老者立即道。 玄公子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灰二爷的眼睛,用一个古怪的腔调吩咐道: “用符!” 灰二爷呆滞地点了点头,从储物袋中,不分真假优劣,取出一堆茅山玉符,而后一枚接一枚,全部引爆。 他被道心种魔,神智浑噩,因此将不同门类的玉符,不加甄别地都用了。 大部分玉符,根本没效果。 但另有一小部分,炸开之后,生成金光虎影,间杂玄妙篆文,的确阻挠了这些鬼祟片刻。 趁此间隙,黑袍老者又吐出一口精血,喷在迷雾盏上,借自身血气,将这宝物的功用催发到极致,化出了一片更浓烈的雾气,将众人笼罩其中。 鬼物一时迷了方向。 可迷茫片刻后,下一瞬,它们还是向众人扑来,而且这次的攻势更疯狂,甚至远处,还有强大厉鬼的气息传来。 似乎厉鬼,也盯上了众人。 黑袍老者心中一凛,当即明白了过来。 “把人灯灭了!” 一般修士,点了人灯,会祭出一部分神识,用来供鬼祟享用,这算是“过路费”。 但墨画的神识,实在太珍贵了。 这就等于,出门在外露了金银珠宝。 怀璧其罪,这不是“过路费”,而是“送命费”了。 玄公子立马取下墨画的金箍,不敢再让墨画点“人灯”了。 那缕金色的神念烟气消失。 漫天冤魂厉鬼一怔,果然安静了下来,可不过片刻,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和咆哮。 到嘴的,流淌着神明气息的“肥肉”飞了。 无数冤魂鬼物震怒。 它们开始发狂,扭曲,异变,开始互相厮杀,漫天飞舞,无差别地撕咬着一切。 “这些鬼……全疯了?” 黑袍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不敢懈怠,全力催动迷雾盏,掩护众人向前狂奔。 但毕竟晚了些。 一些冤魂厉鬼,已经突破迷雾,开始撕咬起了众人。 灰二爷和石头,被鬼物侵蚀得最多。 其余众人,也或多或少,沾上了鬼祟的气息。 唯一例外的,是墨画。 无论是冤魂还是厉鬼,冲到墨画面前,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根本动也不敢动。 因此,漫天鬼魂乱舞中,墨画反倒是最安全的。 而这些都是邪祟层面的变故,墨画看得清清楚楚,但其他人不行。 黑袍老者几人,只是觉得阴森森的,周遭冰冷入骨,有庞大的压力传来。 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厉鬼,已经咬过他们了,还从他们身上,扯出了一些“肉”下来。 若一直这样下去,任凭他们是魔宗统领,金丹修为,也全都在死在这道场里。 但好在距离道场的边缘并不远了。 这便是他们的生机。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走出了金色道场,脱离了身后成千上万的铜人,以及数不清的怨鬼阴魂。 黑袍老者一时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是他很多年来,都不曾体会到的感觉。 在他身后,浓烈的阴邪之气,宛如乌云催城。 很显然,暴动还未止歇,被搅动的阴魂,宛如狂风骤雨般,席卷整座道场,令人心胆俱寒。 黑袍老者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墨画,心中涌起一股荒谬至极的感觉。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的神识,能引起如此大规模的阴邪暴动……” “他的神念,莫非是‘神仙肉’不成?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引诱力?” 黑袍老者瞳孔震惊,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但墨画却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一点反应没有,甚至眼眸也开始渐渐暗淡,仿佛因为被点了灯,损耗了神识的本源一般。 “可惜了……” 黑袍老者见状,微微叹气,心中默然道,“神识天赋异禀,若不是被道心种魔,必然是个做‘大巫祝’的好苗子……” “只可惜,全废掉了……” 黑袍老者摇了摇头,而后收拢起心思,对众人道:“此处非久留之地,早点离开。” 玄公子点了点头。 阴魂缠身,如芒在背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众人又开始出发,沿着金光灿灿,宛若龙鳞般的台阶,一步步向居于顶端的,最宏伟的神殿登去。 而迈过了孤山道场,越过了茫茫阴魂。 这最深处,最恢弘,最金碧辉煌,且居于群台之巅的神明大殿,也缓缓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 与此同时,神殿外。 沈守行,荀子悠,以及沈家长老,还有顾师傅和樊进等人,正在合力攻击神殿大门。 他们想破开大门,将墨画和沈庆生救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在神殿中待得越久,墨画两人的处境就越危险,生还的可能性,也就越渺茫。 墨画倒还好。 荀子悠手里捏着玉佩,至少知道墨画暂时性命无碍。 但沈庆生不一样。 包括沈守行都知道,他这个儿子,归根结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废物,没了家族庇护,做什么都不行,偏偏他还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现在他还落在几个狠辣狡诈的金丹大魔修手里,若不去救,基本上是必死的局面。 因此,沈守行比谁都更急。 与此同时,他心中总是不可抑制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是你唯一的一个儿子,若是死了,你将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这四个字,让沈守行心中,莫名地惊恐。 因此他也不惜一切,各种剑气,法宝尽施,想将这神殿的大门轰开。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神殿大门,都纹丝不动。 荀子悠也皱起了眉头。 他自己倒不说,这个沈守行,可是沈家的实权长老,金丹巅峰,距离羽化境也就一步之遥,以他的修为手段,竟然也轰不开这扇大门…… 这个神殿,绝对非同小可…… “墨画……” 荀子悠眉头微皱。 说出来可能不信,他这个“保镖”,可能比墨画他自己,更担心他的安危。 荀子悠又摸了摸衣袖中的虚空剑令,目光凝重。 这枚剑令,他一直捏在袖子里,一点不敢疏忽,但凡墨画的玉佩,有蜕变为黑色的迹象,就必须立刻捏碎,通知荀老先生。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即便通知了荀老先生,一时间也未必能破开这扇神殿大门。 而生死的危机,往往只在一刹那。稍稍被阻挠片刻,可能就救之不及了。 “怎么办……” 荀子悠心头,渐渐焦急了起来。 不唯荀子悠,樊进和顾师傅,也神色忧虑。 墨画是孤山炼器行的恩人,顾师傅不想墨画有事。 墨画是樊进好不容易才攀上的“大腿”,樊进自然也不想这大腿就这么没了。 更何况,他是孤山城典司,墨画在孤山地界出事,他多少要受些牵连。 但他们焦急也没用,无论他们施展什么手段,金色的神殿大门,仍旧是牢不可破。 仿佛这是神明禁地,不允许任何凡俗之人靠近。 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缕绝望,开始浮现在众人心头的时候,血色光芒一闪。 神殿的大门,突然颤动了一下,而后竟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了。 众人一时都有些不可思议。 “打开了……” “终于破掉了么?” “可是……究竟是怎么开的?”顾师傅有些不解,他们没有任何破掉阵法,或是机关的迹象。 荀子悠皱眉,他也弄不太清楚。 “墨画在里面,不管怎么说,都要进去看看。”荀子悠道。 顾师傅点了点头。 另一边,沈守行看向荀子悠几人,目光一闪,露出一丝狠决,而后迈步走进了神殿的大门。 沈家的金丹,紧随其后。 荀子悠几人也不再迟疑,也迈步走进了神殿。 众人走进神殿后,四周死寂了片刻。 忽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褪了人皮般,肤色死白,五官畸形的苍白人魔,缓缓走了出来。 它盯着神殿大门看了看,而后嘴角裂开,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而后也缓缓走进了神殿。 苍白畸形的人影,消失在了门中。 在他走后,血光一闪,神殿的大门,也缓缓关闭,将所有人,全部都关在了里面。 …… 神殿深处。 又走了片刻,黑袍老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最终的大殿。 大殿很大,台阶很高,通体弥漫着璀璨的金色。 殿前两侧,立着一排排巨大的雕像。 这些雕像都是人形,但与道场前,跪着的铜人不同,这些铜雕无一不魁梧高大,面容威严,要么骑着龙马,要么坐着龙椅,要么手握龙剑,睥睨一方。 这些铜雕,居高临下,仿佛在接受道场之上,万千身为奴人的矿修的跪拜。 “龙?这些人……是大荒的皇族?” 墨画心中暗自猜测,但表面上还是呆呆的,一点声色也不敢露出来。 魔宗统领见了这些威严巨大的,带有“龙纹”的雕像,当即浑身一颤,情绪有着明显的波动。 “终于……走到这里了……” 黑袍老者也以苍老的声音感叹道,“我大荒的气运,也终于有了转机,三皇子……” 黑袍老者看向魔宗统领。 魔宗统领点了点头,而后迈开大步,走向大殿的正门。 大殿正门紧闭,门前有一个巨大的龙头,镇着整座大门,也封闭着这个最深处的神殿。 龙头之上,有重重锁链,向外蔓延,最后系在每一个大荒皇族的雕像上。 这些皇族的雕像,也以惊人的威势,守护着神殿最终的这扇大门。 魔宗统领划破手掌,而后将手臂,伸进门前龙头的口中。 鲜血一点点滴下,喂给了这条龙。 似是品尝到了皇族的血脉,龙头颤动,眼眸缓缓亮起,以可怕的威严,凝视着魔宗统领。 与此同时,周遭皇族的雕像,也仿佛活了过来,身上透露出杀气。 魔宗统领目光坚毅,缓缓跪下,声音厚重沉郁,宛若龙吟,一字一句道: “晚辈,申屠傲,大荒皇族三子,拜见列祖列宗。” “今皇裔没落,孤苦飘零。” “道廷无道,族人血脉断绝。” “傲,恳请列祖列宗,镇龙气,开皇陵,赐我大荒龙脉,逆上天,改命格,复兴皇业,君临三千大山,一统大荒万族!” …… 墨画闻言,心头一颤。 “这个魔宗统领,竟然叫‘申屠傲’,申屠……是大荒的皇姓?” “君临三千大山,一统大荒万族,复兴皇业……这个申屠傲,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莫不是……想造反了?” “还有,大荒龙脉……又是什么?” “有了这个东西,他才能造反?” 墨画越听越震惊,要不是他精通神念之道,心思深沉,定力过人,又习惯了“演戏”骗人,此时肯定就大惊失色,脸上露出破绽来了。 造反啊? 一统大荒,复兴皇位,反抗道廷? 这个申屠傲,当真好大的胆子,好大的野心。 墨画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孤山墓葬之行,竟然还能挖到这么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这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此前他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而就在这魔宗统领,也就是身为大荒三皇子的申屠傲,说完这些话的同时。 整座神庙大殿,都有了微微的震动。 似乎他的血脉,他的野望,他的雄心壮志,唤醒了被封在地宫深处,沉沦已不知多少年岁月的,那些大荒一族的先皇和祖辈们。 一道道低沉的龙吟声响起,交错在一起。 大荒的先祖们,似乎在回应着申屠傲的雄心。 它们将自己残余的龙气,通过缚龙索,一丝一缕传到了大门之上,镇住了凶戾的龙首。 随着一声桀骜的龙吼声响起。 大荒皇陵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猛烈的业龙之气,从深处传来…… 第九百六十一章 龙棺 业龙之气,深沉浓烈,带着无上的威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内心颤栗,隐隐生出一股“臣服”的感觉。 黑袍老者神色虔诚,半跪于地。 玄公子脸色微白,弯腰朝拜。 熊罴妖修内心惶恐,匍匐叩首。 墨画则一动不动。 他的神识极强,而且神念道化,趋近于神明,对这类神念上的“威严”,自带抵抗之力。 人活一世,跪天跪地跪父母。 大荒的皇族,即便权势再大,威严滔天,也不值得他臣服。 更何况,他现在是一个可怜的,被道心种魔过的“傀儡”。 “傀儡”没心没肺,怎么可能主动跪拜? 待龙气消减,众人缓缓起身。 巨大的龙首张开,恢弘的大门打开,露出了门后,一片金光灿灿,神威煌煌的世界。 “大荒的皇陵,开了……” 一身龙纹的申屠傲低声道,而后迈出步伐,魁梧如小山一般的身子,缓缓走进了最终的神殿。 黑袍老者几人,也迈步跟着。 玄公子看了下申屠傲几人,目光晦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片刻后,他命令墨画三人道: “走。” 墨画老老实实,迈着呆滞的步伐,跟着他们走进了这,藏着大荒绝密的孤山神殿。 进了神殿,满眼金光璀璨,华丽至极。 长长的台阶四周,全是各式各样的雕像。 而这些雕像,形态各异,精美至极,或站,或立,或坐,或卧,或戴金甲,或穿华袍,或着文服,或披大氅,面容狭长威严,无一例外,刻画的全是黄山君。 墨画心中忍不住啧啧感叹: 这得用多少人,花多少时间,耗费多少黄矿,浪费多少灵石,才能铸成这么多神像。 这个黄山君…… 搞这么腐败,活该它现在落魄。 有些事,果然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的。 “不过,黄山君他没事,搞这么多神像做什么……” 墨画有些疑惑,心里暗暗嘀咕,而后随着众人继续向前走。 此后的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机关杀阵。 这大殿,应该是用来供奉大荒皇陵和孤山山神的,外面或许危机四伏,险关重重。 但到了大殿内部,为了不惊扰到皇族,或是神明这类尊贵的“存在”,反倒肃穆安详许多。 就这样,一行人越过造型各异,琳琅满目的山神像,一直走到大殿的最深处。 大殿的最深处,更加高大恢弘,流光溢彩。 深处建有一座,更加巨大的山君神像。 这山君身穿皇甲,不怒而威,乍看像是孤山的神明,细看又像是大荒的皇族。 神明与皇族,两种风格,融合为一,铸成了这尊巨大的,坐落于神殿最深处的山君神像。 而这神像下面,还镇着一座棺椁。 这棺椁的形制,与外面地宫里,那座滋养着无数血肉尸像的,巨大的明黄铜棺,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棺椁,却要精致小巧很多,里面只能葬一个人,而且用料,明显也名贵很多。 更特别的是,这尊棺椁之上,雕刻一条威武桀骜的龙。 这是一尊龙棺! 墨画心头微震,一时思绪纷呈: “这龙棺之中,葬的是谁?是大荒的皇族?” “申屠傲口中,那个大荒的龙脉,也藏在这具龙棺中?” “话说回来,大荒的‘龙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一类传承,一副龙骨,还是龙的其他什么部位?” “其中是不是就包含着……完整的四象青龙阵图?” 墨画眸光微颤,也暗暗松了口气。 “终于……自己的本命阵法,越来越近了……” 这一路走来,困难重重。 墨画也没想到,这孤山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凶险,被人布下了如此多的杀局。 墓葬甬道,诡异尸祟。 血肉孽像,万尸封棺。 万人矿坑,阴邪鬼路。 还有这神殿之内,群邪乱舞的金色道场。 由大荒先祖镇守,非大荒皇裔不可开启的神殿龙首大门。 墨画琢磨了下,发现除了鬼魂邪祟这些东西,他处理起来,不费太大力气以外。 其他的种种,好像都不是靠他的能力可以解决的。 尤其是那龙首大门,他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毕竟他体内,流的不是大荒皇族的血。 好在,魔宗这几个大魔头,帮了他的大忙。 而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大荒的龙棺,终于近在眼前了。 墨画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像是一只没有坏心思的“傀儡”,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而在场的人,也的确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象征着大荒皇权,尊荣华贵,气息不凡的龙棺。 “那个东西……就在棺里?”玄公子问道。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不错。” 玄公子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狂热,“那还等什么,还不开棺?” 黑袍老者摇头,“还不行。” 玄公子皱眉,“为何?” “这龙棺中,封着一只邪胎。” “邪胎?!” 玄公子瞳孔一缩。 墨画心头,也为之一震。 果然! 孤山里面,藏着一只邪胎,而这邪胎,赫然就被封在这大荒皇族的龙棺中。 只是…… 这黑袍老头,怎么会知道这些? 墨画心中疑惑。 此时,玄公子也问道:“此话当真?” 黑袍老者缓缓点头。 玄公子却皱起了眉头,目光一闪,“二长老,你别随便拿个虚无缥缈的‘邪胎’的名头唬我,若想之后合作顺利,还请二长老,将此事说清楚。” “这邪胎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黑袍老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一丝冷色,“此事,需从我族中,一个曾经德高望重的‘巫祝’说起……” “巫祝?”玄公子神情微怔。 黑袍老者道:“巫祝者,事鬼神,画四象,掌图腾,御百兽,断吉凶……乃我大荒一族的巫师。” “道廷杀我大荒皇族,断我大荒血统,毁我大荒根基,经过这么多年坎坷流离,大荒的巫祝,十不存一。” “尽管如此,幸存下来的巫祝,仍在卧薪尝胆,为我大荒皇族的复兴,韬光养晦。” “可天不佑我,巫祝之间,竟发生了一场血淋淋的‘背叛’!” 黑袍老者既愤怒,又有些恐惧。 玄公子的神情,微微肃然。 黑袍老者颤声道:“一个巫祝,在事鬼神的祭祀中,触犯了禁忌,唤醒了大荒古老的邪神。” “在邪神的蛊惑下,他背叛了。” “表面上,他还是德高望重的巫祝,但背地里,他却悖离了初心,背叛了大荒,身心皆皈依了邪神,酿下惨祸,并窃取了大荒的传承,夺了大荒的血脉,在这神殿之中,养出了一只邪胎!” “这是他养的,第一只邪胎。” “他想利用邪胎,让邪神降临。” “但不知为何,他失败了。邪神没有降临,邪胎也失控了。” “那个叛徒,就只能将这邪胎,封印在这孤山山底的神殿中。” “而此时此刻……”黑袍老者看向面前,那尊金色龙棺,目露畏惧道,“那只邪胎,就沉眠在这棺中。” 玄公子闻言色变,可片刻后,眉头皱起,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可听到了这番话的墨画,却心绪澎湃起来。 玄公子不清楚,但他不同,他在邪神的事里,掺和得太深了,自然比谁都明白。 二长老这番话,透露出太多秘密了。 也为墨画,解开了很多疑惑。 墨画的心思,在快速地转动着,琢磨着二长老说的这些话: “二长老口中的,那个背叛族人,皈依邪神的叛徒……就是‘屠先生’?” “屠先生,竟是大荒一族的‘巫祝’?” “事鬼神,画四象,掌图腾,御百兽,断吉凶……怪不得,他能掌握四象阵法,神道阵法,能在万妖谷豢养妖修,能为胭脂舟遮瞒天机,还能窥测祸福吉凶……” “他在孤山,养了一只邪胎,这也是第一只邪胎。” “甚至他在此前数百年的时间里,已经尝试过了,利用这只邪胎,让邪神降临……” 墨画想到了万人坑中,那足足十多万,密密麻麻的矿修尸体,一时心沉如水。 另一边,玄公子沉思片刻,似笑非笑道:“前辈,这世间当真有邪神么?” “你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不要碰上……” 黑袍老者看了他一眼,“邪神这等存在,若碰不到,那就是没有,若碰上了,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再是你了。” “你学过道心种魔,应该能明白。”黑袍老者道。 玄公子心头微凛,片刻后又道:“若果真如前辈所言,这龙棺中,封着一只邪胎,那我们岂不是,要将其唤醒?” “绝不能唤醒。”黑袍老者道。 玄公子皱眉,“为何?” “你不知邪胎的恐怖,”黑袍老者道,“一旦将其唤醒,我们所有人,全都要死。” 玄公子有些不信。 黑袍老者看出了他的心思,沉声道: “不要觉得,你学了一手道心种魔,就算是精通神念之道了,神念中的诡谲,你不曾体会过。神念之中的大恐怖,你也根本不了解。” 玄公子面容微冷:“这只邪胎,顶多也就三品吧。” “也就三品……”黑袍老者冷笑,“你可知,三品神胎,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降临于现世未遂的,三品邪神之胎!” “一旦它醒了,别说是你,便是你家老祖亲至,也未必能走出这孤山。即便人走出去了,魂也要丢在这。” “更何况,如果我料想得不错……”黑袍老者目光含着深深的惧意,“这邪胎,很可能是三品巅峰,接近四品的境界……” 此言一出,玄公子还不觉得什么,墨画却头皮一麻。 三品巅峰,接近四品的邪胎? 这还玩个屁! 打不过,一点也打不过。 墨画心头直跳。 斩个二品邪胎,就已经让他费老大的劲了,更别说这三品巅峰的邪胎了。 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这似乎还是一尊降临失败,且“失控”了的邪胎,危险性又更上了一层楼。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伙’,比那巨大的血肉尸像,不知恐怖多少倍……”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墨画心底有点发凉。 他之前,竟然还打着这孤山邪胎的主意,想把它给“吃”了,好突破神识二十纹。 现在看来,是他冒犯了…… 吃三品巅峰境界的邪胎,他还真不配。 真碰上面,谁吃谁还真不一定。 “唐突了,草率了……” 墨画略一思索,立马在心里转换策略: 邪胎的事,就别想了,惹不起,就一定不要惹…… 想办法将四象青龙阵图弄到手就可以了。 当然,能将大荒的龙脉弄到手最好。 这几人搞这龙脉,是要造反的,自己将这龙脉弄到手里,也算是帮了道廷一个大忙。 哪怕这龙脉,自己用不了,到时候上交道廷,换一些道廷秘传的阵法绝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墨画快速打定了主意。 另一边,玄公子听闻“三品巅峰的邪胎”,微微点了点头,多少忌惮了一些。 随后他又皱眉,“这邪胎若真如此厉害,那我们岂不是,开不了棺了?” 黑袍老者沉默片刻,没多说什么,反而问道: “玄公子,之前说的约定,你可否遵守?” 玄公子点头,“这是自然,我这一脉的魔门,会助你大荒皇族复兴,雄踞南荒,对抗道廷。而你们,只需要给我魔门一隅之地传道就行。” “好。”二长老点了点头。 而后他走到申屠傲面前,行了一礼,神情复杂,声音苍老且感慨道: “三皇子,老奴只能……陪您到这里了。” “以后怕是无缘得见,您登上龙位,君临大荒的姿态了……” 一向沉默如山,冷漠倨傲的申屠傲,目光中竟也闪过一丝悲色。 他向着二长老,深深行了一礼。 这是墨画第一次见他弯下腰来。 之后申屠傲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礼,已经足够了。 二长老点了点头,声音淡然道:“我会封住邪胎,隔绝邪胎的感知,让它不会苏醒,之后你们开棺,取出龙脉。但切记,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二长老说完,开始抬头,借助大荒秘传,观看龙棺的位置,心中推算着什么。 片刻后,他推出了方位,便径直走到龙棺三丈前的空地上。 二长老盘腿坐下,取出一些稀奇古怪,带有蛮荒气息的骨器,有爪,有小臂,有胫骨,有头骨……等等。 这些骨头,被二长老一一摆在地面上,拼凑成了一个龙形。 二长老又取出血墨,在地上画着一些特定的阵图。 墨画微微瞥了一眼,发现这些阵图,既像是四象纹,又像是兽类的图腾,用血画出,风格古怪,他看着很陌生。 “这也是大荒的秘阵?” 二长老一丝不苟,将血纹画好。 这些血纹,宛如一条血脉,将所有的白骨,贯通在一起,像是连接了一条鲜血骨龙。 做好这一切,二长老取出最后一截骨头。 这截骨头,晶莹如玉,气息不凡,正是他此前,用来镇压血肉尸像孼气的那根龙骨。 二长老将这截龙骨,咬在嘴中。 而后他取出一把祭祀匕首,不假思索,扎进了自己的心脉,与此同时,他浑身剧烈颤抖,似乎忍受着惊人的痛楚。 而就在这痛楚中,二长老口中的鲜血,浸透龙骨。 龙骨悲鸣,一点点变得鲜红。 地面之上,那只血纹骨龙,也在共鸣着,而后血丝渐渐缠绕,与白骨融为了一体,最终化作了一条,由鲜血和白骨熔铸而成的“龙骨锁链”。 这龙骨锁链,缓缓浮在空中,而后按照特定方位,封锁住了龙棺的死角,隔绝了棺内的某种可怕的气机。 但二长老,却缓缓垂下头去,气息渐渐泯灭。 墨画见状,心中一震: 死……了?! 这是大荒的巫祝秘法? 这位二长老,金丹后期修士,献祭了自己的性命,催发了龙气,以自己的鲜血和龙骨,一起熔铸成龙锁,封住了邪胎? 墨画用余光,看向眼前的龙棺。 龙棺之上,的确发生了一些玄妙的变化。 这具龙棺,仿佛跟之前不一样了,它似乎被剥离了什么,又像是被“封印”了什么,从而使得它“现界”和“虚界”的存在,短时间内完全分离了。 现实的变动,不会再影响到神念层面的存在,也就是那只三品巅峰的邪胎。 这种手段,实在玄妙异常。 而二长老此举,不仅墨画吃惊,便是那熊罴妖修,还有玄公子,都面露惊色。 他们也没想到,为了开启龙棺,二长老竟献祭了自己的性命。 而且,竟如此果决,没有丝毫迟疑。 两人的神情,一时都有些凝重。 申屠傲眼中的悲色更浓,但片刻后,他便将这份悲痛,与以往所有失去族人的痛苦一样,都深深埋进心底。 他的脸上,重又变得冷漠和孤傲。 二长老的牺牲,不能白费。大荒一族的鲜血,不能白流。 这一切,都是为了皇族的复兴。 申屠傲心中坚毅,缓缓走上前去,伸出大手,覆在金色华贵的龙棺上,而后一点点,将棺盖推开。 龙吟声响起。 龙棺之上,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之力,一丝丝陈腐的龙气,钻入了申屠傲的手臂中。 但这些龙气,又被身负邪龙之力的申屠傲,一一化解。 终于,龙棺被缓缓推开。 气氛一窒。 所有人,都见到了棺内的景象,一时有些失神。 金铸龙纹的棺椁之中,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这似乎是一个幼年的皇子,穿着大荒的龙袍,龙袍之上,纹着古朴的青龙纹。 他躺在龙棺之中,肉身完好,面容苍白而清逸,闭着眼睛,神情安详。 这副面容,墨画看在眼里,瞳孔猛然一缩,心头一震: “这个人……怎么会有点……像瑜儿?”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二章 渊源 墨画又凝神仔细看了看。 龙棺中的皇子,面容与瑜儿还是有区别的,虽然同样稚嫩,但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威严,与瑜儿的温顺可爱不同。 但二者的眉眼,看着却十分相似。 为什么? 为什么会跟瑜儿有点像? 墨画微微皱眉。 “瑜儿是大荒一族的皇子?” “还是说,他有大荒皇族的血脉?” “可是不对啊……”墨画心中不解,“瑜儿明明是上官家和闻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跟大荒扯上关系?” 另一边,见到这龙棺中的皇子,申屠傲的情绪,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烨儿……” 申屠傲低声呢喃道。 久远的记忆,宛如陈年的苦酒,一点一滴,渐渐回溯在心头。 大荒皇族遭逢的厄运,骨肉的分离。 这些年来,他亲族零落,四处漂泊,甚至不惜舍弃皇族的尊严,沦为魔修,与那叛徒虚与委蛇,活得不人不鬼,其间各种辛酸苦楚,绝望无助,使他的心神震荡,心绪澎湃。 如今,他总算看到了,自己至亲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尽管,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已经死了。 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与世隔绝的龙棺中。 申屠傲颤抖着双手,想去触碰龙棺中,那个被他唤作“烨儿”的皇子。 可突然一道血色剑光破空,砍在了他的手臂上。 剑光威力不俗,但申屠傲有龙纹护体,因此并未伤到他,甚至连皮都没砍破。 但这突然的变故,还是令申屠傲神色一滞。 他转过头来,看向举着剑的玄公子,神情冰冷道:“你什么意思?” 玄公子被申屠傲宛如蛟龙一般的眼神看着,心底微微发凉,但目光一闪,便消去了心中的这股惧意,轻笑道: “我想向三皇子,讨一个东西。” “什么?”申屠傲声音低沉,不怒而威。 玄公子目露精光,“我想要……烨皇子的遗体。” 此言一出,墨画一怔。 申屠傲更是两眼一红,怒意迸发,整个人散发出极凛冽的杀意。 玄公子为他气势所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随后反应过来,又心中微恼,催动了一身魔气,汇于双眸,与申屠傲对峙起来。 尽管修为占据下风,但凭借着“道心种魔”的玄妙,玄公子还是抵抗住了申屠傲的威严,漠然开口道: “傲皇子,你不想复兴大荒了么?你不想重振皇族?”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申屠傲。 为了大荒皇族的大业,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了,因此有些屈辱,他还是要忍受。 否则单凭觊觎烨儿这一点,他已经出手,将这玄公子宰了。 申屠傲缓缓收敛起杀意,“大荒龙脉的皇族传承,我可以传一部分给你。” “这是魔门想要的东西,却不是我想要的。”玄公子道。 “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烨皇子的遗体。” 申屠傲目光冰冷。 玄公子微微笑了笑,而后道:“魔门是魔门,我是我,我为魔门冒了险,自然也有一点,自己的小诉求。”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考虑下。”申屠傲淡淡道。 玄公子摇了摇头,“烨皇子的遗体,我势在必得。” 申屠傲周身龙纹显现,血气翻涌,漠然地看着玄公子,冰冷的目光中,透着几分讥讽: “你凭什么认为,你配这么与我说话?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这种无礼的要求?凭你那三脚猫的‘道心种魔’?” “你可知,我反掌之间,就能捏死你?”申屠傲周身龙纹明灭,杀意凛然。 墨画心中也很疑惑。 这个玄公子,看着也不像是个傻子,为什么敢狮子大开口,跟申屠傲这个金丹后期,身负邪龙之力的魔宗统领,大荒皇子,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他凭什么? 他能对申屠傲道心种魔? 不可能吧……自己都没这个实力。 那就是,凭借被他道心种魔的灰二爷,石头,还有自己这个小小筑基? 让我们来打申屠傲? 这也不可能…… 就是十个灰二爷加上自己,也不可能是申屠傲的对手。 墨画是阵师,他亲眼见过,也比谁都清楚,申屠傲那身四象邪龙阵的厉害。 这个玄公子,到底凭什么? 就在墨画疑惑之际,玄公子轻轻一笑,看向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熊罴长老,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问道: “你想做‘熊’,还是做‘龙’?” 熊罴长老一怔,申屠傲目光一凝。 玄公子看向申屠傲,对熊罴长老道:“只要杀了他,那一身龙纹,就全是你的。” 熊罴长老沉默不语。 玄公子对他笑道:“你可不是大荒一族的人,甚至你都不是大荒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妖修,修的功法,养的妖纹,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是为了养出一副,真正能“化龙”的阵法。” “你这个长老,也不过是个耗材。” “你就甘愿,做一辈子的狗熊,对别人唯命是从?不想自己,也当一回真龙?” “这可是你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了。二长老死了,申屠傲也血气亏损,孤身一人。这次不拼一下,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得到大荒龙纹。” 熊罴长老目光颤动,内心天人交战,片刻后他一咬牙,站到了玄公子身前。 申屠傲并不见怒,而是讥笑道:“化龙?什么货色,也配化龙?好,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申屠傲身形一闪,拉出一道龙影,只一个呼吸间,就到了玄公子面前。 邪龙咆哮间,一双大手,挟万钧之力,猛然拍下。 玄公子脸色一变,当即身形一转,整个人像是皮筋般,被扭成了一个非人的怪异的姿势,卸了邪龙威压,从申屠傲的巴掌下,逃遁了出去。 申屠傲一掌落空,反手又是一掌。 但这一掌,拍到半空,却被一个粗壮如熊罴般的妖掌截住了。 金丹劲力震荡,气息肆虐,一阵猛烈的波动,向外传去。 劲力绞杀,腥风猎猎,在场的几个金丹还好说,但筑基境的墨画,就承受不住了。 他也刚好借此机会,假装站立不稳,被狂风吹飞,自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躲到了大殿的角落里了。 这种金丹境的厮杀,也没人在乎,他这个筑基境的“小傀儡”。 就这样,玄公子通过道心种魔,号令灰二爷和石头,与金丹后期的熊罴长老一同,与申屠傲厮杀了起来。 申屠傲一路以来,频繁动用血脉之力,开启大荒传承,损耗了不少血气,实力有不少折扣。 玄公子几人以众敌寡。 可尽管如此,他们仍旧不是申屠傲的对手。 申屠傲赤手空拳,拳掌之间,邪龙之力流转,青红色阵纹闪烁,凭借四象青龙邪阵的加持,将那同样是金丹后期,修为强大,肉身若钢铁的熊罴妖修长老,轰得节节后退。 更别说玄公子了。 他只能在远处周旋,凭借血色剑光,进行牵制,或用道心种魔,进行些微的干扰,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墨画像木头人一样,躺在远处看戏,心里艳羡不已。 “这就是四象青龙阵……” 阵法融于肉身,一拳一条龙影,攻防一体,又威风又强大,不仅肉身有龙鳞护持,攻伐之间,龙力也所向披靡。 自己若学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能这么厉害。 当然,他肉身根基太浅了,肯定学不太好。 但哪怕有这申屠傲一半强,不,甚至十分之一强,感觉也就足够了。 这样他以后用逝水步的时候,就不必光顾着躲了,冷不丁还给人来上一拳。 带龙影的拳头,威力强不强另说,但肯定很唬人。 “四象青龙阵……” 墨画越看越是眼馋。 而另一边,申屠傲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灰二爷和石头,已经被打断四肢,丢在了一旁。 熊罴妖修,还有玄公子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果然,还是小看他了,大荒皇族的传承,果然名不虚传……”玄公子暗暗咬牙道,而后他看向一旁的熊罴妖修,道: “熊长老,事到如今,不必再藏拙了。” 熊罴长老目光一沉。 申屠傲怔了下,也明白了过来,当即一拳向这熊罴长老轰去。 这一拳猝不及防,威力比以往都更强。 熊罴长老眼看接不住,当即一咬牙,原本强健魁梧的身子,竟突然一滑,宛若一只粗壮的蟒蛇,绞着申屠傲,同时一口咬在了他的后颈上,咬得鲜血淋淋。 申屠傲受了伤,目光不变,又是一拳轰出。 这一拳切切实实,轰中了熊罴长老,一阵骨骼粉碎的声音响起,皮肉寸寸裂开。 熊罴长老吐出一口鲜血,当即重新化为熊罴,退到一旁。 但他的手臂,却垂了下来。 尤其是上面的皮肤,被邪龙的劲力,绞杀得血肉模糊。 可下一刻,妖力流转,骨骼在复生,他的皮肤,也在一点点恢复,曾经损伤的皮肤,一点点蜕了下来,露出了下面全新的妖纹。 这是一副诡异的蛇纹。 墨画在万妖谷混过,折腾过这些四象妖纹,此时看着暗暗心惊。 这个熊罴妖修身上,竟与众不同地,纹了两副妖纹。一副是熊妖纹,另一副是蛇妖纹。 墨画眼眸微闪。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这副蛇纹的来源。 这副蛇纹,是万妖谷三个金丹妖修中,那个蛇妖长老身上的妖纹。 在围剿魔宗之时,蛇妖长老死了,他身上的妖纹,似乎也被剥了。 而现在这副蛇纹,就融合在这熊罴妖修身上。 要么是他趁蛇长老死的时候,偷偷剥掉的皮。 要么就是,他事先暗算了那位蛇长老,剥了他的皮,才致使蛇长老在道廷司的围剿中,重伤身死。 墨画暗中咋舌。 果然,修界险恶,这些魔修心眼也一个比一个多。 即便他知道这些魔修的一些底细,但也没想到,这看似憨厚的熊长老,竟然心机如此深沉。 他显然早就起了觊觎的心思,早就想从这魔宗统领身上,将青龙纹扒了下来。 甚至为此,还做了充足的准备。 “又是一个,跟我抢东西的……” 墨画心念微动。 而另一边,申屠傲却停了下来,看着熊罴长老身上的蛇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蛟蛇欲化龙……” 既然暴露了,熊罴长老也就不隐藏了。 他将气息,完全暴露了出来,在两副四象妖阵的加持下,熊罴和蟒蛇的妖力,混杂在了一起,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一时竟也十分暴虐,气息强大。 申屠傲的神色,第一次有了些凝重。 玄公子见状,缓缓松了口气,便道: “三皇子,我说了,只要把烨皇子的肉身交给我,我不会毁诺,我这一脉魔门,还是会助您一统大荒。” “与道廷为敌,复兴大荒皇族,这件事有多难,我想您比我还清楚。” “您也绝非,食古不化,不知变通之人。” 申屠傲默然片刻,冷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烨儿的遗体?” 玄公子看向龙棺中的那具皇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贪婪,沉思片刻后,他缓缓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瞒您……” “我要烨皇子的躯体,是为了修……玄魔胎!” 玄魔胎? 角落里的墨画,闻言一怔。 他总觉得,这三个字十分熟悉,自己似乎很早之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过往的记忆,宛如潮水一般,一点点回溯…… 墨画瞳孔猛然一缩。 玄魔胎……玄散人?! “玄散人……” 墨画目光微颤,他还记得,当年正魔两道,将师父围困在了离山城的五行宗。 一众魔修,趁机举办了万魔会。 而在万魔会中,师伯他以诡道封天阵,封住万魔殿,而后以道心种魔,将一众魔修,屠了个干干净净。 这群魔修中,甚至还有三个羽化。 当时师伯他是金丹的魔种,按理来说,隔着一个大境界,不可能侵蚀羽化的道心—— 这是那个,叫“毒尊者”的羽化魔头,亲口说的。 但问题就出在了“玄散人”身上。 墨画记得很清楚,当时毒尊者破口大骂: “……玄散人,你个贪生怕死的畜生,竟用玄魔胎,代替真身前来?” 玄魔胎变,无上魔功。 一体两胎,真假难辨。 封锁师父的因果,夺取归墟天葬之秘,这本是天大的事,玄散人似乎是预感到,此行凶险,所以才派遣玄魔胎,代替真身前去。 可玄魔胎,虽一体两命,但本身的道心,是分割的。 只有羽化境的修为,却无完整的羽化境的道心。 这也就给了师伯可乘之机。 在封闭的魔殿中,一个羽化境的玄魔胎,被师伯道心种魔了,另外两个羽化魔头,几乎也是必死无疑。 “以道心种魔,屠戮万魔,诛杀羽化……” 墨画当年,是亲眼见证者。 而当年那些围困封堵他师父的魔修,基本也都死在了师伯手里。 唯独玄散人,他死的只是一具玄魔胎。 墨画转头看向了玄公子。 怪不得,他之前卜算时,觉得这玄公子很熟悉,甚至彼此之间,有比较深的渊源。 原来如此,这份因果,还要追溯到,坑害他师父的“玄散人”身上…… 玄公子,玄散人,玄魔宗…… “这可真是……好大的一份渊源。” 墨画目光冰冷。 正与申屠傲对峙的玄公子,神情微变,心底莫名其妙有一阵心悸,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可怕的凶兽给惦记上了。 …… 而此时,千山万水。 阴暗冰冷,魔修遍地,龙潭虎穴般的玄魔宗中。 一位正在闭关的,鹤发童颜的老者,猛然睁开了双眼,心头忍不住一阵颤动。 有什么因果……被触动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三章 龙脉 这位鹤发童颜,面容白皙的修士,正是被称为“玄魔老祖”的玄魔宗羽化,玄散人。 自当年万魔会,被杀了一只玄魔胎后,玄散人元气大伤,就此闭关不出。 可此时因果流转,预兆临头,玄散人心有所感,不由皱起了眉头。 “哪里来的因果……” 他这一生,修的玄胎魔道,杀人无数,仇人无数,一时根本想不到,究竟哪份仇怨,能让他心生不安。 “我向来不留活口,一切因果,也都当下了结了……莫非还有漏网之鱼?” 玄散人不大放心。 杀人必须斩草除根,便是胎中的婴儿,也不能放过,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这是玄散人的行事准则。 是以即便他的修为,在一众魔头中,不是最强的,但凶名却极盛,因此才会被称为“玄魔老祖”,令人闻风丧胆。 “究竟是何时何地的因果……” 玄散人溯源推因,可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点头绪。 玄散人本想作罢,可终究放心不下,沉思片刻后,他便索性狠下心,从一个重重封印的红匣中,取出了一个罗盘。 这罗盘,由白骨铸成。 当中封着一把锁,锁上浸着黑血,刻有古拙阵纹,中央还嵌着一只魔眼,魔眼凶戾,不停眨动。 这便是魔道因果至宝:冥道天机锁。 这把天机锁,他已经很久不曾动用了。 玄散人咬破手指,从额头拭过,留下一道血痕,血痕自行蠕动,玄散人的神识,也越发敏锐。 他以手掐诀,催动这冥道天机锁,想借这天机锁,推衍一些过往的因果。 可下一瞬,天机锁颤动,锁中的魔眼突然睁大,遍布血丝,惊恐地乱颤。 玄散人怔忡当场,瞳孔也渐渐收缩。 “天机锁……不敢算?” “它在……害怕?” “魔道至宝,它在怕什么?又在怕谁?” 玄散人只一瞬,又想起了当年,在离山城外,围堵那人时,天机锁似乎也曾这么颤抖过。 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 恍惚间,玄散人记起了,当年在离山城外,他推测因果时,隐约之间,察觉到的那一丝凶兆。 那丝凶兆的感觉,又一点一滴浮在心头。 就像是他无意之间,放了一堆鱼苗进了河里。 但这鱼苗之中,似乎有着一条幼小而凶残的“鳄鱼”。 可再仔细看去,江河淼淼,波涛磷磷,一片渺茫,什么都看不见。 玄散人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人已经死了,归墟天葬,当年相关的人,该死的死了,该散去的也都散了,风波渐渐平息,并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人……” “这只漏网的‘鳄鱼’,又会是谁?” “会不会危及我玄魔宗?” 玄散人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他心里,总有些放不下,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小怪物,正在渐渐崛起,一点点长大…… “十年过去了,归墟天葬引起的变局,终于开始慢慢显现了么。” “凶险和危机,也开始蔓延。” “天机纵横,因果捭阖,问道成仙的杀局中,这又究竟是谁,落下的棋子……” 玄散人枯坐良久,心神仍旧不安。 片刻后,他目光晦涩,从骨戒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古籍。 玄散人白皙如骨色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这本古籍,低声道: “此后,玄魔宗的生死命运,或许就寄托于此……” 这是一份残卷,书页蜡黄老旧,有水浸火焚的痕迹,残缺的扉页上,写着六个古朴遒劲的大字: 《道心种魔大法》。 …… 孤山,神殿之中。 玄公子也感知到了一丝丝心悸,但他在神念上的造诣,远不及玄散人,因此只是略有迷惑,便不放在心上了。 更何况,他还要面对强大的申屠傲。 他需要从申屠傲手中,夺得大荒的传承,以及他用来修玄魔胎的另一根基—— 也就是,大荒四皇子的肉身。 大荒龙脉虽好,但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这是皇族的传承,其中的功法,道法,阵法,炼器法,骨符法,乃至祭祀法,以及其他诸般秘法,非皇族血脉,大多无法掌控,无法驱使。 因此,没有皇族血脉,即便得了大荒传承,也有些“鸡肋”。 这种事,申屠傲和那二长老没说,但玄公子心里明白。 若要得大荒传承,首先要有大荒血脉。 没有血脉,一切都是空谈。 大荒的皇族,几乎死绝了,肉身也找不到多少。 活着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申屠傲,但他太强了,心志十分坚毅,野心也极大,不太好掌控。 即便与他合作,也很难讨到好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找到虽则死去,但肉身完好的“四皇子”,将其炼制成自己的“玄魔胎”。 玄魔胎变,无上魔功。 一体两胎,真假难辨。 只要玄魔胎炼成,自己就成了大荒的皇子,可以借“皇子”的名义行事。 将来一旦大计可成,那整个大荒,都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玄公子心中炽热,野心如业火般升腾。 这些心思,他没说出口。 但申屠傲这么多年尔虞我诈,城府深沉,在玄公子说出“玄魔胎”的事后,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申屠傲面容冰冷,“九州的修士,果真都该死。” 玄公子不以为意,反倒看向申屠傲,问道: “傲皇子,你就不想你弟弟活过来?” “活过来?”申屠傲冷笑,“借尸还魂,也叫活过来么?” “不管怎么活,总归是活生生的,可以陪着你,跟你说话……”玄公子眼眸阴暗,声音带着一丝惋惜,“也总好过,他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 申屠傲目光锐利:“没有神魂的皮肉罢了。” “怎么会没有神魂?”玄公子露出温和的笑容,“皮囊是你弟弟的,神魂是我的,我可以认你做兄长,做你的皇弟。” 这句话,真正惹怒了申屠傲,他瞳孔微张,“狡诈鬼祟之人,你也配做我的弟弟?” 玄公子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这可是你,不识抬举……” 他转而看向熊罴妖修,“杀了申屠傲,你就能蛟蛇化龙,杀不掉他,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熊罴长老目光阴沉,显然不喜欢玄公子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但这番话,又的确说到了他的心里。 能做龙,谁愿做狗熊? 如今龙游浅滩,负伤在身,这便是他吞龙化龙的最好时机,千载难逢。 熊罴长老身上,妖气大盛,两副四象阵纹交织,蛮横的熊罴之力,与阴毒的狂蟒之力,在其身上汇聚。 他的身躯,一时间比申屠傲还高大了几分。 而后狂风一卷,熊罴长老宛如一只怪异的妖兽,直接扑向了申屠傲。 他的右臂,突然暴涨,化作熊爪,挟着腥风拍向申屠傲的头颅。 申屠傲的右臂化出龙鳞,与熊罴长老硬拼了一记,劲风激荡间,两人各自退了一步,实力竟然不相伯仲。 熊罴长老精神大振,左手皮肉模糊,妖纹闪过,显化成了一只狂蟒,张开血盆大口,向申屠傲撕咬了过去。 申屠傲皱眉,一个转身,手如钢铁,攥住了狂蟒之头,还没等他将这蛇头拧断,一道血色刀光,劈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刀比之前威力强了不少,至少破开了血皮。 申屠傲并不在意,可不过片刻,他便察觉,这血光之中,藏有剧毒。 这应该是一类阴狠的血毒,品阶不低,此时正在腐化他的肉身。 申屠傲不敢怠慢,只能丢下熊罴长老,转而应付起玄公子的血色剑光。 可这血毒十分诡异,流于经脉,融于血肉,如跗骨之蛆般,申屠傲的动作也因此慢了几分。 “杀了他!”玄公子道。 熊罴长老趁机猱身而上,正面用熊罴之力猛攻,见机不妙,就化身狂蟒,与申屠傲撕咬。 再加上玄公子的血剑和血毒,如此你来我往,生死厮杀了数十个回合,申屠傲的形势越发不利。 “这个申屠傲,不会就这样死了吧……”墨画心里嘀咕道。 恰在此时,他神情一变,目光偷偷看向殿门。 熊罴长老和玄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缓缓看向门口。 大殿的门口,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波人。 正是沈守行还有荀子悠他们。 此时他们一行人,印堂阴翳,面色阴沉,显然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那个阴魂暴乱的金色广场,经历了不少波折,甚至有些人,还被阴魂吃了些神识。 包括荀子悠长老三人,神识都有一定的亏损,还染了一部分邪祟。 这些邪祟,他们自己都未必察觉。 墨画有些担心,但同时隐隐察觉,有些不太对。 “荀长老……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为什么,一直能追上来……” 不只墨画疑惑,就连玄公子几人,都有些诧异,但他们都没贸然开口,也没其他动作。 场间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肃然,甚至有些压抑。 各方势力交错,局面自然也复杂了起来。 荀子悠进门的第一时间,瞥了一眼申屠傲几人,而后目光在场间逡巡,扫到了躲在墙角,安然无恙的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保镖”,墨画的安全,自然是第一要务。 而沈守行与他一样,只看了申屠傲几人一眼,便也找起了他儿子的身影。 很快,他便看到了沈庆生。 但沈庆生的样子,却很不好,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一旁,人事不省。 沈守行一怒,当即就想将沈庆生救下。 但他离得远,刚一有动作,玄公子便抢先一步,提起了沈庆生,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对沈守行道: “别过来。” 沈守行不得已停了下来,冷声道:“把他放了,我饶你不死。” 玄公子笑道:“你觉得可能么?” 沈守行目光一凝,“我不信你能一直押着他,别忘了,我是金丹巅峰,而你只是金丹初期,只要你稍有大意,我便可毙杀了你。” 玄公子点头,“我知道。” 而后他将剑锋,紧紧贴在沈庆生的脖子上,以防沈守行突然暴起杀他。 之后,他又低声在沈庆生的耳边,说了什么。 原本人事不省的沈庆生听后,竟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他的双眸呆滞,表情也如泥塑一般。 沈守行瞳孔一缩,“你对庆儿做了什么?” “没什么,”玄公子放开沈庆生,缓缓笑道,“只是简单地,对他用了一下‘道心种魔’,让他听我的话,做我的奴仆罢了。” “孽畜!”沈守行面露杀意。 剑气激荡间,沈守行举起长剑,可还没等他出手,玄公子又笑道: “对了,我还跟你儿子说了一句……”玄公子按着沈庆生的后脑,“我若死了,他也要自杀。” 沈守行长剑一滞,冷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玄公子淡然道:“你要赌么?用你儿子的命来赌?” 沈守行目光颤动,强行压抑下自己的杀意。 玄公子见控制住了沈守行,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荀子悠,“荀长老,不如我们也合作一下?” 荀子悠皱眉,“你莫不是傻子?我是堂堂太虚门长老,岂会跟你这个魔道孽徒同流合污?凭什么?” “就凭……”玄公子笑了笑,“你太虚门的弟子,在我手里。” 荀子悠瞳孔一缩。 墨画也是一怔。 这个玄公子,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你太虚门和沈家,交情不深。之前我还有些不明白,沈家的公子被抓,你太虚门跟着凑什么热闹。直到你刚才进屋,冲着角落里瞄了一眼,我才意识到……” 玄公子看向了角落里的墨画,“你也是来救人的,而救的人,恰好就是这个精通阵法的小兄弟。” “只是你掩饰得不错,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而这小兄弟也机灵,一路上都假装不认识你们。” “但你掩饰得再好,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荀子悠神色不动,但心里却微微一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小兄弟资质这么差,与我太虚门能有什么关系。” 玄公子顿了下,嘴角露出浅笑,“实不相瞒,我叔祖当年,在‘道心种魔’上吃了大亏,因此便千方百计,寻了幻魔宗失落的道心种魔原典,让我务必好好修炼。” “我在神念之道上颇有悟性,这道心种魔,修得也还算不错,对人心的波动,感知也相当敏锐。” “因此,荀长老你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我。” 荀子悠皱眉。 这个魔道公子,心计狡诈,给他的感觉,竟跟墨画有几分相像,的确很难缠。 他表面上,还是不愿意承认。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些担忧: 墨画这个小机灵鬼,不会真的被道心种魔了吧。 万一他真的被蛊惑了,迷失了心智,成了他人的傀儡,那麻烦就大了。 荀子悠心中忐忑之时,玄公子便吩咐墨画道: “你过来。” 墨画果然目光暗淡,如木头人一般,听话地走到了玄公子面前。 玄公子命令道:“让你宗门长老,听我的话。” 墨画便木然道:“荀长老,我被控制了,你听玄公子的话吧。” 这句话,别人不了解墨画,听着可能没什么。 但荀子悠对墨画很熟悉。 这句呆呆的话,从墨画嘴里说出来,他听着总觉得有一种闹着玩的俏皮。 荀子悠心情有些古怪,但也没觉得意外。 以墨画的机灵劲,究竟是谁蛊惑谁,还真不太一定…… 没事就好…… 荀子悠脸上露出纠结,痛苦,焦急的情绪,似乎因为墨画被控制,而懊悔万分,末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只要别伤了他,其他你说了算。” 玄公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了阴沉而得意的笑容。 沈家公子,太虚门弟子,这两个关键的“人质”都捏在他手里,生死任由他支配。 他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这殿间几乎所有修士,都得听他的号令。 所有大势,趋向于自己一身! 怪不得,叔祖会让自己不惜一切,修这道心种魔。 玩弄人心,掌控局势的滋味,当真不错。 而自己现在,不过金丹初期。 有朝一日,自己晋升羽化,修了幻魔原典,道心种魔大成,只一个念头,便可令他人臣服,支配他人的生死。 即便那传说中的,不可提及的,害得叔祖死了一具玄魔胎的道人,恐怕也不及我。 或者最起码,我也能与那人分庭抗礼。 道心种魔,再加上一具,身负大荒皇族血脉,可以修行大荒传承的玄魔胎…… 道途不可限量。 玄公子目露野心,咧嘴阴鸷一笑,而后不再犹豫,指着申屠傲道:“所有人联手,杀了他!” 沈守行,荀子悠,熊罴长老,还有其他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不再迟疑,纷纷拔剑出刀,祭出法宝,对申屠傲出手。 局势直转而下。 在玄公子合纵连横,威逼胁迫之下,众人联手,形成围剿之势。 摆在申屠傲面前的,几乎是一个死局。 任他实力再深厚,邪龙阵纹再强,也不可能在血气亏损,连番苦战之下,还要再正面对抗一个金丹巅峰,两个金丹后期,以及余下五六个金丹修士的围剿。 申屠傲此战,打得极其悲壮。 他是大荒皇族,有着自己的尊严,即便面对众人,也丝毫不曾退却。 交战之时,更是将一身邪力,催动到极致,全身的龙纹,都开始渗出血来。 大殿之中,邪龙嘶吼咆哮,带着莫大的威严,但随着时间推移,其间却渐渐掺杂了一丝穷途末路的悲凉。 而随着四象邪龙纹的过度使用,申屠傲也在遭邪龙之力反噬。 邪龙之力,宛如剧毒,渗入他的骨髓血肉。 他身上的龙纹开始污浊,皮肉开始腐溃,经脉开始错乱,邪气也开始入脑,令他神智不清,双目血红。 眼看申屠傲即将穷途末路。 不知是不是他悲壮的龙吼,引动了大荒皇族的气脉,龙棺之中,突然清光暴涨。 一缕青色的龙气,从龙棺之中,四皇子的尸身上逸出,涌入了申屠傲的躯体。 这缕青龙之气,堂堂正正,古老威严,不含任何邪异,在涌入申屠傲身体的同时,也在一点点,洗刷着他身上,那与龙纹纠缠在一起的邪气。 众人神情一震,墨画心头也为之一惊。 熊罴长老的眼中,更满是贪婪。 这是最纯正的青龙之气,是真正的……大荒龙脉之力! 第九百六十四章 恶闻 龙脉之力展现,青龙之气徜徉于大殿。 而青龙之气的源头,就位于龙棺之中。 众人循着清光看去,便见龙棺之中,已经死去了不知多少年,平静安详的四皇子手中,不知何时,竟然握着一截青骨。 这青骨有半截手臂长,呈青玉色,晶莹剔透,首尾奇异,骨骼夺天地造化,整体宛如幼龙。 “龙脉!!” 熊罴长老只觉浑身血气都在沸腾,心中激动不已,当即两眼一红,向龙棺扑去,想去夺棺中的龙脉。 申屠傲受青龙之气灌顶,漫身清光,宛如洗筋伐髓了一般,原本渐趋衰竭的气息,又一点点强大了起来,而且这次的龙威,更加堂皇森严。 见熊罴长老觊觎龙脉,申屠傲面露怒色,一拳轰出。 一条青色的龙影,呼啸奔腾,直奔熊罴长老而去。 熊罴长老左手化蟒,与青龙交锋,只一瞬间,便被青龙之气镇压住了妖力,手臂血肉模糊,被轰出了数丈之远。 玄公子贪念骤起,见状立马道: “沈守行,替我夺了龙脉,我把你儿子还你!” 沈守行微怒,目光冰冷。 他不喜欢这玄公子对他发号施令,但他的蠢儿子成了筹码,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他也没的选。 只是他心中也有些疑虑。 此物……果真是大荒的龙脉?这等逆天之物,为何会藏在这孤山墓葬之中? 申长老,他可从来没提过…… 沈守行目光一沉,而后拔出白玉剑,催动金丹巅峰,宛如结晶般的灵力,人剑合一,向申屠傲杀去。 荀子悠也万万没想到,这次孤山墓葬之行,他竟然还能亲眼见到,大荒皇族的龙脉。 虽不知这龙脉,到底是真是假,但怎么也不能让它落入魔修手中。 更何况,这申屠傲正在吸收龙脉之力。 倘若放任不管,让他与龙脉完成了共鸣,即便所有人联手,也未必能制得住他。 荀子悠也催动太虚剑诀,化作道道剑气,向申屠傲攻去。 至于顾师傅和樊进,两人本意是为了救墨画而来,却完全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牵扯到了这等匪夷所思的大因果里来,震惊之余,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清光璀璨,尊贵至极的龙脉,他们若说不想要,自然不太可能。 但好在贪欲面前,两人都还算理智,知道这种东西,不是他们能染指的。 这种生死杀局,也不是他们能涉足的。 因此两人只在外围守着,偶尔出手策应一下,一击即退,并不敢深入这种金丹后期的战局。 反之,两人更多的,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墨画身上。 龙脉这种东西,他们即便得到了,也未必有福享用。 但小墨公子的安危,却真真切切地关乎到,他们两人将来的福报。 樊进两人心中担忧,同时一直盯着玄公子,想着万一有机会,就把墨画给抢过来。 墨画表面还是呆呆的,但却在暗中关注着战局。 龙脉一出现,形势就越来越复杂了。 而战局也渐渐激烈。 申屠傲凭借青龙之力,以一敌三,一边应对妖力澎湃的熊罴长老的近身厮杀,一边应对沈守行和荀长老的剑法,以及玄公子那阴狠的血毒,和时不时干扰心智的道心种魔…… 墨画看着这些金丹的战斗。 一开始,他还有心思想别的,可看着看着,他神情就越发专注了起来。 这是一次观战的好机会。 修士间的斗法,讲究很多。 修为,道法和体术,这些明面上的实力,固然重要。 但斗法的经验,也是十分珍贵的。 不经历实战磨炼,即便空有修为,也只是纸上谈兵,算不上真正的强大。 而在场的修士,有大世家修士,有大宗门长老,有强大的妖修,还有大荒一脉的皇裔。 这些人生死厮杀起来,杀招频出,其道法流转,攻防转换,可参考和借鉴的地方太多了。 实战就是最好的老师。 这种金丹级别的战斗,墨画现在还参与不了,但可以先学习学习。 将来突破金丹之后,将这一切,全部化归己用,从而一步步成为一个精通斗法,擅长杀伐的,真正厉害的金丹大修士。 墨画的眼眸,渐渐深邃,眸光流转间,将这场金丹顶级的战斗,巨细靡遗地记了下来,刻在了脑海中。 看着看着,墨画忽然皱起了眉头。 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墨画身为阵师,他能感知到,申屠傲身上的四象龙纹,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而他之前通过衍算,复原了一部分——也就是前十八道阵纹的四象青龙阵。 两相对比之下,这种感知越发鲜明。 申屠傲身上的四象青龙阵,的确在变,受龙脉气息的“矫正”,正在由邪龙转化成真正的青龙。 而通过衍算继续深究,墨画能感知到,这股龙纹的变化中,竟包含了大量四象妖纹的“演变”。 仿佛这一切,都是事先推算好的。 先用万妖养邪龙,再将邪龙化青龙…… 墨画越想越觉得古怪。 在万妖谷中,搜罗而来的各种各类的妖纹和兽纹,从他脑海中,浮光掠影般,一一掠过。 电光火石间,墨画突然心头一震,生出顿悟。 他明白了,屠先生到底在万妖谷做了什么,又到底是怎么用万妖,养出的四象龙纹了。 所谓的龙,并不是单一的神兽。 其首为马,其角为鹿,其眼为龟,其耳为牛,其鳞为鱼,其身为蛇,其爪为鹰,其掌为虎…… 集万妖之长,方可为龙。 屠先生就是遵循这个道理,在万妖谷,大肆狩猎妖兽,豢养妖修,并利用这些妖兽和妖修,大量地进行试验和研究,深入地应用四象妖纹。 而后,将强大的妖纹,取其精华,融合汇总在一起,拼凑出一条,妖力强大的“邪龙”。 这种阵法的推演,与“归源”类似。 但又并非化众为一,而更像是一种,取各家所长的“缝合”与“拼接”。 因为凝聚了万妖之所长,所以四象邪龙,才会令万妖臣服,强大至极。 万妖谷暴露之后,很多东西都被提前销毁了。 而那些被销毁的阵图,典籍,玉简,还有各种记录,必然都是关于,这种妖纹“化龙”的研究。 这也是屠先生,真正的阵法造诣所在。 但这还不够。 画龙还需点睛。 集齐万妖之纹,而画出的龙,只能是邪龙,甚至归根结底,还只能算作是“妖”。 若要将妖,化作真正的龙,就需要点睛之物。 而这个东西,就是龙脉。 用龙脉之中,纯正的青龙之气,洗净妖气和邪力,将所有妖纹,熔铸一体,化作真正的“青龙阵纹”。 墨画暗暗吸了口凉气。 这是真正的大手笔,大谋略。 墨画身为阵师,岂能不知这种阵法实验,需要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在此期间,不知耗费了多少年月,死了多少妖修,试验了多少副妖纹,最终才将这四象龙图,给拼凑完整,并刻画在申屠傲的身上。 而如今,这青龙之气灌顶,也就是在进行这“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 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有墨画看出来了。 在场的众人一概不知。 他们不是阵师,大多没去过万妖谷,没深入研究过四象妖纹,对屠先生也不了解。 因此,他们只看到了龙脉。 但却看不到,这龙脉牵涉的,一整套从头到尾,漫长复杂而宏大的四象神兽阵法的构造。 墨画很想开口,提醒一两句,但他现在被“道心种魔”了,是个傀儡,说不了话。 当然,其实也不需要他说话。 在场的几人修士,皆是修道阅历丰富之辈,尽管不懂阵法,但也很快也都察觉出了不对。 申屠傲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一步步完成蜕变。 他们不明白原理,但大概知道怎么做。 沈守行当即道:“断他的龙脉之气!” 荀子悠和那熊罴长老,都不敢怠慢,当即出手,截断申屠傲与龙脉之间的联系。 熊罴长老贴身厮杀,将申屠傲逼退。 荀子悠则催动剑意,去绞杀青龙气息。 沈守行白玉剑光通透,砍在申屠傲周身的青龙阵纹上。 墨画心里有些纠结。 他既怕申屠傲,吸收了青龙之力,反杀了荀子悠长老几人。 又怕荀子悠长老他们太过用力,毁了申屠傲身上,那洗去了妖邪之气,渐趋完整的青龙阵纹。 但事到如今,局势千变万化,场面也不太可能遵照他的意图发展了。 又过了数十回合,在荀长老和熊罴妖修的配合下,沈守行长剑一荡,掀起重重剑气,凝为一道剑幕,彻底隔断了青龙之气,与申屠傲之间的共鸣。 申屠傲身上的阵纹,也停止了真正的“龙化”。 几人也开始了真正的生死厮杀。 场间的战斗,也越发惨烈。 沈守行,荀子悠,熊罴长老还有申屠傲身上,全都开始负伤,而随着厮杀的激烈,伤势也在一点点加重。 他们的灵力和血气,也在一点点损耗。 高手间的交锋,打到最后,往往的拼的是毅力和耐力。 申屠傲以一敌三,纵使他毅力再坚,肉身再强,久战之下,也必然处于劣势。 换其他任何一个金丹后期修士,都无法支撑这么久。 本作品由整理上传~~ 终于,又厮杀了数百回合,申屠傲的血气,又开始见底。 沈守行抓住机会,一剑破了他的龙鳞,刺中了他的心脉,但申屠傲肉身宛如钢铁,这剑破了他的麟皮,却贯穿不了他的胸口。 申屠傲怒吼一声,便想反抗。 恰在此时,熊罴长老臂如狂蟒,绞住了申屠傲半边身子。 荀子悠见缝插针,一剑钉住了申屠傲的左肩。 本就重伤在身的申屠傲,一时挣扎不得,怒意喷张,龙吼呼啸,宛如困兽。 沈守行只要拼尽全力,再补一剑,就能贯穿他的心脉。 到了那时,申屠傲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可恰在此时,沈守行却剑锋一转,砍向了一旁的荀子悠。 这一路以来,荀子悠其实一直提防着沈守行,但围杀申屠傲,经历连番苦战,他心中多少有些疏忽了。 因此这一剑,他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待荀子悠反应过来,沈守行的剑光,已经直奔他的心脉而来。 这是金丹巅峰的一剑,还是突施冷箭,其他人没预料到,即便预料到了,也根本拦不住。 但因为心中有过提防,本能尚在,千钧一发之际,荀子悠便下意识地侧了个身。 沈守行的长剑,便偏了几寸,刺在了荀子悠的肩膀上,剑气绞杀着他的血肉。 荀子悠只能丢下申屠傲,抽身后撤。 熊罴长老一人压制不住申屠傲,也不得已后撤数丈。 申屠傲挣脱了束缚,缓缓起身。 一时间,四人各自为阵,各自秉持着杀意,互相戒备了起来。 荀子悠瞥了一眼肩膀上的剑伤,而后看向沈守行,冷声道: “沈长老,你这是何意?” 沈守行神色冷漠,心中可惜。 这个荀长老,警惕性还是太高了,一路上到现在,只给了这么一次机会。 尽管如此,这一剑还是被他给躲了。 否则长剑贯心,剑气再一绞,他差不多就能交代在这里了。 沈守行默然看着荀子悠,事到如今,他也不必遮遮掩掩了,便淡淡道: “为了我沈家,怕是要为难荀长老,留在这孤山墓底了。” 荀子悠并不意外,目光如剑,“这么说,这一切,真的都是沈家做的了?” “是你沈家,制造了矿难,坑杀了数以十万计的矿修,而后又用墓葬,将这矿坑封住,让这些苦难的矿修,死后也永不见天日?!” 荀子悠语气中带着怒意。 众人神色一变,墨画心头微颤。 沈守行则目光暗淡,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荀子悠目光一凝,而后面带讥讽,“你沈家,当真好大的气魄,整个矿山,那么多无辜修士……说杀,就杀了……” 荀子悠又注视着沈守行,“孤山是你负责的,而你以不到羽化的境界,就能担任沈家的实权长老,想必曾立下过天大的功劳。这个功劳,想必就是坑杀了这些矿修吧?” “当年这个矿难,是你沈守行,你这个沈长老,一手策划并执行的吧?” 荀子悠语气冰冷,但却压抑着怒气。 此言一出,场面死寂。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即便此前不知道,但进了墓葬,进了万人坑,看到了那么多尸祟,以及堆积成山的尸体,众人的心里,或多或少,早就有了推测。 只不过,没人点破而已。 假装不知道,还能暂时掩盖一下事实。 一旦点破,坐实了沈家的所作所为,那几乎立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沈家肯定会灭口。 孤山矿难,十万以上的散修惨死。 这等惊天的恶行,几乎足以动摇沈家的根基。 道廷那边,绝对不会放过沈家。 沈家也会面临各方诘难,颜面彻底扫地。 而从现在看来,沈守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众人,活着走出孤山。 樊进头皮发麻,心中苦涩。 他最坏的预感,还是应验了。这个劫,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一旁的顾师傅心中发凉,与此同时,还有无比的愤怒。 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孤山数以十万计的散修,就这么被全部坑杀了,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矿坑里……” “沈守行,你的良心,真的能过得去么?你真的不怕……遭报应么?” 沈守行神色漠然,但他的额头,却在不停跳动,内心挣扎着,似乎也不想回忆起,这过往的噩梦。 那么多矿修,被坑杀至死时的景象,那一张张迷茫,无助,孤独和绝望的面容,又突破尘封的记忆,浮现在他脑海中。 这些,是他亲自下的决定,等同于他亲手,造下的杀孽。 沈守行的心性,生出一丝裂痕。 但他的脸上,仍旧麻木而冷冽,“我……不得不这么做。” 荀子悠冷笑。 沈守行并不理会这份讥讽,而是轻轻叹道: “在天才云集的大世家中,要想向上爬,究竟有多么不易,不身处其间,根本不会明白。” “尤其是出身不好,血脉庶出,位于家族权力边缘的子弟,向上爬,更是难如登天。” “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的。” “你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分一些别人不要的残羹冷炙,还要卑躬屈膝,感恩戴德……” 沈守行的眼中,露出一丝愤怒和痛楚。 “我尝过这种滋味,所以我不想过这种日子,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孙子,将来也过这种日子。” “所以,我要往上爬,不惜一切地向上爬。” 荀子悠默然,而后淡淡道:“所以,这孤山十万矿修,就成了你向上爬的垫脚石?” “我本也不想杀他们。”沈守行冷漠道,“我并非滥杀之人,但他们闹得太大了,甚至搞得不可收拾,再这样下去,大量散修,会发展成暴民与流民,沈家安置不了他们,自然只能有一条路走……将他们连同孤山,一同埋葬。” 顾师傅怒意上涌,“你们沈家,占了他们的山,夺了他们的矿,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反倒怪他们闹事?” 沈守行道:“山,是他们自己丢的,矿,是他们自己卖的,散修短视,为了一时之利,丢了立命之本,与我沈家何干?” “你……”顾师傅怒意塞胸,手指颤抖地指着沈守行,一句话说不出来。 荀子悠冷声道:“无论以何种理由,你也不能丧心病狂,将如此多的散修,全都坑杀了……” 沈守行漠然片刻,轻声叹道:“他们……没用了啊……” “挖掘矿山,我沈家有大型灵械,不用他们出力。” “他们本就穷苦,从他们身上,又赚不到灵石。” “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他们世代生长的孤山,但他们也因一时私利,全都卖掉了。” “你自己想想,他们……还能有什么用?” “再加上,这些又饿又穷的散修,还会闹事,这样一来,我更没办法留他们。” “留着他们,对我沈家,对道廷司,对孤山,乃至对整个乾学州界的安定,都没好处。” “修士要进步,世家要发展,修界要繁荣,自然就需要,踩着这些底层的尸骨。”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只是有人能看到,有人看不到罢了。” “能看到的人,无能为力;看不到或不愿看到的人,无动于衷……” 第九百六十五章 到手 沈守行目露精光,“没错,我是沈家的人,是实权长老,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他人的生死,我管不了,也没能力管。” “我只想向上走,把我自己的路走好一点,也为我的儿孙后代,铺一条成仙的大道,让他们能踩着我的背,一步步向上爬……” “可既然要向上爬,必然要付出代价。” “孤山的散修,就是代价。” “没有那些散修,沈家如何发家?又如何成为如今乾道宗最大的世家?又哪来今天的繁华?” “被榨干了价值,就不必再留。” “这是必然的事……” “这些人,我不杀,自然还会有别人来杀,这就是他们的命,谁也改不了……” “这就是他们的命……” 沈守行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 这些话,似乎压在他心底很久,这么多年来,他守口如瓶,从未向任何人提过。 如今事情暴露,他这才忍不住,将这多年羁押的心绪,释放出来。 但与此同时,他眼底有暗色在流转,神念也有了明显的震荡,气息也在一点点变化。 墨画觉得古怪,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沈守行这些话说完,荀子悠等人也沉默了。 有句话,他其实说得没错,这些人,他沈守行不杀,自然也有其他沈家修士,甚至是其他世家修士来杀。 世人只要趋利,便会罔顾底线,剥取利益,转嫁代价,这是必然的事。 沈守行只是恰好做了那个刽子手而已。 但是…… 荀子悠微微叹气,举起了长剑,“这不是你造下如此深重杀孽的借口。” “求道之人,必存正气,必养道心。” “你的路,从一开始就走歪了。” “正气?道心?”沈守行冷笑,“这些东西,能换成灵石么?能换来权力和利益么?只能用来道貌岸然地说教的东西,根本一文不值。” 荀子悠目光微冷,“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守行摇头,也提起了长剑,“是啊,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无论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我,为了我沈守行的子孙后代,有些秘密,只能埋葬在这墓中。” 沈守行身上,金丹巅峰的修为一点点攀升,剑气升腾,杀意凝聚。 荀子悠等人,皆全力戒备。 如今,众人身上伤势都很重,唯有沈守行,不仅修为最高,保存的战力也最强。打与不打,都由他说了算。 是以此前,他说了这么多话,也没人敢率先动手。 而现在,沈守行拔剑,也意味着,这场生死的厮杀,又要掀开了惨烈的一幕。 事关家族荣辱,个人生死,沈守行绝不会手下留情。 荀子悠目光一凝,严阵以待。 不过片刻,白光一闪,长剑破空,沈守行当即向荀子悠杀来。 场间的其他人,要么是妖修,要么是魔修,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人,即便知道些内幕,影响也不算大。 但荀子悠不同,他是太虚门的内门长老,一旦活着出去,就意味着整个太虚门高层,都会知道这件事。 因此,荀子悠必须先死。 荀子悠面色凝重,当即也不敢懈怠,全力施展太虚剑诀,迎接沈守行的杀招。 剑气与剑意交错,两人气息震荡,杀得难解难分。 荀子悠略逊一筹,但他根基牢固,剑意精妙,一时也还能支撑得住。 而见沈守行与荀子悠正在厮杀,熊罴妖修不再犹豫,直接扑向龙棺,想抢龙棺中的龙脉。 身负重伤的申屠傲,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两人贴身厮杀,又缠斗在了一起。 玄公子目光微冷,原本只要拿下申屠傲,就能夺得龙脉,而他筹码在手,这龙脉也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谁曾想,关键时刻,这沈守行自作主张,竟然反戈一击,使局势渐渐失控了。 玄公子冷声道:“沈守行,你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沈守行正与荀子悠厮杀,转头瞥了他一眼,冷笑:“小子,多吃几年饭,再来与我讨价还价。” “我的儿子,是你的护身符。” “他若安然无恙,我饶你不死,他若有什么闪失,你也得陪葬。” 沈守行身居高位,争权夺利多年,心狠手辣,其审时度势的能力,自然不是玄公子能比的。 他也不可能受玄公子拿捏。 玄公子面色不虞,心中冷笑。 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动手去抢。 可他修为是弱势,在这等金丹后期的杀局中,也无法牵涉过深,只能以血色剑光,一点点骚扰,否则一不注意,就要殒命。 场面一时更乱了。 而在混战之中,最先接近龙棺的是申屠傲。 申屠傲一拳轰出,震退熊罴长老,伸手就要去拿龙脉。 熊罴长老顾之不及。 玄公子一道剑光劈出,想逼退申屠傲,但剑光劈在申屠傲身上,也只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 申屠傲不管不顾,伸出大手,抓向龙脉。 龙脉之上,清辉四溢,宝光剔透。 眼看就要得手,正与荀子悠交手的沈守行,分出一道剑光,破空砍向了申屠傲。 他想杀荀子悠,但也不可能让龙脉,落入申屠傲的手中。 金丹巅峰的沈守行的剑气,自然不是金丹初期的玄公子那一剑能比的,更何况,他瞄准的,还是要害。 申屠傲只能后退避开。 而沈守行分心劈这一剑,也给了苦苦支撑的荀子悠,一个喘息的机会。 趁此空隙,他直接摆脱沈守行,冲向了龙棺。 他要去抢龙脉。 这样一来,沈守行想杀他,就必须在龙棺前厮杀。 而玄公子,申屠傲和熊罴妖修三人想夺龙脉,就必须在龙棺前缠斗。 战局被荀子悠引着,又混在了一起。 而战局中的所有人,彼此之间大抵都有一些剪不断的“恩怨”,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因此只要混战在一起,就必然会互相谋算,互相杀害,互相提防。 沈守行一时也被牵扯了精力,荀子悠压力骤减。 如此交锋了一会,空中的血气,忽而渐渐浓烈。 众人只顾厮杀,无暇他顾,甚至将这血雾吸入口中,一时也却并未察觉。 血气引动着欲念。 众人的杀心和贪欲,都渐渐旺盛,陷入了无止境的厮杀中,而他们的血气,也在加速消耗…… 便在此时,那个熊罴长老,趁着众人厮杀,机缘巧合之下,接近了龙脉。 他目光贪婪,伸出熊妖般的大手,向龙脉抓去。 可下一瞬,荀子悠一道剑光劈过,削掉了他的手掌。 手掌应声落地,鲜血四溢,溅在地上,涌起一滩隐晦的血雾。熊罴长老捂着手臂哀嚎。 荀子悠本来只是想牵制一下沈守行,可混战久了,吸了血雾,他的心智不知不觉也受了影响,竟情不自禁,伸手去碰龙脉。 好在他警醒得快,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我在做什么?” 荀子悠立马抽身撤退,可还是晚了一点,一只携带着龙影的,劲力汹涌的拳头,直接轰在了他的后背上。 荀子悠只来得及侧身,化解了一部分力道,但还是被这一拳命中,脏腑震荡,身子也如风筝一般被击飞,落在了大殿角落。 一口鲜血吐出,荀子悠半蹲于地。 “失算了……” 残留的邪龙劲力,在体内纠缠,荀子悠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尽力调息,以尽早恢复战力,否则局面将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别说墨画了,他自己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本作品由整理上传~~ 而申屠傲一拳轰飞荀子悠,竟也头脑昏沉,一时不管不顾地,伸手向龙脉抓去。 但他心中,警兆却越发强烈,只是贪念作祟,一时无法自抑。 果然,下一刻,沈守行一剑劈来,在他后背,开出了一条血口。 申屠傲反手一掌,被沈守行躲开,而沈守行反手一剑,以沈家白玉剑诀,凝结的纯白剑气,疏忽一下便刺穿了他的胸口。 申屠傲咬着牙,缓缓倒地。 至此,龙棺四周,只剩下沈守行一人。 龙棺之中,烨皇子双手间的龙脉,散发着诱人心魄的光芒。 沈守行心脏随之跳动,情不自禁向龙棺走去。 这次没人能阻拦他,沈守行成功从死去的烨皇子手中,取出了大荒的龙脉。 龙脉入手,大荒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丝丝威严的龙气,顺着手掌,传入沈守行的血液,沿着经脉流遍全身,令他浑身撕裂般地痛楚。 这股痛楚,尖锐无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龙之怒吼。 似乎以他的血脉,并不配拥有龙脉。 排斥之力,越发强烈。 龙吼越发肆虐,震得他头皮发麻。 他握着龙脉的手掌,也开始被大荒的龙气腐蚀,血肉一点点溃烂,并逐渐蔓延到整条手臂。 痛楚令沈守行回过神来。 眼看整条手臂,都要被废掉,沈守行瞳孔剧颤,只能立马撒手。 龙气停止了腐蚀,但他的右臂,却被毁了大半。 而龙脉也被他抛在半空,划出一道清光,落在了一旁,空无一物的地面上。 大殿一时,一片死寂。 最强的四个金丹,残的残,伤的伤,濒死的濒死。 此时他们心中,都察觉到了不对,而后纷纷转头,看向了玄公子。 玄公子原本肃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大荒的龙脉,岂是凡夫俗子能触碰的?没有大荒的血脉,妄图染指龙脉,就会触发龙怒,遭龙气反噬。” 众人心中一凛,慢慢想明白了。 这个玄公子,为什么以墨画和沈庆生为筹码,逼得众人,替他去抢这个龙脉。 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掌控龙脉的。 除了拥有皇族血脉的申屠傲,其余众人,谁最后抢到龙脉,谁就会遭龙气噬体之苦,承受大荒业龙的怒火。 即便是金丹巅峰的沈守行,也被生生废掉了一只臂膀。 而这种大荒的隐秘,申屠傲不可能说。 玄公子心有算计,更不可能说。 他既是找机会,让众人爆发内斗。同时也是想利用龙脉的反噬,废掉在场的对手。 “不愧是……玄魔宗的小孽畜……”沈守行声音沙哑。 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沉而恶毒,一点也不输那些老魔头。 沈守行暗中运气,想恢复手臂被龙脉反噬的伤势,可大荒的业龙之气,异常猛烈,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除。 而且,他还在体内发现了一丝污秽的血源。 回想到适才自己看到龙脉,心中渴望,意志迷失的情形,沈守行当即瞳孔一缩。 “你还用了其他手段?” “我用了一些,幻魔宗的毒……”玄公子也很坦然。 他一边迈步,向不远处的龙脉走去,一边从容道,“幻魔宗的毒,擅制造迷幻,惑人神识。我将毒混在血里,扰乱你们的心智,再配合道心种魔,让你们为了争夺龙脉,不顾死活。” “妙就妙在,这种毒,毒性不强,我涂抹在剑上,用玄魔血剑的剑光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相互厮杀,只要见血,这毒就会散开。因为毒性不强,你们根本察觉不到。” “没办法,你们修为太高了,我即便修了幻魔宗的原典,想对你们道心种魔,也必须要费这些功夫……” 沈守行目光冰冷,“你一切都算好了?” “这是自然……” 玄公子此时已经走到了龙脉前,嘴角挂着浅笑,“若非如此,我一个金丹初期修士,怎么敢以身犯险,与你们这些金丹后期乃至巅峰的修士打交道?”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历练,是一场考验。” “群魔乱舞,刀剑舔血。” “只有我做到了,一般金丹修士做不到的事,老祖才能认可我,将来才能把玄魔宗,交到我手里。” “玄魔宗里,那些形形色色,桀骜不驯的魔头,才会心悦诚服,听命于我。” “而现在,龙脉终于到手了……” 玄公子看着眼前的龙脉,心情慷慨而激动,但他并未贸然动手,而是取出一块黑色魔幡,将龙脉罩住。 这魔幡古朴,不知是什么来历,竟遮掩住了龙脉清光,封锁住了龙气。 被魔幡包裹的龙脉,就像一截普通的骨头,再没那桀骜的龙威。 玄公子这才敢将龙脉拿在手里,而不受龙气反噬。 龙脉到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任你们什么大荒皇子,世家金丹,宗门长老……还不都是我的玩物,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玄公子面露一丝嘲讽,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龙脉,得意一笑,而后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墨画,吩咐道:“替我拿着。” 墨画接过了龙脉。 玄公子转过头,看向沈守行,还没说什么,突然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我刚刚……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把龙脉,给别人保管?” 玄公子脸上的笑容消失,瞳孔缓缓睁大,急忙转头一看,却发现身旁已经没了墨画的身影。 他微微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墨画已经偷偷摸摸,走出了十丈之地。 察觉到玄公子看着他,墨画转过头,也看了眼玄公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墨画眨了眨眼,而后默默回过头,不再犹豫,抱着龙脉,撒腿就跑。 第九百六十六章 我的 四大金丹高手,自相残杀,暂时废掉了。 玄公子渔翁得利,得了龙脉。 然后他就这样,十分随意且自然地,将龙脉递给了墨画。 墨画抱着龙脉跑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 玄公子更是气疯了,胸口得几乎吐血,嘶声尖叫道:「小鬼!我杀了你!」 墨画跑得更快了。 「站住!」玄公子吼道。 墨画的身上,已经开始带着残影了。 玄公子目毗欲裂,化作一道血光,如同一张被撕扯变形的人皮,以十分诡异的身法,猛然向墨画冲去。 墨画的逝水步,擅长闪避,和方寸间的腾挪,直线的冲刺不太行。 更何况,他只有筑基后期,吃了修为的亏。 因此几个呼吸间,就被玄公子追上了。 腥风骤起,玄公子自光挣,伸出苍白的手掌去抓墨画,眼看已经抓到了手,可下一瞬,水光一闪,墨画便化作一团水雾消失了,再出现时,又在数丈开外了。 玄公子气得骂娘。 他只能再去抓,可恰在此时,脑后狂风呼啸,一双大锤挟着巨力,向他脑袋抢来。 玄公子低头一避,余光又见一截剑尖,贴着他面皮刺来。 玄公子血剑一荡,将这剑挑开,而后后撤几步,化了余力,这才站定了身子。 再抬头看去,两个大汉,已经护在了墨画身前, 正是樊进和顾师傅二人。 他们二人传承不行,本命法宝劣势,金丹后期及巅峰的战局,他们不敢插手,因此只能将心思,留在墨画身上。 适才墨画「夺」龙脉的过程,实在太过戏剧性,两人也看傻了,因此愣了一会,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此时见玄公子,追着墨画不放,这才忙不迭出手,两人合力,联手逼退了玄公子。 二人的修道传承,虽比不上玄公子,但都是在修界摸爬滚打多年的修土,经验丰富,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此时两人,就像两扇门,堵在墨画和玄公子面前。 若论「硬实力」,筑基境的墨画,自然不是金丹境玄公子的对手。但现在有人撑腰,他也就没必要跑了。 墨画抱着龙脉,看着玄公子,眉梢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玄公子肺都要气炸了,心底也有一丝难以置信,咬牙切齿道: 「你没中我的道心种魔?」 墨画心里直摇头。 「这个玄公子,实在太嫩了,现在还没回过味来,根本不是我中没中道心种魔的问题,而是他反倒被我道心种魔了,影响了认知和判断。」 这个水准,学什么道心种魔。 真碰上师伯,怕是一瞬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但实话比较伤人。 而且容易刺激他,让他失去理智,成为疯狗。 墨画便一脸自己也不太懂的样子,「不知道,我稀里糊涂醒了,然后你就把龙脉给我了。」 「给」这个字,墨画咬得很重。 自己不偷不抢,东西都是别人给的。 看着墨画这一脸无辜,且不要脸的模样,玄公子气得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把龙脉给我。」 「不给。」墨画把龙脉揣进了怀里,「你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 玄公子恨急,但顾师傅和樊进两个大汉护着墨画,他一时没办法,只能压着怒气道: 「这个龙脉,你留着没用,把它给我———” 「为什么没用?」墨画道。 玄公子压着性子,耐心解释道: 「这是龙,龙性桀骜,不是普通人所能掌控的。」 「大荒龙脉,非大荒皇裔不可持有。龙脉中的传承,非皇族血脉,不可参悟。」 「你流的是普通修士的血脉,龙脉不会认可你,你也学不了大荒的传承。」 墨画不悦,「你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你——」玄公子道,「这是血脉的问题,你能力再强,悟性再高,天赋再好,血脉不行,就是不行。」 「这都是注定的,你改变不了你的出身,改变不了你的父母,就改不了你的血脉。」 「哦———」墨画道。 「所以,」玄公子语气缓和道,「将龙脉给我,这等大因果之物,你留着没用..」 「不给,」墨画仍摇头道,「没用我也留着。好歹是龙脉,留着收藏,当传家宝也好。」 哪天回家,他还能把龙脉也带回去,给爹娘开开眼界。 让他爹娘也知道,他们的儿子,是抢了龙脉的人。 再者说,这可是龙脉,怎么可能真的没用·— 一个道心种魔都学不利索的人,还想骗自己? 玄公子差点没气死,这个小子,看着是个单纯的小白脸,实则却是个不要脸的滚刀肉,好说歹说,一句话都说不通。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动手抢了。 玄公子环顾四周,看了下局势,便对那熊长老道: 「熊长老,助我。事成之后,我修成玄魔胎,得了龙脉,便传你大荒龙图。」 这几个金丹后期,全受了重伤。 金丹巅峰的沈守行,更是被龙脉反噬,废了一条手臂,在全力压制体内肆虐的龙气。 唯一好些的,就是这熊黑长老。 他只是断了一只手掌。 身为妖修,血气修复得比较快,单纯肉体上的伤势,并没那么严重。 熊长老略一思量,便站到了玄公子身前。 他身材魁梧狞,半身熊纹,半身蛇纹,妖力纠缠之下,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顾师傅和樊进,只觉压力倍增,头皮微麻。 负伤的金丹后期大妖修,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他们只能咬着牙,握紧手中的法宝,尽力而为。 便在此时,墨画冷笑了一声,对这熊黑妖修道: 「蠢货,你被骗了都不知道。」 熊黑长老被墨画这个筑基修士骂「蠢货」,心中恼怒,但他总算还有些理智,便冷声道:「你说什么?」 墨画道:「他都说了,龙脉这种东西,非大荒皇裔,拿了也没用。」 「你抢了龙脉,只能给他;他若食言,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若食言,我杀了他。」熊黑长老冷声道。 墨画讥笑,「他是玄魔宗的嫡系,有老祖罩着,你杀了他,今后必将面临玄魔宗的追杀,你真考虑好了?」 熊黑长老默然不语。 墨画又道:「而且,还有一点———」 「适才他亲口说,他利用血毒,给你们道心种魔了,那他说的话,你就绝对不能信了。」 「因为通过道心种魔,他会篡改你的认知,会让你以为,他说的话都是对的,都是可信的。」 「你自然而然,就会听从他的命令,而不会生出怀疑。」 「你自己反思反思,扪心自问,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墨画语调带了一丝诡异,循循善诱道。 玄公子心中生怒,冷笑道:「你这臭小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别打断我说话,」墨画道,「不然就证明你心虚。」 「你———」玄公子一滞。 熊黑长老皱了皱眉,反思了一下内心,觉得墨画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这玄公子,既然对自己道心种魔了,那自然不能信他。 但是— 熊黑长老看了眼墨画,目光生疑道: 「玄公子的话不能信,但你这小子,同样油嘴滑舌,我更不可能信。」 「更何况,你还是太虚门的弟子,与那姓荀的是一脉的。” 「我与太虚门,可是有着百般宿怨,血海深仇,太虚门的人,我早晚会杀了。 墨画一脸不解,「你跟太虚门的仇,与我一个筑基境的小弟子,有什么关系?」 「我才筑基,我能跟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熊黑长老一惬。 这话倒也对·— 万妖谷,是那姓荀的剑修长老,带领一众金丹修士剿灭的。 雁落山的魔宗,也是这荀子悠一马当先,联手道廷司围剿的。 这是太虚门上层的决策,是中坚的金丹长老执行的。 至于普通的筑基弟子,天天在宗门学习,与此事无关,其实算是受了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熊黑长老微微颌首。 但他哪里想的到,万妖谷和雁落山这一桩桩,一件件仇怨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眼前这个,一脸无辜,但却一肚子坏水的太虚门小弟子。 墨画察觉到,这熊长老心防有了松动,当即道: 「事有轻重缓急,你与我太虚门的仇怨,可以之后再算,当务之急,还是捞点好处,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熊黑长老皱眉,「你知道我要什么?」 墨画点头,「你想要四象青龙阵图,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熊黑长老冷笑。 墨画指着他身上的妖纹道: 「你为了增幅妖力,将两副强大的妖纹,强行缝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狂蟒与熊杂交,妖力强大,但这两副阵法,本质上是割裂的,对你肉身的负荷也极大。」 「所以,你要用龙纹,镇压这两类妖纹,并且由蟒化蛟,由蛟化龙” 「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没有一个精通四象阵法的阵师帮忙,别说由蛟化龙了,单是蟒纹和熊纹的冲突,你都解决不了。」 熊黑长老震惊道:「你还精通四象阵法?」 墨画矜持道:「还行,懂一些。」 熊黑长老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精通四象阵法———· 他知道四象阵法的一些来历,知道这四象阵法,根本不是外人能随便学到的。 墨画略一思索,便道:「你后背之上,大椎穴,风门穴,心俞穴,是不是经常刺痛?」 熊黑长老脸色一变。 墨画一阵见血道:「这就是你不懂阵法,强行融合蟒纹阵和熊纹阵,以至于阵枢错位,阵纹冲突的结果。」 熊长老眼皮一跳,知道眼前这小弟子,是真的有些门道,心中便渐渐不再怀疑,。 玄公子忍了半天,此时终于开口道:「熊长老,你莫被这小子骗了。」 墨画道:「你才骗人,至少我不像你,会给别人道心种魔,我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墨画说得理直气壮。 玄公子理亏,根本说不过墨画。 熊长老看了看心思深沉的玄公子,以及一脸正气的墨画,权衡利弊之下,默默转了身,又站在了墨画身前。 这样一来,形势又逆转了。 局势又掌握在了墨画手里。 玄公子一时脸色铁青。 墨画默默打量了他一下,心想要不要,先将这玄公子宰了。 这个玄公子心机深,手段也古怪,再加上他是玄散人的后代,有这个因果在,可以考虑先杀了。 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四象青龙阵最重要。 而且,时间不多了—— 「替我镇住申屠傲,我把他身上的龙纹抄下来——.· 墨画对熊黒长老道,而后转过头,见玄公子心思蠢蠢欲动,不知又想玩弄什么把戏,墨画便警告他道: 「我暂时不对你出手,但你也别得寸进尺。 d 「抄了龙纹,我们就走。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别忘了,这墓里还有只邪胎,那才是大家伙。” 二长老用自己的命,暂时隔绝了邪胎的感知,但也只有一个时辰。 如今算起来,剩下的时间,半个时辰都不到了。 「你若再生事端,耽搁了时间,让邪胎醒了,所有人都要死。」 「三品巅峰邪胎,你老祖来了都没用。」墨画冷冷道。 玄公子神色不悦,但心中也颇为忌惮,果然没敢再有动作。 而后熊黑长老,便听从墨画的吩咐,镇压住了申屠傲。 申屠傲本就重伤濒死,没法反抗。 但墨画不太敢冒险。 这些魔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思狡诈的老阴货,谁知他是真的重伤,还是装的重伤。 因此,让熊黑长老镇住他,也是为了保险。 荀子悠调息到现在,伤势也恢复了一些,见状便拄着剑,站到墨画身边,以防有人害了墨画。 而墨画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龙图。 申屠傲后背上,此时正呈现着一整条,由古朴纹路构成的,威严而挣狞的青色龙图。 集万妖之长,融为龙形。 借龙脉之力,显化龙气。 因为与龙脉共鸣,洗去了妖气,同化了妖纹,这邪龙阵也就「改邪归正」, 正式变成了大荒正统的,四象青龙阵。 这便是那屠先生,费尽心血的「万妖养龙」之法。 墨画的本命阵图,也总算是有了着落。 而且此时靠近看来,这四象青龙阵,赫然正是一副,二品二十一纹的绝阵。 大荒龙纹,皇族传承。 还是四象绝阵! 墨画目光明亮,心中难掩激动,立马取出玉简,一刻不停,聚精会神地开始卷抄这副四象青龙绝阵。 誉抄阵图,也不是简单的事,必须要有深厚的阵法底蕴,才能真正将原图, 分毫不差地还原,并誉抄记录下来。 更何况,这还是绝阵,难度更高。 墨画目光专注,神念如笔,笔走龙蛇。 完整的四象青龙绝阵,也一纹接着一纹,分毫不差地,刻印在他手中的玉简上。 可画着画着,墨画心中渐渐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仿佛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在一点点靠近他。 什么东西·—— 墨画皱了皱眉,心底骤然一跳,警兆顿生,立马抬头一看,失色道: 「荀长老,小心!」 荀子悠并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见墨画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他凭借多年的经验,下意识地拔出长剑,向上一劈。 剑锋与骨骼交织的声音传来。 荀子悠一把将墨画,拽到自己身后,而后飘然退去数丈之地,这才抬头看去。 这一看,他也不由瞳孔一缩。 大殿的金色房梁上,不知何时,挂着一只四肢苍白,半人半妖,脸色畸形, 宛如「人魔」的东西。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纷纷神色大变。 「什么东西?!」 苍白人魔桀桀一笑,表皮渗出鲜血,化作血雾,向四周弥漫。 墨画见了这血雾,心中一颤,这才意识到,玄公子为了道心种魔,而散播的迷幻神智的血雾,并不全是他自己的手段。 有一部分的血雾,其实是这人魔的血。 这只人魔,很早就在这大殿了。 它在暗中蛊惑,并引诱众人,为了龙脉,而大肆厮杀。 「只是—————为什么没人察觉到?」” 墨画皱眉。 而随着血雾弥漫,这苍白人魔,竟也渐渐失去了踪迹,消失在了众人的感知中。 神识扫过,也空无一物。 这下不光墨画,一众金丹修士的心头,纷纷笼上一层阴云。 这个苍白人魔,不仅摸样疹人,而且处处透着诡异。 众人放开神识,扫视四周,全力戒备,可还是没有那人魔的身影。 恰在此时,墨画眼眸深处金光一闪,当即窥破了一道阴毒的血影。 「熊长老,身后!」 那熊黒长老立马警觉,几乎在瞬间,手臂化作蟒蛇,反手抢了过去。 蟒蛇似乎咬到了什么,但骨肉很硬,根本咬不动。 而很快,那苍白人魔便挣脱了。 在它挣脱的同时,墨画立马一个侧身,躲到了荀子悠身后。 不过一息的时间,血影之中果然探出一条死白色的手臂,抓向了他原来站立的地方。 但墨画「未卜先知」一般,提前躲掉了。 它这一抓,就抓了个空。 荀子悠的长剑,当即就递了过去。 剑锋劈在死白色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那怪物嘶吼一声,跃入空中,又不见了踪影。 墨画金色的眼眸,带着威严,扫视着四周,窥视着邪魔的踪迹。 片刻后,墨画手指一点,一道火球破空而出,飞向了樊进的身侧。 樊进连忙闪开,而荀子悠则配合着,一剑劈了过去。 火球炸开,炸出了一道畸形的人影,而后剑气命中它的身躯,苍白人魔后退了数步,目光猩红,死死盯着墨画,声音撕裂般道: 「小鬼,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能察觉它的存在。 为什么能识破它的攻击。 墨画没有回答,而是又开始在指尖凝结火球术。 苍白人魔畸形的,宛如死人拼凑的面容,越发难看,但片刻后,它脸上的愤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诡异笑。 苍白人魔缓缓张口,吐出猩红的舌头,这舌头,就像血予一般,刺向远处。 墨画一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图,当即额头狂跳,喊道: 「拦住它!」 熊长老不明所以,动作慢了半拍, 顾师傅和樊进没那个实力,想拦也拦不住。 荀子悠长老,倒是听墨画的话,第一时间出手了,可到底慢了一点,他的剑气,破空而出,将这血矛劈成了两半。 血矛一半被剑气绞碎了,另一半还是继续向前飞去。 一直飞向了,身穿黑袍,为了隔绝邪胎的气息,献祭了性命,已然死去的二长老。 二长老的尸身,瞬间被血矛贯穿。 鲜血腐蚀了他的肉身,污染了他面前的龙骨。 他的巫法,被破掉了。 二长老的血肉,瞬间被吸干,干了下去。 封印邪胎的白骨锁链,化为粉。 剩余的时间,当即归零。 一股邪异的,强烈的,混沌的,挣狞的,深沉到可怖的气息,在神殿之间蔓延,充斥着每个角落。 墨画瞳孔震颤。 三品巅峰的邪胎,醒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 冤有头 强烈的,阴森的,凶戾的邪念冲击传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四方变色,神识视界开始扭曲,变形,黯然失色,宛如陷入阴沉的深渊一般,令人室息。 在如此庞大的邪念席卷之下,所有人都神魂震颤,哪怕金丹巅峰都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双目失神,印堂发黑,缓缓倒在地上。 墨画支撑得最久,但也十分勉强。 仿佛有一股邪恶的念力,在不停扭曲他识海的空间,将他的神识,从自我中抽离。 眼看着荀长老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墨画最终也支撑不住了。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股邪力,将自己的神念化身,从识海中抽离,带入了另一个不可知之境。 周遭的景象,宛如驳杂的万人心相。 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充斥着割裂,冰冷,怨恨,畸形等等心绪, 世界扭曲,破碎,模糊,而后重新构建。 墨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处在一片,虚幻的梦魔世界之中。 周遭仍旧是一座巨大的神殿。 这座神殿,与他适才在现世之中所见的神殿类似。 处处金碧辉煌,亭台华丽,楼阁庄严,但却充斥着浓烈的,阴森的,漆黑的邪念之气。 肮脏的黑水,浸着金色的楼阁。 邪念化生的腐肉,挂在飞檐之上。 墙壁之间,嵌着畸形丑陋的眼眸,满含绝望,在窥视着什么。 天空还有鬼魂,如阴云飞过。 见了周遭这般景象,墨画微微吸了口凉气,而后目光微凛,心思转动: 「二长老尸身被毁,巫法被破,龙锁粉碎,邪胎肯定已经醒了———” 「它的邪念太强,只一瞬间,便充斥神殿,扭曲了现世,将所有人的神识, 都摄入了它的梦之中。」 「梦魔是邪胎的世界,邪胎不死,梦魔不破。「 「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梦魔之中,唯一的结局,就是被邪胎一个接一个吞噬, 成为梦魔的养料——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必死的杀局——” 「这就是那个通体苍白,行迹诡异的人魔的目的?」 「它想杀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死在这梦魔之中—.” 墨画抬起头,看向了充斥着邪神之力,神圣庄严,但又腐化,肮脏且堕落的神殿,神情渐渐凝重。 这是迄今为止,他所见过的,规模最大,感触最真的邪念梦魔。 梦魔中弥漫的邪念,也强得宛如实质。 墨画眉头紧锁。 「三品巅峰的邪胎—— 饶是他神识强大,神念道化,也修了太虚门的斩神剑式,一时也不知这等可怖的存在,到底该怎么杀。 墨画皱眉沉思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先找到荀长老和顾师傅他们吧—.— 荀长老他们肯定也被摄入了这邪胎梦魔之中,现在不知身处何处。 他们虽是金丹,但不走神识之道,不修神念上的法门,本我的神念暴露在如此凶险的邪胎梦魔之中,危险万分。 一旦遇险,生死难料。 荀长老他们是为了救自己,才被牵扯到这邪胎事件之中。 于情于理,墨画都要保证他们的安危。 至于三品巅峰的邪胎,走一步算一步吧- 墨画观察着梦,估摸着方位,开始沿着面前的台阶,一步步向神殿的深处走去。 好在神念的虚界,建立在物质的现界之上, 两者会有区别,但整体差异不大。 通往最终神殿的路,墨画在现世中已经走过了一遍,如今再走一遭,也大抵知道方位。 金色的台阶,沾着黑色的污血。 墨画收敛了气息,隐匿着神念,掩藏了一身金色神髓,就像一个普通的孩童,踩着这些台阶,一步步向上走。 周遭妖魔鬼怪,奇形怪状,飞天遁地,狂魔乱舞。 但没有一只,能窥破他的神迹。 就这样,墨画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了,一个金色的道场。 这个道场,与外面的道场,方位格局一模一样,但唯一不同的,道场上不再是铜人,而是被铜人束缚的,一具又一具冤魂。 这些冤魂,被困在铜人里,向着远处的神殿,顶礼膜拜。 它们在挣扎,在哀嚎,在悲鸣。 它们身上的痛苦和绝望,化作养分,流向神殿深处。 生前为奴,受人剥削。 死后成了冤魂,还要被榨取痛苦和绝望的念力,去供养着邪胎。 这就是神殿运转的逻辑。 也是孤山的真相。 墨画眼底,露出一丝悲悯。 忽而一阵凄惨的尖叫声响起,墨画循声望去,便见远处,几只挣脱了铜人束缚的孤魂野鬼,正目光血红,流着口涎,宛如野狗一般,在啃噬撕咬着一个人。 这人是个少年,面容白皙,气息文弱,正是沈庆生。 此时沈庆生正一脸惊慌,手中的长剑挥舞,去驱赶撕咬在他身上的孤魂。 这长剑,是他的本命法宝胚胎,随身温养多年。因此在梦魔中,也能显化出来,但威力并不算强,至少应对普通的鬼怪,十分吃力。 「挣脱铜人束缚的鬼物,在撕咬沈庆生—.—” 墨画打量了下四周,心中有些了然。 沈庆生是沈守行的儿子。 沈守行是坑杀孤山十多万散修的罪魁祸首。 这里面含着血淋淋的因果, 因此,沈庆生被摄入梦魔,落在这道场附近,立刻使得周遭的鬼魂愤怒癫狂。 它们不顾一切,拼命挣脱铜人的束缚,向沈庆生生索命。 想将他吞活剥,让他魂飞魄散。 善恶有报,因果既定。 墨画不大想管,本想就这样离开,但转身之际忽而一证,想了一下,还是出手救下了沈庆生。 他放出一丝威压,驱赶了冤魂。 并以神念,凝聚阵纹,将这些冤魂,重新封在了铜人之中。 冤魂消散,沈庆生仍惊魂未定,手中挥舞着长剑,失声叫喊道: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东西,你们这些短命穷鬼,不许碰我,滚——” 片刻后,沈庆生察觉到冤魂已经退散,脸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随即便是心中狂喜。 「定是沈家列祖列宗保佑—」 沈庆生脸色苍白,喃喃道,「这个鬼地方,留不得————— 他刚想跑,转头就见面前多了一个人。 「小孩?」 沈庆生神色咤异,待看清了面容,一时瞳孔一震,「你是———-墨画?!「 墨画淡淡「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是这副模样?」沈庆生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梦境,梦无定形。」 墨画懒得解释那么多,只简单说道。 沈庆生目光阴沉,注视着墨画。 从表面看,墨画就只是个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他退化了? 要不要此时动手杀了他? 沈庆生在心里默默思。 他与墨画之间,是有着不少仇怨的,甚至孤山这一堆倒霉的事,归根结底, 都是墨画害的。 要不是墨画,自己根本不可能来孤山,自然也就不会被那几个该死的盗墓贼抓住,不会被带到这墓里受罪,遭受这种种屈辱与迫害。 这一切的源头,都在墨画。 他恨不得墨画去死。 「梦里杀了他,不知他现实中,会不会直接去死—” 沈庆生看着「幼小」的墨画,目光阴骜。 但他又有些迟疑。 墨画坑杀那个皮先生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他在墨画手里,也从没占到过一点便宜。 此时在梦中,墨画虽然看着弱小,但身上却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从容。 沈庆生一时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下手。 墨画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问道:「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的事?」 「万人坑。」 沈庆生眼皮一跳,「我只有筑基,二十多岁,家族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墨画点了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 他不再理会沈庆生,而是径直向布满铜人,冤魂遍地的道场走去。 沈庆生惊道:「你去哪?」 「神殿深处。」 「那里能出去?」 「有可能。」 沈庆生不明就里,不过墨画向来聪明狡诈,他走的路,即便不是出路,也至少是条生路。 这里到处都是择人而噬的冤魂。 沈庆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便跟在墨画身后,向前走去。 墨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跟着我?」 沈庆生冷笑,「路就在这里,你走得,我便走不得?」 墨画默默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行,你跟着我走也行。」 他手指一点,浅浅的金光,显现成一道道神雾阵纹,一部分刻印在了沈庆生身上,一部分画在了他自己身上。 「这是隐匿气息用的阵法。」墨画道,「别弄坏了,一旦阵法坏了,气息泄露,引鬼物缠身,谁也救不了你。」 沈庆生看着身上的金色阵纹,心中震惊: 「这个叫墨画的小鬼,在梦里都能画阵法?还好刚刚没贸然动手———” 「好。」沈庆生点头。 墨画继续向道场深处走。 外面他找过了,并没有荀子悠长老,顾师傅还有樊典司的踪迹,那这么来说,他们应该在神殿更深处。 那也正是邪胎所在的位置。 「希望荀长老他们安然无事—.— 墨画心中默默道。 于是墨画走在前面,沈庆生跟在他身后,两人便一步步穿过金色铜人道场, 向更深处的神殿走去。 一路上,金色铜人遍布。 铜人之上,满是被束缚,被封印,被压榨着痛苦和绝望的冤魂,在满面愁苦地挣扎着。 它们似乎,也隐隐感知到了寄宿着深仇的因果,正从它们身边走过。 但因为墨画的神雾阵,它们感知不到沈庆生的气息,因此只能在疯狂怒吼咆哮。 深沉如血的仇恨被压抑着。 惊人的愤怒在配酿着。 沈庆生越走越觉得不安,眼见周遭铜人丑恶,冤魂狞,忍不住骂道: 「这些东西,又丑又贱,真不知立在这里做什么— 墨画不由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目光微冷地看着沈庆生,「这可都是,你沈家的‘杰作」·————」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什么我沈家的杰作?」沈庆生脸色有些不自在。 「你爹刚刚,可都一五一十,亲口说了。」墨画道。 沈庆生一,「我爹说什么了?」 墨画目光微凝,这才记起,沈守行将沈家的丑闻说出来的时候,这个沈庆生,似乎是被「道心种魔」了,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听到。 似乎他并不知道,他爹当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墨画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向前走。 在神雾阵的庇护下,两人又走了一阵,距离道场的出口越来越近,大荒神殿的龙首大门,也若隐若现,浮在远处。 但周遭的阴气,却越发浓烈。 似乎因为,沈庆生即将安然离开这片道场,这些冤魂冥冥中感知到,它们的百年积怨,血海深仇,这血淋淋的因果,永远无法了结,因此无不愤怒发狂,含恨怒吼。 它们在不顾一切,挣脱铜人的束缚,哪怕身上的念体,被铜人的锁割裂, 肢体被撕扯,它们也不罢休。 整个道场都开始震荡,冤魂的怨念,宛如潮水,汹涌澎湃。 终于,随着断裂的一声。 一只冤魂,扯断了铜人,但它却被拦腰绞断,只剩半截身子,尽管如此,还是狞着,向墨画两人冲来。 这是第一只,而后第二只,第三只—— 禁锢铜人的断裂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冤魂,挣脱了束缚,呼啸着聚集在一起,宛如潮水一般。 可有墨画的神雾阵遮掩,它们找不到「仇人」的位置,因此只能愤而狂怒黑云密布,遮天盖地。 而受因果牵引1,这黑云之间,还有更大的,长着疗牙,面容狞的三品厉鬼缓缓现出身形。 三品厉鬼的感知,比一般冤魂要强很多,因此它能隐隐看到,神雾阵隐藏下的两道人影。 生死的恐惧,笼罩心头,沈庆生心惊胆裂, 「快跑!」 沈庆生颤声道,而后发足狂奔。 墨画跟在他身后。 漫天的冤魂,感知到一丝气息的波动,也开始缓缓向他们席卷而来。 但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不到一香时间,沈庆生已经跑出了道场,踏上了神殿的台阶,脱离了冤魂索命的范围。 沈庆生长长松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墨画,这一看,他当即神色大变,惊恐道: 「墨画,后面!」 墨画一证,转头看去,可还没看到什么,胸口便穿出一截剑尖。 一柄长剑,刺穿了他身上的神雾阵纹,也贯穿了他的胸口。 墨画缓缓转头,看向沈庆生。 沈庆生五官扭曲,一脸狞,「去死吧,小畜生!」 墨画神色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沈庆生狩笑,「有什么为什么?我早就想杀你了,你以为我是跟你闹着玩的?更何况,我虽然不清楚我爹跟你们说了什么,但我沈家的机密, 你似乎已经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墨画瞳孔微缩,「沈家的那些事,你一开始就知道?」 「你这不是废话?」沈庆生冷哼了一声,「我爹他瞒着我,不跟我说,以为我就打听不到了?」 「不就是杀人么?多大点事?」 「更何况,杀的还是那些低贱的矿修,有什么大不了?」 「下人的命,能是命么?」 墨画神色平静道:「这都是,你爹教你的?」 沈庆生冷笑,「这种事,还需要教么?」 「我是什么人?我是沈家嫡系,生来就是人上人!」 「既然是人上人,就要有人上人的自觉。」 「那些下贱的人,只配对我卑躬屈膝,便是当我沈家的狗,也要看我的脸色。」 「我爹辛辛苦苦,让我过的,不就是这种日子么?」 「可笑的是,我爹他当年杀了那么多人,满手血腥,才做到实权长老的位置「反倒天天跟我说,要走正道,勤勉修行,与人为善,同情弱者。」 沈庆生忽而讥笑一声,「我都不知道,他在教我些什么。这些道貌岸然的话,他自己说起来,不觉得可笑么? 「那些低贱的散修,穷苦一辈子,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墨画神情淡漠,「你沈家的繁荣,你的锦衣玉食,都建立在他们的穷苦之上。」 沈庆生一愣,而后讥笑道: 「那就怪他们自己没本事,穷也罢,苦也罢,都是他们的命,是他们活该, 与我沈家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道场间阴魂凝聚,尖声嘶吼。 巨大的厉鬼也浮现了身形。 墨画胸口被长剑贯穿。 沈庆生顺手将墨画猛地一推,推到了道场间,推到了冤魂肆虐,阴气密布的中心。 「既然你关心这些死在孤山的穷鬼,那就用你自己,去喂饱他们吧-———— 沈庆生狞笑道。 墨画的神雾阵破碎,气息暴露,胸口被长剑贯穿,逃脱不得。 瘦小的身躯,被万千凶恶的冤魂追上,一点点包围庞大可怖的厉鬼,也来到了墨画身后,张开了血腥的大口。 沈庆生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可不过一瞬,他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冷却,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在他眼中,漫天凶恶的冤魂,在墨画周身巡呼啸,宛如滔天的海啸,几欲吞噬一切。 可却没有一只,敢真正靠近墨画。 甚至,那只巨大的厉鬼,对着墨画张开血盆大口后,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丑陋的眼眸中,也露出了恐惧,在一点点向后退去。 鬼怪乱舞,遮天蔽地。 那一道小小的身影却当然而立,万鬼不侵。 仿佛是一个,镇压地府的小阎王。 巨大的寒意,从心底一点点蔓延上来,沈庆生瞳孔缓缓放大,挣扎着转身就跑。 但一道金光闪过。 一柄金剑破空,刺穿沈庆生的大腿,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沈庆生挣扎几下,越挣扎越痛,急忙转过头。 墨画一脸淡然,将沈庆生暗算的长剑,从胸口抽出,手指轻轻一捏,便捏成了粉。 「你的道心,已经烂掉了——· 沈庆生神色惊恐。 墨画伸出白皙的手掌,虚空一抓。 淡蓝色,带着一丝血色煞气的水光浮现,令人室息的水牢术凝结,将沈庆生牢牢捆住,而后一点一点,向道场中拖去,一点点拖向万千冤魂垂涎的口中。 「你爹的账,你先还吧———”」 孤山之中,万千惨死的冤魂一室,而后纷纷尖吼嘶叫,阴风倒卷,兴奋欲狂。 第九百六十八章 赤子 沈庆生心胆俱裂,挣扎道:「不要,别杀我!” 「我是沈家嫡系,你不能杀我!」 「你害死了我,我爹会杀了你的,沈家也不会放过你——”」 墨画突然停住了。 沈庆生一,而后尖叫道:「你知道怕了就好,快点,放了我!」 墨画缓缓靠近沈庆生,伸出手掌,放在沈庆生的脑袋上。 沈庆生惊恐莫名,随后便感到一股温暖如光,精纯至极的念力,在一点点流入他的身躯,滋养着他的神念,宛如「神明」的赐福一般,让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沈庆生心中一喜,而后茫然不解,「你————-你在做什么?」 墨画温和道:「你太瘦了,不够它们吃的。” 「我给你养肥点,养得壮一点,这样它们才能多吃一点,吃饱一点。」 养肥一点?! 沈庆生心中震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怒吼道:「墨画!你这个恶鬼!你还是人么?」 墨画浅浅一笑,「我是好心,让你也尝尝被人吃肉,吸血,敲骨吸髓的滋味这副笑容,天真而深邃,神圣而诡异。 沈庆生神情骇然,这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看着一脸单纯的太虚门弟子,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将自己的念力,注入沈庆生,看着他一点点变「肥」,变「壮」,觉得差不多了,便以念力,凝结成一条绳索,像放风筝一般,将沈庆生抛向了天空。 就像是将一块肉,抛向成群的饿狼。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万千冤魂鬼物,纷纷震荡汹涌,扑向了沈庆生,撕咬着他的神念, 吮吸着他的神魂。 沈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骨肉分离,死于阴暗的地下,受邪胎奴役,永不见天日。 这些人,生前恨不得生吃沈家人的肉,喝沈家人的血。 如今死后,总算是吃到了沈家人的神魂。 它们品尝到了,复仇的甜美。 更何况,这是沈守行,唯一的儿子。 积蓄许久的怨念,终于得到了释放,浸满鲜血的因果,也得到了了断。 吞噬了沈庆生神念的冤魂厉鬼,身上的阴气和壁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整座神殿的邪气,也弱了几分。 而这些受奴役的冤魂,是邪胎的养分。 他们的冤孽,得到解。 邪胎带给墨画的压迫力,也减了不少。 而冥冥中,墨画还感到了一丝丝,阴森的「感激」,仿佛是他为这些厉鬼了结了宿怨,而积累了一些善意的「因果」。 或者说,这更像是一种「功德」? 墨画微微一惬。 功德的事,他不太了解,也没太在意————— 凡事遵从天道,依存天理,不忘本心,也不必刻意去求功德。 墨画转身离开。 沈庆生像「风筝」一样,被吊在天上,被万鬼撕咬,吞魂吸髓,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这种被人压榨,吸血,敲骨吸髓的锥心之痛,体会到了,这种宛如钝刀子割肉一般,漫长的痛苦和绝望。 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沈庆生看着墨画远离,愤然嘶吼道: 「墨画!」 「墨画————-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走到一半的墨画,闻言一证,转过头来看着沈庆生,淡然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你若做人,我对你还算温和。 但你若做鬼,那才能知道,我究竟有多恐怖——— 沈庆生被冤魂厉鬼吞没,业果在一点点消解。 墨画转身离开,继续向神殿深处走。 走了一阵,远处忽而有神念的波动传来,墨画循着动静走了过去,便见不远处,顾师傅和樊进,一个用剑,一个抢锤,正在与一群恶鬼苦战。 他们是金丹修士,拥有金丹境的神识。 但他们不是阵师,神识缺乏磨炼,而且也不知晓神念法门,因此只能依赖本身的神识根基,凭借本能,与一群恶鬼厮杀。 顶多显化一下本命法宝,当做武器, 但这样一来,杀伐能力实在太弱,对恶鬼没有致命性的杀伤。 反倒是一群恶鬼在旁环伺,只要抓住破绽,就冲上来咬上一口,啃一块神念血肉下去。 顾师傅二人苦不堪言,他们的神念,也在一点点变弱,而且已经渐渐接近极限。 「娘的————-老子不会交代在这了吧,到死都只是一个破典司————.」樊进心中不甘,用大锤拼命砸向一只游魂。 游魂被砸裂,而后扭曲了几下,重新又恢复如初。 樊进头皮发麻,「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顾师傅用长剑,将一只恶鬼劈成两半,而后眼见着,恶鬼又融合在了一起, 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绝望。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亲身遇见这种神念层面的鬼物。 这种诡异的存在,超乎寻常的认知。 而更深处,这种厉鬼还不知有多少。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不但救不出小墨公子,便是他们自己二人,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修界当真险恶莫测,杀机遍地—” 恶鬼还在不断地撕咬,围杀。 两人心底,也在一点点变凉。 就在他们近乎绝望的时候,周遭的恶鬼,忽然尖啸一声,化作鸟兽散去了。 顾师傅二人一证,面面相,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后便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下一刻,两人同时一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恶鬼贪食他们的血肉,不可能突然退去。 如果退去,就说明这些恶鬼,遇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东西·—— 不远处,一股隐晦但强大的气息,夹杂着诡异的威压传来-———— 「来了?!」 两人手脚冰凉,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纷纷面色惊恐地转头望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小孩,笑着对他们挥手。 「顾师傅,樊典司,找到你们了。” 顾师傅和樊典司呆若木鸡,愣了半天,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小墨公子?」 「嗯。」墨画点头。 「你——怎么会这幅模样?」樊典司有些结巴道。 墨画微微叹气,「说来话长———” 每个人见他,都问这么一遍,他已经懒得回答了。 实话也不能说。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修了《天衍诀》,神念异变,所以永远长不大了吧·..— 顾师傅和樊典司也很识趣,没有再问。 「小墨公子,您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顾师傅问道。 他对现在的情况,还是一头雾水。 墨画言简意道:「这是梦境,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噩梦。孤山封存着一只强大的邪物,这邪物醒了,所以就把我们全都拖到了这个噩梦中。」 顾师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 「先找到荀长老再说吧。」墨画道。 「好。」顾师傅和樊典司都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渐渐习惯,唯墨画马首是瞻了。 在外面,墨画虽然能力强,但至少外表上还看不太出来。 但在这个梦中,墨画看似是变小了,但全身却透露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强大的气场,让顾师傅二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于是,墨画带着顾师傅二人,继续向神殿深处走去。 他能隐隐感知到,神殿中的另一股波动,如此走了一会,果然就发现了不远处的荀子悠长老。 荀子悠长老的处境,也不太妙。 他面对的,是一只庞大的,四肢畸形,怨气缠绕,模样挣狞的厉鬼。 这等厉鬼,根本不是寻常金丹,所能对付得了的。 荀子悠出身太虚门,乃剑道长老,精通剑意,虽然并没学正统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但凭借一脉相承的,精纯的太虚剑意,还是能够与这三品厉鬼,一争高下。 但他明显处于下风,而直形势也越来越不利。 那三品厉鬼张牙舞爪,越发肆虐而猖狂, 荀子悠咬牙坚持,但也坚持不了太久。 便在此时,墨画等人过来了。 荀子悠第一时间,也看到了墨画他们,当即心头一颤,神色紧张道: 「别过来,快跑!」 他怕万一自己不是对手,死在了这厉鬼手里,墨画他们也在劫难逃。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想办法,拼命拖住这厉鬼,给墨画他们逃生的机会。 可荀子悠这话说完,墨画几人还没动作,那厉鬼反倒浑身一颤,四肢着地, 夹着尾巴一般,拼命向远处逃走了。 荀子悠愣了半响,没搞清楚状况。 他是让墨画他们快跑。 可这厉鬼——它跑什么?跟见了「鬼」一样—· 墨画已经走了过来,问道:「荀长老,你没事吧。」 历经苦战的荀子悠,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没事。」 不管因为什么,跑了就跑了吧。 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梦之中,既然是梦,总有点颠倒异常。 好在它总算是走了。 这可是一只三品金丹境的厉鬼,它若不走,接下来的局面,怕是生死难料。 荀子悠这才转过头,盯着墨画左看看,右看看,打量了半天,既觉得新奇, 又觉得古怪,还觉得可爱,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变小了? 墨画叹了口气,无奈道:「梦里就是这样的。」 「梦里怎么会这样?」荀子悠有些不明白。 墨画本想随便扯个理由,但他很快意识到,荀长老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太虚门的长老,还是老熟人,万一将自己神念长不大的事情传回太虚门,那自己面子就丢大了。 「这是一种心性的修炼。」墨画一本正经道。 「心性的修炼?」荀子悠皱眉。 墨画点了点头,认真道:「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以我的神念,才会是这个样子。」 「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荀子悠念叨了一遍,瞳孔一颤,猛然间想起太虚门先祖的偈言,心绪澎湃。 他深深看了墨画一眼,点了点头。 墨画觉得荀长老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多想。 毕竟现在是在邪胎的神殿里,不宜久留。 「既然这是个梦,那怎么才能醒过来?」樊进问道。 荀子悠思索片刻,也没什么头绪,他虽是太虚门的长老,但一心都放在剑道上,对神念的诸般变化,万千诡,知之不多。 这是荀子贤感兴趣的地方。 荀子悠不由转过头,看向墨画。 他知道,在神念这方面,墨画有着不俗的造诣,也有着常人难及的认知。 墨画想了下,便如实道: 「噩梦的根源,在这神殿的深处,不解决根源,大家只能被困在这噩梦中, 永远都醒不过来。」 荀子悠思索片刻,皱眉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这神殿深处走一趟吧,除此以外,似乎也没别的方法了。」 只是他的眉宇间,仍旧十分凝重。 外面的厉鬼,尚且如此难对付,更别说这神殿深处的存在,究竟有多可怕了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 荀子悠想动身出发,墨画却摇头道:「你们不能去,我去就行了。」 荀子悠一惬。 顾师傅和樊进也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这种情况下,墨画也顾不得谦虚,而是笃定道:「我进去,还能有一线生机,你们若进去,必死无疑。」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荀子悠长老一直很照顾自己。 顾师傅和樊典司,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他可不想,荀长老他们光荣牺牲,死在这梦里。 若是自己无能为力,倒也罢了,既然自己有这份力量,那就更不可能让身边的人有闪失。 该杀的人,非死不可; 要救的人,不容有失。 若非如此,还修什么道,求什么通天的伟力。 墨画目光坚定,小小的身躯上,散发出极强的魄力。 荀子悠看着墨画心头一颤,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认同道: 「好,我听你的。」 顾师傅和樊进想说什么,但见荀长老都点头了,也只能把话咽下去。 墨画点头,时间紧急,他也不再解释什么,而是转过身,孤身一人向神殿的最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墨画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荀子悠几人,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荀长老几人留在这里,有些不太安全,便凝结神念,画了一些神道阵法: 「你们留在阵法里,千万别出来。」 荀子悠三人神情讶异,默默点了点头。 墨画这才放心离开。 荀子悠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地面精妙无比的金色阵法, 不由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阵法—” 在梦魔的世界中,墨画布下的这些阵法,固若金汤,竟让他这个金丹长老, 都有些无力之感.···· 荀子悠寻思片刻,心头忽而一跳,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适才的厉鬼,不会是因为看到了墨画,才夹着尾巴逃掉的吧? 不会吧———他才筑基——— 荀子悠沉默片刻,心中叹息: 「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孩子— 「还是老祖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慧眼识珠———” 荀子悠抬起头,发现墨画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了神殿深处。 「太虚门历代先祖保佑,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神殿最深处。 墨画的面前,嚞立着一座金色大门。 大门之上,刻着诸般华美的浮雕。 只是如今,这些浮雕都蒙上一层邪异,浸着黑血,沾着腐肉,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大门之后,就是邪胎。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从门后传来。 墨画神色微露。 三品巅峰的神胎,与寻常邪,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但这又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若想打破梦,必须解决掉这只邪胎。 好在此前献祭沈庆生的时候,了断了一些因果,消解了一些怨念,从而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邪胎的根基。 少了冤魂厉鬼的痛楚,绝望,还有宿怨的因果供养,邪胎多少会弱上一些。 尽管未必会弱上多少,但这也是墨画目前能做到的极致了。 越是以弱战强,就越要竭尽所能,积累一分一毫的优势,一点一滴创造胜势。 墨画缓缓吸了口气,伸出手,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大门被一点点推开。 无边的死气,彻骨的寒气,还有阴森的邪气,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墨画破开这些阴票之气,踏步进入大殿。 殿内的景象,一一映入墨画的眼帘。 恢弘华贵但邪异陈腐的殿堂。 一只沾着污浊血肉,已然打开的龙棺。 跪在龙棺前,血肉被腐蚀,化为虚无,身躯变异,与龙骨融为一体,已然死去的二长老。 地面之上,还有一具被开膛破肚的躯体。 是那个熊黑长老。 但他现在,身躯已经四分五裂,一只蟒蛇被破了皮,丢在地上,还有一只熊爪,被正中间的,一个背影畸形的怪物啃着。 察觉到墨画进来,这「怪物」停顿片刻,缓缓转过身来。 墨画瞳孔一颤。 这是一只,畸形的,混沌的,扭曲的,杂着各种血肉,孵化而出的怪物。 它身躯高大,流着黑血,长着失控的畸形肉瘤。 而它的脸,狭长阴森,双目黑红,目中流露着冰冷的残忍,和纯粹的恶念。 这是·—.?黄山君! 邪胎的本体,是一只黑化的,堕落的,颗杂着各类妖魔血肉的--—-黄山君。 第九百六十九章 山君 辉煌庄严,阴森邪异的神殿中。 变化万千的念力交织,强烈的神念绞杀,震动声此起彼伏。 墨画与邪胎正在竭力厮杀。 紧张的杀局中,墨画抓准机会,凝出一枚火球。 火球呼啸而出,轰在邪胎,也就是黑化的,堕落的「黄山君」身上,只炸出了一点火星。 黄山君反手挥出一道巨大的狞血爪,墨画避之不及,手臂被撕出了一道血口。 他心中一惊,连忙催动金色神髓,修补自身的伤势。 而邪胎的攻击,转瞬又至。 一道冤魂凝聚的血色长戟,凭空出现,当头砍下。 墨画全力催动逝水步,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而后反手手掌虚握,凝结水牢术,七道水牢,将邪胎牢牢捆住。 邪胎一抬手,水牢纷纷破裂,消散为水光,一迈腿,黑影一闪,便欺近了墨画的身旁,只一巴掌,便将墨画扇飞。 墨画只觉浑身骨骼剧痛,在半空中,强行调整身法,两脚踏地,向后滑行了好久,这才稳住身形。 但下一瞬,血光一闪,邪胎的杀招又至。 黑血如刃,刺向墨画的心脉。 墨画本能地避开了要害,但肩膀还是被血刃刺中,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模样狼狈。 邪胎一迈步,又靠近了墨画。 它畸形的手爪一握,凝结一柄污秽的长戟,向墨画一刺。 可下一瞬,金光骤起。 密密麻麻的阵纹显现。 这是墨画偷偷显化的阵法。 金光化作锁链,将邪胎牢牢锁住,周遭地火奔腾,岩浆流淌,神念的爆炸此起彼伏,一点点焚烧着邪胎的身躯。 邪胎只轻轻一扯,便将阵法凝结的锁链,一一扯断,迈步走过火海,像是走在温泉里,分毫不伤。 墨画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柄堕化的长戟,又阴气森森,拦腰劈来。 墨画手掌一握,剑阵浮现,化出一柄断金之剑。 堕化长戟与断金之剑交接。 金色剑气,与黑红色邪气互相割裂,彼此绞杀,残余的力道,直接将墨画震飞。 墨画虎口生痛,流出鲜血。 他继续用神髓弥补伤势,却发现自身的神髓,已经有一部分,被这邪胎的黑血污染了。 墨画心痛不已。 这些神髓,可都是他好不容易,一点点赞来的。 现在一被污染,就废了一片。 血光一闪,腥风扑面,墨画凭感觉就知道,那邪胎又杀来了。 他一抬头,果然就见到了一柄,沾着黑血和腐肉的刃尖,直刺自己的头颅。 断金剑已碎,墨画反手一抓,凝结出一柄太阿开山剑,剑意深厚如山,迎上了邪胎的长戟。 一时间,邪神与半神级别的神念,又正面交锋在了一起, 堕化的气息,与金色神明的气息,交织着震荡开来,向四周传去。 刀光剑影间,墨画又与这邪胎战了近百回合。 他的神念化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伤痕,血肉露出,有些甚至深入骨髓。 而这邪胎,邪气激荡间,身躯仍完好无损。 三品巅峰邪胎,一身漆黑邪化的神躯,凝如实质,宛若金铁铠甲,水火法术不侵,神念化剑不破。 「这样下去不行——」墨画神情凝重。 之后他又与邪胎战了几回合,一个不慎,又被长戟飞了。 墨画刚好借势,又退了数丈,拉开了距离,站定之后,双手高举在头顶,目光深邃,剑意攀升。 诸般五行剑阵,太虚剑道法则,在他周身流转,于双掌间汇聚,凝成了一柄巨剑的形·— 墨画双目之间,杀意凛然。 法术伤不了你。 阵法困不住你。 化剑式破不了你的铠甲。 我就不信,太虚真诀的斩神式,还斩不断你的骨头! 墨画双手虚握,巨大的斩神剑,一点点凝聚—· 可还没等他显化完毕,一道比之前更快,迅如闪电的身影,便欺近了他身前。 一柄污秽的,沾着黑血的长戟,直戳他的面门。 「来不及!」 墨画脸色一白,只能咬着牙,将未凝结完成的斩神剑,劈了下去。 剑意尚未凝结完毕,的半步斩神剑式,与充满邪神之力的堕化长戟,轰击在了一起。 刹那间,神殿震荡。 比此前更可怕的神念波动,宛如飓风般,瞬间传了出去。整个梦魔,风卷云涌,冤魂厉嚎。 大殿外的荀子悠几人,脸色剧变。 他们能感知到,自己神魂间的震颤这是一股,足以使他们神魂泯灭的力量。 哪怕只是逸散出的力量,都让他们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他们根本想象不到,此时大殿之中,发生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战斗。 即便是荀子悠,这个金丹后期的太虚门资深长老,一时间也有心魂惊悸之感。 「这是—·墨画?」 「他到底在跟什么东西斗法——” 动静竟然如此可怕。 一旁的顾师傅和樊典司,更是脸色苍白,震惊失神。 「小墨公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应该—————·是「人」吧——· 大殿深处。 一柄污浊的,沾染着黑血的长戟断裂,弃置在地上。 形似黄山君,身着邪异魔甲,血肉畸形的邪胎,站在原地。 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伤口,伤口处血肉蠕动,邪气化脓,污血一点点滴下。 邪胎一动不动,似乎有些异。 一旁的墨画,趁此间隙,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可还没等他喘几口气,邪胎的皮肉已然开始缝合,邪气又一点点复苏。 那只断掉的邪神长戟,又重新显化在了它的手中。 墨画咬着牙关,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强了.—」 交手到现在,墨画已经渐渐明白了。 这只邪胎,是降临未遂的邪胎,换言之,是一具邪神的「死胎」,有着比一般邪神之物,更强烈的死气。 它应该是无意识的,仅有残存的吞噬和杀的本能。 而它本身的存在,颗合了太多的东西。 既有邪神本源,有妖魔的血肉,有孤山十万多矿修惨死的痛苦,绝望,以及在绝望的压迫之下,诞生的孽气。 混沌,畸形,血肉混杂。 墨画当初在大荒的神权之树上,感知到的,那一股强大,混沌而畸形的节点,如今看来,很可能就是这只孤山的邪胎。 而这邪胎中,最强的成分,是黄山君。 一尊三品巅峰的神明。 黄山君当年被斩之后,残余下庞大的神骸,似乎落到了邪神的手里,沦为了其孵化邪胎,降临于世的「媒介」。 或者说,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是一个针对,黄山君的阴谋。 昔年的黄山君,太过强大了,尤其是在这三品孤山地界,即便是邪神,可能也奈何它不得。 于是邪神,就先想办法,让其堕化,然后借刀杀人。 堕化后的黄山君,为祸一方,是个隐患。 太虚门的前辈,自然要斩它。 而经历一番战,黄山君被太虚门的前辈斩了,并身负重伤,仅有一丝清明的本源,逃了出去。 但已经「邪化」,并且堕落的山神之躯,却沦为了邪胎的养料,经历种种变化,成为了邪胎的一部分。 某种意义上,所有人都被算计了。 这是墨画如今看到邪胎真面目,并且与之交手过后的猜测。 大体的脉络,可能是如此,至于具体的经过,期间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真正的真相恐怕,只有当年的黄山君,太虚门前辈,抑或者,是邪神的幕后黑手一一那位屠先生,才能知晓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墨画现在也没法深究了。 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是这只降临失败,畸形扭曲,从而不得不沉眠于孤山之底的邪胎。 这尊邪胎,实在太强了。 墨画嘴唇紧抿,有些不甘。 速度比自己快,出招比自己狠,念力比自己强,邪气诡,黑血还能腐蚀神髓,周身披着魔甲,刀剑水火不侵。 即便想用斩神剑,也会被疯狗一般的邪胎打断蓄力。 根本一点机会不给。 斯杀到现在,墨画几乎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唯一的好消息是,即便这邪胎是三品巅峰,斩神剑仍能斩开邪胎的铠甲和血肉,对其造成一定程度的杀伤。 但能不能斩杀,还不太好说。 最主要的是,没这个机会。 这只邪胎,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施展完整斩神式的机会。 而它境界太高了,自己对它的限制手段,无论是水牢术还是困阵,都丝毫没用。 「先跑?」 墨画思考了下,觉得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这邪胎以龙棺为根基,应该脱离不了眼前大殿。 「再打一会,然后就跑,休息一会,然后再接着回来打?」 这邪胎虽然很强,但墨画自身其实也很「硬」。 仗着神念道化,以及一些神念剑诀,还能与这邪胎,有来有往地周旋一阵, 不至于短时间落败。 既然如此,就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耗它,寻求转机---”· 墨画心思急转,想着种种克制邪胎的方法,可一眨眼,邪胎消失了。 墨画心头警兆骤起,连忙向后撤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一只巨大凶戾的利爪,挟着腥风,直接撕向墨画。 墨画的后背上,多出了数道深深的血痕。 整个人也被扇飞,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砸在神殿的墙壁上。 轰隆一声,墙壁之上,布满裂痕。 墨画咬着牙,浑身剧痛,忍不住骂道:「黄山君,这笔账,我记下了!」 邪胎强大的根源,就是黄山君。 要不是黄山君,他何必遭这些罪,吃这些苦头。 但骂归骂,痛归痛,墨画还是只能不顾身上的伤势,坚持着爬起来。 他知道,邪胎的下一轮攻势,又要来了。 这只邪胎,根本不会给他多少喘息的机会。 墨画忍着疼痛,手握金剑,严阵以待,可等了片刻,周遭一片平静,并没有邪胎杀来。 墨画一证,抬头一看,就见邪胎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它身上黑血翻腾,魔气交织,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矛盾纠葛。 它的脸上,也偶有一缕金光闪过,明灭不断。 一缕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 墨画瞳孔一缩。 「这是—————黄山君的意识?」 「它莫非,还没被完全污染?」 眼看着邪胎的脸上,金光暗淡,红光越发鲜明。 恍惚间,墨画终于抓到了一丝转机,连忙大喊道:「山君,你还活着么?」 「黄山君!」 这声呼喊,似乎真的触动了邪胎,唤醒了它潜藏的一丝意识。 邪胎的面容,开始分裂,一半黑红,一半暗金。 暗金色的半边面容,缓缓睁开了眼,眼眸有几丝清明,几丝邪气,还有浓重的威严。 「你.—. 它似乎很久没说话了,声音低沉而撕裂。 这也是这尊邪胎,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是谁—」 「为何—知道——本.尊的名..」 果然! 墨画心头一喜。 这山君的意志,竟还没彻底泯灭! 墨画心里也有些难以置信。 被污染了这么多年,竟还能存有一丝神智,黄山君当年,究竟会有多强-—”·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墨画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山君,我们可是好朋友!” 堕化的黄山君沉默片刻,看着墨画,眼眸之中满是质疑。 眼前这个小崽子,他根本不认识。 他堂堂孤黄山之神,只差一步就可突破四品真神之境的存在,怎么可能跟这种小崽子,成为朋友? 墨画见他目光怀疑,连忙笃定道:「是真的!」 黄山君还想说什么,可忽而脑袋一扭,脸上又浮现出残忍和暴虐之色,那一丝清明,也转为了狞。 他的意识又消失了。 邪胎一双血眸看向墨画,手执堕化的长戟,又向墨画杀来。 墨画不得不手执金剑,与邪胎战到一处,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渐渐有了思路。 「找到机会了!」 万事万物,矛盾自具。 从外表看,再坚不可摧的强敌,内在也必然存在着矛盾。 矛盾即是破绽。 抓住破绽,就能以弱胜强,灭杀强敌。 而这具三品巅峰的强大邪胎,成也山君,若是要败,也必败在黄山君这里。 黄山君,是唯一的机会。 墨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顾伤痛,与邪胎厮杀在了一起,尽管他肯定赢不了,但也抓住一切机会,在一点点消耗邪胎。 果然,过了片刻,邪胎气息一弱,暗淡的金光微现。 黄山君的意识,又有复苏的迹象。 只可惜,这迹象只存在了一瞬,而后便消失了。 墨画却眼眸微亮,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正邪之念,此消彼长。 只要不断消耗邪胎,让邪胎承受压力,就会使破绽一步步暴露,邪胎一步步割裂,黄山君的意识,就可能再醒来。 这是战胜这只强大邪胎的唯一希望了。 墨画不敢有丝毫松解,更不敢休息片刻。 黄山君被这邪胎污染,同化,不知经历了多少年,自我的意识,本就如风中残烛,不知能支撑多久。 一旦彻底泯灭,很可能万事休矣。 在境界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墨画根本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彻底灭杀掉这只邪胎。 尽管伤痕累累,墨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与这邪胎厮杀周旋。 一边厮杀,他的嘴也没停过,一句接着一句,不停滋扰着邪胎的神念状态。 「山君,你醒醒—」” 「山君,你别死啊——— 「你要是死了,我可真打不赢了啊——”」 「山君!」 可念叨了半天,邪胎内部的黄山君,似乎还是没多大反应。 墨画只能另想办法,道: 「山君,我真是你朋友——· 「你还有另一个‘你’,逃出了孤山,躲在一个小山头的破庙上,餐风露宿。」 「屋顶漏雨,墙壁漏风———” 「喝着雨水,吃着馒头,守着几尺泥雕土塑,既怕豺狼,又怕修士-———- 「我给你送过祭品,请你吃过肉,跟你喝过酒·——” 「你还教过我,神道上的学问——” 「山君——.」 墨画一边挨打,一边说话。 这场战斗,漫长而艰苦。 过了一会,不知是不是这种孤山野岭的生活太惨了,也触动了这位君临孤黄山巅,受万千香火的黄山君。 终于,邪胎又停了下来,它的周身,邪气翻涌,而且比此前更为剧烈。 两股力量,不停交织。 红色与金色,明灭闪烁。 畸形的血肉,如蟒蛇一般流窜。 随着一声痛楚的,夹杂着残忍与理智的嘶吼,邪胎阴沉的面容上,终于泛起了一片金色,流露出了威严。 黄山君的意识,暂时占据了上风。 他的神性和记忆,稍稍回溯,镇压住了,那只邪神的「死胎」。 他用一双,金色狭长的眼眸,默默看着墨画,声音沙哑道: 「你当真———与我认识?」 「我——·的另一尊本源,现在———还活着?」 骨头断了几根,满身血迹,伤痕累累的墨画,终于是长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 「认识!还活着!」 虽然活得惨了点,但的确还活着。 荒山野岭的,也很清静,没那么多喧闹与烦忧。 黄山君又深深看了墨画一眼,他从墨画身上,的确感知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因果。 这种本源相连的感觉,不会有错。 另一个自己,的确与这小娃子,有些不浅的交情和缘分。 而且··— 黄山君又目光深邃地看了眼墨画,觉得墨画的存在,相当古怪。 像是人类,但比人类强上太多了。 像是神明,气息又不够纯粹,而且人性太充盈,话也太多了。 像是魔物,暗藏的因果中,有一股近乎妖魔的煞气,杀孽很重,但又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这等存在,怪不得,能跟自己做「朋友」—— 黄山君心里微叹,不免生出了「惜才」之心,对墨画道: 「邪神之胎,不死不灭,杀不掉的——” 「我以仅存的意志,借邪神之力,放你离开这梦,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也算是,偿还了你我的因果—— 第九百七十章 斩邪 走? 墨画沉思了一下,问道:「我能带别人么?」 他还想救荀长老他们。 黄山君淡淡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因果,只能救你一人。」 他是神明,神明本性是冷漠的,其他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状况,也没有余力去救其他人了。 墨画摇了摇头,「那算了。」 荀长老他们,肯定是要救的。 他们是来救自己的,总不可能自己逃命,而让他们送死。 而且这个梦魔,一旦离开,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邪胎,就会永远留在这孤山深处,成为一个天大的隐患,哪天突然重新复苏,让整个孤山城沦为地狱,都不是没可能。 更何况,墨画也不甘心。 他辛辛苦苦跑这一趟,费尽周折,还损失了大量神髓,青龙阵图还没到手, 神髓也吃不到,二十纹突破不了,就这么回去,实在是亏死了。 实在打不过便罢了,可现在黄山君还有意识残留,墨画心里渐渐有了思路, 不想善罢甘休。 墨画心里有气,「这只邪胎,揍了自己这么久,此仇不报非君子。只要有一丁点机会,我都不会放过它,怎么也要咬上一口肉下来—————” 黄山君看着墨画,轻叹道:「你不走,那便算了,若死在这里,可别怪我。 墨画点头,寻思片刻后忽而道:「山君,我或许有办法,能够救你。」 「你—救我?」黄山君目光一凝。 「嗯,」墨画点头道,「但要等邪胎之力,再弱一点,或者等你再强一点— 只要救下黄山君,那自己跟他联手,就有可能杀了邪胎。 黄山君却摇头,「你救不了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 黄山君还没说完,脸上的血光又开始鲜红,黑血像是触手,爬向他的面容, 邪念开始旺盛。 「邪胎又醒了,你————·自求多福。」” 而后他面容陡然狞,眼中凶戾一闪,右手化出一柄长戟,直接向墨画杀来。 墨画咬着牙,化出离火剑,又与邪胎杀了起来。 之后又经历一段漫长的厮杀,邪胎之力又弱了些,山君的意识,又渐渐苏醒墨画见状,立马喊道:「山君,我在外面强攻,你在里面内耗,只要邪胎变弱,我就有办法救你出来!」 黄山君目光微颤。 墨画不再犹豫,当即文显化神念之剑,向邪胎杀去。 只不过这次,他只杀向黄山君的另一侧,以神念之剑,一点一滴地绞杀着寄生在黄山君身上的黑血和腐肉。 「神念化剑——」 黄山君神情有些错。 适才他神识没苏醒,没看清楚,现在才看出来这小娃子,竟是太虚门的传人。 而且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神念化剑了? 想到当年,将自己斩了的那个太虚门大能,黄山君心情有些复杂。 「山君!」墨画又喊道,「内耗!」 黄山君回过神来,将这些前尘往事,因果宿怨都压在心底,开始催动神念之力,一点点去抢夺邪胎的控制权。 这样一来,邪胎果然就变弱了一些。 虽然魔念之铠,还是一样坚硬,杀伐还是一样可怕,但它的动作,变慢了许多,偶尔还会自相矛盾,手脚不一。 像是一只血肉傀儡,既受本能驱使,又被黄山君干扰,处在不停的自我矛盾中,破绽也变得很多了。 墨画压力骤减,眼眸大亮,当即不再客气,转守为攻,将在后山禁地里,独孤老祖教他的所有剑招,全部都用上了,一时间五行剑阵流转,神念之剑被墨画挥舞得密不透风。 密密麻麻的剑光,切割着邪胎的血肉。 「砍死你,砍死你———.”」 一报还一报,墨画将自己适才挨揍的的气,全都撒在了邪胎身上。 邪胎的伤势在一点点加剧。 尽管单一的剑意,造成的伤害不大,但滴水穿石,一点点累积下来,邪胎的气息,却在一点点变弱。 它的魔铠,也在一点点暗淡。 再加上,黄山君从内部,瓦解它的本源,镇压它的意志。 邪胎在两相夹击之下,邪气衰退,金光复苏,终于正邪的神念相抗,达到了一个临界值。 邪胎半边身子黑红,半边身子金色, 墨画抓到了这个机会,他双手高举,想蓄力出剑。 汹涌的剑意,开始澎湃。 黄山君一惊。 而邪胎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当即发疯了一般,拼命嘶吼。 它的嘶吼声,宛如死者的咆哮,充斥着诡异,而且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来自邪神的呼唤。 神殿上方,瞬间乌云密布。 虚空之中,有祭坛虚影浮现。 白骨铸成的邪神权座君临上空。 神权之树一点点绽开,树上的因果锁链蔓延,数不尽妖魔厉鬼,沿着因果锁链,从虚空之处爬出,向着邪胎拱伏,对着邪胎的敌人,露出獠牙。 它们供养着邪胎,护卫着邪胎。 庞大的邪念,重新灌进邪胎的躯体。 邪胎的气息,又开始一点点攀升。 无数妖魔,从神权之树爬下,掉落在神殿之中,对着墨画虎视耽。 黄山君见状,面带苦涩,喃喃道: 「神权之树,因果传送,邪神有下无尽妖魔供养,根本杀不掉的——” 墨画却眼晴一亮,「山君,帮我拖一下——— 黄山君一证,不知墨画要做什么,转眼就看到,墨画纵身一跃,直接冲破了妖魔潮水,向着正中间的神权之树爬去。 普通的妖魔,根本不是墨画的对手邪胎被黄山君耗住了。 墨画剑气一荡,便扫开一条通路。 零落的妖魔,扑向墨画,都被墨画一拳一脚,全部打爆。 就这样,墨画冲进妖魔之海,一人一剑,一直向上爬,一直爬到了神权之树的顶端,然后当着黄山君,以及一众妖魔的面,一屁股坐在了邪神的权座之上。 大殿瞬时安静了一会。 而后群妖嘶吼,邪念又如海啸般沸腾。 黄山君目光震惊。 「这小子—————竟坐上了邪神的权座—————当真,好大的胆子!」 而邪胎更是震怒。 墨画当着它的面,抢了它的权座,这是何等的羞辱与亵渎! 邪胎气得直接裂开,黑血四溅,血肉膨胀,化作了一个畸形的魔物,想冲上前去,将墨画生吞活剥。 黄山君察觉到不妙,当即用尽全力,操控了一只邪胎的手臂,显化一柄金色长戟,一狠心,刺向了自己的右腿。 长戟洞穿血肉,将邪胎整个钉在了原地。 邪胎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连带着神躯都被撕扯,兀自冲着墨画愤怒狂叫。 邪胎的怒吼,墨画充耳不闻。 他坐在邪神王座上,试图沟通神权之树,掌控邪神的权柄。 但还没等他沟通完毕,掌控权柄,无数冤魂厉鬼便扑面而来, 这些冤魂厉鬼,大多都是惨死在孤山的矿修。 它们受邪胎支配,身不由己。 远处还有更多妖魔扑来,要阻止墨画。 墨画散发出神念道化的气势,震慑住了这些厉鬼,而后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不想解脱么?」 冥冥之中,因果流转。 其中一部分,吃了沈庆生神魂的厉鬼,消去了怨念,神智清明了一些。 它们半是畏惧,半是感激,转过头来,护卫在墨画身前,抵挡住其他妖魔的攻击。 而后有一只,就有第二只。 越来越多的孤山厉鬼,开始反戈,站在了墨画这边, 它们也不想沦为鬼物,它们也想,从这无止境的,被压迫和奴役的噩梦中解脱。 孤山厉鬼,成了一堵「鬼墙」,将墨画围在中间。 而在外面,越来越多的,奇形怪状的妖魔,顺着神权之树,向墨画爬了过来这些妖魔,是乾学州界,各处邪神道场养的邪祟。 或牛首,或马面,或鱼头,或狼身,夹杂着人的残肢,畸形而丑陋,密密麻麻,宛如潮水一般,冲击着孤山厉鬼组成的城墙·—”· 大多数妖魔,都被拦住了。 少数突破了鬼墙,冲到了墨画身前,也被他的阵法,直接焚杀。 墨画终于有了机会。 他开始闭目打坐,全身心沟通神权之树。 因为不是第一次,墨画又身负龙王庙邪胎的因果,神权之树并未排斥他,而是真的将他,也当成了一只「邪胎」。 神权之树,赐予了他邪神的权柄。 墨画的意念,便成了邪神的意念。 一股古老而邪恶的意志,降临在墨画周身,那一瞬间,墨画坐在白骨权座之上,背靠神权之树,面前无数厉鬼拱卫,恍若成了一只,掌控邪恶权柄的,真正的幼年「邪神」。 万千厉鬼臣服。 无数妖魔巡不前。 邪胎愤怒嘶吼。 那一瞬间,墨画拥有了强大的支配感,仿佛面前,如乌云压顶,数之不尽的妖魔大军,全是自己的奴隶。 自己只要一声令下。 这些妖魔,就会为自己攻城掠地,在神念世界中,绞杀一切强敌,吞噬一切修士的神念,使整个乾学州界,沦为邪念的战场,杀孽的渊。 届时,乾学州界,生灵涂炭。 而自己,就是君临此间天地,执掌万千邪灵的唯一「真神」。 这股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墨画生出一股,毁灭一切,杀戮一切的冲动。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这种诱惑。 好在,他不完全是「人」,他的神念,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神,还有一部分融合了天魔的无情道。 关键时刻,他冷漠的神性,和无情的魔性,克制了他身为人对于权力,力量和杀戮的渴望。 墨画的杀欲,渐渐冷却,道心渐渐清明。 他端坐白骨权座,执掌神权之树,开始号令妖魔大军,原路折返,命令残存的妖魔,自我了断。 此后他心念一动,彻底切断了,孤山神殿与神权之树的联系,断绝了孤山神殿的供给。 因果锁链断裂。 妖魔的潮水,被断崖式地遏止,冤魂厉鬼散去。 神殿的邪气消停。 邪胎也被彻底断了供给。 神权之树的虚影,在渐渐消失,做完这一切的墨画,从白骨权座上起身,居高临下看向神殿正中的邪胎,目露杀意。 「这下,你死定了!」 邪胎愤怒,发出畸形的怒吼,但于事无补。 墨画手掌虚握,化出断金剑,又向邪胎杀来。 黄山君催动神念,支配着邪胎的躯体。 对邪胎来说,这是真正的「外忧内患」。 而神权之树被墨画占据,妖魔的权柄被切断,邪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看似强大的邪胎,成了一个外强中干的空壳。 此后仍是一番艰苦的厮杀,墨画尽管伤痕累累,却越战越勇,黄山君身上的金光,也越来越盛。 终于,邪胎身上的正邪之力,又达到了临界值。 邪胎的血光,与黄山君的金光,一左一右,几乎各占了一半。 黄山君想脱离,但与邪胎血肉黏连,根本分不开,也无法更进一步,支配整个邪躯。 两者僵持不下。 便在此时,墨画呵道:「山君,我来助你!」 他并指一点,金色阵法显现,重重叠叠,将黄山君连同邪胎,一同锁住。 而后墨画双手虚握,举在头顶,目光一凝,整个人气势一变,磅礴的,苍茫的剑意,在他手间汇聚。 黄山君瞳孔一颤。 一股熟悉的,来自神魂的记忆,渐渐复苏。 「这是—」 太虚斩神剑?!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最终剑式?! 这不是太虚门里,那些悟了几百年剑道的老修士才能参悟的剑诀么? 他这么点年纪,就学会了?! 黄山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而他也很快发现,墨画的这招剑诀,与当年劈他的那招,还有所不同。 当年那一剑,蕴含的是古老而纯粹的太虚剑意,两仪流转,渺若星河。 而墨画这一剑,太复杂了。 这剑里,不知榛杂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阵法,有剑道,有五行,有太虚剑意,甚至还有一丝无情无我,令黄山君这尊神明,也觉得诡异而玄妙的道之法则—— 「怎么会是———·天魔?!」 黄山君震然失语。 而邪胎正邪割据,身不由心,又被阵法暂时控住,无尽妖魔散去,此时神殿之中,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墨画蓄这一剑。 断金,癸水,开山,离火剑阵熔铸一体。 古老的太虚剑意,浩浩荡荡。 斩情斩我,斩尽一切的天魔道,磨砺着剑锋。 无边杀机,在墨画手间凝聚。 即便是已经死去的邪胎,都感到惊恐不安。 「斩!」 待法则流转,太虚斩神剑彻底凝聚,剑芒璀璨,墨画目光坚毅,低声喝道, 而后用力一斩。 五行流转,阵剑合一的太虚斩神巨剑,光芒暴涨,如天河倒悬,轰然劈下。 一时间,刺目至极的剑芒倾泻而下,斩在了邪胎正中央。 在如此惊人的神念剑道之下,三品巅峰境界的邪胎也承受不住,它的邪神之躯,开始一点点碎裂。 坚如铠甲的皮肉,被剑气一遍又一遍撕咬,绞杀。 太虚剑意,浩浩荡荡。 一道剑气砍不开,那就十道,百道,乃至千道。 除了剑气,还有断金,癸水,离火等五行阵法之力,流转不息。 一旦切开一道裂口,天魔道便会趁虚而入,彻底泯灭起生机--· 最终,万道剑芒绽放,惊人的剑意席卷而出,宛如海啸般肆虐,令整座神殿,都摇摇欲坠。 而当这惊天剑意的波动传出的时候,神殿外的顾师傅几人,不由脸色骇然。 最震惊的,是荀子悠。 尤其是,那股熟悉但又陌生,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剑意,令他脸色大变,难以置信。 「这难道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是太虚门里,那道封印了数百年,已经被列为禁术的神念剑诀?」 「不可能—」” 「这门剑诀,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究竟是谁在用?」 「总不可能————是墨画吧?」 荀子悠吸了一口凉气,一时浑身颤栗。 第九百七十一章 崩神(为盟主Q柴加更~) 剑芒退散,一切波动止息。 神殿大厅内,周遭一片死寂,唯有墨画拼尽全力之后,轻微的呼气声。 经历数番鏖战之后,这一记斩神剑,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神念。 而大殿正中,邪胎也被一分为二。 一半呈血红色,充满畸形的肉瘤,妖魔残肢融合,是一个宛如血肉胚胎般的羊角怪物。 另一半,是一道金色的身躯。 一身黄金甲,器宇轩昂,虽然被斩去了一半身子,但却有着神明的纯正气息。 正是黄山君。 眼前的景象,也符合了墨画的预测。 他与这邪胎之间的境界悬殊太大了,即便动用了斩神剑,也未必能真的彻底斩死它。 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死胎”,很难界定,它究竟怎么才算死。 一旦斩不死,那就前功尽弃。 因此,墨画只能另辟蹊径。 借斩神剑式的锋利,加上天魔斩情道的法则,斩断正邪,斩开神躯,将黄山君与邪胎彻底分割开。 这样,就能救下黄山君。 同时,也能极大削弱邪胎的实力。 而黄山君,是自己的“朋友”,只要脱离了邪胎的掌控,自然就是自己的帮手。 这样一来一去,等于将邪胎一半的实力,化为己用。 自己也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邪胎,也只能任由自己炮制。 而如今,墨画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黄山君总算是被他救下来了。 黄山君也目光微凝,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真的……分开了……” 神躯的伤口上,残留着一缕斩我忘情的气息,将一切气息完全隔绝,斩断了他与邪胎的联系。 是因为……天魔道的缘故? 这小娃子,到底是人,是神,还是魔? 他怎么可能会修天魔道?又是怎么可能学会的…… 黄山君心中惊叹不解。 墨画则长长松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笑道,“山君……” 话说到一半,墨画脸上的笑容又凝固了,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邪胎与黄山君,被彻底切断了。 正邪分明。 但明明只有纯正神念的黄山君身上,却又开始一点点渗出血丝,血丝一点点变黑,化出脓血,生出腐肉,一点点被污染。 墨画默然。 黄山君看着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他抬起头看着墨画,轻轻叹道: “我说过了,你救不了我的。” “我就是邪胎,邪胎也就是我……” “哪怕被分割开,我重新成了神明,仍旧会一点点,继续向邪神堕化……” 墨画目光暗淡了几分。 威严的黄山君,目光变得温和,半是惋惜,半是感激地看着墨画: “不过,你也的确帮了我……让我有机会,能了结这段宿怨,捍卫神明的尊严,不再受大荒邪神的屈辱,从这永无止境的梦魇中解脱……” 墨画一怔,缓缓抬起头,“山君,你……” 邪气还在蔓延,黄山君气势一变,金光璀璨间,化作了神明本体,一只巨大的黄大仙。 他的本源在燃烧,神通之力汹涌澎湃到极致,甚至到了自毁的边缘。 墨画明白了黄山君要做什么,当即心中一震,喊道:“山君!” 黄山君回头,狭长的眼眸注视着墨画,目光之中有着一份必死的决然,同时还有着深重的犹豫和踌躇。 他心中似乎天人交战,在纠结什么。 这件事,仿佛比他的生死更重要。 末了,他深深看了墨画一眼,眼神复杂,既有无可奈何的信任,还夹杂着,唯一的一份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 墨画一怔,道:“墨画。” 黄山君点了点头,肃然道:“假如我们,真的是朋友,我拜托你一件事……” “带着我的……”黄山君声音顿了下,“……离开孤山。” 墨画愣了下,他根本没明白,黄山君在说什么。 “山君,什么……” 可黄山君已经不再说什么,而是挥舞利爪,带动磅礴的神念之力,一巴掌把墨画扇飞。 显出本体的黄山君,力道强大无比。 这股力道,墨画根本无法反抗,他被这股神力裹挟着,一直飞到了大殿之外,轻柔地落在了地上。 将墨画送出大殿,黄山君仰天长啸一声,三品巅峰的神力开始沸腾,最终显化成一座座山峰。 这些山峰,完全由神力凝结,金光灿灿,宛如实质,将整个大殿,彻底封死。 神通,葬山。 神力开始崩溃,神山开始崩塌。 一时宛如山崩地裂般,轰鸣声响起。 这股惊人的威力,竟包含着一丝“崩坏”法则,令墨画都心悸不已。 就像阵法崩解一样。 但这种崩解,不是阵法,不是灵力,而是神念。 黄山君利用神通,从最本源处,崩解了自身的三品神念,产生令墨画都觉得恐怖的杀伤力。 这股力量,若爆炸开来,整个梦魇会化为灰飞,所有人都要死。 但和阵法崩解一样,越强的力量,反而越收敛。 黄山君为了不伤到墨画,也特意将神念的崩解之力,限定在了大殿之中。 整座大殿,充斥着毁灭性的寂灭之力。 墨画一瞬间,甚至看到了念力崩解之后,化作漆黑法则的天道变化。 他的眼中,倒映着瑰丽,但又恐怖的“神灭”之花。 但也只有这一瞬。 很快,磅礴汹涌暴虐的神念逆流,便充斥了整座大殿。 再然后,一切消弭无踪,归于虚无。 所有气息,都消失了。 墨画心中惊悸甫定,迟疑片刻,缓缓踏入神殿,而后便见到经历数番鏖战,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神殿,彻底成了废墟。 大片大片,金碧辉煌的墙壁,被崩解成灰。 地面上,也有一个巨坑。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一切消亡,一切都被抹杀。 邪胎没了,黄山君也没了。 孤黄山神,三品巅峰的黄山君,连同那只邪胎,一起同归于尽了。 “山君,死了……” 墨画心中微酸。 忽而因果气机一颤。 墨画一怔,放开神识,又扫视了一下神殿,这才发现大厅正中,有一缕微弱的金芒。 墨画靠近一看,缓缓睁大了眼睛。 神髓! 这是一缕,纯金色的,三品神髓! “山君?” 墨画感知了一下,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遗憾。 这是单纯的神髓,没有一丝一毫意志。 山君彻底死了。 这金光灿灿的神髓,更像是……山君留给自己的“礼物”。 这是纯金色的三品神髓。 比以往的神髓,都更纯净许多,也珍贵许多。 甚至墨画能从中,感受到一股神识突破二十纹的机缘。 墨画心中感激,同时也有些疑惑。 “山君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要让我做什么事?” 墨画又记起,山君最后的那句话: “假如我们真的是朋友……带着我的……离开孤山。” 带着什么? 神髓? 有可能…… 但墨画又觉得不太对,他冥冥中,总感觉这神髓,是黄山君特意给自己留的。 因为到自己嘴边的神髓,不可能放跑。 神髓对神明,乃至类神明的存在,究竟有多强的诱惑力,黄山君不可能不明白。 更何况,看黄山君当时纠结的表情,他说的明显是一个更重要的嘱托…… 甚至,他都不敢说出口。 “会是什么?” 墨画皱着眉头,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他又琢磨了片刻,忽而头顶一颤,有石头落下,崩裂成念丝,地面也有微微的裂痕。 “不好……” 墨画猛然间意识到,这是邪胎死了,梦魇开始崩塌了。 “荀长老……” 墨画连忙起身,想去看看荀长老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波及,可刚一迈步,巨大的排斥力传来,空间裂开,形成虚实的旋涡,将墨画完全扯了进去。 邪胎是梦魇的中心。 邪胎一死,整个梦魇也从神殿开始崩塌。 墨画首当其冲,第一个被送走了。 墨画消失后,梦境还在一点点崩塌。 在大殿的角落,一个无人注意,乃至墨画都没察觉到的地方,还残留着半截龙骨。 龙骨之上,残留着一缕神念崩解之力。 这崩解之力,一点点瓦解着龙骨。 龙骨上的龙气,也在抵抗着这股毁灭之力。 忽而龙骨一颤,露出了一只眼眸,这眼眸浑浊而苍老,正是二长老的眼睛。 他深深看了眼墨画消散的地方,口中喃喃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墨画……” 而后龙气消散,龙骨彻底崩解。 但在龙骨崩解之前,梦境先一步崩塌了,寄生于龙骨的,二长老的一丝残念,也离开了梦魇,不知飘向了何处…… …… 乾学州界。 乾道宗。 在邪胎死去的同时,一层邪异的,朦胧的因果之雾散去。 正在打坐修行的沈家老祖,猛然睁开双眼,捂住胸口,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发生了什么……” 沈家老祖皱眉,掐指一算,当即神色剧变,唤道:“来人!” 一个沈家心腹长老走了进来,拱手,“老祖。” “快,”沈家老祖颤声道,“去孤山,把业果,给消了……” 沈家心腹长老一怔,低声道:“老祖,动静太大了,恐怕会引起其他家族察觉……” “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去!”沈家老祖呵斥道,“将能调的人都派去,用火术,火符,火阵,将那些东西,全给烧了……” 沈家长老,还是第一次见老祖如此失态,当即心底一寒,意识到了问题可能比自己想得更严重。 “是!”沈家长老拱手,而后匆匆退去。 沈家老祖枯坐当场,眉头紧锁,心中仍旧惴惴不安。 “怎么会泄露……” “还有,这古老的邪气是哪来的?究竟是谁……竟连我都能瞒得过……” …… 在沈家老祖惊觉的同时。 太虚门,长老居。 正在摆弄罗盘,记录着什么的荀老先生,当即也心头一跳。 他将当前罗盘的衍算归位,而后对着孤山的方向,推演了一下,神色骤然一变,捏了一道剑符,送了出去。 不多会,荀子贤走了过来,恭敬道: “老祖。” 荀老先生沉声道:“事不宜迟,你带些宗门长老,立马去孤山一趟。” “孤山?” “那里……有大因果露头了,”荀老先生神情凝重,“还有……墨画也在那。” 荀子贤心头一颤,立马点头道: “好!” …… 不光乾道宗和太虚门的老祖,其他部分大世家,大宗门,也先后有些老祖,察觉到了异常。 “西北方有古怪……” “沈家的地盘?” “你派人过去……” “不要打草惊蛇,不要惊动沈家……” “探听消息,能打听多少是多少……” “这个老狐狸,也有失手的时候……” “看能不能抓些马脚……”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想办法,咬一口肥肉下来。” 世家和宗门高层一道道消息传出,一群群修士,或明或暗,或假装无意,或就是有意地向孤山方向汇聚…… 形势风云变幻,暗流开始涌动。 …… 孤山,神殿之中。 墨画迷迷糊糊醒来,眼睛一时睁不开,伴有些许耳鸣,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呓语,间杂刀刃切割血肉的声音。 “大荒的皇裔……” “……有什么了不起……终究不过是神主的傀儡,是高一等的奴人……” “你唯一的用处,就是你这身血脉。” “……皇族的血脉,是大荒业龙的根基。” “如今,这龙纹已经养成,也将迎来它新的主人,而你……不配,你就随着你的野心,永远葬身在这孤山之底吧……” …… 这个声音,如野兽般嘶哑,不像是人的声音。 墨画尽力睁开双眼,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而后视线渐渐清晰。 他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肤色苍白,五官扭曲的人魔,正在剥申屠傲的皮。 这一幕血淋淋的。 而更让墨画吃惊的,是这苍白人魔的头顶,不知何时,显露出了另一个人头。 这个人头,并非实物,而是一道血色虚影。 面容斯文,却带着几丝癫狂,气质儒雅,却带着几丝暴虐。 虽然没见过这张脸,但通过因果的羁绊,墨画从直觉上,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屠先生! 这个苍白人魔,竟是那个屠先生的血肉傀儡! 而在墨画睁开眼的同时,寄生于人魔的“屠先生”,也察觉到了异常。 它右手拎着祭祀刀,左手捏着没剥完的人皮,阴森森地转过头来,与墨画对视了一眼,凶残的瞳孔中满是费解。 “你……没死?” “不可能……你进了神主的梦魇,不可能不死,不可能逃出来……” “神主他……” “屠先生”心中感应了一下,而后整个神情都变了,变得无比地惊恐: “神主呢?!” “我的主……怎么没了?!” 他一双眼眸陡然变得狰狞无比,死死盯着墨画,声嘶力竭地尖吼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快!告诉我!” “我主的神胎呢?!” “为什么不见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二章 神像 原本一切都在它的计划之中。 沈家也是,申屠傲也是,四象青龙阵图也是,都在算计之内,最终这所有人,都会死在梦之中,成为神主胚胎的「口粮」。 一点都不浪费。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可为什么? 算来算去,竟会把神主给算没了? 「屠先生」生出莫大的恐惧,浑身都在颤抖,死死盯着墨画,厉声道: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画能怎么说。 你的神主又被我弄死一次? 残留的神髓,马上就是我的口腹之物了? 他要真敢这么说,屠先生肯定会把他生吞活剥,撕成碎片,连骨头也嚼碎。 墨画紧张害怕,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主是什么东西?」 见墨画一脸茫然,「屠先生」眉头紧锁,心思急转。 这小子不过筑基,境界太低,修行尚浅,梦的事,的确未必知道内情————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屠先生额头一跳,心中一寒。 莫非是.——荀子悠! 太虚门的,那个剑修长老! 「我在算计太虚门,太虚门也在算计我?」 「他们将计就计,将一个剑修长老,送进了孤山,送到了这神殿深处,然后又被我,亲手送进了梦魔。」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神主的神胎?」 「而太虚门的剑修长老—他修的莫非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屠先生神色惊恐,苍白的躯体微微扭曲,骨头都在打颤,「我亲手把太虚门的这把斩神之‘剑’,送到了神主面前?」 「是我,引狼入室?!」 神罚的烙印又在隐隐作痛。 炼狱刑罚的景象历历在目。 屠先生惨然失色,而后又道:「不对,不可能——” 「那个剑道长老,不过区区金丹后期的境界,怎么可能学会神念化剑·——.” 「即便他学会了,以他的境界,又怎么可能伤得了神主?」 「不对,不对——” 屠先生一时心乱如麻,他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地上,尚未苏醒的荀子悠,眼眸中路过一丝杀意。 无论如何,先斩草除根。 灭了他的肉身,任他神魂有多强,修没修神念化剑,最终都必死无疑。 屠先生一步步向荀子悠走去, 「他想杀荀长老!」 墨画看出了屠先生的意图,当即心中焦急。 但他才筑基,正面的实力,根本不是屠先生这具苍白人魔的对手。 与邪胎一战极其艰难,也将他的神念,损耗殆尽。他也没办法用惊神瞳术,来干扰屠先生。 便在此时,大殿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苏醒,缓缓站了起来。 墨画转头一看,心中一惊。 沈守行! 他没死? 他也被摄入了邪神的梦? 现在梦魔破碎,他的神识也醒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在梦魔中没见到他——— 墨画一时疑虑重重, 但现在情况紧急,顾不得考虑这么多了。 眼看着,被屠先生邪念控制的苍白人魔,握着鲜血淋漓的祭祀刀,一步步走向荀长老,墨画灵光一闪,连忙指着屠先生,一脸震惊道: 「是你!你杀了沈庆生!」 屠先生一惬。 原本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沈守行,双眼陡然一红,缓缓看向了「屠先生」。 「屠先生」外表,是一具面容畸形,皮肤死白的人魔,一手捏着人皮,一手握着祭祀刀,满手都是鲜血。 一副「杀人凶手」的模样。 沈守行被这幅血腥的景象所激,一时心底颤动,声音嘶哑,「你—-杀了庆儿?」 「你————·杀了,我唯一的儿子?」” 沈守行双眼遍布血丝。 屠先生沉默,没有反驳。 某种意义上,沈庆生的确算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开启了梦,将所有人的神念,都送给了邪胎,沈庆生若死在梦中,那他的确是「凶手」 当然,他并不知道,沈庆生其实是被墨画养成猪,而后当成风筝放在天上,喂给了那些冤魂厉鬼了。 但他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 沈守行整个人如遭雷击,而后仇恨宛如火种,瞬间蔓延,点燃了他心底的愤怒。 沈守行左臂抽剑,目光狞,冲向了屠先生,剑光凶狠。 「我要你————为我儿偿命! 沈守行怒极,这一剑也不遗余力。 屠先生不敢懈怠,不得不丢下荀子悠,与沈守行厮杀在一起。 沈守行剑招狠辣,屠先生出手阴毒,一时间剑气与血光绞杀,在神殿内人影交错,打得难解难分。 成功祸水东引,驱虎吞狼的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他趁屠先生与沈守行两人交战之际,偷偷靠近荀子悠,小声喊道: 「荀长老,你醒醒—..” 「喂. 「荀长老,你快醒醒—————-你可千万别死。」 荀子悠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墨画没办法,又是掐他人中,又是揪他耳朵,「你再不醒,我们都要死在这了———.” 不知是听到墨画要死在这,还是被揪耳朵揪得疼了,荀子悠眉头皱起,缓缓睁开了双眼。 墨画大喜,「荀长老,你醒了?” 荀长老仍觉得识海昏沉,头痛欲裂,想说什么,但张不开嘴。 墨画连忙道:「别说话,快点调息———.” 荀长老点了点头,而后按照墨画说的,内视经脉,调息灵力,同时压抑识海的痛楚。 墨画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 而荀长老醒了,自己的安危,也就有了保障。 不然那个化为人魔的屠先生,真的有可能杀了自己。 「还有顾师傅和樊典司,也要把他们喊醒——” 墨画环顾四周,又找到了顾师傅和樊进二人,开始故技重施,揪他们耳朵,喊了半天,总算是将他们唤醒了。 「小墨公子—— 顾师傅的识海,同样有一阵阵刺痛。 梦魔的种种凶险,还是损耗了他们的神识, 「嘘-」墨画示意他们小声,转过头,见沈守行和屠先生仍在拼命厮杀,便低声道,「先溜于是荀子悠三人汇合,连同墨画,一起悄悄离开了神殿。 屠先生看到了这一幕,他想将几人留下,但沈守行太强了,且复仇心切,一心要杀他,他必须全力以赴,根本腾不开手。 更何况,荀子悠也醒了。 他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毁尸杀人的机会。 万一这荀子悠,真的修了神念化剑真诀,那他根本不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太虚门剑道长老的对手。 屠先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画几人离开。 墨画几人也顺利地离开了神殿, 「我们,就这么走了?」荀子悠问道。 墨画也有些蹉。 申屠傲身上的四象青龙阵,他只抄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人魔打断了。 这个人魔,就是屠先生。 而现在,申屠傲的皮,都被化作人魔的屠先生剥了。 完整的四象青龙阵,已经落入了屠先生手里。 这肯定也是这屠先生早早就计划好的,如今他也终于得偿所愿。 自己若想要这副阵图,那就要从屠先生手里抢回来。 但他又不太想回过头,再去蹭这趟浑水。 这个屠先生,太诡异了。 沈守行,也发疯了。 再跟他们纠缠下去,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孤山墓葬里,已经死很多人了,能活着走出去,就已经是胜利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墨画咬牙道,「走!」 经历了梦中的那些事后,荀子悠心底,已经不将墨画当成一个筑基弟子看待了。 尤其是,在这种诡的局面下,他更相信墨画的判断。 荀子悠也点头:「好。” 众人便撤离了大殿,沿途返回,途径大殿外围。 大殿外围,是一排排金光璀璨,华丽至极的,黄山君的雕像。 灵光一现间,墨画突然停下了脚步,心头一跳。 神像?! 「黄山君让自己带着,离开这孤山墓葬,邪神老巢的,不会是————-他的本命神像吧?!” 墨画不由皱眉思索。 本命神像,是神明的立命之本。 每个神明的本命神像,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 一旦神明的本命神像受损,重则神灭道消,大道尽毁,轻则本源受损,元气大伤— 这种东西,极为重要,不能告诉任何人。 对神明而言,如果有什么东西,比神髓更重要,那只可能是本命神像! 黄山君为什么不明说,可能也是因为,害怕泄露了天机,被其他人,或者是其他神明类的存在,窥测到因果,窃夺他的根本。 墨画心头微震。 「可是,山君的本命神像,会藏在哪里?」 墨画抬起头,看向神殿四周。 四周是密密麻麻,形形色色,姿态和妆容各异的山神雕像。 或站,或立,或坐,或卧,或戴金甲,或穿华袍,或着文服,或披大擎— 「黄山君的本命神像,就藏在这些神像里面?” 他铸造这么多雕像,本意并非为了奢靡,而是预感到危机将至,所以「藏木于林」,借这茫茫多的「假神像」,来藏他的「本命神像」,避免被别人发现? 墨画越想越觉得可能。 「墨画,怎么了?」荀子悠见墨画突然站着不动,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出声问道。 墨画寻思片刻,道:「荀长老,帮我找一个神像。」 「神像?」 「嗯。」墨画点头。 屠先生跟沈守行在死战,现在还有些时间,他要把黄山君的本命神像找到,带出孤山墓葬。 这是黄山君死前的托付。 在梦魔之中,黄山君帮了自己,也救了自己。 若非他与邪胎同归于尽,自己这些人,都未必能从梦中逃生。 而孤山之事,各方算计,关系重大,变数太多。 假如现在不找,一旦离开神殿,此后都未必有机会再回来。 黄山君的本命神像,也就会与这神殿,一同埋葬在这孤山万人坑底,永不见天日。 更何况,他还送了自己一份「天礼」, 于情于理,这个本命神像都必须要找到。 荀子悠见墨画神情坚决,也不多过问,点了点头,便问道: 「找一个什么样的神像?」 墨画皱眉,他也不太确定,只能道:「找一个,奇怪的,或者是,一看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荀子悠转过头,看着眼前,造型各异,几乎全都「与众不同」的神像,默然道: 「找找看吧.” 于是,墨画就带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荀长老,顾师傅还有樊典司,在形形色色的山神像中,去找那唯一一尊本命神像。 此时,神殿中。 沈守行和屠先生附身的人魔,仍在你来我往,死战不休。 尤其是沈守行,跟失了智一般,不顾生死,下的也全都是死手。 他是金丹巅峰,发起疯来,恶犬一般,屠先生招架起来,也很吃力。 打着打着,随着伤势的加剧,沈守行的目光渐渐暗淡,蒙上了一层阴。 与此同时,他的视野却清晰了许多。 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眼前这只人魔怪物头顶上的另一张脸。 这张脸,儒雅而斯文,但却透着一股冷漠和残忍。 而这张脸,沈守行认得。 他当即瞳孔一缩,「你竟是————·申长老?”” 人魔扭曲的面容一滞,皱眉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是神主的仆人,邪念超出一般修士,是另一维度的存在。 寻常修士,所见到的,只是一具身为「傀儡」的人魔,根本看不到他寄生在人魔上的血影,也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现在,他竟被这沈守行认出来了沈守行有些难以置信,寻思片刻,便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恨声道:「是你-”一切都是你!」 沈守行面色苍白,咬牙道: ‘孤山的事,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墓葬封尸之法,也是你给我的;是你说,能让我飞黄腾达道途无量—. 屠先生也不装了,神情冷漠道: 「我可曾说错了?这些年,你不是飞黄腾达了么?坐在沈家实权长老的位置上,你何尝不是呼风唤雨,意气风发?」 「不,不对——」沈守行目光颤动,「这一切,都是你在算计我,我只是———.你的棋子——” 沈守行深深地看着,寄宿在人魔身上的屠先生,寒声道: 「你根本不是,什么家学渊源的乾道宗长老,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屠先生阴笑不语。 沈守行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一直以为,他沈家占了孤山的矿,屠了碍事的散修,是最大的获利者。 但现在一看,全都错了。 最大的获利者,并不是他们沈家。 背地里,有更邪异的东西,一直在盯着他们— 世家趋利,忙于藏污纳垢,因此根本没察觉到。 沈守行悔恨不已。 屠先生笑了笑,笑声尖锐而阴沉: 「你我各取所需,说什么算计?没我帮忙,沈家如何崛起,你又怎么当的长老?」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的荣华富贵,可都是我给的。” 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沈守行的心弦。 「荣华富贵?」沈守行眼角滴血,自嘲笑了笑,「荣华富贵有什么用?」 「我的儿子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 「我断子绝孙了。」 「家族利益,权势地位,我拼了一辈子挣来的东西,到头来无人承继,全都是梦幻泡影,他人嫁衣。” 「一辈子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这就是报应—” 沈守行的心中,生出一丝荒谬,几缕悲凉,进而转为浓浓的绝望。 儿子死了,断子绝孙,彻底绝望。 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心锁心中的种子,终于发芽。 沈守行的眼底,渐渐变为灰黑色,意志彻底泯灭,心性彻底癫狂。 「一起死吧——.” 他弃掉长剑,宛如疯狗一般,扑向屠先生,手脚并用,去撕屠先生的身躯,甚至张开口齿,去咬屠先生的血肉。 「疯了?」 屠先生冷笑一声。 「趋名附利之辈,道心不坚,终究是玩物罢了。」 屠先生操纵人魔,开始与疯癫的沈守行厮杀了起来。 修士一旦道心泯灭,仅残存本能,没了精妙的道法,反倒会弱上不少。 因此,沈守行尽管模样骇人,但失了神智,杀伐之力反倒不强,仅仅只是在撕咬之时,在屠先生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肉啃噬的伤口。 这些伤口的伤势并不严重,尤其是对血肉本就畸形浑浊的「人魔」来说。 屠先生也并不在意。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被沈守行撕咬后,一缕缕诡异的灰色,正缓缓渗进他的血肉,而后再也没了踪迹.· 正在查找本命神像的墨画,头皮没来由地一颤。 寒意涌上心头。 但这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墨画细细察觉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怎么回事——」 墨画眉头紧皱,想悉心衍算一下,但又不知该算什么,更何况时间紧急,找本命神像要紧,他只能先将这疑惑暂时压下。 但找本命神像,也没一点进展。 神殿外围,偌大的墙壁边,摆放的神像实在是太多了,真的像是一片「神像林」,而且姿态各异,都很特别,根本辨认不出,究竟哪个神像才是山君的本命。 想来也是,要真这么好找,他的本命神像,早就落在屠先生,和邪神的手里了。 可别人找不到便罢了,不能让自己也这么难找啊·—” 找不到神像,还怎么完成山君的托付? 墨画静下心来,又将山君最后的那句话,重新回想了一遍: 「假如我们真是朋友——···带着我的—.离开孤山。” 假如是朋友,那就带着他的「本命神像」,离开孤山。 墨画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应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假如真的是朋友,那就应该能认出,他的本命神像是什么? 为什么? 自己跟落魄山君是朋友,那这源头,要从枯山的黄山君那里找? 落魄山君———· 脑海中,与黄山君交集的点点滴滴,如走马观花一般,一一掠过—— 猛然间,墨画记起了什么。 很早之前,有一日,他同情山君日子凄苦,就带了些鸡鸭鱼肉的供品去喂他。 吃饱喝足之后,黄山君带着自己,到了破庙之后的一个悬崖。 悬崖边老藤丛生,遮掩了一个陡峭的石阶。 石阶往下,有一个山洞。 洞里藏着一尊神像。 墨画渐渐回忆起了那神像的模样: 高大端庄,面容狭长,眼眸威严,与黄山君有几分相像,且全身,由精铜铸成,一些地方还镀了一层金。 比起破庙中的那个泥塑,不知强了多少———— 这尊神像,黄山君视若珍宝,藏得很深,若非自己与他交情匪浅,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也就是说,这是只有「朋友」才能看到的东西。 悬崖下的神像,应该不是黄山君的本命神像,但一定是与他本命神像,最为「近似」的东西。 他真的本命神像藏在孤山,他不敢来找,凭他现在落魄的样子,也根本不可能找回去。 因此,他只能弄了个假的,当个念想。 虽然是假的,但既然是念想,模样应该大差不差。 这就是因果,也就是黄山君给的线索! 墨画眼眸一亮。 他在脑海中,回忆着悬崖山洞里,那副神像的模样,而后放开神识,扫视大殿,将脑海中的山神像,与这大殿中,琳琅满目的神像,一一比对。 墨画神思如飞,感知敏锐。 一尊又一尊,形态各异的神像,浮光掠影般,从他脑海中一一掠过-—” 终于,墨画心头一震,猛然睁开双眼。 「荀长老,跟我来!」 荀长老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墨画带着众人,来到了神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角落里,正摆着一尊神像。 出乎墨画意料的是,这尊神像并不大,只有半人高,而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精致华贵。 神像的面容,介于孤山的威武黄山君,和枯山的落黄山君之间,甚至更偏向落魄山君一点。 丢在角落里,与周遭的神像比起来,显得很朴素。 甚至有点像是「品」。 「这就是————.山君的本命神像?」” 墨画一时有些拿不准。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拿错了,那就完蛋了。 墨画眉头紧皱,十分纠结。 就在这时,荀子悠忽而皱眉,低声问道:「墨画,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 墨画一愣,转过头看向荀子悠,「荀长老,你看不到?」 第九百七十三章 毁尸灭迹 荀长老有些疑惑,“看到什么?” 他只能看到墨画,冲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发呆。 墨画又转头,看向顾师傅和樊进。 顾师傅二人也摇了摇头,一脸费解。他们也不知道,墨画究竟在看什么。 墨画心头一震。 对了! 神隐! 本命神像,是“神隐”的,寻常修士看不到,龙王庙里那个龙骨神像,也是如此。 既然这雕像有“神隐”的能力,那它肯定就是黄山君的本命神像,不会有错! 墨画心头大喜。 他连忙取出一块黑布,将本命神像裹着,而后对荀子悠道:“荀长老,帮我背一下。” 本命神像,是放不进储物袋的。 荀长老看着空无一物的包裹,又看墨画煞有其事的样子,神情有一些复杂,但也并没有质疑。 墨画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了。 “好……” 荀子悠便将黄山君的神像,背在了背上。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背了什么。 恍惚之间,荀子悠甚至感觉,他后背上什么都没有,他也根本没背什么东西。 顾师傅和樊典司,也对这神像视若无睹,仿佛没看到一般。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 本命神像对神明来说,重若性命。 黄山君能拜托自己,将他的本命神像带出孤山,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别无选择,但另一方面,也证明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任。 好在,自己也没辜负他这份信任。 “回去吧……”墨画道。 “好。”荀子悠点了点头。 一行人便向神殿外走去,即将离开大门的时候,墨画忽而心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 而后他便见到,屠先生的祭祀刀,割破了沈守行的喉咙,苍白的手爪,捅穿了沈守行的胸口。 沈守行鲜血流出,尸体缓缓倒下,没了气息。 直至最终,他都还满眼疯狂而怨毒地看着屠先生,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沈守行……死了……” 墨画皱了皱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沈守行是沈家的实权长老,是埋葬孤山十余万散修的罪魁祸首。 但他又只是个傀儡,是世家的傀儡。 也是自身权欲和利欲的傀儡。 趋名附利一辈子,到头来一旦身死,一切成空。 而与此同时,墨画总觉得,这沈守行死得,有一丝丝违和。 似乎他身上,还有一些未了的因果。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墨画心中疑惑。 而恰在此时,杀了沈守行的屠先生,拎着血淋淋的祭祀刀,转过头来,看了墨画一眼。 他的眼眸宛如妖魔,凶残而狰狞。 墨画的目光清澈如水,平静而深邃。 屠先生越看,越觉得墨画不简单。 太虚门,那个姓荀的剑修,实力或许深不可测,但眼前这个太虚门小弟子,也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但他只有筑基。 一个筑基的小子,能有什么难以捉摸的? 一个筑基的小东西,撑死了也就只有筑基的修为和神念,还能反了天不成? 而墨画也看着屠先生,目光清冽,心中却涌动起了杀意。 沈守行死了。 剩下的,只有这屠先生一人。 申屠傲的人皮,也就是完整的四象青龙阵图,就在这屠先生手里。 杀了他,四象青龙阵就到手了。 大荒的龙,需要大荒皇裔的血脉。 如今看来,以自己的血脉,未必能驾驭青龙之力,这副青龙阵图,也未必能用来做自己的本命阵法。 但凡事总归要试试。 哪怕自己用不上,一副二品二十一纹的,四象神兽绝阵,对一个阵师来说,也是绝对的珍品。 现在进入孤山墓葬的一行人,能死的都死差不多了。 而自己这边,还有荀长老,顾师傅和樊典司三个金丹。 三人联手,自己从旁掠阵,提防他的邪念,有极大可能杀了这只屠先生附身的人魔。 这样一来,四象青龙阵就到手了。 短短几息的时间,墨画便权衡了局势,渐渐打定了主意。 “荀长老……” 墨画转过头,对荀长老开口道。 只是他刚开口,便见荀长老印堂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墨画心底也泛起一种莫名的恐慌。 似乎只要他开口,说出他的请求,那荀长老就会死在这孤山里,而且会死得很凄惨,永不瞑目。 墨画瞳孔颤动,呼吸一窒。 “墨画?怎么了?”荀子悠见墨画神情有些异常,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墨画心跳骤然加快,恐慌也在加剧,他连忙道:“没有!” “没有么?” “没有!”墨画斩钉截铁道。 “嗯。”荀子悠点了点头。 而在墨画说“没有”的时候,他能明显看到,荀子悠印堂的黑色,也在渐渐褪去。 墨画心头悬着的石头,这才缓缓落下,他伸出手,紧紧攥着荀子悠的手臂: “荀长老,快走!” 荀子悠回头看了眼屠先生,眉头微皱,“这也是邪魔外道,现在时机刚好,要不要把它宰了?” 墨画一口气又悬了起来,忙道: “走!” 荀长老真去杀这屠先生,牵扯进不知名的因果里,恐怕要死。 荀子悠见墨画神情严肃,还有些紧张,念及天大地大,墨画安危最大,此时不宜再多生事,便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 之后众人不再迟疑,在墨画的催促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屠先生看着墨画几人的背影,心中思忖。 “要不要解了邪道封印,在这孤山深处,杀了他们……” “那个剑道长老,未必能杀,但那个筑基小鬼,实在是有点古怪,不如杀了以除后患……” “追上去,杀了……” 屠先生忍不住迈出脚步。 可突然间,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间杂重重火焰爆炸声。 “沈家?他们有动作了?” 屠先生皱眉,心中暗恨。 原本一切都算得好好的,结果最后关头,出了意外,神主的神胎没了,这孤山也就失去了庇护,邪雾散去,暴露了因果。 沈家也算出来,这里面的猫腻了。 恐怕不止沈家,其他各世家和宗门,闻着腥味,也都凑过来了。 “罢了,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屠先生血腥的眸子,凝视着众人,冷冷道,“一旦神主降临,所有人都要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说完他人魔的躯壳扭曲,人皮重新长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容貌普通的沈家长老,向着神殿外走去。 …… 万人坑内。 荀子悠几人藏在阴暗里,面前是一堆沈家的修士。 沈家的修士正在坑洞里,布置火阵,施展火符,以及种种火焰阵法,焚烧坑中的尸体。 火焰四起,浓烟滚滚。 周遭全是火焰爆炸,火光肆虐的迹象。 随着焚尸的滚滚浓烟,恶臭扑面,又都一一被清雨阵化去。 沈家在毁尸灭迹! 顾师傅心中愤怒,暗恨道:“沈家真是……丧尽天良。” 樊进摇了摇头,看了眼四周,成群结队的沈家修士,皱眉道:“沈家人太多了……要杀出去么?” 荀子悠摇头,“人太多,不能出手,只能想办法混出去……” 一旦出手,就会引来大批沈家金丹修士围剿。 他们烧矿修的尸体,是为了毁尸灭迹,害怕泄露秘密。 自己这几人,若是暴露踪迹,沈家肯定也会不遗余力,来杀人灭口。 好在万人坑很大,矿修的尸体很多,“毁尸灭迹”是一个大工程。 沈家当前的注意力,也全在焚尸上,根本无暇他顾。 再加上爆炸频起,火光四溢,现场一片混乱,溜出去也不难。 荀子悠找了一队落单的沈家修士,出手将他们杀了。 能被派来毁尸灭迹的沈家修士,必然是沈家心腹,与矿山之事肯定有牵扯,没一个是无辜的,荀子悠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杀了几个沈家修士,扒了他们的衣物,还有沈家令牌,将他们的尸体,扔进矿坑,点燃火符,连同矿修的尸体,一并焚烧了。 之后几人,便换上沈家的衣物,冒充沈家的修士,混在人群里往墓葬外走去。 荀子悠是宗门长老,樊进是典司,顾师傅也执掌炼器行,论起身份,都不算一般人。 尤其是荀子悠,气势不凡,穿上沈家道袍,金丹后期的威压一放,也没人敢质疑什么。 唯一容易露馅的,是墨画。 他个头不高,穿着沈家修士的道袍,明显大了一截,袍子都拖在地上了。 不过墓底昏暗,再加上火光四起,浓烟弥漫,墨画混在荀子悠几人中间,也没人发觉。 他没有用隐匿术。 因为这墓葬里,沈家金丹太多了,神识境界比他高的也有不少,一旦被识破,肯定就会被怀疑。 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混在人群里。 就这样,荀子悠带头,一边假冒沈家修士,一边随意地放着火符,火阵,将局势搞乱,而后趁机离开。 墨画偶尔还会捣捣乱,暗中将沈家布置好的阵法,给引爆掉。 又或者,偷偷篡改一下阵纹,让阵法走火,“误伤”沈家的自己人。 局面一时更乱了。 就在这种混乱中,荀子悠带着墨画几人,一步步离开了万人坑,到达了上面的墓道。 到了墓道,反倒简单了。 这里的路,墨画捧着罗盘,走过一遍了,再熟悉不过。 于是墨画偷偷指路,带着荀子悠几人,绕开了沈家的大部份修士。 实在绕不开的,就直接杀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到了墓葬的入口。 墓葬入口,驻守着很多沈家修士,没办法出去。 墨画想了想,便从半里之外的墓道旁,找了个位置,解了阵法,再由荀子悠动用金丹之力,打穿了石壁,这才离开了孤山墓葬。 可到了外面,四处仍旧是沈家的人。 因为底下,沈家在用火符火阵,毁尸灭迹,爆炸声不断,山体震荡,因此打破石壁的动静,也没显得很突兀。 但荀子悠几人,突然出现,还是引起了一些沈家修士的注意。 两个沈家金丹修士看了过来,犹豫片刻,似乎想出言质问什么。 荀子悠将威压一放,冷着脸,不耐烦道: “外面什么情况?” 两个沈家金丹被这股从容威严的气势震住了,又见荀子悠身上沾着灰尘,还有火焰焚烧的痕迹,料想他应是世家核心长老,专门负责“焚尸灭迹”这件事的,现在从墓地里上来,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沈家太大,修士众多,本来就不是所有金丹,他们都能认识。 尤其是世家嫡系中,那些手握实权的长老。 一个沈家金丹便拱手道:“回长老的话,其他宗门和世家,都有人过来了。” 另一人咬牙道:“这些狼心贼子,苍蝇臭虫一般,想窥测我沈家的机密,坏我沈家的基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沈家要不是“臭蛋”,别人能叮上来么…… 墨画心里冷冷道。 “岂有此理,”荀子悠微怒,他挥了挥手,“你们去忙吧,我过去看看。” “是。”两个沈家金丹走了。 荀子悠也带着墨画,向外面走去,刚走没几步,便见乌压压的一群人,将矿山围堵得水泄不通。 既有沈家的人,也有其他各世家,各宗门的人。 而且,放眼望去,在场的诸多势力,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敢在这种事情上,聚在沈家周边,咬上一口肥肉的,自然都有着不弱于沈家的底蕴和体量。 如今,沈家布下阵法,守住矿山,其他人堵在外面。 双方对峙,人潮泾渭分明。 “麻烦了……” 荀子悠皱眉。 这种局面下,他们根本没办法混出去,更何况,中间还有三品阵法隔着。 墨画也有些犯难。 他皱眉思索,目光环顾四周,忽而眼睛一亮,看到了熟人。 远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太虚门的一众长老们也在。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一脸儒雅,目光沉稳,但暗含一丝丝焦虑。 正是荀子贤长老。 而在墨画看向荀子贤的时候,荀子贤也是一怔。 他自纷杂的人群中,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而这道目光中,包含了一丝,迥异于常人的神念。 “这个感觉是……” 荀子贤眼眸一凝,循着这目光望去,而后便见到了混在沈家修士里,仅仅露出了一个脑袋的墨画。 墨画身边,还有荀子悠。 “墨画!” 荀子贤瞳孔一缩。 “找到了!” 荀子贤看着面前泾渭分明的局势,以及混在沈家行列中的墨画几人,思索片刻,直接取出一枚玉箓,甩手便砸在了沈家布下的阵法上。 玉箓光芒一闪,融掉了一大片阵纹,将沈家的阵法,破出了一大块缺口。 荀子贤长老,根基深厚,天资异禀,得的又是荀老先生亲传,其阵法造诣,不只在太虚门内名列翘楚,便是放眼整个乾学州界,都是顶尖水准。 沈家布下的三品阵法,他自然说破就破。 荀子贤这一手十分突兀。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 有主事的沈家长老,当即怒斥道:“荀子贤!你什么意思?你太虚门,想与我沈家结仇?” 荀子贤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道:“手滑了……” 沈家长老一滞,气得胸口生疼。 你他娘的,手滑了一下,就把我沈家的阵法破了? 什么意思?一点脸都不要了? 但他已经无暇计较荀子贤是真手滑,还是假手滑了,因为阵法一破,口子一开,原本还有所顾忌的众人,立马蠢蠢欲动起来。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一个大汉高喊道: “我敖家与沈家有姻亲,我有个小舅子,是你们沈家人,听说在这矿山里遇难了,我身为姐夫,去找下人不过分吧……” 说完他直接顺着缺口,冲了进去。 其他人纷纷道:“我有个道友,是你们沈家的长老,听说也遇难了,我进去看看……” “我有个外甥,也是你们沈家的人……” “我有个姥爷,姓沈……” “我有个相好……” 反正胡乱编个关系,所有人都涌了进来。 法不责众,只要闹得大,参与的人够多,他们也根本不怕沈家问罪。 更何况,沈家如此心惊胆颤,说明这矿山里,必藏着大丑闻。 这对一向谨慎的沈家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事,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世家之间,争名夺利,没人不想落井下石,从沈家身上,啃下一口肥肉来。 场面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家想拦,但又不敢真的下重手。 一旦出了人命,就会成为导火索,爆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就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中,没人注意到,墨画几人偷偷脱下了沈家的道袍,换上了普普通通的常服,自然而然地汇入了人流,而后走进了太虚门的人群中。 荀子贤将墨画拉到身边,把了一下他的脉搏,查看了一下他的经脉,又盯着墨画的眼眸看了看,确认了几遍,这才松了口气,问道: “没事吧。” “嗯!”墨画点头。 一旁的荀子悠便道:“你也帮我看看。” 荀子贤没理他。 “没事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撤吧。”荀子贤道。 “不留下来,看看情况么?”墨画问道。 荀子贤摇头,“局势太乱了,不能久留。” 更何况,老祖的命令,是救人。 现在墨画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沈家的事反倒是次要的。 墨画点了点头。 大荒龙脉和黄山君的本命神像,都还在他手里。 这两样都是不得了的东西。 他要早点回去,将这些东西藏好,不能节外生枝。 沈家的事,已经捅破了窟窿,之后的事,让其他世家和宗门闹去吧。 闹得越大越好…… 于是荀子贤便带着一众长老,掩护着墨画几人,离开了沈家的矿山。 只是离开之际,墨画回过头,望了一眼孤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孤山这里面,似乎还有其他因果。 这个因果,连他也觉得十分危险…… 而且,宏大得可怕…… “会是什么……” 墨画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不再纠结,随着一众太虚门长老离开了孤山。 …… 矿山之中,沈家和其他各世家修士的冲突,一点点蔓延扩大。 场面混乱,修士混战,气机驳杂。 而在孤山之底,神殿之中。 大殿在一点点坍塌,碎石纷纷落下,地面满是鲜血,和残缺的尸体。 一片死寂中。 已经死去的沈守行,突然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漆黑。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章 暴动 “怎么回事?” “阴魂暴动?!” 众人纷纷色变,即便是镇定若山的魔宗统领,神情也凝重无比。 周遭的阴气,一时间如风云汇聚,浓烈至极,空中阴沉得,甚至能滴出水来,惊人的寒意,更是渗入骨髓。 黑袍老者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透着阴气,什么都没有。 但他能料想到, 闻言,老夫人和苏青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希澈,没有想到他应该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现在他又搬出那一套死缠烂打出来,明摆着是等她缴械投降,她为这个男人而头疼,但更头疼的是她自己,因为她已经对很多东西不那么确定了。她发现自己还是对某些事情抱着幻想希望。 “若我想让姑娘做的不是明妆楼的老板,而是楚国所有风月场的主人呢?”云舒轻轻望向她,目光浅的如一片羽毛,仿佛正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那也是个暴脾气,万一跟人家起了冲突,没吃亏是好的,吃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意之亦收了笑容,素来温和有礼的眼中闪起冷光,霎时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种压迫不同于苏子臻的冷冽,更像是一股密不通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无从逃脱,这种感觉比起苏子臻来更有甚之。 张晗彦听到身后的拖鞋声,踢踢踏踏像是磕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一下一下,烦不胜烦,他转过身想要让她早点回去睡觉,冷不防一个温暖柔软又带着熟悉香味的躯体撞倒他怀里。 黎靖宇深深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转身上车,车子开进了黑暗的夜色中,一路向前横冲直撞。 “不给你看。”贺慕蓝傲娇的一抬头,就是不肯给凤安彦看自己被针扎了几个洞的手和手里的针线。 这句话宛如之音在沐雪莉的脑海之中炸开,整个世界都光亮了一般。 老李话也讲明了,就是要钱,只是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多少钱。 “滚犊子!”白灵槐不得不扭过去,因为她再看下去,就要吐了。 她一定要让父王相信,那不是她能制造的。不然,父王可是一代帝王。但凡帝王,总会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父王要是知道她有这种能耐,确实再也不会放她走了。 傅天翰此刻何尝又不是心痛无比呢,看着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心里何尝又能开心呢? 凰青染看了许婉仪一眼,心里面想着这件事情就让许婉仪来想办法是最好的,打定了主意就对许婉仪。 谭勇完了就是李攀和鬼头,几个回合下来一瓶伏特加大半进了马二郎的肚子里,马二郎使劲儿的眨巴了眼睛他已经看不清人了,脑袋重的抬不起来了。 这个厉大勋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要不是顾少阳让他过来,他当然不会过来。而且,他这次也不单单只为了厉大勋。 从里面取出一个装首饰的盒子,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到那把银质的长命锁。 四大宗师中,郭屠华倒是有些担心,莫不是又要来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这样看来,这老人给出的所谓“打工”说辞,倒还是为了他们着想。 “你倒是实在。”显佑伯同情地看着绿帽子,这也当了不少年鬼差了,都说鬼机灵鬼机灵,他怎么越来越笨呢?有功劳还往大蓝的身上推,大蓝吃肉的时候可从没想着给他汤喝。 第九百七十四章 诡迹(月票加更) 冰冷的血肉,开始化出一团团诡异的黑水,修补着他断裂的喉咙,破碎的心脉。 沈守行的四肢,开始不规则地颤动,血肉仿佛被灰色的丝线牵扯着,不断蠕动,并最终彻底融合。 沈守行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眼眸,化为了浓重的黑色。 他的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 沙哑,撕裂,仿佛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死寂的神殿中响起。 “一群老东西,防得这么紧……” “但总算是……进来了……” “乾州的棋局……落不下子,那就……另开一局……” 沈守行身上的黑血,浸染了衣物,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一件死人的道袍。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申屠傲面前,蘸着自己的黑血,开始勾勒阵纹。 死人的道袍之上,一时显化出成百上千道重影。 沈守行手下的黑血,仿佛有了生命,各自蠕动,在申屠傲被剥了皮的血肉上蜿蜒,显化一道又一道诡纹。 而这些诡纹拼凑而成的,刚好也是一条龙。 这条龙,是一条黑龙,模样与大荒的青龙相似,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玄奥和诡异。 撕裂,重迭且诡谲的声音响起: “你是大荒的皇子,你不会死……” “你会回到大荒,完成你的伟业,以至尊权柄,统治万族,以真龙之威,镇伏万妖……” “你会让战火蔓延,焚烧整个大荒。” “将道廷的道兵,啃为白骨,将道廷的走狗,踏成肉泥……” “将整个大荒,变成炼狱……” “你的王座,将由白骨铸成,你的王城,将由血肉堆砌,而你,将在无边的杀孽中,加冕为王……” “这才是……你的宿命。” …… 这些话,融入诡纹,补全了龙图,与申屠傲的血肉化为一体。 申屠傲猛然睁开了双眼,眼底一条黑龙,一闪而过。 沈守行手指一点,诡纹宛如蛊虫,在空中啃噬,咬出了一道裂痕。 这道裂痕,已然带了一丝,似是而非的虚空之力。 这股力量之中,掺杂了一些诡道法则,诡影重重间,竟欺瞒了天道法则,没有触发三品州界的天罚禁制。 此乃“欺天”之术。 只是这惊人的一幕,并没有任何人看到。 申屠傲缓缓起身,黑龙之力融入周身,整个人都涌起一股诡异的煞气。 他目光漆黑,走到龙棺前,抱起四皇子的遗体,而后一步又一步,踏入了沈守行撕开的诡异裂缝中。 自此,他的人影彻底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但一缕漆黑的火苗却悄悄燃起,不久之后,便会烧得生灵涂炭…… …… 送走了申屠傲,沈守行又走到了玄公子的“尸体”面前,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冰冷的意味。 “又是玄魔胎,不长记性……” 沈守行将一滴黑血,滴在玄公子的额头上。 玄公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睛渐渐变黑。 “回到玄魔宗,找到玄散人,替我好好去学……他的道心种魔原典……” 沈守行声音沙哑,阴阳混杂。 “回到宗门,找到叔祖,好好参悟……道心种魔原典……” 玄公子声音呆滞,默默念了一遍,而后也缓缓起身,宛如傀儡一般,走进了那个拥有“欺天”之力的,诡道裂缝之中。 之后裂缝缓缓消弭。 布局完毕。 沈守行一身的黑血,开始沸腾,而后自燃,化作诡异的无名黑火,以他为中心,焚烧着整个神殿,销毁着一切因果。 连同他自己,一同销毁。 自沈守行身死,之后的一切事,都被诡道的黑火,焚烧一尽。 这样一来,没有任何人,能推算出此间的因果。 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神殿之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守行在“自焚”,他的血肉,开始被焚干,身形也开始一点点消弭,此间的因果一一闪过,而后归于灰烬。 他生前的记忆,认识的人,也走马灯般一一掠过,归于虚无。 这些人形形色色都有,由远及近,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儿子,有沈家的人,有太虚门的剑修,有盗墓贼,有屠先生…… “沈守行”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以为意。 恰在此时,一张带着些稚嫩和天真的面容一掠而过,一个名字一闪即逝: “墨画。” 沈守行漆黑的瞳孔一颤。 墨画? 墨画?! 墨画??!! 这个小少年的名字,叫……墨画?!! 他竟然……叫墨画?! 与吃了他一缕魔念,让他养的道孽反水,更是他师弟布下天机迷雾,尽力遮掩的,那个名字一模一样…… “沈守行”想去回溯。 可一切的因果,都被他销毁了。 是他亲自,用自己的诡道之火销毁的,他想去追悔也没用。 沈守行怔忡当场。 一切都如他所愿,算得很好,但唯一没预料到的是,竟会百密一疏,让最大的一个因果,从他指缝间溜掉了。 “我的诡算,竟然漏掉了……” “天机的迷障么……” 沈守行神情冰冷,末了重又变得淡然,似笑非笑着呢喃道:“有意思……” “天机难测,因果错综,将来终有一日,你我的因果线,还会再次交集……” “到那个时候,我会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会好好看看,你到底肩负着……什么样的因果。” …… 这道声音,难分雌雄,诡谲莫辨,似乎连通着九幽,有万千阴魂,狰狞哀嚎。 沈守行也在漆黑的诡火中,化为灰飞。 这一切尽数湮灭,无人知晓。 而孤山之上,沈家与各大世家和宗门的冲突,还在继续。 一片混杂的局势掩盖中,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孤山之底,种下的诡道的种子…… …… 孤山城外,一辆马车内。 墨画心中的不安,也随着远离孤山,渐行渐远,而渐渐消散。 他很少有这种不安。 而且,这种不安还十分强烈,细细思索,又没什么头绪。 墨画便隐隐猜测,这应该是一种极危险的因果,估计是某个得罪不起的大能,也在暗中布局。 好在,这种危机感已经渐渐消退。 墨画忍不住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悠然疾行的马车内,只有他跟荀子悠长老两人。 顾师傅和樊典司,一个回炼器行,一个回道廷司了。 墨画原本想建议他们,去太虚门避避风头。 但这两人,一个炼器行首,一个道廷典司,在孤山城都算有些“事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且这种关头,不见了人影,更容易惹人怀疑。 因此,两人还是留在了孤山城。 墨画也拜托了荀子贤长老,关照一下他们。 荀子贤长老,也留在了孤山。 现在墨画安全了,但孤山城的事却还未了结。 荀子贤长老要留下看看后续,其他太虚门长老,也要留下来善后。 因此,便由荀子悠一人,轻车简行,沿着大道,护送墨画返回太虚门。 离开了孤山城,沿途又都是二品州界,荀子悠一个金丹后期的长老护送足矣。 而以墨画如今的身法,只要不是金丹环伺,非杀他不可的场面,一般也都能安然无虞。 这一路上,自然也风平浪静。 一安静下来,荀子悠便想起一件事,心中很是耿耿于怀。 一路上,他也总是时不时打量墨画,欲言而又止。 见墨画在喝茶,似乎清闲了些,荀子悠这才道:“墨画,你……学剑了么?” “学了一点点。”墨画如实道。 荀子悠皱眉,斟酌道:“在梦魇中,我感知到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太虚化剑真诀的气息。” “你那时刚好在神殿内,可知这剑意的来由?” 荀子悠望着墨画。 墨画心里有些纠结。 他总不能说,这剑是他劈出来的吧。 独孤老祖交代过他,神念化剑真诀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墨画眨了眨眼,“这个……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荀子悠一愣,“这里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墨画点了点头,开始说起了故事: “孤黄山里,曾经有一个很强的山神。” “这山神后来堕落了,被我太虚门一位,行侠仗义的前辈斩掉了,但没斩干净,还残留了一些邪念。” “我太虚门的前辈,为防这邪恶山神死灰复燃,就留下了一道太虚剑意,镇在神殿里。” “我们进孤山的时候,这邪恶山神恰好醒了,想吃了我们,但它的邪念,也触发了太虚门前辈那道,用来封印山神的剑意。” “太虚剑意激发,神念化剑,气势惊人,当即就将这山神给彻底斩了,了却了因果,我们这才能从梦魇中醒来……” 墨画九真一假,说得头头是道。 荀子悠缓缓点了点头,觉得也有道理。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已经失传了,真正能学,且能学到一定火候的,只有当年的一些宗门老祖。 当年太虚门的老祖们,也的确喜欢云游四方,借神念以化剑,斩尽妖魔诛邪祟。 太虚门的老祖,斩了堕化的山神,也合情合理。 不然的话,这神念化剑真诀,总不可能是墨画这孩子自己劈出来的吧? 那也太抽象了…… 荀子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定是老祖斩的。 “就是不知,斩了这山神的,究竟是我太虚门的哪位老祖……”荀子悠嘀咕道。 墨画绷着脸,没敢答话。 “到底是我太虚门的,哪位老祖……”荀子悠还在纠结这件事。 墨画怕他老是念叨“老祖”,折了自己的阳寿,便连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荀长老,你怎么会到孤山来?” 荀长老果然被转移了心思,他知道墨画心思聪颖,也没瞒墨画,“老祖让我来的。” “哦……”墨画点了点头,但他心中,还是有一些疑惑,“荀老先生,就这么让您跟着我?没留其他手段?” 荀长老跟得那么远,远到自己都没发觉。 万一他一个不注意,自己小命不就没了? 那他跟着,还有什么用? 除非这里面,荀老先生另有安排。 荀子悠就是烦墨画这点,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鬼心思太多了,有一点事都瞒不住。 看着墨画一双清澈而好奇的目光,荀子悠考虑了下,觉得这种事,似乎也没必要瞒,便道: “老祖不是给你,套了一个太虚两仪锁么?” “嗯。” “这个锁,可以感知你的生机,一旦你有危难,我就能感觉到。若是有生死的大危机,我就捏碎虚空剑令,通知老祖……” 墨画一怔。 老先生竟对自己这么好…… 他心中感激,但又有些疑惑,“这是三品州界吧,老先生即便能破碎虚空,也过不来。” 荀子悠皱眉,“这我也不清楚……但老祖即便不能亲至,应该也有手段,能保你一命,当然,仅限在乾学地界,离得太远不行。” 墨画微微点头。 “乾学地界,太虚两仪锁,遇到危机,能保自己一命……” 墨画记住了,感激道: “谢谢荀老先生!也谢谢荀长老!” 荀子悠挥了挥手,“不必谢。” 反正这后手,最后也没用上,当然,没用上最好…… 之后两人,坐在马车上,喝着茶聊着闲话。 夜色降临之时,终于到了太虚门。 荀子悠领着墨画,去拜见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见墨画安然无恙,神情如常,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受伤吧?” “嗯,”墨画点头,“多亏了荀长老保护弟子,没什么事。” 他不露痕迹地替荀子悠说了句好话。 荀老先生看了荀子悠一眼,目光微露赞许。 荀子悠心情一时又复杂又感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金丹后期长老,有朝一日要靠一个筑基小弟子,在老祖面前表功。 “没事就好,早些回去休息吧……”荀老先生温和道。 “嗯,老先生保重,弟子先告辞了。”墨画恭敬地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荀子悠没走,他知道老祖肯定有事要问他。 果然,墨画走后,荀老先生便对他招了招手,“发生了什么事,都跟我说下。” 荀子悠一五一十都说了。 但很多事,他自己都云里雾里的,譬如墨画让他背着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包裹。 还有一路上,一些诡异的神念门道。 这种摸不清的,他就没说,但一些确确实实的东西,他都说了。 譬如沈家,譬如万人坑,譬如大荒皇裔,还有龙脉的事。 荀老先生听着听着,眉头也渐渐皱紧。 他也没想到,墨画去了趟孤山,下了趟墓地,竟然就牵扯出了这么多大事。 这孩子,莫不是天生的“因果圣体”吧…… 什么事都能牵扯到身上。 “老祖,”荀子悠皱眉道,“孤山的事,真是沈家做的?” 荀老先生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荀子悠目光冰冷,“漫山遍野的死尸……” “你看到什么,那就是什么。”荀老先生叹道。 “只是……”荀子悠皱眉,“我还是不敢相信,好歹是道廷钦定的五品正道世家,竟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荀老先生微微叹息,“这便是人心,修道不修心,趋名而逐利,久而久之,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这件事,究竟会如何收场?”荀子悠道。 荀老先生也拿不准,叹了口气,“此事……太复杂了,暗流汹涌,风波难定,先静观其变吧……” 荀子悠点了点头。 “你说的……那个龙脉呢?”荀老先生问道。 “还在墨画手里。”荀子悠答道。 这东西,是墨画从那玄公子手里“骗”到手的,自然算是墨画的东西,荀子悠也没去要。 尽管这东西,干系很大。 可恰恰因为,这龙脉干系太大,所以放在墨画手里,反倒未必是好事。 “要不要……把龙脉要来?”荀子悠皱眉道,“我怕这东西,留在墨画手里,容易引火烧身……”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着急,先让他自己玩玩,玩腻了,他自然就会递过来。” “他自己没玩明白,你去找他要,他会不高兴的。” 荀子悠:“……” 行吧,他们这些做老祖,做长老的,做事之前要学会先考虑墨画的小情绪。 不过龙脉被截留下来,也是好事。 荀子悠道:“大荒的余孽,一直在图谋反叛。如今大荒的皇子,死在了孤山墓底,龙脉落在了墨画手里……” “传承失落,血脉断绝,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南荒那边的战事,估计不久之后,也就能消停了……” 荀子悠轻声叹道,“战事停了,也能少死些人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只是心底隐约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似乎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荀子悠经历孤山一行,数番苦战,身心疲累,此时倒没想那么多。 “老祖,还有另外一件事……” 荀子悠将墨画所说的,太虚门前辈以神念化剑真诀,斩堕落山神的事,也告诉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是有这件事。” “真有?”荀子悠一怔。 “这是老黄历了,”荀老先生回忆道,“我太虚门里,的确有剑修前辈,斩杀孤黄山神的记载,只是语焉不详,具体的原委经过,也不太清楚。” 荀子悠点了点头,“那墨画说的,就是真的了……” 这就好……他差点就离谱地以为,是墨画使的神念化剑了。 之后荀老先生和荀子悠又聊了聊,问了一些细节,便挥了挥手,“这件事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下吧。” 荀子悠点了点头,“好,那晚辈告辞了。” 荀子悠转身欲走,可忍不住又有些疑惑,低声问道: “老祖,您说……墨画这孩子,没事跑孤山去做什么?” 荀老先生一怔,没说什么,只摇头道:“休息去吧。” “是。” 荀子悠也只是好奇,老祖不说,他也不方便问,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荀子悠离开后,荀老先生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孤山这一系列事,虽说牵扯的因果很大,可跟墨画,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就不顾危险,一头扎进去了? 或者说,墨画这孩子,图的是什么? 荀老先生眉头紧皱。 …… 弟子居中。 墨画先将黄山君的本命神像,放在自己的柜子里,用阵法封好,以免被别人看到。 当然,一般人应该看不到,不过凡事总要防患于未然。 之后,墨画又将玄公子用一方黑布裹着的龙脉,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这个龙脉,他之后再研究。 最后,他焚香沐浴,当子时来临之时,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识海。 进入识海后,墨画便取出了那一缕,金光璀璨,珍贵无比的三品神髓。 好东西千万不能留,不然容易出事。 为免夜长梦多,他打算今晚就将这神髓吃了。 而如果他所料不差,这神髓之中,便藏着他神识突破二十纹的契机。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五章 异象 识海之中,道碑之下。 墨画凝神打坐,平复心神,待道心如明镜,不悲不喜,波澜不惊,浑然无漏之时,这才伸手握住那缕,金光溢彩的三品神髓,一口吞下,顷刻炼化。 三品神髓,看似只有一缕,但却磅礴精纯至极。 一股极精纯的神念,瞬间充斥全身。 纯金的髓质,融入墨画神念化身的四肢百骸之中,一点点修补他在孤山邪胎之战中,损耗掉的神髓。 一缕缕秉天地而生,融于神明之道的,无意识的先天法则,也在一点点融入墨画的本源。 就像是,在修补一个“先天残缺”的神明。 又像是,在使一个不是神明的“神明”,完成本质的蜕变。 墨画心神通明,神性渐得圆满,神念化身也在由这三品神髓,一点点滋养,并且一步步补全。 阻碍他许久的神念瓶颈,也开始松动。 天道的法则,也没了压制。 仿佛冥冥中的天道,允许他突破境界了。 恍惚间,墨画明白过来了。 为什么,自己之前明明只差了一丝,但无论怎么磨炼识海,怎么吞噬神识,都突破不了二十纹。 那是因为严格来说,他现在的神念,已经是接近“半神”的存在了。 天地万物,发展演变,皆遵循天道。 人与神,演变的“道”是不同的。 他的肉身,还是人。 但他的神念,已经脱离了寻常“人”的范畴。 天道对他的要求,自然就跟寻常“人”不同。 寻常修士,天天练阵法,磨炼识海,再吞噬那么多念力,肯定早就达到二十纹了。 但他不一样。 必须吞噬三品神髓,滋养神识,充盈神格,补足道化,使自己的神念,在“质”的层面上,更进一步,甚至达到“神明”的标准。 这样,天道才会允许他突破境界。 明白过来后,墨画有点不开心。 自己明明就是人,突破个神识的境界,却搞得这么严苛。 天道这分明就是在“种族”歧视。 不过,他一个筑基小修士,也没法找天道说理去。 他也只能遵从既定的天地法则,让自己的神识,一步步这样衍变下去了。 最终究竟会衍变成什么样,墨画也不好说。 但既然走的是“神明”的框架,想来也不会弱到哪。 墨画静下心来,继续炼化神髓,将其一点点消化,将神髓中包含的神念,法则,道化,神性等等,全部化作养分,用来滋养并壮大自己的神识。 他的神识,在一点点壮大。 他神念的本源,也在经历道化法则的淬炼,炼去杂质,变得越发纯粹。 本源的颜色,也在这种“洗筋伐髓”般的“淬炼”之中,无限接近于“纯金”。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可墨画的神念,正在淬炼中,一点点向着“纯金”演变。 这个过程,极为缓慢。 越到最后,越是差那一丝丝,“淬炼”的速度越慢。 但墨画并不着急。 天道有常。 瓜熟自然蒂落,水到自然渠成。 领悟天道,顺其自然,当成则成,不必急于求成。 秉承这种自然而然的心态,墨画心境平和,神念清明,也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去细细体会,神识中的这种变化。 体会神明的神念,是如何经过淬炼,完成道化的演变的。 这一点,天赋异禀的神明,先天自具,所以不需要去学习和领悟。 但墨画本质上,不是神明。 这些神明先天具备的东西,在神明看来理所当然的道化,对墨画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法则。 所以,他在看,在学,在思考,在领悟。 在领悟这些法则。 在思考,神明法则的本质。 这也是只有人,才能做到的事。 而在这种领悟中,墨画对“道化”的认知,进一步深化。 一些神髓的法则,化作养分,融入了他的潜意识中,不知不觉中,他神念中的,最后一缕“杂质”,也被彻底炼化,化作了无暇的金色。 至此,墨画的神念通体纯金,纯粹无暇,璀璨夺目。 瓶颈彻底粉碎,消弭无踪。 金色的“神明”大道,从天而降,铺在墨画的命格之道上,与他身为“人”的道路,两相交错,融在一起。 神道与人道,交融共鸣。 墨画的神念,至此,终于到了二十纹。 二十纹,神识结丹! 那一瞬间,天地异变。 一道神念金光,冲天而起,如长虹贯日,白昼天明,照亮了太虚山的整个夜空。 而后金光向四周蔓延,开支散叶,显化为了一尊金光溢彩,法则流转的,纯金色的神权之树。 这神权之树上,绽开的并非枝叶,而是阵纹! 以阵纹为枝叶,以阵枢为枝干,以先天法则为阵眼的一棵,通天彻地,金华璀璨的神权之树。 大道的法则,在其间流转。 金光蔓延,千阵万法,宛如千树万树梨花绽开,铺天盖地,遮蔽了整座太虚山。 但这种惊人的画面,是神念中的景象。 大多数筑基弟子,根本看不到。 他们还沉浸在梦乡中,偶尔也有抬头望天的,可看到的,仍旧只是安静的太虚山,清凉的月色,幽深的山庭,和一片静谧的黑夜。 金丹长老,能隐隐感到一股心悸。 但当他们抬头望天,也只能隐隐看到,一丝丝若有若无,不知所以的光芒。 唯有羽化境修士,才能看到一些神念迹象。 看到一缕缕刺眼的金光,看到一些,既像是“树枝”,又像是“阵纹”的纹路。 小书院内,正在秉烛夜读的太虚掌门,此时就皱着眉头,看着天外,神情茫然不解。 “这是……什么东西?” “异象?” “不太像……零零碎碎的……” “怎么会出现在我太虚门?是谁弄出来的……” 太虚掌门眉头紧锁。 小书院外,大白狗猛然惊醒之后,便震惊不已,冲着天空,“汪汪”直叫。 长老居。 荀老先生还在推演罗盘,思索沈家的事,下一瞬,宛若黑夜之中,朝阳当空,璀璨至极的金光,通过窗户,涌进了屋内,将整个屋子,照得明明煌煌。 荀老先生一愣,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当即双目失神,整个人都呆住了。 洞虚的神念,让他看到了全貌。 他看到了,漫天璀璨的光芒中,那棵枝叶展开,通天彻地,遮蔽了整个太虚山的金色法则巨树。 金色巨树之上,每一处枝叶,都是一副副阵法,一道道阵纹,勾连成一片,神秘而玄妙。 这等唯美壮观,神圣庄严,且大道意蕴深厚的宏大景象,一时间让他这个洞虚老祖,也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冲击。 荀老先生呆呆地看着,眼睛都忘了眨。 直至漫天璀璨的景象消失,夜色笼罩山间,天地重归静谧,荀老先生才回过神来。 适才惊人的残像,还印在脑海,如今归于虚无,荀老先生心中,竟不由得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置信之感,又油然而生。 “发生了什么?这是……天地异象?” “什么异象?” “有人结丹?不,不可能,结丹的异象,怎么可能如此宏大?” “那是有人羽化,还是洞虚?” “我太虚门内,也没这号人物啊……” 荀老先生怔怔看着窗外,看着静谧的夜空,看着幽静的太虚山庭,忽而愣住了,觉察出了一丝违和。 “不对……” “如此惊人的异象,为何山门会如此安静?” 弟子们没有喧闹,长老们没有外出,整个太虚山,仍沉浸在夜色中,安详而静谧,和往常一般。 “他们……看不到?” “这是……神念异象?!” 唯有羽化真人,乃至洞虚老祖以上修士,才能亲眼看到的,由神念构成的天地异象? 荀老先生心头一窒,呼吸都放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我太虚门,会生出这种神念异象……” 荀老先生还没仔细琢磨,一个名字就自然而然从心头跳了出来: “墨画!” 太虚门内,唯一神识古怪,非同寻常的,就是墨画了。 “是墨画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异象,与墨画有关系?” 荀老先生觉得不可能,但眉头紧皱,实在放心不下,索性丢下罗盘,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弟子居内。 专心突破的墨画,对异象的事,还一无所知。 金光漫天璀璨,长夜如昼。 神树阵阵花开,铺天盖地。 这等壮观的异象,神念寄于识海一心突破的墨画,一丁点都没看到。 他只是偷偷摸摸,吃了点神髓,提升了一下神识的境界。 而如今,将神髓炼化,充分吸收,他也终于得偿所愿,突破了桎梏,踏破了那道瓶颈,将神识提升到了二十纹。 而且,如今他的神念,变成了真正的纯金色,璀璨无暇,不带一丝杂质。 墨画心中雀跃不已。 他忍不住在识海中练了几下神念化剑,欣赏了一下自己神念道化的纯金之身,这才心满意足,退出识海。 可刚一睁眼,墨画就看到,一双浑浊但深邃的眼眸,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墨画一个激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是谁。 “荀……荀老先生?”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荀老先生目光复杂地看着墨画,斟酌着问道:“你……没事吧?” “什么事……”墨画有些不明白。 “你的神识……” 墨画一怔,而后立马明白过来了。 自己神识突破的事,被荀老先生发现了! 墨画有些震惊。 自己大半夜偷偷摸摸,不声不响地,将神识突破到了二十纹,一点风声都没露,这样都能被荀老先生第一时间察觉? 不愧是洞虚老祖,修为通天,深不可测!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搞出的异象,铺了漫天的金光,差点没把荀老先生的眼睛给亮瞎了。 荀老先生察觉不到,那才真是有鬼了…… 荀老先生不是外人,而且对自己很好。 墨画想了下,也没隐瞒,便小声道:“老先生,我应该是……结丹了……” “结丹?”荀老先生一怔,看了看墨画仍旧只是筑基境界的修为,目光费解,“你结个什么丹?” 墨画悄悄道:“我神识……结丹了。” 神识结丹? 荀老先生顿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明白墨画,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头皮震得发麻,脑袋也嗡嗡作响,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神识……结丹?” 墨画老实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奇怪。 老祖不是知道自己结丹了才来的么?他震惊个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结丹? 那他为什么会过来? 荀老先生放出神识,仔细感知了一下墨画溢出的神念,察觉到这股神识,比以往更凝练,更纯净,更深厚,而且又有了近乎“质”一般的变化后,这才真的确认了。 真的是……神识结丹!! 荀老先生呼吸一窒,藏在衣袖里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结丹没什么,太虚门每年都会有不少弟子结丹。 对一般修士来说,结丹是修士人生的一道大槛。 但在他这等活了成百上千年的洞虚老祖眼中,金丹其实也只是个开始。 他这一生,见过的形形色色金丹修士,更不知有多少。 但是……筑基境界,神识结丹?! 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别说他生平,就是太虚门几千年,乃至追溯到万年前,三宗合一的修道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神识不能修炼,因此以修为境界为准绳。 一般来说,能超个一阶,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超个两三阶,那是匪夷所思。 但现在,墨画整整越了一个大境界! 大境界的这一步,可不是一纹之差,而是悬殊了整整一倍有余。 连他这个洞虚老祖,都觉得有些恐怖了。 哪怕知道墨画神识之道的天赋好,可即便再好,他也完全不敢往这方面想。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画,见他目光清澈透亮,神性充盈,又有一丝洞悉世间的深邃。 种种气质交融,恍惚之间,既像是一个纯真的魔头,又像是一个幼年的神明,更像是一个多智近妖的妖孽。 就连荀老先生,此时也开始怀疑起墨画的“品种”来。 这真的是“人”能有的资质么…… “太虚门这次,恐怕真的是,养了一个不得了的‘小祖宗’出来……”荀老先生心中震惊道。 “老祖,有什么不对么?”墨画还是有些茫然。 荀老先生见状,就知道墨画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这件事,也可能比他之前预料到的都要可怕。 “你神识……什么时候结丹的?”荀老先生沉声问道。 “刚刚……” “还有谁知道?” 墨画摇了摇头。 荀老先生松了口气,继而语气无比凝重道: “这件事,决不能告诉任何人,千万千万记住,谁也不能说!即便被人察觉到了,也一口咬死,绝不能承认!” 筑基修为,神识结丹,越了一个大境界,完全颠覆了已知天道法则。 一旦风声泄露出去,必会在修界,掀起轩然大波,引起无数势力觊觎。 遭人妒忌,遭人陷害,遭人拉拢,遭人引诱,遭人谋害,遭人囚禁……乃至陷入巨大的阴谋旋涡,招来种种杀身之祸。 甚至被人抓住,当成人鼠,开颅切片,进行研究,都不是没可能…… 一想到这里,荀老先生就心生寒意。 墨画也知道怕了,严肃地点了点头。 “千万记住,打死也别说。” “嗯嗯!” 见墨画神情凝重,显然知道利害了,荀老先生这才缓了口气。 随即,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神识结丹……可有异象?” “异象?”墨画皱了皱眉,“什么异象?” 他是真不知道。 荀老先生皱眉,也有些拿不准了。 金光漫漫,神树遮天的景象,又浮在脑海,荀老先生心中沉思: “适才那副场景,那金色巨树,是墨画神识结丹的异象?” “应该不太可能……只是结丹而已,不太可能有那么恢弘的场面……” “但筑基境界,神识结丹,太过‘离经叛道’,已然超出天道常理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又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异象,到底是不是墨画弄出来的……” 见墨画自己也不清不楚的,荀老先生心中微微叹气。 “罢了,不管是不是,总归要想办法遮掩一下,不能引人怀疑。” 荀老先生神情恢复如常,故作淡然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噢。”墨画点头,也没多想。 “记住我说的话,其他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荀老先生又叮嘱道。 “是,老先生,我都记住了。”墨画认真道。 “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墨画,而后身形一闪,便离开了弟子居。 虚空裂缝一闪,荀老先生回到长老居,还没坐定,便有客人来了。 是太虚门的掌门。 “老祖,适才天边,似乎有些异常……”太虚掌门皱眉道。 荀老先生心中一动,不露声色道:“你看到了什么?” “天边似乎,有丝丝缕缕的金光,还有一些,零碎的神秘纹路……”太虚掌门道。 荀老先生知道他们没真正看到那副景象,缓缓松了口气,沉思片刻后,便道: “是有一点小小的异象,不算什么大事,已经都处理好了。你和其他看到的长老都说下,让他们不必大惊小怪,但也不要外传。” 不必大惊小怪,但不外传? 太虚掌门觉得有些古怪,但老祖如此说,必然有其深意,估计这里面有些事不方便说。 太虚掌门便道:“好,我去跟他们说下。” “嗯。”荀老先生颔首。 “那我不打扰老祖了。”太虚掌门退下了。 荀老先生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喝上一口,又有人来了。 刺耳的破碎声,此起彼伏响起。 长老居的客厅里,一时开了三道虚空裂缝。 太阿门老祖,冲虚门老祖,还有太虚门的慕容老祖,一瞬间都凑了过来。 声音一时有些嘈杂。 “荀老兄……我刚刚是不是起猛了,眼花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棵大树。” “金光把我眼都晃花了……” “天地异象……离谱了……”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头有些疼。 太虚掌门,毕竟是晚辈,而且只有羽化修为,看得不全,云里雾里的,还好糊弄些。 但这几个老家伙,可都是洞虚,看得清楚,再加上活了这么久,一个两个城府很深,可没那么好糊弄。 墨画这孩子,真的是能捅娄子…… 第九百七十六章 祥瑞(谢谢啾与咪与驴与点与甜打赏的盟主~))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荀老先生一脸认真地扯谎。 欧阳老祖皱眉,“那么大的动静,别跟我说你没看到。” “我在闭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参天大树平地起,金光铺了整座山脉,照得黑天如白昼……” “还有,那树上是什么?是阵纹?一枝一阵法,一花阵纹?” “当真匪夷所思……”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欧阳老祖沉吟道:“这是有哪位道友在突破?这才生出了天地异象?是惊才绝艳的羽化,还是破碎虚空的洞虚境?” “不太像……”冲虚门的令狐老祖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修士突破,天地异象由灵力,或血气构成,不会是神念。” “这倒是,没见过有谁的异象,是神念构成的……” “但无论如何,”令狐老祖神情严肃道,“能衍化出如此恢弘,如此璀璨,如此玄妙,如天地金莲绽放,建木万法盛开般的异象,此人绝非等闲,定是位‘高人’,说不定,还可能是一位前辈,而且,是专修神念之道,不走寻常路的前辈……” “有道理。” 其他两位老祖,纷纷颔首。 荀老先生神情复杂,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好。 万一这异象真是墨画弄出来的。 他总不能跟这三个洞虚境的老祖说,你们口中的“前辈”,还只是个筑基小弟子吧…… 这三个老家伙,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荀老先生轻轻咳了一声,缓缓道:“没这么夸张吧,不过些许异样,不必大惊小怪。” 令狐老祖眉头一动,“荀老兄这么说,是知道这异象的来历?” 欧阳老祖和慕容老祖,也都看了过来。 荀老先生心中淡定,他就知道这几人,在给自己下套,套自己的话,当即厚着脸皮,摇头叹道: “不知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金光一闪,我看过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个残影了,什么都没看清。” 几个老祖自然不信。 欧阳老祖道:“这太虚山的道统,你比谁都上心,一有风吹草动,最先瞒不过的就是你,你说不知道,谁能信?” “不错,你还修了天机之术,我们不知道还能说得过去,你说不知道,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了。” “不管如何,今天总得要有个说法……” 慕容老祖还好,没怎么开口。 但太阿和冲虚两脉的老祖,追问得就比较紧了。 子夜金光,神树参天,阵道流转,这等天地异象,就横亘在太虚山之上。 这种离奇的怪事,实在是让太阿和冲虚两脉的老祖,有些心放心不下。 他们不用想就知道,荀老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告诉他们罢了。 欧阳老祖便道:“这样吧,荀兄,您既然精通天机之法,便推算一下这里面的因果,我们也好安心。” 见荀老先生还想推脱,冲虚老祖便沉声道: “荀老哥,如今我们三脉合一,理当共同进退。有些事,你若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难免让我等寒心,损了三脉的情谊……” “不管如何,您今天总归要给个说法……” 这话就比较正式了,而且以三脉合一的情谊当缘由,根本不好拒绝。 慕容老祖也在等他的回复。 三个洞虚的诘问,压力倍增。 荀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 给墨画这孩子善后的难度,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他要不是太虚门的老祖,恐怕都应付不过来。 更别说,墨画这才筑基。 哪天他要是金丹了,或者是羽化了,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捅多大的娄子,荀老先生想都不敢想。 “罢了,那我算算。” 荀老先生只能妥协。 他重新布好罗盘,列好天干地支,五行八卦,而后掐好手诀,以一定气机牵引,让罗盘自行契合,因果流转。 荀老先生皱着眉,一脸严肃,看上去的确是在“推演”的样子,但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找个什么借口好。 若真是单纯的异象,倒也还好。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异象倘若真是墨画神识结丹的异象,那别人一追究起来,就会牵连到墨画身上。 突破筑基的天道限制,神识结丹的事,一旦暴露出去,那就会陷墨画于莫大的凶险中。 他才筑基,没自保之力的。 “得找个理由……” 荀老先生拨弄着天机罗盘,心思也在转动,忽而他神思一动,手掌一颤,天机罗盘停止。 荀老先生若有所思,似乎算到了什么…… “如何?”欧阳老祖神情不由有些紧张。 荀老先生半是疑惑,半是释然道:“据天机因果所示,这异象,是我太虚门的‘祥瑞’……” “祥瑞?” 三个老祖都愣了下。 荀老先生肃然点头,笃定道:“是我太虚门的‘祥瑞’之兆。” “怎么个祥瑞法?” “金光漫天,神树花开,还不是祥瑞?” “这……宗门记载中,可有先例?这祥瑞又究竟落在何人,何物,何事之上?” “不好说,天机宏大,一时半会推算不出来,但肯定是祥瑞。”荀老先生一口咬定。 “你这说了,不跟没说一个样?”令狐老祖道。 荀老先生感慨道:“天机就是这样的,飘忽不定,暧昧不清,需要你自己去悟。你悟到了,就明白了,悟不到,说再多也不明白。” “你这……” 太阿老祖不知说什么好了。 荀老先生这番话,似是而非,看似说了,但又什么都没说。 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他偏偏说的,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因为天机因果,的确就是这种深奥玄妙,难以捉摸的东西,能算出个“祥瑞”,已经不错了。 “可无缘无故,哪来的祥瑞?” “不是无缘无故……”荀老先生目光一凝。 欧阳老祖一怔,“怎么说?” 荀老先生沉声道:“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冥冥中,有一个因果,在推着我们三宗合流,让我们这分离千年的宗门,重新合流在了一起,归于一脉。” “这绝非巧合。” “而现在,我们三宗归于一脉,太虚山上,便显露出异象,黑夜如白昼,金树万道开,这不恰恰说明,我们三宗合一的选择,是对的么?” “有朝一日,说不定我们真能重振当年古宗门的荣光,秉承乾道意志,成为乾学州界的,第一大宗门!” 荀老先生语气慷慨,给他们“画饼”。 欧阳老祖三人一时间,果真被震了一下。 “那这真是……我太虚门,一门三脉中兴的……祥瑞之兆?” 荀老先生点头,“正是。” 欧阳老祖沉默了。 荀老先生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太好去质疑了。 主要是那金光灿灿,法则流转的异象,说是祥瑞,也真的不过分。 荀老先生神情有些苍白,仿佛适才推演,消耗了不少神识,现在有些神念不支,不由叹了口气。 “年龄大了,精神不济,推算了一会,就有些吃不消了……” 众人便知道,荀老先生这是下“逐客令”了。 他们也不好,再不知趣地刨根究底了。 因为荀老先生的确年纪很大了,而推衍天机,也的确很消耗神念。 “荀老哥,有劳了……” “我们不打扰了,您多多保重。” 欧阳老祖三人,说了些寒暄的话,便又撕开虚空裂缝,陆续离开了。 慕容老祖走在最后,他看了荀老先生一眼,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师兄,真的没事么?” 荀老先生目光审慎,微微颔首,“放心。” “好。” 慕容老祖点了点头,便也用虚空遁法离开了。 虚空裂缝消弭,居室之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荀老先生也松了口气,默然片刻后,忍不住在心中呢喃道: “筑基境界,神识结丹,还有那不知,是不是这孩子引起的天地神念异象……”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姓庄的那小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异类了,却不成想,他收的这个弟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不知不觉,竟也变得这么‘吓人’了……” “他这一脉宗门,果然是只出‘妖孽’……” “而且,按辈分位序来算,墨画这孩子,还是压箱底的,最后一只‘妖孽’……” …… 太阿门。 欧阳老祖和令狐老祖离开后,又聚在了一起。 “祥瑞……这东西,真是他算出来的么?” “我怎么感觉,是他信口胡诌的?” “不知道,天机因果,我们又不学,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怎么办?” 冲虚门的令狐老祖微微叹道:“就这样吧。” 欧阳老祖皱眉,“不追究了?” 令狐老祖摇头,“太阿铸灵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自古以来,天机上的吉凶祸福,都由太虚一脉来预警,窥测,并斩断。” “你我两脉,都不擅长神念之道。” “他说这是祥瑞,那便是吧。” “反正,三宗合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好处我们不吃亏,有坏处,他们也逃不掉。” 欧阳老祖思索片刻,沉吟道:“只能如此了……” 两个老祖都沉默了下来,各有心事,思索片刻后,欧阳老祖忍不住神情凝重道: “不瞒令狐兄,近日来,我总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不久之后……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现在的形势,本就暗流汹涌,若再有什么大事发生,必然会掀起狂风暴雨,那个时候,宗门能否自保,恐怕都是问题……” 令狐老祖也眉头紧皱。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偶尔是会有“知天命”的预兆。 他也时常有类似的预感。 所以见到天边突现异象,心中才会生出强烈的不安。 可这异象究竟有什么含义,也的确令人费解,他们参悟不透,荀老先生又藏着不说。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这异象,真的是祥瑞吧……” 欧阳老祖颔首,也叹道:“希望如此吧。” 只是两个老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太虚门里,究竟能有什么“祥瑞”…… …… 弟子居里。 墨画坐在床上,托着下巴,还在费解着一些事: 自己偷偷摸摸吃了神髓,神念不声不响地结了丹,按理来说,都是很“低调”的事。 “荀老先生是怎么看出端倪来的?” “还有,他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异象?” “我神识结丹,生出异象了?” 墨画想了想,自己就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异象?” 更何况,真有异象的话,会没有一点动静? 墨画转头透过窗外,看向整个太虚山。 山庭静谧,山林幽幽,偶有清风徐过,夜色平和安详。 弟子居也安静得很。 包括瑜儿在内,所有弟子,安睡的安睡,秉烛看书的看书,梦游的梦游,也没什么异样。 墨画摇了摇头。 “荀老先生是洞虚老祖,神念深不可测,能知道自己神念结丹,应该也不奇怪……” 墨画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收拢心思,开始考虑,神念二十纹之后的安排。 首先,自然是要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神识结丹的事。 这是荀老先生特意叮嘱的。 墨画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稀缺物种”,被人发现,很可能被人抓捕,然后切片,用于“论筑基修士如何突破境界限制,神念先行结丹”的修道研究。 这个修道论题,别人感不感兴趣,不太好说,但至少墨画他自己是很感兴趣的。 其次,是学二十纹以上的绝阵。 这些绝阵,他老早就想学了,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好好研究研究了。 而此后,他的阵法水准,也将更进一步,突破二品的极致,探索超出品阶规范的绝阵领域。 而绝阵对神识的磨炼,比一般阵法更强。 因此,学了绝阵之后,他的神识,应该还能一步步变得更强。 第三,是神念之道的研究。 墨画感觉,自己现在的神念存在有些太过复杂了,神识证道,神位,神阶,神念道化,神髓,质变等等…… 修士的神念结构,其实很简单。 神明的神念框架,虽然高深,但也很清晰。 但墨画现在,既是人,又走了神明之道,等于将两个框架,混杂在了一起,所以就很混乱了。 很多神道概念,还有神念的知识,需要再梳理一下。 自己将来的神念如何发展,也要再规划一下。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将孤山城的事情善后一下…… 墨画将这些事,一一考虑完毕,而后难得得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墨画就和往常一样,与一群同门弟子一起上课修行。 虽然荀老先生不让他透露底细,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神识,已经是二十纹,是金丹的境界了,墨画脸上就难掩笑意,走起路来,腰板也更硬气了。 “小师兄,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午饭的时候,程默看着墨画,小声道。 “有么?”墨画眨了眨眼。 程默点了点头,一时也说不大清楚。 就感觉,墨画似乎比以前,更“深邃”,更“含蓄”了,无论做什么事,一点气息没有。 有点像那种,走路不带声音,在你修行走神的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长老,或是教习。 总而言之,就是更让人看不透了…… 墨画道:“神识强就是这样的。” 程默点了点头,啧啧称奇道:“小师兄,你现在的神识,是十九纹吧?” 墨画点头,“差不多。” 也就比十九纹,强了一纹而已。 程默有些羡慕,“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有小师兄你这般强的神识。” 司徒剑便道:“做个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旁边便有弟子忍不住窃笑。 程默微怒,“司徒,你又拆我的台!” 司徒剑喝了口茶水,一脸淡然道:“拆你的台?你的台在哪呢?” “好啊,待会论剑比试,你我切磋切磋,分个高下!” “你昨天不是才输给我?” “那是我一时大意,被你算计了!” “不会就学,输了就练,不要找借口。” “司徒,你跟小师兄学点好的,学阵法也行,求你了,别学小师兄的嘴皮子……” “我就学……” …… 一群人也笑着吵吵闹闹,气氛一时欢快又活泼。 墨画眯着眼笑了笑,笑着笑着,心中忽而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现在神念结丹了。 而乾学修道九年,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了。 一年之后,自己跟这些小师弟们,或许也要各奔东西了。 大家来自九州各地,一起在乾州求学,一旦分开,便如星落大地,相隔无边,再次见面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一群同门兄弟,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喝酒言欢。 有时候,越是平淡不经意的情谊,越是弥足珍贵。 一旦逝去之后,再想追回,恐怕已然不可得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喝了口茶。 茶水醇厚甘甜,但又带了一丝苦涩…… 谢谢啾与咪与驴与点与甜打赏的盟主~ (.) 盟主会有加更哈,不过要等我稍微缓一阵再加~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七章 改命 之后墨画抽空,去了一趟弟子居外的小书苑旁,看了一下大白狗。 大白狗正在打瞌睡。 墨画走到它面前,它才猛然惊醒,蹦了起来,见是墨画,吐了吐舌头,又想躺回去。 但还没躺下,大白狗又缓缓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盯着墨画左看右看,还嗅了嗅墨画身上的气息。 随后它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一个哆嗦,身上白毛直竖,看着墨画,整条狗都傻住了。 似乎墨画现在变得更强了,强得过分了。 它跟墨画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大白狗像是泥塑一般,呆立风中。 墨画看着好笑,取出一根骨头,丢给了大白狗。 区区骨头而已。 大白狗冷哼一声,一开始有些不乐意,可过了一会,嗅到骨头中,那浓烈的妖魔气味,大白狗当即两眼发光,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这根骨头,是墨画特制的。 里面用神道阵法,封印着一部分,他占据邪神权座,从邪胎梦魇中,截留下来的一部分妖魔。 墨画此前答应过,要给大白狗带“好吃”的,因此有机会,就留了一些妖魔,给它打牙祭。 大白狗啃着骨头,吸食着妖魔,尾巴摇个不停,心里隔阂渐消,又把墨画当“好朋友”了。 墨画撸了撸它脖子上的白毛。 大白狗就拿大脑袋去蹭墨画。 书苑内,太虚掌门捧着书,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 喂完大白狗,墨画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一日后是旬休。 墨画便按照自己的计划,去了趟道廷司,拜访了一下羽化境的夏监察。 夏监察出身夏家,是中央道廷的监察,地位和权势都很高,平日里也很忙,不是一般人有资格见的。 但听说墨画来了,他还是推去了一些家族或宗门的邀约,亲自见了墨画。 “夏监察好。”墨画态度很恭敬。 “好。”夏监察很满意,将手一伸,示意道,“小兄弟,坐。” 他旁边有一个桌子,一个椅子,桌子上还泡了杯茶。 桌椅的样式,都很普通,茶味也寡淡。 但这是夏监察这里的桌椅。 寻常哪怕是一些中小势力的家主或掌门,到这里都没资格坐,要站着听夏监察问话,更别说那一杯茶水了。 墨画倒没想那么多,安安稳稳坐下之后,喝了口茶,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默默寻思: 这位夏监察,看起来也还挺廉洁的样子。 这间办公的屋子,也就比顾叔叔的大一点点,装饰简约,格局也大差不大。 当然,这是在道廷司,私下里他搞不搞腐败,就不好说了。 墨画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夏监察也默默观察着墨画,见他神态从容,在道廷司喝茶,也能喝得有滋有味的。 面对自己这个道廷监察,恭敬之余,不卑不亢,也没有什么紧张忐忑的神情,不由心中微叹。 果真是老祖面前养着的妖孽之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格局和气度。 夏监察微微颔首,也喝了口茶,缓缓道:“小兄弟到我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墨画开门见山道:“是沈家的事。” 饶是夏监察城府深沉,也目光微凝。 他没想到,墨画这么直接,一点也不含蓄,直接找上门,就找他聊沈家的事了。 “夏监察,”墨画小声道,“您应该已经知道,我去过沈家的矿山了吧。” 夏监察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沈家这么大的事,几乎耗费了他这几日全部的心神。 而他有道廷司的渠道,自然知道,那日一切事端的导火索,是有两个弟子,被盗墓贼劫持进入了沈家废弃的矿山。 后面陆续有人进去,之后冲突才会爆发。 而这两个被“劫持”的弟子,一个是沈家的沈庆生,另一个,就是墨画了。 只是碍于墨画的身份,他一直不好深究。 更何况,太虚门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暗地里,在荀老先生的布置下,早就开始封锁墨画的消息了。 他即便去查,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墨画心里也能猜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荀老先生一直在默默替他兜底。 但这种事,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墨画也要尝试着,自己去解决问题,尝试着与夏监察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 “夏监察,您想知道,矿山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墨画悄悄道。 夏监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他当然想。 孤山的事,他其实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但这些消息,都是一面之词,而且零零碎碎,又云里雾里的,不是此事的全貌,更未必是此事的真相。 更深层的东西,更无法得知了。 只是,墨画能这么简单就告诉自己? 夏监察目露思索,但他却没想到,墨画只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就从开头说到了结尾。 从他在孤山,发现了一些端倪开始,到后面遇到盗墓贼,到入了沈家的墓葬,尸祟,万尸封棺,还有那一众魔头,包括身为魔宗统领的大荒皇子,魔宗二长老,金丹后期妖修,玄魔宗的公子等等。 以及沈家到底做了什么,万人坑的来历,墓葬的目的,还有大荒皇族的复辟…… 除了一些,真正涉及邪神,黄山君的神道隐秘,被墨画隐去了。 其余的事实,墨画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夏监察。 即便是身居要职,见多识广的夏监察,听完之后,都有些难以置信。 万人坑,世家造杀孽,魔宗养龙,大荒叛乱…… 这里面的因果,实在太复杂了。 问题也太严重了。 尤其是“养龙”和“叛乱”这两件事,基本上,是踩在道廷设的死线上了。 若不见光还好,一旦暴露,被人大做文章,恐怕真的能震动道廷,届时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夏监察暗暗心惊。 他又看了眼墨画,心里更是惊讶。 这种魔头扎堆,金丹后期厮杀,动乱不堪的局面,这小子还真能不缺胳膊不缺腿地活下来,甚至还心平气和地跑来道廷司喝茶? 夏监察皱眉。 夏家的一众天骄,或许资质比他好,修为比他高,野心比他大,但真论这种能力和定力,恐怕还真没几个比得过他的…… 夏监察沉默良久,在心中消化着墨画透露的这些消息。 片刻后,他目光微凝,缓缓道:“小兄弟,你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对付沈家?” 墨画问道:“您会么?” 夏监察道:“孤山被沈家炸了大半,里面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深埋在地底。即便有证据,也大多都毁了。无凭无据,无法对沈家定罪。” 话是这么说,但墨画知道,即便有证据,夏监察也未必会对沈家出手。 世家讲究的是利益。 道廷权衡的是局势。 大家都不会把“公平”和“公道”放在第一位。 夏监察也是。 他未必是坏人,但同样未必算好人,待人待事,他必然会先权衡利弊,以谋求最大的利益。 自己若是有用,他就会拉拢自己,但假如哪天自己没用了,他肯定也会出卖自己。 沈家这件事,同样如此。 假如真的有“证据”,握在夏监察手里,那他第一时间肯定是会想利用这种“证据”,为夏家,为他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墨画也没指望,夏监察能真的对付沈家。 他的目的,只是把“刀子”递给夏监察,让他有一个“缺口”,能去割沈家这块肥肉。 夏监察代表庞大的夏家,代表独尊的道廷,只要他入场,必会给沈家极大的压力。 沈家肯定无暇他顾。 哪怕最后,他跟沈家“同流合污”,那也意味着,他从沈家切割下了巨大的利益。 “收买”这位道廷监察,所付出的代价,必然是极大的。 沈家肯定要割大肉,大出血。 只要能削弱沈家的力量,那就是好事。 沈家是五品世家,在乾学州界,也是庞然大物,单凭墨画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自然不可能扳倒。 孤山这件事,虽然暴露出来了,但有沈家老祖运筹帷幄,最后结果,也未必会尽如人意。 因此,墨画能做的,就是尽量搅局。 沈家疲于奔命,也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而一旦被别人吃掉的利益太多,沈家伤了元气,内部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矛盾爆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世家的覆灭,大多时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目前的墨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至于,这次沈家到底会出多大的血,墨画说不太准,但他相信世家的贪婪,还有道廷的手腕。 其他的事,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墨画如实跟夏监察道: “我不喜欢沈家,但孤山的事太大了,我还要专心修行,管不了那么多,也没能力去管。” “而且秉承道律,奉公执法,是道廷司的职责,我一个小小宗门弟子,只能尽自己的本分,将沈家的内幕说出来。孤山的事,只能由监察大人您主持公道了。” 墨画说得堂堂正正,而且将自己给撇了出去。 之后的事,就是道廷的责任了。 夏监察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只是如此?” “嗯。”墨画点头。 “你没什么要求?” 墨画想了想,道:“只有一个,您别把我说出去就行。不然沈家若是知道我向您泄了密,肯定会千方百计刁难我。我就没办法,安心在太虚门修行了。” 夏监察郑重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尽管放心。” 告密这种事,在道廷司里,是受到严密保护的。 更何况,墨画身份特殊。 他若不将这些事告诉自己,倒还无所谓,但现在他亲自来说了,那于情于理,道廷司都要想办法守住他的秘密。 不然的话,既得罪了太虚门,也失了自己身为“监察”的公信。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墨画的“示好”。 夏监察更不可能拒绝。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监察保证道。 墨画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墨画又想起一件事,“监察,您知道樊进樊典司么?” 夏监察略一思索,“你是说,孤山城的那个典司?” “嗯。”墨画点头。 夏监察目光微肃,道:“孤山的事,我派人问过他了,他含含糊糊,语焉不详。” 墨画道:“他怕沈家报复,所以行事小心了些。那日,他跟我一起下的孤山墓葬,有什么事,您不清楚的,可以直接去问他。他如果畏惧您的威望,不敢说实情,您就报我的名字就行。” “报你的名字?” “是的,”墨画点头,“在墓葬里,樊典司帮了我不少忙,与我颇有些交情。你报我的名字,他就会说了。” 墨画这也是给樊典司一个机会。 樊典司出身差,人脉寒碜,想进步,但一直没机会,四处碰壁。 现在墨画在夏监察面前,提了这一下,也等于给了他一个向上爬的机遇。 至于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夏监察也明白了墨画的意思。 与墨画有交情,还能让墨画开口,在他这个监察面前提这一嘴,想必也是有些能耐。 “樊进,”夏监察点头,“好,我记住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墨画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告辞道:“打扰监察了,墨画告辞了。” “小兄弟慢走,有空再来。” 夏监察神情平和。 墨画行了一礼,便从容地退去了。 待墨画离开后,夏监察仍坐着不动,皱眉沉思,他思考的倒不是沈家的事,而是墨画: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气度,就非同寻常……” “心眼也多,难能可贵的是,从外表还看不出来。” “可惜了,出身和血脉太低了,跨不过夏家嫡系婚配的门槛,世家的规矩,又太严了,不然的话……” 夏监察微微叹气。 …… 墨画辞别夏监察后,刚好顺路,又去顾长怀那里串了下门,吃了点心,聊了会天,这才返回太虚门。 之后墨画闭门不出,老实了一段时间。 待到一旬之后,孤山城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包括夏监察那边,都运作完了,墨画这才出门,打算去一趟孤山城。 荀子悠还跟着他。 这是老祖宗的命令,此后墨画不出宗门还好,只要出宗门,他就必须得跟着,不容有一点闪失。 这个命令,倒也没什么。 荀子悠早就习惯做墨画的“保镖”了,一时也没觉得意外。 但此番,荀老先生的态度,竟比以往更加严肃,更加郑重,甚至隐隐有一股,要将墨画当成宗门至宝,严加保护的架势。 荀子悠心里有些奇怪。 是因为孤山的事,害怕墨画被沈家报复,还是有着……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马车上,荀子悠忍不住打量着墨画。 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墨画似乎跟之前,的确又有些不一样了,身上朦朦胧胧的,仿佛笼罩着一层隐晦的迷雾,让他更看不明白了。 “老祖又布了什么手段?” 荀子悠摇了摇头,心中感叹,“哪怕是亲孙子,也没这个待遇……” 他收起心思,不再多想,而是放开神识,提防着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 一路颠簸疾行,到了孤山城。 时隔大半月,孤山城如今安静了许多。 因为之前的风波,各大世家和宗门的金丹修士混在一起,大闹了一场,虽未伤及本城的修士,但还是让孤山城的人胆战心惊。 大多修士,都闭门不出。 街上越发萧条,来往的修士,也变少了。 而在远方,孤山整个崩塌了一半,比起孤山城,现在更像是“半山城”。 这是沈家的“杰作”。 为了掩盖罪行,焚尸填墓,最后更是直接炸掉了半座孤山,将一切都掩埋在了不知多深的山底。 这是三品州界,孤山里不少山石地质,也都是三品的,坚硬无比,极难开凿。 一旦掩埋,几乎没办法再重见天日。 包括,孤山最深处的那个邪胎神殿。 墨画默默看着坍塌掉的半座孤山。 直至现在,他一回想起那个神殿,仍会隐隐有一丝诡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与什么,擦肩而过了…… 现在神殿沉了,他也没办法去深究了。 墨画收回了目光,不再多想。 马车进了城,一路畅通,街上也少有外来修士。 如今城内已经没了各个世家和宗门修士的影子,包括沈家。 沈家被道廷司,取缔了孤山城的占有权。 这是夏监察运作的结果,以道廷司的权柄,强行驱逐了孤山城内,所有沈家修士,也对他们下了禁令,禁止他们再进入孤山城。 沈家虽掩盖了证据,但炸塌了半座孤山,道廷司问责,这也是一次大过失。 再加上,孤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不是傻子,心里都有猜测。 沈家自知理亏,也就不敢在这方面,多做文章。 而沈家一走,其他想从沈家身上咬一口肉下来的各个世家,自然也都撤了。 没人在乎,这个被榨干了价值,又穷又偏,一无是处的孤山城。 如今的孤山城,真的“清净”了下来。 墨画坐着马车,沿着街道,一直来到了顾师傅的炼器行。 顾师傅早早就在门口迎接了,见了墨画,当即拱手行礼,感激道:“有劳小墨公子了。” “顾师傅,不必客气。”墨画温和地笑了笑,“都准备好了么?” “听从小公子的吩咐,又得顾家应允,和琬夫人批准,灵械已经都运来了,人手也都安排妥当了。” “好,那开始吧……”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明亮。 他要给孤山城的散修,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神识二十纹,二品高阶之上的阵师,阵法造诣深厚。 凭借自己的能力,墨画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他还记得,当初在通仙城,对着万家灯火立下的道心: 此生他将努力修行,参悟阵法,以通天彻地的阵法,问道长生,逆天改命。 既改自己的命,也改普天之下,所有底层修士的命…… 如今的墨画,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孩童了,他知道天下九州很大,这个宏愿也太难太难了。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宏大的事,要从小事做起。 现在,他入了太虚门,成了阵道魁首,神念结丹。 他自己的命格,已经在一点点改写。 那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这些穷苦修士的命,他也想替他们改一改。 先改变一人的命运,再改变一城的命运。 聚沙成塔,聚水成川。 终有一日,当自己功参造化,阵法通天,便可改这九州大势的天机,改这天下苍生的命格。 以此,来证自己的道心。 求真正的长生。 第九百七十八章 孤山阵法 孤山之上,顾家的大型灵械耸立。 嗡隆声中,巨大的灵械臂,像是巨人的臂膀,在开凿着山体,挖掘出矿井,将坍塌掉的孤山,重新整平,按照墨画的规划,重新整成地基,作为阵法的根基。 墨画要在孤山之上,重建一个宏大的阵法。 这个阵法,当然还达不到大阵的层次。 构建二品大阵,即便以墨画的神识强度还远远不够。 除此之外,庞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灵石灵墨的消耗,都不是墨画能负担得起的。 墨画构建的,只是一个大型复阵。 但这个复阵,规模极大,涵盖大半孤山,阵型多样,五行八卦齐备,需要兼容各类阵纹,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大阵的“雏形”。 这是墨画用来“练手”的。 二品大阵,他现在还构建不出,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大型的复阵,堆迭出一个伪大阵。 尽管是“伪大阵”,但因为体量很大,难度也极高。 这需要极其深厚的阵法底蕴,极其渊博的阵法知识,以及掌控极其多的二品阵法。 除此之外,构建大型复阵,还需要阵师有大格局,对阵法的大脉络,总体阵枢,核心阵眼,阵法兼容,从宏观上进行调度,排布和掌控。 真正有这类能力,或相关经验的阵师,屈指可数。 自离开孤山,墨画回到宗门后,其实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只要有空,他都在规划着,这副孤山的大型复阵图。 而琢磨了一段时间后,墨画总算是将阵图给画出来了。 复阵图规划好后,墨画不太放心,也特意去征询了一下荀老先生的看法。 荀老先生看到这副大型孤山阵图的时候,内心的情绪,是难以言喻的。 他也看出来了,这其实是一副大阵的“雏形”。 只是目前能力有限,以及人力,物力,财力的匮乏,这才改成了次等的复阵。 但这其中的鸿篇构思,大阵的脉络,却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是,在荀老先生这等渊博的五品阵师眼里,只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包含了大阵的手法。 荀老先生想起了,当初从通仙城探听到的消息,心底顿时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孩子当年……真的有可能,主建过一品大阵?” 一品大阵的主阵师……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荀老先生整个人都有些怔忡失神。 他微微感叹,而后将墨画的孤山阵图,反复看了看,点出了几处错谬,改良了几个节点,删减了几条阵枢……而后画龙点睛一般,使得整副阵图更凝练,更完善了。 墨画细细琢磨后,受益匪浅,对荀老先生的阵法造诣,越发佩服。 而有了荀老先生“批改”,墨画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他开始正式按照这副阵图,展开自己的规划,来践行自己大型复阵的构思,从而循序渐进,为自己将来构建出真正的二品大阵,奠定基础。 而在墨画各方统筹下,大型孤山复阵,如今正式开工了。 这是道廷司“特许”的。 这种大型修道工程,是一项“大政绩”,孤山道廷司自然乐见其成。 甚至夏监察,也动用了监察之力,调拨了一部分灵石,用以支援孤山复阵的建设。 此外,顾家也出了不少物力。 二品大型灵械,基本都是从顾家调用过来的。 顾家愿意帮忙,一部分是因为,顾家在孤山的确有一部分炼器产业。 虽然这产业很微薄,但在顾师傅的努力下,如今已然是孤山城的“支柱”了。 没有顾家的炼器行,孤山城会饿死一大批人。 顾家门风正直,有此缘故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这是墨画统筹的“阵法工程”,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怎么也要卖墨画这份人情。 闻人琬一心向着墨画,也帮了不少忙。 既是闻人家嫡女,又是上官家少夫人的她,甚至自掏腰包,填平了一部分复阵建设的支出。 至于人力,大多出自孤山城的散修。 孤山城的散修,十分贫穷,大多吃了上顿没下顿。 墨画便“以工代赈”,借助构建大型孤山复阵,让他们有事做。 而只要他们帮了忙,无论出力多少,都会有一口饭吃。 哪怕是那些,身体孱弱,孤苦无依的孤儿,只要帮着搬几块石头,也都能有一顿饱饭。 之后的问题,就是阵法了。 大型的复阵,包含了大量的阵法,虽比不上大阵,但也比一般阵法工程,浩繁太多。 这些阵法,即便是墨画来画,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但他没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在孤山这里,呆上太久。 可如果雇佣其他阵师,需要花费不少灵石,墨画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墨画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又去找到荀老先生,说想给他的小师弟和小师妹们,一个阵法实践的机会。 荀老先生明白了墨画的意思,稍稍琢磨了一会后,便眼眸一亮,欣然同意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阵法不能“纸上谈兵”,最重要的,是要“学以致用”。 但在宗门里,学以致用的机会不多。 孤山城就是一个好的契机。 同时,这也是一件造福一方的,极有意义的事,很符合太虚门的宗旨。 荀老先生颔首道:“一切你去安排”。 于是几日后,还在上课的时间,墨画就带着太虚门的一帮小师弟们,来到孤山进行“课外阵法实践”了。 这群小师弟们,是在阵法一道有特长的,而且将来也是励志要成为卓越的阵师的。 他们虽家学渊源,但一直都是在纸上画阵法,几乎都是第一次实际参与构建,这种规模宏大的修道工程,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 这件事,是墨画这个“小师兄”牵头的。 墨画甚至还从自己,早已经溢出,目前看来,根本用不完的功勋中,划拨了一部分,当做他们画阵的“酬劳”。 因此所有弟子都画得很认真。 他们本就有深厚的家学,能拜入太虚门,又都是各自家族的“佼佼者”,是阵法天才,在太虚门中,阵法学得也都刻苦,因此画出来的阵法,又快又好。 不少弟子,也都在暗中较劲,比谁画得更快,画得更好。 所有人都斗志昂扬。 但很快,他们便亲眼见到了墨画画阵法。 在宗门,都是在纸上,一副一副画,墨画画得再快,但看起来也就那样。 但在孤山这里,在这等大型阵法的工程上,需要浩繁的阵法数量时,他们就见识到了墨画真正的“恐怖”。 墨画提着笔,笔下行云流水,如走龙蛇,在别人刚画下几道阵纹的时候,他已经勾勒出了一连串阵法。 笔法炉火纯青,阵纹工整精美,宛如从阵图上拓印下来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错谬。 一张张阵图烂熟于心,娴熟至极,甚至都不用看一眼。 而且快得令人发指,无论什么阵法,灵墨蜿蜒,几个呼吸间,便自墨画的笔下,勾连成阵。 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蕴,在阵法间流转,令人叹为观止。 所有弟子都看呆了。 他们这才知道,小师兄平日里还是低调了,他的阵法实力,远比想象得还要可怕。 所有小师弟们都有些颓唐。 不过颓唐之后,反倒生出了斗志。 有“小师兄”做榜样,他们哪怕追不上,但也不能落下太多,让小师兄看不起。 所有弟子,看着墨画的背影,都开始神情专注,全力以赴,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手头分配下来的阵法,画得又快又好。 墨画画累了,停下来喘口气,本想鼓励一下大家,转过头却见大家全都铆足了劲,一丝不苟地在画阵法,意外之余,也十分欣慰。 “都是可造之材啊……” 有墨画这个“大天才”,带着一堆太虚门的“小天才”,整个孤山复阵的构建,出乎寻常地快。 不到十日,阵法的主体,便构建好了。 后面一些零碎的阵法,墨画自己随手画画就行,他便打算带着这些小师弟们,返回太虚门了。 从孤山下来,到了孤山城,一路上景色并不算好。 山中荒凉,城中破败。 街边有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散修,以及黑炭一般,骨瘦如柴的孤儿。 郑方眉头紧皱,踌躇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问墨画道: “小师兄,这些修士……怎么会穷苦成这样?” 来的时候,他们乘着马车,孤山之上又在封闭施工,因此他们没真正看到城里的景色。 其他太虚门的弟子,也都看向墨画,目露不忍。 墨画一怔,问道:“你们之前,都没见过这类修士?” 郑方“嗯”了一声,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 墨画目光微顿,而后明白了过来。 郑方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哪怕出身再不好,也都有家族护持,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结交的都是世家子弟,出入的地方,要么是大世家,要么是大宗门,或者是繁华的仙城。 他们不是没见过穷人。 大小仙城中,都有一些贫寒的修士,穿得朴素,吃得简单,买不起名贵的灵器,也没多少灵石修炼。 这在他们的认知中,就已经是很穷的修士了。 但真正的“穷苦”,还是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就像穷人,想象不到真正的“富有”,到底会有多富。 富人也想象不到,真正的“穷苦”,到底会有多穷。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郑方问道:“小师兄,这样的穷人多么?” 墨画默然片刻,只能保守道:“这个世上,至少一半以上,都是这样的修士。” 剩下的一半中,大多数可能过得好点,但也好不了多少。 仍旧要为生计发愁,为修行吃苦。 真正的世家子弟,只是极少数。 但九州太大了,修士太多了。 世家子弟尽管占比小,但人数却绝对不少,他们聚在一起,互相交集,会有一种,举目皆繁华,世族满华堂的错觉。 但繁华只是一角。 繁华之下,掩盖着更真实的残酷。 这些小师弟们,也第一次撕开了繁华的一角,见到了这世间,最穷苦不堪的真相。 所有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墨画见状,微微叹气。 这些弟子们,都是世家子弟,长大后,或许也会汲汲于名利。 但至少此时,他们涉世未深,尚存一颗赤诚之心,会对这世间的穷苦,心存怜悯。 墨画便温和地笑了笑,宽慰他们道: “你们在孤山画下的阵法,会作为基底,构建起一座大矿井,为孤山城这些穷苦的散修,提供一个未来,让他们一点点,过得更好。” “体悟天道,造福万生……” “你们的阵法,改变了他们的境遇,也改变了他们这一代,甚至此后数代人的命运。” “这就是,阵法的奥妙,也是阵师一生所寻求的‘道’……” 包括郑方在内,所有弟子都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渐渐明亮了起来。 “体悟天道,造福万生……” 这句话,令他们心中触动,也像一颗种子一样,留在了他们心中,一点点生根发芽。 …… 送走了郑方他们,墨画没回太虚门,而是到了孤山城的炼器行。 孤山的大型复阵,只是第一步。 原本孤山的矿石,已经被采得差不多了,但沈家不顾一切,炸掉了半座孤山,使得一些埋在地底,或是此前不好开采的矿石,又暴露了出来。 这些矿石,自然比不上明黄铜矿名贵,但精炼之后,也会有相当不错的收益,足够孤山城的散修谋生。 可关键,就在于“精炼”。 孤山的大型复阵,是重构矿井用的,就像墨画当初在南岳城做的那样。 但孤山已经很贫瘠了,因此开采的矿石,还需进一步“精炼”。 精炼,就需要更高深的阵法。 这些阵法,无一例外,全都是二品高阶阵法,甚至包含一部分二品十九纹的阵法。 目前太虚门的同届弟子中,也只有墨画能画出来。 这些阵法,画在一个大型的熔炉内。 此后,孤山之上开采出的矿石,都会送到炼器行,经这规模宏大的熔炉,精炼成更纯粹的灵矿,然后再进行炼器加工。 顾师傅带领着全部炼器师,已经将熔炉初步建好了。 巨大的熔炉,像是一只可以吞吐矿石的异兽,几乎占据了炼器行一大半的场地。 之后再由墨画,将熔炉所需的阵法,一副一副画上去,就算完工了。 十九纹阵法,是大众范畴内,二品阵法的极致了,对寻常二品阵师来说,画这类阵法,是极艰难的。 但墨画神念已经结丹了,这些阵法他画起来,大抵也跟吃饭喝水一般,费不了多少事。 而这熔炉虽大,但体量肯定比不上孤山的复阵。 因此,涉及到的阵法虽然不少,但这些数量,阵法“怪物”般的墨画,一个人就能解决。 花了一些时日,将熔炉上的阵法大致画好后,墨画便让顾师傅屏退众人,自己一个人留在熔炉里,准备画最后一副阵法。 这是一副绝阵。 二品二十纹,次生雷流阵。 这是闻人琬从上官家,偷偷拿出来送给墨画的那副元磁绝阵,也是墨画掌握的,第一副二品绝阵。 不知是不是因为,墨画归源了雷磁阵流,领悟了一部分雷磁本源的缘故。 这副“次生雷流绝阵”,他学起来竟意外地顺畅,根本没花多少时间。 而这次生雷流阵,功能其实也简单,就是通过阵法,定向衍生“次生雷流”。 但次生雷流,涵盖极广,用途也各异。 墨画特意去请教了郑长老,这才弄明白,这副次生雷流阵,竟然是一门“生产”类的绝阵。 其衍生出的次生雷流,只有一个用途,就是磁化墨类矿石,生成“磁墨”。 磁墨是很珍贵的。 因此,生产“磁墨”的阵法也极稀有。 但墨画此前也万万没想到,上官家的这副次生雷流阵,竟然是生产磁墨用的。 不过大的世家,都经营着各类不同的产业,上官家收藏这类产业阵法,也不足为奇。 这阵法似乎还是道廷赏赐的,里面估计还有其他的缘由,但涉及到上官家和道廷,墨画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要将这阵法学会,然后学以致用就行了。 而且,这副绝阵是琬姨给他的。 现在,他将这绝阵,用在顾家的炼器行上,产出的一部分收益,也会回馈给琬姨,算起来也是投桃报李了。 墨画思索过后,开始将这副,二品二十纹的次生雷流阵,画在最后一副熔炉上。 这样一来,这最后一小座熔炉,也就变成了一座“磁墨炉”。 只是表面上,没人看得出来罢了。 更没人知道,墨画在这孤山炼器行的炉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画上了一副绝阵。 就连顾师傅也不知道。 墨画只告诉他,这最后一座炉子,可以生产少量名贵的磁墨。 但生产磁墨的方法有很多,而且十分机密,顾师傅也不大懂,他只是惊叹于墨画,化腐朽为神奇的阵法造诣。 墨画又叮嘱顾师傅道:“这磁墨炉后面,用来磁化墨石的地方,有一块玉简,大概每一个月替换一下,替换下的玉简,记得收好,有空带给我。” “玉简?”顾师傅不太明白,但也没多问。 墨画虽然只有筑基,但在顾师傅眼里,已经算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了。 尤其是经历了孤山一行之后,墨画在顾师傅眼中,更加深不可测起来。 顾师傅郑重道:“公子放心,我一定记住。” 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玉简,他有大用。 “磁墨炉”通过灵石,驱动阵法,产生次生雷流,“磁化”矿石,生成“磁墨”。 既有次生雷流,自然而然会留下次生雷纹。 这些次生雷纹,在磁墨炉里生成并反应,最后会被墨画一一记录在玉简上。 这些次生雷纹,是完全另类的阵纹。 墨画将用这些玉简上的次雷纹,从另一个角度,深度归源雷磁阵流。 换句话说,这个磁墨炉一经运转,就会产出磁墨,为炼器行增加收益。同时也会为墨画,源源不断地产出大量的“次生雷纹”。 这些次生雷纹,会提供丰富的雷磁素材,以方便墨画更快速,更便捷地归源雷磁阵流,强化他的“雷磁小人”。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九章 绝阵 通过大型炼器产业,催化阵纹衍生,提供大量的法则变化,以加速阵法的研究,这也算是墨画的一次尝试。 若是这种尝试可以成功,可以省却很多人力,节约大量时间和神识算力。 以后再进行阵法源流的“归源”,也就有了参照的“模式”。 通过大规模修道生产,大量的阵法应用,来提供阵纹演变的样本,进行阵法归源,领悟阵道的本源。 这样,学用一体,还能造福苍生。 就不必像当初五行宗那样,空耗大量阵师的念力,去做纸面上的钻研和研究。 当然,这只是墨画的设想。 究竟是否可行,还需要一步步验证。 至此,顾家炼器行的大型熔炉,包括那一个隐藏的“磁墨炉”上的阵法,就全部按照墨画的规划,构造完成了。 墨画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交付给顾师傅。 之后如何封炉,开火,生产,炼制,以及保密,就都由顾师傅自行安排了。 顾师傅看着眼前宏大的熔炉,以及熔炉内壁之上,刻画着的深奥复杂的阵法,心中的感激和敬佩,难以言表,待墨画的态度,便越发敬重了。 修为是用来杀人的。 阵法却能用来救人。 墨画虽然只有筑基,但却做了很多金丹,乃至羽化境真人,都做不到的事。 一念济天下。 为一城的修士,建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当初果然没看错,这位墨公子,果真是他们的“贵人”。 但即便如此,顾师傅也没想到,这位贵人,竟能“贵”到这种地步…… 对孤山城来说,这几乎等同于半个“仙人”了。 顾师傅将墨画请到一边,亲自替他奉上了茶。 两人坐在院子中,看向如今截然不同的孤山城,顾师傅心中感慨,不由道: “多亏了墨公子,孤山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墨画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未必。” 顾师傅一愣。 墨画道:“矿井也好,熔炉也罢,这些其实都是外物,是别人给的。” “靠着这些,一时或许会富庶些,但时间一长,必会生出事端。到了那个时候,孤山城的散修,未必会守住这些基业。” 顾师傅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这些忧虑,其实也埋在他的心底,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见了孤山城周遭变化,一时太过兴奋,所以不曾细想。 顾师傅思索片刻,缓缓道: “那就……督促孤山城的散修,尤其是那些孩子们,让他们努力修行,学习炼器,将来自己有了本事,才能保得住现在的一切。” 墨画点了点头,又取出了一本册子。 册子的扉页,笔迹工整,但神韵隽永地写着《阵法入门》四个字。 看起来普普通通。 “这是我编纂的小册子,上面包含了基础阵纹,常用阵式,还有一些进阶的阵法常识,阵道原理,方便那些孩子,用来做阵法启蒙,从无到有,由浅入深,一步步地学阵法。” “这册子上的阵法,针对孤山的环境,以实用为主,哪怕只学会几道阵纹,他们平时也能用得上……” 顾师傅接过这个册子,手上薄薄的,心中却觉得重愈千钧,郑重道: “我一定教给这些孩子,也会让这些孩子,铭记公子的恩德,让他们不辜负公子的期待,好好学阵法。” 墨画思考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 顾师傅一怔,“不能这么说?” “嗯,”墨画点头,“不能让他们,有为了‘我’才去学阵法的想法。阵法不能为了别人而学。” “那……”顾师傅沉吟,“为了他们自己而学?” 墨画仍旧摇头,“也不行,这样学着学着,就容易变得自私而狭隘。” 为自己而学,一旦学成之后,他们很容易就会觉得,他们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而得来的。 他们会看不起其他人,轻视不如他的人。 大概率,他们学成之后,还会离开孤山城,去拜入宗门,去入赘世家,去牟求自身的名利,甚至有可能,会反过来剥削孤山城修士的利益。 人很容易被一时的成功蒙蔽双眼,从而忽略掉,他之所以能“出人头地”,其实已经是受了很多人的帮助,也得益于很多人背后默默的付出。 所以,告诉这些孤儿,为自己而修行,孤山城的未来,大概率也不会好。 有天分的孩子,利用孤山城的修道资源,学有所成之后,就会嫌弃自己的出身,将孤山城弃如敝屣。 这样一来,他们跟沈守行,其实没什么区别。 顾师傅神情凝重,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片刻后他问道:“那……该怎么跟这些孩子说?” 墨画目光微亮,缓缓道:“跟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孤山城’而学阵法的。” “他们能有口饱饭吃,有灵石修行,能学阵法,是因为有了这座城。” “他们学成之后,也应当为孤山城,为全城的修士,尽一份心意,让孤山城变得更好。” “只要孤山城越好,他们过得也就越好,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才能有好的未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墨画神情郑重道,“孤山城的一切,无论是孤山,还是矿井,乃至由此获利的一切,都归孤山城全体的修士所有。” “任何修士,不得私自占有,也不得私自买卖。” “一旦趋利,出卖立身之本,或许会得一时的暴利,但长此以往,必会有大患。” “沈家的事就会重演。” “这些散修,就又会跟之前一样,继续遭受剥削,欺压,再吃第二遍苦,受第二遍罪……” “此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顾师傅愣了半晌,心绪激荡,而后深深对墨画鞠了一躬,叹道:“公子……深明大义。” …… 几日后,墨画便准备打道,返回太虚门了。 孤山城的事,大抵规划好了,阵法也差不多画完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也不能久留了。 顾师傅,还有炼器行的一众炼器弟子都来送行。 樊进也来了。 道廷司事务繁忙,除了沈家,还有孤山矿井相关的人力,物力的调度,还有规章制度的审核等等。 孤山城道廷司人手少,樊进也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特意来为墨画送行了。 既是送行,也是为了表达谢意。 “此前的事,多谢公子提携。”樊进郑重道。 墨画心里大概有数了,问道:“你见过夏监察了?” “是。”樊进点头道,“夏监察给了卑职一个升迁的机会,这一切,全都要感谢墨公子。” 墨画摇头,“这是你自己把握到的机会。” 机会是自己把握的,但没人给这个机会,他抢破头也把握不住。 越是出身卑微,越知道机会的难能可贵。 樊进抱了抱拳,神情诚恳道:“大恩不言谢,此后墨公子但有所托,樊某必在所不惜。” “樊典司客气了。”墨画笑了笑。 他只是给了个机会,至于樊典司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宗门了,樊典司,保重。”墨画道。 樊典司行礼,沉声道:“公子,保重!” 顾师傅他们一群人,也都拱手道:“公子,保重!” 墨画踏上马车,向他们挥了挥手,笑道:“你们也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顾师傅他们一直站在炼器行门口,目送着墨画远去,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路口,仍旧久久不愿离去。 而随着马车一路向前行驶,穿过孤山城的街道,离开城门,最终也踏上了远行的山路。 墨画回首望去。 破旧的孤山城,依托苍凉孤山,依稀坐落于山雾之中。 灵械耸立,矿井齐整,城中能隐约看到,巨大的炼器熔炉,火光明灭间,在冒着袅袅的白烟。 虽然仍然破旧,依旧苍凉,但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景色,重新焕发了人气和生机。 墨画目光欣慰。 而在一旁,荀子悠也在默默看着墨画。 他是墨画的“保镖”,孤山城的一切,他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身为金丹后期长老的荀子悠,此时竟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筑基弟子,生出敬佩惊叹之情。 荀子悠的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明的震撼之情。 他总有预感,墨画这孩子,若一直这么秉承道心,修行下去,哪怕他出身再低,灵根再差,将来也必定会是一个震铄古今的,了不起的大修士。 而在墨画身上,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乾学州界自古流传的两句道蕴明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样的苗子,可真的不能有一点闪失……” 荀子悠由衷地想着。 此后他收回目光,开始聚精会神,认认真真地当起了墨画的“保镖”…… …… 此后一路无事。 回到了太虚门,荀子悠要去找荀老先生“述职”,也就不必跟着墨画了。 墨画便独自回到了弟子居。 孤山城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墨画也放心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之后的事,就靠他们自己了。 人的命运,终究只能由自己把握。 墨画还是继续学阵法。 筑基修为,神识二十纹,打破了天道的法则,步入了超品的领域。 自然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正式开始,将所有心思,用来钻研超脱品阶之外的,二品二十纹之上的绝阵了。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一副绝阵。 二品二十纹的次生雷流阵。 这阵法,也被他刻在了孤山磁墨炉上,用来生成磁墨,同时为自己衍生大量的,归源用的次雷纹。 但这副绝阵,某种意义上,算是“白给”的。 他学着根本没费什么心思。 墨画也没有那种,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下笔千百遍,心中才有神的领悟绝阵的感觉。 不苦费心志,殚尽思虑学到的东西,墨画总觉得差点意思,领悟得也不够深刻。 但没办法,毕竟次生雷流阵已经学会了,他又没办法忘掉了重学。 他只能继续往下学了。 墨画从纳子戒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张古老的皮纸。 皮纸之上,画着古朴晦涩的纹路,与一品逆灵阵,近乎一脉相承。 二品二十纹,逆灵阵图! 这是他利用雷磁阵法,操控一个魔修弟子,费了好一番周折,才从魔宗的功勋库藏里偷出来的。 墨画在炼气期,学会的第一副绝阵,就是逆灵阵。 而现在,他到了筑基后期,神识二十纹,也终于有资格,来学这副二品的逆灵绝阵了。 墨画轻轻地摩挲着阵图皮纸。 在别人眼中,这只是一副晦涩古拙,不明其意的旧阵图。 但在掌握了一品逆灵阵法的墨画眼里,却全然不同。 他几乎能看到,灵力逆变的法则,在其中缓缓流淌。 这种逆变法则,就像是一缕火苗,一旦有东西点燃,便可引发剧烈的法则剧变,产生匪夷所思的杀伤力。 在炼气境,他曾用这逆灵阵,崩解了大阵,灭杀了道孽大妖。 而他现在筑基了,一旦学会了二品逆灵阵,阵法杀伤的手段,将更上一层台阶。 若是有个二品大阵,当做引子,给他崩解,那产生的威力究竟会有多强,墨画简直想都不敢想。 当然,他也就只能想想。 哪里会有二品大阵给他崩解。 二品大阵啊,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花多少灵石,费多少灵墨…… 墨画身为阵师,心里岂能不清楚。 别人就是愿意给他崩,他都不一定舍得。 当然,即便不崩二品大阵,普通的二品阵法,尤其是二品高阶阵法,用逆灵阵崩解一下,杀伤力也肯定不俗,哪怕杀不了金丹,但也至少能让金丹重伤。 这样一来,自己对付金丹的杀手锏,又多了一样。 墨画心中振奋,开始聚精会神,参悟起面前的逆灵阵图来。 一道道阵纹,被他记在心底。 其上流淌的逆变法则,虽然生涩,虽然深奥,但也一点点被墨画的神念渗透,一点点被参透,被领悟。 逆灵阵的难度,就高了很多。 墨画已经学会了一品逆灵阵,在论阵大会的时候,又参悟过那副,掺杂了部分逆灵法则的压轴阵法,因此学起来事半功倍。 可尽管如此,这种艰深的领悟,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墨画仍需要每天坚持练习,坚持参悟。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或许哪一天,他熟能生巧,茅塞顿开,就能真正地掌握逆灵阵了。 学阵法就是这样的,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持之不懈地努力,锲而不舍地参悟,除此之外,并没有捷径。 好在这种事,墨画已经习惯了。 参悟了一会逆灵阵后,墨画觉得差不多了,就将阵图收起来了。 之后,他开始考虑另一件事: 本命阵图。 墨画心中有些失望。 在孤山墓葬里,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想将四象青龙阵图弄到手,结果仍旧天不遂人愿,算来算去,还是被蓄谋已久的屠先生截胡了。 这件事,他只算计了一两年。 但屠先生,可能图谋了数百年。 自己没算过他,算不上稀奇,墨画也能接受。 但这样一来,自己的“本命阵图”,就又没着落了。 墨画叹了口气,从纳子戒中,取出几副阵法草图。 这些图中,七零八落记载着不少阵纹,这些阵纹,都呈现龙形,或像龙鳞,或像龙爪,或像龙鳍,或像龙身…… 这些阵纹,一部分是墨画自己衍算来的。 另一部分,是墨画从申屠傲身上拓印下来的。 但这些阵纹,都是残缺的。 衍算没算完,拓印也都只拓到了一半。 墨画看着这些残缺的,龙麟龙爪阵纹,不由皱起了眉头,片刻后,他心中忽然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为什么,一定要屠先生手里的龙图呢?” “我就不能……自己推演出一条‘龙’来么?” 万妖谷的四象妖纹,像是什么犬纹,狼纹,蛇纹,熊纹,虎纹……等等,他当初闯荡万妖谷的时候,全都留了份心,记录了下来。 妖纹汇集,养成龙纹,其间的种种阵纹变化,他也在申屠傲身上,也亲眼看到过。 屠先生可以将这些妖纹,取其精华,养成龙图。 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抄屠先生的“作业”,不算什么本事。 自己推演出来,才是真的厉害。 这是一个强大的阵师,必备的阵法素养。 墨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屠先生没把“鱼”给自己,但他“打渔”的过程,其实都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那他养得出龙,自己肯定也可以! 更何况,自己身兼天机衍算,天机诡算,和五行宗的归源算法于一身,在推演一道上,没理由比不上屠先生…… 墨画目光渐渐亮起,心中也逐渐坚定了想法。 他也要用妖养龙。 深入剖析四象阵法,研究妖纹的种种变化,从而自己“造”出一条龙来! “龙……” 墨画心思一动,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根“龙脉”。 他爬到床头,从枕头底下,翻出了那根被黑布包裹着的龙脉。 墨画解下黑布的一角,露出一截龙脉。 强烈的青龙气息,立马奔腾而出。 墨画吓了一跳,又立马用黑布,将这龙脉裹住,不让龙气外露。 随后他皱了皱眉。 这根龙脉,气息实在太强了,他根本没办法研究。 他也不敢去碰。 孤山神殿里,金丹巅峰修为的沈守行,只抓了一下这龙脉,立马就废了一条手臂。 墨画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自己用手去碰。 自己的肉身是什么强度,他比谁都有数。 更何况,他也的确没有大荒皇族的血脉。 墨画又盯着龙脉看了看,还是研究不明白,就暂时先放到了一边。 “龙脉先不管了,反正跑不掉,先推演龙图要紧……” 墨画取出阵纸,将他在万妖谷中获得的所有妖纹,一道一道重新誊录了下来。 之后,他便正式开始,进行“造”龙的宏图大计。 取万妖之精华,绘大荒之龙图。 而这自然,也是一个浩繁的阵法工程。 但墨画并不着急,也不气馁。 这种阵纹推演的过程,可以一步步加深,他对四象阵法的理解和应用。 哪怕最终,他“造”不出龙来,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尝试妖纹的解体,拼合,演变,兼容……也会一步一步,成为一个精通四象阵纹的阵法大师。 怎么想都不亏。 墨画静下心来,开始对照残缺的龙图,一笔又一笔地去研究四象妖纹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静谧。 桌上的烛光,也一点点摇曳。 妖纹也在他笔下不断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一向精神饱满的墨画,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丝困倦。 眼皮很沉,眼前的阵纹,也在变得模糊。 身旁的龙脉,微微发烫。 一道道妖纹,开始扭曲,融化在一起,形成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墨画看着这些影子,精神越发难以集中,竟不知不觉趴在了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之后,墨画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了一条龙。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章 梦龙 说是龙,但又不完全是龙。 它有龙首,龙眼,龙口,以及龙须和龙爪,但身子又像是一个人,穿着青黑色龙袍,头戴金玉冕冠,珠玉垂旒,端坐于高殿的皇座之上,有权倾天下之势,尊贵威严至极。 墨画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大殿之中。 殿堂高耸,四周雕着龙像,云雾蒸腾。 两侧是一排排身穿华服的“权贵”,有文臣,有武将,有祭司。 他们有着人的样貌,但躯体却有小部分“龙化”,或有龙爪,或覆龙鳞,或带龙须。 这些人,全都垂首含胸,神态恭敬,跪伏于地,对着皇座上的半龙半皇之人行着大礼。 偌大的龙殿中,唯一站着的,是墨画。 此时的墨画,就站在大殿之下,抬头望着居于大殿上方,皇座之上的“龙皇”。 身穿龙纹冕服的龙皇,居高临下俯视着墨画,声音厚重而威严: “既见本皇,为何不跪?” 跪? 见面就要自己跪下? 墨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反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跪你?” “大胆!”龙皇生怒。 这一声怒斥,宛如晴天霹雳,在龙殿之间回荡,风卷龙吟,四方震动。 所有大臣,皆惊慌失色。 但在这种狂躁的神念波动,和强大龙威之下,墨画神色淡然,岿然不动。 龙皇目光微凝,深深看了墨画一眼,缓缓道: “你……非我大荒皇裔?” 墨画摇头,实话实说道:“不是。” “既非我大荒皇族之子,为何能进入这大荒龙殿?”龙皇沉思片刻,冷声道,“你从何处得了龙脉?又是谁替你引的路?” 墨画闻言微怔,心里也有些疑惑。 龙脉倒是在他手里。 但是……引路? 有人替自己引路了,所以自己才能进入这龙殿,面见这尊龙皇? 是谁? 墨画微微皱眉。 而持有龙脉,有人引路,才能开启的梦境龙殿,那就意味着…… 墨画若有所思,抬头问那龙皇,“这里,是大荒的传承道场?” “不错。”龙皇沉声道。 果然…… 墨画便昂着头,直接问他:“你会把大荒的传承传我么?” 龙皇不怒而威,眼眸中有寒意涌动。 而在它手下,便有一尊身穿龙甲,碧眼竖瞳,浓眉长须的龙将,踏步而出,以长枪指着墨画,斥责道: “无知小儿,好大的胆子!无大荒血脉,也敢觊觎我大荒皇族的传承?凭你也配?” 墨画冷哼,“我与你主子说话呢,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站岗的,也配插嘴?” 龙将当即大怒,“大胆孽畜,口出无状。我这便替陛下,诛杀你这无礼之徒!” 它向龙皇叩首,而后便目露杀意,龙爪握着长枪,自大殿之上一跃而下,身形化龙,枪尖寒光点点,直奔墨画面门。 这一枪,威势极大。 枪身之上,缠有青龙虚影,衬着这身材魁梧,金甲灿灿的龙将,一时恍若天人。 墨画只冷笑一声,伸出手掌,轻轻一攥,便将这威力无俦的枪尖,牢牢攥在了手心。 枪尖龙影明灭,杀气腾腾。 墨画的手掌,小巧白皙,却似有执掌乾坤之力,轻而易举便将这枪尖攥住,任这龙将如何发力,都动弹不得。 龙将色变,催发龙力,还欲变招。 墨画却已经手腕一拧,凭借强大的神念之力,将长枪直接拧断,而后踏步向前,小脚向前一踹。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踹,却含着滔天之力。 龙将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被直接轰飞,撞在了龙殿的墙壁上,不知碎了多少骨头,昏迷不醒。 只一拧,一踹,这威武的龙将,就被墨画废掉了。 龙殿之中,众臣震动,神色惊惶。 他们料到,这黄口小儿,敢如此胆大包天,必定有所依仗。 但不成想,他竟强悍如斯。 龙皇麾下的猛将,也不过其一合之敌。 皇座之上,龙首人身,气度威严的龙皇,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异彩。 小小年纪,竟如此骁勇,若能收入麾下,臣服于本皇,必能壮我大荒威势…… 龙皇目露沉思。 墨画却也抬起头,看向龙皇,道:“你不愿把大荒传承给我,那就放我回去吧。” 他也不太想惹事,更不想与大荒皇族结仇。 大荒皇族历史悠久,还有业龙护身,背后不知还藏有多少隐秘,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何况初次见面,墨画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那个龙将,要不是一脸嚣张,先对自己下杀手,他也不会一脚把它踹飞。 就这,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如若不然,以他如今结丹的神念,纯金道化之身,稍微再用点力,就能把这龙将,整个踩成齑粉。 因此,大家各自罢手最好。 龙皇看着墨画,思索片刻,缓缓道:“你不想要,我大荒的传承了?” 墨画一怔,反问道:“你能给我?” 龙皇摇头,“要得我大荒传承,需要正统大荒皇裔的血脉,你没这份血脉。” 墨画皱眉。 既然自己没有大荒的血脉,那它还废话些什么? “不过,”便在此时,龙皇继续道,“大荒的传承,并非只有皇裔一脉。” “皇族有皇族的传承。” “贵族有贵族的传承。” “庶人亦有庶人的传承……” 墨画恍然,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算是个‘庶人’,能学大荒庶人的传承?” “不错。”龙皇颔首。 大荒庶人的传承…… 墨画心中琢磨。 他倒也不在乎,什么皇族,什么庶族的。 天地大道,万千道法,品阶或有高低,人也自分尊卑,但无论高低上下,强弱大小,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 任何法门,能用,好用,实用就行. 没必要非去追求一些看似“高大上”的东西。 更何况,墨画也比较好奇,大荒庶族的传承,究竟会有哪些…… 墨画沉思之际,龙皇又居高临下道: “你血脉不行,皇裔的传承,无法传你。但庶族的传承,本皇可以‘赐’与你。” 墨画点头道:“那你赐给我。” 说的是“赐”,但他的口吻,却带了一丝命令的意味。 龙皇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声如洪钟,命令道: “那你跪下。” 墨画皱眉,“怎么又要跪?” 龙皇沉声道:“此乃大荒传承的仪式,你跪下,臣服于大荒,臣服于龙脉,我才能赐你传承。” 墨画不屑,“那算了,我不要了。” 人生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区区大荒皇族,也配他去跪? 大荒的传承,不要也罢。 龙皇目光一沉,“你不要?” 墨画点头,“嗯,不要了。”而后又道,“你放我回去吧。” 他时间宝贵,要回去继续研究阵法了。 这些传承,大荒不给,那他就自己去琢磨,自己去养一条龙出来。 可龙皇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动作,片刻后它摇了摇头: “不行,这个传承,你必须学!” 墨画察觉到气氛不对,目光不善,“你什么意思?” 龙皇双目微张,气势陡然一变,伸出青黑色,闪着寒光的龙爪,指着墨画,带着极大的压迫力,命令道: “跪下!” 墨画冷笑,本不在意,可下一瞬,却神色微变。 虚空之中,一股凛然不可违逆的气势,骤然降临。 强大的威压,施加在他身上,一股诡异的力量,渗透着他的膝盖,逼迫着他跪下。 “这是?!” 墨画心中一惊。 他能感觉到,一股类似于法则类的力量,笼罩在龙殿之中。 大荒的龙威,和皇权的威仪,在一点点侵蚀,渗透着他的神念,让他一点点产生“臣服”的欲望,从而让他跪下。 墨画很快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因果法则。 只要一跪,神魂中便会产生一丝奴性。 奴性入脑,会渐渐滋生壮大,融于意识,形成习惯。 自己也会一步步奴化,最终成为大荒皇权和龙威的“奴隶”,心甘情愿受其奴役。 这股力量,以神念为媒介,是更高一层的“法则”之力。 即便是墨画,一时也心生难以抗拒之感,膝盖也有些发软,看似要一点点跪下。 墨画心中冷笑一声,当即催动道化本源,抵抗这丝“龙威”的侵蚀。 同时平心静气,以道法自然的冥想,抑制皇权威压下的奴性。 周遭威势如山,墨画却纹丝不动。 龙皇见状大感诧异,而后龙眸之中,精光一闪,整个人透露出身居上位的无上威势。 它缓缓开口,每句话,都如同洪钟大吕。 每个字,都蕴含着皇族威严,充斥着血脉之力。 “你废了本皇的龙将,本皇施恩,不怪罪于你,甚至会提拔你,做本皇的禁军。” “这是对你的嘉赏,是对你的恩赐。” “你当跪下,虔诚叩拜,谢本皇隆恩。” 这句话,含着诡异的蛊惑之力。 但墨画并未跪下,目光冷淡。 龙皇眼眸之中,露出一丝不悦,继而又道: “这是本皇,对你的恩赐。” “你应当感到庆幸,感到荣耀,应当五体投地,跪拜于地,铭感皇恩浩荡。” “这样,本皇才会赐你大荒的传承。” “你出身低微,你的父母,皆是庸人,传承自你父母的血脉,实在低贱。” “唯有得本皇恩赐,你才能舍弃出身,脱胎换骨,逆天改命……” …… 墨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目露寒光,指着龙皇的鼻子骂道:“老长虫,我给你脸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爹娘坏话?” 龙皇愣住了,龙脸之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它身居皇位,受万民朝拜,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未有任何人,任何存在,胆敢当着它的面,行如此污蔑之事,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 论罪当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龙皇再没有了此前的镇定和威严,怒目须张,龙鳞倒逆。 但墨画同样很生气。 “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他不再留手,全力催动道化的神念,整个身躯,当即爆发出极其璀璨而刺目的金光。 这个金光,纯净无比,磅礴的神韵流转,道化的法则内蕴。 强大的龙气被消解。 皇权的威严被抹灭。 墨画挣脱了龙殿法则的束缚,运转神念,金光灿灿,宛如一尊金色的小仙人。 他踏步而出。 只一步,便迈过龙殿高耸的台阶,逼近了上方的皇座。 附近守卫的龙将震怒,纷纷杀上前来。 墨画一拳一个,金光浩荡间,将这些龙将全部轰杀,碾为齑粉。 墨画再迈一步,已然踏上了龙皇的皇座。 他一脚,踹翻了龙台,而后小手一伸,宛如天罗地网,便向高高在上的龙皇抓去。 “孽畜!尔敢!” 之前还尊贵不凡的龙皇,再没了一丝从容,它伸出龙爪,向墨画撕去。 可下一瞬,它狰狞的龙爪,就被墨画白嫩的小手攥住了。 墨画将龙爪,一根一根,全给掰断了。 龙皇震怒,化出龙形,与墨画厮杀。 可龙殿的法则,镇不住墨画,龙气和皇威,对有道化神明之躯的墨画失去了束缚。 单凭神念之力,龙皇这副半龙之躯,也根本不是墨画的对手。 不过十来个回合,龙皇就被墨画打断骨头,踩于脚下。 墨画高居龙殿之上,骑着龙椅,踩着大荒龙皇,冷哼道: “臭长虫,说我血脉低贱?现在看看,谁更低贱?” 龙皇羞怒愤恨至极,“无耻孽畜,亵渎我大荒龙殿,玷污我皇族威严,终有一日,你会遭受业龙之报,堕入无边炼狱,受无尽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这恶毒的咒言,墨画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真能杀他的,早就下杀手了。 杀不了,才会说这些恶毒直言,无能狂怒。 不过这次,面对的是大荒龙族,墨画心中却不免有点嘀咕。 遭受“业龙之报”? 真有这种东西?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若杀了这龙皇,就会招惹上因果,被大荒的业龙报复? 墨画又目蕴金光,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大荒的“龙皇”。 这只龙皇,半人半龙。 身子是人,但头部是龙首,手脚是龙爪,皮肤有龙鳞。 从外形看,的确一半人,一半龙。 而它的神魂,在墨画的神念透视中,也有一半是人,一半是龙。 人的一半,据墨画估计,应该是大荒某个皇族,甚至可能是某个“皇帝”的魂魄。 而龙的一半,则是货真价实的“龙魂”。 也就是说,它是“人魂”掺杂着“龙魂”,杂交而来的神念造物。 那若杀了它,估计真的会有“龙”的业报…… 而且,墨画也不知,这只“龙皇”到底在大荒,是个什么地位。 它这么菜,应该地位不高…… 但假如它背后,还有其他什么上古龙皇,远古龙皇,太古龙皇之类的老祖宗…… 自己杀了“小”的,会不会牵出“老”的,这样祖祖辈辈无穷尽,一直找自己麻烦? 这只龙皇,或许没那么强。但其他更古老的存在,可就未必了。 经过孤山邪胎一战后,墨画就谦逊了许多。 他的神念,虽然很强,但也并不意味着,就真能无所顾忌地大杀四方而无敌手了。 “要不……将这龙皇放了?” 墨画心中沉吟。 虽然自己杀了它的龙将,踹了它的龙台,骑着它的龙椅,将它踩在脚下。 但这归根结底,都是它先动的手。 是它非得要强迫自己跪下的。 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知有没有可能? 墨画想着想着,神情就有些踌躇,脚下也有些犹豫。 他的迟疑,被龙皇察觉到了。 龙皇知道墨画“怕”了,当即冷笑了起来: “无知小儿,你不知你犯下的,是何等的大罪。” “你最好现在罢手,并跪下来,向本皇磕几个响头,答应为奴为婢,本皇或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否则假以时日,定叫你遭无上业报,魂飞魄散!” 墨画的脸色,又拉了下来。 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这只老长虫,若是好好说话,自己一时高兴,兴许也就放了它。 可现在它什么意思? 威胁我?恐吓我?还想杀了我? 身居皇位,养尊处优惯了,一点生死概念都没有? 墨画轻轻一笑,“大荒的皇裔?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龙皇一震,大怒道:“你敢?!” 可不容它分说,墨画已经伸出手,扼断了它的脖子。 而后右手一凝,显化出一柄,带着一缕星空黑色的,诡异的神念短剑。 这柄剑上,凝结着太上斩情的天魔之道。 墨画如今已经神念结丹,对神念化剑的领悟,更上了一层楼,已经可以单独调动天魔斩情的法则,融入神念化剑之中。 因此,这柄“神念化剑”,本质上是一柄“天魔剑”。 墨画用天魔剑,将龙皇神念之中,“人魂”和“龙魂”的部分,切割了开来。 当初在孤山神殿,他就是这么切割邪胎和黄山君的。 如今墨画神识更强了,神念化剑更锋利了,切割起一只,实力不如邪胎的大荒龙皇,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金色掺杂着黑色的剑光一闪。 龙皇一分为二。 “孽畜,你做了什么?!你……”人形的龙皇,愤怒之余,一脸的不可思议。 墨画懒得与他啰嗦,小手一掐,直接捏死。 剩下的部分,就是纯粹的“龙魂”了。 一缕淡青色,威严内蕴,桀骜不驯的青龙之魂,被墨画握在手间。 墨画望着这缕纯粹的龙魂,心中自然而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条龙……能‘吃’么?”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如同野火一般,瞬间占据了墨画的全部心神。 龙魂纯净,龙力充沛,而且流淌着截然不同的强大念力。 墨画的嘴角,流出了口水。 他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张开嘴,“啊呜”一声,将整条龙魂,吞进了口中。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一章 古阵 龙魂入口,就像是吞了一块全是筋的硬肉,根本嚼不动,嗓子也很难受但墨画如今的神念,已然结丹,也补全了纯金的道化,与一般修士的神识,有着天壤之别。 甚至比起从前,也更上了一层楼。 暴虐的龙力,在体内肆虐。 墨画调动纯金本源,化作强大的念力,宛如磨盘一般,将这龙魂,一点点磨碎,吞入腹中。 一股强大,炽热的力量,灼烧着他的喉咙。 强大的龙魂,游遍他的全身。 桀骜的神念,宛如一股暴虐的蛟龙,在他体内流窜,左奔右突。 墨画索性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也运转起来,连同阵法,法术,纯金神力,一同绞杀体内的龙念。 他的神躯,一时间遍体纯金,璀璨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强大的龙魂,也散发着惊人的威压,令整个大殿的大荒权贵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龙魂的气息消失,墨画睁开了双眼,砸了咂嘴回了回味,小声嘀咕道: 「没什么味道·——”」 但很撑。 墨画觉得一口龙气,顶在胸口,忍不住打了个隔。 这个隔,声如风雷,带着龙吼,在整个龙殿四周震荡。 龙殿之内,所有臣服的大荒后裔,尽皆震恐失色,不可思议地惊恐道: 「魔—·魔神!」 「它竟————杀了龙皇,将龙皇分尸后,给———·‘吃」了?!” 「大逆不道!」 「龙皇他——·陨落了?!」” 「此乃大荒之劫!」 「究竟是谁,招来的这尊令人发指的小魔神?!’ 龙殿之内,人声惊恐,嘈杂不堪。 墨画嫌他们吵闹,转过头,看着这些受了龙脉赐福,或有龙鳞,或有龙爪,或有龙须的臣子,只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坏笑,便吓得所有文臣武将魂飞魄散,宛如树倒的湖孙一般,奔逃四散。 而在四散的人潮之中,唯有一人,双目失神,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这人半身覆着龙骨,目光浑浊,面容苍老。 这张脸,墨画很熟悉。 他一踏步,金光一闪,便自龙台之上,来到了这人身前,「是你把我引i 进来的?」 老者苦笑,「被小————-神尊看出来了?」 墨画好奇地看着他,缓缓问道:「你不是死在神殿之中了么?二长老··.. 这龙殿中的老者,正是魔宗的二长老。 也是孤山墓葬之行中,为申屠傲带路,最后为了短暂封印邪胎,而与龙骨同化,献祭了自己性命的二长老。 墨画万万没想到,将自己引入龙殿的人,竟然会是二长老。 二长老神情满是苦涩,解释道: 「为了大荒忠心耿耿,不惜性命而身死之人,死后一缕残魂,会入龙殿,位列龙班,与大荒龙皇一同,永垂不朽———” 当然,现在这位「永垂不朽」的龙皇,已经被墨画吞了。 这种荒谬绝伦的事,二长老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相信。 邪胎梦魔之中,他残存的神魂,见到了墨画与邪胎的一战。 他料想墨画很强。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在现实中,看起来只是机灵古怪的筑基境小阵师,在神念世界中,竟会强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龙殿的法则镇不了他,强大的龙威压不住他。 强悍的龙将,被他一拳轰杀。 尊贵的龙皇,被他反手捏死。 就连大荒的龙魂,也能被他「吞」入腹中。 这可是—· 「吃」龙。 二长老只觉一股寒颤,从心底涌起,传遍四肢,令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悚然颤抖。 一个「惊悚」的念头,在他心底浮起———· 「位列龙班,永垂不朽—————」墨画摇了摇头。 活着做皇帝享荣华富贵还不够,死了还想着这种好事。 他又盯着二长老看了看,「为什么引我过来?」 二长老眼皮一跳,收敛起心思,垂首恭声道: 「孤山神殿一战,我见小神尊能与邪胎分庭抗礼,知您神念非凡,因此想-———--献给您一个,学习大荒传承的机遇。」 「没这么简单吧?」墨画目光深邃道。 「是—————」二长老被墨画看着,后背发凉,颤声道,「大荒的龙殿,为传承的道场。按龙殿的规矩,欲得大荒传承,必对龙皇顶礼膜拜,方能得其恩赐。」 「而只要,对龙皇行跪拜之礼——— 二长老顿了下,硬着头皮道,「您就会生出归顺之心,从此成为我大荒忠心的臂膀。」 说是臂膀,但其实与「奴仆」无异。 墨画目光微沉道:「所以,你既是给了我一个机缘,同时也给了我一个陷阱,你在算计我?」 二长老声音有一丝颤抖,「是———.” 墨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将实话说出来,不怕我捏死你? 二长老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苦涩道: ‘我这缕残魂能苟存,是得益于这大荒龙殿,而这大荒龙殿,又以龙皇为根基。」 「现在龙皇死了,龙魂-————-也没了,龙殿没了主人,我们这些残魂,要不了多久,也就会魂飞魄散————” 墨画看了二长老一眼,果然见他枯老的身形,在一点点暗淡,肢体也在一点点消解。 要死了? 墨画摇头。 既是如此,那这恩怨便罢了。 世上的事,大多好坏参半。 这二长老,虽说是想算计自己,但也让自己吃了个从没吃过的好东西。 自己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你自己慢慢死吧——·」 墨画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二长老唤住: 「小神尊—·—..” 墨画回过头,问他:「你还有事?」 一个可怕的设想,浮在心头,二长老神情沉肃,心中纠结万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 「我想跟您,做个交易———· 「交易?」墨画眉头一挑。 二长老点头,「若有机会,我想请您在必要的时候出手,保住我大荒的一丝血脉..” 墨画不明白,「你大荒,还有血脉?」 烨皇子早早就死了,遗体埋在孤山皇墓。 申屠傲也死了,皮都被屠先生剥了。 大荒一族,还有什么血脉? 二长老只淡淡道:「有的。” 「在哪?」 二长老默然片刻,没有明说,只道:「小神尊,将来自然会遇到。」 「你总不会想让我,助你大荒复兴吧?」墨画问道。 二长老的眼底,带着一丝无力和绝望,苦笑道: 「大荒很可能————·复兴不了了。」 墨画有些意外。 二长老叹道:「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棋局。不知有多少修士大能,古老邪神,魔宗老祖,在背后下着这一盘棋。” ‘我本以为可以掩人耳目,但所做的一切,其实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大荒的一切,早已成了,受他人摆布的棋子。」” 「这也是,我死之后才看到的——” 「在这等天地棋盘,生死磨盘之下,大荒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血脉断绝的绝境,灭种亡族。」 「因此,我只希望小神尊,若有机会,能出手保住我大荒皇族的一丝血脉。哪怕他们再也无法复兴祖业,无法成为大荒皇族,只要能摆脱被人摆布的命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好—...” 二长老言辞恳切,甚至带了一丝哀求。 墨画却摇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个筑基修土,没那个能力帮你二长老心中感叹,而后拱手道:「您修为虽只有筑基,但神念之道的造诣,惊世骇俗,世所罕见。」 这世间,古往今来,应该都没有哪个筑基修士,能踏上大荒龙殿,能斩杀大荒龙皇,还能活生生吞下龙魂,而不爆体而亡的。 「更何况,这一切都看小神尊方便——.—” ‘若事有可为,还请小神尊出手相助。若事不可为,也不必勉强。」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轻易开口答应,而是反问道: 「那你拿什么,与我做交易?」 保住大荒血脉,这可不是件小事。 这二长老也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他既然敢跟自己开这个口,说明他手里,应当是有些贵重的筹码的。 二长老看了眼墨画,缓缓开口道: 「老夫此前若没看错,小神尊的肉身,已有筑基后期修为,但本命法宝,却不曾温养吧——·.” 墨画目光微凝,点了点头。 二长老道:「小神尊精通阵法,是打算用我大荒的四象青龙神兽阵,来当本命阵图?」 「不错,」墨画也没瞒着他。 二长老摇了摇头,「小神尊,四象青龙阵,您用不了—” 墨画问道:「为什么?」 二长老不敢说得太直白,只委婉道: 「青龙乃我大荒世代承袭的业龙,此类神兽只认血脉,非我大荒皇裔, 无论尊卑,它都不会认可。’ 「其次,小神尊您,不修体术,肉身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因此, 也无法承载磅礴无的青龙之力·—.” 墨画微微点头。 血脉这种事,他心中有数。 肉身这件事,也的确有重重顾虑。 龙力桀骜暴虐,以他强大的道化神念,硬生生吞了龙魂,尚有一股被撕裂的感觉。 而他神念强,肉身弱。 若是直接将青龙阵法纹在身上,用他的肉身,去承载暴虐的青龙之力, 恐怕一瞬间,人都四分五裂了。 「然后呢?」 墨画看着二长老,他知道二长老,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废话。 二长老默然片刻,最后关头,他心中仍日在天人交战,不知要不要说出来。 但他的残魂,已经在渐渐消亡。 他的双腿,已经化为了粉,身躯也开始如沙尘般,一点点灰飞。 二长老叹了口气,终究是认命了一般,缓缓道:「我知道一副阵法,应该———·更适合小神尊。” 墨画瞳孔微缩,「什么阵法?」 二长老叹息道:「这副阵法,乃往古之时,我大荒一族中,一位修为通天的大巫祝,自无时无空无边无尽的蛮荒渊中所寻得,乃上古的异纹阵法。」 「这类古阵法,阵纹佶屈,古旧野蛮,并不适用于大荒的修道体系。」 「甚至,这阵法看样子,都不像是给人用的。」 「但这位大巫祝前辈不死心,他倾尽大半生心血,苦心钻研,终于凭借自身卓绝的修道造诣,以四象阵的框架,将这上古阵法,重新编译成了一副,可融于修士经脉骨骼的四象阵———.” 墨画越听越是心惊,皱眉道:「你没骗我?」 二长老叹道:「人之将死,何必说假话?更何况-—」二长老目光暗含惊惧地看了一眼墨画,「小神尊当前,我怎敢妄言?」 墨画目光深邃,看了眼二长老,看穿了他的神魂,确定他没撒谎,这才缓缓点头,问道: 「那这阵法,叫什么名字?是哪类的四象纹?品阶是几品的?」 二长老摇头,「我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墨画目光微沉。 二长老道:「这阵法,太过另类,而且太过可怕,只存在于昔年那位大巫祝之手。” 「大巫祝陨落后,大荒皇庭颁布皇令,夺其‘大巫祝’之位,销毁其一切手迹,不但毁了他的墓葬,更直接将这阵法列为禁忌,永世不得传承。」 「因此,这大巫祝研究出的阵法,到底是什么样的,老朽也不曾亲眼见过———.」 二长老深深叹息。 墨画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亲眼看过,这阵图既然被封禁了,肯定也不在你手里,那还拿它与我做交易?」 二长老目光晦涩,「这古阵图,虽不在我手里,但我知道它在哪?” 墨画眉毛一挑,「在哪?」 二长老道:「在我大荒一族的,那个叛徒手里。」 墨画心头一跳,「屠先生?」 二长老有些意外,而后点了点头,「他在外行走,化名便是‘屠先生墨画皱眉,「那杀了屠先生,才能得到这大荒的古阵图?」 屠先生至少是羽化,而且是邪神最近的仆人,必然身负一些邪神的神通能力。 羽化境的邪神仆从。 墨画想破脑袋,也不知怎么杀他。 「不必。」二长老道。 墨画疑惑, 「不是在他手里么?不杀了他,怎么可能弄到手?」 二长老道:「在他手里,但他也不知道在哪?」 墨画越听越困惑,「什么意思?」 二长老低声道:「在乾州的某地,存在一个禁地。禁地之中,有一个密室。密室之中,设着一个祭坛。祭台之上,供着一尊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这副阵法,就刻在这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的内部—·— 「这件事,那个叛徒他也不知道。他对那古老邪物,充满敬畏,根本不敢去碰这神像——.. 墨画心中震动。 禁地,祭坛,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大荒上古异阵图? 墨画看向二长老,有些怀疑,「屠先生不知道的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二长老咳嗽了一声,身形又暗淡了几分,「我比这叛徒, 活得还久,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用龙骨续命了,否则,我早该死了—————” 「但是,余愿未了,我不甘心去死。 「这古阵法的事,乃我大荒禁忌,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但我适才见了小神尊—..」 二长老顿了一下,没有明说,只道,「见了小神尊的神武,这才抱着万一的念头,以这古阵为筹码,与小神尊您进行交易-—----只求您,保我大荒一丝血脉。」 墨画心中有些触动,但却反问道: 「你已经将秘密全都告诉我了,我若不履行约定,只去寻阵法,却不保你大荒血脉,你又能如何?」 二长老的残魂,已经消逝大半,闻言神情苦涩道: 「老朽说了,事到如今,我已无可奈何,只是抱着万一的念头,这才拜托小神尊。” 「小神尊若出手,老朽感激不尽。若不出手,老朽也绝无怨言。」 二长老说完,气息越发微弱。 墨画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你做这一切,值得么?」 二长老微微笑了笑,目光坚毅道: 「我是大荒族人,生于大荒,养于大荒,学大荒的传承,方能有此一身修为,自当为我大荒一族,鞠躬尽,死而后已—” 墨画没有说话。 二长老的残魂,已经散去了双腿,乃至半截身子,都已经开始化为灰飞他的面容也在渐渐模糊。 或许知道,真正的魂飞魄散就在眼前,二长老苍老的眼眸中,含着一丝希冀与渴盼,略显卑微地看着墨画。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二长老拱了拱手,向墨画最后拜了一拜,诚挚道: 「愿小神尊,道途无量,洪福齐天!」 而后他心愿已了,身形彻底消洱,化为了一缕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墨画看着二长老消失的身影,目光闪动,心情有些复杂。 随着二长老身形消散,大荒的龙殿也彻底沉寂。 所有的大荒龙臣,没了效忠的「君主」,全都一个个化为了青烟,消散无踪。 龙殿的龙气,也开始消散。 墨画的身形,也开始扭曲。 一股排斥之力,降临于墨画周身,似乎要将他这个「不速之客」,彻底驱逐出去。 墨画回头,最后看了眼随着龙皇之死而彻底暗淡的龙殿,而后整个人, 也逐渐消失了。 一阵天旋地转,景象扭曲。 墨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弟子居的桌上。 面前摆着他推衍到一半的四象妖纹,和残缺龙纹。 龙脉就在他的手边。 大梦龙殿中的事,仍旧历历在目。 「大荒的——·古阵图—」 第九百八十二章 履约 二长老口中的‘古阵法’,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墨画目露思索。 上古异纹阵法,得自无尽蛮荒渊薮,经大巫祝改良,被大荒皇族封禁,刻在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里…… 二长老不知这阵法是什么,甚至都不曾亲眼见过,为什么会觉得,这副阵法,适合当自己的本命法宝? 墨画将龙殿之中,二长老的一些细微的表情,重新回忆了下,在心里细细琢磨。 一开始,二长老似乎也没打算说这件事。 甚至,这个“古阵法”,只是他埋藏在心底的一个古老的大荒秘闻。 他应该会一直压在心底,到死也不透露。 但龙殿的事,似乎让他改变了想法。他心中天人交战一番,这才将这秘密,告诉了自己。 表面上看,这是二长老人之将死,无可奈何之举。 但这个二长老,用龙骨续命,活得太久了。 人一旦活得久,城府就深,尤其是这种精于算计的老魔修。 他最后对自己的感激和祝愿,或许是真的,但这里面,又未必没有他自己的算计。 “真的有这副阵法?” “二长老会不会是抛了个鱼饵,来钓自己?” 墨画皱眉。 问题是,这种古阵法,哪怕是“鱼饵”,他也根本拒绝不了。 而且,二长老说这蛮荒古阵,适合做自己的本命阵图,这应该并非空穴来风,一定有他的根据。 “那这副蛮荒古阵,究竟会是什么阵法?也是大荒的一类龙阵?又或者是别的东西?” 只可惜,二长老已经魂飞魄散了,很多细节,都没办法再问他了。 这阵图是什么,也无从得知。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本命法宝的事,果真是一波三折,搞了半天,还是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墨画摇了摇头。 不过修道本就艰难,珍贵的传承,也无不稀缺至极。 想要好东西,不付出一番努力,是不可能的。 以前,有师父帮自己,在太虚门,有荀老先生和一众长老照顾自己,但大家也不可能帮自己一辈子。 要学会自己去克服困难,谋求自己的道基。 这样才能真正凭借自身的能力,立足于九州大地。 将来才有能力,去孤身云游天下,探访险恶绝地,寻觅失传的道藏,搜罗上古的阵图,让自己一步步变得更强。 墨画道心又坚定了几分,目光也越发明亮。 蛮荒古阵的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纠结。 之后,他又将龙脉拿起。 如今龙殿沉寂,龙皇死了,似乎是断绝了一部分传承的渊源,龙脉也安静了许多。 龙脉中的气息,也没那么暴虐了。 墨画尝试着,用自己的神念,去沟通龙脉。 但失败了。 龙脉一点反应没有。 墨画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 在他的设想中,自己吞了龙魂,那理所应当,应该会与龙脉有所共鸣。 怎么会一点感应没有? 墨画又将神识,沉入识海,感知了一下自身神念的状态。 内视片刻之后,墨画这才发现,虽然吞了龙魂,但他的神念,并没什么本质的变化,只是沾上了一丝丝龙气。 呼喊的时候,清脆的嗓音中,会带一些龙吼。 这与墨画的预期严重不符。 他还以为,吃了龙魂,即便不能化成龙,至少也能化出一些龙鳞龙爪。 他的神念,也会变得越发坚硬。 但现在,情况根本没他想得那么好。 这个龙魂,也根本没他想得那么“大补”。 “为什么?” “因为大荒的龙皇,活得太久,已然腐朽了,所以龙气老迈,吃了也没‘营养’了?” “还是说……龙魂本源太过坚韧,我虽然吃了,但不曾真正的‘消化’?” 墨画皱了皱眉,觉得两种都有可能。 但此前,应该没人能“吃”龙魂,所以应该也没人会知道,龙魂到底好不好消化。 “反正吃都吃了,以后慢慢炼化,看会变成什么样子吧,只不过……” 墨画心中嘀咕。 “神识证道,神念道化,再融了龙力,那这就是……神念龙化?” “龙化的话,那我的神念化剑,是不是就变成了‘神龙化剑’?一剑下去,劈出一条龙来?” 这是不是……又学歪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把问题搞复杂了。 墨画叹气。 “罢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已经够乱了,也不差这一条龙了。” 慢慢消化,以后再说吧。 墨画将神识从识海退出,睁开眼,盯着龙脉看了看,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龙脉,怎么处理?” 目前看来,这根‘龙脉’,暂时是用不上了。 储物袋不能放。 研究也研究不了。 自己的“养”龙大计,也还刚开了个头,距离集万妖之精华,养出一条真正完整的龙纹,还不知要多久。 画龙点睛,还没到时候。 这个龙脉,留在手里就显得很“鸡肋”了。 不只鸡肋,还很“烫手”。 这可是大荒皇族的秘宝,是大荒道藏传承的入口,一旦让人知道,必会掀起一阵血腥腥风,不知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而且,私藏龙脉…… “道廷不会判我一个‘谋反’吧?” “大荒是业龙,业龙之脉,又不是真龙,应该不至于吧……” 墨画心里有点犯嘀咕。 他可是清白的,从没想过造反的事。 墨画想了想,便将龙脉用黑布裹着,好好收了起来。 次日一大早,他就去拜访了荀老先生,将龙脉“上交”了。 墨画心里清楚,他带了什么东西进了宗门,荀老先生肯定一清二楚,只不过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是荀老先生的信任。 但自己也要有数,不能没有分寸。 就目前来说,这个龙脉,不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因此,还是先交给宗门比较好。 果然,荀老先生见了墨画递上来的黑布,还没打开,便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玩腻了?”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玩不明白……”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那我先替你保管着,哪天你有本事,能玩明白了,再来找我要。” 墨画心中感激,又有些担忧,小声问道: “老先生,这个龙脉,我们自己留着,会不会……引起道廷的怪罪?” 荀老先生眉头一挑,“无妨,道廷有什么可怪罪的?这天下的龙,又不是他一家的。” “你又没扒了真龙的皮,抽了真龙的筋,炼了真龙的龙脉,捡了个业龙之脉,道廷也不至于,真找你的麻烦。” “更何况,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龙脉,收在我太虚门,道廷又不知晓,不会有什么麻烦。” 墨画这就放心了,笑眯眯对荀老先生道:“那就拜托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摆了摆手,“你放心便是,好好去修行吧。” “是。” 墨画点头笑道,行了一礼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荀老先生无奈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面前,气息似乎弱了一点的龙脉,心底也不禁有些疑惑: “也不知这孩子,都研究了些什么……” …… 离开荀老先生后,墨画照常修行。 过了几日后,恰逢旬休,他便出了一趟门,去了枯山。 孤山和龙脉的事,都大致处理了,墨画这才有空跑这一趟。 他打算将黄山君的“本命神像”,物归原主。 这是孤山黄山君的嘱托。 受人之命,忠人之事。 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做到。 更别说,黄山君死前还送了自己一份大礼。 既然要出远门,荀子悠自然也要跟着。 墨画就将那个,别人看不见,也察觉不到的神像,背在了荀子悠身上。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枯山。 山间静谧,林木丛生。 落叶成毯,厚厚迭迭的,一直从山脚铺到山顶。 两人拾阶而上,踩着软绵酥脆的叶子,一直走到了破庙前。 墨画便道:“荀长老,到这就行了,我自己进去吧。” 荀子悠看了眼这杳无人迹的荒山上,空荡荡的一间破落山庙,眉头皱起。 “你一个人去?” 墨画点头,“我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荀子悠不解。 “嗯,”墨画悄悄道,“我这朋友,有点怕生,而且不太喜欢被人打扰。这个庙的位置,荀长老,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荀子悠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墨画有点奇怪。 但墨画平日里稀奇古怪惯了,所以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反倒并不奇怪。 他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墨画这孩子,认识的人真多,人脉还真的挺广。 就是…… 荀子悠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山庙,心里疑惑:这好像应该,不算是“人”脉? 而另一边,墨画已经背着神像,走进了破庙。 这本命神像有点重,但好在一路上,都是荀子悠长老在背,墨画背这点路程,倒也没什么。 进了破庙,墨画一抬眼,就看到了泥塑之中的黄山君。 它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破庙里。 也没办法,它这个条件,基本上没办法串门。 也没客人来访。 真有客人来访,黄山君也高兴不起来。 荒山野地,狼虫虎豹遍地,孤魂野鬼游离,他这个破落山神,哪会有什么好“客人”。 黄山君同样神情复杂。 几天前,素来孤苦,穷得一尘不变,寂寞得安安稳稳的日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它就知道,肯定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而且,还是一件天大的事。 它又为此惴惴不安了许久,心神不宁,嘴里也没滋没味的,吃着馊馒头,都不觉得馊了。 今日阳光正好,黄山君刚抬头一看。 果不其然,墨画这个“小祖宗”又来了。 黄山君像往常一样,从泥塑中飘起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对着墨画拱手相迎。 “小友别来无恙,不知怎么有空,又来小神的破庙了?” 墨画将背上的神像,放在了地上。 “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神像外面蒙着灰布,四周被墨画画上了神雾阵,以掩藏气息,防止因果泄露。 看着眼前的物事,黄山君一时呆愣住了。 灰布裹得严实,它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离得近了,那一缕若隐若现,同本同源的气机,还是被它渐渐感知到了。 一个它此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念头,缓缓浮在了心头。 一股不可思议的兴奋与激动之情,从心底涌出,流遍了全身,令它浑身颤抖,心绪澎湃,头皮发麻,脑袋都嗡嗡作响。 黄山君的心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之情。 “这……”它的声音颤抖。 墨画小声道:“我看着像是你的‘家底’,恰好碰到,就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墨画掀开了灰布的一角。 黄山君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浑身哆嗦,甚至两眼都开始盈着热泪。 “你……替我……取回来了?” “嗯!”墨画点头。 黄山君胸口一窒,差点喘不过气来。 它再看向墨画,只觉得这一刻,墨画眉若远山,目若朗星,唇红齿白,无比得英俊潇洒,风华绝代,风姿无双。 这世间,再没比墨画更好看的人,神,甚至是仙人了。 墨画甚至好看到,浑身都冒着金光。 这个小小修士,竟然……将它的“本命神像”,给取回来了?! 从那尊古老邪神的手里,从那已经孵化的邪胎手里,将它失落在孤山之底,被邪祟占据的本命神像,给带了出来?! 对它这个山神来说,如此大恩大德,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这个小祖宗,可当真是它的“祖宗”。 与此同时,黄山君心中也十分震惊。 它根本想象不到,筑基修为的墨画,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孤山之底,万尸大葬,邪胎神殿。 黄山君都不敢想象,这里面到底面临着多少艰难险阻? 即便它这个山神,侥幸再修个千年,重回三品之巅,都未必能杀进孤山之底,将自己的本命神像夺回,并全身而退。 墨画这个小修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黄山君心中震撼,整个都傻了。 墨画见它愣着不动,好心提醒道:“快点收起来吧,别又弄丢了。” 黄山君猛然一惊,这才想起正事。 它不再犹豫,将手伸向自己的本命神像,可下一刻,又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背着墨画。 但想了想,这本命神像,本就是墨画寻来的,他若想贪墨,早就贪掉了。 这种情况下,自己背着墨画,实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黄山君不再犹豫,身形一晃,钻入了本命神像之中,片刻之后,半身金光的黄山君,又走了出来。 它的模样,有了些变化,衣袍名贵了点,身形魁梧了些,脸上少了些菜色,多了些神采。 整体看上去,也更威武了点。 本源也更厚重了。 “你将本命神像融了?”墨画好奇道。 黄山君道:“分离太久了,要先温养一阵,然后……” 黄山君顿了下,也没有隐瞒,“然后待本源同位了,再另择一隐秘之地,存放这本命之物。” 墨画点了点头,也没多问,见黄山君的供台上,破碗里盛着雨水,碟子里放着半截馊馒头,就知道它这日子,还是一如既往,没一点起色,便从储物袋里,掏出鸡鸭鱼肉,摆在桌子上,又开了壶小酒,招呼黄山君道: “来,边吃边聊。” 黄山君心里感动得不行,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一人一神,并坐在神台之上,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聊天。 墨画主要还是想问一些孤山的往事。 黄山君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可惜的是,它似乎本源缺失,连同记忆也损失了一份,说来说去,其实大多也都是墨画知道的东西。 而当年那位,斩了它的太虚门前辈,在它的印象中,也只有一袭白衣的模糊身影,和一柄锋利至极的太虚剑,其他都记不清了,甚至连面容也很模糊。 这件事,有点蹊跷。 墨画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黄山君的确是被斩掉神骸之后,记忆丧失,忘了这位前辈的样子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是这位太虚门的前辈,另有其他不可知的因果,为了保密,不知以什么手段,抹去了自己的过往。 甚至有可能,是因为某些隐秘,被其他人抹去了过往的因果。 所以,黄山君才记不起他的样貌。 但这只是墨画修习因果之道后,心中凭直觉,而产生的推测。 事实究竟如何,就不好说了。 除此之外,墨画又问了另外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都是他修行神念之道,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种种疑惑。 包括修士神识发展的方向,神明的进阶,神明的品与阶的关系,道化的本质,尤其是,神明的神念,是否会随着品阶的提升,而产生“质变”。 很早之前,他遇到的三品血色神骸,身上就坚硬如铁。 而三品邪胎,周身更是披着“魔甲”,坚不可摧。 可修士的神识,就没这种变化。 墨画自己,似乎也只有一丝丝这种“质变”。 因此,他就有些困惑。 是不是在神念之道上,他还忽略了其他“强化”的方向。 只不过,他的神念,人神混杂,成分太复杂了,神念的本源也修得太乱了。 以墨画自身的阅历,根本捋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便只能来请教一下黄山君了,希望能得到一些启发,进一步强化神念。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三章 神明传道 黄山君狐疑地看了墨画一眼。 算起来,它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没见过墨画了。 适才因为本命神像的事太过激动,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一时觉得墨画龙章凤姿,俊美无双,浑身都散发着金光。 但现在仔细看看,黄山君竟发觉,这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觉」。 墨画的神念,的确隐隐有金光外溢。 这种金光,只有神明才能看到。 而墨画的神识,比起之前更加晦涩,更加隐蔽,更加深沉如海。 神识越强,则越无法窥视。 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想,在黄山君心头浮起。 「小友,你——」黄山君欲言又止。 「怎么了?」墨画问道。 黄山君深思熟虑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它不敢问出口。 人神有别。 以凡人之身,血肉之躯,踏入封神之道,这可是天大的禁忌。 这样的人,是会面临大劫的。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也必会招致神灾,惹来天地间的诸多神明的,乃至镇杀。 血肉封神,这是「渎神」之道。 而凡俗修士,走道化封神这条路,同样杀机重重。 一旦行差踏错,便会堕入恶道,沦为畸形的血肉邪神,恶念如瘟疫般, 散入大地。 在黄山君漫长的记忆中,除了一些神念上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到疯癫的古修土,根本没人走这条路。 而以往走这条路的一些修士,甚至根本就不能算「人」 黄山君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它无比确定,墨画的的确确,是一个血肉构成的「人」。 哪怕他神念再强,根本还是个人。 而且,人性十分充沛,道心坚毅,神采灵动。 黄山君越看越是心悸,但它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将自己的猜疑,压在了心底。 甚至强迫自己去忘掉。 墨画于它,有天大的恩情。 假如墨画所走的,真的是「道化封神」之路,那就不能说出口。 自己也最好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件事。 但黄山君仍不放心,目光闪动,意有所指地对墨画道: 「人和神明,是有着根本的不同的。” 「人神之间,有大道天堑,界限分明。” 「无论任何时候,这个界限都不可打破,否则,必会招致大劫灾祸—.」 墨画一惬,当即也领会了黄山君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黄山君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道: 「修士修灵力,一境一异变。一品炼气,灵力如雾;二品筑基,灵力如汞;三品金丹,灵力结晶——.” 「但修士的神识,却没这种变化。」 「一品到二品,神念倍增,此后同样如此,修士的神念只有数量的增强,没有本质的变化。” 「这种神念上的本质变化,是属于神明的。” 「一品神明,念力如雾;二品神明,念力如汞;三品神明,念力结晶——」 「这是神明念力的‘形变’,是念力形态上的变化。」 「而除形变外,神明的念力还有另一层‘质变’,这就是神念的‘道化’。」 「先天大道衍化,孕育而出神髓,神明的神髓越稀有,道化越深,本源越真,位阶越高,法则越强。” 「高位阶的神明,本源强大,拥有深刻的‘道化’之力,甚至能打破神明境界的限制,越境诛杀上神——·.” 黄山君将神明的秘辛,对着墨画娓娓道来。 这整套神道的知识,比之前完备了许多。 是它融合了本命神像,觉醒了部分失落的记忆,这才补全的。 还有另一部分神明知识,黄山君之前没提起过是因为它之前根本没想到,墨画这个古灵精怪的人族小修土,走的很可能就是,打破大道禁忌的「道化封神」之路。 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黄山君断定,这些知识墨画肯定能用得上,因此便巨细靡遗,说得很详尽。 而墨画听后,也受益匪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真正的「神明传道」。 黄山君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它此前,可是三品巅峰的大山神,饱经岁月,历遍沧桑,底蕴深厚,实力也强得可怕。 否则大荒邪神,不会千方百计,惦记它的神躯和道场了。 它能向自己传道,是十分可贵的。 这种神明「亲传」的神道知识,某种意义上,也是神明的「禁忌」 知晓的人,可能寥寥无几。 即便是洞虚境的荀老先生,估计都不会清楚。 毕竟荀老先生,可没有一个「神明」朋友,与他一起喝酒聊天。 「多谢山君。」墨画拱手道谢。 「小友客气了。」黄山君叹道。 寻回本命神像这种大恩,它实在是衔草结环,也难以为报,说些神道秘闻,其实算不得什么。 而听了黄山君这番传道,墨画脑海中,神道进阶的框架,就更清晰了。 他现在是一半人,一半神,卡在了中间。 两个神道进阶框架,混杂在了一起,所以一些通用的神道概念,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要自己去研究,自己去摸索,才能在人和神之间,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对了,」墨画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山君,那‘龙’呢?龙魂有什么进阶的方向么?」 「龙?」黄山君愣了下,「这跟龙又有什么关系?」 墨画不知道怎么说。 他总不能跟黄山君说,他「吃」了一条龙吧——”· 墨画道:「我前些时日,机缘巧合之下,碰到过大荒的后人,见到过一条龙魂,所以好奇,想问你一下。」 黄山君闻言颇觉惊奇,问道:「那这龙魂,如今何在?」 在我肚子里———墨画默然片刻,只能道:「我也不知道——— 黄山君有些惋惜,沉吟片刻道:「龙乃神兽,龙魂乃神兽之魂,某种意义上,是足以媲美‘神明’的存在。」 「但龙的数量极其稀少,龙魂更是罕见。 2 「即便我此前身为孤山之神,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也不曾亲眼见到过几次龙魂。」 「龙魂的隐秘,大概也只有‘龙’族本身,或是世代传承真龙,及业龙血脉的人族才知道。」 「传承真龙或业龙血脉的人族?」墨画问道。 黄山君道:「道廷天子一脉,传承真龙之血。大荒皇族,传承的是业龙之血。」 「此外,蛮荒,北疆,西极的皇族,一些隐世氏族,乃至当今一些大世家,大宗族中,也偶有业龙之血流传。」 墨画恍然。 真龙和业龙之分,他倒是听夏监察说过。 但身负业龙血脉的这些势力,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大世家,大宗族中,也有业龙血脉?」 墨画不由想起了,他那个英武不凡,枪出如龙的小师兄, 「小师兄他出身白家,修了从龙道法,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体内,也流淌着业龙之血?」 墨画觉得不是没可能。 以后若遇到小师兄,一定要找他问问。 神道的知识,问得差不多了,墨画将关键的信息,一一记在心底,回头又看了眼黄山君,见它身上,蒙着一层淡金色,好奇地问道: 「山君,你得了——.」 墨画想了想,还是没将「本命神像」四个字说出来。 天地有六耳。 而他身上,也沾了不少因果。 万一将那四字说出来,被有心人推算到,说不定会给黄山君招来意料之外的灾祸。 墨画便道:「你得了那个东西,实力能恢复如初么?你当年可厉害了。」 三品巅峰,只差一步,就迈入四品境界的大山神。 一身道行,令邪神都垂涎。 神通之力也强得匪夷所思。 还盖了那么大的神殿,修了那么多的神像。 可见信徒不少,香火必定鼎盛。 今昔一对比,真是判若云泥。 黄山君欣然道:「有了本源,一切都有可能了,当然,肯定没那么快。 神明的道行,也是要一点点修的。」 墨画也替黄山君开心,又问:「那你若想修到三品,还要广设道场,吃众生香火么?」 黄山君却摇了摇头。 「不用么?」墨画道。 黄山君目光深邃,缓缓叹道:「众生的拥护,皆是虚妄。” 「世间诸般存在,无论人、魔、神,大多都是力量、名利、权力和地位的傀儡。」 「人是如此·—.—· 「权势加身,便是帝王,没了权势,不过世间一凡夫。” 「修为通天,为尊为祖,失了修为,也不过天地一蚁。” 「我这个山神,同样如此。」 「当年我神念强大,有无边之力时,自然威风凛凛,有万众朝拜,香火鼎盛—」 「但威风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以我为‘傀儡’的天地伟力———.” 「众人拜的,也不是我,他们拜的,同样是我的神明之力。” 「这等拥护,本就是虚妄的。” 「一旦失去天地伟力,万众离心,香火断绝,而我本身,便只是一个黄山破庙中,无人问津的小小山神。」 「因此,我便看明白了,神明既秉道而生,自当淡薄外物,静心潜修, 广结善缘,不必求人拥护,不必广设香火,不必强求因果。” 「既是虚妄之物,那来之不喜,去之不悲,专修己道,自觉本源便好—.....· 黄山君语意深长。 墨画片刻,若有所思。 这番感悟,他之前听黄山君说过,但此前体会不深,如今经历孤山种种,再听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神明求的是道,而非香火。 香火随人心,虚无缥缈。 而大道存天地,亘古永恒。 同样,修士求的,也应当是道,而非单纯的修为,权力,名声,利益和地位。 墨画点了点头,认真对黄山君行了一礼,「多谢山君指点。」 黄山君连忙摆手,「人世沧桑,际遇落魄,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感悟,能帮到小友最好,担不起如此大礼。」 墨画点头,「帮了我大忙了。’ 两人又喝了会酒,聊了会天,天色不早了,墨画要回去了,他也不能让荀长老,一直在外面等他。 起身离开之际,墨画想了想,问黄山君:「你留在这破庙修行,会有祟物打扰么?」 黄山君道:「偶尔有。” 墨画道:「你等会。」他去庙外,了一节树枝,削成了小剑的形状。 之后,墨画以手点额头,凝聚出了一丝神念剑意。 这缕剑意,还很生涩,但其中蕴含的,强大的杀伐之意,宛如实质,黄山君看得心惊不已。 墨画将剑意,融进了木剑,而后悬在庙门之上。 从外表看,这只是一柄粗糙的木剑。 但若有阴邪鬼祟,不速登门,这便是一柄可怕的「断头剑」 「我的剑悬在这里,一般邪不敢来的。」墨画道。 黄山君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心怀感激,长长揖了一礼,「小友大恩,小神铭记于心。」 墨画摆了摆手,「都说了,我们是好朋友,跟我客套什么。」 「我要回宗门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望着悬于房梁上的小木剑,墨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向黄山君挥了挥手,便洒脱地离开了。 夕阳西下,枯山破庙。 墨画与荀子悠一同,披着漫天晚霞,沿着蜿蜓的山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黄山君目送墨画离开,心中感慨万千。 它万万没想到,八年前,这个单枪匹马上山,趁着夜色,闯入自己庙宇的小修士,竟会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一桩「福缘」——”· 披着月色,回到宗门。 墨画练了一晚上逆灵阵,到了次日天明,郑方又来找他了,递来了一封书信,道: 「小师兄,我叔祖三日后,就要回震州了。’ 墨画一惊,「郑前辈要走了?」 「嗯,」郑方点头,「叔祖此前已经辞了乾道宗的长老之位,又破例多滞留了一些时日,如今年关将近,族里似乎还出了些事,他必须要回去了。」 「临行之前,他想再见一下小师兄,可能有事要嘱托。’ 墨画心中遗憾,便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拜访郑前辈的。” 「嗯,小师兄,那我先走了。」 郑方说完,便离开了。 墨画寻思了一下,觉得郑长老既然要回族,那送行的事,宜早不宜迟, 免得临时有事,又有其他事耽搁了,这样他就与郑前辈错过了。 于是中午的时候,他便去拜访了郑长老。 郑长老在太虚城内,临时租了一间洞府。 墨画到的时候,郑长老正在收拾东西,见墨画来了,神情欣然,连忙令童子奉茶,两人就在洞府的院子内,喝茶聊天。 「郑前辈,您要回族了么?」墨画喝了口茶,低声问道。 「是啊,」郑长老叹道,「已经滞留了许久了,族内——-”--近日又出了些状况,年节之前,我必须得回去了。」 墨画神情有些落寞。 郑长老为人正直,阵法学识渊博,而且对他也很好,但凡他请教的问题,郑长老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前辈。 现在就这么离开了,墨画很是不舍。 郑长老也默默看着墨画,心中感叹。 他没想到,自己在乾道宗,教了那么多年,不曾遇见真正欣赏的弟子。 结果辞了长老之位,要回宗族了,却碰到了墨画这个孩子。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去太虚门做长老。 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当墨画的「长老」,传授他阵法知识了。 郑长老心中惋惜。 他又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可看着看着,郑长老忽而一惬,皱了皱眉。 虽然被太虚两仪锁罩着,墨画的气息有些隐晦不清,但他身为羽化境阵师,还是能隐隐感知到,墨画的神识,比之从前,又强上了不少——”— 「神识又变强了?」 「不可能吧·——」 「十九纹巅峰,再强上一点,那不得二十纹金丹了?筑基修为,神念结丹?」 郑长老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枚早就准备好的玉简。 「我将一些基础的元磁,还有进阶的雷磁阵法知识,都录在了玉简中, 你以后若要钻研,可以拿来看看。」 「此外,我还整理了一些阵图,这些阵图,与你太虚门的传承,应该有些出入,你刚好可以用来参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阵法心得———” 郑长老将这些东西,一一递给墨画。 墨画看着这些玉简和典籍,心中感激不已。 郑长老又淳淳教诲道: 「大道漫漫,阵道无穷,一定要勤勉研习,坚持不懈。阵法之道没有捷径,坚持就是唯一的通途。只有坚持,永不放弃,才能走得长远—————” 这些看似寻常的嘱咐,却是历经修道沧桑,人生经验沉淀下来的,最颠扑不破的道理。 「还有,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一趟震州,到我郑家来一趟———」郑长老道。 「嗯!」墨画认真点头,「晚辈谨记!」 郑长老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此后,他又结合自身经历,将一些阵法,修行,修道上的忌讳,以及将来在修界行走,可能遇到的麻烦,一一给墨画说了一遍。 郑长老说得仔细,墨画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半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日头渐落,晚霞洒满天边。 郑长老见天色不早了,颇有些遗憾地与墨画道别。 墨画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可临行之际,郑长老却忽然喊住他,神情有些严肃,心底又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可能是想到,现在不说,以后未必还能有机会告诉墨画了。 郑长老缓缓下定了决心,而后一挥手,开启了阵法,光芒蔓延间,封闭了整座洞府,也隔绝了一切视听。 「墨画,」郑长老神情严肃,「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完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也轻易不要和他人提及。」 墨画一愣,而后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 郑长老颔首,而后缓缓问道: 「你听说过—大魔殿么?」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大魔殿 大魔殿? 墨画有些错愕,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当初围剿魔宗的时候,他从道廷司,还有太虚门的经藏中,查阅过一些魔宗的源流,知道“大魔殿”这三个字。 邪修的终点,是传功的魔修。 魔修的终点,是传道的魔宗。 而魔宗的终点,便是由魔君统领,凌驾于亿万人之上,豢养无数“血奴”和“灵奴”,吃人入骨髓,垄断一切的“大魔殿”…… 但大魔殿,距今太过遥远了,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郑长老肃然道:“两万多年以前,也就是道历元年之前,道廷尚未一统,修界混乱,一片黑暗。” “那时支配着整个修界的,便是统御万千魔宗的‘大魔殿’。” “大魔殿一手遮天,魔道猖獗至极,万千魔宗林立,魔修遍布天下。” “尸修炼尸,血修吸血,妖修吃肉,邪修采补,魔修炼魂,……是真正血淋淋的‘弱肉强食’。” “魔气蔽天,鲜血染红大地……数不清的弱小修士,被杀,被屠戮,被劫掠,被豢养为奴,被炼为炉鼎,被生吞活剥,被抽魂炼魄……” “再加上种种天灾,邪祟滋生,成千上万的修士,接连死去。” “修士人口锐减,人族势力急剧衰退,赤地千里,杳无人烟,一度濒临灭绝的境地。” “当此危难之际,有正道修士,以苦难砺心,以大道明志,怀一腔热血,替天行道,以一身修为,斩尽世间妖邪尸魔,在遍布荆棘的世间,开拓出一条磊落的正道。” “而后,正道宗门一一发源,正道势力步步壮大。” “所有正道修士,无不坚定道心,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经历数千年,无数正道前辈,抛头颅洒热血,不惜性命,披荆斩棘,终于将这世间的魔修,屠戮殆尽。” “那些邪力滔天,不可一世的魔头老祖,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龟藏于世间。” “残存下来的魔道余孽,也只能蛰伏于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 “天地清明,而后道廷建立,统一九州,遵循道律,推行正法,焚禁一切魔道功法和典籍,方才有了修界两万余年的承平和繁衍,以及如今这不可亿计的修士,和繁荣昌盛的九州……” “至于罪孽滔天的大魔殿,以及无数修士,那段悲绝凄苦的血泪史,经历两万余年岁月,渐渐都湮灭在了修界的历史长河中,很少有人再想起,也几乎无人再提及了……” 谈起这些修道往事,郑长老语气激昂,有无尽感慨。 墨画听着,也心绪澎湃。 但随后,他又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郑长老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郑长老看着墨画,问了一个问题: “墨画,你觉得,这世间的‘魔’,会被彻底消灭么?” 墨画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人心只要有贪,有嗔,有痴,有欲,有障,便会生‘魔’。” “魔来源于人,只要有人,便会有魔,有修士,就会有魔修。” 郑长老闻言,欣然颔首:“人心会化生出魔,若不修道心,早晚会生出魔念。” “一旦道心不坚,有了魔念,人早晚会行差踏错,走火入魔,成为修行魔道功法,杀人害命的魔修。” “这是从人的角度来说,那若从势力的角度来看呢?” 郑长老注视着墨画,低声问道,“魔道宗门与正道势力,有何不同?” 墨画皱眉,沉吟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魔宗修行邪魔之法,屠杀,奴役弱者,自弱者身上喝血,吃肉,吸灵,抽魂……这是对于修士身家性命,以及大道本源的‘剥削’,这就是‘人道’的孽。” 郑长老点头,叹道:“说得好。” 而后他目光一凝,又问,“那正道势力呢,那些大世家,大宗门呢,他们行的是天道,还是人道?” 墨画一愣,瞬间明白了郑长老的意思,心底一点点冒出了冷汗。 郑长老缓缓道:“大世家,大宗门,攫取散修的资源,压榨他们的劳力,剥夺他们的立身之本,之后将他们弃如敝屣,不同样是‘剥削’么?只不过,手段温和一些罢了……” “但这种温和,终究会一点点演变。” “沈家的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郑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墨画一眼,缓缓道。 墨画点了点头。 “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郑长老道,“底层的修士,被剥削光了灵石,劳力,时间和精力,那他们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一副无用的‘残骸’。” “既是无用的残骸,自然只能丢弃,坑杀掉了。” “但沈家这件事,做得其实还不够绝……” 郑长老的语气,带着一丝客观的冰冷和残酷: “因为,他们到底还残存了一点‘道义’,只是坑杀了那些被他们压榨完的‘无用’的矿修。” “但无用的矿修,真的无用么?” 郑长老摇头,“不,他们还有用。他们的皮,可以用来扒,他们的血,可以用来喝,他们的肉,可以用来吃,他们的魂,可以用来炼,死后他们的尸体,可以用来养尸……” “这就是魔。” “沈家没做到这一步,但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剥削’是无止境的……久而久之,总会有世家突破底线,去做这一步的。” “一旦他们做了,突破了这个底线,那世家,就成了魔宗,‘正’,就变成了‘魔’……” 墨画脸色一变。 郑长老目光深邃地看着墨画,一字一句地沉声道: “因此,正魔对立统一,彼此泾渭分明,但又本自一体。” “所谓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人心会化生,世家会化生,道廷同样如此。” “一旦统一了整个修界,底蕴最深,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道廷最终完成化生,很有可能,就会重新演变成新的……” 郑长老顿了一下,语气森然: “……大魔殿!” 墨画瞳孔一缩,心中悚然。 郑长老这番话,他此前从未考虑过。 但整个孤山,沈家的经过,一件件冰冷的事实,都浮现在脑海,墨画越想越是心寒。 “这些事……”墨画声音滞然,“正道的宗门,那些世家老祖,自己没意识到么?” 郑长老漠然道:“人是很难自觉的,一旦有了好处,就会去争抢,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这些事,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不愿知道,而有人即便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更别说还有一些人,是乐见其成的……” 墨画目光微颤,有些沉默。 “此外,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郑长老叹了口气,又道。 “更严峻的问题?” 郑长老问墨画:“你觉得,正道与魔道,区别在哪?” 墨画本想说,是修行的功法体系,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回答,太过于浅显。 思索片刻后,墨画缓缓道:“是……道心?” 郑长老点头,“两万余年前,魔道猖獗,正道修士之所以能披荆斩棘,除魔卫道,就是因为有一颗不堕邪魔,摒弃私欲,心怀天下,悲悯苍生,坚毅无比的‘道心’。” “唯有如此,才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自强不息,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以弱胜强,最终一步步,推翻了当时盛极一时,权势遮天的大魔殿。” “才能为九州修界,为苍茫众生,开辟出一条未来。” “正道修士,最应该传承的,其实就是这一颗道心。” “但是……” 郑长老仰头,看向乾州的天空,看向远处苍茫的群山,和坐落于山间,门庭林立的宗门,摇头叹道: “我们今日,功法也传,道法也传,阵法,炼器,丹道,符箓什么都传,但唯独不传的,就是道心。” “徒有修为,而无道心,自私自利。” “攫天下之利,谋一己之私,这就是乾学州界,最顶尖宗门教出来的,最顶尖的‘天之骄子’……” 郑长老神情自嘲而无奈,继而痛苦道: “修为只是空壳,道心才是本质。徒有修为,而无道心,这样的修士,即便修为再高,实力再强,最终也只能沦为,魔道的‘容器’……” “而且,还是灵根,资质绝佳,且吞噬了海量修道资源,传承了最上乘法门的,最顶尖的魔道‘容器’……” 郑长老的话中,带着深入骨髓的忧虑。 一旦有一天,倘若真的有天地大劫降临,邪神苏醒,天魔复苏,魔道卷土重来,以当今修士的道心,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再加上世家为了巩固地位,垄断传承。 世家弟子,和底层散修,资源和传承的悬殊太过巨大,情况还会进一步恶化。 郑长老神情怅惘,“当年,我一腔热血,离开震州,到了乾学州界,入了乾道宗,成为四大宗的长老,本以为能靠一己之力,改变什么。” “结果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到头来碰得满头是血,心灰意冷。” “大局之下,人微言轻,有些事,我即便去据理力争,也根本于事无补……” 郑长老喟然叹息,目光沉郁。 墨画的神情,同样很凝重。 郑长老又看了眼墨画,缓缓道: “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跟你说一遍,你默默放在心底便好,切不可对外人提及,尤其是……‘大魔殿’的事。” 墨画认真点了点头。 郑长老手一挥,撤了周遭的阵法,轻声嘱托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收拾些行李,就不留你了。” “把这些阵图,玉简带回去,好好学,你天赋很好,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墨画将郑长老送他的阵图和玉简,郑重收好,起身行礼,告辞道: “多谢前辈,前辈的话,我一定铭记于心。” 郑长老微微颔首,最后又深深凝视了墨画一眼,心中忽而涌起浓浓的不舍。 不日他就要走了。 此去一别,跨越乾震两州,相隔万里之遥。 下次再见到墨画,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甚至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都是个未知数。 毕竟修士一生,门槛太多了。 一旦跨越不过,几百年便是大限。 请您收藏书吧! 再加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墨画若突遇不测,意外陨落,或修行受阻,无法精进,寿元耗尽而亡,就实在太可惜了。 即便修行顺利,道缘未尽,彼此能再见上一面,恐怕也隔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 光阴荏苒,那个时候,墨画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是坚持本心,砥砺前行,还是遭逢变故,性情大变,乃至堕入歧途,走火入魔,都不可知。 人这一辈子,变数太多了。 真正能从始至终,贯彻道心的人,实在太少,也实在太难了。 郑长老一念及此,忽而便忐忑起来,耳边便听墨画道: “郑前辈,山高路远,您千万保重。” 墨画声音清冽,目光清明,透着一丝坚毅,还有充盈的神采。 触及墨画的目光,受到一股莫名的神韵影响,郑长老的心情,忽而平静了下来。 他释然地笑了笑,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终也只汇成了一句诚挚的祝愿: “保重……” 墨画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便有些不舍地离开了。 郑长老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墨画远去。 天色已晚,夜色降临。 郑长老在门口站了很久。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墨画,就像是在看着,长夜将临之时,这昏暗天地间的,唯一一点微弱的“灯火”。 …… 辞别郑长老后,墨画回到太虚门,一个人坐在弟子居的桌前,对着烛火发呆。 郑长老的话,还回荡在他心头。 “所谓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正魔泾渭分明,但又本自一体。” “大魔殿……” 墨画隐隐感知到了,一股天地大局,众生命格上的“道”。 一股深深的紧迫感,在心头涌起。 墨画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更加严峻。 而且,他不禁有了一个更可怕的猜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得天之道,方能成仙。 倘若如此,那这苍茫世间,无数修士,明面上都是在证道修仙,但实际上却是走在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他们证的,根本就不是天道。 他们修的,也根本就不是真仙。 墨画心头,涌起了深深的寒意。 而在这种格局下,他若真的要证天道,去修真正的仙,那势必会与整个修界,最强大最顶端的势力为敌。 其中的艰难险阻,生死杀局,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甚至可能还不止如此……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他能看到的格局。 暗中是否还有,某些未知的恐怖存在,在围绕“成仙”而谋划着,更宏大,更古老,更阴深的布局? 墨画心中悚然,沉默良久。 “太难了……” 墨画叹了口气,随后他的目光,反倒渐渐坚定了起来。 难才是对的。 成仙如果真这么简单,那这世间,早就有大把大把的人飞升成仙了。 正因为难,才有追求的价值。 正因为难,才能显得自己厉害。 若只是贪图安逸,随波逐流,岂不荒废了自己神道上的天赋,浪费了自己与师父的际遇,也辜负了爹娘,还有一路以来,所有对自己有教诲之恩的,前辈长老们的恩情?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映得墨画的眼眸,也如星火一般明亮。 “必须要变得,很强很强才行……” …… 次日,墨画照常修行,练习逆灵阵。 空余的时间,他就一字一句地琢磨着,从黄山君那听来的神道知识,用来规划自己神念进阶的方向。 短时间内,他的肉身,灵力,都不会有长足的进步。 阵法可以进步,但不急于一时。 此外,唯一能增强的,还是神念,这也是他参悟阵法,以及神识证道的根本。 墨画的神念已经很强了,但还不够强。 尤其是与邪胎一战,墨画很不满意。 表面上,邪胎死了,是他赢了。 但墨画知道,他根本没赢。 他是钻了空子,以斩神剑,切割了邪胎和山君的神骸,让邪胎内部“分裂”了。 最终,是黄山君施展神通,与邪胎共归于尽了,他才能逃出生天,脱离梦魇。 这期间,还有孤山的冤魂厉鬼,也帮了他。 也就是说,孤山一战,他是靠“人脉”和“面子”才赢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有人帮他,说明他的道是对的。 但墨画也意识到了,这样其实不好。 不能将成败,寄托于他人的帮助,他也不太喜欢,这种生死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的神念,必须更加强大! 而强大的方向,一是如黄山君所说,继续走神明之道,突破“人”的限制,让自己的神念,拥有神明品阶的“形变”,神念结晶,宛如铠甲。 另一方面,就是继续消化龙魂,看能不能让自己的神念,拥有龙魂之力。 这样,他说不定也能化出龙鳞,龙爪,身披龙甲。 他神念的强度,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样双管齐下,再加上阵法磨砺,神念道化,还有天衍诀的变化,他的神识就能一直无限地强大下去。 甚至有朝一日,能强到手撕邪神的地步。 但是,现在距离这个目标,还有点远。 而且这同样不太够。 神识再强,仍旧只是神念虚界的杀伐。 现实世界,同样需要一定的杀伐之力。 墨画已经有思路了。 这也就是,他此前一直在琢磨,练习了很多遍,但因神识不到二十纹,都失败了的“斩神”出窍之法。 如今他神识已然结丹了,总算有资格再进行尝试了。 将神念凝结的太虚斩神剑,通过目窍,外放出识海,打破虚实的界限,进行神念杀伐。 以识海中的神念之剑,斩杀现实中的血肉之敌。 第九百八十五章 斩神出窍 太虚门,弟子居以北,僻静的山林中。 阳光明媚,古木参天,林叶葱翠,景色浸着淡淡的云雾,染着阳光的金边,静谧而幽丽。 山林间,墨画一个人在练神念化剑。 而在山林外围,大白狗昂首挺胸地坐着,目光炯炯地看向四周,在给墨画望风。 墨画在它心里,已经是“大哥”了。 它也有了自觉,自愿做起了大哥的“小跟班”,留在小树林外,替墨画戒备,不让别人打扰墨画练剑。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另一个原因: 墨画练剑的时候,外溢的神念波动,太过骇人,大白狗有些受不了,所以就跑到小树林外躲躲。 山林间,一棵参天大树前。 墨画凝神伫立,眼眸之中,强大的意念纷呈,显化成锋芒璀璨的剑意,破空而出,劈在面前的古树上。 杀机浮动间,一剑又一剑, 山林间,令人心悸的神念波动,此起彼伏。 但神念本就隐晦,非肉眼所见的范畴。 因此尽管墨画在练的,是太虚门的剑道禁术,神念杀伐激荡,但从表面来看,林间依旧风和日丽,安详静谧,偶有山风吹过,除此以外,并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唯有林边的大白狗,偶尔会觉得一阵阵心惊肉跳。 练了许久之后,墨画坐在地上休息,心中复盘了一会,摇了摇头。 “不太行……” 他之前估计得没错,只有神识结丹,神念根基进一步巩固,才能将斩神剑出窍外放。 他的斩神剑,也的确出窍了,有了初步的神念杀伐之力。 但招式粗糙,相应的,弊端也非常多。 首先就是出招太慢了,神念消耗也太大了。 斩神剑,是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最终式,比惊神剑强了不止一筹。 更别说墨画的斩神剑,是诸道融流,“大杂烩”式的斩神剑,里面融了断金,开山,离火,癸水的剑阵,融了太虚剑意,还融了太上斩情道…… 这样一个个剑道法则融进去,不仅出剑太慢了,对神念的消耗,同样十分巨大。 基本上,墨画斩两剑,就要休息一会。 还有,眼睛会痛,非常痛。 斩神出窍,是以目窍作为载体,承接神念之剑。 墨画肉身本就弱,再加上他现在虽然神念结丹了,但修为和肉身,都只有筑基。 神念变强,而肉身衡弱。 因此神念之剑出窍之时,对眼眸的压迫,越发强烈。 此外,神念化剑的剑光,本就锋利。 眼中盛着剑光,时间久了,更是针扎一般地刺痛。 最后一个问题,是斩神出窍的成功率低。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墨画练了十来遍,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将斩神剑出窍外放的。 先凝结,再出窍,一心二用,有时候斩神剑式会熄火。 识海有虚实之界,目窍有内外之分,神念之剑,偶尔也会被这些壁垒阻碍,卡住无法出窍。 即便出窍了,后续神识不足,神念不稳,剑意不等劈出去,就又会消散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斩神剑出窍,以虚妄的神念之剑,斩杀现实的血肉之敌,看似很强大,但实际真练起来,到处都是问题。 练都没练熟,更别说用来实战,与人厮杀了。 不过,墨画倒也不气馁。 修行本就是这样子的。 任何法门,都只是“法”,是外在的“术”。 即便学了,会了,但要真正运用起来,仍旧是很难的。 因此修行法门之后,还要不断去练习,不断去实践,不断通过实战去矫正和改良…… 这样才能深化对法门的领悟,从而真正将其掌握,真正融汇贯通。 只有真正融汇贯通了,将来在修士实战,乃至更严峻的生死厮杀中,才不会慌乱,没有胆怯,才能游刃有余地,将自己苦心领悟,且身体力行的剑招法门,运用得得心应手。 墨画沉下心来,开始专心思考。 凭借自己的修道学识,修行经验,和对神念之道的领悟,思考着如何将修行斩神剑出窍的问题,一点点优化并改良。 山林静谧,枝叶翠绿。 日光剪成碎影,洒在墨画身上。 墨画安静地坐着,神识专注,与山林融为了一体。 而想着想着,他也心念微动,渐渐有了思路。 “既然神念化剑太强,又融合太多阵法,剑阵和剑道,负担太重……那就不能贪多,适当做减法……” “只融五行剑阵,用来催动斩神剑出窍。” “后续适当加一些太虚剑意。” “至于太上斩情道就先算了……” 这一道,出自独孤老祖之口。 但墨画也不确定,向自己传道的,是不是真的独孤老祖。 后山的事,扑朔迷离,他根本看不透。 因此这太上斩情之道,虽有无穷玄妙,但来路蹊跷,而且透着一股邪异,暂时还是别出窍外放为好。 而减去这些,神念出窍的难度,几乎减了一半。 虽然威力也会衰减,但能完全被自己掌控的力量,才是自己真正的本事。 而以神念化剑之精妙,若能出窍,其实一半的威力,也足够了。 去掉太上斩情,去掉一半太虚剑意,融合的道,少了一半,相对应的,负荷也会减轻,出手就会更快,实战的效果,反倒会更好。 天下术法,唯快不破。 这是很久之前,傀爷爷教给自己的。 宁可快一分,不求强一寸。 斩神剑凝结的问题,大概解决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释放的问题了。 而出窍释放,要以双目为窍,破识海与现世的虚实之界,这样才能将神念化剑,完全释放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问题更为致命。 一旦千钧一发之际,神念传递受阻,虚实界限打不破,神念之剑无法成功释放,那就完蛋了。 就像两个修士,用剑拼命。 别人的剑已经砍到你脖子了,你的剑却无法出鞘,那就只能愚蠢地受死了。 墨画神情凝重。 他可不想“蠢”死。 “必须要找一个,能确保百分之百,让神念化剑出窍的办法……” 但出窍的法门,本就不是墨画这个境界能学的。 他“超纲”了太多,以至于根本没有可参照的先例,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根据自己的情况,来进行改良。 墨画沉吟片刻,想到了独孤老祖此前的一些教导。 按照太虚门,最正统的神念化剑真诀,是需要一柄“剑”,用来做出窍的媒介的。 墨画不是正统剑修,他没有这柄剑。 因此,他只能以双目为媒介。 但以目为窍,神念化剑,明显是一种更复杂,更高深的法门。 以墨画如今的修为,还有剑道上的造诣,根本不可能稳定掌控。 不稳定,就容易失败。一旦失败,就会完蛋。 “需要再加一道媒介,用来保证稳定性……” 但加什么好? 自己并没有本命法宝,连胚胎都没温养。 肉身除了眼睛,也没其他好做媒介的…… 墨画皱眉,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凭借渊博且深奥的阵法知识,从一品十三纹的五行源阵法则中,找到了一丝启发。 灵力! 五行源阵的内核,是借助神念,通过阵法转化,增幅五行之力,从而提升五行类道法的威力。 那这就说明,灵力和念力,看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修道之力,但其本源,是有互通之处的。 灵力可以与神念融合。 那一定程度上,也就意味着,灵力可以作为“神念”的媒介。 这个过程很复杂,而且必然涉及一定大道法则,否则五行源阵,就不会是五行宗的镇派绝阵了。 但墨画不需要进行太过复杂的转化。 他只需要借助自己的灵力,来牵引自己的神识。 灵力和神识,都是他自己的,本身就具备一定的亲合度,调动起来,也不会彼此排斥。 “灵力牵引神识……” 墨画沉思片刻,忽而一惊,想到了自己的功法——天衍诀。 修行天衍诀,突破境界时,每次都是灵力逆行,汇于天门,通入识海,而后与神识接洽,编制成一片谜阵构成的灵幕,用来作为突破的瓶颈。 这是不是意味着…… 天衍诀的运转,涉及了灵力与念力的共鸣……或者是某种融合? 墨画神色微变,心中颇为震动。 这涉及到,修士最底层力量的融合。 师父传授给自己的这门古功法,果真藏有很大的玄机。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修为尚浅,只能模糊看个大概,还无法窥测到天衍诀更深层的本质。 “慢慢修吧,或许修为高了,学识更渊博了,就能一点点掲开这门古老功法的秘密了……” 墨画将天衍诀的疑惑暂时放下,继续专心钻研神念化剑出窍。 又琢磨了片刻,大多问题,他都有了思路了,也都依据自己的学识和经验,构建了一套方法。 现在只差尝试了。 墨画平心静气,摒弃一切杂念,而后目光渐渐锐利,整个人也如同一柄藏杀意于鞘的宝剑。 识海中,墨画双手高举。 断金,开山,癸水,离火四副剑阵,生生不息,在他手间汇聚。 一缕太虚剑意,也被他融于其中。 因为只融了一部分剑道,因此这柄斩神剑,成形得极快。 而斩神剑成形之后,剑意凌厉,蓄势待发。 墨画的眼眸,越发光芒璀璨,锋芒毕露。 他并指,点着眉间。 指尖有一缕灵力,连通识海,将他识海中的念力,一点点“牵引”出来。 墨画能清晰感知到了,虚实的界限。 而以目为窍,以灵力为引,墨画的神念之剑,也在一点点打破虚实的壁垒。 墨画感知着这一切。 细细体会这里面,灵力与念力的流转变化。 也在不停的锚定着,自己斩神剑出窍的路径,方向和目标,体悟着剑道中的虚实转化。 终于,时机一到。 墨画的眼中,光芒暴涨,虚妄之中似乎凝结出了一柄五行流转,太虚浩荡的剑芒出来。 这柄剑,被墨画指尖的灵力牵引。 而后墨画手指向前一点,灵力游动,也带动着这柄“神念之剑”,破了虚实之壁,化作一道神光,飞射而出。 虚空之中,剑意如琉璃盛开。 比此前更为剧烈的神念波动,以剑意的形式,震荡开来。 神光明灭间,斩神剑洞穿了面前的参天古树。 而后,看似什么都没发生。 但古树却猛然一颤。 整片山林,为之一寂。 守在外围,替墨画望风的大白狗,此时也白毛直竖。 这是墨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将他的太虚斩神剑式,从识海中牵引出来,斩在现世之中。 那股澎湃汹涌的凌厉剑意,即便离得很远,也能传来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震惊之余,大白狗有些目瞪狗呆。 它没想到,墨画明明已经够强了,结果还能变得更强。 短时间内,已经强得让它有点“望尘莫及”了。 大白狗偷偷盯着墨画,目光眯起。 它现在也开始质疑墨画的“成分”了。 它严重怀疑,墨画其实也是一只神兽,只不过披着人畜无害的人皮…… 待神念的风波平息。 树林之中,墨画灿然一笑。 “成功了!” 斩神剑,终于被他从识海中,劈到了现实里。 自此之后,他的这记在神念之界中,无往而不利的强大神念杀招,也终于能打破虚实界限,在现实里用了。 但随后,墨画看着面前的参天古树,看着那道并不存在的神念剑痕,又皱了皱眉,心中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虽然劈出来了,但这一剑的威力,远达不到他的预期。 融合的剑道,被他“偷工减料”,扣掉了一半。 再加上,神念出窍,剑意外放,是一个很复杂,很麻烦的过程。 要破虚实壁垒,要越识海天门,要借灵力牵引,要锚定剑道路径…… 这期间,神念的威力,会有重重损耗。 再加上,这剑道本就是墨画打了折扣的。 因此最终,斩神剑出窍的威力…… 墨画估摸了一下,觉得可能只有自己在识海中,全力施展的十分之一左右。 识海之中,那么强的斩神剑,斩到现实之中,只能发挥出一成左右的威力……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这也没办法。 神念化剑,本就不是他这个境界能玩得动的。 他境界太低了,能勉强催动这一剑就不错了,也没办法奢求太多。 只能后续继续练习,一步步提升“斩神出窍”的熟练度,以最大程度发挥太虚斩神剑的威力了。 想到这里,墨画又是一怔。 另一个疑惑浮在心头: 自己这招斩神剑的“杀伤力”……到底如何? 神念砍大树,是用来练剑的。 但大树本身是草木,只有最本能的生命,也几乎没有什么神念,约等于一个“死物”。 墨画是无法用大树,来衡量自己斩神剑的杀伤力的。 因为它就没什么神念可杀。 想真正试剑,就需要一个“活物”。 “活物……” 墨画环顾四周,而后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林间唯一一个“活物”——大白狗。 大白狗呆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墨画的意图,当即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怒”。 它冲着墨画“汪汪”叫了两声。 言下之意,劝墨画不要不识好歹! 不要恩将仇报! 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搞不清自己的实力,就来祸害它这只人畜无害的大白狗! 那惊悚的一剑,是谁都能接得么? 墨画也意识到了不妥,抱歉地笑了笑,而后道:“我请你吃好东西。” 大白狗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 墨画便准备带大白狗去膳堂,但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劈了不少剑,默默承受了一切,但有苦说不出的大树,心底也有些抱歉。 他手指一点,牵动灵墨,在地上替大树画了几副厚土阵,还有水土阵,算是补偿。 而后墨画拍了拍大树,“以后有空,再替你多画点……” 参天的古树默然无语,但受伤的“心灵”,多少也算是受到了一点抚慰。 之后,墨画就带着大白狗去了膳堂。 因为到了饭点,他也要吃饭。 膳堂中,香气飘飘,弟子们熙熙攘攘,墨画则跟大白狗并排坐着,他啃着鸡腿,大白狗啃着肘子。 一人一狗,吃东西的动作都差不多。 吃完饭,墨画送大白狗回书苑,路上偷偷塞给了它一根封印着妖魔的骨头。 这可把大白狗高兴坏了,尾巴摇个不停,大脑袋一直往墨画脸蛋上蹭。 …… 送走大白狗,回到弟子居,墨画还在考虑“试剑”的事。 但试剑的对象,倒不太好找。 不能找人。 不然一旦失手,把人杀了,那麻烦就大了。 一些罪修和魔修,倒是可以。 但他现在在宗门,还要修行,不太方面外出,更没时间大费周折,单独去找个魔修来试剑。 想了想去,也就只能找妖兽来试剑了。 人有神识,妖兽其实也有“妖识”。 妖兽灵智弱,妖识也不及修士神识复杂,但本能的冲动却更强,也不乏一些兽性的奸猾与狡诈。 妖兽的血肉和妖力,比修士的肉身和灵力要强很多。 但妖兽的妖识,与修士神识相比,在单纯神念的强度上,倒不会太过悬殊。 而妖识泯灭,妖兽也会死。 墨画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了主意。 两日后,他刚好有空,便去了趟炼妖山,打算找一只妖兽来“试剑”。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六章 三品 进了炼妖山,穿过山门,径直向山上走,走了没几步,墨画突然停住了,对一旁的山林喊道: “荀长老。” 过了一会,葱翠的林木间,荀长老缓缓走了出来。 墨画心道果然,便行了一礼,笑道: “荀长老,我去山上修炼一点小小的法门,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烦您跟着了。” 斩神出窍,算是神念化剑真诀更高端的运用。 而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是太虚门的剑道禁术。 独孤老祖传给墨画的时候,明令禁止,不让他告诉任何人。 墨画也不大方便让荀子悠长老看到。 荀子悠略一寻思,心里当即也明白了过来。 墨画要修的,应该是一些比较机密的传承。 要么是阵法,要么是道法,要么是身法之类的…… 这些传承,想必是老祖教他的。 而以老祖对墨画的偏爱,和墨画自身异于常人的资质,所传授的这些法门,定然非同小可,自己的确不方便窥视。 荀子悠猜得没错。 只是他没预料到的是,“老祖”的确是老祖,但却不是他想的那个“老祖”。 荀子悠又确认了一遍,“真没问题么?” 墨画点头,“嗯,我办事,您放心。” 荀子悠想了想倒也是,在封闭的孤山墓葬里,跟那么多金丹后期的魔头为伍,墨画都混得游刃有余,更别说,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炼妖山了。 “好。”荀子悠点头,“我在山门口喝茶,你若遇着什么事,用太虚令告诉我。” “嗯,多谢荀长老。”墨画拱手道。 荀子悠摆了摆手,“你自己修行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墨画既然不让他跟着,他也乐得清闲。 反正他就在山门口喝茶,墨画遇到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说完荀子悠便转了个身,向山下走去。 可走着走着,他忽而脚步微顿,心里生出一个疑惑: “墨画这孩子,刚才是怎么知道,我藏身在那片树林里的?” 猜到的? 若是猜到,倒也正常,毕竟这孩子一颗心七个窍,聪明得过分,自己又经常跟着他,他应该能猜到。 但猜到的话,又不太可能猜得这么准,直接就猜到了自己藏身的位置…… 莫不是……感知到的吧? 荀子悠心头一跳。 自己金丹后期,而且吃一堑长一智,“跟踪”墨画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了,也足够小心了,气息也全都收敛起来了…… 这样还能被感知到? 没这么邪门吧…… 荀子悠眉头紧皱。 …… 另一边,墨画已经到了炼妖山里。 他要选一只妖兽,用来“试剑”。 妖兽肉身强悍,妖力深厚,贪婪嗜血,实力普遍比修士,强一个小境界。 因此这只妖兽的境界,最好是二品中期。 二品后期会吃力点,但勉强也行。 至于三品…… 墨画暂时就不考虑了。 三品那是金丹境的妖兽,血气浑厚得可怕,妖力也宛如实质,他根本不是对手。 甚至,墨画连跟三品妖兽周旋的兴趣都没有。 因为没一点意义。 只要有一丝不慎,被金丹妖兽拍一下,哪怕只是轻轻摸了一下,他估计小命就没了。 而且,墨画也不确定,自己斩神剑出窍,能不能伤到三品妖兽。 若是他能以全盛之力,将完整的,融合了五行剑阵,太虚剑意,太上斩情的斩神剑之威,百分百不经损耗地释放出来,墨画倒是有信心,能将三品妖兽的妖识斩死。 但他现在以目为窍,以灵力为引,破虚实之壁,外放出的神念化剑,威力仅有十分之一。 那他心里就没底了。 十分之一的威力,还能奢求什么? 因此,找个二品中阶的来试剑是最好的,哪怕斩不死,自己也能跑掉,而且没一点压力。 墨画打定主意,而后就在山里晃荡。 算起来,他已经有好久没来炼妖山猎妖了,周遭的场景,既熟悉又透着一点陌生。 可逛着逛着,墨画就发觉不对了。 炼妖山里的妖兽,似乎少了很多。 整片山头,都清净了不少。 他走了几里地了,连只妖兽的影子都没看到。 墨画皱眉,“妖兽呢?” “被杀干净了?” “谁干的?” 墨画琢磨了一下,这才慢慢意识过来,好像是…… 他太虚门的小师弟们杀的…… 他们应该还是,拿着自己的“猎妖攻略”,用着自己规定的猎妖阵法,穿着自己设计的猎妖铠甲,用着他请顾师傅定制的猎妖灵器,杀的这些妖兽…… 彼此配合默契,“道兵化”猎妖,效率自然高,杀得也快。 但原本也不至于这么快。 之所以杀这么快,大概率是因为,三宗合流了。 太虚门,太阿门和冲虚门,并到了一起,弟子扩大了三倍不止。 墨画的小师弟的规模,自然也扩大了。 三宗并为一宗,同气连枝。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也喊墨画“小师兄”,而且奉行的,也是他的这套“猎妖流程”。 相当于,原本是一队“道兵”,现在是三队。 猎杀的速度,自然更快。 而且,还不止如此…… 墨画现在,是在太虚门的第八年,已经是筑基后期一届的弟子了。 在他前面,还有新的两届弟子。 这些弟子,也都在有样学样,遵循他这位“墨师兄”制定的猎妖流程,进山猎妖。 这样一来,人数就更多了…… 墨画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炼妖山很大,妖兽也很多,倒不至于真的杀完,但至少太虚门这片山头,是养不下他这群太虚门的小师弟们了。 而且,妖兽也不是傻子。 一旦“道兵化”猎妖成型,妖兽自己就往别的山头跑了。 这样一来,太虚门的“地盘”,就更没几只妖兽了。 “也不给我留点……” 墨画望着空荡荡的山头,叹了口气。 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杀得太狠了,别真有一日,把炼妖山杀光了。 “回去要想办法,制定一些规矩,以保证炼妖山妖兽的可持续繁衍……” 墨画心中默默道。 不然,他没来之前,炼妖山好好的。 他来之后,漫山的妖兽,都被霍霍光了。 岂不显得他跟“灾星”一样。 不行不行…… 墨画连连摇头。 之后,他又继续找妖兽。 可在附近晃荡了一会,都没找到合适的目标。偶尔看到几只,但太弱了,根本没出剑的必要。 墨画没办法,只能稍微向炼妖山深处走去。 深处的妖兽,应当会多点。 离开了太虚门的山头,继续向深处走了走,山势陡峭,林木阴森,瘴气沉沉,果然妖兽就多了起来。 不多时,墨画便遇到了一只黄貂鼠妖。 二品中期,毛色深黄,疾奔之时带有狂风,虽然是鼠妖,但个头也足有一人高。 这鼠妖见了落单的墨画,鼻尖蠕动,嗅到了新鲜的人味,当即不容分说,扑杀了过来。 妖兽吃人,从来不客气。 墨画便凝结火球术,与这黄貂鼠妖厮杀。 一人一妖身影交错,黄风与火球呼啸,交战了数十回合,墨画缓缓皱起了眉头。 与这黄貂鼠妖交手,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现实世界,不像识海。 识海中的杀伐,是赤裸裸的神念交锋,彼此的杀招,都能直接伤害到神念,乃至神魂。 但现实中,人的神识,寄存于识海。 妖的妖识,同样寄存于颅海之中。 这是一种限制,同样是一种保护。 墨画的神念,还没强大到,能直接透过血肉,去伤害到修士或妖兽内在的神识或是妖识。 至少,现在他还没这个能力。 唯一的办法,还是眼睛。 神念化剑,从墨画的眼眸出窍,必须透过其他修士或是妖兽的眼眸,才能伤到其内在的识念。 他要看妖兽的眼睛。 妖兽也要看他的眼睛。 这样斩神剑出窍,才能奏效。 这是墨画与这黄貂鼠妖实战的时候,才意识到的问题。 但问题是,眼前这只黄貂鼠妖,个头虽大,但眼睛却很小。 血红,狭长,如猫眼石一般的眼眸,分布在鼠妖头颅两侧。 墨画很难跟它对视。 再加上,这只黄貂鼠妖动作迅速,左奔右突,掀起黄风漫漫,风沙滚滚,阻碍了视线,墨画几乎捕捉不到它的眼睛。 看不到眼睛,斩神剑就无法透过血肉,斩进它的神魂。 他也就无法,用这只黄貂鼠妖来“试剑”。 又打了数十回合,这黄貂鼠妖的小眼睛,还是没给墨画一丁点机会。 墨画无奈,只能放弃。 虽说这只二品中期的鼠妖,他要真的想杀,费些手段,也能强杀了。 但这样一来,太费功夫了。 他进山,是为了试剑,不是为了猎妖来的。 更何况,这里是炼妖山,一旦久战,动静太大,很容易引来其他妖兽,陷入麻烦。 墨画又看了黄貂鼠妖一眼,身形一闪,化作水雾,直接消失离去了。 此时的黄貂鼠妖并不知道,是它的小眼睛救了它。 见墨画化作水雾,消散无踪了。 黄貂鼠妖惊愕片刻,愤而嘶吼。 它将鼻子贴在地上,嗅了半天,总算是又嗅到了一丝鲜美的气息。 黄貂鼠妖心生贪婪,但动作却迟疑住了。 它灵智虽弱,但本能机敏。厮杀了近百回合,它已经察觉到,这个人族的小少年,跟一般的修士不一样。 看似没什么本事,打来打去就一个火球术,但他身上却藏着一股悚然的气息。 黄貂鼠妖龇着牙,终究还是没敢去追,拱了拱身子,钻进了地里,往另一边逃窜了。 另一边的树林里,墨画还在继续找妖兽。 之后他也陆续遇到了几只,有狼妖,有犬妖,有蛇妖,有熊妖,境界在二品中期到后期不等。 但竟没有一只,能让他好好试剑的。 妖兽不像人,种类不同,外形也奇形怪状的。 这些妖兽,要么歪眼,要么斜眼,要么眯眼,要么小眼,要么独眼……根本不好对眼凝视。 甚至还有一只,是瞎眼的,把墨画给气得够呛。 再加上这些妖兽,全都身形灵活,动作诡诈。 墨画折腾了半天,一剑都没砍出去。 不止如此,因为他招惹的妖兽太多了,反倒惹出了骚乱。 不少妖兽为了吃他,互相争抢。 但墨画身法太灵动了,它们吃不到墨画,反倒卷在一起,自己先厮杀了起来。 妖兽灵智低,杀性重,一旦互相厮杀见了血,立马就遏制不住凶性,互相撕咬起来。 小山林里,立马乱作一团。 妖气肆虐,吼声震山,波动传了出去。 甚至坐在山门处的荀子悠,都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妖吼之声。 荀子悠悠哉地喝着茶,本也不太在意。 这是炼妖山,有丛聚的妖兽,还有猎妖的弟子,有事没事,总会有几声妖吼,遥遥地从山林间传来。 荀子悠习以为常,没放在心上,可过了一会,突然心头一跳。 因为他意识到,今天跟往常不一样了。 今天墨画上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画就是那个“妖”。 只要他去的地方,保不准就要出事。 荀子悠是墨画的“保镖”,这种事,他有经验得很。 山林幽幽,妖吼声还在继续。 荀子悠的心悬了起来,嘴里的好茶也没味道了。 虽说这点骚动,看起来没什么大事,但跟墨画沾边的事,一般也不会简单。 荀子悠踌躇良久,还是将茶杯放了下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这茶他是喝不下去了。 过去看看,哪怕真的没事,看一眼也安心点。 荀子悠便敛袖起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剑光,踏着山间的林梢,直接向炼妖山上遁去。 行至半途,他收敛起气息,还催动了隐匿的灵器,在山林间静静穿梭,悄悄向妖兽骚乱的山头靠近。 到了山前一看,果见一群狼虫虎豹,乌压压一片,厮杀得正欢,鲜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目光微凝,环顾四周,终于在一旁的大树上,找到了墨画。 此时的墨画,骑在一个大树杈上,正在看戏。 下面妖兽,杀得正惨烈,他在上面,倒显得挺悠闲。 荀子悠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无语。 他就知道,这骚乱肯定是墨画搞出来的。 现在妖兽打得头破血流,他倒好,坐山观起虎斗来了。 荀子悠摇了摇头。 但既然来了,他也不好就这样走了。 荀子悠没出声,也没显露踪迹,暂时守在了一旁。 但随后他又琢磨了下,觉得这个距离有点不太安全,可能会被墨画察觉,便默默离得更远了些。 而在树上,墨画盯着下面纷乱的妖兽,心里也很无奈。 他也不想弄这么大动静,但没办法,这群妖兽一点都不配合他。 但凡有一只妖兽,能长着一双大眼,老老实实跟他瞪一会眼,他早就试完剑了,不至于闹出这么大骚动。 “先静观其变,等会看哪只妖兽负伤了,用阵法捆住,逼它看我的眼睛……” 墨画寻思片刻,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是,他就骑在树上,静静看着妖兽自相残杀,等状况平息,他再下手捡漏。 可等了一会,还没等骚动平息,远处突然又传来了一股更猛烈的妖气。 墨画脸色一变。 便是远处的荀子悠,也目光一缩。 “三品……妖兽?” 不待二人细想,仅仅几息时间过去,一阵黑沙狂卷而来,飞沙走石,血腥味浓得瘆人。 周遭的土木,尽皆倒卷。 自黑烟中,隐隐浮现了一只小山般的身影。 尖嘴獠牙,目如灯笼,瞳若铜铃,皮肤漆黑坚硬如铁,长着倒刺一般的毫毛。 一身血气,宛如江河。 惊人的妖力,在其体内汹涌搏动。 这赫然是一只,三品金丹境的黑猪妖! 三品黑猪妖,在炼妖山周遭的几个山头里,几乎处于实力的顶层了。 尤其是血脉浑厚的猪妖,皮糙肉厚,体如小山,几乎可以吞噬任何二品中后期的妖兽。 而黑气滚滚间,这三品黑猪妖一出现,原本还骚乱的山林,瞬时一窒。 那些原本还在彼此厮杀的二品妖兽,更是四肢颤栗,惊恐莫名,狂奔逃散。 动作稍慢一点的,只一瞬间,就被硕大的猪妖踩在脚下,一口咬掉半截身子。 一只二品熊妖,仗着体型魁梧,还想反抗一下,可一个照面,就被三品猪妖的獠牙,顶穿了胸膛,狠狠甩在了地上。 而后獠牙下划,当即就将一只熊妖开膛破肚。 其余妖兽,也有几只没逃掉,被黑猪妖一个接一个,全部咬住,嚼得个骨头粉碎,血肉模糊。 原本还骚乱不休的山林,不过几个呼吸间,便一片死寂。 骚乱的妖兽,大半成了尸体。 只有猪妖啃嚼骨肉声,和血腥的呼吸声,在林间森然回荡。 墨画骑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近距离见到三品金丹境的妖兽,而且还是这么大一只,光是看着,就觉得压迫感十足,更遑论那浓烈的妖力,和腥臭的血气,以及那残暴的杀性…… 墨画后背微微发寒。 “怎么办?” “跑?” 墨画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他可不想冒险,与这只小山一样的三品猪妖动手。 太危险了。 墨画打定主意,缓缓起身。 可他不动还好,刚一有动作,那下面进食的黑猪妖,立马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眼睛里的红光,一闪一闪的。 墨画一滞,心中警兆顿生。 “不好!” 他立马纵身,从树上跳开。 而下一刻,他身下的大树,立马裂成了两半。 黑猪妖只是轻轻一撞,便以无俦的妖力,将大树从正中间撞劈开来,木屑纷飞间,大树倾颓于地。 这只三品猪妖异常机警,对人味的嗅觉,也超乎寻常地敏锐。 对人肉的渴望,似乎也十分强烈 见墨画跳开了,黑猪妖怒吼一声,小山一般的身形,如山呼海啸一般,又直接撞了过去。 沿途所有大树,此时却跟小草苗一般,被它一一撞裂。 墨画一咬牙,尽全力催动身法,向远处逃去。 黑猪妖瞪着铜铃一般凶残的眼眸,掀起妖风阵阵,黑气滚滚,死死向墨画追去……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七章 斩神之威 炼妖山里,烟尘四起。 一道少年的身影,在前面疾行,宛如天地间的一道惊鸿水光,轻盈而纤细。 而他身后,却是一场黑尘暴。 强大,壮硕,小山般的三品金丹黑猪妖,席卷着波涛般的血气,尘暴一般的黑色妖气,犁开前面的一切树木,山石,嗅着那一丝甜美的人肉味,向墨画追杀而去。 一时间妖势浩大,场面壮观。 走兽四散,群鸟惊飞。 荀子悠就跟在后面,手里握着太虚剑,好几次都想要出剑,将这猪妖宰了。 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一旦出手,他就暴露了。 老祖的意思,是在保证墨画安全的前提下,让墨画尽可能地多磨砺磨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一直保护墨画,不让他受一丁点风险,他自己是没办法成长的。 现在出手,还太早了。 更何况,情况也还没真的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三品黑猪妖虽然可怕,妖力强大,每一次冲杀都危险至极。 但墨画仗着极为精湛的身法,闪转腾挪,动如流水,若惊鸿,如在悬丝上跳舞,每次千钧一发之际,竟也都能化险为夷,应付了下来。 荀子悠心惊之余,也颇为赞叹:「墨画这一身身法,当真精妙,也不知都是从哪学来的——...」 但他知道,这种情况肯定不可能持续下去。 墨画毕竟只有筑基,灵力也低微,面对这妖力浑重如渊的三品金丹猪妖,迟早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在如此激烈,如此凶险,压迫力如此巨大的追杀中,一旦精疲力尽,那就完了。 甚至,只要感到疲惫,或是心中紧张,身法出现一丝失误,有一丝丁点闪失,那也危险了。 而墨画屡次三番,从黑猪妖口中逃生,也越发激发了这孽畜的凶性。 黑猪妖渐渐开始暴怒,它的妖力,还在变强,速度也还在变快。 荀子悠握紧了手中的剑,打起十二分精神。 而墨画也的确感到越来越吃力了。 三品金丹境的黑猪妖,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汹涌的妖力,和黑色的妖气,宛如波涛。 而墨画就像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偏偏这只死猪,玩了命一般追杀他。 墨画逃了许久,仍旧摆脱不了,心头难免有些火气。 他用眼角的余光,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就见到了黑猪妖,那一双大如灯笼,瞪若铜铃的猪眼。 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墨画。 墨画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丝冲动,但又硬生生被他按下去了。 黑猪妖太强,不能行险。 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三品猪妖摆脱,不宜过多纠缠。 墨画继续逃遁。 可他越逃,黑猪妖越怒。 这等凶戾的妖兽,仗着妖力碾压,捕食从来不费力气。 墨画让它追这么久,已经激发了它的杀性。 接下来,这黑猪妖也一直死追不放,而且身形越来越快,妖气越来越浓烈, 眼中的凶光也越来越盛,似乎不吃了墨画,绝不善罢甘休。 墨画后背冒出冷汗,越来越觉得吃力。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盛。 过了片刻,墨画忽而平静了下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三品黑猪妖,神情冰冷,眼中露出一丝杀意。 又追逃了一段时间,到了一处山泽间。 墨画身形如水光一闪,虚影化水雾重重。 一时分化出了三道水影。 黑猪妖一时迷乱,失了目标,自顾自向着一道水影扑去,将水影撞得粉碎。 水影碎裂后,露出一面山壁, 黑猪妖连头带脸,还有半截身子,直接撞了进去,陷入了山壁之中。 一时轰隆作响,宛如山崩地裂。 陷入山壁之后,黑猪妖不停挣扎。 但它妖躯肥大,不好掉头,挣扎了好一些功夫,这才挣脱出来,灰头土脸, 两眼红得滴血。 这只三品黑猪妖,显然那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它吐着腥气,呼着妖风,两眼遍布血丝。 狞丑陋的猪鼻子一颤,很快又嗅到了墨画的气味,当即残忍的目光一凝, 向右侧看去。 墨画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山林间。 四周山林茂密,水汽湿润,溪流潺潺。 他并没有跑,而是就这样站着,默默看着眼前这只巨大的三品猪妖。 一个身形单薄,境界弱小的修士,直视一只身躯庞大,黑气滔天的强大妖兽。 这是赤裸裸的挑畔。 黑猪妖震怒嘶吼了一声。 这一声嘶吼,宛如炼狱鬼嚎,厉鬼哀嚎,刺人耳膜,震动林岳。 而后血气震荡,妖气席卷。 黑猪妖挟着一股漆黑的妖风,猛然向墨画冲去。 可刚冲到一半,地面之上,突然涌起水流,溶解了泥石,化作了一大片山泽。 山泽化沼,地面一片泥泞。 脚下猛然一塌,黑猪妖庞大的身躯,立刻陷入了泥沼之中,而且泥石流动间,越陷越深。 黑猪妖拼命挣扎翻腾,妖力震荡,泥石被震得漫天乱飞。 但这泥沼很深,周边所布的阵法也都十分高明。 眼看着没有二三十息的时间,这猪妖是挣脱不出来的。 而这种生死追杀中,二三十息,已经能决定生死了。也足够墨画逃命了。 荀子悠缓缓松了口气,暗自点头。 墨画的阵法,用得是越来越精妙了。 不是单纯依赖阵法之力,而是通过阵法,衍生八卦之力,借此改变地形,以天地自然之力,困住这三品妖兽,谋求逃生之机。 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些,而且一丝不差予以实行。 这孩子对阵法,果真是有着近乎妖孽的资质和悟性。 难怪外人都称呼他为「太虚门的小怪物」。 「这样一来,不用自己出手,他也能靠自己的本事,从这三品猪妖手里逃走7..... 荀子悠心中欣慰,可过了一会,他却发现墨画明明用阵法困住了猪妖,但却并没逃走,而是静静站在原地,并指点着眉头。 荀子悠一证,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这孩子干什么呢? 快点逃啊! 过一会,这猪妖该从泥沼阵法里挣脱了。 时间宝贵,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逃了,反倒在这里摆什么架势,想什么呢荀子悠皱眉,盯着墨画看了一会,忽而心中一震,涌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这孩子,他不会是想·—?杀了这猪妖吧? 不是吧·—· 他才筑基,想一个人,杀一只三品金丹境的妖兽?! 他——.——疯了吧?! 谁给他的胆子?! 就算太虚门历代列祖列宗保佑,就算太虚门的祖坟上头着火烧没了,青烟冒秃了,也保不住他这么玩命啊! 荀子悠心脏骤然一缩,浑身冷汗直冒。 而与此同时,三品黑猪妖的两个前蹄,已经从泥沼中挣出,扒在了岸边。 一只挣狞的巨大猪头,也从泥沼中冒了出来。 荀子悠心惊肉跳,当即不再迟疑,默运剑诀,抽出宝剑, 可下一刻,一股陌生的剑意传来,荀子悠心中猛然一悸,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去。 山林间,强大的猪妖,挣脱泥沼。 弱小的墨画,正与猪妖对峙。 他并指点在眉间。 看似平平无奇,但不过一刹那,一股远超筑基境界,凌厉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剑意,便从他单薄的身子中,爆发出来。 神念呼啸间,仿佛掀起了一道汹涌的剑意风暴。 剑意升腾,墨画的眼眸,越发璀璨。 纯净的金光凝练至极,剑光流转,锐利无比。 而他的指尖,蒙绕着一缕灵力,点在眉间,沟通虚实之壁,强大的太虚剑意,被一点点牵引而出。 惊人的锋芒,一点点展露在世间—— 感知到这股古老深邃的剑意,荀子悠张大了嘴巴,一时只觉呼吸室息,心脏骤停。 似是察觉到危机,猪妖的嘶吼声越发凄厉。 它的血气彻底沸腾,妖气也阴黑如墨,妖力激荡间,猛然一跃,自泥沼中脱身。 而后不顾一切,向墨画扑杀而来,似乎想要直接将这个隐患,扼杀在摇篮, 吞食入腹中。 而就在此时,墨画目光一凝,并指一点,指尖拉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剑芒。 这道剑芒,璀璨至极。 它是神念构成的存在。 而且,是融入了神明之髓,纯金道化的存在,超脱于一般修士神识之上。 即便是金丹后期的荀子悠,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剑影,以及剑影之上,偶尔会流露出的,如金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剑意游丝。 黑猪妖瞪着拧的双目,挟着黑风,向墨画扑去。 墨画目光冷冽,并指一点。 太虚斩神剑出窍。 庞大的剑影,破空而出,瞬息而至,直接刺入了猪妖那铜铃般拧的眼眸。 眼眸是神识的窗口。 强大的剑意,透过这血肉窗口,直接斩入了猪妖的妖识。 如金铁斩泥塑。 凄厉而痛苦的豪叫声,刺耳至极,瞬间响彻整座山头。 而后惨叫声戛然而止。 没人知道,猪妖的识海发生了什么。 宛如阎王点名,无常索命。 黑猪妖的性命,猝然消逝。 它那铜铃般凶残的眼眸,只几个呼吸间,便神采俱灭,彻底暗淡。 它的身躯,没了意志支撑,便成了庞大的血肉,四肢瘫软于地,但保持着惯性,一直向墨画滑去。 地面阵法亮起,一道道石刺,宛如长枪隆起,阻碍着黑猪妖的躯体。 石刺一道道碎裂,黑猪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墨画的面前。 它的眼眸,还死死盯着墨画。 但妖识彻底泯灭,它也已经完全没了生机。 墨画静静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形,一时脂然如山。 而黑猪妖四肢头颅着地,血肉残存,小山一般的身躯,此时却仿佛在卑微地臣服。 四周一片寂静。 远处的林间。 荀子悠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整个人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但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死了?! 一只三品金丹妖兽,死在了墨画手里?! 筑基境的墨画,凭一己之力,杀了一只三品金丹境的妖兽?! 荀子悠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手都开始发抖,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便亲眼所见,他也觉得荒谬。 甚至有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处在孤山邪胎的梦魔之中。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不然绝不可能发生这种离天下之大谱的事·———— 筑基斩杀金丹,本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别说,斩杀的还是比修士更强大的金丹境妖兽。 而斩杀这金丹境妖兽的,还是血气屏弱,灵力低微,向来不以修为见长的墨画。 他甚至都没借助阵法。 那些阵法,只是用来牵制和控制的。 他是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凭借他修行的深不可测的剑诀道法,凭一己之力,在正面对决的时候,硬生生将那三品妖兽给斩了的!! 荀子悠心中震撼不已。 这到底是一门,何等强大的道法? 所催动的,又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 而另一边,猪妖身死。 墨画回过神来,望着眼前巨大的尸体,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惊讶。 这就——..—死了? 「我用神念化剑,斩杀了一只———-三品金丹境的猪妖?」”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白皙柔弱的手掌,心中难以置信。 这还只是,他十分之一的神念之力。 斩神剑出窍的杀伤力,因虚实之间的种种肘,仅有他全力施展的一成之力即便如此,这只强大的三品猪妖,还是被他这一剑给无可置疑地斩死了。 墨画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能融合虚实之壁,将斩神剑,完完全全,百分之百, 释放到现实中———· 那这一剑,到底会有多可怕? 又能斩杀什么境界的修士或妖兽? 墨画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震惊了一会,这才想起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引人察觉。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善后」,不然不好交代。 可这该怎么善后? 找谁善后? 墨画看着眼前,瞪着一双死猪眼,小山一般大的三品金丹猪妖,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便取出太虚令,给荀子悠传书道: 「荀长老,快来!我捡了一只死猪!」 远处的荀子悠,看了眼太虚令,神情瞬间精彩至极: 捡了一只死猪——·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差点就信了。 荀子悠按捺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想了想,也给墨画传书道:「在哪?」 墨画四处看了看,报了个位置。 荀子悠道:「好,我现在就过去。」 墨画:「嗯。」 荀子悠于是偷偷跑到山脚下,自己绕了几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然后才假装匆忙地赶了过来。 一到现场,荀子悠就面露「震惊」: 「三品猪妖?」 墨画点头。 「怎么死的?」荀子悠问。 墨画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刚来,就看见这猪死在了这里,好大一只「估计,要么是被谁杀了,要么就是突发恶疾,撞树上撞死了。” 「撞树上撞死了———” 「猪脑袋笨,不会转弯,就会撞死。」 荀子悠一点脾气没有。 这孩子,现在扯淡也是张口就来,一点道理也不讲了。 荀子悠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阵法残留的痕迹,全都被抹消了,这才稍稍点了点头。 知道把阵法的痕迹全都抹去,还算不错,也省得自己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荀子悠点头道,「这炼妖山不安全,你先回去吧,这三品猪妖的事,我来解决。」 见荀长老没多追问,墨画松了口气,但想了想,又问道:「长老,这三品猪妖,也会算功勋么?」 虽然他现在功勋很多,暂时还够花,但功勋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更何况这还是三品猪妖,若是不换点功勋,墨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荀长老默默看着墨画,叹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然是你‘捡’的,自然算是你的功勋。」 墨画放心了,笑道:「谢谢荀长老!」 荀长老道:「回去吧。」 「嗯。」」 墨画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之后的事,就都交给荀子悠长老了。 墨画走后,荀子悠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走近黑猪妖。 看着猪妖几乎完好无损的肉身,以及那妖识泯灭,空洞无神的眼眸,荀子悠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之后目光颤动,以不可思议的声音,低声念出了那个近乎泯灭的名字: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几个字,仿佛有一股惊人的魔力,令荀子悠心中神往,又心惊胆寒。 他叹了口气,取出宝剑,剑光纵横间,割开了猪皮,绞碎了血肉,捅穿了猪妖的心脉。 原本完好无损的猪妖,瞬间剑痕累累。 荀子悠这才用传书令唤人过来,处理这只庞大的三品猪妖的尸身。 另一边,墨画回到太虚门,坐在弟子居里,仍旧心绪起伏。 斩杀猪妖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 斩神出窍的威力,仍旧让他有些心惊。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手,惬证出神。 自己的手里,握着斩杀金丹的法门————· 这就是神识证道的根基,再加上神念化剑真诀的真正威力。 一股掌控力量的感觉,渐渐流遍墨画全身。 在乾学州界学了八年,夜以继日,修行不辍,磨炼阵法,吞噬邪祟,融入神髓,奠定神道的根基。 再加上修行剑道,一步步掌握神念化剑的法门。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 如今,他的神念之道,终于可以崭露锋芒了。 墨画手掌虚握,目光锐利。 神念结丹,化剑有成! 自此之后,他的神识线,就是「死线」 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只要让他斩神剑出窍,破入对面识海,便可无视一切血肉,灵力或是妖力,泯灭其神念,抹杀其性命。 而他,也终于迈出了,成为了强大「神道修士」的第一步。 以强大的神念,执掌他人生死! 第九百七十四章 诡迹 冰冷的血肉,开始化出一团团诡异的黑水,修补着他断裂的喉咙,破碎的心脉。 沈守行的四肢,开始不规则地颤动,血肉仿佛被灰色的丝线牵扯着,不断蠕动,并最终彻底融合。 沈守行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眼眸,化为了浓重的黑色。 他的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 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能算是半个风水玄术全里的人,但如此诡异的场面他们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至于乍见慕宝宝,他心底里还有些难为情,毕竟,让同门师兄弟上门提亲这件事是背着慕宝宝做的。 这就是教皇比比东,伟大的教皇比比东老师,教导游城的第一件学习课程,认人。 毕竟,原本它生气的原因也不是被人指挥,或者自我感觉地位下降什么的。 宋哲瀚下意识的张开眼睛,可看到的却不是什么黑甲汉子,而是一张熟悉的年轻面孔。 而云希却是完全傻眼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要逐一击破,没有想到是对方自动送上门来了。 林楼从下往上看,一般来讲名字越靠上在项目里的地位就越高,他第一个看的是绘图,后面第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这是他应得的。 对他还有其他领导干部来说,只要能赚到美元,那怕是赔钱也愿意接下这个单子,因为现在国家缺的不是人民币而是美元,给工人们发的工资是人民币,从拉脱维尼亚那里收到的却是美元,然后就能用这些美元去引进技术了。 游城整个身子都在半空中,凭借力量,全身都压在了刀刃的之上。 龙八顿时脸色大变,自己在金州经营,确实借了不少钱,但是自己也帮了擎天公司不少忙,钱董突然翻脸,这是要鱼死网破吗? 叶飞开出剑舞,形成一个伞盖型防御罩,脚踏幻影步,就这么在无数集团攻击之间来回穿插,实在躲不过的攻击,那就硬顶。 反正现在她又不是某某三甲医院的医护人员,一个不好就要被这种人投诉,轻则以后评职称、涨薪水等等都会受到影响,重则有可能被通报批评,甚至有可能失业,她怕什么? 这些话都是周爱丽临时起意,自己编的。她怕这些人知道东西是封华要的,封华不好意思收她们钱。这东西可不便宜,怎么好意思白要。 “不怪您会迷路,这里是王府的花园,里面曲径通幽,曲折蜿蜒,不是王府的人根本找不到出口。 脸色有些不好,身体有些虚弱,显然秦钟刚刚那看似随意的一掌让此人受了不轻的伤。 “不用。”封华说道:“这样,牲口给他们了,也不收他们钱,让他们之后,一样上交大队一只,今年领了什么,明年或者后年,就交什么,之后的才许他们自己卖。”这样她就一点不吃亏了。 徐家在得知浮空梭出现在我堂哥手中后,也参与到追杀十二叔和堂哥之中,只是徐家在追杀十二叔和堂哥一役中损失了两位长老。 被凌霄说的有些发烧的男人们不敢吭声,连连点点,原本打算外出松散一下的人老老实实不敢出门,也就是早早准备睡觉。 “进来。”帘幕后传出一个声音,甘棠听到的并非王春或高凤哪熟悉的熟悉的声音,声里带着沉稳,想来这该是新得宠宋旦的发出的。 第九百八十八章 业龙之血 太虚门,长老居。 年末将近,荀子悠照例与荀老先生聊了些论剑大会的事宜。 这些事,是荀老先生特意安排过的。 茶过三巡,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荀子悠抿了口茶,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老祖,您——教墨画剑法了么?」 荀老先生有些讶异,看了荀子悠一眼,淡淡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荀子悠沉默片刻,缓缓道:「墨画他好像—学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荀老先生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荀子悠默默重复了一遍。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你看到了?」 荀子悠微微颌首,「我看到他,用神念化剑杀了一只三品猪妖。」」 荀老先生错住了。 半响之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疑惑地看了荀子悠一眼,缓缓问道: 「你自己—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么?」 墨画学了神念化剑真诀? 杀了一只三品金丹境猪妖? 这些离谱的事,到底是怎么能联系在一起的? 荀老先生思索片刻后,对荀子悠道: 「你脑袋伸过来,我查查你的识海— 他现在有一点担忧,荀子悠是不是在孤山神殿时,受了邪物影响,识海现在还有些浑噩不清,以至于容易异想天开,分不清乱想和现实。 荀老先生目露关怀。 荀子悠苦笑,「老祖,我没事,我真是亲眼看到的——」 荀老先生动作一滞,见荀子悠目光清明,不像说假话,便沉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白天。」荀子悠道,「墨画去炼妖山,说要修个小法门,我无意间看到的.」 荀子悠将事情经过,一一都说了。 荀老先生皱眉,「墨画知道,你看到了么? 荀子悠沉吟道:「我离得远,又收敛了气息,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猪妖身上,应该没察觉到我—” 一般修士,哪怕是金丹修士,与一只三品金丹猪妖厮杀,都必须全神贯注, 拼尽全力,不可能有余暇他顾。 更别说,墨画还只有筑基境界。 荀老先生沉默不语,神情开始严肃起来荀子悠没有说话。 那他就不得不以认真的态度,来看待这件看似「荒谬」的事情了。 但荀老先生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他还是很难将这些事联系起来。 单一看,无论是学神念化剑,还是斩杀金丹猪妖,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墨画才筑基,怎么学神念化剑?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是太虚门无上剑诀,是镇派传承,是太虚门的禁术。 太虚门历代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无一不是从小就苦修剑道,打牢根基。 一直修到金丹后期,神魂稳固,方能入门修到羽化,神魂出窍,才能小成。 直至洞虚,勘破虚实,方能斩神。 筑基修士—怎么学神念化剑? 何况墨画这孩子,他又不是剑修。 他是散修,幼时穷苦,估计都没摸过灵剑,没一丁点剑道根基。 本命剑也都没有,神念怎么去化剑? 还有,师承他从哪里来? 太虚神念化剑,条件苛刻,修行艰苦,传承封闭,本就不易学。 若要掌握,必要前辈高人指点,否则很容易行差踏错,练得走火入魔。 如今整个太虚门内,真正精通神念化剑的人,唯有他那独孤师兄一人。 他自己这个洞虚老祖,因为不走剑道,也不曾学过神念剑诀。 可他那师兄荀老先生心中叹息。 师兄重伤未愈,如同朽木,如今更是被封在了后山,命途未卜,怎么可能会传墨画剑诀? 即便此前有机会传,可墨画他一个外门弟子,根本就进不了后山。 师兄又自闭于剑家,性情极孤傲且极孤僻,更不可能放下身段,亲自教墨画这么一个无亲无故,一点剑道不懂的小弟子修神念化剑。 再者说,墨画即便学了,也学会了,可———-用神念化剑,越境斩金丹妖兽? 话本里也不能写。 这里面所需要的神念化剑的造诣,深得恐怖了。 神念化剑是一门深奥的剑诀,里面还分很多剑式。 化剑式,惊神剑,破神剑,乃至最终的斩神剑式一步一个槛。 要越境斩金丹,肯定要修到斩神剑。 可要修到威力最强的斩神剑式,不知要耗费多少年苦修,更不知需要倾注多少心血。 这是要岁月和心血浇灌的。 墨画神念结丹了不假,但年纪太小了,哪里来功夫,修出这么深的神念化剑造诣? 哪怕是他那个剑道之才惊绝一世的独孤师兄,在同样的境界,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更何况,墨画的神念才刚结丹,强得有限。 纵使他修了斩神剑,倾尽全部念力,想斩杀一只金丹境的猪妖,又谈何容易·— 室内一片寂静。 烛光摇曳,火光一点点燃烧。 荀老先生一言不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将这件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琢磨了个遍,觉得哪哪都是漏洞。 荀子悠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荀老先生这才回过神,问荀子悠道:「你确定看到——墨画用剑了?」 荀子悠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手里没剑,但并指点着眉间,而后双目之中,似乎蕴有剑光—— 「你确定是剑光?」 荀子悠被这么一问,也不太确定了。 他没看到全貌,只看到了斑驳的金色游丝,隐隐构成了一道剑刃虚影。 但这到底是不是剑光,也不好说。 「但是有剑意.」 「你确定是剑意?」 荀子悠又没话说了。 剑意归于神念,虚无缥缈,他只能凭自己的经验「觉得」是,但又没办法求证。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便斩钉截铁道:「所以,这不是太虚门的神念化剑真诀!」 哪怕有万一,也绝不允许是! 太虚神念化剑,乃太虚门禁术。 墨画无论再优异,再受宠,可他自前的身份,仍只是太虚门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偷学宗门禁术,可是天大的罪责。 一旦传出去,太虚门根本无法自处。 若是罚墨画,他打心底里舍不得。 偷学禁术,按一般宗门律法,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严重点的,是要被处死的。 若是不罚,就会授人以柄,遭其他宗门非议。 甚至在宗门内,也无法服众。 大家有样学样,都会想着去偷学禁术这是败坏门风的行径。 因此,墨画绝不可能学会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荀老先生道:「他才筑基,又不是剑修,怎么可能学会神念化剑?而且,他手里连剑都没有.」 荀子悠愣了下,觉得很有道理。 他只是先入为主,觉得有些想当然了,细细想来,的确这些,都不太符合神念化剑的剑法「规矩」。 只是墨画离奇惯了,他一时没想那么多。 但再离奇,也要遵从基本的修道法则, 在宗门的记载中,神念化剑,不是他这样子修的——— 荀子悠点了点头,而后抬眸,看了眼荀老先生。 「那,老祖—墨画他用的是什么道法?是一类特殊的神念之术?」 毕竟三品猪妖都能斩死。 荀老先生沉默不语。 荀子悠察言观色,心中有些定异,便道:「老祖,您老人家莫非也不知道?」 荀老先生抬起头,默默看着他。 荀子悠当即察觉到自己多嘴了,立马老实了起来,低头喝茶,不敢多问。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对荀子悠道: 「此事有些蹊跷,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筑基一人,斩杀金丹妖兽,此事多少有些荒谬—更何况,墨画那孩子,什么根基,什么底蕴,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他的阵法造诣,在同辈弟子中,或许算是一骑绝尘。」 「但若论正面的战力,就差得远了。」 「更论,凭一己之力,斩杀什么三品妖兽了,此事多半是———」 荀老先生顿了下,接着道,「是他身上,带着什么护身的宝物,危急时刻, 自动护主,杀了那三品妖兽。」 「护身宝物?」荀子悠一惬,而后点了点头,「老祖言之有理。」 说实话,他心底肯定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其他解释。 而且,这是老祖发的话,他更不敢反驳。 见荀子悠将信将疑,荀老先生索性便摆了摆手,「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是。」荀子悠拱手。 老祖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嘴,荀子悠便行了一礼,,「那老祖,我先告辞了。」 荀老先生微微颌首,看着荀子悠,又叮嘱道:「这件事———不要传出去,更不要到处乱说。」 「尤其是,神念化剑真诀无论是真是假,一旦传出去,掀起风言风语, 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荀老先生语气无比凝重。 荀子悠心底一惊。 他差点忘了,这是禁术。 禁术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谓禁术,乃禁忌之术,是禁止修炼之术,在道廷那边都是有记录的,是决不允许任何宗门修士再学的。 因此,墨画绝对不能学会神念化剑真诀。 荀子悠知道了利害,当即心中凛然道:「老祖,我会把这件事忘了。」 荀老先生点头,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荀子悠郑重拱手,而后恭敬退去了。 长老居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烛光摇曳。 荀老先生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心思却如烛火,浮动不定。 这件事,他是没办法相信的。 即便他想相信,但这种太过违背常识,而且一点因果迹象都没有的事,他实在给不了自己一个解释。 更何况.—师兄他荀老先生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后山,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几个字,也是他心头的一个痛疾。 曾几何时,这门剑诀,象征着太虚门最鼎盛的荣光。 那时,太虚门神念剑修如云,以心证天道,神念化真诀,百年磨一剑,剑出斩妖邪。 神念化剑之下,妖邪辟易,莫敢樱其锋芒。 但成也神念化剑,败也神念化剑。 经年累月之间,无数神念剑修,陨落在了这门「伤人亦伤己」的剑诀之下。 这门剑诀,既是太虚门无上的尊严,也是太虚门最沉痛的伤痕。 而到了如今,这门剑诀也终于要随着独孤师兄,彻底消亡了。 一旦独孤师兄,身归尘土,神念化剑,也将彻底湮灭, 或许有生之年,他都无法再看到,太虚神念化剑真诀,重见天日的样子了。 世人也再无法得见,神念化剑的惊天锋芒了。 荀老先生目光暗淡。 这是他早已「心知肚明」的事。 封禁神念化剑的决定,也是他下的。 这注定是必然的事,但事到如今,荀老先生的心中还是涌起深沉的失落和无尽的怅然。 便在此时,荀子悠适才的话语,又浮在脑海。 荀老先生黯然的眼眸,忽而又生出一丝光彩。 「神念化剑真诀「墨画— 荀老先生轻轻念着这两个名字,眉头渐渐皱起。 「应该—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可万一是真的——」 荀老先生心中微微悚然,微微叹气。神念流转间,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久墨画并不知道,他施展神念化剑的模样,被暗中盯梢的荀子悠长老看在眼里了。 与三品金丹境的猪妖交战,太过凶险,太过紧张,他根本不敢走神。 以筑基修为,斩杀金丹猪妖,也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神念。 因此墨画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荀子悠长老「偷窥」的事。 此后的数日,他也还沉浸在,以神念化剑真诀,斩杀三品金丹猪妖的欣喜里只可惜,这种事不好说出来。 他也不太好到处找人吹牛。 他的小师弟们,也没人知道他完成了如此惊人的「壮举」, 锦衣夜行,无知之者。 墨画心中很难受。 但他还是只能,保持一个平常心,继续修行。 好在过了月余,这个难受劲慢慢就消退了,而且也到年底了,宗门又要考核了。 墨画考完了,成绩一甲两乙四丙。 阵法「甲」,道法「乙」,还有一个炼丹,不知道为什么,也给了他一个「 乙」。 往常,他都是一甲六丙。 去年多了一个乙。 今年竟然又多了一个乙。 墨画忍不住皱眉。 他是学因果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无缘无故,自己不可能考得这么好。 因此,墨画心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考完之后,又到过年了。 墨画今年又要去顾家蹭年宴了。 他特意去跟荀老先生说了下。 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沈家的事,表面上算是尘埃落定了,但背地里的利益纠葛,世家间的你争我夺,真不知是如何血雨腥风。 墨画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去顾家蹭饭,到底合不合适。 荀老先生只思索片刻,便点头道:「你去也无妨。」 孤山的事,太虚门和顾家,肯定都被沈家记在了账上,本就不在乎连累不连累了。 而且,墨画与顾家维护下交情也是好事。 荀老先生又写了一幅字,让墨画当做贺礼,送给顾家, 墨画欣然道谢。 天色不早了,墨画便跟荀老先生行礼辞别,可行完礼,一抬头就碰到了荀老先生那极深邃且复杂的目光,一时有些惬。 「老先生,有事么?」墨画疑惑道。 荀老先生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这一眼,让墨画有一种,荀老先生心里在猜测什么,但碍于某些因果,不太敢说出口的错觉。 荀老先生心事重重,本想问什么,可看着墨画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了不少,且有了少年模样的身影,忽而又有些怅然。 已经长大不少了目光温和而澄澈,深邃而沉毅,脸上虽还带着点稚气,但神态却显得从容了许多。 有些东西,他已经能靠自己来肩负了。 或者说,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自己一直「背负」着过来的——· 荀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看着墨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过年了,玩得开心点。」 墨画点了点头,笑道:「老先生新年安康,我先回去了。」 「嗯,好。」 墨画行了一礼,便恭敬告辞了。 墨画走后,荀老先生继续翻阅玉简。 玉简之中,写着《太虚门禁术目录》一行字。 荀老先生看着禁术目录,陷入了沉思— 清州城,顾家。 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后院中。 墨画带着瑜儿在放花灯。 瑜儿小脸红扑扑的,仰头望着墨画替他做的红彤彤的鱼龙灯,神情雀跃不已可转头看了眼墨画,瑜儿的神情忽而又落寞了起来,套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可怜兮兮的。 墨画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便柔声问道:「怎么了?」 瑜儿默然片刻,小声问道:「墨哥哥,你就要离开了么?」 墨画一证,「谁跟你说的?」 瑜儿摇头,而后抬头看着墨画,「大块头他们都说,毕业后,他们就要离开太虚门,离开乾州了,墨哥哥你也要走么?」 瑜儿口中的「大块头」,说的是傻大个程默。 墨画看着瑜儿。 瑜儿的眼睛,在天上灯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透着浓浓的不舍。 墨画不太想骗他,只轻声道:「有可能。」 瑜儿更失落了。 墨画揉了揉他的头发,、「人有悲欢离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来瑜儿也会长大,要学会靠着自己,坚定心性,不断强大起来—” 墨画声音温和,缓缓渗进瑜儿的心底。 瑜儿心中渐渐有了勇气,认真点了点头,而后他又有些眷恋,问道: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墨哥哥么?」 墨画笑着点头,「会的,有空我会来看你。或者等有一天,瑜儿你修为强大了,可以游历九州了,我们肯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b 「等我强大了——还能再见面——」瑜儿的眼眸中,忽而透露出憧憬,而后连连点头,「墨哥哥,我一定好好修行,将来我去找你!」 墨画温和地笑了笑,「好!」 瑜儿也笑了起来,漫天的灯火,映照在他脸上,显得天真而烂漫。 墨画心中欣慰,可下一瞬,他神魂一颤,龙魂产生共鸣,眼前一片血红。 天上的灯火,映照在瑜儿脸上,一时鲜红如血。 而这血红之色,隐约构成了一条龙影。 这条血色龙影,衬着红色的火光,就在瑜儿的面容上游动,而后结豌着,汇入了瑜儿的印堂,融入了他的神魂之中。 墨画心底一颤。 「..龙?」 「瑜儿身上流的是业龙之血?」 第九百八十九章 风起 瑜儿……是大荒的业龙?! 墨画的目光微微凝起。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上官和闻人两家的孩子么?怎么可能有大荒业龙的血脉? 但是龙魂的共鸣,应该不会有错。 墨画的神魂中,有古老的龙吟,在轻声颤鸣。 这是他之前吞掉,还没完全消化掉的,大荒龙皇身上的那尊古老龙魂。 如今这龙魂,与瑜儿产生了某种共鸣,墨画这才能在瑜儿的脸上,看到了业龙之血的痕迹。 而且,这条业龙之影,是血红色的。 血影之中,带有浓烈的凶兆,游离在生死边缘,预示着龙影主人,一生的坎坷和苦痛。 墨画眉头皱起。 “墨哥哥?”单纯的瑜儿,见墨画神情凝重,目光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墨画渐渐收敛起情绪,摸了摸瑜儿的头,声音轻柔,“没事……不会有事的……” 瑜儿似乎特别喜欢墨画摸他的小脑袋,脸上笑眯眯的,一脸无忧无虑。 但天真烂漫的面孔上,那道红色龙影,却带着一身血腥,冲着墨画狰狞嘶吼了一声,而后融进了瑜儿的印堂之中。 墨画目光,微微冰冷。 …… 之后是顾家的年宴。 今年的年宴,排场也不小。 但较之往年,还是稍稍冷清了些。 因为孤山的事,顾家与沈家算是结了梁子。 这个梁子,根源在太虚门,与顾家的牵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沈家地位高,还执掌乾道宗,很多修道家族,若要将弟子送进乾道宗,都要看沈家的脸色。 他们不敢得罪沈家,但也不至于开罪顾家。 因此这顾家的年宴,不少家族便只送了礼,不敢亲自来拜访了。 世家讲究利益,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谁都有墙头草的时候,只要互不撕破脸,日后还是好见面的。 顾家虽是清流,但也并非不明世故,也不大会计较。 墨画就更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能不能吃好,能不能吃饱。 世家的交际,人情的往来,他一概不管,这些本就与他无关。 就这样,在热闹祥合的氛围中,墨画蹭了一顿年饭,饭后照例逛了逛院子,消了消食,和一群长老问好,收了一堆年礼,然后又和顾红长老,一起探讨了一下顾叔叔的人生大事,之后就要打道回宗了。 闻人琬带着瑜儿来送他。 “这里有些糕点,果酒,还有些灵肉灵膳,都是你爱吃的。宗门膳食一般,你修学阵法又刻苦,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闻人琬声音温柔而体贴。 墨画笑着感激道:“谢谢琬姨。” 瑜儿恋恋不舍地冲着墨画挥手。 他明天还要跟娘亲,一同回上官家祭祖,年后才能回太虚门。 十几日的时间,都见不到墨画了。 墨画便掏出了给瑜儿准备的小礼物。 这些礼物中,一部分是他利用阵法,亲手做的小玩意。 这样瑜儿哪怕回了上官家,也天天都有新玩具玩。 另一部分,是他给瑜儿布置的阵法功课。 只要做起功课来,瑜儿就没其他心思伤感了。 瑜儿一时间又是开心,又是皱眉,心情很复杂。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墨画正准备离开,远处忽然又有嘈杂声响起,一行华盖雍容的车队,行了过来,停在了顾家的门口。 一群修士下了车。 为首的一人,一身华袍,气息深厚,须发半白,法令纹深重。 他走过来,像是带着一阵寒风。 原本温馨的气息,瞬间就被打破了。 闻人琬神色微变,瑜儿也有些害怕,情不自禁攥了攥闻人琬的衣袖。 眼见来人走近,闻人琬也不能不打招呼,只能行了个半礼,“望长老。” 墨画也认出来了。 这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名叫上官望,乃是上官家的实权长老,羽化修为。 据说当年,上官望争上官家主之位失利,因此对上官策,上官仪,乃至瑜儿这一脉,都心存了些芥蒂,行事处处针对。 墨画对他也没好感,因此并未打招呼。 上官望默默看了眼墨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不悦,同时也有一丝忌惮。 论阵大会时,他是亲眼看到,墨画以筑基中期修为,力压四大宗一众筑基后期的天骄,最终画穿了整个论阵题库,以绝对的碾压性的优势,夺得了阵道第一。 此子,绝非常人。 因此,尽管他是羽化,而墨画是筑基,但对墨画的“无礼”,他也只能假装看不到。 上官望越过墨画,走到闻人琬面前,淡然道: “奉家主之命,明日我送少夫人,还有瑜少爷回族。” “多谢望长老。”闻人琬道。 上官望深深看了瑜儿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便自顾自进了顾家。 墨画看着上官望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违和。 但却不知,这丝违和感从何而来。 上官望进了顾家,又是一阵迎来送往,熙熙攘攘,墨画便也告辞了。 闻人琬叮嘱他“一路小心。” 瑜儿跟他挥手。 墨画也笑着挥手告别,而后便登上了马车,踏上了返回太虚门的路程。 …… 乾学州界。 富贵堂皇的沈家府邸。 这个年节,顾家过得还算热闹。 但与此相反,沈家这个年,过得就冷清很多了,而且还很压抑。 偌大的府邸里,虽然灯火通明,但处处透着冰冷的死寂。 来来往往的宗门长老,全部脸色阴沉。 弟子们也都神情忐忑,不敢高声言语。 偶有酒杯摔碎,辱骂斥责的声音传来。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年宴草草就结束了。 族人各自散去,唯有沈家老祖,还高坐于堂上,气息威严,脸上不带怒色,整个人却如同一座冰山,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待散得差不多了,沈家家主留了下来,独自承受老祖的怒意。 他是家主,掌握着家族的权柄,享受着这个五品大世家,无上的尊荣和威风,但与此同时,也背负着沉重如山般的重担。 一旦出了事,这些狂风暴雨,便只能他来承担。 空荡荡的大殿中。 向来高高在上,受他人敬礼,受他人跪拜的沈家家主,如今却卑微地跪在台阶下,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向老祖请罪。 沈家老祖看着跪在他脚下的沈家家主,脸色平静如水,但目光却狰狞得可怕。 末了,他微微合眸,收敛了凶戾的气息,缓缓道: “起来吧。” 如芒在背的沈家家主,这才松了口气,在地上磕了个头,叩谢道:“谢老祖垂怜。” “都查明白了么?”沈家老祖道。 “是,”沈家家主低声道,“此事的起因,是一个太虚门的弟子,被一伙盗墓贼,抓进了孤山的墓葬。” “而后,太虚门一个叫荀子悠的长老,还有我沈家的沈守行长老,才会进入孤山,才有了后续的重重波折……” “此事之后,有人看到,太虚门的那名叫荀子悠的长老,他还活着。”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从孤山出来的,但他的确逃出生天了,而且跟没事人一样,在太虚门内传道授课。” “而被抓进孤山的,那个太虚门弟子……” “这个弟子的身份,我此前有些猜测,但一直没证据。太虚门保守得很死,甚至道廷司那边,也守口如瓶。” “此后月余,费了不少周折,又走动了不少关系,得了些证据,这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与孤山之事有关的这名太虚门弟子,姓墨名画……” 此话一入耳,沈家老祖当即眉眼微张,“你是说……” 沈家家主道:“是,正是太虚门的……那个阵道魁首。” 沈家老祖神情平淡,不见喜怒。 沈家家主不知老祖心中想着什么,只能继续道: “此事应该是……太虚门在暗中布局,以一个弟子为饵,通过重重手段,揭我沈家的伤疤,置我沈家于刀俎之上,从而引得其他豺狼觊觎,让他们蚕食我沈家的基业……” …… 此次孤山之事,沈家为了运作,到底割舍了多少灵矿,灵田,灵石和宗门权益,以及其他与沈家关联的势力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实权之位出去…… 没人比他这个家主更清楚。 每想起这些,沈家家主的心,都在滴血。 他心中对太虚门的恨意,越发深切。 但沈家家主心中,也有一点不解,便道: “这个叫墨画的,可是阵道魁首,更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阵法妖孽,太虚门这么大的心,竟用他做“诱饵”?他们就不怕,这小子死在孤山里么?” 一旦墨画死了,以他太虚门的阵道底蕴,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再拿阵道第一了。 他们对这个弟子,当真这么不珍惜? 还有…… 沈家家主皱眉,“他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去孤山做什么?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家老祖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是一局大棋,背后是有洞虚境的老祖,在运筹帷幄的。” “在这种棋局中,你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那个叫荀子悠的金丹剑修,都不例外,更何况是……这个只有筑基境的小弟子。” “不要总是考虑,棋子在想什么。” 沈家老祖看向沈家家主,目光深邃: “……你现在是家主,家主要有家主的格局。” “你要知道,你是在跟谁下棋。” “站在幕后,站在老祖的角度,去看这盘棋,你才能看明白。” “将来等你晋升洞虚,你才能有真正的格局,去做我沈家的老祖……” “如果目光短浅,只能看到那些棋子,却连跟谁下棋都不知道,早晚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番谆谆之语,令沈家家主浑身一颤,感激涕零。 老祖对自己,还是有期望的。 沈家家主跪伏道:“蒙老祖教诲,孙儿铭记于心。” 沈家老祖微微颔首,而后话锋一转,“胭脂舟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家主刚想起身,闻言又跪了下去,诚恳道: “是孙儿管教不周,麟儿他们……年少轻狂,贪这胭脂的滋味,胡闹了一气,实在有损我沈家的名声……” 沈家家主心中不安,本以为老祖会责备他,却不料沈家老祖摇头道: “这也未必是坏事。” 沈家家主皱眉,“老祖……您……” 沈家老祖肃声道:“我宁愿他们,尝了这皮肉的滋味,看破这世间女子一身锦绣婀娜的烂皮囊,知道女子的堕落与低贱,自此收心敛性,一心求道修行。” “也免得他们,将来被一些出身不高,徒有姿色的贱籍女子,乱了心窍,迷了情关,成了废物。” “修士自当一心修道,求这天地伟力,长生不死。” “儿女情长的人,贪图一时享乐,只会在大劫前沦为刍狗。” “这点,你要好好教他。” 沈家家主叩首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沈家老祖道,“下去之后,将麟儿唤来。” 沈家家主长长松了口气,又恭敬叩了一次首,这才缓缓起身,“恭祝老祖,福如长海,寿比天齐。” 沈家家主退下了。 片刻后,一个仪表非凡的少年走了进来,恭敬叩首道: “玄孙沈麟书,见过老祖宗。” 少年气度磊落,不卑不亢。 沈家老祖的眼眸中泛出了异彩,看着沈麟书,仿佛在看当年的自己。 “麟儿……”沈家老祖神态温和。 “老祖。”沈麟书道。 “不久后,便是论剑大会了。” “是,”沈麟书目光明亮,语气掷地有声,“玄孙此次,定会为乾道宗,为沈家,为老祖您,摘得论剑第一!” 沈家老祖摇头,“这个第一,不是为乾道宗,不是为沈家,也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自己摘的。” “你资质天赋心智,都是上上之选,只差这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 “摘得论剑第一,便可平步青云,直上云巅。” 沈麟书目光炯炯,但还是道: “老祖宠我,沈家养我,乾道宗教我,玄孙如今修行有成,自当不辜负老祖的厚爱,不辜负家族和宗门的栽培。” 沈家老祖欣然颔首,“你比你爹有出息,不要让我失望。” “老祖放心。”沈麟书道。 “下去吧,好好修行。” “是,玄孙告辞。” 沈麟书恭敬行礼,而后退下。 沈家老祖默默看着沈麟书的背影。 看着自己这个高大英俊,血气阳刚,灵力充沛,天生便带着一股,凛然于苍生之上的气质,宛如“麒麟”一般的玄孙,心中生出浓浓的喜爱之情。 这才是他沈家的天才。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这才是他这个洞虚老祖,最嫡系的血脉。 胭脂舟的事,他是生气的。 他生气的,并非沈麟书胡作非为,他生气的是,那些低贱的女子,怎么有资格,让他这个麒麟之脉的玄孙“临幸”? 那些贱籍,怎么配? 沈家老祖神色微愠,而后又渐渐平息,整个人重又变得古井无波。 看到沈麟书,他的心中不由又想起了另一个名字: “墨画……” 这个叫墨画的弟子,几年前曾拿着那枚古老的入宗令,想拜入乾道宗。 但被拒了。 沈家老祖心中,若说全然不在意,也不太可能。 他心中是有一丝可惜的。 他可惜的,并非墨画本身,而是他不应该“资敌”。 当时收下墨画,哪怕留着当一个杂役,当一个外门都不算的记名弟子,让他在乾道宗,近千名天之骄子中,心生自卑,道心卑微,并最终泯然众人…… 也总好过,将他拱手送到太虚门。 若没有墨画,宗门改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会旁生这么多枝节,弄出这么多变故。 不至于要到这一届论道,才能决定大势的走向。 更不至于,让沈家孤山的事暴露出来。 暗流涌动间,沈家一度风雨飘摇,不得不壮士断腕,割下不少肉去。 而这还是他察觉得早,决断得早的缘故。 再慢一点,沈家必然会遭逢大劫,岌岌可危。 事至如今,沈家老祖心知肚明,墨画身上,必然有那人的因果。 这一点,太虚门的荀老祖,肯定也知道了。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通过这一番运筹帷幄,将墨画当做“棋子”,用来对付乾道宗,乃至四大宗的改制。 沈家老祖心中感叹。 祸兮,福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 对乾道宗来说,此子本来是福,但因为推掉了,就转变成“祸”了。 因果变幻,当真玄妙。 太虚门的荀老祖,也不愧是此道高手,竟能硬生生,将一个中下品低劣灵根的弟子,调教成阵道魁首,将他养成了针对乾道宗的一柄利剑。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沈家老祖心中沉思。 太虚门毕竟底蕴差了些,即便三宗合流了,但拔尖的弟子,去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不过泛泛之辈。 乾学论道,以剑为尊,论剑才是大头。 这对太虚门来说,可是死结。 而这个墨画,阵法画得再好,也不过再得一个阵法第一。 “单凭一个论阵魁首,可救不了你三宗合流的太虚门……” 沈家老祖轻轻一笑,目光阴沉。 …… 墨画回到太虚门后,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行。 而过了年关,时光荏苒,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墨画也终于开始了在太虚门的第九个年头了。 这也是他,在太虚门修行求道的最后一年了。 而这一年,他也终于即将参加,乾学州界规模最宏大,囊括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乾学百门众多宗门,无数天骄云集,万千道法争锋,同时也是所有宗门弟子,此生仅有一次的盛事: 乾学论剑大会。 第九百九十章 往生 论剑大会在即,太虚门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从上到下,所有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荀老先生也很久不露面了。 现在所有阵法课,从备课,上课,到功课批改,全部由墨画一人负责。 荀老先生则当起了甩手掌柜,静坐在长老居中,全心全意,且不分昼夜地推演着什么。 便是太虚掌门,也没那么悠闲了。 墨画去喂大白狗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掌门,发现他神色有些憔悴,一头浓密的黑发,终于开始往下掉了。 此外,墨画见到的长老们,也无不行色匆匆,神色凝重,各自分工忙碌地筹备着论剑大会的各项事宜。 而最紧张的,还是太虚门的弟子。 因为参加论剑的是他们。 宗门荣誉,家族利益,个人前途,全都维系于这一次大比之上。 所有人的心里,仿佛悬着一颗石头,忐忑不安,又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在紧张的修行和斗法中,弟子们的神色越发凝重肃穆。 甚至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多言语了。 中午,弟子居。 墨画啃着鸡腿,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原本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膳堂,像是蒙了一层霜,所有人都蒙头吃饭,一言不发,不禁摇了摇头。 这样不好。 气氛太沉闷,是会消化不良的。 墨画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程默。 原本唠唠叨叨的程默,现在是真的“沉默”了,也绷着脸,味如嚼蜡地啃着一个肘子。 墨画递了一个鸡腿给他。 程默愣了下,抬头看到是墨画,缓缓道:“谢谢小师兄。” 墨画便问他,“论剑的事,练得怎么样了?” 程默点头道:“还行……” 但他神色不坚定,显然没那么自信。 墨画有些疑惑,“你根基不是挺好么,这也没信心么?” 程默心中压抑,本不太想说话,但墨画的话,他又不能不回,寻思片刻后,叹了口气: “小师兄,不瞒你说,我这身修为,无论功法筋骨还是道法,几乎没什么短板,在我程家,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但这是乾学州界,四宗八门这等宗门,本就是‘拔尖’的弟子,才能来的地方。我这资质,只能算标准,也就仗着个‘皮糙肉厚’,还能比别人强点。” “真正论起剑来,与各宗天骄争锋,我……确实没什么优势……” 程默心里没什么底气。 旁边的司徒剑几人,也点了点头。 他们在各自家族,毫无疑问,都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放在九州其他地方,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了。 不说别的,太虚门里随便捞一个弟子,丢到墨画出身的大黑山州界,那绝对都是“轰动各方”的天骄了。 可这些天骄,全都聚到乾学州界来,因为全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相对而言,也就全都是“泛泛之辈”,没有太出众的能力,自然显得泯然于众人了。 不是程默他们弱,而实在是,周围的弟子都太强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天才之上,总还有更强的“天才”。 程默他们的“天才”,只是迈入乾学州界,见到更强天才的门槛。 墨画心中有些唏嘘。 还好,自己是神识证道,机缘巧合之下,走了“后门”。 如若不然,以他的资质,连踏入乾学州界的门槛都达不到,更别说能拜入太虚门,当程默他们的小师兄了。 墨画心里数了一下,发现如今的太虚门里,真正能算得上是“顶尖天才”的,只有被“并”过来的笑笑了。 令狐笑,冲虚一脉弟子。 剑心通明,其剑道天赋,即便放在曾经冲虚门的历史上,也算是五百年难得一见了。 若非三宗合流,太虚门连这唯一的“顶尖天才”也没有。 墨画有些不开心,但细想一下,觉得这也合理。 顶尖天才,自然要拜入顶尖的四大宗。 其他的人才,才能分给八大门。 四大宗得了顶尖天才,论剑优胜,自然能一直占据鳌头。 一直占据鳌头,自然就能一直收囊顶尖天才。 他们不收的,才会轮到八大门,十二流,以及往下的乾学百门。 这种情况下,太虚门包括八大门,想收几个真正顶尖的天才,其实是很难的。 “不只是灵石和传承在分化,人才也在分化……” 墨画心中叹道。 唯一有些特殊的,还是三年前的太阿门。 当时的太阿门,位列八大门之首,声名颇盛,宗门内也是有着两三位顶尖天才的。 但顶尖天才难免自负,而且都是少年,血气方刚,因为胭脂舟一事,都被取缔了“论剑”的资格。 此后论剑失利,太阿门也就有些一蹶不振了。 如今的太虚门,表面上看,是三宗合流了,汇聚了三宗的人才。 但因为“尖子”都被掐掉了,所以反倒并不比当初,位列八大门之首的太阿门强上多少。 甚至某种意义上,还弱了不少。 只是人多了点罢了。 墨画皱了皱眉。 这么一细细算来,太虚门论剑的情况,当真是一点都不乐观。 难怪掌门开始掉头发了。 “不,好像不只是不乐观……” 墨画转念又想到,当初的太阿门,是出头的“椽子”,首当其冲,承载四大宗的火力。 冲虚门是腰部的缓冲,也分担了一些压力。 太虚门排在末尾,压力是最小的。 但现在,太虚门“收纳”了太阿门和冲虚门,等于是将所有的“火力”,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所有压力,汇于一身,独自承受四大宗的“围剿”。 形势严峻得令人发指。 墨画都替掌门头疼。 “也不知论剑大会结束后,掌门的头发,还能剩多少……” 墨画开始心疼起掌门的头发来了。 见程默仍在愁眉苦脸,墨画便安慰他道:“尽力而为,不要有压力。” 程默苦笑,“小师兄,道理我都知道,但这压力,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论剑这种大事,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墨画便问道:“你论剑想得魁首么?” “魁首谁都想要,”程默无奈道,“但我不是没这个本事么,我能混个好名次就行了。” “混个好名次,能干什么?” “那能干的事,可就太多了。”程默眼睛一亮,打了鸡血一般,侃侃而谈: “首先,名次高,宗门会奖励一大笔功勋,用来换资源换传承,或是晋入内门,都再好不过……” “即便不进内门,得了名次,衣锦还乡,也很威风。” “这可是乾学州界的论剑名次,家族老祖,定会对我青眼有加。” “即便出去吹牛,那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所有人都低你一头……” 墨画有些茫然:“真这么厉害?” 程默点头:“这是自然。” “可是……”墨画皱眉,“我得了一个阵道魁首,好像也觉得就那样啊,没有多厉害……” 程默一口气憋在胸口,有点不想跟墨画说话。 其他弟子也都被噎住了。 小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太气人了。 但经墨画这么一说,众人不知不觉间,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墨画又问其他人:“你们论剑想赢,也是想回家族显摆么?” “这是自然,人不显摆枉少年。” “当然,也不纯粹是显摆,好处是有很多的……” 气氛活络了些,弟子们的话也就多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我想为家族争光,有了好名次,我爹娘脸上也有光。我爹常说,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生了我这个儿子……” “我主要是想赚点功勋,我的功法,太吃资源了……” “我爹娘说,让我论剑得个好名次,有了好名声,回去给我找门好亲事。” “你爹娘是不是把难度搞反了?论剑多难你不知道?找门亲事能费多大劲?” “那是你没找过,找过你就知道了……” …… 也有虽然出身大族,但原生家庭不好的: “我爹好赌,我娘改嫁,我谁都靠不了,只能靠自己,我要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没错,我也是想拼一拼,在乾学州界,靠自己的实力拼出一片天地来,如果失败的话……” 他神情不甘,“我就只能回去,听我爹娘的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继承家主之位了……” 一堆人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我们绝交了。”之前那弟子道。 “不是,小家族,四品而已,你生什么气?” “绝交了,别跟我说话……” …… 说着说着,气氛一时和谐了起来。大家的心情,也都轻松了许多,压力也稍稍释放了些。 程默看了眼墨画,便小声问道: “小师兄,你也要参加论剑大会么?” 墨画沉吟,“应该也会参加。” “小师兄,你也想得个名次,回老家显摆么?”程默道。 “这……”墨画陷入了沉思。 “胡说什么,小师兄哪像你这么肤浅?”司徒剑不满道。 “怎么肤浅了?”程默不服,“富贵不还乡,如衣绣夜行,这是人之常情,哪里肤浅了?” “就是。”有弟子附和。 “话是这么说,但小师兄定然另有深意……” “估计是想通过论剑大会,进入内门,以后当长老。” “说什么呢?凭小师兄的地位,进内门还用说?” “那赚功勋?” “你知道小师兄现在,到底有多少功勋么?” “多少?” “多到了小师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功勋的地步……” “听说老祖已经封了小师兄的太虚令功勋显示了,就是怕我们这些弟子看到,道心受损……” “没这么夸张吧……” “那小师兄,参加论剑,也是为了得个好名次,将来找个好道侣。” “胡说!小师兄的道侣,还需要找么?”一个弟子一脸肃然,“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妹妹,上品灵根,年轻貌美,年龄刚好……” 他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叫嚷道:“陆珍明!我之前让你把妹妹介绍给我,你不是说你妹妹还小,所以不同意么?!” “这是我亲妹妹,我又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好,好,好,兄弟一场,你今天给我解释解释,什么他妈的叫‘火坑’?” …… 吵吵闹闹间,膳堂里的气氛更加活跃了。 墨画却在一旁陷入沉思。 虽然玩笑的话居多,但这群弟子们说的也对。 “我参加论剑大会,到底图个什么?”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而且一定要考虑清楚。 晚上回到弟子居,墨画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其他弟子,想在论剑大会中争取个好名次,有图名声的,有图家族利益的,有图功勋,有图内门弟子名额,也有图个好亲事的…… 那自己图个什么? 名声,自己名气已经足够大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长肥的猪先被宰,对自己来说,名气大未必是什么好事。 功勋自己不缺,内门自己不进。 自己是散修,也没家族利益要争取,更没有“家主”之位要继承。 至于亲事…… 这件事还早,现在没必要考虑。 再者说,以墨画对小师姐的了解…… 自己若真去参加论剑,小师姐大概率会先担心自己受不受伤,而不会在意自己拿什么名次。 拿不拿名次,都不耽误自己是她师弟。 墨画算来算去,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需求。 可能有需求的,就是论剑第一的奖励了。 但这些奖励,都已经定好了,墨画也看过了。 一个是四大宗,八大门上上品顶尖功法传承的自选。 还有一个,同样是四宗八门顶尖道法传承的自选。 此外,也有一些宗门至宝,极品丹药符箓之类的。 东西无疑都是顶好的,但这些都是为真正的“天之骄子”准备的,对根基薄弱的墨画来说,都不大实用。 甚至那些功法和道法,以他的灵根,都不配学。 除此之外,唯一需要参加论剑大会的理由,大概也就只有,帮助荀老先生,帮助太虚门,渡过这次难关了。 毕竟他受了荀老先生和太虚门太多恩情了。 当然,也为了让掌门少掉些头发…… 但也仅此而已,不会费那么大力。 而且,墨画考虑过了,这件事风险其实很大。 荀老先生此前说的没错,一旦参与论剑大会,万众瞩目之下,自己的底牌全都会被一点点被扒光。 这点是十分致命的。 毕竟他很多底牌,根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而如果不动用底牌,他又根本没能力,去参加这等论剑盛事。 论剑大会可不是儿戏,天骄云集,强者不可胜数。 这可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鏖战。 墨画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在不全力以赴的前提下,就能拿个好名次。 甚至即便他拼尽全力,底牌尽出,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不好说…… 难度高,风险大,收益低。 墨画深思熟虑了许久,这才无可奈何地发现,客观的情况,就是如此。 论剑大会,他去划划水是最好的。 争取帮太虚门,向前进一些名次。 至于其他的,就不必考虑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他又翻来覆去思索了几遍,甚至还动用了因果算法,稍稍算了一点,发现无论怎么考虑,怎么推衍,“划水”都是最好的选择。 墨画便有些意兴阑珊。 但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因果就是这么个因果。 人不能做脱离实际的事。 墨画看开了,心情也平和了许多,对论剑大会这件事,也有些淡然了。 当弟子们都在为了论剑大会,而竭尽全力准备的时候,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地练习绝阵,钻研阵理。 日子平淡如水,一点点流逝…… …… 而此时,道州。 天枢阁。 云雾氤氲,不可窥视的高阁之中,满头白发的阁老,还在打着瞌睡。 朦胧的烟气中,阁老睡意安然。 不知过了多久,阁老才从瞌睡中醒来,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棋盘。 棋盘由枯木制成,没有任何特殊,但映在阁老浑浊但如深渊般的目光中,却微光流转,似乎有天机捭阖,因果纵横。 阁老声看着棋盘,声如暮鼓,缓缓沉吟道: “棋局……摆好了,棋子也都就位了,但是……还差点东西。” 棋子,都是死的,只按既定方向发展。 棋局,自然也是死局,波澜不惊。 需要一个变数,一个“活子”,将整个局势盘活…… 那么……谁有这个器量,来当这个“活子”? 阁老眼眸深邃,神念涌动间,因果流转不停。 与此同时,他枯老的手指伸进棋罐,摸索了片刻,捻出了一枚,平平无奇的黑色棋子。 阁老目光微讶,自己都觉着古怪。 “如此大的棋局,还真能有人,当这枚活子?” 阁老心中好奇,捻着棋子,眼眸中棋局纵横,想将这枚“活子”的身份算出来。 可捻了片刻后,又作罢了。 既是活子,就不能算出来,算出来,就成了‘死子’了。 “罢了,无所谓……” “有了活子,就有了鱼;有了鱼,要给个‘饵’,才能让他自己动起来……” 给什么“饵”? 阁老又开始推算,琢磨着怎么“钓鱼”。 天枢阁的万般功法,宛如流水,一一自他心间流过,但因果没有一丁点起伏…… 阁老略过功法,又开始算道法,算丹药,算符箓,算阵法…… 可算来算去,哪怕是一些极品的传承做“饵”,仍旧勾引不到这只“鱼儿”。 阁老神色淡然,并不意外。 在这等大局中,能做“活子”当这一个变数的,绝非常人,必然是一条“大鱼”。 既是大鱼,绝不是一般的“鱼饵”能钓动的。 阁老开始提高一个档次,从天枢阁的秘传中,去挑这个“鱼饵”。 这次倒是有因果波动了。 但也仅此而已。 这只“大鱼”,似乎只是嗅了嗅气机,有一点点心动,但很快便又恪守本心,去了贪欲,游回了水底,蛰伏了下来。 阁老终于是有些错愕了。 “这都钓不动?” “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这钓的到底是鱼,还是龙?” 阁老有些肉痛,心中叹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他咬咬牙,手指一点直接破开虚空,开始从天枢阁封禁的古传承中去找。 一道道非同寻常的名目,自眼前流过,阁老翻查了片刻,终于一道泛着金色因果的传承,被他找了出来。 传承之上,因果璀璨,凝成金色。 这意味着,只要用这个传承去钓,就一定能将这大鱼钓出来。 阁老翻开这道古传承。 传承是一枚古朴的玉简,玉简之上,刻着古拙奇绝的五个字: 《阴阳往生阵》。 这五个字,带着一股天地初判,阴阳流转,生死逆变的混沌气息,使得室内骤然一窒。 阁老的神情缓缓凝固,目光也深邃得可怕了起来。 阴阳往生…… 谁的“往生”? 不会是…… 古井无波的心中,掀起了层层震荡。 阁老的眼眸,也深邃如渊。 第九百九十一章 乙木回春 高阁之内,气氛压抑,虚空都仿佛凝固了。 氤氲的烟气,浮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象征着三才的天仪,也停止了转动。 时间的流速,似乎也放缓了。 唯有阁老的眼眸中,恐怖的天机,凶险的因果,宛如深渊之底的巨浪,不停地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稍稍缓和。 虚空重又流动了起来。 烟气重新氤氲,天仪继续转动。 一切又和平常一样。 阁老还是那副困倦茫然,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打瞌睡的样子。 但他心中天机起伏掀起的涟漪,仍旧还未平息。 “往生……” “那个人的……往生?” 阁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已经死去的因果,又开始在慢慢滋生。 本就扑朔迷离的惊天棋局,不知不觉中,竟又衍生出了可怕的变数。 “阴阳往生阵,逆阴阳,化死生,颠覆伦常,罔顾道则……” “这阵法可学不得啊……” “这年头的人,胆子可真大,真是什么事都敢想,什么事都敢去做……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当真有……神鬼莫测的器量。” “怎么偏偏会是……这副阵法……” 阁老默然良久,叹了口气。 “阴阳往生”这四个字,究竟有多恐怖,他这做阁老的,再清楚不过。 一旦放出去,牵动的因果太大,便是那些沉眠中的老东西,恐怕都要“诈尸”。 风波闹大了,他这阁老的位置,恐怕都没的做了。 阁老默然片刻。 换饵,还是换鱼? 是用这个“饵”,来钓那条大鱼。 还是再换条“鱼”,来盘活局势? 这个问题,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这个“饵”,乃是弥天的阵法,含了阴阳和往生的天机,甚至关乎阁老之位。 别说一条鱼,就是一百条,一千条,都不配吃这个“饵”。 就是金龙鱼也不行。 “这条鱼实在钓不动,换条便是了。” 阁老思索后,作势就要将阴阳往生阵收起来,神思一闪间,却忽而动作一顿。 阁老心中沉吟: “这个问题,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我堂堂阁老,要做一件,傻子都知道怎么做的事? 阁老目光微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求道之人,心照天机,应当物物而不物于物。 穷极物理,而不受其所限。 不要局限于世间所有名利的框架,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平等地看待万物,这样心中才能映照出,天机因果原本的模样。 阁老顺着这个思路思索…… “天机在这个时间点,将这个选择,摆在老夫面前,既是让我在选,同样也是在……给我一个启示?” “这个启示,是什么……” 阁老坐在棋盘前,默然沉思,不动如泥塑。 诸般天机因果,在心间不断流转。 命运的抉择,也在不停地摇摆。 时间一点点流逝。 香在一点点焚尽。 月落日升,东方泛白,继而渐渐暗淡,直至夕阳落山,晚霞铺满天边,夜色将至。 阁老枯坐于蒲团之上,整整思索了一天一夜,这才缓缓下定决心。 这个决定,令他自己都觉得悚然。 但同时,也令他心中释然。 世间万事,无失无得,一切都是天机因果的启示。 一念至此,天地顿宽。 阁老眼中精光一闪,将有金色因果编制的“阴阳往生阵”,自虚空之中取出,手指一点,灵力破开虚实,凝结成密密麻麻的纹路,在阵法玉简之上,另外套上了另一层“阵纹”,进行阵纹覆盖。 末了,他亲自在玉简之上,题了另外五个字: 乙木回春阵。 做完这一切,阁老唤来童子,吩咐道:“把监正叫来。” 童子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头发半白,面如冠玉的监正来了,拱手道:“阁老,您喊我。” 阁老招了招手,“来,与我下盘棋。” 监正一滞。 乾学州界的情况很复杂。 奉道廷的命,他这个监正也有不少事要筹备,时间紧张,哪有功夫陪阁老下棋。 更何况,阁老还是“臭棋篓子”…… 但他又不敢拒绝。 “是。” 监正拱了拱手,恭敬地坐在对面,开始与阁老对弈。 果然,不下片刻,阁老的棋子,便被杀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这还是监正手下留情的结果。 阁老很不开心,便道:“你这棋,下得不行。” 监正暗自叹气。 众所周知,在天枢阁里,最难的事就是跟阁老下棋。 倒不是下棋难,而是揣度他的心思难。 谁也不知,阁老到底在下个什么东西,明明他自己棋技烂得不行,却总说别人下得不好。 与阁老对弈,你认真地下,将他杀个七零八落,他说你棋艺不好。 你敷衍地下,与他打平,他说你态度不端正。 你若特意放水,让阁老赢,阁老会说你心性不端,谄谀媚上,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当真是十分地难伺候。 “也不知到底什么人,才能跟阁老下棋下到一块去……” 监正心中腹诽,但也不敢怠慢,仍旧尽力与阁老对弈。 下了片刻,阁老忽然来了一句: “公子阁的事,你可知道?” 这话来得突然,监正拈着棋子的手指一颤。 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掉在了一个“死眼”上。 监正想伸手去捡,可又想到“落子无悔”,迟疑片刻,缓缓收回了手。 阁老似乎没看到他的动作,仍在盯着棋盘,考虑在哪落子。 监正轻声道:“一些小孩子……玩闹的东西罢了……” 阁老不置可否,只道:“‘阁’这个字,不能轻用。” “是……”监正缓声道,“小孩子不知轻重……” 阁老不再说话,专注下棋。 监正心中忐忑。 两人继续对弈,黑子白子,相继落下。 棋局上阁老仍旧是占据下风,昏招频出,手里的子,一个个都被吃掉了。 下着下着,阁老忽然道:“我这个阁老的位置,你想要么?” 这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监正丢下棋子,惶恐跪下,“师尊,学生……” 阁老摆了摆手,“随口聊聊,你紧张什么?” 监正跪着不敢动。 阁老浑浊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既有欣赏,又有一丝失落,缓缓叹道: “阁老之位,你不想要,早晚有一日,我也要给你……” 监正语气苦涩,“师尊,您言重了,我……” 阁老摆手。 监正说不下去了。 阁老看着他,意味深长道: “你要想明白,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想明白了,再坚定地去追求。” “求道也好,求仙也罢,求名求权,求阁老之位都可以,但你一定要想清楚……” “不要迷迷茫茫间,被裹挟着,一步步向前走。” 监正诚恳道:“弟子明白了。” 阁老心中叹气,略有失望地摇了摇头。 “乾学州界的事,都筹备好了么?”阁老又问。 “是……” 阁老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他,“你替我将这阵法,加在论剑第一的奖励里,当做道廷天枢阁的恩赏。” 监正恭敬起身,双手接过玉简,余光一瞥,见到上面“乙木回春阵”几个字,问道: “师尊……” “这是在阁里。”阁老道。 监正一顿,便道:“阁老,恕学生愚钝,不知这阵法,有何深意?” 阁老露出悲悯的神情: “论剑之会,争胜杀伐之心太重了。要让弟子们明白,论剑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以剑救人,而非仗势凌人,乃至杀人。” 监正拱手,“师尊德心仁厚。” 阁老已经开始收棋盘了,低声嘀咕道,“跟你下棋,真没意思……” 将十个回合不到,自己就会落败的棋局收了,阁老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监正无可奈何,将“乙木回春阵”仔细收好,躬身行礼道:“学生告退。” 阁老不理他,而是又开始打瞌睡了。 这个瞌睡,阁老睡得很安然。 仿佛他不再是位高权重的阁老,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下棋打瞌睡的老人。 监正恭恭敬敬退下,离了高阁,回到了自己的居室,摩挲着手中的阵法古简,皱了皱眉头。 “与其说是给论剑的弟子教诲,不如说阁老是在……提点我?” “心存善念,枯木回春,救人也就是救己?” “真有这么简单?” 监正目光微沉,心中几番动念,想将这玉简拆开看看。 但想到阁老那深邃如海的目光,想到适才阁老的敲打,心底那点小心思,也当即被他掐灭了。 阁老不说,不代表他老人家不知道。 更别想着糊弄他。 不然就是掩耳盗铃,这是蠢货才会做的事。 监正将刻有“乙木回春阵”的玉简,放入一个玉匣之中,写了封令,盖上了自己的章,而后唤来一个亲信,吩咐道: “传我的印,以天枢阁的名义,将这玉匣送到乾学州界,当做乾学论剑魁首的额外赏赐。” “是。” 亲信恭敬接过玉匣,退了下去,按照天枢阁的章程,循规蹈矩地办事。 就这样,这看似华贵,但平平无奇的玉匣,随着天枢阁的传令,一直送到了乾学州界。 有天枢阁的令。 有监正的印章。 有封印的玉匣。 一切都很正常。 但没人知道,这玉匣中,真正装着的,究竟是何等颠乱大道,逆乱阴阳的东西…… …… “乙木回春阵?” “什么东西?” 太虚门内,膳堂内,程默等一众弟子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但都有些不解。 “蠢货,说了是乙木回春阵,自然是阵法。” “废话,我能不知道这是阵法?我想说的是,这是什么阵法,值得道廷特意拿来赏赐?” “听起来,就是普通的阵法。” “什么品阶的?” “没说,只有一副阵法的名字。” “说到乙木回春阵,我家里好像就藏了一副……” “别想了,肯定不一样。你家里藏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阵法是有重名的,道廷的乙木回春阵,跟你家的,定然不是一个档次。” “就是,要真是烂大街的东西,拿出来当奖励,不是‘丢人现眼’么?” “为什么弄这么一副阵法?用个剑阵,杀阵,或是天地人三才阵来赏赐多好……” “不是说了么?不想让你们起了‘杀伐争胜’的心思……再者说,天地人三才阵,道廷敢给,你敢学么?” “这倒是……” “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一众弟子们议论纷纷。 聊着聊着,程默就看向墨画,问道:“小师兄,你阵法厉害,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么?” 墨画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乙木回春阵,听着像是疗伤类的阵法……但阵法博大精深,重名的阵法也多,没看到具体阵图,我也不大能笃定。” “哦……”程默点了点头。 众人又聊了会,便不大在意了。 论剑的奖励中,对他们来说,阵法的吸引力是最弱的。 功法,道法,至宝,丹药等等,都要实用得多。 更何况,论剑第一,才能有这份奖励,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了。 众人一时兴头,还会聊一下,可过了兴头,也就忘了。 墨画却还在心里,琢磨着这阵法的事。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 “乙木回春阵”…… 乙木,是五行的范畴,回春,是阵法的用途。 根据阵理推断,应该就是疗伤的阵法。 疗伤阵法……迄今为止,墨画还没怎么学过这类阵法。 杀阵,困阵,剑阵,产业阵法……等等,他都有涉猎,但唯独疗伤阵法,他几乎没怎么接触过。 疗伤的阵法很稀有,传承的阵式也不多。 但这不是说阵法有多难,而是大多数疗伤用的阵法,是被“淘汰”掉了。 淘汰疗伤阵法的,不是阵法,而是炼丹。 随着修道产业的发展,炼丹技艺的成熟,修士身上大多数的伤痛疾患,都可以直接配灵药,炼丹药,来进行治疗。 一般修士也更倾向于用丹药来疗伤,不仅便宜,而且简便快捷。 受伤了,磕个丹药就行了,哪里还需要费劲地去布置阵法? 因此需要用阵法疗伤的情况,少之又少。 而疗伤类的阵法,曾经还有一个专用的名字,叫做“医阵”。 这是墨画读一些阵道史书时看到的。 但阵法不流传,“医阵”这个名字,自然也就很少被提及了。 让墨画奇怪的,就在这个地方。 好歹是论剑第一的奖励,怎么会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偏僻冷门,且已经被“淘汰”了的阵法门类? 这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墨画心头。 “乙木回春”这四个字,也像是有一股魔力一般,一直在撩拨着墨画的心弦。 到了晚上,墨画坐在弟子居的桌前,看了会阵书,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件事。 “乙木回春阵……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 “会是什么?” 墨画思索再三,想不明白,又放不下,最终还是决定算一算。 这是道廷天枢阁的东西,他不敢刨根究底,只取出铜钱,打算“擦一点边”地看下因果。 因果铜钱,气息流转。 墨画默念“乙木回春阵”,只一瞬间,心脏猛然一缩。 眼前朦朦胧胧间,浮现了一道清俊儒雅,仙风道骨的身影。 这道身影于天地之间,傲然而立,凌厉如剑,透着不可一世的桀骜之气。 转过身时,却又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神色温和,眉眼含着一丝笑意,不舍地看着墨画。 墨画难以置信,一时有些失神。 “师父……” 笼罩着一层淡黄色的记忆,自因果中回溯。 墨画仿佛看到了通仙城那一点一滴的过往。 看到了师父在对他温和地笑。 看到了他守在竹屋外,等着师父休憩后,去请教阵法。 看到了他和小师兄小师姐在大槐树下做功课,师父坐在竹屋里,遥遥地看着他们…… 也看到了,云游之时的餐风露宿,一路经历的人和事。 看到了五行宗里,魔剑悬空,血幡蔽天时,他和师父分别时,见的那最后一面,以及那谆谆不舍的叮嘱…… 酸涩的痛楚,弥漫在心头。 墨画眼角湿润。 一滴泪水,自脸颊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缓缓回过神来,目光逐渐明亮。 “乙木回春阵……与师父的因果有关……” “这副阵法……能救师父?” 墨画神情渐渐坚定。 若是如此…… 那这副阵法,就必须不顾一切地弄到手。 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全部推平。 一切敌人,哪怕是乾学州界四大宗内,最顶尖的天之骄子,也全部斩掉! 墨画的眼眸中,闪着纯金的璀璨剑光,透着令人骇然的锋芒。 “这副阵法,必然是我的!” …… 此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道州。 天枢阁。 正在打瞌睡的阁老,突然惊觉,睁开双眼,看到了面前一枚黑色棋子之上,闪着纯粹至极的金光,间杂龙吟之声,微觉释然。 “终于……钓上来了么……” 阁老低声道,而后感叹。 “似乎还是……一条大龙……” 阁老盯着黑色的棋子看了看,看着棋子上的金光,看着内部的龙形。 看着看着,阁老忽而脸色微变。 黑子之中,看似是一条龙,但又有一股,模模糊糊的凶蛮气息,将这龙困在里面。 “不对……这不是龙?” 阁老一怔,目光越来越深邃,透着一股森然的气息。 第九百九十二章 队伍 天枢阁内,阁老看着那枚“吞龙”的黑子,怔忡思索良久。 而太虚门内,墨画也正式开始了自己论剑大会的筹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是从小时候,他爹墨山就告诉他的,作为一名猎妖师的准则。 越是宏大艰巨的目标,越要有足够充足的准备。 墨画坐在弟子居里,深思熟虑了许久,到了次日,他便去了趟太虚城的慕容洞府,见了慕容彩云。 慕容彩云是师姐,高墨画一届,现在已经毕业了。 与欧阳枫不同,慕容彩云离开太虚门后,没有选择外出游历,而是回到慕容家,闭关修行,准备先试着结丹。 “先尝试一次,若成功了,便可成为金丹修士,直接独当一面,接手慕容家的产业。” “或者进内门,从教习做起,然后一步步升到长老。” “若失败了,那就外出游历,沉淀一下心境,然后再另寻机缘结丹。” “到了金丹这个坎,突破既看根基,也看运气。” “若是运气好,一次可结丹。” “运气差了,那可能就要三次,五次,甚至十次,这样不断失败,不断尝试,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坎坷蹉跎一段年月了……” 慕容家的院子里,一身彩袍,端庄昳丽的慕容彩云,亲自为墨画煮茶,斟茶,与墨画说着结丹的打算。 墨画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茶是花茶,香气浓郁端庄,而又不乏清丽,入口绵柔,沁人心脾。 不愧是慕容师姐煮的茶。 茶跟人一样。 墨画心里默默夸赞,而后道:“那慕容师姐,您能一次结丹么?” 慕容彩云温和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但一次不成,那便两次,无非多尝试几次罢了……” “修士一辈子,以修道为宿命。大道无止境,保持平常心,一直向前走便是了,功成不骄傲,败了也不必气馁。” 墨画连连点头,觉得慕容师姐说得很对。 话虽如此,他还是祝愿道:“愿慕容师姐,首战告捷,成功结丹!” 慕容彩云眉眼含笑,“那便借师弟吉言了。” 她又给墨画斟了杯茶。 能让太虚门的大师姐,慕容家嫡女,亲自煮茶并斟茶款待的,同门之中,估计也就墨画了。 而这个茶,也确实很好喝。 墨画又喝了一杯,慕容彩云便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墨画点头,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 “我想问问论剑的事。” 慕容彩云并不意外,而是问墨画:“你也要参加论剑大会么?” 墨画点头道:“毕竟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其实已经参加了一次“论阵大会”了,但那是特殊情况。 是荀老先生,为他走了后门,同时也是因为他神识证道,神念太强,阵法水准也太高了。 可论剑大会,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天骄,灵石灵液灌着,天材地宝吃着,修行进度也都大差不差。 真刀真枪地去比拼修为。 筑基中期再强,也无法真正与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的天骄论剑争锋。 更何况,论剑会比很多场。 是硬实力的较量。 筑基中期即便运气好,侥幸赢个一两场,也没多大意义。 唯一的一次论剑机会,不能浪费。 墨画道:“我想努努力,争取得个好一点点的名次。” 他说得很谦虚。 慕容彩云此时也没意识到,墨画说的这个“好一点点”的名次,究竟是多少名。 但墨画有上进心,也是好事。 她现在虽然毕业了,但终归是太虚门的弟子。 慕容家也与太虚门同气连枝。 无论是为了墨画,还是为了太虚门,她都很乐意帮这个忙。 哪怕现在正处在结丹前筹备的紧要关头,时间紧张,慕容彩云还是欣然道: “好,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墨画便将自己准备的一些疑惑,全都问了。 慕容彩云思索片刻,便很有耐心地,语气温软细腻地,为墨画娓娓道来: “论剑大会,是五人制的论剑斗法大会。” “说是五人制,但也并非简单的互相厮杀,会涉及不同的地形,也会有不同的赛制,譬如斩首,守城,歼灭,生存,猎妖,混战……等等。” “普通弟子,若只是看个热闹,倒不需要关心太多。” “但若真想认真参与,拿个名次,为宗门争得荣誉,也为自己争一个前程,里面需要研究的东西,就很多了,必须花费很多心血来准备……” “地形不同,赛制不同,队伍不同,临场发挥也有不同,因此便有无穷变数……” “要有周全的准备,也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此外,自身要有强大的修为,要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本领,也要有可靠的队友。” “其余的,只要想尽办法赢就行了。” “论剑是累胜制,会比试很多场,谁赢的多,谁就晋级。” “同样,每胜一场,不仅自己队伍的排名能更进一步,对宗门的排名,也会有贡献。” “初期赛制比较简单,每胜一局,只能加一个胜点。” “越到后面,对手越强,想赢越难。每胜一局,累计的胜点越多,甚至可能达到数十,乃至上百。” “所以论剑大会,拼的就是各宗门天骄的底蕴。” “门派天骄弟子越多,越强,越能胜到最后,积累的胜点就越多,宗门的排名也就越高……” 说到这里,慕容彩云有些遗憾,“我们太虚门……不,不只是太虚门,其他八大门,十二流,差距就在这里。” “我们这些宗门的顶尖弟子,比四大宗少了很多。” “论剑比到最后,进半决赛,乃至决赛,太虚门能剩一两支尖子队伍就算不错了。” “但这样的尖子队伍,四大宗每个宗门,可能都有四五支。” “甚至在这四五支尖子队伍之上,还有更顶尖的,血脉天骄队伍。” “上上品,乃至天品灵根,修最上等功法,最上乘道法,灵力周天修到极致,嫡系血脉,筑基巅峰……” 慕容彩云苦笑。 这种都是,资质完美,传承完美,灵力也修炼到臻至完美的筑基巅峰弟子。 太虚门能有一个就烧高香了,而在四大宗,是能组成一队的。 墨画也暗自心惊。 四大宗的底蕴,果然太深厚…… 他之前还是有些想简单了。 墨画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彩云美眸流转,注视着墨画,心里默默寻思着。 墨画的阵法水准,她是很佩服的。 但论剑大会,毕竟不是论阵大会,不是直接比阵法的。在快速攻防中,阵法布置冗杂,很受掣肘,并不方便。 若论真实的实力,墨画又很“偏科”。 隐匿逃遁,身法周旋,法术控制的能力都极强。 但肉身弱,灵力低,直接攻伐的手段欠缺。 这是她以往与墨画组队通缉罪修,做宗门悬赏时的印象。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就是那副“增幅阵法”了。 慕容彩云迄今还记得,那股“灵力沸腾”,五行增幅的强大感觉。 这种五行法则加身的感觉,十分令人着迷。 可惜的是,这种滋味,慕容彩云自始至终,也就只体会过一次。 这点让慕容彩云,心中怨念了挺久。 慕容彩云收回心思,开始评估起墨画的实力来。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墨画是一个很强的“辅助”修士。 是万金油,缺什么都能补上。 但这样一来,就会很依赖“队友”。 队友越强他越强。 相反若是队友弱了,墨画的存在,就有些尴尬了…… 可是…… 慕容彩云看着墨画,斟酌道:“师弟,论剑大会,是五人制,你想好选谁当队友了么?” 墨画想了想,道:“我有了想法了,但还没定。” “这个……你要早做考虑的。”慕容彩云道。 选弱的队友,他这个“辅助”根本扶不起来,那参加论剑大会也没用。 若是选强的队友,且不说队友同不同意跟他一队,至少宗门那边,是不太好交代的。 论剑大会是大事,决定乾龙灵矿份额,事关宗门的核心利益。 对论剑队伍的安排,都是早做打算,且极其慎重的。 尤其是那些天骄弟子,一个萝卜一个坑。 墨画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临时起意,突然想要认真参与论剑大会了。 这是计划之外的事。 而他受老祖重视,还是宗门“小师兄”,人缘很好,威望也高。 一旦自己拉了人,引其论剑人员异动,宗门那边恐怕也会很棘手。 墨画也明白了慕容彩云的意思,认真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之后他又问了些论剑规则的事,心里有了个大概,便知趣地告辞了。 “师姐,我先回宗了,不打扰你结丹了。” 墨画说完,转身欲走,却突然被慕容彩云叫住。 “师弟……” “师姐,还有事么?”墨画问道。 慕容彩云默然片刻,神情有些黯然,轻轻叹道:“太虚门的事,我帮不上忙了,我……” 她是脸上,满是不甘。 墨画明白了她的心思,目光柔和,笑道: “师姐,你放心吧。论剑的事就交给我吧,毕竟我现在可是太虚门……不,是太阿、冲虚、太虚三脉的‘小师兄’。” 慕容彩云一怔,莫名安心了不少,不由露出了笑容。 “师姐你早点结丹,到时候大摆金丹宴,请我喝喜酒。”墨画笑道。 慕容彩云也含笑道:“嗯,一路小心。” 墨画挥了挥手,辞别了慕容彩云,踏上了前往太虚山的路。 遥遥苍山,墨画行在山阶上。 慕容彩云看着墨画的背影,忽然发觉,不知不觉中,墨画已经长高了不少。 此时他孤身走在山道上,身影虽然单薄,但与浩瀚的太虚山气息相连,竟隐隐有了一股脚踏大地,身化青山,肩负苍天的气息…… 慕容彩云看着出神,而后浅浅一笑,眉眼如彩云,明艳而昳丽。 …… 回到太虚门后,墨画开始认真考虑“组队”的事了。 论剑不是儿戏。 组队的事,也要早准备才好。 墨画也不啰嗦,直接找到令狐笑,问他:“笑笑,我去论剑,你要一起么?” 令狐笑微怔,而后眼眸之中渐渐露出锋芒,对着墨画,点了点头: “好。” 也就两息的时间,一句话的功夫,令狐笑这个冲虚门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就被墨画简单干脆地“拐”到手了。 有了令狐笑,一切就好办了。 墨画他自己,加上令狐笑。 加上程默,加上司徒剑。 这就四个人了。 程默和司徒,虽然不算太顶尖的弟子,但那是相对于四大宗。 至少太虚门里,他们两人也算是“一流弟子”了。 程默皮糙肉厚,可以当肉盾。 司徒剑法精湛,可攻可防,也是“万金油”,可以满足各种战术需要。 太虚门里,比他们强的也没多少。 而且两人经常跟墨画混,耳濡目染之下,心思和手段都有几分墨画的影子,刁钻阴险,真正实战起来,战力还会更强点。 再就是大家混得很熟,配合也更默契。 小队斗法,默契很重要。 还剩下一个,墨画也有很多人选。 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年小师兄,人脉摆在这,想拉人随便都能拉。 杨千钧杨大哥,跑得快的郝玄,法术不错的易礼……等等,都可以补上来。 不过这个可以后面再定,当务之急,还是先跟荀老先生,还有掌门报备一下。 尤其是“令狐笑”,这可是太虚门当前的唯一一支天骄独苗,还是冲虚一脉老祖眼前的“宝贝天才”。 自己把他“拐”……不是,把他拉来,肯定要征询下老先生和掌门的意见。 如果有麻烦,也要提早解决。 墨画去找荀老先生的时候,刚好掌门也在。 他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 反倒是一旁的太虚掌门,问墨画道:“令狐笑同意了?” “嗯。”墨画点头,“他早就想跟我一起参加论剑了。” 太虚掌门盯着墨画看了看,心中叹道,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令狐笑,虽然名字里带个“笑”字,但他根本不会笑的。 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无论是对宗门长老,对掌门,还是对老祖,恭敬之余,也都一脸漠然。 在外人眼里,令狐笑是一个心性孤傲的剑道天才。 剑道越修到极致,越是人剑合一,越是生人勿近。 也只有墨画能跟他玩到一起去。 太虚掌门对此倒也心中有数,毕竟万妖谷里,墨画与令狐笑,是有着同生共死的交情的。 甚至说墨画对令狐笑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但这样一来,他这个掌门之前定好的章程,就全都乱了。 他跟太阿,冲虚两脉协商好的事,也要变卦。 太虚掌门忍不住挠头。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因为越挠头,头发掉得越多。 但看着眼前的墨画,他又不得不挠。 荀老先生反倒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了眼墨画,问道:“你考虑好了?” “嗯!”墨画认真点头。 “你的那些底牌……” “我会小心的。”墨画道。 “好,”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墨画神色一喜,道:“多谢老先生。” 而后他又看向太虚掌门,尤其是看着他的头发,恭敬行了一礼,“给您添麻烦了。” 掌门只能苦笑。 墨画离开后,太虚掌门便看向荀老先生,斟酌道:“这样……好么?” 荀老先生想了想,道:“好不好不知道,至少不会更差……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应该有数。” 太虚掌门闻言,叹了口气。 以目前太虚门的境况看,论剑大会的赢面很窄。 顶端战力缺失,太虚门几乎没有争夺四大宗之位的资格。 想保住八大门的位置,难度也很大。 虽说如果不出意外,墨画还能再得个“阵道魁首”,但也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论阵上。 毕竟论剑才是大头。 论剑一旦败得惨了,一个“阵道魁首”的名次,也未必能保住太虚门岌岌可危的地位。 更别说,宗门改制,三宗合流之后,如今太虚门四面楚歌,论剑的难度,比以往高了数倍不止。 情况险恶,天骄人数少,手里的牌十分有限。 他这个掌门,也只能绞尽脑汁筹划,但胜负究竟如何,他也没有一点底。 荀老先生便淡然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论剑大会,无论你再怎么筹划,还是要靠弟子们自己去拼。” “既然如此,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吧。”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至少墨画这孩子,他还是很信任的——虽然有时候墨画古古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太虚掌门沉思片刻,又道,“这样一来,冲虚门那边,会有意见吧?” 荀老先生默然,不置可否。 两日后,宗门例会。 冲虚门的一众长老,果然意见很大。 “已经定好的章程,就这样随便改了?这不是把论剑大会当儿戏?你们太虚门……” 这长老说完,意识到说错话了。 现在大家都是太虚门。 他便改口道:“你太虚一脉,置宗门利益于何地?这不是闹着玩?” 还有人对墨画不满:“是,这个叫‘墨画’的弟子,他是阵道魁首不假,但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更何况,这是论剑,不是论阵!” “他一个阵师,凑什么热闹?进去论剑,怕不是一碰面人就没了。” “这件事,你们太虚一脉,究竟是什么打算?” 太虚掌门神色漠然。 在老祖面前,他或许还会犹豫不决。 但现在是三宗例会,他是掌门,权柄在手,就不能有一丝迟疑。 太虚掌门淡淡道: “这件事,已经定了,老祖也首肯了。说出来,不是为了征求意见,而是知会大家。” “一切责任,我这个掌门,自当承担。” 殿内气氛一滞。 冲虚一脉的长老们都沉默了。 毕竟太虚门的掌门,现在才是三脉的真正掌门。 决定由他来做。 但他们还是有些不忿,微怒道:“那个墨画,你们就惯着他吧,这样惯着,早晚会出事。” 太虚掌门便淡然道:“他是阵道魁首,还有可能,是两届阵道魁首。” 言下之意,他这个掌门就是要惯着。 太阿和冲虚两脉,要是有能得阵道魁首的弟子,也照样可以惯着。 一切凭实力说话。 三宗合流后太虚门,能不能“续命”,可能还真要靠着墨画这个“阵道魁首”。 冲虚一脉的长老们,这下真是没话说了。 太虚掌门见冲虚一脉没人再有异议,表面还是云淡风轻,但心头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这么定……” 话音未落,太阿一脉的掌门突然截口道:“不行!我太阿一脉也不同意!” 太虚掌门一怔,目光微凝。 他没想到,太阿一脉竟然也跳出来不同意了。 三宗合流,三脉共治,太虚掌门为首,但太阿的掌门,同样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为什么不同意?”太虚掌门问道。 太阿掌门冷哼一声,便道: “墨画是太虚一脉的,令狐笑是冲虚一脉的,我太阿一脉,也必须加个弟子进去!” 他这个掌门也考虑好了。 反正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 要输,大家一起输! 但是要赢,大家也得一起赢。 所以,他高低也得把太阿门目前,天赋最好实力最强,也是最桀骜的弟子,给塞进这个队里! 第九百九十三章 胜算 太虚大殿,三脉例会上。 太阿掌门这话说完,太虚掌门就有些错。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给墨画这队伍里塞人的。 「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太虚掌门皱眉道这样一来,计划更乱了。 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墨画的意思。 万一墨画的队伍都定好了,人也拉满了,他强行塞人进去,恐怕会让墨画不开心。 墨画做事,向来很有章法,背后还有老祖撑腰。 他这个掌门做决断,偶尔也要顾及墨画的心情。 太阿掌门却一口咬定道: 「我就这个条件,你同意,我太阿一脉就没其他意见,论剑大会由你们做主。」 「三脉合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论剑没我太阿山的弟子,这怎么行?」 这个队里,墨画倒没什么,关键是令狐笑。 这可是太虚三脉加起来,唯一一个「天骄独苗」,因此这个队里,怎么也要塞一个太阿门的弟子进去。 这才叫一条绳上的蚂蚱。 绑也要绑死。 太虚掌门沉默了,他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此事——我考虑考虑。」 「这是自然。」 太阿掌门也不勉强。 论剑的事,自然要考虑清楚,谨慎决定。 自此,例会就散了。 三脉各自归山冲虚山,后山大殿里。 冲虚掌门将一切,都与令狐老祖说了。 「原本的安排,被打乱了。笑儿可能要跟太虚门里那个‘阵道妖孽’一起,去参加论剑了。」 令狐老祖皱眉,「笑儿怎么说?你问过他了?」 冲虚掌门点头,叹道:「问过了,他就一句话,他想跟墨画一起。’ 令狐老祖心里忽然酸酸的。 他冲虚门的「宝贝」,就这么被太虚门拐跑了。 还是自愿的。 冲虚掌门看出老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道:「要不,我想想办法,劝一下笑儿,让他与我「冲虚」一脉的弟子组队。」 这次论剑大会,说是三脉合流,三宗一体,但每一脉也都在暗中较劲。 只要冲虚门的弟子,在论剑大会中表现优异,,「冲虚」一脉此后在太虚门内的地位,也会更高。 他是掌门,哪怕三宗合流了,但优先为自己这一脉谋求利益和地位,也是分内之事。 冲虚掌门接着道:「.——笑儿性子虽然冷,但也不是寡淡薄情之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加上‘冲虚」一脉传承的大义,他应该会同意的—」 令狐老祖有些意动。 但考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笑儿这样的孩子,心高气傲。适当放手,他会念你的情义。若是勉强,哪怕说得再好听,他心底也会生怨。」 「不要觉得他还只是孩子,就把他当傻子,用一些道义捆绑他。」 「他心思虽单纯,但直觉是敏锐的。」 「谁真正对他好,他心底是知道的。」 冲虚掌门寻思片刻,点了点头,「老祖所言甚是。」 他其实也不想去做这个「恶人」。 但身份所在,有时候也不得不去考虑。 「那这件事— 「就这样吧。」令狐老祖叹道,「太虚门墨画,好歹是阵道魁首,与笑儿一队,也还算般配。而且————”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皱了皱眉,「这个叫‘墨画’的孩子,处处透着机灵古怪,还是荀老祖眼里的‘宝贝疙瘩’,估计多少有点本事,至少应该不会拖后腿—— 他没亲眼见过墨画,因此只能根据一般情况推断。 「是。」冲虚掌门道。 令狐老祖又看了冲虚掌门一眼,缓声提点他道: 「三脉既然合流了,当务之急,还是同舟共济。, 「宗门强了,再去争点利益。若宗门败了,争来争去,也不过三瓜两枣,没什么意思。 冲虚掌门领会了老祖的意思,当即拱手道:「老祖所言甚是。」 令狐老祖轻轻挥了挥手。 冲虚掌门便退下了。 大殿一时清冷了下来。 令狐老祖枯坐了良久,眉眼越发凝重。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不太吉利。 但他是老祖,站得高,看得远,心里其实清楚得很。 「三宗合流,若是再败了,今后有没有「冲虚门」,都不一定———” 另一边,太虚掌门也找到了墨画。 「加人?」墨画有些意外。 「一个太阿一脉的天骄,」太虚掌门道,「太阿掌门看重你,一定要你带带他那边的弟子。」 太虚掌门把话说得很好听,以免墨画心生排斥, 墨画被一夸,果然脸上就开心了不少。 「叫什么名字?」 「欧阳轩。」太虚掌门道。 「欧阳轩—」 墨画沉吟片刻。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似乎之前没什么交集。 不过想来也正常,太阿门那边的弟子,他都不太熟尽管三宗合流,三脉几千名弟子都喊他一声「小师兄」,但人数太多了,他也不可能全都记住。 而且,很多人也只是表面喊,心底肯定是不服的,平日里也会疏远一点。 「好,我带他一下。」墨画道。 别的不说,太阿掌门的面子肯定要给, 太虚掌门沉吟片刻,又道: 「这个欧阳轩,乃是太阿一脉此届,天赋最好,实力最强的弟子了,但脾气似乎不太好,性情也桀骜了些—.· 他想让墨画有个心理准备,不要闹出什么不和墨画道:「掌门,您放心吧。我脾气也不太好,我也很桀骜,应该能合得来。」 太虚掌门: 「真—·没问题吧?」太虚掌门缓缓道。 「没事的,」墨画点头,「我就喜欢‘桀骜’的人。」 太虚掌门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叹道:「行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加上这个太阿门的欧阳轩,墨画的人也就凑齐了。 但这个「欧阳轩」,墨画目前还没看到人,也不知道他心性和修为究竟如何,好不好配合,因此不好做安排,只能后面见了面,再考虑这个问题。 弟子居中,墨画的面前,摆满了图册。 图册上画着山川,河流,泥沼,险岭,废墟,洞穴等等地形。 这都是慕容师姐给他的。 这些地形,论剑大会都可能会遇到。 除此以外,还有各种战术规划图,阵图,灵器铸造图。 这些是他模拟实战,自己设想的一些战术流程。 但尽管做了这么多准备,墨画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论剑与论阵不同。 阵法是他最精通的领域,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有一点志芯,尤其是在乾学州界,跟宗门弟子相比。 但论剑的话,他没一丁点实战的经验。 不曾实战,光「看」是不行的。 何况即便是看,他也只看过一届大会一一还是改制之前的。 宗门改制之后,论剑制度和形式都有了变化。 当时墨画因为要准备论阵大会,全部心思都放在阵法上,因此并没有现场去看。 具体有哪些变化,他也只是简单听说过,并不曾亲眼看到过。 因此,他的计划缺乏验证,究竟能不能行得通,他心里也没底。 论剑大会,参赛弟子多,地形复杂,形制多变,自然变数也多。 再加上天骄太多了,即便有他,再加上笑笑他们,想要得第一,也是难如登天。 「情况不太好,要不——算一下?」 墨画犹豫片刻,取出铜钱,稍微推衍了一下,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天机衍算,推「因」及「果」。 目前形势下,他所做的所有筹划,所有准备,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汇成的「因」,根本推不到他想要的,论剑第一这个「果」。 甚至这个因和果之间,相距甚远。 这也就意味着,论剑第一,渺然无望。 墨画目露思索。 这是「天机」的预示,是因果的判断。 所谓的「天机」,外行人眼里,或许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但墨画研究越久,越觉得天机本质,就是庞大因果的聚集,而因果就是万事万物之理。 只是天机深邃,因果多变,充满变数,这才会显得难以捉摸。 但内在的脉络,是可以看出的。 有足够多的客观的「因」,才会最终衍变成想要的「果」。 这是身兼「天机衍算」,「天机诡算」和「归源算法」于一身,神念过人,以神识证道的墨画,通过不断接触客观事实,研究因果律法,而总结出的,类似「天机直觉」一般的感悟。 这是一种朴素的直觉。 但因为墨画神识太强,神念造诣太深了,使这种直觉更像是一种「先天」的洞察。 他甚至都不用细算,不必细推,心里略一斟酌,便能察觉到,自己这条路走不通。 他想得论剑第一。 但这个「果」,却飘在天上,根本触摸不到。 墨画微微叹气。 「还是不行‘到底怎么样,(才能得到论阵第一? 这个问题,困扰了墨画几日,他甚至吃饭,走路,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越想,越是陷入死胡同。 他自身的实力,受肘较多。 笑笑虽然强,但也只有一人。 四大宗里的顶尖天骄,可是有一群只要不盲目自信,客观地去看,就会发现这个论剑第一,他根本没太大希望。 除非运气实在逆天。 但运气之事本就虚无缥缈,肯定不能指望。 弟子居外的小树林里,墨画下完课,走在小路上,仍旧在一边走,一边考虑这个问题。 甚至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到。 「小师兄— 「小师兄?」 墨画一证,回过神来,发觉竟是谢岭在喊他。 谢岭把几枚玉简递给他,「小师兄,你之前说对修士‘墓葬」,阴宅阵法感兴趣,我搜罗了一些,送给你看看。」 「哦」墨画神情恍然。 孤山墓葬之行后,他感觉墓葬类的阵法,包括相关的常识,是他修道阅历上的短板。 尽管从墓里走了一遭,但还是有很多细节不明白。 他就找良州邛阴界出身,家传风水秘法的谢岭,请教了一些问题,还拜托他替自己找找资料。 修界浩瀚无涯,修士寿命有限,所见所学也有限。 因此需要互相交流,互相印证,眼界才能一步步开阔,认知才能一步步提高。 墨画从谢岭身上,学到了很多,现在谢岭还特意替他准备了一些玉简和典籍,墨画更是感激。 「以后在太虚门,若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墨画打包票道。 别的地方,他不好夸海口。 但在太虚门这一亩三分地,他说话还是有点用的。 谢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心存感激,「谢谢小师兄。」 墨画收好玉简,打算回头有空再看,之后和谢岭两人同路,一起回弟子居。 路上聊了会天,谈到数月之后的论剑大会,谢岭言语之间,满是艳羡。 墨画有些好奇,「你不参加么?」 谢岭点头。 「为什么?」墨画问。 谢岭便道:「我有自知之明,从小学的家族传承,是风水墓葬,不擅长正面与人斗法。」 「我这上下品灵根的资质,放在良州谢家里,或许还能排得上名次。但在这乾学州界,只能排在末流。」 「我灵根只有中下。」墨画道。 谢岭失笑,「小师兄你不一样,你灵根虽然不好,但你阵法很厉害。至于我...」 谢岭叹气,「我样样不如人,去了也是炮灰,只能丢宗门的颜面。」 墨画看着谢岭,神情微顿,问道: 「那你想去参加论剑么?」 谢岭默然。 片刻后,他平静地叹了口气: 「小师兄,这世上,有些人注定只是看客。 既然是看客,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主角们」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他们只有喝彩的份。 谢岭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 这是他自从来了乾学州界之后,就明白的道理,他也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 论剑台上,风光无限。 但大多数人,只能坐在台下当个看客。 而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都只能是这样一个泯然于众人的观众。 就像他这样。 谢岭神情低沉。 墨画目光一惬,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好听话他倒是能说,但这种只有好听的「片汤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两人走到弟子居,就此分别了。 谢岭的心态,倒也恢复得很快。 不过是一点点羡慕,一点点失落,一点点挫败,一点点不甘,一点点无可奈何。 他这种平平无奇的「末流」弟子,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滋味。 「小师兄,论剑加油!」谢岭诚挚地对墨画道。 墨画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但他的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起来。 一直回到弟子居,墨画心里都觉得有些酸涩。 这个世上,谁都想做主角。 没谁甘愿默默无闻。 但像谢岭这样的弟子,连个队伍都组不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一争高低。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 但在乾学州界,他们无疑又都是「底层」弟子。 而既然是「底层」,这样的弟子,肯定还有很多— 墨画神情默然。 他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画的战术图证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灵光一闪。 墨画猛然一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对。 他之前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筹划,才能去得「论剑第一」 这个想法,本质上就是错的。 不是自己,要去得第一。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自己再强,也没办法真的跟四大宗那群顶尖的天骄争锋。 自己应该做的,是发动整个太虚门的弟子,让他们都去拼搏。 不是自己这个队伍,要拿第一。 而是太虚门,要拿第一。 只要太虚门拿第一,「乙木回春阵」落在太虚门手里,那也就等同于, 落在了自己手里。 自己是不是第一,根本无关紧要。 他的目的,只是阵法。 「如果要太虚门拿第墨画神情专注地沉思着。 论剑大会,是「累胜制」,每胜一局,都会累计一定胜点,胜点最高的宗门,为论剑第一。 所以,论剑大会的本质,其实是「宗门论剑」。 是要选出,教育弟子最强的宗门。 而并非选出,宗门之中最强的「弟子」 正因如此,论剑才是小队制,才会按胜局,给宗门贡献胜点。 乾学州界的先辈,最开始举办论剑的初衷,可能就是如此。 他们想让弟子们通力合作,为宗门做出贡献,以此来作为衡量宗门发展的标准。 这就是宗门在「论剑」。 但随着修界的发展,论剑制度的演变,这个初衷也渐渐被人忘掉了。 现在的论剑,就是比谁的弟子更拔尖。 两者看似差不多,但寓意却有看天壤之别。 而太虚门现在,虽没有太「拔尖」的弟子,但三宗合流后,却有着更庞大的弟子基数。 只要底层的弟子,赢得够多,那太虚门积赞的胜点,也就越多,胜算自然也就越大。 墨画又想起了,当初师父对自己的叮嘱。 师父让自己做个「辅助」杀伐的修土,这样会少争端,自己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但师父只说辅助,没说具体辅助多少人。 辅助一人,是辅助。 辅助一队,是辅助。 但如同辅助一整届,乃至一整个宗门的弟子,同样也是「辅助」 「辅助」整个太虚门的弟子,发动最广大的力量,举全宗之力,去争这个第一! 不能丢下小师弟们不管。 自己强不算强,大家强,宗门强才是真的强。 只有这样,自己才算是太虚门真正的「小师兄」! 墨画目光越来越明亮。 在他的眼前,一条暗含天机,沟通因果的道路,也越来越清晰。 考虑完毕,墨画立即开始着手准备一条条战术,阵法,灵器的方案———.都被他重新设计并改良。 到了次日,墨画便找到程默「把小师弟们都喊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第九百九十四章 剑指四宗 弟子居外,偏僻的山林里。 古树参天,枝叶茂密。 墨画站在古树下。 这棵参天古树,刚好也是他用来练神念化剑的那棵。 数百弟子聚在一起,围在墨画身边。 这是程默听墨画的吩咐,召集而来的太虚门的小师弟们。 这些弟子当然不是全部。 宗门修行的最后一年了,大多数弟子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有闭门修行的,有外出猎妖的,有磨合道法的,有继续做悬赏的,还有钻研阵法、符箓、炼丹、炼器等修道技艺的。 墨画临时召集,能召来这么多弟子,已经算不错了。 而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太虚山一脉的弟子,仅有少量太阿山和冲虚山两脉的弟子。 太虚山的弟子,与墨画同门同源,相处时间长,情谊深厚,更信服墨画这个“小师兄”。 墨画只要喊一声,大多数太虚弟子只要有空,立马就会跑过来。 太阿和冲虚两脉,刚并入太虚门没多久,两山的弟子对墨画的态度就疏离了很多。 当然,墨画也不在乎。 眼下这些弟子,暂时也足够了。 小树林里,数百弟子或立或坐,密密麻麻围成一圈,都默默看着墨画。 “小师兄,您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么?”有人问道。 其他人的目光,也或多或少带着些疑惑。 墨画开门见山问道: “你们都会去参加论剑大会么?” 弟子们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墨画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呢?” 四周沉寂了片刻,便有人道: “小师兄,我修为根基有点浅,灵力周天数低……” “我不擅长斗法……” “我道法不行。” “我不知道找谁组队……” “论剑大会是大事,也是盛事,那么多人看着,我……有点紧张……” “是,本身实力就不行,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在那么多人面前输了,万一输得很难看,反倒给宗门脸上抹黑,我们也过意不去……” 弟子们议论纷纭,归根结底,要么是不自信,要么是不擅长与人争斗,要么就是不想给宗门丢人。 毕竟整个宗门,弟子众多,彼此资质不同,心性也各异。 不是所有人,都有杀伐的能力和心性的。 墨画顿了下,又道: “论剑大会的胜制,你们应该知道吧。” “只要能赢一局,哪怕只是在最开始,赢下微不足道的一局,也会为宗门累计一个胜点。” 弟子们点头。 这个制度,他们还是知道的。 只是…… “一个胜点……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有弟子小声道。 墨画却摇了摇头,“勿以善小而不为。” “看似只有一个胜点,但聚沙成塔,只要积聚得多了,就会奠定最终的胜势。” “这不是一个胜点的事,而是你们为宗门做的贡献。” 墨画目光炯炯有神: “我们全都是太虚门的一员,与宗门荣辱与共。” “太虚门若要繁荣,若要强大,离不开每一个弟子的努力。” “你们去参加论剑大会,不只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宗门的荣誉和利益而战。” “纵使输了,也虽败犹荣。” “别人或许会笑话你们,但宗门的老祖,掌门,乃至所有长老,都会认可你们的努力,认可你们为宗门付出的心血。” “而你们若赢了,哪怕只赢一局,只胜一点,也是为了太虚门的优胜,做出了切实的贡献。”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胜利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这样,通过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太虚门,不是一两个天之骄子的太虚门,而是所有弟子的太虚门!” “太虚门的强大,离不开每一个弟子。” 墨画语气真挚,直入人心。 弟子们闻言,纷纷心绪动摇。 他们不是不想去论剑,只是觉得自己的努力,在天骄如云的论剑盛事面前,实在微不足道,因此才生了退怯之心。 墨画心里也清楚。 一般情况下,普通弟子都是“炮灰”,参不参赛也的确没太大影响。 宗门也不会强迫弟子参赛,全看他们自愿。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三宗合流后,太虚门如今底层弟子的数量,多了三倍不止。 而他们也刚好有了墨画这个“小师兄”。 “但是,小师兄……”有弟子小声道,“我想去,但我实力真的太弱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斗法……” “是,我也没练过……” “真要上去,估计还是一场都赢不了……” 墨画却一摆手,“没事,你们没论过剑,还没猎过妖么?” 所有人都一愣。 墨画继续道:“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要怎么赢,你就把论剑,当成‘猎妖’。” “你们不是去论剑,而是去狩猎五只‘人形妖兽’。” 这么一说,很多弟子果然就不紧张了。 论剑没论过,但猎妖他们都很熟。 尤其是墨画让“猎妖”流程化后,哪怕再不擅长斗法,不喜欢厮杀的弟子,只要按部就班照着做,也能从炼妖山里,杀死一两只妖兽,薅点皮毛下来换功勋。 “但是……”有弟子道,“论剑跟猎妖,还是不一样的吧……” 妖兽皮糙肉厚,实力很强,但习性都是固定的。 修士就不一样了,灵活多变,心思也更多。 一是对兽,一是对人,这两类厮杀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 墨画胸有成竹道:“放心,我都考虑好了。到时候,你们照我说的做,统一阵型,配备阵法,适配灵器,坚定战术。” “你们就当自己是道兵,不要畏惧,心无旁骛,只要执行命令就行。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无所谓。这是论剑,又不会死人。” 经墨画这么一开导,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亮了起来。 墨画见他们有了斗志,语气便带着些振奋道: “乾学州界所有宗门弟子,此生只有一次论剑的机会。我不相信,你们心底真的想放弃这次机会。” “既然不想放弃,那就去搏一场。” “乾学州界名门林立,的确天骄如云,高手无数。” “但资质再好,修为再高,实力再强的天骄,也不过是人,并不比你们高贵在哪。”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刍狗。” “既然都是刍狗,谁还比谁尊贵?” “大道漫漫,修士这一生,艰难险阻无数。” “不能失了锐意进取的志气,更不能失去了,对强者拔剑的勇气。” “更何况,这是论剑,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哪怕是四大宗的天骄,真碰上了也要想尽办法,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些话掷地有声。 弟子们一时群情慷慨。 有些人心中萌生壮志,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墨画等他们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沉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看着众人,缓缓道: “这次论剑,我们势必会遭四大宗,甚至其他各宗门的‘围剿’,过程必然十分艰难,但是,大家别忘了……这是宗门改制的论剑!” “换言之,这次论剑,是能决定宗门排名的!” “假如,我们真的能赢过四大宗,那我们太虚门,今后就是四大宗!” 墨画目光淡然,扫视全场,一字一句道: “你们想想……我们入学的时候,还是八大门弟子。但是毕业的时候,就是乾学州界,最顶级的四大宗天骄了!” 所有弟子都愣住了。 乾学四大宗弟子!! 这个问题,他们此前都没想过。 不是真的想不到,而是根本没敢往这个方向想。 四大宗那是何等宗门,四大门的门槛,哪里是那么好迈进去的?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可现在经墨画这么一说,他们心底暗藏的“野心”,竟都宛如春风吹过的野草,不停地蔓延滋长了起来。 墨画语气有些尖锐:“说句难听点的话,以我们的资质,其实都是没资格拜入四大宗的……” “既然无法拜入四大宗……” 墨画语气清亮而沉稳,一时间目光璀璨,绚烂如星辰,“那就凭借自己的努力,让我们的宗门,变成四大宗!” 这句话,宛如晨钟暮鼓,震撼人心。 周遭的太虚门弟子,只觉胸口一窒,而后无穷的战意,宛如熊熊烈火,自胸口迸发出来。 靠自己的努力,让宗门变成四大宗! 不唯这些弟子,此时此刻,远处正在偷听的一些太虚门长老,也都听懵了。 他们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直跳。 墨画的话,对他们这些长老来说,也是适用的。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这些长老,也是没资格进四大宗的。 有些是因为家世,背景,修为,能力不足,无法迈过四大宗的门槛。 还有一些是因为,家族与太虚门绑死了,所以世代只能是太虚门的长老。 哪怕他们修为再高,只要有一丁点羞耻心,也断然不可能背叛家族,转身投入四大宗。 这辈子,他们都无缘“四大宗长老”这个名头。 可墨画说得对。 假如太虚门变成四大宗…… 那他们这些原本位列八大门的长老,直接就能原地升级,摇身变成了四大宗的长老了! 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都赶不上的好事! 太虚门的一众长老,纷纷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更远点的阁楼里。 太虚掌门也失神了片刻。 他其实也在偷听。 毕竟墨画突然纠集了这么多弟子聚在一起,不光长老们不放心,他这个做掌门的也得盯一眼,以免生出什么事端来。 因此,墨画的话,他也一五一十都听到了。 太虚掌门怔忡片刻,心中感叹: 墨画这孩子,这张嘴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口若悬河,舌绽莲花,连自己这个羽化境的掌门,都被他说得有点热血沸腾了。 毕竟太虚门,万一变成四大宗。 他这个太虚掌门,可就是四大宗掌门了。 这当真是猝不及防,一步登天了。 当然,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墨画这些话,只是说得好听,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四大宗的位置,要真那么好争抢,那还是四大宗么? 墨画这孩子,不过是在给同门画大饼罢了…… 太虚掌门摇头。 不过,看着山林里,那一张张年轻且焕发着希望的面庞,太虚掌门心中还是颇为触动。 此次论剑,无论成果如何。 这些弟子,或许都会成为太虚门的种子。 将来有朝一日,散于九州大地,就会茁壮成长为一大片茂盛的森林。 他又转过头,看向墨画。 墨画站在大树下。 他瘦削的身影,被枝叶遮着,但气息竟隐隐与身后的参天古树融为一体。 恍惚间,墨画仿佛就是那棵通天彻地的大树,遮蔽着整片山林,覆盖整座太虚山。 “树……” 太虚掌门瞳孔一缩。 那日晚上,长夜如昼,神树参天,如千树万花,遮蔽太虚的景象,又浮在脑海。 太虚掌门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画。 看了一会,他揉了揉额头,呢喃道: “这些时日思虑太多了,总是容易胡思乱想,这都哪跟哪……” 墨画只不过往大树下站了一下,跟那日隐约所见的神树异象有什么关系…… 太虚掌门摇头。 而树林中,墨画看着斗志昂扬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道: “战术我都安排好了,你们照我说的做。” “乾学州界,天骄无数,并不是一定要出类拔萃,一鸣惊人,夺得魁首,才是胜利。” “我们要做的,是尽力而为。哪怕只赢一场,那也是赢。” “只要赢一场,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胜利,也会为太虚门最终的胜局,奠定胜势。” “你们赢得越多,太虚门就会不断向四大宗的位置攀登。” “这既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宗门!” “从此刻开始,我们开始筹备,三月之后,剑指论道山,问鼎四大宗!” 墨画说完,群情沸腾。 太虚门的小师弟们,纷纷两眼冒火,战意沸腾,高呼道:“是,小师兄!” 数百人意气奋发,胸怀激荡,声震林越。 旁观的一众长老,怔忡之余,也觉不可思议。 墨画在弟子间的声望,还有这等号召力,他们这群太虚门的长老,多少也有点“望尘莫及”。 太虚掌门心绪起伏之余,更是看着墨画,目露思索。 …… 之后,墨画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划了。 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要看怎么做。 首先是组队的问题。 论剑大会,是五人赛制,没有替补。若是少人或是缺员,那就只能去四打五。 这也是对弟子们的一个告诫。 现实的修道界厮杀,都是残忍的,不会真正地“公平”,也没人等你准备好。 如果连“满员”都保证不了,那论剑失败,也是活该。 既然是五打五,那配队就很重要。 此前的配队,除了顶尖弟子,大多都尊奉“自主自愿”的原则。 修为相当,交情深厚的同门,互相组成一队。 这样有利有弊。 好处是彼此更默契,劣势就是彼此的修道体系,不够互补,发挥不出更强的战力。 墨画索性,将大多数弟子的配队都打乱了,重新给配了一遍。 以实力为基准,以弟子间的交情为参考。 同时,最重要的是,让弟子间配队更互补,作战时有奇效,再配合相应的阵法和灵器,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些事,有些弟子也清楚,但他们自己做不到。 有的是抹不开人情,不能丢下好朋友; 有的是交际能力不行,找不到其他队友; 还有的弟子,对自己的能力,也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跟谁组队好。 他们的修行,从来都是个人的,缺乏统筹。 因此这种统一配队,他们自己做不来。 同样,太虚门的长老们,其实也做不来。 因为他们是长老,与弟子间有身份的代沟,对绝大多数弟子,缺乏真实且真切的了解。 不了解情况,他们也不好来配队。 强行匹配,要么队伍不契合,要么弟子间会生出怨怼。 而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也有限,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天之骄子身上。 因此,这种宗门弟子一体,大规模的统筹,只能由墨画来做。 他是小师兄,与同门弟子,天天一起生活修行,十分亲切熟悉,而且说话管用,威望也高。 之前弟子们猎妖,用的是他定的战术。 弟子们做悬赏,很多计谋也都出自他的谋划。 这些墨画曾经做过的事,如今一点一滴,都奠定了太虚门论剑的基础。 而墨画给弟子们配队,也结合了实战,有很多讲究。 首先,要有一个前排,以盾牌为法宝,或是土系体修,皮糙肉厚,用来吸引火力。 其次,要有一到两个先锋。剑修,体修都行,攻防平衡,擅长冲杀。 然后,要有一个灵修,或修剑气的剑修,负责施展道法远程杀伐。 最后补一个功能性的修士。 这个弟子要有一定特长,或是擅长侦查,或是擅长偷袭,或是擅长控制类法术等等。 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队伍。 可进可退,可攻可防,也能应对大部分战况。 当然,这是一般实力不错的弟子,才能组成的队伍。 还有一些,不擅长杀伐,修为不够强,人际关系比较窄,自身能力不突出的弟子,他们只能“混”一混,碰一碰运气。 墨画就配了一些“奇葩”队。 比如“跑得快”队。 五个人都擅长身法,打不过就跑,能平局就平局,运气好还能赢一局。 还有“打不动”队。 全是除了皮糙肉厚,没有其他特点的体修,目的就是跟别人“耗”。 墨画还配了一些“菜刀队”。 太阿、冲虚、太虚三门,都修剑。 甚至整个乾学州界,大部分弟子也都修剑。 否则乾学斗法的大比,也不会叫“论剑”大会了。 但这样一来,剑修太多了,人员就会冗余,配队也没办法做到均衡。 而这些剑修中,很多还是跟程默一样的“莽夫”。 除了是剑修,没有其他特长,本身不好定位,不愿动脑子,还很莽撞。 战术对他们来说没用。 复杂一点的战术,他们也执行不了。 墨画只能把他们放在一起,组成“菜刀队”,然后跟他们说: “论剑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胜负看淡,见人就砍,砍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这句话通俗易懂,简单易行,而且很热血。 一群剑修莽夫纷纷高呼: “小师兄高明!” 此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队伍,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能赢一局是一局。 只要赢一局,那就是胜利。 队伍大体定好后,墨画又根据弟子们的意愿,调整了几便,确定大体没问题,而后就开始正式演练了。 而在此时,太虚掌门也将一个昂头挺胸的少年,带到了墨画面前,介绍道: “墨画,这就是我此前跟你说的,此届太阿山一脉的天骄弟子,欧阳轩。” 第九百九十五章 欧阳轩 墨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比自己高。 比自己壮。 头比自己扬得高。 面容比自己英武。 眉眼间的气质也比自己桀骜: 墨画点头,打招呼道:「我叫墨画。 一身金黄色道袍的欧阳轩有些冷漠地看了眼墨画,淡淡道:「欧阳轩。」 他态度不算好。 有可能是看墨画个头不高,修为不深,灵力不强,所以没把墨画放在眼里。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并不是单独针对墨画。 太虚掌门见两人打完招呼了,点头道: 「此后你们就是论剑的队友了,理当齐心协力,既为了宗门,也为了你们自己,争一个前途。」 墨画点头,「掌门,您放心。」 欧阳轩却没说话。 太虚掌门并不介意,冲着墨画微笑颌首,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掌门走后,墨画便转过头,又看了眼欧阳轩。 他可以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太阿门的弟子。 阵法大课上也没见过,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小师弟」。 「那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墨画有点疑惑。 不过,他也没多问,初次见面,别人的出身和隐私,他也不好打听。 但大家此后就是论剑的队友了。 参加论剑,彼此的默契很重要。 为了缓和气氛,打好关系,墨画就开始逗这欧阳轩说话。 说些「今天天气不错」,「你喜欢吃鸡腿么?」,「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之类的话。 但这欧阳轩,神色漠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墨画自讨没趣,也就懒得管他了。 他是看在自家掌门,还有太阿掌门的面子上,这才找欧阳轩搭话,想带着他一起玩的。 人敬自己一尺,自己敬别人一丈。 但别人不敬他,他也不会给别人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墨画自己也是很忙的。 见欧阳轩仍旧一脸桀骜,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墨画心中冷哼一声,就将他丢到一边,开始安排自己的「小师弟」们进行演练了— 太虚门外山和内山间,有一大片山林。 这片山林,周围有阵法封闭,隔绝视听,里面山势崎岖,地形错综这是太虚门的演练场。 三出的场地墨画之前没打算认真参与论剑,因此这演练场,都没怎么来过。 但现在他认真起来了。 而且,他想带着小师弟们一起赢,因此这个演练场,就必须充分利用起来了。 根据山川地形,弟子配队,墨画便安排他的小师弟们,五人一队,开始在这偌大的演练场中,按照既定的方案,磨合战术,切对练起来。 演练场很大,也算是宗门重地,有专门长老管理。 按理来说,墨画是没这个权限,来随意分配调用的。 但他这么堂而皇之占用演练场之后,也根本没人来阻止他。 掌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负责演练的长老也只能默认。 没办法,如今太虚门内的长老,但凡有点资历,有点背景,或者有点眼力的,哪个不知道墨画是什么身份。 别看他还只是个外门弟子,有时候说的话,比真传长老都管用。 于是,山川纵横,地势交错的演练场内。 太虚门的弟子们,无论强弱,无论是「天骄子弟」,还是「底层弟子」,都开始按照墨画的计划,有组织,有战术,有阵法配套地,一板一眼地演练了起来。 这些弟子中,绝大多数只是太虚山的弟子。 太阿山和冲虚山的弟子很少。 三宗合流的时间不长,墨画的声望,也还没辐射到另外两山的弟子。 平日里,大家相处还算和气,太阿和冲虚两山弟子,也会喊墨画小师兄。 但论剑这种大事,他们却不太可能听墨画的号令。 不过,目前有太虚山一脉的弟子,倒也足够了。 演练场里,一时刀光剑影交错,声势颇为浩大。 墨画在一旁「督战」,不时出言提醒,指出不足,并给出改良的建议。 弟子们的磨合,也越发默契。 战术的运用,也越发有模有样了。 墨画稍稍放心了点,这才开始锻炼自己的队伍, 宗门广大的弟子是论剑的根基,是无数赢得胜利的「可能」和「希望」。 但在此基础上,自己也得努力。 必须双管齐下,做两手准备。 演练场的一个小角落。 墨画将自己小队的人员,都召集在了一起。 和他之前预想的差不多。 他,令狐笑,程默,司徒剑,再加上一个欧阳轩,一共五人。 令狐笑跟墨画站在一起。 他很早之前,就想着有朝一日修剑有成,能跟墨画一起去论剑大会,带着墨画大杀四方。 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程默和司徒剑也很开心他们跟墨画认识得很早,交情深厚,对墨画也绝对信任, 无论什么事,只要跟着墨画这个「小师兄」,他们就觉得十分安心。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欧阳轩了。 他一个人站在一旁,冷着个脸,目光锋利,明明只隔了一个身位,但却仿佛隔着一条悬崖,突出一个「不合群」。 墨画倒也没在乎他这份「疏离」。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有矛盾的。 只见过几次面,自然不可能「合群」 墨画也不要求欧阳轩「合群」,只要求他能按照自己的目的,切实地执行论剑战术就行。 墨画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几条线,几个小人。 而后开始向着众人,说明基础的战术位置,阵型,格局,变式和目的等等。 这些虽然很基汪,但很关键。 论咬的战局,瞬息万变,有时候根本来不及指挥,全靠彼此间的默契。 而千钧一发之际,基础战术越牢固,应变就能越及时。 一切高端的战术变化,都由最基汪的配合衍生而来。 墨画说完,看向欧阳轩。 欧阳轩神色淡然,还是没说什么。 墨画不知道他明白了没有,便道:「先练一下看看。」 而后众人,便按照他之前规划的战术走位,演练了几遍。 听默是「肉盾」,兼具一点攻伐。 司徒咬辅攻,缓解兆默的压力, 令狐笑是主攻,他的咬法,威力最大,但需要一点时间准世,而且不能被人干扰,需要他人掩护。 因此令狐笑的位置在最后。 墨画站在他身旁策应,观察局面,统筹局势,随机应变。 而欧阳轩·· 墨画用神识扫过几遍,也大抵洞悉了他的实力, 欧阳轩的修为十分深厚,周身有咬溢出,明显也是咬修,而且资质很好,咬道造诣很深。 他的咬道,比咬心通明的笑笑差一点,但修为却比笑笑要深。 掌门说得没错,这个欧阳轩,的确也算是「顶级天骄」。 虽然不是那种「五边形」完美无缺的天骄,但也很强了。 因此,墨画便让他做「单兵」,根据具体情况,既能单人作战,也能辅任策应。 他若发挥得好,可以以一已之力,发挥大作用。 若发挥不好,也不会影响大体的局势。 众人就这样磨合了一阵。 一开始倒还好,欧阳轩的悟性是极高的,对战术的领悟也很快,再加上实力强,配合得也很不错。 但练了几次后,欧阳轩就不耐烦了。 要么站着不动当「石头」,要么特立独行当「现眼包」,要么按自己的心意,随便变动方位。 连带着程默也频频出错。 默脾本来就不好,当即就怒了,斥问道: 「你什么意思?」 欧阳轩冷着脸:「怎么了?」 业默怒道:「这是在练战术阵型,你不站自己的位置,乱跑做什么?」 「什么阵型?」欧阳轩冷笑,「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站位,一眼就看穿了,有什么需要练的?」 他目光锐利地看了业默一眼,「这种低级的战术,还要练这么多次,资质实在弩钝,真不知掌门为什么非要让我,与你这等庸才一队——”」 他这称有点含沙射影,而且说称的时候,余光看着墨画。 这下兆默是真怒了。 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拎着两柄大斧,粗声道:「怎么,你想打架? 」 「打架?」欧阳轩讥笑,「你也配?」 看着欧阳轩这副欠揍的模样,默差点就举起斧头劈过去了,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默只是看着鲁莽,并不是真的愣头青。 宗门规矩,禁止弟子斗殴,他这一斧头下去,会触犯门规,是要受责罚的。 更何况,兆默心里清楚,这是小师兄的队伍,小师兄说了才算。 假如小师兄发称,让他劈这个欧阳轩,哪怕这会触犯门规,他也毫不犹豫,一斧头剁下去了。 但现在小师兄没开口,他尽管生,但也不好轻举妄动。 一旁的令狐笑陪司徒咬,排样目光不善。 反倒是墨画神色平静,目露思索。 若是平时,哪怕这欧阳轩脾再差,态度再不好,他也不太会去理会。 但现在不一样。 这是论咬的队伍,事关太虚门的利益,以及师父的因果。 他需要的,是一个「听称」的队友,能百分百按照他的意愿,坚定地去正行战术。 他不需要一个天资实力看似很强,但却存了异心,还会捣乱的「天才」。 论咬在即,时间宝贵。 墨画不想在这个欧阳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有时候,下手就亏须要狠一点。 墨画看了欧阳轩一眼,淡淡道:「你随我来。」 说完之后,墨画就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树林。 欧阳轩皱眉,神色微。他不喜欢被人这样「颐指使」。 但眼看墨画越走越远,欧阳轩思索片刻,还是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而后他便迈开脚步,向着墨画走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小树林里。 林木茂密,不见人影。 令狐笑,默陪司徒咬三人面面相, 「小师兄—他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想着·—揍欧阳轩一顿吧? 「他能揍过么?」 「不好说.—.感觉有点难度,实称实说,这个欧阳轩还是挺强的——」 「主要小师兄是个‘脆皮」,容错率太低了———· 「要不要去帮忙?我怕小师兄吃亏—·— 三人正议论之时,小树林中忽而联发出一刃可染的息,之后一闪即逝,林木没有任何异常,但却显得深邃死寂,令人神魂颤栗。 令狐笑三人心中猛然一悸,称语戛然而止,纷纷转过头看向小树林。 片刻后,林木虚晃,人影显现,墨画带着欧阳轩出来了。 墨画倒是神色如常。 欧阳轩却脸色死白,身子还有微微的颤抖,仿佛见了「鬼」一般,惊魂不定。 走到众人面前,墨画的脸上便洋溢出温暖的笑容: 「我们「推心置腹」地谈了谈,欧阳也意识到了刚才说的话不太妥当, 此事就此揭过。」 「大家都是太虚门的弟子,理当齐心协力,为了宗门荣誉一起努力,争取在论咬中获得好名次—.」 他这番称,令人如沐春风。 令狐笑三人神情古怪。 欧阳轩更是脸色发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画看了眼众人,笑着道: 「好,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之后众人继续为论咬大会,磨合战术。 这下欧阳轩真的「老实」了。 甚至有些「老实」过头了一一与其说是「老实」,不如说是「呆愣」。 墨画说什么,他一板一眼地照做什么。 他的脸上还残存着震惊。似乎还没从小树林的噩梦中回过神来。 但也得益于此,此后的演练,异乎寻常地顺利。 太阿门。 太阿掌门正跟一个中年长老商议论咬的事,聊着聊着,忽而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中年长老问道。 太阿掌门有些不安,「你说,轩儿不会有事吧—— 中年长老体态微胖,面容白皙,未语先带三分笑,闻言便道:「轩公子能有什么事?」 「论咬的事。」 「太虚山那边?」 「嗯,」太阿掌门点头,皱眉道,「我把轩儿强行塞过去了,万一闹得不合,也不太好。 2 中年长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轩公子身份特,而且从小就养在老祖身前,功课也是由真传长老亲授,性情难免孤僻了些,说实称,不闹出一点事来,恐怕也不太可能———” 太阿掌门皱眉,叹道:「我这也是没办法—— 「这孩子—·辈分太高了,跟我这个掌门都是‘平辈」,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这里面的关系,我都没敢往外说。」 「不然以他这个身份,更没法跟排门的弟子混到一块。」 「宗门从上到下的长老,也根本没人敢管他,这才养出了他这桀骜的性子。」 「但现在,我把他送到太虚山那边,去跟其他弟子,一起组队去论咬.」 太阿掌门的眉头,越皱越紧,「我就怕极端情况下,万一打起来,伤了太虚山那边的弟子,有损三脉的和。」 而且辈分在这,就算欧阳轩打伤了太虚山的弟子,他也不好真去责罚。 他这个掌门,实在是不太好做。 中年长老思索片刻,便缓缓道: 「要不,还是算了?从太阿山这一脉,抽一些弟子轩公子去论咬就好。就当是他‘玩」,大家知根知底,也不至于闹得不堪———」 「这成何体统?」太阿掌门肃然道,「一直这样惯下去,不给他点磨砺,他就真成‘二世祖’了。」 「以后仞丹了,若还这么目中无人,亏然会吃大亏。不思长进,人也就废掉了,平白浪费了他这一身上佳的资质。」 中年长老摇头道: 「那就只能这样慢慢磨砺了,若轩公子真闹出什么事端来,太阿再出面,赔个礼道个歉吧.... 太阿掌门思索片刻,也只能点头,「只能如此了——— 「但愿假以时日,轩儿跟太虚山的那几个弟子,能合得来——— 当然,他也清楚,就算能合得来,这也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以轩儿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谁也不放在眼里,根本不可能安分,还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来这种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阿掌门叹了口。 可两日之后,他这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 再三,太阿掌门还是催动遁法,离了太阿山,到了太虚山门,进了演练场,想看一看他这太阿门的「二世祖」,到底磨合得怎么样了,甘真的目中无人,惹出事来。 可刚进演练场,太阿掌门就先跟太虚掌门碰了面。 两人都有些意外。 但念及论咬大会干系重大,自然要多关注,两人倒也都不觉得意外了。 「请。」太虚掌门道。 「有劳了。」 有童子摆了座,奉了茶。 茶香盒间,两位掌门便坐在阁楼上喝茶。 演练场上,弟子们正在练习进退攻伐,和种种战术变化。 阵型有板有眼,动作整齐划一。 太阿掌门本是为了欧阳轩来的,可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有些失神,嘀喃道: 「这是—道兵?」 太虚掌门道:「谈不上,只是弟子们,演练得规整点罢了。」 太阿掌门细看了下,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谈不上是道兵。 道兵的阵型要更规整,规矩也更严格。 令行禁止,不容有一点错谬。 相对来说,演练场上的弟子,还是稚嫩了不少,阵型变幻也很生疏, 而且现在看起来,演练的都还只是基汪的战术阵型,并没有配套的灵器陪阵法,没办法跟「道兵」相比。 但即便如此,也很不容易了。 这可是「天骄道兵」的雏形—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上善若水 “道兵”,是一股极强的修道战力。 普通修士资质有限,修为有限,可借助阵型,阵法和灵器加持,结成道兵,团结一致,与天资卓绝的修士相抗衡。 这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兵阵法门。 团结弱小,以对抗强敌。 修道历史上,一些个人实力强大到,同境界修士难以匹敌的大魔头,就是被成群结队,道心如铁,悍不畏死的道兵,硬生生给绞杀掉的。 在数量庞大,装备精良的成型道兵面前,即便是天赋卓绝的天骄修士,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普通修士,结成道兵,尚且如此厉害。 那天骄修士呢? 天骄修士,若结成道兵,岂不更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修道历史上,无数世家,宗门,隐秘组织,或明或暗,都尝试过豢养“天骄道兵”。 除了极少数个例能够成功,其余基本上全都失败了。 首先,就是成本太高了。 豢养寻常道兵,所需一整套灵器、阵法、功法、道法、和战术的传承。 需要消耗海量灵石,经历长年累月的苦训,倾注难以估量的心血。 道兵的资质,每上一个档次,成本就成倍地增加。 而以上品,乃至上上品灵根的天骄修士,用作基础,培养道兵,所耗费的传承和资源,更是达到了一个难以估量的地步。 即便大世家,也未必能消耗得起。 而天骄之所以被称为“天骄”,意味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即便要做,也是做“将”。 不可能泯灭个性和傲气,去做一个“兵”。 尤其是如今的乾学州界,奉行的都是“精英”传承。 宗门要通过“优胜劣汰”,培养顶尖弟子,让他们出类拔萃,为宗门赢得荣誉和利益。 这既符合宗门利益,也契合世家的利益。 世家所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弟子,能够凌驾于他人之上,能够独占鳌头,将来爬上更高的位置。 他们并不需要,天骄弟子结成道兵。 这是一种浪费。 而仿照“道兵”的形制,统筹宗门弟子,去参加论剑大会,此前也不是没宗门尝试过。 甚至太阿门很早之前,就尝试过。 但效果并不好。 从配队磨合,到灵器铸造、阵法适配、阵型变化和战术的演练,都有太多棘手的问题。 首先,成本就很高昂。 灵器铸造,和阵法配套,也是最大的问题。 毕竟论剑的局势,千变万化。 论剑的敌人,也各有不同。 宗门即便付得起灵石,却根本没有对应的修道“产业”,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大量特异化的“定制”。 组织起来也很费劲。 没人能真正服众,将天骄“组织”起来。 宗门每一代,都有“大师兄”,但这大师兄威望再高,很多时候也无法兼顾全局,让每个弟子都心服口服。 再加上论剑大会,越是往后,胜局的权重越高。 天地玄黄,四字战局。 尤其是“地”字局和最终的“天”字局,赢一场,几乎能得数十乃至数百的胜点。 因此,折腾来折腾去,还是直接“优胜劣汰”,培养“顶尖弟子”,让他们取得更高的名次,来得直接和效率。 久而久之,“道兵制”论剑,也就很少有宗门再尝试了。 太阿门也将这种方案,给弃置掉了。 如今看着眼前,整齐划一,进退有序的太虚弟子演练,太阿掌门突然有些恍惚。 的确是“道兵制”论剑…… 而后他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心中有些惊讶。 好像还有些不同…… 太虚山的演练,还不是“一刀切”的道兵制,不是所有弟子,都是一个套路。 有人根据弟子特长,道法和阵型,做了很多特殊的组队。 有攻防均衡的,有正面杀伐的,有疾行偷袭的,有擅长逃命的,还有耐消耗的…… 虽然时间仓促,没灵器和阵法配套,真正的战力,会差上一些。 但其威力,显然已经初见端倪了。 至少有了章法,比之前那种“自发自愿”的组队,会强上不少。 太阿掌门看着眼前景象,心中赞叹,由衷对太虚掌门道: “道兄,果然深谋远虑,手段不凡。” 太虚掌门笑道:“哪里,都是弟子们争气。” “过谦了。” “真是弟子争气……” “还在客气……” 太虚掌门有点无奈,他说的都是实话,真的都是弟子争气,他这个掌门,除了适当“放权”之外,其实也没做什么。 之后两人继续喝茶。 太阿掌门看着下面,有着“天骄道兵”雏形的演练,越看越入神,茶喝了三巡,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 “轩儿他……应该没闹事吧……” 太阿掌门目光逡巡,扫视四周,这才从演练场的角落,找到了欧阳轩的身影。 一切正常。 欧阳轩和冲虚山的那个剑道天才,太虚山那个叫“墨画”的阵道魁首,还有一个大块头,加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剑修,在正常演练。 过程还算顺利,气氛也挺正常。 太阿掌门松了口气,心道轩儿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桀骜,但关键时刻,倒也颇有分寸,没有闹事,战术执行得也不错。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能总抱着“成见”去看人。 人也是会变的,会成长的。 这个论辈分,跟自己相当的“族弟”,如今跟其他几山的弟子,相处得倒也颇为融洽。 太阿掌门甚感欣慰。 他端起茶杯,正准备喝茶,茶没入口,忽然就听“噗通”一声,出现意外了。 欧阳轩跟那个大块头两人,战术位置错乱,突然一前一后,撞一起去了,各自摔了一跤。 大块头爬起来,在埋怨什么。 欧阳轩的脸色也冷了起来。 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太阿掌门一滞,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轩,你从右翼佯攻,小心一点,别跟程默撞在一起……” 他是羽化,修为深厚,尽管隔得远,但还是听到了。 这句话,直接让他这个掌门都懵了。 “小轩”……说谁呢? 该不会是……欧阳轩吧? 这……以那小子的驴脾气,他能忍? 太阿掌门定睛一看,果然见欧阳轩一脸难看,似乎对这个“外号”,十分地排斥,目露怒意。 显然是不能忍。 下一刻,他神情倨傲,带着不屑,冷哼了一声,自己径直往右边去了。 显然他忍了下来。 太阿掌门怔住了,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人是欧阳轩? 这也能忍? 在太阿门里,自己说他几句,他都不耐烦,真传长老说他几句,他更是能直接撂脸色。 这头“犟驴”,到了太虚山,反倒改性了? 太阿掌门沉思片刻,深深看了墨画一眼,心绪起伏。 冲虚山的令狐笑,要跟他组队。 如今他们太阿山的欧阳轩,竟也听他指使,甚至被他喊“小轩”,都不带发脾气的。 这孩子怕不是个……能蛊惑人心的“妖精”? 他看了眼模样清俊,明眸皓齿的墨画,心底越发怀疑……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太阿掌门心头。 一直到他跟太虚掌门辞别,离了演练场,回了太阿山,坐在掌门居室里,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片刻后,他下定主意,将一位长老唤来,吩咐道: “你让太阿山里的弟子,都去找墨画,让墨画给帮忙配个队,一起演练,参加论剑。” 长老微怔,“掌门,这……” 太阿掌门摆了摆手,“别说了,我考虑好了,这个叫‘墨画’的孩子,连轩儿都能‘驯服’,那安排一下太阿山的弟子,应该也不成问题。” “更何况,太虚山那边的演练,我看过了,很有章法。能不能赢不好说,但肯定比我太阿山的好。” “既然三宗合流,那就不分彼此。” “我们也跟着去混……” 他这个掌门,做事一向很实在。 谁好,就学谁;谁厉害,就跟着混。 这叫求真务实。 也正因如此,太阿门才一度,“混”到了八大门第一的位置。 他这个掌门发话,其余长老,一般也不敢违背。 “那……”长老斟酌道,“我去安排一下?” “嗯。”太阿掌门点头,“越快越好,乾学论剑在即,时间不等人。” “是。” 长老退下,按掌门的命令,吩咐下去了。 命令也传到了弟子之间。 太阿山,弟子居内。 一群弟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长老吩咐了,让我们去找‘小师兄’,让小师兄带我们去论剑。” “什么‘小师兄’?” “墨画啊?还有什么小师兄?” “我知道,我是说……”一个弟子压低声音,有些不满,“他是太虚山一脉的小师兄,跟我们太阿山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也教过你阵法么?” “教过也不行,顶多见面喊一下,背后也喊‘小师兄’,他还没这个资格。” “随你的便吧,你不喊,反正我喊。” “没一点骨气。” 这弟子不服道,“他教我阵法,还给我功课批了个‘甲’,还说我前途无量……我不喊他小师兄,难道喊你?” “人要有点良心……” “好了好了,说正事。” “论剑的事,我们确定要去跟墨画混么?” “不然呢?这可是长老的命令,是掌门的意思……” “话说,墨……小师兄他,只是个阵师吧,论剑厉害么?” “不清楚……” “但太虚山那边的论剑,似乎很不一样。有几个太阿山的弟子也跟太虚山的弟子组队了,我问过了,跟我们练的东西,截然不同……” “那真要去太虚山么?” 太阿山的弟子们有些踌躇。 片刻后,有人眼睛一亮,问人群中一个皮肤微黑,有些瘦小的弟子道: “木头,你跟小师兄熟,小师兄真这么厉害么?” 欧阳木正在埋头,设计着炼器的图谱。 这些东西,都是墨画交给他,让他帮忙进行阵法与炼器适配的矫正与改良的。 闻言,欧阳木抬起头。 他虽然还是有些瘦小,但与墨画相处得久了,且经历了万妖谷的劫难,气质沉稳了许多,眉宇之间,也透露着一股坚毅的自信。 太阿山的同门弟子,不知不觉间,对他也敬重了许多。 欧阳木放下笔,认真道:“小师兄很厉害的。” “有多厉害?” “再厉害,也只是阵法厉害吧……” “就是,他灵根又不好,灵力也不强,也不会什么上乘道法,肉身也弱,去论剑的话,能有什么作为?” 欧阳木摇头,“不只是阵法,但我不能跟你们明说,反正你们若想论剑有个好名次,就跟着小师兄混。礼数要好一点,态度要真诚一点,不要有其他心思,不然小师兄,一眼就看穿了……” “这件事,既是为了太虚门,为了太阿山,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到底要怎么做,也只取决于你们自己。” 欧阳木说完,不再开口,继续埋头研究起了炼器图谱。 论剑大会,他是不去的。 他本身的志向,也不在于论剑争锋,与人厮杀一决高下,而在于专精炼器,铸造上乘剑器。 但论剑的事,事关宗门荣誉,尤其事关小师兄,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墨画规划的一些,灵器铸造和设计的事,就都交给他来做了。 这既减轻了墨画的负担。 同时,也给了欧阳木,通过实际设计和铸造,锤炼自身铸剑根基的机会。 这种机会,对一个筑基弟子来说,实在是无比珍贵,因此欧阳木很珍惜。 墨画交给他的差事,他也聚精会神,做得十分认真。 众人看着全神贯注的欧阳木,一时竟也安静了下来。 真正能专注于一件事的人,往往值得人敬佩。 欧阳木说的话,也印在了众人的心里。 次日,便有太阿山的弟子陆续登门,找到了墨画,诚心诚意地请求道: “请小师兄,指点论剑之道。” 言下之意,就是小师兄,带带我。 墨画倒也来者不拒。 毕竟人多力量大。 通过“道兵形制”,强化过的底层弟子越多,那太虚门的实力就越强,获得论剑魁首的几率就越高。 墨画就开始一一统计名单,配备队伍。 当然,太阿山那边的弟子,他不是太熟,一般配队之前,都会问下: “谁跟你有仇?” “谁是你打死都不想组队的人?” “你有好朋友么?” 诸如此类的问题。 以免他将两个冤家,放在了一个队里,搞得队伍离心离德。 配完队后,墨画又针对不同队伍,一一安排战术,然后考虑定制的灵器和阵法。 之后,就让太阿山的弟子,一同进太虚山演练。 太虚山的演练场,瞬间又多了一大片人,熙熙攘攘,人影交错,五颜六色的道法齐飞,好不热闹。 而很快,得知太阿山的弟子,混到了太虚山里,被墨画“收编”了。 冲虚山也坐不住了。 三宗合流,原本是太虚山因为有墨画在,所以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但现在太阿山,主动向太虚山靠拢。 冲虚山反倒就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了。 冲虚山的掌门不乐意了,于是上禀老祖后,也就让山下的弟子,也都“投靠”墨画来了。 墨画同样来者不拒,又这样“收编”了一次。 太虚山演练场里,人声鼎沸。 三山的弟子,既有互相做队友的,也有做对手的,互相进行切磋演练,就这样混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头攒动,不分彼此,你来我往间,喧闹非凡。 这副景象,不唯太虚掌门看得有些怔忡。 便是荀老先生,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感怀。 他们都没想到,尚存隔阂的三山弟子,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论剑大会的事,被墨画给硬生生“融”到了一起去。 如今整座太虚山,弟子攒动,声势鼎沸,当真有一派蔚然的生动气象。 三宗,真的是在合流了…… 而偌大的演练场里。 墨画一旦有空,便背着个手,来回巡视,指点战术,指挥阵型,改良诸多队伍的弊端。 所有的弟子,无论出身如何,无论修为高低,无论道法强弱,见面必恭称他一声“小师兄”。 高阁上。 太虚掌门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惊叹: “不瞒老祖,我做长老乃至做掌门,前前后后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弟子,还当真从没见过‘墨画’这样的孩子……” 明明出身不好,明明灵根不行,性格和气质,也都不强势。 但这整个太虚门,三山宗门子弟,从顶级天骄,到普通弟子,这些出身和资质都比墨画好上一大截的弟子,却没一个不听他的…… 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而一旁的荀老先生,看着人群中,从容大方的墨画,既是欣慰,同时也有些感慨。 在原本的计划里,他的确是想让墨画,做太虚太阿冲虚三门的“小师兄”。 但他也没想到,墨画竟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的身影,心头忽而一颤,蓦然想起一句古话: “上善若水。” “水,利万物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荀老先生低声呢喃,瞳孔微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 太虚山上,三山弟子往来交错,喧闹异常。 在忙碌而紧张的演练,紧锣密鼓的筹划中,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 很快,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整个乾学州界,乃至整个乾州,数千宗门,万千修士期待的论剑大会,也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方天画影 乾学州界,宗门胜地。 整个州界,自一个月前开始,便处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一片繁华胜景。 灵马如长龙,珍兽拉车,华盖遍地,步攀如云。 一艘艘吞云吐雾的巨大云渡,乘着风脉,自远方驶来,停靠在乾学州界的渡口。 云渡之上,陆续有修士下船,抬头望天,为眼前山川绵延,宗门林立, 学风蔚然的乾学胜景而惊叹。 密密麻麻的修士,沿着不同的道路,汇聚于乾学州界,如同百川归海, 声势浩瀚。 来自不同州界,不同势力,身份各异的修士,或是求学,或是游历,或是寻道访友,或是开阔眼界,皆齐聚于此,共赴这一场乾学论剑盛事,一睹九州天骄的风采。 而因修士众多,乾学州界,甚至破例解了「禁空」限制。 白茫茫的天空之上,偶尔有云船飞渡,灵舟穿梭,带着华丽的尾云,停泊在各宗门世家驻地。 甚至不时有羽化真人,灵力化羽,乘云踏空,只身于天边飞遁,姿态潇洒,宛如谪仙。 羽化境乃是高境修士。 在一些中小州界,数百年难得一见。 有些修士,甚至终其一生,都不曾得见真人之面。 但如今在乾学州界,只一抬头,便可见羽化登空,凌天飞渡,当真令不少修士震撼莫名。 他们自中小州界而来,自翊见识不凡,可此时踏入乾学州界,眼见周遭景象,一时间竟真的有超凡脱俗,「飞升」仙界之感。 而位居整个乾学州界中央的论道山,更是此次盛事的焦点。 此时,论道山前,水泄不通, 各个宗门的弟子,穿看各自宗门的道袍,齐聚于此, 从上往下看,天骄弟子漫山遍野,如山如海,但各自清一色的道袍,又连成一片,宛如一副巨大的,五颜六色,但又并然有序的唯美绸缎。 太虚门的队列,也在其中。 一身玄白道袍,身姿笔直,温润儒雅的荀子贤长老,站在队列最前面。 此时他对着太虚门的弟子,缓缓开口道: 「三日后,论剑就开始了。在此之前,我带你们熟悉下场地,跟你们说下具体规则。」 一众弟子神情肃穆,略带紧张,拱手道:「是。」 荀子贤长老往右手边看了看,见一身太虚道袍,清俊脱俗的墨画,乖顺地跟在他身边,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老祖的吩咐。 墨画外出时,跟着哪个长老,那个长老就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论剑大会,修士众多,鱼龙混杂。 虽然按理来说,没人敢捣乱,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墨画看好。 荀子贤又看了墨画一眼,而后转头道:「随我来。」 而后荀子贤便带头,引着太虚门弟子,沿着山道,一一进入了论道山内论道山内,此时满是各宗弟子,人山人海。 这是论剑的内场。 山势广,地势错综。 一块块地形各异的论剑场地鳞次栉比。 上空五品大阵的光芒,凝成屏障,恢弘而浩瀚, 众人一边走,一边看,不免心中惊叹。 他们此前只在「观众席」上看过论剑山,没进过内场,没感受过这宏大而肃穆的氛围。 此前他们也不需要亲自上场,所以感受自然不同。 荀子贤一边走,一边替弟子们讲解道: 「前面便是论剑道场,三日后,你们抽签,排对局,而后就会在这场地里,与其他宗门弟子,凭着修为道法一较高下——” 「修行九年,只有这一次论剑的机会。」 「论剑的赛制,按‘天地玄黄’,分四等战局。」 「你们先参加的,都是‘黄」字局。」 局数就晋级到‘玄’字局。」 「也不是非要全胜才能晋级,还是有容错的,但也别输太多。」 「整体而言,主要是看实力,也看一部分运气。 他的声音温和,但借助灵力扩音,还是传到了数千弟子耳中。 荀子贤顿了下,又解释道: 「战局的形制,也分很多种——— 「‘黄」字战局,是基础战局,用来进行初步选拔的,形制比较简单, 大多都是直接明了的‘决胜战」。」 「一定时间内,将敌方五名弟子全部击败,则获得优胜。或者是,时间到了,哪方在场的弟子多,便获胜。」 「到了‘玄」字战局,规则就不大一样了,战局会更复杂一些,不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了。」 「既包含基础的「决胜局’,也包含「生存局’,「猎妖局’,‘斩首局」,‘守城局」,‘攻城局’等等——” 「战术千变万化,获胜的条件也各有不同,若要优胜,难度也更高——— 1 荀子贤耐心解释着。 「子贤长老,」墨画好奇问道,「这些赛制,跟道兵作战好像。」 荀子贤点头,「这本就是仿照道兵征战,而定下的论剑赛制。」 修士间的厮杀战斗,也没有比道兵征战,更惊险复杂,更变化万千,更能磨砺心性了的。 当然,这只是五人小规模的「论剑」,与真正成千上万大规模的道兵杀伐,还是不同的。 只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形制上,的确是一个骨子刻出来的。 「论道山老祖宗,特意定下这些规矩,将此流传下来,也是有深意的。 「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生于承平之年,不忘生灵涂炭的修道战争之灾荀子贤轻叹道。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之后荀子贤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山巅,荀子贤指着头顶光华璀璨,虚空荡漾,如琉璃晶莹的光幕道: 「这便是,五品论道山大阵。」 「是一套夺天地造化,蕴含虚空之力的五品大阵!」 一众弟子,纷纷仰头望去,感知着虚空荡漾间,那恐怖到无以言表的阵法之力,全都震撼失声。 五品大阵· 墨画震撼之余,心潮澎湃。 「也不知自己有没有一天,能构建出五品洞虚级别的大阵来一想到自己能洞悉虚空阵理,构建五品洞虚大阵的那天,墨画便有些心旌摇荡,神思不属。 荀子贤看着墨画憧憬的目光,忍不住温和一笑, 曾几何时,他年幼求道,第一次见这论道山大阵时,也和墨画这般,满是震撼和憧憬。 虽然五品大阵,实在太过遥远,他修道至今,也不曾摸到边际。 但能有这份憧憬,也是好事。 荀子贤转头,问道:「你们可知,论道山的五品大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 论剑的东西,他们很多只是看个热闹,不曾深究过。 倒是墨画,此前做过一些研究,答道:「是借虚空之力,保护弟子的。 荀子贤颌首,「论道山大阵,不是杀阵,不是困阵,也不是一般的防御阵法。」 「这个大阵,是论道山的老祖宗,专门为论剑大会设计的。」 「借大阵的虚空之力,保护论剑的弟子.—— 「三日后,你们论剑之时,每人会发一枚「论道玉’,形如水滴,精致如队左额斗上3 「这枚论道玉,与这论道山的大阵之力相连,会形成虚空之罩,替你们承担论剑时所受的伤害。」 「这枚论道玉,就相当于你们的‘性命」。 「论剑前,会有数位长老,根据你们的血气,肉身,灵力,来公平公正地评估你们的‘承伤」额度。」 「这个额度,就是你们论道玉的‘血量」。 「交战之时,一旦受了致命伤,‘血量’清空,论道玉破碎,也就意味着论剑败北。」 「大阵便会发动,借虚空之力,将你们强行传出论剑场地。」 「这样便可保证,弟子们参与论剑时既可拼尽全力,放手一搏,也不必担心真的杀人,或者被杀.」 荀子贤娓娓道来。 这是论剑,不是谋杀,也不是养蛊。 参与论剑的每个弟子,都是世家嫡系,宗门人才,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去「以命厮杀」。 否则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论剑一次,死伤一片。 不只世家不同意,就是宗门本身,也要吐血。 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乃是得天独厚的人才,若真因论剑,死了或者残了,谁也赔不起。 荀子贤看向天空,颇有些感慨道: 「这等顶级的五品虚空大阵,整个修界,现存的也寥寥无几。 「没有这虚空大阵,保护天骄子弟的周全,让他们放手一搏,无所顾虑地真正拼杀一场,论剑是很难办起来的——..” 「正因如此,也几乎只有乾学州界,才能举办这种独一无二的‘论剑’大会,吸引天下人才,汇聚一堂,让九州各地修士,前来观礼,方有如今的盛事景象一众弟子目光明亮,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大阵的事说完,荀子贤又带着众人向前走,一边熟悉场地,一边见缝插针,补充一些具体的规则: 「参与论剑,所携带的修道物品,也是有严格限制的。」 「灵石定量,不能多带。」 「丹药若干,你们自己挑选。’ 「这两样,都由论道山提供,不能私自携带。尤其是丹药———” 荀子贤补充道,「此前就有弟子论剑,为了取得好名次,偷偷嗑了违禁丹药,差点自爆而亡,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此后,也就禁止私带丹药了......」 每一个离谱的规定后面,都有一个离谱的案例。 「符也不能自己带,论道山也会提供。每个弟子,限选一枚二品高阶符篆。」 「灵器倒是可以自己带,同样限定二品高阶。’ 毕竟灵器比较特殊,大多弟子,甚至还会将灵器,温养成本命法宝。 与灵器的契合,本身也是修士实力的一环。 所以,灵器允许弟子自己带。 「但灵器会限定数量和类型,铠甲,武器,饰品等灵器,每样只能带一件。」 「然后,就是阵法。阵法同样有限定,每人只能带一副,而且限定二品中阶—」 墨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品中阶?」 荀子贤点头,「中阶。」 墨画有些不理解,「丹药,灵器,符篆,都限定二品高阶,为什么阵法只能用中阶?」 荀子贤道:「因为一般筑基后期弟子,最多只能画出二品中阶阵法— 墨画愣住了。 荀子贤道:「这是根据一般情况来定的· 「一般筑基修士,根本画不出二品高阶阵法,这算是超‘规格’的能力,自然要限制。” ‘而且,二品高阶阵法,威力太大,无论是攻防,还是困敌,效果也都太强了,若允许弟子们用,那所有战术,必然会围绕‘阵法」开展,这与论剑的初衷相违背了。」 「论剑大会,还是要以‘斗法’为主,其他为辅。」 墨画有点傻眼了。 他这才意识到,他被乾学州界的天才们「拖后腿」了。 乾学州界内,广大天骄弟子落后的阵法水准,限制了他阵法的发挥。 这种太细节的规则,墨画此前根本没留意到。 也没人跟他说。 因为这种阵法难度,一直都是「默认」的。 但墨画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阵法水准太高了,他「默认」的基础阵法,一直是「高阶」的阵法。 甚至高阶的阵法,在他眼里,也只是稀松平常。 他万万没想到,论剑大会配给的阵法,只能是「二品中阶」—· 墨画叹了口气。 规定是别人定的,他也没办法。 而且细细想来,这的确也很合理, 但没有阵法的话,自己就又少了很多「底牌」 墨画皱眉寻思片刻,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道: 「子贤长老,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东西能带么?」 荀子贤道:「大体就是这些,除此之外,储物袋里,还会塞一些杂物用来模拟真实的战斗情况。」 墨画灵机一动,小声问道:「那杂物里面· 荀子贤一眼窥破了他的心思,点头道:「有的。」 墨画立马又开心了起来。 荀子贤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之后一行人,继续浩浩荡荡向前走。 墨画一边走,一边考虑「二品中阶」的阵法限制。 这种限制,会不会对自己的战术有影响。 尤其是,涉及到太虚门其他弟子的战术。 考虑了片刻,墨画发觉影响的确是有,但也并没有那么大,只是威力弱了些,大体上还是通用的。 而且还没到真正论剑,还是有时间临时调整的。 墨画这才放心下来。 走着走着,一行人很快走到了论道山末端,外面就是「观礼」的席位。 此时天空中,却横亘着一块巨大的,古怪的「白布」。 弟子们纷纷觉得惊奇。 墨画也有些不解,便指着「白布」问道:「子贤长老,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灵器。’ 「灵器?」墨画一。 荀子贤道:「那是四大宗为了此次论剑,特意铸造的一个巨型‘显影灵器’。」 「外观上,就是一幅巨大的画幕。」 「论剑之时,上面会清晰呈现出,弟子们论剑的影像,以供乾学和九州各世家,各宗门的弟子观看。」 「此灵器造价不菲,名为——」荀子贤缓缓道: 「方天画影!」 方天画影一众弟子,纷纷抬头望去,看着遮着半个山头的巨大画幕,想着上面即将具体吴现出万工节子证到争终的成况,神色震撼墨画也震撼,而且被震得头皮发麻。 他心里都无语了。 本来他的打算,就是「闷声发大财」,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藏一藏。 到时候混战一起,他偷偷摸摸搞点小动作,也没人能留意到。 可他万万没想到,论剑大会竟然搞了这么大一个方天画影,用来「投影这么大的影幕,他的底牌还怎么藏? 到时候,怕不是连裤的颜色,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么大一个「方天画影」,一看就不便宜。 墨画心里忍不住腹诽。 也不知四大宗里,到底是哪个吃饱了撑的,费这么大代价,造出这么大一个东西这比「二品中阶」的阵法限制,还要针对他。 当然,四大宗也有可能,单纯就是为了方便观众「观礼」,才造了这么大一幅方天画影。 但墨画心里还是很郁闷。 一直到参观完论剑场地,回到太虚门,坐在了弟子居桌前,墨画还是皱着眉头。 别的不说,但这个方天画影,实在是太克自己了他可不想做「显眼包」 但造都造出来了,他又不能偷偷跑去把它给炸了。 更何况这方天画影,一看品阶就很高,他就算炸,也未必炸得动。 「罢了— 墨画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那只能想办法,将自己藏得更深一点了。 不透露自己的真正底细,韬光养晦,「扮猪吃虎」,藏得越久,藏得越深越好「这就不得不,好好筹划一番了—— 墨画又将原本的计划拿出来,重新进行规划。 怎么步步为营,既掩盖自身实力,又能一步步取得胜利,在不暴露自身底牌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得更远·· 这个难度就极大了。 不过大体的思路,在墨画的规划下,也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第九百九十八章 宗门道兵 墨画熬了一夜,做好了大致的筹划。 时间不多,无法尽善尽美,但大体也差强人意。 而算起来,三日后,也就是论剑的日子了。 另一项安排的进度,也差不多了。 次日,墨画起了个大早,坐在床上,身披朝霞,照例练了会功,之后便起身,去了趟弟子居外的小书苑。 书苑静谧,水波澹澹。 大白狗趴在外面,打着哈欠,百无聊赖。 墨画走近,摸了摸大狗头,小声问道:“掌门起床没?” 大白狗摇头。 书苑没动静,墨画也不好贸然打扰掌门的清静,就坐在大狗旁,撸着它脖子上柔软的白毛,同时等掌门起床。 大白狗表面不乐意,身体倒很诚实,开心地用尾巴,拍打起地面来。 过了一会,太虚掌门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竟不自觉地有些羡慕。 这只大白狗的毛,他自己都没摸过…… 没办法,这只大白狗血脉特殊,有自己的尊严,根本不让别人碰。 太虚掌门微微叹气。 墨画听到叹气声,知道掌门醒了,这才有些不舍地放开手里软和的白毛,起身行礼道: “见过掌门。” “嗯。”太虚掌门微微颔首。 墨画表明来意:“之前跟您说的东西,已经铸好了,您要去看看么?” 太虚掌门沉吟片刻,点头道:“好。” “那我带您过去,不过要低调些……”墨画小声道。 “行。” 太虚掌门换了便衣,收敛了气息,又叫上两位亲信长老,乘着马车,绕着小路,在墨画的指引下,向西北方的孤山城驶去。 此时论剑大会在即,乾学州界,车水马龙,拥挤得很。 但这是在繁华的路段。 孤山城偏远,往来的修士少之又少,因此路上倒也通畅。 而掌门的马车,配的是上等灵马,阵法也是上乘的“乘风阵”,风驰电掣般,速度极快。 半日不到,便到了孤山城。 孤山城此时,已经渐渐有了新气象。 灵械巍峨耸立,矿井宏伟壮观,阵法鳞次栉比,光芒交相辉映。 山间采矿的矿修,排成长龙,密密麻麻,但也井然有序。 城里来往的修士,脸上也多了生气。 太虚掌门看着有些失神。 他不是不知道,墨画在孤山做了什么,可那只是听说,此时真正亲眼见到,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孤山城如此恢弘的场面,和脱胎换骨的变化,让他这个太虚门的掌门,都有些恍惚和疑惑。 他有点难以相信,这当真是一个筑基弟子,能做到的事么…… 马车继续行驶,进了孤山城,穿街走巷,到了炼器行前。 如今的炼器行,占地极大,数尊巨大的炼器熔炉,像是钢铁铸成的怪物,正在吞火吐雾。 炉火熊熊,白烟滚滚,夹杂着炼器行内,此起彼伏的锻铁声,声势蔚为浩大。 太虚掌门看着眼前偌大的炼器行,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墨画: “这个炼器行……不会是你的吧?” 墨画连忙摆手,“怎么可能。” 太虚掌门不置可否。 “掌门,我们进去吧,我给您带路……”墨画跳下车,往炼器行里走。 炼器行前神情肃穆的门卫,见了墨画,当即眼睛一亮,恭敬行礼道: “墨公子!” “嗯嗯。” 墨画点头,继续往里面走。 沿途遇到的,几乎所有的炼器师傅和弟子,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即停下手里的活,满脸欣喜地向墨画行礼问好: “小墨公子!” “墨公子好!” “见过墨公子……” 墨画也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就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 太虚掌门神情微妙。 几人一直走到炼器行内部,刚刚还在炼器,满头大汗的顾师傅,这才匆忙迎了出来,面带歉意道: “小墨公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不用这么客气。”墨画道。 他也知道,炼器行是很忙的。 “这几位,是……我太虚门的长老,要来看看灵器和阵媒。” 墨画没把太虚掌门的身份说出来。 顾师傅也没看出来。 只是他阅人不少,见识不凡,见来人气度超然,修为深不可测,知道必然是“贵客”,也不敢怠慢,便恭敬道: “诸位,请。” 时间匆忙,顾师傅也就不寒暄了,而是直接领着众人,来到炼器库房。 库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灵器,刀枪剑戟,铠甲道袍,一应俱全。 太虚掌门眉头一挑。 从表面看,库房里的灵器,都还是刚铸好没多久的“胚胎”,也就是二品高阶,不算稀奇。 但他毕竟是掌门,目光独到,只一打眼便能看出,这些并非普通制式灵器,而全部都是特殊的“定制灵器”。 整整一库房。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定制灵器。 太虚掌门在心中,将乾学州界,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各个宗门擅长的传承流派都过了一遍,很快就发现,这些定制灵器,某种意义上,还是“克制”灵器。 是针对各个宗门传承,定制专门的灵器,再配以独门的阵法,进行传承“克制”的灵器。 当然,也不可能完全“克制”,顶多就是增加了一两成胜算。 但这是在论剑大会,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多这一两成胜算,结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太虚掌门微微吸了口气。 他其实大概也能猜到,墨画在做什么。 但墨画能做到这一步,还是远出乎他的预料。 看似只是定制了一批“克制”用的灵器,但实际做起来,所需花费的心血,就太多了。 需要涵盖五行八卦,无所不包,极其渊博的阵法知识,来设计这些阵图方案。 需要花大时间,来钻研其他宗门传承,并选择克制阵法。 需要花大功夫,来设计定制的灵器,并不断与阵法适配。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的。 需要大量的案例,来进行参考,也需要大量的实践,来矫正并改良。 最后,最重要的,是产量。 要有一个体量庞大,经验丰富,而且能高效配合,满足阵法设计时所有苛刻需求的大型炼器行,来进行灵器和阵媒的生产。 这是一个包含阵法构造,灵器设计,炼器生产的,完整的修道“产业链”。 他没想到的是,墨画竟然就这样井井有条地给弄出来了…… 太虚掌门怔忡良久,才将眼前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给消化掉。 他沉思片刻,看向墨画: “你还需要什么?” 以墨画这孩子的性格,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喊自己来,定然还有别的打算。 墨画连连点头,心中赞叹,不愧是掌门,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有一个问题,”墨画道,“这些灵器,实在太多了,适配的高阶阵法,也有上千副,我一个人根本画不完,需要太虚门一些内门师兄,还有教习和长老们,来帮忙画阵法。” 论剑规矩,携带的阵法,不得超过二品中阶。 但灵器内的阵法,起的是增幅灵器的作用,还是可以用二品高阶的。 墨画打算让教习和长老,都来当“劳力”。 “行。”太虚掌门点头道。 墨画此举,是为了宗门,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还有一件事……”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 太虚掌门心中一动,猜到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便缓缓道:“说吧……” 墨画便小声问道:“这些灵器和阵媒,宗门能‘报销’么……” 报销其实才是大事。 墨画原本的打算,是做出来后,卖给小师弟们,让他们花灵石来买,然后去参加论剑。 但这些灵器,造起来实在太麻烦,造价也太昂贵了。 而论剑要打不少场,对手又是变动的。 若都要小师弟们花灵石买,那可能每一局赛事,都要换一套灵器和阵法,代价更高。 尽管他们可能不缺灵石,但这也实在太浪费了。 更主要的是,这样一来,一人要配几套灵器,需求太大了,顾师傅的炼器行,根本供应不上。 墨画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宗门出手,买下这批灵器,租给论剑的弟子。若是没损坏,可以轮换着用,若是损坏了,原价赔偿就行。” 他这也是,在给顾师傅他们拉生意。 之前孤山炼器行,是跟太虚门的弟子做生意。 假如能得到掌门首肯,那就是跟太虚门做生意。 这个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而这种生意,只要开个头,以后就好办了。 甚至有可能,此后太虚门论剑供应的产业,全都会跟孤山炼器行挂钩。 有了太虚门这个“大户”和“靠山”,孤山的产业,日后也就能稳步发展了。 一旦产业兴盛,孤山城散修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太虚掌门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看着墨画,心中感叹。 的确是个好孩子啊…… 而且思虑很周到,遇事敢想敢做。 但他还是有些默然。 墨画见掌门不说话,似乎有些顾虑,便小声问道: “不行么?” 太虚掌门看着墨画的眼神,沉吟道:“倒也不是不行……” 这笔灵石,太虚门虽然付得起,但也不算轻松,主要是周转很难。 太虚门是大宗门,家底深厚,但修士也实在是多,花灵石的地方数不胜数。 尤其是现在,三宗合流后,体量更大,哪哪都要灵石,一块灵石,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他这个掌门,也不好随意决断。 “这件事,容我回去考虑下。”太虚掌门道。 “好。”墨画点头。 这件事,最好的情况,是宗门能出手,买下灵器,与孤山炼器行做成买卖。 若宗门灵石周转不过来,那就只能让他的小师弟们,自己来买了。 灵器看完了,太虚掌门便要回宗了。 墨画还是走在前面,替掌门引路。 顾师傅听了这番话,哪里还不知道墨画的意图,他也隐约能猜到,面前这气度不凡的中年修士的身份。 小墨公子,竟连宗门掌门都请得动…… 顾师傅心中震动之余,对墨画的敬佩感激之情更甚,亲自将墨画几人,送到了孤山城外。 回宗之后,太虚掌门一直在考虑墨画的提议。 墨画的想法,的确是好的。 但这里的成本,又的确不便宜…… 片刻后,他灵机一动,找到了太阿和冲虚两山的掌门,三人聊了一会。 聊完之后,太虚掌门唤来墨画: “我跟太阿山,还有冲虚山的掌门聊过了……” 墨画眼睛一亮,当即领会了,“三山一起出钱么?” 太虚掌门一滞。 这孩子果真是太聪明了,他才开个头,墨画就把东西都猜到了。 “不错,但也没那么简单。”太虚掌门道,“他们想先看看效果。” 涉及到大笔灵石开支,大家都很谨慎,基本上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墨画明白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掌门放心。” 于是次日,墨画临时安排了一场演练。 这次演练中,密密麻麻的弟子们,穿着崭新的道袍和铠甲,握着清一色的灵器,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干净利落地执行着战术。 看上去,已经有了真正“道兵”的模样。 原本还有些松散的弟子,借助特制的灵器和阵法的连接,五人一队,仿佛一支支锋利的“长矛”,在山石林木间穿梭,进退从容,攻伐锐利。 此外,还有一些特殊队伍。 譬如五个身高体壮的体修,穿着铠甲,持着盾牌,像是五座铁山,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五个穿着风系道袍,脚踏步风履的弟子,踏草疾行,速度奇快。 还有五个剑修,身穿轻甲,一人一把巨剑,见人就砍。 而这些灵器和阵法,还是会换的。 铠甲有御金铠,御水铠,御火铠…… 配套的灵器,也有金剑,木剑,水剑,火剑等等。 太虚、太阿、冲虚三山的掌门,坐在台上,默默看着这一幕幕,半晌都没说话。 太虚掌门倒是心里有数。 可真当太虚门的弟子们,穿着铠甲,手持灵器,配合阵法,进退攻伐时,心底还是有些惊叹。 太阿和冲虚两山掌门,表面还算镇定,心底却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都是掌门,知道这一套搞起来,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且不说阵法造诣,炼器工艺和铸造成本了。 便是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弟子们,能真正团结起来,五人如一,服从调度,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这几乎,等同于是“宗门道兵”了…… 只不过这支宗门道兵,刚刚起步罢了。 而道兵最擅长的,便是团结一致,以弱胜强。 眼前演练的弟子,若论资质和实力,在宗门中,都只排中下,可如此一配合,战力截然不同。 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意味着,宗门弟子的实力,从底层开始,发生了一次“蜕变”。 若论高阶战力,或许不如四大宗。 但这底层的战力,却坚实无比。 三位掌门,一时心头都燃起了一丝微弱但炽热的火苗,忍不住浮出一个念头: 此次论剑大会,莫非真的……大有可为? 片刻后,太阿掌门便道: “这些东西,我太阿山出钱。” “我冲虚山也出钱。” 太虚掌门欣慰地点了点头。 …… 另一边,墨画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告诉过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韬光养晦,便要“藏木于林”。 若是林木不秀,不好藏身,那就自己造出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来。 墨画看着下面,一排排金甲金铠,长枪利剑,往来杀伐,威风凛凛的太虚门弟子,目光明亮。 …… 灵石到位了,灵器和阵媒也都准备好了。 灵器上的高阶阵法,墨画画了一部分。 剩下的,则有内门的师兄师姐,还有教习长老们,一起帮着画了。 匆忙之间,一切也都筹备好了。 明日,论剑也就终于要正式开战了。 弟子居里。 墨画将前前后后,所有事情,全都考虑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的疏漏,这才放心。 明天,就要论剑了。 太虚门就要跟四宗八门十二流乃至乾学百门,正式交锋了。 他可能也要上场了。 墨画突然有一点点紧张,不过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紧张的,无非就是上去打架罢了。 赢了固然好,输了……反正也不会死人。 墨画平复下心情,开始继续练习阵法。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精进阵法的脚步。 只要有空,哪怕只能画一副阵法,甚至只能画一枚阵纹,那也要利用起来,踏踏实实地学习阵法。 阵法没有捷径。 阵法的水准,就是在这一点一滴的练习中进步的。 而墨画现在神念结丹,学的都不是一般阵法。 雷磁绝阵,逆灵绝阵,还有二十一纹的四象青龙阵图的归演,任意一副阵法,让别人看到,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灯火摇曳的弟子居中。 墨画按照计划的顺序,认认真真,一遍又一遍地学习,并领悟他手中现有的几副绝阵。 一直到将逆灵阵练完,进行四象妖纹,归演为龙纹时,墨画一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本命阵图! 最近全在考虑论剑的事,实在太忙了,他差点都给忘了。 他本命阵图,还没着落…… 墨画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二长老灰飞烟灭前,告诉他的那条消息: 屠先生手里,有一尊邪神像,神像内部,藏有大荒一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巫祝,自蛮荒深渊中寻来的大荒古阵图。 这副蛮荒古阵图,便与他的本命阵图有关…… “屠先生,邪神像……” 可是……这个屠先生,到底在哪? 邪神像又会藏在什么地方? 他的本命阵图,又会是什么? 墨画皱眉,想了半天,没一点头绪。 “罢了,论剑之后再说吧……” “现在论剑是最要紧的事,论剑之后,应该还有点时间,找人把这个屠先生揪出来,围殴干掉,再想办法把‘邪神像’弄到手……” “实在不行,求老祖和掌门出手也行,就是不知道,老祖有没有空……” “而且,事关邪神,还是太危险了,一定要小心谨慎……” 墨画心中默默寻思,而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集中注意力练习阵法,同时也期待着明天的论剑大会…… …… 乾学州界,不知名之地。 血腥密室之中。 一身伤痕,神魂斑驳的屠先生,跪在地上。 孤山邪胎之殁,令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严厉“神罚”,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剧痛无比,如坠无边炼狱,无休无止。 屠先生已经麻木了。 冥冥之中,他预感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只是因为太虚门,还有太虚门内,那尊虎视眈眈的凶神…… 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近来,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被一双……漆黑的诡异眼睛,在暗中盯着……”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又能是谁?” “又有可怕的修士大能入局了……还是说……他一直都在局里?” “我不知道……” “我……没时间了,我……” 屠先生语气突然一顿,眼眸一黯,透着诡异的深沉。 片刻后,他缓缓皱眉: “我刚刚……在说什么?” “我在动摇?” “不,不可能。” “我对神主的忠心,天地可鉴。没有任何人,任何妖魔,任何神明,能动摇我虔诚的信念。” “这世间,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神主复苏,一切牛鬼蛇神,都将在神主的光辉下,灰飞烟灭……” “是的,没错……” 屠先生癫狂呓语,而后跪在地上,后背血淋淋,神魂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但屠先生心中,却生出快感。 雷霆雨露,皆是神恩。 这是神主的“赐福”。 他的疼痛,是神主存在的证明,是神主眷顾他的象征。 “孤山的复苏,失败了,因为死的人,还不够多……” “这次,一定会成功……” “只要死得够多,就一定会成功……” “而神主您,也终将苏醒,以血肉之躯,品尝这世间,最美味的祭品……” 屠先生虔诚跪拜。 他的手里,捧着一副血淋淋的人皮,人皮之上,画着青龙阵纹,闪烁着青红色的邪异光芒。 而他所跪拜的,是一尊神像。 一尊巨大狰狞,阴气森森的,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而这神像中,藏着令人恐惧的邪神气息,以及那一份,无人可知的古老隐秘…… (本章完) 请个年假 年底了,请两天年假,陪陪家人,见谅。 再说点书的事。 这是新人第一本书,刚刚看了下,刚好400万字了。 写了将近两年时间,几乎每天都趴在电脑前写东西,节假日无休,偶尔请个假,也还是在想大纲和细纲的事,脑子一直在转,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去年过年,也一直在码字,亲戚都没走。 今年实在有点熬不住了。 再加上长时间写书,会面临孤独,自闭,压抑,内耗等等情绪。 所以请假歇两天,放松一下心绪,抱歉。 此外,是更新的问题。 个人习惯,写书的时候,会做大纲和细纲,规划剧情,填充情节,回收伏笔,考虑情绪传递,写完还要再修一遍,所以比较耗时间,写得也慢。状态好点,会多写点,如果状态不好,就只能保证每天更新了,见谅。 这本书的成绩,首订四百,目前1.5万均了,后台显示的每日追订也有8k。 尽管更得不算多,节奏也一直被说慢,但还是有这么多人看,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jpg) 最后聊下剧情规划的问题。 乾学卷,寓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也是墨画奠定修道基础的一卷。 这卷的任务,主要是学,是知行合一。 此卷之后,墨画结下了深厚的人脉,阵法根基如金石无漏,神念蜕变道化有成,便可鱼跃化龙,云游天下了。 曾经的故人,也会一一再相逢。 波澜壮阔,凶机四伏,因果诡谲的修界,也会一一展现。 每个大卷的剧情框架,都有不同。从不同角度,折射出修界的一角,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修道世界。 而目前整个乾学卷的剧情,只剩下论剑大会了。 休息两天,大年初一正式开工,把论剑写完~ 在此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 第九百九十九章 第一 朝阳破开晨雾,照进太虚山,山间亭台楼阁,宛如披着一层霞衣,墨绿的山林,都染着金边。 弟子居中,在道碑上练了一晚阵法的墨画睁开双眼。 他的眼眸,如天际破晓,金光乍现,一时比漫天朝霞,还要璀璨。 「终于,今天就是论剑大会了——— 墨画轻声喃喃道。 他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朝阳,例行修炼了半个时辰,待灵气流转周天,行于经脉,沉淀于气海,这才穿好太虚门的道袍,迈步走出弟子居。 弟子居外,大多数弟子都已经醒了。 此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沐浴着朝霞,一张张面容,看着喧闹而有朝气。 今天,是他们论剑的日子。 是他们此生,唯一的一次论剑大会。 所有弟子,既期待又紧张。 到了时辰,用了早餐,荀子贤长老便过来,将弟子们聚在一起,清点了下人员,又叮瞩了论剑的一些事项,而后环顾四周,缓缓道: 「出发吧,去论道山。」 弟子们神情越发肃穆,心跳也更快了几分。 之后荀子贤,领着一众弟子,离了太虚门,径直走向了乾学州界中央的论道山。 大路之上,修士密集。乾学州界各宗门的弟子,此时穿着各式各样的道袍, 宛如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溪流,向着论道山汇聚。 山道漫长而豌蜓,弟子们熙熙攘攘。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了论道山。 此时的论道山人更多,不仅汇聚了乾学州界,及其周边,各世家,各宗门, 各势力,身份迥异的修士。 也包含了九州各地,前来观礼的形形色色的修士。 放眼望去,整座山全是人。 人声鼎沸,宛如山呼海啸。 墨画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山人海」,心中震撼。 不唯墨画,所有太虚门,包括其他宗门的弟子,此时都证然失神。 这一届论剑的排场,比以往还要大。 声势也惊人无比。 而此前,他们都是「观众」,看着别人论剑,但现在,他们是「主角」,要论剑给别人看。 切身的感受不同,弟子们的情绪也各异。 有弟子脸色苍白,紧张不已。 有弟子两腿发软,呼吸微室。 同时也有弟子两眼放光,兴奋莫名,渴望在论剑场上,大施手脚,扬名立万进了山门,迈过长长的山道,越过数道屏障山峰,所有弟子,便来到了论道山的大道场。 大道场上,正在举行「祭剑」。 这是每届论剑,必备的仪式。 唯有乾学四大宗的掌门,才有资格,执掌此「祭剑」仪式。 这也是乾学州界,最无上的殊荣。 论道山上,白玉台浮空,四周九根通天石柱环绕,柱上刻有威武的神兽,祥云瑞纹遍布。 而白玉台中间,祭着一柄十丈有余,宛如一座小山峰的白玉剑。 剑身通透晶莹,散发着古朴而磅礴的气势。 据传,此剑乃万年前,论道山老祖的遗物。 每届论剑,所有乾学子弟,都要诚心诚意祭拜此剑,以告慰论道山老祖的先灵。 同时也是为了感激老祖他为乾学州界,为了修界传承,所做的贡献,所付出的心血。 到了辰时,乾学祭剑开始。 乾道宗、天剑宗、龙鼎宗以及万霄宗四大宗的羽化掌门,灵力化羽,御空而来。 而后开坛,上贡,血,祭剑。 血开封,一时清光漫天。 论道山古剑,发出低鸣,剑气冲天,如古兽苏醒,向天清吟。 所有人心神俱震。 墨画同样瞳孔一缩。 他看着这巨大的古剑,只觉神魂微颤,冥冥之中,似乎是产生了一丝共鸣。 他的识海中,一时也响起龙吟之声,古老的太虚剑意,不断回荡。 恍愧间,墨画萌生了一股错觉。 他仿佛就看到,自己身化法相,如一尊通天巨人,手持论道山的古剑,开山辟地,所向披靡。 可下一瞬,一切又都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四大宗的掌门,神情庄严,齐声高喝道: 「所有乾学弟子,三拜,祭剑!」 羽化的声音,如清钟大吕,在论道山回荡。 墨画也收敛心神,和一众弟子一起,向着论道山中的白玉古剑,恭恭敬敬, 拜了三拜。 外山观礼的修士,也遵从习俗,向着白玉古剑,行了一礼。 祭完剑后,论剑大典继续。 四宗掌门,依次宣读诏文。 这个诏文,相当长,包含对乾学州界列祖列宗的缅怀,对前来观礼修士的感激,对弟子的殷殷期许,以及论剑之中的一些注意事项,还有不可触犯的准则·— 四个掌门,一人一篇,洋洋洒洒,不下万言,成功把原本还有点亢奋的墨画,搞得昏昏欲睡。 终于,漫长的宣读结束了。 祭完剑,读完诏文,而后就是正式的抽签了。 四大宗,八大门,乃至十二流,各有一个代表长老上前,手捧一枚宗门执令,解开大道场中间,一尊巨大的天机至宝的封印。 此天机至宝名为一一论道天仪。 这也是论道山老祖的「遗产」。 这座「天仪」,平日里都被封住,必须四宗八门十二流门派齐聚,各执宗门玉令,才能打开。 打开之后,将各宗论剑弟子的名字和队伍,写在竹签上,放入天仪之中。 论道天仪,便会自行运转,按照论剑既定的规则,排列出论剑大会的对阵次序。 这样一来,既能杜绝有些人动手脚,保证公平公正。 同时也能隔绝一切,天机因果上的推演,干扰,篡改,和预知。 论道天仪,遵循法则运转,内置的罗盘轨道,交替转动,流转不息,复杂而玄妙。 有一种深奥的「因果律法」的美感。 墨画精神一振,忍不住瞪大双眼,盯着这「论道天仪」看个不停。 可惜他天机水准还是太低了,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当然,论道山老祖的东西,也不可能真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半个时辰后,论道天仪停止转动。 推演就结束了。 初阶段论剑,也就是「天地玄黄」中,「黄」字局的赛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各宗长老,将对局名单录入玉简,而后便退下了。 上午的祭剑,还有抽签仪式,就此结束。 下午就是正式的论剑了。 期间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会有论道山的长老,按照论道天仪推演出的抽签名单,安排论剑的次序和场地。 荀子贤长老也退下了,回到太虚门弟子间,对众人传声道: 「论道天仪,已经推演好了名单。」 「我将名单,传入了太虚令,你们自行查阅,确定好场次,不要弄错了。」 荀子贤顿了一下,又道: 「几个时辰后,就要正式论剑了。你们尽力而为,无论胜败,都是为了太虚门,宗门会以你们为荣的——」 荀子贤是阵师,一向严谨沉稳,说不来太煽情的话。 他能说到这份上,已经算不错了。 弟子们心中都有些感动。 当然,感动归感动,士气到底还是低了点。 荀子贤微微叹气,转头看了墨画一眼。 只需一个眼神,墨画便领会了子贤长老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越众而出, 对一众弟子们道: 「待会论剑,不用想那么多,上去干就完事了。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一众弟子一证,眼眸里果然燃起了斗志。 小师兄已经把战术,都交代明白了,只要上去打一场就是了,其他的确不用考虑。 他们不相信自己,还能不相信小师兄么? 只要赢一局,就是血赚,输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是!小师兄!」 一众弟子齐声应和道,声势颇大,士气振奋。 墨画满意地点头。 荀子贤看着墨画,有些证然,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有一两个时辰的整备时间。 弟子们或是打坐冥想,或是查阅名单,或是商议战术,累了就休息一会,饿了就嗑一颗辟谷丹充饥。 论剑在即,他们也没心思吃好东西。 墨画得空,则坐在一旁,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翻阅「论道天仪」推演出的论剑名单。 看着看着,他就察觉出了一些问题。 这个名单,并不算是一个真正「公平」的名单。 论道天仪,也不是纯粹在「随机」,它是在通过因果推演,筛选出真正的「强者」。 它也在尽力确保这些强者,能走到论剑的最后。 因此,它不会在「黄」字初赛阶段,就让四大宗,八大门的天骄,拼个你死我活。 黄字阶段,四大宗和八大门,乃至十二流弟子,遇到的对手,大部分都是「乾学百门」的弟子。 「种子级」天骄互相碰头的概率极小。 即便天骄碰头,也不影响。 「黄」字局容错率高,输上一两局,也不影响晋级。 这样一来,太虚门其实没那么难打。 但普通的乾学百门的弟子,想杀上来的难度就很大了。 这是一种不公平。 但某种意义上,尽量选出最强的修士,避免有队伍运气好,因为「捡漏」而走到最后,这也是基于「实力」的另一种公平。 「不过,用天机算法,判定强弱,控制概率——-论道山的老祖宗,当真是很有想法.」 墨画心里嘀咕道。 墨画又看了下自己的对阵位序,发现他的对阵位序,排得很靠后,要到后天才比第一场。 不知是不是「论道天仪」,推测到了自己的因果,知道自己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者,所以很有眼色地将自己的对阵顺序,排在了后面· 墨画心里揣测着,点了点头。 高手都是最后才出场的。 这很合理。 此外,他的对手,也大多都是「乾学百门」的弟子,看起来似乎威胁不大。 这就更不用紧张了。 「今天看戏,后天比试—」 墨画索性将自己带的肉干,都拿出来吃了。 吃饱喝足,他就打坐休息,等着看自己小师弟们的表现。 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些时日来耗费心血,借助阵法学识,初步打造出的「太虚道兵」的成果。 大道起于浮萍。 伟大的修道成果,往往都起于看似不经意间的尝试和努力。 论道山还在筹备。 外山的观众席上,人山人海。 一个多时辰后,在略有些枯燥,紧张,以及焦急的期待中,一声洪钟响起, 响彻山头。 众人纷纷精神一振。 这意味着,论剑终于要开始了。 有长老依次点名,将参赛的弟子领走了。 又过了片刻,巨大的「嗡隆」声响起。 澎湃的灵力洪流涌起,向天际蔓延,注入了五品论道山大阵。 大阵之上,光芒突然璀璨,光幕宛如银河,震撼人心。 这是五品阵法,全力激发的效果。 虚空之力蔓延,沟通弟子身上的论道玉。 论道玉蕴含空间之力,保护了弟子的安全,同时一旦论道玉破碎,弟子就会落败,被强制退场。 又过片刻,杀伐声响起,论剑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论道山上空的白色巨幕,突然光华流转。 方天画影展开。 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影画浮现,扭曲,割裂,而后化作了一块块方形小「屏幕」。 每块方影上,都显示着一块地形,对应着一场论剑对局。 遮天盖地的巨大方天画影上,此时同时呈现了,近百场论剑赛事。 影像清晰,人物生动可见。 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所有观礼的修土,不由交头接耳,神情震动。 就连墨画,看着眼前这壮阔激烈,精彩纷呈的「大屏幕」,一时也惊叹不已。 尽管这东西很克他。 但不得不说,效果也的确很好。 只瞄一眼,就能看到数百场天骄论剑。 剑气纵横,法术飞舞,拳脚相搏,令人目不暇接,热血沸腾。 墨画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倒也不好意思,说这东西是铺张浪费,浪费灵石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对方天画影的惊奇感渐渐消退,众人的目光,也就集中到了论剑本身。 黄字局的赛事,只是初赛,难度不高,也不算十分关键。 因此同一时间,方天画影上呈现的论剑场次众多。 所有观众,都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去看。 一般来说,同宗长老和弟子,只看本宗的论剑,偶尔关注些对手的战局。 家族的家主,长老,也优先看本族子弟的表现。 还有做父母的,基本只看自己的孩子,无论他的孩子,是在大展神威,还是在被动地挨打。 一开始还好,天骄混战,大家看个热闹。 可看着看着,有些经验丰富,目光独到的修士,就发觉不对劲了。 「那是太虚门的弟子?」 「画风好像不太对?」 方天画影中,太虚门弟子,大多穿着制式的铠甲,用着统一的灵器,身上阵法加持,散发着清一色的光芒,进退有据,令行禁止,杀伐果断。 而且,他们穿的灵甲,用的灵器和内置的阵法,似乎对对手,还具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五人齐心,借铠甲之坚,灵器之利,阵法之威,交锋之时,一时所向披靡。 众人一惬,吃惊之余,不由议论纷纷: 「我眼花了?」 「这是宗门论剑,还是道兵在打仗?怎么搞这种阵仗?」 「不是选拔天骄么?」 「搞成道兵,还选什么?」 「你懂什么?乾学论剑,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将领,率道兵征战..—」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规则都改了多少遍了— 「而且,修界安定,很多年没打仗了,要那么多道兵做什么?」 「现在的论剑,说到底不就是「选拔」么?」 「为宗门选弟子,为世家选人才,为道廷选天骄。」 「这么多大势力的家主长老看着,只要你表现得好,被人看中,自有泼天的富贵迎面而来,前途不可限量,一步登天都有可能——」 「我说句实话,现在的论剑,你要想赢,就要将对手和队友,都当成‘垫脚石’。」 「战败对手,才能显得你强。」 「把队友当‘垫子」,你才能更强。」 「像道兵一样去论剑,到底是你厉害,还是你的队伍厉害?」 有人不赞同:「你这想法,太狭隘了。」 「有何狭隘?这本来就是事实。若非如此,为什么之前世家不搞,宗门不搞,偏偏太虚门搞这套道兵?」 「你以为‘宗门道兵’是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搞出来?」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灵器和阵法么?让我去做掌门,我铁定能搞一套出来「再者说,这种‘道兵形制」,也未必见得好———」 「我看效果不错—」 外山之中,一时人声嘈杂。 论剑的观众中,形形色色的修士都有,说什么的也都有。 既有赞叹的,觉得太虚门很有想法。 也有内心毫无波动的,觉得区区宗门道兵,不过如此。 同样也有心中鄙夷的,认为太虚门这是在「取巧」,借灵器和阵法之利,胜之不武。 同样,用统一的阵型规训弟子,泯灭了修土的「天性」和「个性」,让他们不能自由论剑,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 弟子以这种方式取胜,靠的不是自己的实力,不配被称作「天才」。 各世家和宗门的高层,大多沉默不语。 这类尝试,他们不是没做过,但效果并不好,实际问题,比想的要多。 太虚门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见的确费了不少心思,绝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现在论剑刚开始,这种形制究竟是好是坏,也不便断言。 而高台之上,倒是有数位金丹,乃至羽化修士,目露异彩。 这些人,大多出身道兵世家,面容刚毅,久经阵战,自有杀伐果断的威严。 其中一人,便是杨家的羽化真人。 太虚门的阵仗一摆出来,他便眼晴一亮,定晴看了几场论剑的实战,暗自点头。 很多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这个道兵世家出身的人,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太虚门里,可有我杨家子弟?」杨家羽化问道。 旁边有长老低声应道: 「有的,承恩一脉,有个叫‘千钧’的小子,就在太虚门里。其他几脉,零零散散,也有几人。」 「嗯。」 杨家的羽化点头,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略作沉思后,又道:「回去跟家主说下,让杨家以后多跟太虚门往来。这些弟子,可都是好苗子———”」 「是——」长老低声道,而后有些可惜,「就是到底—·还稚嫩了些。」 「都是些未出宗门的孩子,稚嫩是自然的,」杨家羽化目光期许,「有了经验就行,最重要的,是有道兵作战,「与子同戈」的意识,假以时日,经战场淬炼,必然大有可为。」 「真人所言甚是——」长老思索片刻,又皱眉道:「但这些孩子,都是世家嫡系,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将来恐怕上不了战场。」 「无妨——」 杨家羽化淡然道,看着偌大的道山,目光深邃。 倘若一日,兵所及,战火燎原,天下苍生都会被裹挟,也就无所谓他们愿不愿意了方天画影上,论剑还在继续。 其他宗门的弟子,各有千秋,但归根结底,还是「宗门论剑」的路子。 四个弟子,保一个「天骄」。 或者就是五个天才,凑在一起,互相配合。 这些本质上,是一种「精英」战术。 而太虚门弟子在墨画的带领下,无形中已然将论剑当成了一场「战争」,奉行的是一种「团体」战术。 在修为或道法上,他们或许并不占优。 但战术执行得更彻底,进退同一,令行禁止。 为了赢,他们甚至舍弃了「个性」。 不用传承灵器,统一选用了具有针对性的定制灵器,严格遵从战术需要,使用特定道法,不逞强斗狠,不彰显自身,一切为「战术」服务,一切为了赢。 这样一来,高下立判。 太虚门弟子,在「黄」字赛事阶段,胜率出乎异常地高。 就这样,一直到夕阳落山,暮色降临。 论剑第一天的赛事,在喧闹和精彩中,也就慢慢落下了惟幕。 比完之后,论道山统计胜局。 原本还担心宗门地位岌岌可危的太虚门,第一天的胜局,直接直冲而上,暂时位列乾学论剑第一! 这个结果一出来,太虚掌门都愣住了。 白天论剑的时候,他看着胜局和形势,就猜到太虚门起步的排名,应该不低。 但真拿了第一,他还是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 不唯掌门一人,三山上下,从掌门,到长老,乃至所有弟子,全都惬然失神论剑第一? 尽管只有第一天,是暂时性的,但他们太虚门——竟能力压四大宗,八大门,排到论剑第一了? 这可是论剑第一啊。 哪怕只有第一天,哪怕只是暂时性的,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也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 宗门上下,一时欣喜不已。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墨画的筹划。 墨画在弟子间的威望,不知不觉又上了一层楼。 便是太阿冲虚两山的老祖和掌门,乃至一些高层长老,也对墨画另眼相看。 甚至越看,越觉得墨画顺眼,越看越觉得俊俏。 他们心里其实也明白,太虚门这个「论剑第一」,不太可能持久。 但尽管如此,也足以让他们觉得扬眉吐气。 而太虚门这「暂时性」的论剑第一,传到四宗八门和十二流门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第一千章 万众瞩目(谢谢摸摸貓頭鷹打賞的盟主~) “太虚门,竟然会是第一?” “他们人多,占了便宜。” “毕竟三宗合流了,人数多了,搞这种‘人海战术’,在黄字局多赢点也正常……” 有人冷笑,“光是人多有什么用?得要赢才行。没这套‘道兵形制’,最大化发挥大众弟子的战力,人再多也不行。” “你让普通弟子上去,若是赢不了,那就是给别人送分。” “人数越多,送的分越多。” “还有那些阵法和灵器,一看就是特殊定制的。非制式的灵器,需要设计阵图,改良炼器图,还要专业的炼器行配合生产……” “若只是一两件还好,可太虚门论剑,那么多弟子,一人身上一套,大多还各不相同。太虚门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 “现在怎么办?四大宗那边的意思,是让我们‘狙击’太虚门,可现在这情况,我们反倒是被太虚门‘狙击’了……” “四大宗的意思,你听听就行了。你真想当四大宗的狗不成?” “形势比人强,这不是没办法么?” “不必担心,论剑才刚开始,这才黄字局,还早着呢,太虚门总不可能一直赢到最后……” “真要急,四大宗比我们急。太虚门真要拿了第一,挤压的可是他们的位置。” “这倒也是……” …… 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乾学百门各门长老,处处都议论着太虚门论剑第一的事。 而四大宗内,弟子们觉得颜面受损。 但高层长老,反倒冷静很多。 乾道宗大殿。 四宗主管论剑的长老,简单碰了下面,聊着太虚门的事。 “太虚门这套形制,是谁弄的?” “荀老祖?” “他是老祖,日理万机,没空盯着这些。” “那就是太虚门的长老,我记得……太虚门那个叫‘荀子贤’的长老,神思不俗,深得荀老祖真传,阵法造诣很不一般……” 众人不置可否。 片刻后,乾道宗的沈长老皱眉,缓缓道: “会不会是……那个弟子?” 殿内沉默了片刻。 那个弟子,他们都不太想提及。 筑基中期修为,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还是当着他们这些长老的面。 这无疑是对四大宗的“羞辱”。 对四大宗而言,这就像是一处,丑陋的伤疤。 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又不得不重新揭开这道伤疤。 龙鼎宗长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太像……” “但凡神识过人,心智近妖者,必性情孤傲,认知不同于常人,行事不容于凡俗……” “这样的人,不可能去讨好同门,为同门费如此多的心血。” 那日论阵大会的景象,还深深刻在他脑海中。 血气孱弱,灵力低微的墨画,坐在偌大道场的角落,全身散发出极强的气场,宛如孤僻的“怪物”,令场间一众天骄阵师,喘不过气来。 “这等怪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图什么?” 四宗长老都点了点头。 尽管他们不喜欢墨画,但心中也认可墨画的“实力”。 这样的天赋绝顶的阵师,所追求的,必然是阵法的大道,必然会凌驾于众人之上,一步步向上走,不会被脚下的人牵绊。 真正的强者,都是孤独而自私的。 万霄宗长老沉思片刻,忽而道,“此次论剑,这个阵法‘妖孽’,似乎也参加了?” “是,与冲虚山一脉的令狐笑,太阿山一脉的欧阳轩一组。” 龙鼎宗长老皱眉,“太虚门这是何意?让他一个阵师,去论剑?” 论道大会,共分剑阵符丹器五类大比。 他一个阵师,去比阵法不就行了,比什么剑? 最古怪的,是还跟太虚门,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个天骄一起。 这不是累赘? “太虚门不想赢了?” “还是说,这个叫‘墨画’的,不仅是个阵法妖孽,其实还是一个不出世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剑道鬼才?” 天剑宗长老冷笑道。 众人同样费解。 片刻后,天剑宗长老摇头叹道: “这应该是太虚门荀老祖的安排。这位荀老祖……谋虑深不可测,难以揣摩。” 事关洞虚老祖,一众长老,也纷纷陷入沉思,但却不敢再多说了,以免真的唐突了前辈,犯了忌讳。 无论是哪个宗门的老祖,只要入了洞虚,那就是不得了的人物,轻易怠慢不得。 万霄宗长老道:“静观其变吧,无论太虚门有什么谋虑,论剑的时候,也就揭晓了。” “后天,就轮到这妖孽出手了吧。” “只要一出手,就藏不住了,是龙是虫,也就都揭晓了。” “那太虚门这个论剑第一……” “这没什么可说的,底层弟子人数多了点,强了一点,改变不了大局。” “有些波折也好,若跟以往一样,还是波澜不惊,难免令人乏味。” “别人看着,还以为我们‘宗门改制’,‘自我革新’,只是在自导自演……” “不错,有点变化也好。” “黄字初赛,他们还能顺风顺水,到了后面,也就原形毕露了。” “论剑是一场漫长的鏖战,到了后面,一局顶百局。开局就用尽了力气,后面还怎么争?” “所谓论剑,拼的不是底层,而是真正的‘顶尖子弟’……” …… 四大宗暂时有了定论。 太虚门的论剑第一,只是“昙花一现”。 这一点,不光四大宗,其余八大门,乃至乾学百门,以及各世家,甚至太虚门自己,也都是心知肚明。 墨画心里也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开了个好头。 太虚门的天骄底蕴,本就跟四大宗没的比。 开局顺利,后面还能再比比。 若是开局就不顺,后面更没的打。 而且,既然有了个好开头,就要尽量把优势扩大,这样一旦局面逆风,还能多“苟”一下。 墨画就鼓励小师弟们道: “目前我们优势很大,既然如此,就要把握住机会,尽量多赢点,扩大优势。这样哪怕后面劣势了,也能稳住局面。” “是,小师兄!” 一众弟子齐声道。 墨画就又开始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统筹后面的论剑了。 胜利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把握住当下,能赢一局是一局。 后面如何不好说,但当下的每一个胜点,都要牢牢把握住。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着山川门庭。 太虚门却灯火通明,弟子们全部运转了起来。 传道室内,论剑弟子们五人一组聚在一起,研究着明日的对局,考虑战术,走位,商议着配备什么样的灵器和阵法,思考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如何解决…… 之后按照墨画定的形式,将这一切,汇编成一套流程,烂熟于胸地记在心里。 “不打无准备之仗。” “既然要打,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是小师兄告诉他们的。 他们铭记于心,并通过论剑,开始贯彻执行。 太虚门传授道法的易长老,包括其他一些,精通道法剑法,擅长杀伐的内门长老们,也留在传道室内,给弟子们提些意见,改良他们的论剑战术。 阵法室内,郑方也按照墨画给的阵法名录,领着太虚、太阿和冲虚三山,一众阵法实力不俗的同门弟子,给阵媒上画阵法。 这些阵法,是明日论剑要用到的。 论剑的成型阵法,限定二品中阶,所以太虚门内,阵法世家出身,天赋好的弟子,也都能画出来。 他们是阵师,杀伐能力不行,一般不参与论剑。 正常来说,他们此时应该是在为论剑之后的“论阵大会”准备。 而现在,墨画给了他们一个“学以致用”的机会。 既能够为“论剑”的同门画阵法,也是在为了他们自己的“论阵”做准备。 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而炼器室内,则是欧阳木带头,带领一众有志成为炼器师的同门弟子,修补论剑之时战损的灵器,改良铠甲,重铸灵剑等等…… 他们也是在学以致用。 同时,也是在以“用”带学,通过练习灵器的炼制,改良,维修,提升自己的炼器技艺。 太虚山,灯火辉煌。 几乎所有弟子都聚在一起,为了论剑大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同时,也是在为此后的论阵和论器大会,打好根基。 集全宗之力论道,宗门一体,上下一心。 这股凝聚力,不唯长老们欣喜,掌门欣慰,便是后山的一些老祖,都有些动容。 三山归脉,弟子团结一心,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想还能再见到的场面…… 这可比那个短暂的“论剑第一”,更让他们这些老祖激动感怀。 就这样,太虚山灯火通明,忙碌至深夜。 弟子们稍作休憩。 次日,又到了论剑大会。 局面仍旧是一片大好。 因为准备得太充分了,太虚门的胜局,还在一场场增多,优势也在一点点扩大。 第二天的论剑结束之后,太虚门仍旧稳居第一。 太虚掌门甚至忍不住想:论剑大会要是一直是‘黄’字级别的论剑就好了,那样太虚门,就能一直赢下去了…… 当然,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想想。 很快,到了第三天,就有些不一样了。 “论道天仪”尊奉的是“由弱到强”的抽签顺序。 因此到了论剑的第三天,很多宗门的天骄,也开始一一露脸了, 墨画也不例外。 他也要正式参赛了。 赛前,闻人琬带着瑜儿,特意来了趟太虚门,给墨画带了些“大补”的灵膳。 乾学的世家子弟,参与论剑大会时,他们的爹娘,祖父母,乃至同族同脉的长辈,都会在一旁观礼,见证他们在论剑盛事中的表现。 墨画不一样,他是一个人。 他的爹娘,远在离州,又没家族长辈照看。 因此,他去参加论剑大会,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一个。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太虚门小师兄,是乾学阵道魁首,在太虚门声望颇高,但闻人琬还是替墨画心疼。 在她心里,墨画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现在,论剑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一个亲人在身边。 闻人琬将一枚旗形的玉佩,递给墨画,寓意着“旗开得胜”,而后神情温和道: “明天我会带着瑜儿,去看你论剑的。” 她有点期待墨画第一次论剑的表现。 瑜儿也一脸雀跃:“墨哥哥,加油!”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他很想说,其实不用对自己抱这么高期待的。 但看着琬姨和瑜儿殷切的目光,他又有点说不出口,只能笑着道: “谢谢琬姨,我尽力而为。” 闻人琬含笑点头,又道:“长怀也会去看的。” 墨画有些意外,“道廷司不忙么?” “论剑大会是要事,汇聚了九州各方修士,场面太大了,道廷司的第一要务,是维护论道山安定,保证论剑大会期间,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这是公务,所以长怀也会去。” 闻人琬解释道。 “原来如此……”墨画点了点头。 闻人琬又说了些鼓励祝福的话,并让墨画不要紧张,而后便离开了。 墨画倒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还是照常修行,看书,到了子夜时分,神识沉入识海,练了一晚上阵法。 次日起床,迎着朝阳,墨画神采奕奕。 简单收拾完毕后,墨画就动身出发,和同门弟子一同前往论道山,参加他的第一场论剑了。 一路上,令狐笑高冷,欧阳轩臭脸。 司徒剑一如既往地冷静,程默一脸兴奋期待。 五人一同到了论道山。 之后便是参与论剑的惯例流程了。 他们进入准备室,挑选好灵器,丹药,符箓和阵法,而后便有论道山的长老,发放“论道玉”。 这个“论道玉”,与五品论道山大阵一体,是催发虚空之力的“引子”。 对弟子而言,既是“护身符”,又是“性命符”。 玉在人在,玉碎人败。 发论道玉之前,要由长老先行评估一下弟子的肉身,血气,以设定论道玉的“承伤量”。 其他人都还好,到了墨画这里,一众长老就有些犯难了。 “老夫做长老这么多年,也主持过这么多届论剑大会,从未见过这般弟子……” “当真是……匪夷所思。” “他的血气,怎么能贫弱到这个地步?” “真是大开眼界了……” 墨画脸一黑。 几个长老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还在喋喋私语: “这样的资质,太虚门也能收进门,当真是……不走寻常路……” “他去论剑,到底怎么打,我想不通……” “就是,身娇体柔,皮薄得跟纸一样,一剑砍上去,估计人就没了……” “论道玉也是,一碰就碎。” “这还怎么论剑?” 一群长老皱眉,在替墨画发愁。 有个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道:“要不,我们给他的论道玉,多加点‘血量’?” “加吧……” “这……不合规矩吧?” “就是,你就算加这一点,也还是杯水车薪个,这孩子还是一碰就碎……” “加一点吧,这么弱,我实在看不下去……” 墨画:“……”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墨画拿到手的“论道玉”,到底还是加了点“血量”。 因为是经一众长老“公证”过的,所以也不算作弊。 墨画心情复杂。 这群长老,虽然说了他半天的坏话,但心地还真怪好的…… 当然,说是加强了一点,但其实也没加强多少,他的论道玉还是弱得很。 别人的论道玉,光芒莹润。 墨画的论道玉,只有浅浅的一丝蓝光。 只看一眼,就高下立判。 墨画也不在乎,之后将这论道玉,贴在自己额头,立马光芒一颤,虚空之力护身。 墨画细腻敏锐的神识,能感觉到虚空之中,有阵法之力流转,似虚似实,虚无缥缈,又深奥无穷。 “这就是……五品虚空之力……” 墨画心中震动。 只可惜,他境界差得实在太远了。 不然这种情况下,他都能动用天机衍算,去反向推衍出这虚空大阵的一部分阵纹了。 墨画心中可惜不已。 之后,他就跟令狐笑他们耐心等着,等着时辰一到,就上场论剑去了。 而此时,在场外。 墨画不知道的是,有太多修士在等着他。 一眼望不到底的人海中,或明或暗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方天画影,等着墨画出现。 这些人中,既有很多亲友。 像是闻人琬,瑜儿,百花谷的花浅浅,太虚门的毕业弟子慕容彩云,上官旭等等…… 还有很多世家和宗门的高层。 包括与墨画有过交集的,顾家家主和一众长老,上官家和闻人家的长老,也包括一些,与墨画素未谋面的,世家和宗门高层。 暗地的角落里,也有一双双冰冷的,阴沉的眼眸,想将墨画一窥究竟。 而很多来自九州各地修士,包括此前没见过墨画的宗门弟子,也在等着墨画露面。 他们来到了乾学州界,住行坐卧,拜访道友时,或多或少,都听到过墨画的名字。 因此很多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阵道魁首”,究竟长什么模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说过墨画。 论道山外场中,偶尔也会有人问: “墨画是谁?” 此时便有知情人,说了一长串名头: 太虚门阵法妖孽,神识变态,以筑基中期修为,力压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的阵法天骄,神识超了三阶,画出十九纹巅峰阵法,画穿了论阵题库,夺得论阵第一,成为乾学阵道魁首,是一个传说中的阵法怪物,是近乎不可能存在的,妖孽中的妖孽…… 这串名头实在太长,太夸张了,以至于很多外来修士,听得直皱眉头。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 “你们乾学州界,现在都是这么吹牛的么?” “能不能求真务实一点?” “大家坦诚一点。” “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修士,或许是没‘见识’,但真不是没‘常识’……” 也有人将信将疑,好奇问道: “这位叫‘墨画’的论阵魁首,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个说法就更多了: “听说个头不高,心性偏激至极。” “十分阴沉,跟‘鬼’一样。” “能将阵法学到这种地步,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我打听过,听说是个变态……” “我堂兄的表弟的叔父的三儿子的一个表兄,是断金门的弟子,他说了,太虚门的墨画,十分卑鄙无耻,行事不择手段,下限极低,曾经将一位断金门的师兄,扒光了吊在树上,还在他身上画了乌龟……” “画乌龟?!竟如此恶毒……” “确实太恶毒了。” “还有,听说他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所以特别骄纵,是个十足的纨绔……” “你这消息不对,我可以确认,他不是掌门私生子,而是太虚门老祖的亲孙子!在宗门里,他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根本没人敢管。” “甚至连真传长老,都要亲自给他斟茶……” “岂有此理?实在大逆不道……” “还有,听说他私生活混乱,跟道廷六品大世家的嫡女都有一腿……” …… 观众席上,一群人信誓旦旦,各执一词,议论纷纷,一时喧闹不已。 而就在如此万众瞩目之下,方天画影之上,影像一阵朦胧,而后终于显现出了,墨画的身影。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章 “太子爷” 方天画影,遮天蔽地,上面水墨凝影,实时显示着近百场论剑杀伐,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而在靠近画影中间的位置,墨画的身形,一阵闪烁后,终于缓缓出现了。 上官家的看台上,瑜儿第一时间发现了墨画,立马两眼发光,拍手欢呼道: “墨哥哥!娘,你快看!” 一身宫装,姿容端丽的闻人琬,看着方天画影之上,那道穿着玄黑两色太虚门论剑道袍,目光明亮,神态从容,已有了一副于万千人之前而泰然自若的气度的墨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与此同时,茫如汪洋的外场修士之中,也有不少双或明或暗的眼眸,不约而同地锁定了墨画。 这些眼眸之中,透露的情绪各异。 有的期待,有的疑惑,有的饶有趣味,有的冰冷漠然…… 但与此同时,仍还有很多修士,认不出谁是墨画。 “谁是墨画?” 太虚门中,一共五个人。 首先排除大块头程默,一般来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肯定不是阵师。 剩下四个,就不好认了。 “那个人一脸臭屁,桀骜不驯,一看就是在宗门里为所欲为的纨绔,是不是墨画?” “那是太阿山的弟子……” “那个一脸冰冷,很没礼貌,一副‘天才’模样的……” “那是冲虚山的剑道天才,令狐笑。” “那就是那个背着离火剑的少年?” “蠢货,他都背剑了,能是阵师么?” “那……”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一齐看向了队伍最后,那个模样清俊,明眸皓齿,眉如朗月,面若暖阳,一看就令人心生亲切,如沐春风的,个头稍矮了一点的少年。 “他是……墨画?” 原本嘈杂的论道山,瞬间安静了片刻。 很多不认识墨画的人,一脸懵然。 “不是说十分阴沉么?” “不是说是个纨绔么?” “这个眉若朗月眸如星,清俊阳光的小少年是谁?” “谁说他是变态来着,我怎么感觉……还有点可爱?” “这样一个小少年,竟然还是不出世的阵法奇才?”席间不少女弟子,女修士,看着墨画清秀可爱的面容,已经开始两眼放光了。 不少男弟子男修士脸色一黑,很是不满,嘀咕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着可爱,也可能很变态,人不可貌相,不要被事物的表象蒙蔽了。” “没错,看着越是阳光,内心可能越阴沉……” “更何况,这是论剑,长相不能当饭吃……”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太虚门阵法天才,乾学州界阵道魁首,究竟能有什么本事,敢来参加论剑,与一众天骄论武,于剑道争锋……” …… 无数修士,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墨画。 论道山,内山。 墨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环顾四周,隔着遮天的阵法,穿过天幕一般的方天画影,能隐隐看到,论道山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修士,既像是蚂蚁,漫山遍野,又像是海潮,铺天盖地。 但他看不真切,而且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这是五品大阵在隔绝视听,避免观礼的修士,打扰到内场弟子的论剑。 同时,这也是一种阵法保护。 避免观众之中,有妖邪魔头,或心智疯癫,图谋不轨的高阶修士,骤然暴起,屠杀论剑的天骄。 毕竟弟子们的修为,都只是筑基。 而乾学州界是五品地界,可容纳羽化,乃至洞虚境的修士,全力出手。 一旦爆发这种羽化级别以上的大屠戮,“少年期”的天骄,毫无还手之力,必然死伤惨烈。 乾学州界的各大世家和宗门,也将根基大损。 有大阵隔绝,看不真切。墨画便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论剑大会上。 这是他的第一场论剑。 对手是乾学百门中,一个排名还算靠前的小宗门,名为青霜门,门派传承的功法,名为《青霜诀》。 而因为是“黄”字局的初赛,赛制简单,获胜条件也很通俗易懂。 只要五打五,赢了就行。 初赛的地形,也不算大,就是一片小山林。 两方人马,大概逛了几圈就碰面了,而后战斗一触即发。 程默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欧阳轩人剑合一,从侧翼进攻,司徒剑策应。 令狐笑催动冲虚剑气。 然后,就没了…… 战斗结束了,对面人全倒了。 从头到尾,墨画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甚至连手都没从衣袖里伸出来。 一触即发的战斗,结束也只在一瞬之间。 方天画影上,墨画的队伍取胜,影像消失,而后一阵模糊之后,重新凝结画面,开始转播下一场论剑了。 外场之间一阵沉默。 不到片刻,立马人声汹涌,议论不休。 “不是吧……这就结束了?” “有没有搞错?” “这是论剑,他连手都不动一下的?” “全靠队友?” “没办法,队友太强了,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也不能这么坐享其成吧?好歹动一下手,动一下,意思一下,哪怕放个火球术呢?至少也有点参与感,让我们知道他是在论剑……” “也有可能……是他深藏不露?” “算了吧,深藏不露可不是这般模样。你看他那样子,灵力不行,肉身不行,柔柔弱弱的,能藏什么?” “上乘道法他灵力不够,细胳膊细腿,被近身人就没了,想不到他能有什么本事……” “依我看,他就是来‘混’的……” 不少修士,此前期待过多,此时就不免失望。 反倒是真正认识墨画的,譬如慕容彩云,花浅浅和上官旭几人,苦笑之余,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的确是墨画的作风。 能不出手,绝对不会动一根手指。 只不过,如此盛大的论剑赛事,这么多修道界的“大佬”看着,墨画竟然真的连手指都不动一下,一点风头都不露,还是让他们有些哭笑不得。 瑜儿倒不管那么多,而是开心欢呼道: “墨哥哥真厉害,都不用出手,对手就全都倒下了!” 经历过妖魔梦魇后,在瑜儿心里,墨画就是最厉害的,出手也厉害,不出手更厉害。 闻人琬失笑,不由揉了揉瑜儿的脑袋。 她心底也有些遗憾。 这是第一场论剑,万众瞩目之下,她倒是想看看墨画,稍微出个手,至少“亮个相”。 不过不出手,韬光养晦,倒也更稳妥些。 闻人琬知道墨画身份不同,也猜到他有些底细,不太方便暴露,因此只是稍稍有些遗憾,而后就释然了。 反正论剑还很久,不急于一时。 但论道山外场中,有关墨画的争议,还是层出不穷。 大多数不知情的修士,还是觉得墨画是个混子。 正在“值勤”的顾长怀,听着周围议论纷纷,忍不住摇头,但他也没说什么。 此后数日,墨画也比了几场。 但跟第一场一样,都是队友大杀四方,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在后面跟着“看戏”。 时间长了,风评自然也就越来越差了。 尤其是,有着四大宗,八大门其他真正的“天骄”做对比。 其他宗门天骄,无一不是“带头大哥”,哪怕是面对乾学百门的弟子,也都会给予最基本的尊重,一马当先,一出手便横扫全场,威风凛凛,赢得满场喝彩。 唯独墨画这个“带头大哥”,是跟在“小弟”后面混的。 这样一来,同样是“高下立判”了。 对墨画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多,每次墨画上场,都有一群人对他指指点点: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墨画,就是来混的吧?” “他自己没本事,就想着抱着队里的两个大腿,混一个好名次?” “我可听说了,跟他一队的两人,一个是冲虚一脉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剑道天才。另一人,虽然名声不显,但据说也是太阿一脉数一数二的天骄。” “另外两人,实力也都不错,据说是他在太虚门的‘亲信’。” “所以说,太虚门三宗合流,实际上是太虚、太阿、冲虚三门捧他一人?” “这是陪‘太子爷’读书?” “不,是陪‘太子爷’论剑。” “啧啧……” “太虚门为什么要这么捧他?” “不是说了么?陪‘太子爷’论剑,他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 “胡说,明明是太虚门老祖的亲孙子!” “差不了多少……” “难怪……” 有人感慨道:“心疼令狐笑,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一生一次的论剑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这几天的论剑,我都看了,这个令狐笑,剑心纯粹,剑气也实在是强。” “不带墨画这个‘累赘’,换个强点的队友,以他的实力,或许还真能跟四大宗的天骄一较高下,现在……可惜了……” “他不能换个人组队?” “你懂什么?他就算再天才,终究还只是个弟子,掌门和老祖发话,让他带着墨画,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拒绝不成?” “确实……唉,暴殄‘天骄’啊……” “以权谋私,任人唯亲,依我看,太虚门要完……” “太虚门要完!”众人纷纷点头。 有人奇怪道:“不对啊……我没看错的话,太虚门现在……好像排论剑第一?” 众人不说话了。 有人脸上火辣辣的。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白袍修士不屑道: “第一算什么?这才刚开始,太虚门是投机取巧,才有了好名次。” “越到后面,太虚门越吃力。” “尤其是地字局和天字局,比的就是顶尖天骄。” “三宗合流后,太虚门好不容易,从冲虚门并过来一个令狐笑,原本还能向上冲一冲。” “现在,也不知他们掌门是怎么想的,加上这一个拖后腿的,恐怕就难了。” “按我的预计,到‘玄’字局,太虚门就开始疲软;到了‘地’字局,太虚门就原形毕露;不用比到‘天’字局,太虚门的名次就会一落千丈。” “跌出八大门倒未必,但前四是别想了……” 这人振振有词,说得煞有介事。 众人听着连连点头,便有人拱手道:“这位兄弟,似乎很懂?” “这是自然,”这修士扬起头,颇有些沾沾自喜道: “实不相瞒,在下姓白,名晓生,乾学州界毕业,专注论剑百余年,看过的论剑赛事,大大小小,不下万场,道上人送外号‘论剑百晓生’。” “这论剑大会形势,宗门强弱,弟子底细,我略一打眼,便能看个一清二楚,错不了半点。” 白晓生一脸笃定。 “那这个墨画……” “混子无疑。”白晓生断定道,“说实话,我甚至怀疑,他这‘阵道魁首’,也是名不副实,是走后门托关系,骗出来的。” “这……不可能吧。”有人不相信。 “就是,那么多世家宗门长老看着,岂能有假?” “倘若他这论道魁首是假的,别的不说,四大宗岂能让了他?” 白晓生摇头,“你们对世家和宗门,一无所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的底线,低得令人发指。” “而且,神识超一阶,我勉强能信;神识超两阶,就很离谱了;神识超三阶,这就有点把别人当傻子了?” “只可惜,论阵大会我不喜欢看,否则定然将他们的把戏,看个一清二楚。” 白晓生摇头叹道:“你们不清楚,如今的修界高层,就是一个名利场。” “世家造假,宗门推波助澜,搭台唱戏,捧一个‘引人瞩目’的天才出来,好一步登天,这种事太常见了……” 白晓生说着不知真假的话。 一众修士,也都听得半信半疑。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小声道,“这个‘墨画’,真的会论剑呢?” 白晓生轻蔑一笑,“他能论什么剑?你看他那样子,拿剑都费劲。他要真能使出什么剑法来,我就当众,将我上品的本命灵剑,吞进肚子里!” 白晓生下了论断。 众人震惊于他的气魄,也震惊于他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敢拿本命剑来赌的胆识,纷纷点头,以示钦佩。 也有人听他说了“上品本命灵剑”,这才惊讶地发觉,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爱说大话,书生一般模样的修士,竟已经是一位金丹境的大修士了。 不过这是乾学州界,天上不时有羽化在飞,地上走着几个金丹,也不足为奇。 之后一段时日,就在这样的质疑声中,墨画将“黄”字局的初赛给比完了。 战绩:全胜。 但是过程,未曾出手一次。 架是队友在打,苦是队友在吃,墨画一直“袖手旁观”,享受着队友的胜利。 这副“二世祖”的模样,当真引起众怒了。 一些原本看在他那张眉目如画的小白脸的份上,还竭力维护他的各宗的师姐师妹们,也不太好意思为他说话了。 自此,墨画的风评,彻底一落千丈。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话没说,连手都没动一下,就成功地从一个“或许偏激,十分阴沉,可能变态,且神秘莫测”的阵道妖孽…… 变成了坐享其成的太虚门“太子爷”,压榨同门的“二世祖”,论剑大会的“累赘”,拖后腿的混子。 墨画的风评差了。 与此相反,令狐笑的风评,反倒越来越好。 他惊人的剑道天赋,和炉火纯青的高明剑法,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赞赏。 很多人替他心疼,替他抱不平。 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个不声不响,忍辱“负重”,并且不气不馁,“负重”前行,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拖着队伍向前走的,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 至于他负的“重”是谁,这点不言而喻。 …… 当然,这都是外界的评论。 太虚门内,反倒一片岁月静好。 墨画也不知道,别人对他会有那么大意见。 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 无关紧要的人,说的无关紧要的风言风语,他向来不放在“心上”,顶多就是默默在“心底”,记个小本子,日后有空再一一“清算”。 此时,墨画正在喝酒。 一群群小师弟,排着队向他敬酒。 墨画待人和善,自然来者不拒。 好在他喝的是果酒,而且抿一口就行,不然哪怕是这酒不烈,他也肯定要醉得不省人事。 酒意半酣,气氛热闹,大家都很开心。 这是一场小型的“庆功宴”。 庆祝论剑大会,“黄”字初赛比完,太虚门暂列第一。 这只是“小胜”,而且是暂时性的小胜,因此只能小小地庆祝一下。 掌门和长老们也没拒绝。 太虚门能暂列第一,弟子们的努力功不可没,因此比完之后,小小地放松一下,也并无不可。 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得很。 放松完之后,真正的“恶仗”也就开始了。 “玄”字局,“地”字局,以及在悬天峰之上论剑的“天”字局,将会一局比一局艰难,一局比一局难打。 他们的对手,将是十二流,八大门,乃至四大宗真正的天骄了。 论道天仪,也会根据天机因果,开始安排真正的天骄,进行殊死交锋了。 对手强大,战局万变,胜负也只在一念之间。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太虚门的“排名”,也将在这些艰辛的鏖战之中,遭受激流冲击,乃至一步步下滑。 最终下滑到哪里,尘埃落定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黄”字赛事比完,之后是几天的休整。 休整的时日过得很快,转眼几日过去,“玄”字局的论剑,也正式开始了。 到了“玄”字局,就开始有强度了。 像黄字局那样,韬光养晦,全靠队友四打五,也就不太可能了。 墨画也没办法摸鱼了,他也必须要,拿出一部分实力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章 玄字论剑 论道山,清晨。 各宗弟子齐聚,人山人海。 四宗八门十二流长老取宗门执令,在四大宗掌门的见证下,将竹签丢进论道天仪,经一番隔绝天机的因果“推演”后,“玄”字局的论剑名单,也就定了下来。 各宗长老,拓印下名单,而后便各自退去,引着弟子们,返回了宗门。 黄字局,是初赛,参赛弟子众多,赛程密集,时间也紧张,因此上午抽签,下午就开始比了。 到了玄字局,经过初赛筛选,论剑队伍十不存一,人数骤减,因此赛程的安排,也就有了不少余裕。 今日抽签,明日才正式论剑。 而且,“玄”字论剑,形制会有变化,对手会变强,战局也会更复杂,论剑大会的弟子争斗,也将真正开始激烈起来。 因此,每一轮对战前,都会给大家商量战术和制定对策用的时间。 太虚门内,大道场间。 “玄”字局的名单,已经发了下来。 墨画手握太虚令,神情专注地看着名单,目露沉思。 太虚门进玄字局的队伍,大概五十支,淘汰率十之八九。 这也就意味着,大概有八成到九成的弟子,论剑大会就此结束了,他们只能参与“黄”字局,只能打上那么十来场,此生唯一的一次论剑机会,也就此结束了。 这个淘汰率,其实已经比其他宗门,低了很多。 再加上太虚门如今弟子众多,因此才能在初赛中,占据巨大的优势,获得了论剑第一。 墨画看了眼周围的弟子。 被淘汰掉的弟子,心中固然不甘,也有遗憾,但却并不颓唐。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为太虚门的论剑排名,付出了努力,做出了切实的贡献。 太虚门如今的论剑第一,就是靠他们一点一滴赢来的。 后面的论剑,是什么情况,暂时还不好说。 但至少如今的胜利,不是靠凌驾于于众人之上的“天骄”赢来的,而是靠这些众多的,弱人一等的普通弟子,一刀一剑拼出来的。 墨画忽而一怔,若有所思。 “这个世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强弱相形……” “有强,自然就有弱,有弱,自然就有强……” “既然有天骄弟子,那就有相较于‘天骄’,而平平无奇的‘普通’弟子。” “天骄强,而普通弟子弱……” “天骄人少,普通弟子人多。” “假如……能最大程度团结,并充分发挥出寻常弟子,普通修士,乃至广大修界最底层修士的力量,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能‘积弱转强’,‘由弱胜强’?” “凝聚的修士足够多,力量就足够大,乃至于……真正的改天换地?” 墨画目光怔然。 一丝有关有无共生,强弱逆变,“两仪”生克转化的颖悟,顿生于心间。 “积弱胜强”这个念头,也宛如“星星之火”,埋在了他的心底,如同一缕灼热的火光,照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 道场上方,原本想说什么的荀子贤长老,见了墨画这副“出神”的模样,下意识止住了话语,怕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抬起头,目光深邃,瞳孔明亮,恍若夜中的一缕烛火,竟有些刺目。 荀子贤见状,不由一愣。 “这孩子……又悟出了什么?” 神识过人,天赋惊艳,心思通透,神思聪颖,多看多学多思,的确更容易对世间万事万物,乃至大道万理,产生“顿悟”。 墨画这种出神“顿悟”的状态,他也见过不少次了。 说实话,荀子贤心里羡慕得不行。 只是这次,荀子贤总觉得有哪些不同。 仿佛墨画这次顿悟的是,某些不得了的东西。 他眼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火光”,透露着一股……“大逆不道”的意味? 荀子贤摇了摇头,见墨画回过神来了,这才收拢心思,清咳了一声,说起了论剑的事: “此前的黄字局论剑,只是初赛,因此模式只是简单的混战。” “到了玄字局,就不同了。” “玄字局里,掺杂着其他论剑赛制,这个赛制是随机的,也是由论道天仪推演出来的。” “每局都不一样。” “具体什么赛制,要到论剑前六个时辰,才会揭晓……” 有弟子疑惑道:“长老,这个赛制,为什么不早定下来呢?” 其他弟子也点头,“就是,这样一来,大家也好提前准备。” 荀子贤便反问道:“将来你们入修界游历,有人要杀你,也会提前通知你,让你做好准备么?” “或是你们带领道兵作战,路遇伏杀,你也要让别人等等,你们好商量一下怎么跟他们斗法么?” 弟子们不说话了。 荀子贤便道:“最早的论剑,赛制都是开始前一刻才揭晓的,为的就是锻炼弟子随机应变的能力。” “无论是攻,是防,是杀,是逃,是斩首,还是逃生……都是要你们,在瞬息之间,临时决断的。” “后来考虑到,你们毕竟还是弟子,没亲身经历过那么多刀尖舔血,生死一线的杀局……” 荀子贤说着说着,忽而一顿,忍不住又瞄了眼墨画。 墨画的事迹,他素来有所耳闻。 火佛陀,万妖谷,胭脂舟,龙王庙……还有孤山墓葬…… 这里有一件算一件,都是千钧一发的“杀局”。 这些凶险的大事,墨画从头混到尾,一个不落,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当真有点匪夷所思。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一脸单纯,目光清澈,混在人群里,真的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普通弟子。 一头饿狼,披着羊皮,混在羊群里,看着却比周遭的绵羊,还要“人畜无害”…… 荀子贤微微叹气,换了措辞: “你们大多数,没经历过这等杀局,让你们临时决断,太难为你们了。” “因此,才会提前六个时辰决定赛制。” “这六个时辰,是一个缓冲期,供你们商议,决策,做好论剑的准备。” “但你们要知道,将来一旦离开宗门,踏入修界,很多凶险,都发生在一念之间,是根本没有充裕的时间,给你们思索和反应的。” “论剑既是一种争锋,同样也是一种磨砺……” “是,长老!” 一众弟子神情肃然道。 此后荀子贤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大家自行准备了。 说是让大家自行准备,其实是给墨画留时间。 墨画便将参与“玄”字论剑的小师弟们,都拉到了小树林,按照惯例,给他们交代了一些战术,还有阵法配备。 但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该交代的,也早就交代了。 该训练的,也都练得差不多了。 灵器和阵法,也都配备好了。 临战之时,墨画也没办法指挥,到时候“玄”字对局,更多的还是是看这些弟子们自己的临场发挥。 墨画交代完后,还有一些时间,便让弟子们,去演练场,自己进行演练了。 墨画也带着令狐笑他们,在一旁演练道法,考虑接下来的论剑,自己要向众人,展示些什么手段比较好…… 而在高台上,太虚、太阿和冲虚三山的掌门聚在一起,看着勤奋训练的弟子们,神情欣慰之余,心中却也蒙着一层阴翳。 “黄字局结束了,好日子到头了啊……” 太阿掌门轻轻叹道。 太虚和冲虚两山掌门,虽没说什么,但也都暗暗点头。 别人都能看出的东西,他们这些掌门,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论剑第一”这个名头,对他们这些宗门掌门来说,诱惑之大,不啻于仙丹灵宝。 尝过了第一的滋味,的确很难割舍。 哪怕心里清楚,这个第一,只是暂时的,只是“借”来的,最终是要还回去的。 但真到要“还”的时候,心底还是很不是滋味。 人果真都是贪心的啊…… 即便是一向修身养性的太虚掌门,经历了这番“名利”的滋味,心里也很难淡定。 真正的利益面前,再“佛系”的人,也很难淡定。 如果淡定,那就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 “后面就是恶仗了,辛苦这些孩子了……” “是啊……” “明天就要开始了……” 玄字论剑开始了。 太虚门的论剑名次,也终于要开始,一步步下滑了。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之前养的肥膘,都要被人一刀刀割去。 三个掌门各自喝茶,沉默不语。 …… 次日,玄字论剑,正式开始。 参赛的弟子,已于赛前,知道了比赛的模式,其中大多数,还是以黄字局的“混战”赛制为主。 只有少部分,抽到了“攻城”,“守城”,“斩首”类的赛制。 显然,刚入玄字局,还不会大刀阔斧地改变。 论剑赛制的变化,还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好让弟子们慢慢适应。 第一天的玄字论剑,墨画还是不用出场。 他要到第二日,才会排到一场与十二流的论剑。 因此第一天,他主要是来观赛的,想看看太虚门的同门小师弟们,到底比得怎么样。 巨大的方天画影之上,一场场论剑,精彩纷呈。 各宗门天骄,也开始动真格了。 太虚门的形势,也不出预料,开始严峻了起来。 道兵形制,灵器和阵法的克制,的确能强化底层修士,但这个“强化”,毕竟是有限度的。 而且太虚门弟子,训练时间有限,不可能真的超越了修为和道法品阶的限制,能赢了各宗门的天骄。 尤其是,玄字论剑的对手,大多都是十二流,及部分八大门的弟子,真想赢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太虚门弟子,大多都陷入了苦战。 战局十分焦灼,需要多次的拉锯和消耗,每赢一场,就更加艰难了。 而玄字论剑,每赢一场,会加十个胜点。 也就是说,玄字赢一局,顶得上黄字赢十局。 这样此消彼长之下,太虚门的排名,也就止住了上升的势头,与第二名“天剑宗”的差距,也在一步步拉小。 经历了一天的鏖战,名次有了不少变化,太虚门还是第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第一”,已经由“胜”转“颓”,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今天,将会是太虚门的“巅峰”,此后将会日下江河。 很多人已经期待,看太虚门跌出第一,甚至跌出“前四”的那天了。 那也意味着,太虚门将被真正打回“原形”。 而就在这种形势下,墨画的第一场“玄”字论剑,也正式开始了。 这场论剑,同样万众瞩目。 墨画本就身份特殊,名声极高。 加上此前论剑,种种“不作为”的表现,更是饱受“非议”。 名声虽然一落千丈,但关注度却扶摇直上。 整座论道山,密密麻麻的观众,很多都是为了看他而来的。 有人希望他有所表现,不辜负期望,也有人想看他吃瘪,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地嘲讽一番…… 这些墨画一概不知。 他的全部心思,还是放在论剑上。 这第一场玄字论剑,墨画手气一般,抽到的赛制,还是普通的“混战局”。 简单的五打五。 对手是十二流之一的“玄铁门”。 这是一个炼器宗门,同时也教炼体,有一套秘传的炼体法门,与炼器术相配合。 门中弟子,炼器与炼体兼修,不仅炼器技艺精湛,同时浑身筋骨,坚硬如铁。 玄铁门,算是十二流中的强势宗门。 但与墨画对战的,倒也并非玄铁宗最强的那一队弟子,而是玄铁门中顶尖以下,一流偏上的队伍。 实力已经算不错了。 时间到了,双方进场,战斗同样一触即发。 但这一次,战局却没有短时间结束。 双方陷入了一定程度上的胶着。 玄铁门胶着,是因为他们实力的确有限。 而太虚门胶着,却是因为墨画。 因为他站在旁边,袖手旁观,一动不动。 这样一来,太虚门就不得不陷入四打五的局面。 而且,经历此前的战局,令狐笑他们的手段,大多暴露在了其他宗门的视野之下。 玄铁门也做了针对性的处理。 他们直接忽略掉了墨画,将剩下的四人,当成了对手。 这样一来,优势就很大了。 大家都是乾学州界的天才弟子,虽说天才也分优劣,但能参加论剑大会,打到“玄”字局,也没谁真的会差。 这等五对五的战局中,只要不是实力太过悬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实在太大了。 令狐笑被两个玄铁门的弟子近身牵制住了。 欧阳轩与一个块头很大的炼体弟子,在一对一。 程默和司徒剑,也分别陷入僵持。 太虚门占上风,但优势不明显。 而玄铁门,凭借人数优势,利用多余的一人,不断转换攻击目标,进行攻势流转,对令狐笑四人施加压力,双方一时竟打得有来有回。 还好令狐笑是真的强。 僵持了大半个时辰,令狐笑终于从玄铁门流转的攻势中,找到了一次机会,顶着压力,凝出了一记冲虚剑气,直接废了对方一人,碎了他的论道玉。 这样一来,就是四打四的局面,压力骤减。 此后,太虚门仗着令狐笑和欧阳轩两个“天骄”,不断扩大优势,终于一步一步,结束了战斗。 全程,墨画都在“冷眼旁观”,看着队友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 这一次,真的激怒了外场的观众。 尤其是,在太虚门的名次,已呈跌落的趋势,队伍纷纷陷入苦战,队友也在苦苦支撑的时候,他还是这样,不闻不问,毫无作为,着实令不少人心中恼怒。 “这个叫‘墨画’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吃人饭不干人事!” “这样的人,也配称为‘阵道魁首’?也配被称作‘天才’?” “太虚门到底养他,是做什么的?” “平日里,他仰仗宗门福荫,作威作福也便罢了,如今太虚门陷入困境,他还在给队友压力,自己却毫无作为……” “这是在吸宗门和队友的血!” “为了论剑的虚名,连脸都不要了。” “太虚门的掌门和长老,到底在想什么?昏了头了?这都不把他撤下去?非要把他当‘小祖宗’供着?” “谁人能想到,堂堂太虚门,八大门之一,内部竟专权腐烂至此……” “按我说,他不如直接退赛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乾学州界,都是这种庸才……” …… 贬斥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闻人琬,慕容彩云,包括其他与墨画相熟的修士,也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不由心中生气。 但论道山人山人海,说这些话的修士,实在太多,他们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找谁辩驳,只能默默将这些火气,压在心底。 而各大世家,宗门的高层,也都默默摇头。 他们也能看出,令狐笑这五人,是目前太虚门最强的一支论剑队伍了。 如果说,太虚门最强的队伍,都只是现在这个水准,那太虚门这届论剑,的确是到此为止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舆论惑动人心。 便是太虚门内部,也开始有长老心中动摇,怀疑让墨画跟令狐笑组队,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 这些长老,主要是太阿和冲虚两山原先的长老。 他们也在背后,偷偷议论。 但这些议论,都被两山的掌门,给压了下去。 愿赌服输,既然已经做好了约定,定好了队,论剑到了现在,自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了。 更何况,现在反悔也没用了。 而太虚门,之所以能暂时性地论剑第一,这里面也大多都是墨画的功劳。 是墨画在统筹安排。 不能因为他现在,在个人小队的论剑中表现不佳,无所建树,就反过来“过河拆桥”地指责他。 而且,太阿和冲虚两山的掌门,虽然与墨画接触不多,但却总隐隐有一种,看不透这个小弟子的感觉。 这个太虚门的阵道魁首,绝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太虚山一脉内部,反倒一片平和。 从上到下,基本没人对墨画的表现,有任何的异议。 尤其是,那些或多或少,知道过墨画一些“事迹”的长老们,对外界的种种质疑和非难,心中只有冷笑: 墨画平时玩的都是什么局? 你现在的论剑,才是什么局? 能比么? 高手要是都让你们看出来,那还能是高手么? 就在这种铺天盖地,宛如潮水般的非议中,墨画第二场“玄”字论剑,也正式开始了。 这次的对手,还是十二流。 但对手比此前的玄铁门,还要强上不少。 刚进论道山的论剑准备室,便有一个身材高大,威武不凡的少年,带着一行人,走到了墨画等人面前。 少年看都没看墨画一眼,而是直接越过他,走到了令狐笑面前,问道: “你就是令狐笑?” 令狐笑冷冷点头。 少年指了指自己,一脸自信,“记住我的名字,我就是那个打败你的人!” 第一千零三章 出手 令狐笑神情冷漠。 欧阳轩一脸讥笑。 墨画,程默和司徒剑,三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少年也没说其他话,放下狠话后,又挑畔地看了令狐笑一眼,便扬着头走了等他走后,场内安静了片刻。 墨画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皱眉道: 「他让我们记住他的名字,但是——他是不是没说,他名字是什么?」 司徒剑沉吟,「他难道是觉着,我们都应该知道他是谁?」 程默也好奇道:「他谁啊?」 墨画取出太虚令,找到对阵的对手,自光从对面五人的名字上扫过,心念微动,略一推衍,便找出了他的名字: 「吴明。」 「名字叫‘无名’?」 「口天吴,日月明。」 「哦——·原来是吴家的人。」程默道。 「吴家?」墨画问道。 「制符世家,赚灵石多,很富。」司徒剑言简意炫道,「本家在坤州,但九州很多地方,都有吴家四散的宗族。」 「很富么?」 「嗯,很富。」司徒剑点头,「乾州因传承悠久,广纳天下人才,故而人杰地灵,世家云集。」 「坤州则因土地肥沃,物产极盛,而富甲九州。因此也养出了一众富得流油的世家和豪门。」 「吴家,就是坤州的豪门之一。因为富有,所以才能经营以‘烧钱」为名的制符业,而符昂贵,制符行业,同样也是暴利,吴家利滚利,也就发展得越来越大—」 司徒剑为墨画一一道来。 他为人沉稳心细,敏思好学,对世家的情况,知道得也多,墨画有关世家的知识,大多都是从他这听来的。 但墨画却有一个疑惑: 「符篆为什么会‘暴利」?」 平日里,他跟修士斗法,很少见人动用符篆。 符只是一个补充手段,用来临时救急或逃命用的,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靠「符」作为主要杀伐手段的修土。 司徒剑道:「这个原因有很多,造价昂贵,道廷管制,一次性消耗·等等,大多数修士,都不会过度使用符。」 「越是高手,道法传承越高明,也越不必依赖符篆。」 「符最大的用途,还是在修道战争,以及一些中大规模修士交战中,用来临时进行火力压制和定点爆破等。」 「修道战争,就是烧灵石。」 「若不烧灵石,那就得烧‘人命」。’ 「战争中,烧灵石最好的办法,是用「阵法」。」 「但阵法体量大,难度高,依赖阵师调度,布置繁琐,维修困难,需事先筹备,临战之时,限制很多,效果很差。」 「阵法之外,那就是符篆了。简单,直接,便捷,粗暴,解封了就能用,杀伤力也不俗。」 「一般道廷,或是一些大势力,会以相对优惠的价格,批量购买大量符, 用作修士大规模作战的‘军备」。」 「但要生产符篆,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也只有坤州一些极富有的世家,弟子灵根好,灵力足,世家家底好,灵石多,州界本地资源丰富,才能进行大规模符繁生产..」 墨画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 符篆是「军火」。 坤州的世家,是「大地主」 大地主贩卖军火,产生暴利,成为了「豪门」。 墨画低头看了眼对阵名单,他们这次的对手,是十二流中的「灵符门」。 「灵符门——」墨画沉吟。 「灵符门是一个专精炼符之术的宗门。」司徒剑道,「坤州一些大世家,并不指望弟子去学四宗八门的传承,反倒更希望他们,系统地学习一些稀有的炼符之术。」 「因此,灵符门虽是十二流,虽然精通制符,但门中也有一些资质很不错的弟子。」 「更主要的是,灵符门也很富。」 墨画好奇:「能有多富?」 司徒剑道:「据说,比一般八大门都要富。 「为什么?」墨画不太明白,「他们有制符的产业?自己卖符篆?」 司徒剑点头,「应该是——」 但具体的情况,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此时,在一旁板着个脸,但一直偷偷听着两人谈话的欧阳轩,漠然道: 「因为有坤州的豪门供养。」 「坤州豪门供养?」墨画有些讶异。 见「深藏不漏」的墨画,也有不知道的事,欧阳轩不敢露痕迹地冷笑一下, 便道: 「坤州一些豪门,譬如吴家,会出大量灵石,和丰富资源供养灵符门,支持灵符门进行炼符之术的研究。」 「灵符门研究出的制符之术,再反哺给坤州的豪门。 「同时,灵符门也会将一些「特等」入学名额,留给坤州的豪门,以师承和利益关系,彼此维系。」 「这部分灵石,十分丰厚,甚至足以与十二流宗门的乾龙山灵矿份额相媲美「因此,灵符门这个十二流,比大部分八大门都要富有。」 「其他宗门,大多走的是纯粹的传承体系,偶尔有一小部分产业。」 「但是灵符门,走的是宗门和豪门融合的体系,修道技艺互享,利益深度绑定·.」 一向沉默寡言的欧阳轩,说了一大串。 墨画不由陷入了沉思。 宗门和世家豪门融合——· 表面上看,是互惠互利。 但究其根本,不就是修道传承和修道资源的双重「垄断」么? 最后,宗门和豪门联手,一起做大做强,完成终极垄断。 那最后倒霉的,又究竟是谁? 墨画沉吟片刻,忽而看向欧阳轩,「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轩冷哼一声,神情不屑,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了墨画的问题:「老祖和掌门聊天时,我听到的。」 「哦—」墨画点了点头。 老祖和掌门聊天,欧阳轩都能旁听,那说明他的身份,可能比自己此前料想的,还要更高一点。 「论剑的符篆,有限制的吧?」墨画又问司徒剑。 司徒剑点头,「毕竟是论剑,符篆和阵法一样,如果能大量使用,十分影响平衡。」 尤其是一些「富哥们」,身家阔绰,符篆不要钱地丢,搁谁也吃不消。 「但是,只限品阶和数量,不限类型。」司徒剑又道,「灵符门应该会专门炼制一些稀有的上品符篆用来论剑。」 「嗯。」墨画缓缓点头,「没事,先打打看看吧。」 「小师兄—」司徒剑沉默片刻,问道,「我们——还用之前那套打法么?」 那套最基础的战术,太过粗糙了。 用了这么多场,也肯定被人想好针对的方法了。 再这样用下去,未必能赢了。 墨画笑道:「没事,再用一次。」 他看了眼司徒剑,程默,令狐笑还有欧阳轩四人,意味深长道: 「这是在给你们‘负重」训练,让你们以赛代练,好好磨合。」 「毕竟若是我出手,战局早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 程默,司徒剑和令狐笑一证,而后眼晴一亮,纷纷点头:「是,小师兄。」 欧阳轩没说话,但他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甚至可以说是·——· 恐惧。 论剑场中,山川错综。 墨画等人进场。 场外,方天画影一阵模糊后,显现出了墨画几人的身影,同样引起了纷纷的议论。 基本上没什么好话。 大多都是「太虚门要完」,「老祖昏,掌门庸才,长老趋炎附势」,「弟子们敢怒不敢言」之类的指责。 除此之外,就是「心疼令狐笑」,「心疼欧阳轩」,「心疼傻大个」,「心疼背剑小哥」.之类的同情声。 还有就是,「这个无耻的墨画怎么还在」,「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混多久」,「太虚门之耻」,「无用的废物」—·之类的非议。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了。 而场外非议如潮水,场内的战斗,也开始了。 这还是一场五人制的混战。 比赛的形制没变,墨画也懒得改换战术,而是依旧沿用最基础的战斗方式, 让令狐笑四人凭本事斗法,以此培养一些本能的默契。 场地并不算大,墨画神识又太强了,他基本一扫就知道对面在哪了。 但他也没开口提醒。 因为还没到他真正搞一些「阴险手段」的时候。 双方正常碰面。 墨画五人,「傻大个」程默站在前面,其余人分列而战,摆成最基本的阵型。 对面的灵符门,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威武的少年。 正是此前对令狐笑放过狠话的,那个自信且嚣张的少年。 坤州豪门,吴家吴明。 吴明一身华丽的铠甲,双臂裹着火红色,流光溢彩的臂铠,奢侈而气派,一看就十分昂贵。 这身铠甲,是特制的。 臂铠也是他重金打造的本命灵器胚胎。 除了吴明外,灵符门其他四人,同样一身精良的铠甲,闪烁着「不差钱」的光芒。 别看灵符门只是十二流宗门,但能进灵符门的,非富即贵。 吴明这几个人,更全都是一等一的嫡系公子哥。 墨画只一打眼,就知道他们身上的装备,全都是为了论剑大会,而高价定制的。 品质比孤山炼器行出品的定制灵器还要高两三成。 但是价钱,估计贵了十倍不止。 还是「消耗品」。 这恐怕是只有坤州世家豪门子弟,才舍得去花费灵石打造的东西。 墨画看着暗自咋舌。 正常来说,双方碰面,也就要开打了,没有废话,也不会啰嗦, 但这次不一样,开战之前,吴明似乎有话要说。 灵符门没有先动手。 墨画也没让大家动手,想听听他说什么, 吴明伸出火光四溢,十分华丽的臂铠,指着令狐笑,冷笑道: 「令狐笑,今日,你必会败在我的手上!」 ‘我会向陆小姐证明,你这个所谓的剑道天才,只是一个懦夫,一个败者, 根本不值得她看一眼———」 他前半句,说得还行,挺有气势。 后半句话,就有点抽象了。 墨画忍不住看向令狐笑,「陆小姐是谁?」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天骄之争,却没想到,还沾上了花边新闻。 令狐笑看样子也有点懵,根底不知道这吴明,到底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东西。 他这番样子,触怒了吴明。 吴明压抑住怒火,冷声道: 「还在这里跟我装傻?当真是个懦夫。」 「今天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所谓的剑道天才,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废物!」 「我要以我这家传的琉璃明火拳法,亲自将你轰杀!」 他说的话,倒是挺有气势。 但墨画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而是八卦之心燃起,眼晴发光,小声问令狐笑「你跟这个「陆小姐」,有私情?」 程默几人都转头看向令狐笑,目光炯炯。 就是欧阳轩,都一脸好奇。 令狐笑脸一黑。 这话但凡换个人问,他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但问这话的人是墨画,他只能绷着脸,不悦道:「没有————-我都不知道,这陆小姐是谁?」 墨画点了点头,有些兴味索然。 没瓜吃— 而他们几人在这窃窃私语,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更令吴明恼火。 「杀!」 吴明冷呵道,而后运转灵力,催动臂铠,施展琉璃明火拳,一马当先,划出一道汹涌的火光,直奔墨画几人杀来。 程默抢起大斧,直接迎了上去。 令狐笑几人,也纷纷出剑。 唯有墨画,脚步一点,身姿轻盈地离开了人群,摆脱了战局,在一旁观战起来。 方天画影前,他这一个「临战脱逃,队友向前我向后」的动作,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当即又想起一阵骂声: 「又来?」 「还不出手?」 「还在看?」 「脸皮之厚,令人叹为观止。」 也有人出言安慰道:「别难为他了,他什么都不会,怎么出手?一出手就露馅了.....」 「你们看到他的论道玉了么?防御之差,匪夷所思,怕是一招都接不了,一上去就被人‘宰’了。」 「都看到现在了,还期待他出手?我只能说,有些人脑子不好,可以拿去喂妖魔——」 外场议论纷纷。 内场之中,灵符门也没人拿墨画当回事。 此前也是,墨画就站在一旁「看戏」,都不用管他。 只要解决了他的四个队友,除掉这个墨画,也不费吹灰之力。 吴明带头,灵符门的五个弟子,开始围剿令狐笑四人。 吴明看似是个「色令智昏」,争强斗胜的弟子,但他们的「战术」,却是精心设计的,而且给予了令狐笑充分的尊重。 他们根本不敢让令狐笑全力出手。 因此,一开始就有两个体修,一个使走地刀,一个使精铁爪,贴身缠着令狐笑。 令狐笑无法施展大杀伤的上乘剑招。 他若要强行施展,必会遭两个体修打断。 他若要将唯一一枚金身符用了,来防止剑招被打断,对面肯定会暂时撤退,拖到他金身消失,再回来继续耗他,那他就只能这样被活活「憋屈」死。 这也是论剑大会中惯用的,针对一枝独秀的「天骄」弟子的手段。 这种方法的前提是,这个天骄是需要蓄力施法的灵修,或者远程剑修。 他的队友,也帮不到他。 而现在,灵符门以多打少,刚好适用这套手段。 这种手段,此前对阵令狐笑时,也有宗门用过。 但灵符门的弟子更强,灵器更好,用起来效果也更明显。 而且,令狐笑这一队赢到现在,靠的几乎全是「硬实力」四打五,战术虽然熟练,但也比较基础,那么多宗门,那么多双眼晴盯着,早就将此研究得清清楚楚。 被研究透了,处处也就会被针对。 更何况,他们还少了个人。 令狐笑持续被两个体修消耗。 程默肉身强度有余,但杀伐能力,较之一线天骄到底还是差了,只能跟灵符门的弟子,互相僵持。 司徒剑是个「万金油」,但没有战术配合,在天骄如云的论剑大会中,能力也不算太出众,尽管占据上风,但一时也赢不了。 欧阳轩则和吴明打在了一起。 吴明实力中规中矩,但一身灵器装备,实在是太好了。 欧阳轩也是占据上风,但短时间内,同样奈何不了他。 期间,灵符门同样会进行攻势轮转,仗着人数优势,弟子间互相配合,共同压制。 太虚门则不行。 人数劣势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被动交手,根本没有转变攻势的余地。 而在这种情况下,令狐笑的灵力,也在被快速消耗。 令狐笑杀伤力是上乘,但杀伤力高,所耗灵力也多,在一对二的情况下,他也支撑不了太久。 就在令狐笑的灵力,被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 吴明察觉时机到了,立马眼睛大亮,「我来!」 他丢下欧阳轩,开始转攻令狐笑。 而原先耗着令狐笑的两人,则转而去拖住了欧阳轩。 程默几人,当即明白了,这吴明想做什么。 他嘴上着,说要打败令狐笑。 但实际的计划,却是让两个队友,将令狐笑的灵力,给耗掉大半,然后他再出手,与令狐笑「单挑」,用这样的方式,来击败太虚门的剑道天才。 说无耻,的确是无耻。 但这本就是论剑,他若真赢了,也没人说什么。 即便是踩在队友的肩膀上,斩掉太虚门的天才,那也算是「赢」了。 这还不够。 吴明还掏出了一枚暗银色流光玉符,捏碎之后,一层精铁光芒,迅速流遍全身,凝成一层「铁衣」。 上品铁衣符。 这是一枚稀缺符篆,捏碎之后,灵力凝成铁衣,可防剑气斩击。 每个论剑的弟子,只能选一枚符篆。 令狐笑选的是「金身符」,而这吴明,选的是灵符门特制的「铁衣符」。 目的,就是为了针对令狐笑。 有铁衣符护身,一刻钟之内,可以大幅减免令狐笑的剑气伤害。 吴明想利用这一刻钟,一决胜负。 这也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灵力全力催动,道法运转到极致。 琉璃明火拳,每一拳都带着奔腾的烈焰,一拳又一拳,宛如火雨一般,向令狐笑袭去。 大多数的火色拳影,被剑光抵消。 但还是有一部分,轰到了令狐笑身上,一点点渗透进他身上的论道玉。 令狐笑咬牙支撑。 吴明却越打越猛,气势一时宛如长虹。 此时外场大多修士,见此情形,心中全都「咯瞪」一跳。 令狐笑要输! 他们不喜欢太虚门,说太虚门要完,多数还是因为某个名不副实的阵道魁首对令狐笑这个任劳任怨,以一己之力,拖着队伍前进的剑道天才,多数修士心中还是认同的。 现在眼看令狐笑被人压着打,他们心里都很难受。 再一想到令狐笑要输,他们又是一阵扼腕揪心。 「天妒英才!」 「生不逢时!」 「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怎么偏偏就倒了大霉,沦落到太虚门去了——— 而场内,吴明的神情越发得意。 能将令狐笑这个天才压着打,足以让他扬眉吐气。 有铁衣符加持,再这样打下去,令狐笑必输无疑。 他若施展金身符,用大杀招的上乘剑法,与自己硬拼,那也不怕。 且不说他耗到现在,灵力亏损,还能不能施展出杀招,即便施展出了,蓄力凝气的时间,也足以自己将他轰杀了。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双方同归于尽。 但自己短时间内,有铁衣符护身,硬吃他一剑,也未必会死。 「能杀了他!」 一念及此,吴明更是兴奋,攻势越发凌厉,想将令狐笑彻底击败,让他憋屈而死— 便在此时,场边的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到此为止了。 这套基础的战术,只能走到这里了,后面就要换一些方式来玩了。 墨画缓缓抬起手臂,白皙的手掌,终于从衣袖里伸了出来,并出了双指。 场外不少眼尖的修土,当即从巨大的方天画影上,捕捉到了这一幕。 他们看到,一直隔山观火,袖手旁观的墨画,终于将他的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 所有人心中,没来由地猛然一跳, 「这个太虚门的阵道魁首,终于要出手了?」 「在论剑大会上,第一次出手?」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他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他们心中,竟忽然觉得紧张起来。 而在场内,杀意正酣的吴明,在墨画抬手的瞬间,也察觉到了这丝异常。 他只是「漠视」墨画,但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把墨画忘了。 论剑可是五人的争锋。 只是这个太虚门的「阵道魁首」,此前在论剑之中,一直毫无建树,像个「 废物」一样。 因此大家都当没他这个人。 可此时,他竟然抬手了。 「他想做什么?」 吴明心中有一丝丝志志。 而后他余光一警,看到了一丝火光,看到了凝结的基础术式,当即失笑。 「火球术? 「区区火球术?」 「这么远,他想用火球——」 而后只一瞬间,吴明便觉得脑海「轰隆」一声直炸,仿佛有一个火焰炮弹, 以匪夷所思到,他根本察觉不到的速度,直接轰在了他的脑袋上———— 第一千零四章 秦沧流 脸上火辣辣的,脑袋嗡嗡的,吴明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是……火球术?” “隔了那么远,怎么一瞬间打到我的?”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前眼看到的,还只是一缕火光,只是一个未凝结的模糊的火球。 下一瞬间,这个火球就已经炸在他脸上了? 这是什么鬼速度? 而且,这能是火球术? 这个力道,这个后劲,也未免太“冲”了吧?跟“炮弹”一样,震得人头皮发麻。 有论道玉护身,论剑的弟子,不会直接承受伤害。 但残余的灼烧和阵痛,以及那股冲击,还是能感受到。 这枚火球十分刁钻,猝不及防。 吴明被轰了这一下,差点蒙头栽倒,踉跄了几步,这才勉强站定,晃了半天脑袋,从火球术的震荡下回过神来。 而后吴明眼皮便猛然一跳,心头大叫: “不好!” 他立马抬头,果然就见一道澄澈如水月的剑芒,正在凝聚。 被压着打了一整场的令狐笑,早已被打出了火气,不可能放过吴明。 他与墨画,配合默契,趁着墨画以火球术争取的时机,他早便开始了蓄气。 待吴明回过神来,剑气已经蓄完。 令狐笑目光冰冷,看着吴明,像是看着一个死人,清喝一声,长剑一挥,劈出一道丈余长的冲虚剑光。 这道剑光,锋利至极。 吴明不傻,当即就想跑。 铁衣符的效果还在,能减免剑气之威,但他也不想硬生生承受令狐笑这一剑。 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全力劈出的剑光,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只要避开这道剑光,令狐笑灵力耗尽,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其他几人,也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 那个用火球术偷袭自己的小子,也就能找他算账了。 吴明一个转身,脚下点地,身如流火,就想逃跑。 可恰在此时,呼啸声破空。 一枚火球,划出一道笔直的红光,甚至于破空声响之前,就先行轰在了吴明的后背。 “妈的,这什么……” 吴明心头大怒,可身子被轰这一下,却止不住失衡,摔倒在地。 澎湃的冲虚剑气,瞬间而至,狠狠劈在了他身上。 吴明的身上,虚空的蓝光浮起,抵挡住了冲虚剑气的威力,但与此同时,他额间论道玉的光芒,却在快速消退。 终于,光芒消失,论道玉粉碎。 吴明脸色一白,但却无能为力。 随着虚空光芒一闪,他身形彻底消逝,被传出了论剑场地。 吴明落败。 令狐笑一手执剑,大口喘着气。 他虽然是剑道天才,剑气威力很强,但这种“强”,只是修行的强。 实战千变万化,情况又截然不同。 他这才切身体会到,小师兄此前跟他说过的,强大的修士,不但要有强大的战力,还要有强大的实战能力。 小师兄还说了一个古怪的名词,叫: 实战转化率。 实力强大,再加上实战转化率高,这样才是真正强大的修士。 如果空有高深的修为,空有高明的剑法,但实战经验匮乏,顶不住压力,一被针对就束手无策,那也只会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弱者。 战力再强,临战发挥不出,也等同于鸡肋。 通过论剑大会,以赛代练,与天骄交锋,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提高实战经验,提高剑法的实战转化力,充分发挥冲虚剑诀的威力,将来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剑修。 这也是小师兄,对自己的期望和规划。 令狐笑平复好心情,默默总结着得失,然后举剑,指向灵符门的另外四个修士。 他灵力几乎已经耗尽了,但现在,五打四的是他们,胜负已定。 吴明落败,令狐笑腾出手来,加入其他战局,哪怕他灵力所剩无几,战局瞬间也是一边倒了。 墨画再补几个火球,这局论剑,也就尘埃落定了。 太虚门胜。 方天画影之上,墨画几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外场的观众,也稍稍安静了一会,继而便有杂乱的议论声,零零落落地响起: “令狐笑还是强……” “太虚门险胜一局……” “那个墨画,果然还是有点东西的,他这火球术,用得好像……还行?” “嗯,不错,”有人点头道,“局面僵持,他这火球术,算是破了僵局,拯救队友于水火之中了。” 也有人不认同:“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他,队友才会置身水火之中的?” “随便换个人来,五打五,早就赢了,哪里还需要这么磨磨唧唧?” “再者说,区区火球术,不是有手就行?” “这天底下的修士,但凡灵根沾点火的,谁不会一手火球术?” “你见过哪家天才子弟,在论剑大会上,靠火球术吃饭?真不怕贻笑大方……” “但是他这火球术,好像有些不一样……透着一些古怪……”有人沉吟道。 这么一说,不少心细的修士,也都纷纷目露沉思。 方天画影,只是一种画面的“投影”,即便再清晰,也总有些失真。 外场的观众,还是全局视角。 画影失真之下,他们能看到墨画施展火球术,但单凭肉眼,却很难看出这火球的根底。 他们只能隐隐察觉这火球术,有那么一丝违和。 不过大多数修士,还是不以为然。 尤其是此前,一直对墨画心存偏见,还存了一些恶意的,更是不屑道: “火球术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说得跟谁不会似的……” “区区火球术,就算玩出花来,又能怎么样?不还是火球术么?” “灵符门那几个草包,依我看全是花架子,竟然栽在这火球术手里,简直可笑……” “不就丢个火球术么?我上我也行……” …… 人群中,顾长怀对这些言论,不屑一顾。 他只是凝神看着方天画影,想到墨画适才的火球术…… 以及最开始,清州城外的茅草屋里,那些被火球术诛杀,而后又被烧焦后“毁尸灭迹”的十来个人贩子,忍不住眉头一跳,无奈叹道: “这小子,真能藏啊……” …… 随着与灵符门的论剑结束。 有关墨画的议论,也暂时消停了。 墨画这个人,不能说没用。 有用,但只有一点。 大概也就是,一两枚“火球术”的用途。 众人对墨画的印象,也从一无是处的,只会拖后腿的太虚门“太子爷”,变成了…… “一个会火球术的阵师”。 …… 论道山外。 墨画和令狐笑,收拾收拾,准备返回宗门了,可刚走没几步,迎面又碰上了灵符门的几人。 当前一人,还是吴明。 他一脸憋屈,憋屈之中,带着愤怒,一身灵甲红光流转,花枝招展的像个斗败了的“公鸡”。 吴明死死注视着众人,尤其是人群中的墨画。 他之前的仇恨,还在令狐笑身上。 但现在因为被火球术“怼脸”,受了嘲讽,仇恨成功转移了。 “墨画……”他念叨着墨画的名字,羞恼之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要不是你,用火球术偷袭我,我也不会落败。” “要不是你,令狐笑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他就走了。 墨画皱眉,有些不明白,便看向令狐笑,奇怪道: “就算是我用火球术,炸他的脸,但最终也是你的剑法,将他击败的。赢他的是你,他记我的仇做什么?” 令狐笑有些不好回答,沉默住了。 “大概是……宁可死在强者的剑下,也不愿受火球术羞辱?”司徒剑道。 毕竟天骄论剑,败于剑道天才的冲虚解剑真诀之下,即便败了,也有一种虽败犹荣的悲壮感。 但天骄论剑,若是败于火球术之下……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滑稽感”了。 “不至于吧……”墨画皱眉,“道法万千,各有长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话是这么说,但火球术,毕竟只是火球术……”司徒剑小声道。 墨画肃然摇头,“不能不把火球术当法术……我会证明给他们看的,火球术,也是一门很厉害的法术!” 墨画神情郑重,一副要为“火球术”正名的样子。 毕竟他学的,也是傀老亲自教他的第一个攻击类法术,就是火球术。 他不准任何人,看不起火球术! “回宗,准备下一场论剑的战术!” 墨画吩咐道,而后一脸严肃地离开了。 司徒剑看着墨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心里总有一种预感。 这个叫吴明的,只是被小师兄憋屈“死”的第一个“仇人”。 这还只是开始,小师兄其实还没发力。 更让人憋屈的手段,还在后面。 按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等小师兄把论剑打完,真不知还要积攒多少个“仇人”…… ……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回到太虚门,墨画休息片刻,便开始准备下一场论剑的计划了。 而他下一场玄字对局的对手,是八大门。 但这个宗门的名字,却很让人意外…… 癸水门。 墨画目露沉思。 癸水门,原十二流宗门,脱胎自当年的水狱门,是胭脂舟一事的主事宗门,违背道律和乾学门规,暗中经营风月生意,纲纪败坏,而被道廷下手,彻底清洗了一遍。 如今的癸水门,从高层到普通弟子,已经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换血之后的癸水门,体内流淌着的,是“道廷司”,甚至可以说是中央“道廷”的血。 而上届论道大会,宗门第一次改制。 太阿门和冲虚门名次跌落,不得不与太虚门合流,这也就意味着,八大门空出了两个位置。 这两个位置,其中之一,便给了十二流中的“癸水门”。 而另一个位置,给的也是“老熟人”。 断金门…… 曾经位列十二流宗门,以断金御剑诀为核心传承,门下弟子,与墨画屡次冲突,甚至万妖谷之事后,断金门权力更替,也经历了一次换血。 墨画与断金门的渊源也很深。 他初进乾学州界,碰到的人贩子蒋老大,就是断金门的叛徒。 断金门的两样核心传承,断金御剑诀,还有断金剑阵,墨画手里都有。 “断金门……” 墨画目光一闪,心念微动。 可以说,无论是癸水门,还是断金门,跟他的渊源都不浅。 癸水门和断金门的“大换血”,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而现在,癸水门和断金门,一齐晋升为“八大门”了……墨画心底,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古怪。 癸水门晋升八大门,除了宗门排名不低外,背后定然有道廷的运作。 而这里的幕后推手,估计就是夏监察。 夏监察,或者说道廷,想插手乾学州界的事,下手的核心就是四宗八门十二流。 四宗太强势,那次一等的,就是八大门。 渗透一个现有的八大门,远没有扶持一个新的八大门,来得更加直接和彻底。 癸水门是明牌,它现在就是道廷的“卒子”。 那断金门呢? 万妖谷之事后,墨画接触不多,宋渐也很久没见到了,不知这里面,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事。 道廷也在扶持断金门? 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所有事件,这背后的一切,都有道廷的高人,在幕后观察着,在默默算计着? 那这么说…… 自己也无意中,成为了一枚“棋子”? 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意间,也推动了棋局的变化和发展? “这个运筹帷幄的道廷高人……会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墨画皱着眉,捉摸不透,但心中却留了个意,将来也好有个警醒。 天机就是这样,你在窥测天机,天机也在窥测着你。 你算别人,别人也在算你。 你将别人当棋子,冥冥之中,可能也有人,在拿你当“棋子”,下一盘大棋…… 墨画目光微亮,眸中因果浮沉,对天机的感悟,更深了一分。 而后他收敛心思,专心当一个“棋子”,继续为论剑大会做准备。 “只要能吃到‘饵’,当一次‘棋子’,其实也没所谓……” …… 两日后,论道山。 又一次论剑开始。 三宗合流的太虚门,对阵新晋的八大门癸水门。 这次随机的赛制,终于有了变化。 这次,是“斩首赛”。 双方各选一名弟子,作为彼此的“首领”。 无论其他弟子是生是死,战局是优是劣,只要能击杀敌方的“首领”,便算获胜,这便是“斩首”。 道兵作战时,偶尔也会选一些死士,去执行“斩首”任务,斩杀敌方身份尊贵,地位特殊的修士。 这也是“斩首赛”形制的由来。 “斩首赛”开始之前,双方会先确定“首领”。 这种“首领”,一般选的都是队伍中最强的天骄弟子。 癸水门那边,选做“首领”的弟子,名叫“秦沧流”。 秦家是乾学州界的五品世家,同时似乎跟中央道廷,也颇有渊源。 秦沧流是秦家这一脉的嫡系弟子,在癸水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天骄。 如今癸水门,直隶中央道廷。 秦家有这份渊源在,再加上宗门直隶,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秦沧流,假以时日,也必会是一方州界道廷司的首脑。 甚至进入中央道廷,晋升为道廷“监察”,也不是没可能。 因此,癸水门一队的“首领”,非他莫属。 而太虚门这边,是墨画做“首领”。 知道内情的人,并不觉得意外。 但外场之间,观战的修士,就觉得很费解了。 “太虚门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是斩首赛,他们到底懂不懂规矩?到底明不明白,这个‘斩首’意味着什么?” “这个‘首领’不选令狐笑也就罢了,选欧阳轩也行。或者那个背剑的小哥,哪怕选那个‘傻大个’……至少皮糙肉厚能挨揍。” “选这个墨画,是何用意?” “他那个论道玉,脆得跟纸皮核桃似的,一碰就碎,这还怎么比?” “他们论剑,到底有没有带脑子?” …… 场外又开始议论纷纷。 场内双方弟子,已经开始就位。 癸水门一方,秦沧流为首,一身黑水道袍,胸前佩着一个“首”字牌。 他修的是水系功法,人比较阴柔,且透着一股阴冷。 因为立志在道廷司任职,拜入的又是癸水门,因此耳濡目染之下,已经有了一丝丝颇具威严的“掌司”的气度。 秦家几位在道廷任职,见识不凡的长辈也都断言过: 此子将来,必然位高权重。 但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弟子。 他要在论剑大会,展现实力,扬名立万,以此为基石,一步步践行自己将来的宏图大志。 现在,他眼前的对手,是太虚门。 要“斩杀”的人,名为“墨画”。 对此,秦沧流也有些不解。 太虚门选谁不好,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一刀就死,一捏就废的阵师,来当“首领”。 凭什么? 凭他的火球术? 但无论如何,目标倒也明确了: “所有人全力出手,不顾一切代价,击杀墨画!” 他们这五人中,但凡有一个人,能欺近墨画的身,只需一刀,一剑,甚至只是一拳,就能要了他的小命,碎了他的“论道玉”。 这样一来,斩首成功,癸水门就赢下了这一局。 而他,也向着自己的未来,更进了一步。 “是,秦师兄!” 癸水门其他弟子纷纷拱手道。 太虚门这一边。 墨画脖子上,也挂着“首”字牌,对令狐笑几人吩咐道: “赛制变了,玩法也变了,我们也要换套战术了。” “你们主攻,我来策应。” “对面那个谁……” “秦沧流。”司徒剑道。 墨画点头,“秦沧流,将他给宰了,我们就赢了。” 这个秦沧流,出身不凡,天赋也很好,将来或许前途无量,但现在,这是在论剑,先“宰”他一遍再说。 第一千零五章 斩首赛 这次的论剑,是斩首赛。 针对“斩首”赛制,墨画原本有更好的方案,但现在玄字局才比几场,时间还早,底牌暴露太多不好。 再加上,墨画想为火球术正名。 他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道法万千,各有长短,并非一定要上乘道法才厉害。 只要用心钻研,用得好,用得精妙,哪怕只是普通的火球术,也不容小觑。 论道钟声响起,论剑开始。 双方弟子开始行动。 玄字论剑的“斩首赛”,场地要更大些,山势地形也更复杂,有山林,有溪流,有沼泽,也有林木。 入场的位置,是随机的。 双方有可能直接碰上,因此一点也不能大意。 以秦沧流为首的癸水门弟子,刚一入场,便立即放开神识,持剑戒备。 待确认周边安全后,癸水门这才以秦沧流这个“首领”为中心,一边侦查敌情,一边向前推进。 他们选择“进攻”。 而墨画这边,则选择了“防守”。 斩首赛,对面的首领“强”,而自己这个首领“弱”。 墨画想都不用想,对面一定会选择“强攻”。 换成他自己,也会这么选。 毕竟一个一剑就能毙命的“脆皮”首领,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墨画打算“守株待兔”。 与癸水门的戒备不同,墨画进场后,神情十分从容。 他神识太强,只略一扫,便洞悉了附近的山川形势,指着右侧数里外的一个小树林道: “我们去那里。” 令狐笑几人点头。 欧阳轩虽然没点头,但也老老实实跟着。 到了小树林后,墨画就开始布置阵法,安排阵型。 癸水门的五人,绕了几圈后,在各处沼泽,山坡中,都没找到人,兜兜转转的,也便向着墨画的小树林这边过来了。 双方距离不远,不到一刻钟,估计就要碰面了。 论道场外,观战的众人,经过一阵枯燥的等待后,心中也渐渐期待了起来。 “这下,终于有一场好戏看了……” “癸水门的这个‘秦沧流’,可不是一般弟子。秦家出身,若论渊源,甚至可以上溯到道州道廷的公卿世家。” “我还听说,他本就是道州子弟,是为了求学,这才寄养在乾州秦家的……” “当真?” “我都说了,是‘听说’……” “不管听不听说,反正身份是不低,我又听说了,乾学州界,不少五品世家嫡女,都托人去秦家提过亲,想与这秦公子,结一桩好姻缘,但连门槛都跨不过去……” “他的亲事,是道州那边定下的。” “其他可以有假,但‘定亲’这种事,绝做不了假。没个硬家底,根本没这个底气。” “不只如此,听说这秦沧流,传承的剑法也极好。” “癸水门的癸水剑法?” “不是,他传承的并非癸水门的剑道,而是他秦家的‘沧海横流剑诀’,这门剑诀乃顶级的上乘水系剑法,大名鼎鼎,是秦家的镇家之宝,根本没几个人能学……” “那比之令狐笑如何?” “这倒不好说,令狐笑剑心通明,声名在外,但这秦沧流,倒是低调稳重的世家子弟风范,平日里也不张扬。” “估计是沉下心来,十年磨一剑,想在这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崭露头角。” “天才就是这样,有时候大家你吹我,我捧你,花团锦簇似的看着都厉害,但盛名之下,定有人其实难副,谁是‘真金’,谁是‘镀金’,真碰一下就知道了。” “那这场论剑,就有的看了……” “这是真正的,剑道天才的对决!” 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全都在令狐笑和秦沧流,这两个天骄的争锋上。 此外,也还有不少人记着墨画这个,会火球术的阵师。 “这是斩首赛,那个墨画稀里糊涂当了‘首领’,这下想袖手旁观,也没办法了吧……” “不袖手旁观,他还能怎么办?” “还用火球术?” “上次那个吴明,是个水货,他老家是坤州的,坤州多豪门,是暴发户,弟子不求上进,搞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灵器,也想来论剑……” “吴明无能,这才会栽在火球术上。” “但秦沧流可不一样,这是正经传承的宗门天骄,不可能被区区火球术暗算到。” “说不定,一碰面,那个叫墨画的火球术都来不及用,就被一剑杀了……” “那就可惜了,看不到两大剑道天才的争锋了。” “希望那个叫墨画的,能多撑一会,别输太快了,不然就没乐子看了……” …… 场外众人聊着聊着,场内的两拨弟子,也终于在小树林外碰面了。 秦沧流五人,一袭黑水道袍,手持水寒色长剑,看向太虚门一方的几人: 令狐笑,欧阳轩,程默和司徒剑。 没有墨画。 太虚门四人,此时呈“防御”阵型,与癸水门对峙,护着小树林。 秦沧流的目光,越过四人,看向远处的小树林。 树林茂密,里面有一道气息若隐若现,显然有人藏在里面。 “那个阵师作用不大,斗法用不上,索性就选他为‘首领’,藏在山林里,其他四人好无所顾忌,全力出手……” “倒也不失为一个无奈之下的好办法。” 秦沧流目光一闪,轻呵道: “杀!” 其他四个癸水门弟子,当即动作齐整,身形如风,剑光如水,向着太虚门弟子杀去。 癸水门,直隶于道廷。 弟子将来的出路,大多也都是入道廷司,从执司做起,一步步升到典司。 因此一静一动,也颇有道廷司的风范。 令行禁止,杀伐果断。 这四个癸水门弟子,使的是清一色的癸水剑,剑招之间也有配合,很快便与欧阳轩几人,战到了一起。 而剑光交错间,秦沧流也拔出长剑,与令狐笑交起了手来。 两人都是剑道天才,虽性格不同,但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也都从小时候开始,就日夜练剑,在剑道上倾注了大量心血。 只一交手,剑锋一碰,彼此便都意识到,对方是剑道上的强敌,不可小觑。 二人皆心中一沉,而后目露锋芒,各自不再留手。 剑气浩荡,剑锋激荡间,两个天才就这样绞杀在了一起。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论剑场外。 观战的修士,纷纷神情赞叹。 “不愧是两个剑道天才!” “这才刚刚交手,就能看出不凡来。” “这令狐笑剑气精纯,悟性极高;秦沧流竟也不差,剑招沉稳,浩瀚如海……” 便是一些长老,都颇为满意:“如此年纪,能将剑道锤炼至此,都是可造之材啊……” 一些观战的弟子,看着争锋的天骄,甚至露出憧憬艳羡的目光。 …… 观众十分满意。 而在场内,形势却慢慢有了变化。 秦沧流与令狐笑的交锋,精彩纷呈,谁都不落下风。 但其他人的战局,就很明显了。 四打三。 四个癸水门的剑道弟子,两个缠着欧阳轩,一个与使用离火剑的司徒交战,一个与抡着大斧的程默交手。 能参与论剑的,都是精英弟子。 在不动用大杀招的情况下,一招一式地普通对决,天骄之间修为的悬殊,还弥补不了人数的差距。 太虚门这边的几人,显然渐渐落于下风,而且支撑得越来越吃力。 终于,又被迫一打二的欧阳轩,第一个露出了破绽。 他天赋虽好,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周旋了半天,一时恼怒,一剑劈出,结果劈空了。 欧阳轩当即察觉到不妙,连忙收招回防,以免遭阴险的癸水剑暗算。 可随后,什么事都没发生。 癸水门的那个剑修弟子,并没有抓住这个破绽,乘胜追击,反倒是趁这个空隙,丢下欧阳轩,向小树林冲去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斩首。 这是斩首赛,不是混战赛。 多刺这一剑,顶多就是加重欧阳轩的伤势,但无法决定胜势。 与此相反,只要冲进小树林,只要一剑杀了墨画,那他们立刻就能赢。 这也是秦沧流一开始的安排。 这是论剑,是天骄争锋,但争锋的目的,是为了“赢”,而不是真的非要一争高下。 眼见着这癸水门弟子,向小树林去了,程默当即一声大吼,纵身一跃,抡起两扇大斧,劈了过去。 这一劈又急又猛,那癸水门弟子避之不及,只能抽剑格挡。 挡下这一斧,拖延了这片刻,时机也就消失了。 欧阳轩长剑一刺,又迎了上来,缠住了这癸水门弟子。 局势又僵持住了。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另一个癸水门弟子,突然身形一晃,直接化作水影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然欺近了小树林十丈之地。 这一下猝不及防。 程默几人,心中一惊。 场外修士见状,也有些哗然: “什么情况?” “这是……癸水门的水影步?”有见识广的修士道。 “水影步是癸水门绝学,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癸水门弟子,能在筑基后期,便将这水影步,修到如此精湛的地步,实在难能可贵……” “估计是于身法一道,天赋不俗……” “乾学州界,果然人才辈出。” 而论剑场内,程默吃惊之后,当即反应过来,立马举着大斧子,又劈了上去,欧阳轩也替他掩护。 但他这斧子,又劈空了。 那癸水门弟子,身形化作水雾,又逃掉了,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小树林边缘。 程默是大块头,身法是劣势,一时间也追不上。 癸水门弟子冷笑,而后提着冰寒的长剑,迈开步子,便走向小树林。 墨画太“脆”,杀他只要一剑。 谁杀都行。 只要杀了他,癸水门就会赢下这一场胜利。 他对自己的身法有自信,那个短腿跑不快的阵师,绝对会“死”于他的癸水剑下。 癸水门弟子刚迈步走进小树林。 茂密的林间,忽而一声呼啸,飞出了一发火球。 这火球速度极快。 这癸水门弟子并不意外,当即目光冰冷,长剑一横,挡下了这枚火球。 但下一瞬,他脸色一变。 火光炸开,气浪奔腾,癸水门弟子剑身一颤,震得虎口发麻,甚至身子都后退了两步。 “这玩意……能是火球术?” 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表面上看着倒没什么两样,只是颜色稍稍深了一些,但这威力,比之普通火球术,却完全上了一个档次。 不亲自挨一下,根本感受不到。 “果然……身为阵道魁首,还是有点东西的……” 癸水门弟子心中默然。 但火球术,毕竟只是火球术。 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只要杀了墨画,他们就赢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个时候,必然要全力以赴,不容有一丝疏忽。 癸水门弟子目光毅然,故技重施,化作水雾,想凭借“水影步”的掩护,直接冲进树林,揪出墨画。 可他水影步刚起手,身形刚化作水雾,一枚火球,便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无比“精准”地轰在了他身上。 论道玉暗淡了一点。 身上有灼伤和爆炸的痛楚。 癸水门弟子被震退数步,神情渐渐难以置信: “我……怎么还会被火球术打到?” “到底怎么回事?” “我明明施展了精湛的‘水影步’,有水影迷身,有水雾障目,他怎么可能还能打得到我?” 癸水门弟子茫然不解。 小树林里,墨画心中冷哼一声: “在我面前玩水影步?真是小孙子给老祖宗拜年,笑掉大牙了……” 他手指一点,又是一枚火球术,呼啸而出。 癸水门弟子只能硬挡,而后又被震退数尺,论道玉的“血量”,也被削减了一些。 他心中有些恼火,也有点慌乱。 “一定是巧合!” “我修水影步,修了十多年,倾注了无数心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别人识破?” “我不信!” 他继续施展水影步,向小树林靠近,然后不出意外,又被火球术精准得轰了出来。 这个火球术,又快,又准,又狠,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就盯着他炸。 任他将水影步催动到极致,也根本逃不出,这催命一般的火球术。 癸水门弟子心中几欲吐血。 “他妈的!到底是多无聊的人,才能将火球术,修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他心中懊悔不已。 水影步突进,火球术震退,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冲进小树林“斩首”墨画的时机,早已延误。 程默,欧阳轩,还有司徒剑三人,都围拢了过来。 这样一来,众人又焦灼地战在了一起。 太虚门还是四对五。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因为小树林里,时不时还会飞出一枚火球,精准地轰在癸水门弟子身上。 不仅快,而且威力不俗,让他们不得不分心应对,时刻戒备,十分耗神。 癸水门的一众弟子,瞬间感觉到了压力。 而有了墨画的火球术支援,太虚门的阵型,又有了变化。 程默还是在最前面,一对开山斧,挥舞地威风凛凛。 司徒剑则转攻为守,守在令狐笑身前,以离火剑挡住敌人的进攻,为令狐笑凝聚冲虚剑气,争取时间。 令狐笑有了前排,则安心主攻,以剑气进行杀伐。 欧阳轩则是做先锋,牵制敌人。 墨画躲在树林里,以火球术进行策应,辅助,纵览全局,掌控局势。 一防,一守,一攻,一先锋。 再加上墨画这个“辅助”。 这样一来,太虚门的阵型,也差不多算是初现雏形了。 小树林前,人影交错,剑气激荡,火球纷飞,一时异常激烈。 与癸水门的正面杀伐,也不落下风。 而这里面,最棘手的,还属于墨画的火球术。 双方交战中,癸水门的弟子,但凡有人露出破绽,必然会吃一记火球术。 有人强攻,必然会被火球术阻挡。 有人水遁,会被火球术轰炸。 有人受伤,还会有火球术来“雪上加霜”。 集压制,救场,打断,识破,补伤害于一体。 墨画的火球术,用得出神入化。 尤其是他还藏身林中,不曾露面,只以火球术“参战”,这种未知的神秘感,更是给了癸水门众人极大的压迫感。 但这是癸水门的感觉。 场外的观众,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癸水门的弟子,看不到墨画,所以觉得神秘,但他们却能看到。 巨大的方天画影之上,清晰地显示着墨画的影像。 他就“猫”在小树林里,手指频点,啾啾啾地往外丢火球。 看着就有一股“儿戏”感。 在画影之上,通过全局视角,单用眼睛去看,他们根本感受不到,这火球术的速度,威力,精准度,还有身临其境时,被火球术压制,乃至压迫的无力感。 他们只觉得有点“荒谬”。 这是乾学州界,这是论剑大会,是云集九州各族天才,荟聚四宗八门十二流各门天骄,群英荟萃,论剑争锋的顶级盛事。 在这等盛大的赛事上,什么时候,炼气入门级别的火球术也能登台了? 更气人的是,还有人怕火球术的? “那个癸水门弟子,会水影步的,都到小树林边了,冲进去,斩了那个墨画,不就能赢了么?” “被火球术炸两下,竟然就退缩了?” “区区火球术,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还有其他癸水门弟子,看着也是饭桶,打了这么久,火球术全吃,一个都没躲掉。” “这能躲不掉么?” “这个火球术,简直拉低了论剑大会的档次……” “深以为然……” 大部分没有切身体会的普通弟子,和普通修士,对此议论纷纷。 但一些精英弟子,还有宗门长老和世家高层,却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经验丰富,对法术的认知也高。 尽管隔着方天画影,影像失真,但他们也能看出一些猫腻。 不是癸水门弟子不行,而是这个火球术,的确非同一般…… …… 场上的论剑,还在继续。 凭借着出神入化的火球术,太虚门打着打着,渐渐占据了上风。 秦沧流皱起眉头。 他心里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太可能偷进小树林,将墨画这个“首领”给斩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正面硬攻了。 击败令狐笑,“杀”掉其他太虚门弟子,然后再冲进小树林,将那个卑鄙的,会用火球术的墨画给斩掉。 这种情况下,就完全看天骄的发挥了。 改变局势,力挽狂澜,为常人所不能,这才是世家真正的“天之骄子”。 没能力破局,就不配被称为天骄。 道道水光,恍若沧海横流,汇聚在秦沧流的剑上,一时剑芒暴涨,威势惊人。 他的目光,残酷而阴冷,紧紧盯着令狐笑。 令狐笑神情淡然,但眼眸之中,也凝聚起战意,周身剑气激发。 两人四目对视,虚空之中,剑气锋利如芒。 所有观战的修士,心中为之一紧,而后纷纷目露期待。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乾学论剑,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骄对决”…… (本章完) 争议问题的回复 这本书一开始,就是为执念而写的。 我想写心中的仙侠世界,写想写的人物,写心中的“仙”的概念: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仙之大者,天下大同。 这个主题,有些读者能看出来,但大多数可能没感觉。 但这个是我写作的执念。 这本书,我之所以能在成绩很差的时候坚持写,写到四百万字的时候,还在坚持写,就是因为有执念。 我也只能为了执念而写。 长篇写作,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没日没夜伏案写作,需要很坚定的意志,为了其他理由,我肯定早就太监,或者草草结尾,写下一本了。 现实生活中,我脾气温和,很少与人争执,在网络上,我也很少与人争辩。 但最近突然一堆人狂喷我,铺天盖地骂我水,其中夹杂着一大堆学徒和弟子,把一条差评,复制粘贴两三遍,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因为嫌我写得慢,喷我水。 这个我认。 但有些人,你写什么都喷。 写对话,写战斗,写人物,写铺垫,写设定……只要他不爽,总能找个角度喷你,而且总是用一个万金油的字:水。 这不是一本新书。 四百万字的小说,什么节奏,但凡真的看过了,心里应该有数吧。 这本来就是一本慢节奏,情节细致的小说。 快节奏,短平快,杀伐果断的小说,起点有那么多,你们大可以去看。 有些读者,明明只是想短平快地“爽”,不喜欢这类型的故事,还非要跑这里喷我,让我按照他们的想法,把节奏拉快,写他们想看的小说? 然后动不动就说,这本书崩了,烂尾了,越往后越垃圾…… 我真的很费解。 这本书,很多伏笔埋得很深,很多情节也都是有因果的。 论剑大会上,那么多出场的人物,也不是龙套,不是写了一遍就丢掉的,将来都是与主角还有很多恩怨情仇的。 现在他们还只是宗门天才,只是论个剑,但将来的天下大争,这些都是关键人物,是会与主角搭台唱戏的。 这些人物不写,全都一笔带过,我后面的大纲直接砍掉? 还有人说我一本书水一辈子的。 现在行业这么卷,但凡懈怠,敷衍一点,这本书早就没人看了,哪里容得你真的去水。 小说要真这么好“水”,你们大可以自己开一本试试。 我桌前摆着一本毛选,只要有空,我就会把《实践论》反复看。 从网文实践,到网文认知;再用认知,指导写作;再通过写作,深化认知;一步步循环往复,写了四百万字。 成绩虽然不说多好,但也还算稳定。 写和看,完全是两码事。 写作这行,真不是有些读者想的那样。 我再说一句,从读者角度看比较反直觉,但在绝大多数作者间,几乎形成共识的一句话: 被读者观点所左右的网文作者,必死无疑。 这句话很难听,但只要你真的写过小说,就会发现这是事实。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应这类问题。 我能力和精力有限,能坚持写下去,就已经消耗了全部能量了。 坚持将这本书写完,写到结尾,给真正喜欢这本书的读者一个交代,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至于你们喷我也好,骂我也好,我也没那个精力过问了。 昨晚手贱翻了一下评论,心脏不适,一整夜没睡,现在头脑一片空白,码不出字,今天请一天假,抱歉。 第一千零六章 胜负 论剑场中。 剑气澎湃,剑光四溢。 地面的山石,被剑气切割出蛛网般的裂痕,周遭林木,也在强大的剑气对撞下,被绞为齑粉。 秦沧流催动秦家秘传的沧海横流剑法,令狐笑御使着冲虚山镇派的冲虚解剑真诀。 一个是精纯的水系剑法。 一个是水月异变的解剑真诀。 同为上乘道法,一个浩瀚如沧海,一个清湛如水月,两种迥异但唯美的水蓝色交织,蕴含着令筑基修士,见之色变的可怕杀伐之力。 两大天才交锋的威势实在太强。 剑气流转之下,周遭的太虚门和癸水门的其他弟子,也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另寻场地战斗。 墨画想了一下,也就没用火球术,往秦沧流身上招呼,而是给了他们单打独斗的空间。 天骄间的争锋,对笑笑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笑笑天资极好,悟性极高,但毕竟年轻,斗法经验不多,所以目前来说,还只是一柄好的宝剑“胚胎”。 墨画想以论剑大会,给令狐笑以磨砺,让他这柄宝剑,一点点“开锋”,变得更强。 宝剑锋从磨砺出。 这样,他们才能在论剑大会,走得更远。 笑笑本人在剑道上,也才能一往无前。 墨画避开秦沧流,开始用火球术,支援程默等人。 而令狐笑和秦沧流,两个顶尖的剑道天才,也开始心无旁骛地开始战斗。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对天才来说,越是同等级的天才,越能激发彼此的战意。 一旦击败天骄,确定道心,确定了自己所有的道,他们也就能更进一步。 这不仅是为了论剑,也是为了他们彼此的剑道。 因此两人,全都开始不遗余力,针锋相对,殊死杀伐。 精妙的剑招,宛如羚羊挂角,层出不穷,强大的剑气,如莲花绽放,璀璨夺目。 这一场赛事,瞬间成为方天画影上的焦点。 所有人的目光,全被这场璀璨明亮,而杀机四溢的天骄论剑所吸引。 众人心中无不惊叹: “这才是真正的论剑!” “这才是真正的天骄!” “如此精妙绝伦的上乘剑法,星火碰撞的天骄杀伐,才配得上这最顶级的论剑盛事。” “火球术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乾学州界,看的就是这种场面。 而不是看有人猫在树林里,用火球术射人。 战局越来越激烈。 剑气的厮杀,趋近白热化。 所有观战的修士,无不全神贯注,心神紧张。 一个悬念,也在众人心中升起: 谁会赢? 秦沧流,虽然名声不显,但从适才的交手中能看出,他的剑道造诣,精湛无比,只是碍于出身和家世渊源,这才拜入了十二流的癸水门。 单论天赋,哪怕不入四大宗,拜入八大门的剑道宗门,也是绰绰有余的。 假以时日,也必然是不得了的大剑修。 而令狐笑,就更不必说了。 冲虚门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悟性惊人,天赋肉眼可见,虽然现在还稍显稚嫩,但恰如剑胎守拙,一经淬炼,必会绽出惊人的锋芒。 这种尖峰对决,放在玄字局里,也少之又少。 谁都可能赢,但同样,谁都有可能输。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见证着这场天骄论剑的结局。 而论剑场内,时间一点点过去。 剑气厮杀不止,战况还在一点点加剧。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所有人,都拼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们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但秦沧流眼中的战意,却越发充盈。 他性情沉稳,偏显阴冷,几乎很少会显露出情绪,但与令狐笑交战至今,也不由露出兴奋嗜血的神色。 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这才是真正的杀伐! 唯有如此锋芒的对手,才能成为自己的“磨刀石”,让自己经受磨炼,于剑道上更进一步,攀登向更高的山峰。 这一瞬间,他彻底忘我,眼中只有剑。 一道金芒,笼罩全身。 秦沧流激发金身符,借符力护持,长剑横握,目光激荡,眼眸如蕴江河。 灵力也如江河奔涌,剑气散发着绚烂的光芒,惊人的威力,汇于长剑之中。 沧海横流剑式。 沧海横流剑诀的最终式。 上乘剑法的大杀招。 秦沧流想以这融入了自己毕生心血的剑诀杀招,一决胜负。 这是一场天骄对决的邀约。 令狐笑没有避让,也开启了金身符。 金光笼罩间,他目光通明,长剑之上,仿佛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月光,整个人的气机,也仿佛与剑,融为了一体。 人如剑,亦如月。 冰冷的月光,亦如剑光,透着空灵的杀机。 剑法大杀招对决。 这是论剑决胜的关键点,同样也意味着,是巨大的破绽。 欧阳轩一剑荡开敌人,首当其冲,长剑如峰,向着秦沧流刺去。 程默和司徒剑,也当即明白了过来,同样立马抛下敌人,不顾一切,向秦沧流杀去。 癸水门的弟子们,也醒悟了过来,反手向令狐笑杀去。 这等上乘杀招碰撞,卷进去几乎必死无疑,若是在寻常,他们避之不及。 但这是在论剑,有大阵护持。 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他们唯一的目的,只有“赢”! 因此,双方弟子,都不顾一切,阻拦对方剑道天才的杀招。 欧阳轩的剑光,程默的大斧,司徒剑的离火剑,全都杀在了秦沧流身上,一点点削减着他身上的金身符力,阻止他放出沧海横流剑。 四道冰冷的癸水剑气,同样刺在了令狐笑身上,侵蚀着他的金身,阻碍着他的冲虚剑招。 双方弟子,全都绞杀到了一起。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秦沧流目光陡睁,猛喝一声,几乎是拼尽全力,在金身符破碎之前,劈出了沧海横流剑。 令狐笑目光凝重,默默咬死牙关,顶着癸水门四人的夹击,也几乎是竭尽全力,释放出了冲虚解剑真气。 一时间,一边剑光如水,如沧海横流,铺天盖地。 一边剑气如月,如白昼月华,清冷凌厉。 剑招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了璀璨的光华,和极强的波动。 无数道细碎的剑气,宛如江河逆流,沧海月明,绞杀纠缠在一起,而后向四周席卷开来,撕山裂石,草木灰飞,将所有人吞没。 单单只是在方天画影上观看,都令人震惊。 这由上乘剑法,顶尖剑气交织而成的,唯美而凶险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众人心间。 所有人屏气凝神,一时都忘了呼吸。 不唯筑基境弟子心中震撼。 便是一些金丹,乃至羽化修士,都神情怔然。 此时他们境界高,实力自然比这些弟子要强。 但当年,他们还是筑基的时候,实力可远没有这个水准。 这些乾学天骄,在筑基境界,就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杀伤力,一旦将来入了金丹,乃至破入羽化,实力会强到什么地步,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这就是……乾学论剑啊……” 这句感慨,几乎同时浮在场间绝大多数修士心头。 无论低阶,还是高阶修士,都为此震撼。 方天画影上,剑气还在绞杀,爆炸还在弥漫,卷起烟尘漫山。 随着剑气消弭,爆炸渐止,烟尘渐散。 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一丝紧张的悬念。 到底……谁赢了? 适才的剑道杀招碰撞,几乎将两宗所有参战弟子,全部卷了进去。 这是真正的,决胜的一招。 既分生死,也分输赢。 胜者留下,败者退场。 那这场天骄对决,秦家的秦沧流,太虚门的令狐笑,到底谁的剑气更强? 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众人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方天画影上,烟尘缓缓散去,最终露出了一道人影。 适才的杀伐,太过惨烈,上乘道法的碰撞,让两宗所有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一人,还活着,还站在原地。 众人很快,看清了他的面容。 一身黑水道袍,面容苍白阴冷,气息微弱,此时衣衫褴褛,持剑孑然而立,悲壮潇洒而又令人惊叹。 “秦沧流!” “他竟然赢了!” “了不得……” “当真是精彩!” “癸水门赢了太虚门,癸水门的秦沧流,赢了太虚门的令狐笑……” …… 看台上,一众世家和宗门的长老,纷纷神情动容,心思各异。 癸水门的长老,更是捋须颔首,目露欣慰。 但下一瞬,他们却全都神情一怔,盯着方天画影,瞳孔微缩…… 论剑场中。 秦沧流一人孤身站立,四周空无一人,令狐笑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他还留在场地。 “我……赢了?” “我胜了令狐笑。” “我的剑道,是对的……” 秦沧流心中感慨万千,拼到力竭,战胜强敌的喜悦,宛如雨后春笋,自他心底油然而生,而后蔓延全身。 他更加笃定了他的剑道。 “赢了……” 秦沧流喃喃道,而后心中松口了气,微微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 只眨了这一下眼。 再睁开眼时,便猝然发现,不知何时,他面前已然站了一个人,一对白皙的手指,指着他的额头,指尖有火光凝聚,然后…… 就没然后了。 这一系列变化,都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没反应。 人影出现,白皙的手指一点,火光一闪,额头灼痛,论道玉碎裂。 等秦沧流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到了场外。 他输了。 秦沧流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比他更难接受的,是场外的观众。 他们正在为秦沧流喝彩,为他击节赞叹,为天骄的表现而折服…… 然后不声不响中,一道人影出现,手指轻轻一点,一发火球,就将秦沧流给送走了。 所有人,就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场间瞬间安静。 悲壮的英雄,死于卑鄙者的偷袭。 一代剑道天骄,败于火球术之下。 一场精彩而壮烈的天骄对决,画上了一个略显荒谬的“烂尾”结局。 一众修士只觉一口气噎在胸口,一句话说不出来。 墨画这一发火球术,把在场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 但无论过程如何,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墨画心情愉悦。 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一枚小小的火球术,就能终结比赛,这再合适不过。 论剑结束了,墨画和令狐笑他们,准备离开论道山。 到了路口,又碰到了秦沧流。 秦沧流死死看着墨画,那一双眼眸中,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敬佩,有愤怒,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怨。 所有这些情绪,积蓄在心头,秦沧流有口难言,最终只憋出了一句话: “墨画,我记住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 墨画心态倒还好,这句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反倒是他背后的司徒剑,默默叹气。 小师兄的论剑仇人,又加一个了…… 众人往太虚门走。 回去的路上,令狐笑一直沉默不言。 墨画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小声问道:“笑笑,你心里不好受么?” 令狐笑摇了摇头,但一转头,见到墨画清澈诚挚的目光,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承认道: “我输了。” 墨画问他:“那你觉得,你会赢一辈子么?” 令狐笑一怔,摇了摇头。 他就算天赋再好,剑法再强,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一次都不输。 墨画道:“有些天才,顺风顺水,赢了一辈子,但只要输一局,就道心破碎,一蹶不振,从此成了废物,彻底泯然于众人。” “无论他此前天赋再高,悟性再好,赢得再多,终究还是破不了心障,失去了自己的‘道’,终生再难寸进。” “还有些人,天赋一般,但很有韧性。一辈子一直输,一直输,受尽冷言冷语,尝尽世态炎凉,但却一直不放弃,一步步向自己的道去攀登。” “这两类人,你想做哪种?” 令狐笑沉思片刻,道:“我好像,都做不了。” 他天赋好,但还没到一次不输的地步。 至少今天,他就输给了秦沧流。 但正因他天赋好,所以他也不可能一直输,终究还是赢的更多。 墨画点头,“是的,大多数修士,此生都是有胜有负的。” “胜负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一件事,是大道对修士的启示,是对你修道之路的塑造。” “胜,是坚定你的路,负,是矫正你的路。” “胜了,你就继续走下去,输了,那就查出不足,一步步精进……” 墨画继而又道:“这是我从阵法上,悟出来的道理。” “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是阵法天才,是阵道魁首,在论阵大会上,大杀四方,阵法无敌手。” “但其实我学阵法,是会一直失败的。” “一副阵法,我学不会,画不出来,一直失败,就会一直学,一直练,一直领悟……这样,失败得多了,渐渐地也就会了。” 道碑可以突破神识量的限制,让他比寻常修士,有更多机会练习阵法。 这也意味着,他画阵法失败的次数,比寻常修士,多了数十倍,乃至百倍。 正因为他在阵法上失败的次数,比别人多了太多太多。 所以,他才会强大到同辈阵师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真正的强大,是由无数次失败塑造的。” “不要在意别人的吹捧,不要觉得,所谓的‘天才’,就一定要一往无前,胜迹累累,一次不能输。” “这都是庸人的想法。” “真正的天才,眼里只有自己的道。” “真正的剑修,眼里只有自己的剑。” “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只有自己最终的追求,才是真实的。一切的输赢,都是浮云。” 令狐笑心中触动,沉思片刻后,目光毅然道:“小师兄,我记住了。” 程默和司徒剑,也若有所思。 便是一旁的欧阳轩,都目光惊异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见令狐笑明白了,点了点头。 笑笑是太虚门的剑道天才,也是自己的小师弟。 墨画真心希望他能不受俗名纷扰,秉承自己的剑道,一点点变强,将来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剑修…… …… 之后众人便回到了太虚门。 论剑结束,稍作休憩。 墨画还有一件事,十分在意,是关于“火球术”的。 他便专门找到了谢岭,问了一下别人对他火球术的评价。 论剑之时,他在场上,大阵隔绝,听不到别人的议论。 也不知道,别人对他的火球术,到底是什么看法。 墨画很想知道,他自傀老传承来的,“道法万千,各有长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火球术也可以很厉害”的理念,究竟有没有被人理解。 因此,他要找个人问问。 谢岭比完黄字局,赢了两场,就被淘汰了,虽然可惜,但也尽力了,至少不留遗憾。 此后他便一直在外场观赛,自然也能听到别人的议论。 墨画问的这个问题,谢岭有些迟疑,似乎不太想开口。 墨画追问再三,谢岭无奈,这才小声道: “小师兄,别人说你阴险,无耻,用火球术‘捡人头’……” “是一个卑鄙的,会火球术的阵师。” 墨画愣住了,而后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这么精妙的火球术,竟然无人能领会。 还说自己“捡人头”…… 墨画有点心累。 谢岭见状,便适时吹捧道: “小师兄,你的火球术,真的厉害,我当时看的时候,都震惊住了,没想到火球术还能这么用……” 这个吹捧的话术,有些稚嫩。 但墨画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丝温暖。 还是自己的小师弟们好。 既然如此,自己怎么也要努努力,让太虚门成为四大宗,让自己的小师弟们,全都变成“四大宗的天才”…… 话是这么说,但太虚门论剑的形势,却渐渐严峻起来。 一天的论剑暂时告一段落,太虚门终于不出所料地,跌落到了第二。 目前的名次,天剑宗第一,乾道宗第三,龙鼎宗第四。 太虚门这个第一,还是没能守住。 而且,眼看着第二的名次,也岌岌可危。 整个宗门的气氛,多少便有些压抑了起来…… 第一千零七章 扶持 “再这样下去,名次还要跌,得想点办法……” 墨画沉思片刻,将论剑大会的名录翻开,发现此后数十场论剑场次中,太虚门在玄字局,最大的论剑对手,竟然是…… 断金门。 癸水门和断金门,是新晋的八大门。 所以,也算是八大门的“守门员”。 玄字局碰到多,也属正常。 此后太虚门,所有弟子,几十场玄字论剑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对局,都是在跟断金门打。 墨画目露沉思。 断金门可是老对手了…… 刚进猎妖山时,墨画和他的同门小师弟们,最早就是与断金门的弟子起的冲突。 期间你来我往,也打了很多场。 种种恩怨,一时半会都说不清。 墨画眼睛微亮。 但既然是断金门,反倒好办了。 他很早之前设计的“断金甲”,就又能派上用场了。 不仅如此。 墨画现在,身负两宗断金门的核心传承。 断金御剑诀和断金剑阵,全被他抽出了“剑道法则”,融入了神念化剑之中。 虽然现实中,他的断金剑气,不值一提。 但在神念中,尤其是对断金剑法则的领悟,却精深得不行。 换句话说,断金门最核心的传承,至少是筑基部分,全都捏在了墨画手里。 利用这些传承,改良一下“断金甲”,再搞一把“破金剑”,再对上断金门子弟,胜率至少高了两成。 核心传承被自己这个阵师洞察,断金门几乎没的打。 “不怪别人说,宗门传承一旦泄露,遗祸无穷……” 墨画点了认可。 现在他自己,就是断金门的“祸害”。 之后墨画就开始着手,迭代“断金剑”,炼制“破金剑”,用来针对断金门。 但筹划片刻后,墨画又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他将论剑名单,翻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一个名字—— 宋渐。 自从万妖谷之变后,断金门动荡,门内权力变更,金家倒台,宋家上位,此后的事端,也是一件接着一件,墨画太忙,也就没怎么联系过宋渐了。 但现在论剑大会,又碰到了断金门…… 墨画考虑了下,便给宋渐发了消息。 他们两人之间,有特制的传书令。 是墨画通过顾长怀的渠道,从道廷司的库房里弄到手的。 弄到手后,墨画不放心,又自己“篡改”过磁纹,专门用来保密通信。 玄字论剑之间,一般会空余一天,供弟子休息和备战。 墨画也刚好有一天空闲。 次日,墨画就去了趟炼妖山,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 这是约定接头的地点。 墨画蹲在树上,百无聊赖地等着,等了老半天,宋渐才姗姗来迟,进了树林,左右张望,做贼一般。 墨画吹了个口哨。 宋渐抬头一看,见是墨画,这才松了口气,催动身法,几个回合间,便跃上了树桠,坐在了墨画对面。 “找我什么事?” 宋渐问道。 几年不见,宋渐身形更高了一些,脸也更白了,气色更好了。 经历了万妖谷一事后,他知道了世间险恶,人心叵测,神态也沉稳了许多。 就是在墨画面前,还是忍不住有些犯怵。 毕竟万妖谷里,墨画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让他至今也忘不了。 “你是不是要论剑了?”墨画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是……”宋渐点了点头。 “我帮你个忙。”墨画道,“你在宗门里,有没有仇人,或者竞争对手,一个个都告诉我,我帮你‘打压’一下他们。” “你帮我?”宋渐愣住了。 “不然呢?”墨画一脸理所当然。 宋渐皱眉,“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玩心眼他真玩不过墨画。 既然如此,不如坦诚一点,问个清楚。 墨画点头,“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把你对手的详细情报告诉我,修什么功法,擅长什么剑招,有什么习性,有什么压箱底的底牌……” 宋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堂而皇之地,让他“出卖”宗门。 “这个,不太好吧……”宋渐委婉道。 “有什么不好的。”墨画道,“论剑大会,不只有场上的论剑,还有场下的侦查。” “情报战,也是一场战争。” “你们断金门,不也在四处打听我太虚门弟子的情报么?” 宋渐默默点了点头。 这倒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论剑之前,肯定都会互相打探情报的,断金门的手段,可能比墨画还“卑劣”些。 “这不就是了,”墨画转言又道,“其实怎么针对你们断金门,我已经有办法了,这些情报,只是锦上添花……” 这些也是实话。 断金门的核心剑阵,泄露在墨画这个阵法妖孽手里,已经是倒了大霉了。 他打听这些情报,为的是确保万无一失。 能打听到自然好,打听不到,其实也没所谓。 只不过会稍稍难打一点罢了。 宋渐从墨画手里,吃了太多的亏,知道墨画厉害,倒不怀疑他的能力。 但他毕竟是断金门的弟子,总归是有些犹豫。 “我这么做,岂不是在资敌……” 墨画一脸严肃,“我们是不是朋友?” 宋渐有点愣神,他本想说不是,但当着墨画的面,又不太敢,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墨画点头,“既然是朋友,你帮朋友,怎么能算‘资敌’呢?” “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既然是帮你自己,算什么资敌?” “你那些同门,虽然实力不错,但心胸狭隘,格局太小,将来必然不成大器。” “打压他们,你才好上位。” “你上位了,将来才能带领断金门,一步步变得更好。” “这对你,对断金门来说,都是好事。这种好事,又怎么能谈得上‘资敌’呢?” 宋渐被墨画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就是一件“资敌”的事,却被他说得,你好我好大家好,甚至连断金门都好的样子。 宋渐心里清楚,自己肯定被墨画忽悠了。 但话说回来,墨画说得其实也对。 断金门行事功利,弟子间离心离德,大家都勾心斗角,见风使舵。 你强了,大家才会推捧你,一旦弱了,亲爹亲娘都不愿多看你一眼。 谁好都不如自己好。 再者说,以墨画的精明狡猾,这些情报,他不从自己这里得到,也会从其他渠道弄到手。 既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至少墨画从不玩虚的,他给自己的,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好!” 宋渐点了点头,便将自己,在断金门的几个竞争对手,包括功法道法,习性底牌,一个接一个,一五一十,全都跟墨画说了。 墨画拿着个玉简,全都给记下来了。 有“宋渐”这个内鬼提供情报,这样一来,就更万无一失了。 记完之后,墨画收好玉简,忽而想起什么,问宋渐: “你断金御剑诀,练得怎么样了?” 宋渐没太懂,问道:“什么意思?” 墨画道:“你去下面练练,我看看你的水准。” 他要“扶持”宋渐上位,那这个宋渐,自然不能太拉胯,不然烂泥扶不上墙,他不是白忙了。 宋渐不好拒绝,就下去耍了一会断金剑。 墨画看了之后,心里有了数,便喊他上来,道:“你这断金剑,学得还行,但太浮躁了,徒有其表,不得神韵,我给你指点指点……” 宋渐人都有点傻了。 他一时间思维有些错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太虚门的弟子,要指点他这个断金门嫡系,怎么练他断金门镇派的断金御剑诀? 这是哪门子道理? 开什么玩笑…… 然后很快,宋渐就发现,墨画真没在跟他开玩笑,他所有剑道上的弊端,墨画都给他点出来了。 甚至,一些灵气运转,剑意催动的细节,他爹娘疏忽懒得教,长老藏拙不愿教,他自己大意练错没学好的地方,墨画也都一一给他“斧正”了。 这个修界太荒谬了。 宋渐当真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就这样,宋渐这个断金门的嫡系,在小树林里,接受了一下午太虚门小师兄的“断金剑诀修行指导”后,一脸难以置信地回了宗门。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断金门天骄的“根底”,全被摸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更高品质的“断金甲”和“破金剑”,稍加安排之后,太虚门对上断金门,一时势如破竹。 断金门满门震怒。 历届论剑大会,他们不是没被“断金甲”,“破金剑”之类的灵器针对过,但从没哪个宗门的灵器,能有太虚门这般棘手。 这是从灵器铸造,到底层阵法上,完完全全的针对。 断金门内部高层断定,他们的核心传承,定然是泄露了,不然不会被克制得这么彻底。 甚至太虚门中,可能有人在背地里处心积虑,通过重重手段,窃取断金门的传承。 包括镇派的断金剑法,还有断金剑阵。 但他们无法向太虚门问责。 因为太虚门“名义”上,确实有他们断金门的传承。 万妖谷之事后,断金门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割地赔款”,拱手“送”给了太虚门一部分断金传承。 这些传承,都是浅层传承,经断金门内长老重重把关,按理来说,不会泄露真正的核心机密。 但如今这些传承,却成了一个“名义”,让太虚门能名正言顺,利用断金门的一部分功法和阵法,反过来针对断金门。 这是当初,荀老先生为了墨画,特意做的安排。 而万妖谷一事,更是断金门一个揭不开的伤疤。 他们不敢提及,更没办法找太虚门对峙,因此只能哑巴吃黄连,吞下了这个苦果。 断金门的这代天才弟子,也大多于论剑中折戟,栽在了太虚门手里,胜率变低,晋级的希望渺茫。 断金门对太虚门,越发痛恨。 但这样一来,宋渐反倒成了“独苗”。 他运气好,论剑之时,根本没碰到过几次太虚门。 剩下的论剑局,有门内其他弟子“垫底”,他心态轻松,再加上墨画“指点”过他剑法,宋渐心领神会,一时超常发挥,竟然在玄字论剑中,赢下了不少胜局。 他的成绩,虽然不是断金门最好的,但在同届弟子中,竟也能位列前三。 逆境之中,能顶住压力,超常发挥。 宋渐的表现,令掌门颔首,让长老欣慰,更是让他爹娘,喜笑颜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时不被看重的宋渐,关键时刻,竟然能有如此不俗的表现。 宋渐是宋家的人,本就“根正苗红”,有了论剑的成绩打底,自然就被一众高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宋渐也越发受重用,在断金门内,渐渐声名鹊起,成为了同辈中的“天骄”。 只是,没人知道,这个断金门的“天骄”,是由他们的仇家——太虚门的一个“幕后黑手”,给扶持起来的…… …… 另一边,有断金门送分,太虚门被输了一大口血,虽然没重回第一,但第二的名次,却渐渐稳住了。 宗门上下,都缓了口气。 墨画能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的论剑,就没第二个“断金门”来送分了。 只能看同门的小师弟们自行发挥了,能赢多少是多少。 而他也要将全部心思,放在自己的论剑上了。 论剑的观众太多,水货也多。 但其中肯定也有识货的,尤其是各宗门的那些长老。 墨画清楚,只要他展现出一定的实力,肯定就会引人注意。 后面的局,也会越来越难打了。 …… 几日后,又是一局论剑。 墨画对阵的,是十二流的百炼门。 这是一个炼器宗门,同时也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针对墨画做出了布置的宗门。 他们每人,都穿了一套铠甲。 这是一套“辟火甲”。 而且,是一套针对墨画的“火球术”,精心优化过锻造材料,集抗冲击,抗打断,抗灼烧于一体的辟火铠甲。 还有一个头盔,用来防火焰爆头。 这是场内。 场外,太虚门的坐席旁。 慕容彩云环顾四周,目光微微有些凝重。 她参加过论剑大会,也是太虚门上一届的论剑“天骄”,因此一眼扫过,便发现了异常。 此时观众席四周,多了不少特殊的修士。 这些修士,大多是金丹以上的境界,气息悠长,灵力流转快,应该是各个宗门,专职道法教学的长老。 这些长老,手握一枚玉简,目光凝练,冰冷地盯着方天画影上的墨画,不时在玉简中,录入一些文字。 还有人手持“摹影图”,将墨画在场上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切表现,全都摹画下来。 此前,墨画是没这个待遇的。 但随着他实力的展现,尤其是他以火球术,终结了剑道天才秦沧流之后,显然让各个宗门,都开始重视起他了。 也有人专门研究他了。 他火球术的造诣,或许不被大众认可。 但其中的精妙,逃不过各大宗门之中,那些传道多年,经验丰富的道法长老的眼睛。 看似只是丢个火球术。 但什么时机丢,往哪里丢,快不快,准不准,狠不狠,果不果断……这里面蕴含的斗法经验,还有道法造诣,都有着天壤之别。 越是简单的东西,要将其做好,做到极致,也就越艰难。 墨画的火球术,远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不得不防…… 风水轮流转。 这场比赛,墨画也就第一次尝试到了,被“针对”的滋味。 他的火球术,打在百炼门弟子的辟火甲上,真的跟“挠痒痒”一样。 不仅火球伤害被削减了大半,连爆炸的冲击,火焰的灼烧,都被火甲吸收了。 甚至,火甲内还嵌合了一套“转火阵法”。 火球术打上去,一部分火伤会被铠甲吸收,转化为灵力,从而为火甲“充能”,驱动铠甲运转。 墨画忍不住叹气。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他刚用“断金甲”,制裁了断金门。 转头就被别人,用“辟火甲”给制裁了。 墨画多少也体谅到了一点,断金门弟子心里的苦。 这场论剑打到最后,虽然艰苦了点,但太虚门还是赢了。 主要还是靠令狐笑。 令狐笑是个“成长型”的天才,败于秦沧流之手,让他痛定思痛。 又经墨画点拨,摒弃了胜负之心,存了磨砺之志,心无旁骛,剑法反倒更精进了。 所有伤害,几乎全是他打的。 至于墨画…… 不能说毫无建树,至少他的火球术,替百炼门弟子的铠甲,充了一丁点灵力。 只可惜,令狐笑太强了。 这点灵力,没帮上百炼门什么忙。 这场论剑结束后,墨画也就知道,他的火球术算是废了。 当然,也不能说废了。 至少是顶不上什么用了。 于是之后一场,对阵十二流的丹清门弟子,墨画就用上了水牢术。 阵型还是和之前一样。 程默防,司徒剑守,令狐笑主攻,欧阳轩做先锋,墨画统筹全局,以法术策应。 只不过,策应的法术,由单一的火球术,变成了“水牢术”。 双方碰面,彼此冲杀。 令狐笑二话不说,直接开金身符,蓄冲虚解剑真诀。 丹清门弟子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还有直接上来,就放大招的? 他们不傻,当然是跑。 耗掉金身符,躲掉剑气大招,短时间内,这令狐笑也就不足为惧了。 少了令狐笑这个大威胁,他们几乎就赢定了。 丹清门弟子转身遁走。 墨画白皙的手掌一伸,凭空连抓,虚空水光凝结,一道道锁链,化作牢笼,将丹清门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全部束缚住了。 墨画的出手无比迅速,且无比精准,再加上强大的神识锁定,根本防不胜防。 丹清门的弟子,被墨画锁住,神情震惊。 令狐笑的杀招一扫,便将他们全“送”走了。 论剑场外,满座哗然。 癸水门内,一些上了年纪,有资历,知内情的长老,更是神情震动: “水牢术?!” “当年水狱门的东西……这小子怎么会?!” 第一千零八章 万法 癸水门的一众长老,对此议论纷纷: 「他是水狱门的传人?」 「还是他得了水狱门的传承?」 「而且,他这水牢术,修出了足足四道水牢,法术火候还不低,绝非一般传承....」 「确实。」有癸水门长老点头。 也有眼光毒辣的长老道,「别被这小子骗了,此子狡猾,适才出手之时,灵力流转极快,几乎没丝毫阻滞,且信手拈来,熟稔至极,他这水牢术,造谐绝不止如此,莫说四道,哪怕是六道,七道都有可能——.”」 「六道之上的水牢术——」 「便是当年水狱门的亲传弟子,想修到这个火候,怕是也不容易— 「此子,必与水狱门关系匪浅!」 有一个鹰钩鼻,满脸皱纹,资历深,权柄高的癸水门长老,便沙声吩附道: 「去查,查出此子和水狱门的关系,去查他身上,是不是藏了———”」 他顿了下,没有说出来,而是道:「是不是藏了—其他水狱门传承。」 「是。」 一位亲传弟子领命,刚欲退下,又被这长老唤住,阴声叮嘱道: 「暗中查,不要惊动太虚门。」 太虚门今非昔比,而且这个墨画,是太虚门老祖眼前的人。 「遵命—」 亲传弟子领命去了。 其他癸水门的长老,仍在议论不休。 他们癸水门中,被寄予厚望的天骄秦沧流,被墨画的火球术「暗算」,含恨而败。 他们这些长老,便也开始关注起墨画来了。 不成想这一关注,竟还牵扯出「水牢术」,「水狱门」这些因果往事来了, 癸水门高层,无不心绪震动。 葵水门和水狱门之间,可没什么好因果。 尽管现在癸水门换了门庭,但往日的恩怨,毕竟还在。 这点,墨画也清楚。 水牢术一出手,肯定会引起猜忌。 不过,他也不怕。 二品水牢术,一开始的确是他从太虚门的法术道藏中找到的。 还是易家的一位羽化长老,游历之时行侠仗义,得人馈赠,收录而来的。 有因有果,来历清楚,根本不怕查。 只不过,墨画后来「机缘巧合」下,又得了水狱门的镇派传承,与水狱门的与长老接触过,交流之后,水牢术也学得更精深了些。 这些倒是要保密,不能泄露。 但这些东西,自己不说,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 宗门肯定会保自己。 道廷司那边,自己也有熟人。 甚至道廷那块,夏监察也跟自己「同流合污」过。 癸水门真去查,肯定也是处处碰壁。 因此,水牢术这张牌,还是可以「漏」一下的,有点风险,但风险不算太高。 不像其他更危险的道法,一露出来,恐怕就会被道廷司请去喝茶了,说不定还要吃牢饭— 这场论剑,就这样结束了。 此后,墨画凭借水牢术,又赢下了两场玄字论剑。 而且赢得很轻松。 墨画主控,令狐笑主攻,其他人牵制。 只要用水牢术控住,令狐笑蓄冲虚剑气,基本就一套带走了。 没办法,「强控」的水牢术,配上「强攻」的冲虚解剑真诀,实在是太强了更何况,这是墨画的水牢术。 他神识强得匪夷所思,法术出手迅捷无比,法术锁定精妙至极,只要出手, 基本没人能逃掉。 有他的水牢术控制,令狐笑就像在砍「木桩」。 一个主杀伐的剑道天才,能在论剑大会里砍「木桩」,那杀伤力,简直不敢想象。 这两场的对手,也不是没想办法,来针对墨画的水牢术。 但水牢术跟火球术,可不是一个东西。 火球术是「普通」法术,只是墨画用得好,又能打断,又能灼烧,又能索敌,又能补火焰伤害。 什么都有一点。 但换句话说,什么都有一点,也就意味着,什么都不突出。 水牢术不一样了,这是冷门法术,十分刁钻,伤害一点没有,所有的核心, 就在一个「控」字,再加上一点「溺水」的室息感,十分恶心人。 用金身符来抵消水牢术的控制,也没意义。 因为水牢术,不是上乘法术,灵力消耗不高,也基本不需要调息,随用随有开启金身符,是可以免疫水牢术。 但只要稍微拖一拖,等金身符一消失。 墨画用水牢术一控,令狐笑冲虚剑气一劈,基本上一剑一个,全都送走。 无缝法术强控,加上超高剑气爆发,整个队伍瞬间就有点所向披靡的感觉, 砍谁都是一牢一剑,实在不行,再牢再剑。 基本没谁,能顶得住三个往复。 所有观战的修土,全都心中震撼。 此前那些,嘲讽墨画太虚门「太子爷」,三山「二世祖」,论剑大会之耻, 只会「火球术」捡人头,着太虚门老祖昏,掌门无能,宗门要完的修士,也全都闭嘴了。 只有零星的修土,还在喷墨画。 从喷他只会火球术,改成了「不就只会一个火球术,加一个水牢术么?」 「就这两个东西,肯定走不远。」 他们说的也没错,确实走不远。 水牢术加冲虚剑诀,的确很强。 这套配合,充分发挥了墨画的法术控制,和令狐笑这个剑道天才的杀伐之力,看着的确十分强大。 但这是乾学论剑。 他们的对手,是各宗门的天骄。 这些天骄的背后,是各自绵延数千年,底蕴深厚,人才辈出,道藏丰富的大宗门。 针对一个宗门数百数十支队伍,流程太繁琐,变化也多,太过麻烦。 但只针对一个队伍,甚至,只针对一个人,不可能没办法。 于是,下一场论剑,墨画就又被制裁了。 而这场他的对手,赫然正是四大宗之一的乾道宗。 只不过,并非乾道宗顶级天骄,大概也就是二流偏上的水准。 玄字论剑的晋级率,一般宗门,在十分之一左右。 太虚门稍高一点。 四大宗则会更高。 除了真正顶级的天骄外,玄字局中,也还有不少四大宗一流和二流的队伍。 但哪怕是四大宗二流队伍,比之一般队伍,实力也很强。 而现在这支乾道宗的队伍,就碰上了墨画。 他们身上,全穿着一副红蓝色交织的「水火道袍」。 这是大宗门库藏的二品稀有灵器,既能免疫大部分火伤,又能削减一部分水系控制。 此外,乾道宗五人身上,都带了上品「火融道甲符」。 水火相克,互相交融抵消,以此进一步削减,被水牢术控制的时间。 这就是大宗门的底蕴。 水火道袍,加火融道甲符。 这两类稀有的灵器和符篆,互相叠加。 墨画无论用火球术,还是用水牢术,都无法在论剑中,再起到一丝一毫,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乾道宗的思路,清晰明了。 太虚门五人中,实力最强,最被忌惮的,自然是令狐笑。 不能放任令狐笑,给他自由释放解剑真诀的空间。 不然除了真正顶尖的天骄,普通队伍,哪怕是四大宗的寻常队伍,也根本顶不住他的剑气杀伐。 因此所有人,所有战术,最先考虑的,还是令狐笑。 必须给令狐笑,以足够的压力。 其余的手段,像是灵器和符篆,就全用来针对墨画,抵消他的法术。 水火法术失效,墨画也就彻底废掉了。 乾道宗也就等同于五打四,优势很大。 乾道宗可不同于一般十二流宗门,门中弟子都是精英,哪怕只是二流弟子, 灵根也没一个差的,修为很高,综合实力也强。 他们的五打四,哪怕是令狐笑,也不一定吃得消。 这就是他们的思路。 但其实乾道宗这些弟子,是真的很想「杀」一次墨画的。 墨画与乾道宗,积怨已久。 乾道宗上下对墨画,同样没一点好感。 尤其是上一届论阵大会,墨画以筑基中期修为,力压乾道宗的师兄,夺了阵道第一,这是赤裸裸地打了乾道宗的脸。 乾道宗所有弟子,均颜面无光。 真按他们的想法,肯定是不管不顾,先冲上去,一群人将墨画宰了再说。 但这是论剑,不是私斗。 赢才是最重要的。 这关乎宗门利益,个人荣誉,和将来的修道前途。 不能因一时冲动,只为了杀墨画泄愤,而罔顾局势。 令狐笑才是论剑的关键。 不能分不清大小王。 反正只要先想办法除掉令狐笑,单凭墨画一个主法术控制的灵修,也根本回天乏力。 他们还是有乱剑砍「死」墨画的机会。 乾道宗的仇,也还是能报。 之后论剑开始,一切进展,也果如乾道宗的弟子所料。 墨画用火球术没用。 用水牢术,只能起到一点用。 他神识太强,锁定精准,用水牢术还是能困住乾道宗的弟子。 但控制的效果,却被珍贵的「水火道袍」,给抵消了大半。 再加上「融火道甲符」,水牢术一上身,就被融火符力蒸发掉了,残存的时间,短得忽略不计。 「控制」类的水牢术,最后只剩下了些微的「打断」效果。 法术失效,墨画站在场边,真像个「废物」一样。 乾道宗弟子心中冷笑,而后完全无视墨画,开始加紧攻势,围困令狐笑四人。 令狐笑被围攻,剑法处处肘,施展不开。 太虚门的形势,自然又恶劣了起来。 这样一来,原本「闭嘴」的观众,就又有话说了: 「我就说,光靠火球术和水牢术,是走不远的。你看别人这一针对,不就又吃了?」 「太虚门这个配队,问题很大。」 「不怪太虚门,是乾道宗太强了。」 「是啊,乾道宗不愧是四大宗,门内一个二流队伍,就能打得太虚门天骄毫无还手之力。」 场外风言风语。 论剑场内,局势又僵持了一会。 令狐笑还是十分受制,欧阳轩几人,也施展不开手脚,形势越来越差。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 这就是论剑。 这么多双眼晴盯着,很多招式,基本上只能出其不意,用个一两次,占一下便宜。 但凡暴露出来的底牌,不出一两局,肯定就会被制裁。 火球术和水牢术,都被限制了。 墨画也没办法再藏拙了。 他也就不再压抑自己,开始将自己,一身海量的低阶法术,全都拿来用了。 这些法术,门类繁多,来源也多种多样。 大多数,来自于悬赏时,捉拿的罪修。 墨画刚开始入乾学州界,拜入太虚门时,就跟着师兄师姐做悬赏,缉捕了大量罪修。 这些罪修,有一大部分,都是乾学州界各宗门的叛门弟子。 他们身上,携带着大量的宗门传承。 尤其是一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低阶法术秘籍,几乎全都被墨画「严刑拷打」,缴获而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太虚门道藏。 以及其他各种途径,偶然得来的小法术谱录。 林林总总,不下数百类。 这些法术,都属下乘,只要灵根匹配,一般学着不难。 墨画神识强,悟性高,得到的法术图谱,一般看个两三眼,也就能用个有模有样了。 这是顺手为之的事。 而他学得越多,用得越多,对法术的领悟自然越深,法术造谐也越精湛。 可惜的是,这些低阶法术,墨画之前都没怎么用到。 因为他从筑基初期开始,对手就是「火佛陀」,「水阎罗」这种级别的修士。 之后混的局,像是「肖镇海」,「魔宗各长老」,「魔宗统领」,「玄公子」等,又全都是金丹。 二品低阶法术,用得再好,也一点用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在论剑大会,对手都是跟他境界差不多的宗门弟子,他这「万法皆通」的路子,这才能显露出威力来。 于是,乾道宗的五人,就成了第一批,接受墨画「法术洗礼」的论剑弟子。 墨画凝气凝神,而后双手虚握,灵力随神识运转,法术自指尖流淌,杀向乾道宗的弟子。 一时光芒不断,法术不绝。 金刃术,木缚术,水箭术,火明术,土牢术,流沙术,地葬术,木毒术,金鸣术.— 五行流转,层出不穷。 五花八门的法术,信手拈来。 威力虽然逊色了点,但墨画神识转换太快,会的法术太多,又快又准,且难以揣度。 令人目不暇接,防不胜防。 这是融合了傀老传授的「天下法术,唯快不破」,加上易长老曾说的「五行流转,万法皆通」,这两种法术理念,所呈现出的效果。 墨画站在原地,手指连点,五行法术连出,就像一个人形「法术机关枪」, 连绵不断的法术,打得乾道宗弟子应接不暇,左右支出,狼狐异常。 观战的一众修土,包括乾道宗的长老,都沉默了。 原本有话说的观众,也立马「闭嘴」了。 而闻人琬,瑜儿,慕容彩云,花浅浅,一众太虚门弟子,包括太虚门一众长老,却看得心潮澎湃。 尤其是易长老,神情十分激动。 他是道法长老,一生醉心于法术研究。 这种「万法皆通」的画面,此前便一直蒙绕在他的脑海中。 墨画是第一个,将这种「五行流转」的画面,呈现在现实中的弟子。 更何况,这还是在论剑大会。 对阵的还是乾道宗的弟子。 用基础的五行法术,压制得四大宗的天才弟子,抬不起头来,足以证明这套「法术流派」,化腐朽为神奇的强大威力。 但激动过后,易长老又觉得可惜: 「墨画这孩子,到底灵根太差,灵力太低了———」 即便只是低阶的五行法术,但流转太快,消耗也不低。 墨画也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种施法状态。 他的气海,他的灵力,支撑不起他这么「挥霍」。 否则的话,单靠他一人,以迅疾的,磅礴的,海量的,五行契合,彼此生克,没有短板的「法术链条」,也足以将乾道宗的五个弟子,活生生压制到死。 「可惜了—」 易长老又长叹了一声。 不过,凡事总难尽善尽美。 即便墨画的「五行流转,万法皆通」,有着根基上的缺陷,但用来应付眼前的场面,倒也足够了。 更何况这是论剑,墨画也不是一个人。 他凭借五行法术,暂时压制住了乾道宗的弟子,令狐笑喘过气来,也就有了还手的余地。 再加上,还有欧阳轩,程默和司徒剑三人配合。 乾道宗的弟子,很快就落于下风。 随着墨画一个火明术,灼伤了一个乾道宗弟子的眼,继而一个泥沙术,陷住了他的脚,一道水箭术,融了他的火符,一道金刃术,又在他身上,破开了一道小口·——· 战局就彻底变了。 这些法术,是低端法术,效果都很微弱。 但高手对决,生死一线。 这些微弱的改变,累积起来,已经足够扭转战局了。 司徒的离火剑,顺着墨画开的小口,刺进了这乾道宗弟子的胸口。 程默兜头一斧头,欧阳轩补了一剑,令狐笑剑气一扫,这乾道宗弟子论道玉一碎,人直接没了。 死了一人,乾道宗还剩四人,形势急转直下。 而乾道宗少了一人,令狐笑的剑气,也终于没了肘,更加无人能挡。 之后双方又拼杀了百余回合,乾道宗剩下的四个弟子,被太虚门五人联手, 一一「斩杀」。 此局,太虚门胜。 偌大的观战席上,一时鸦雀无声。 乾道宗的长老,脸色难看。 其他各宗长老,神情也都有些凝重, 他们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墨画这个阵师魁首,在论剑大会中的「定位」。 自己这些人都看错了。 这个乾学阵道魁首,在论剑大会中的身份,不是此前的「阵师」,而是一个不走寻常路,具有不俗法术造诣,且不容小的「灵修」。 是一个修不了上乘道法,但精通各类低阶法术,具有「方法皆通」雏形的「 法术大师」。 第一千零九章 陆仙子 此战之后,墨画渐渐声名鹊起。 这个名气,不是他靠阵法赢来的,而是在论剑大会上,凭借自身法术造诣,硬生生打出来的。 堂堂乾道宗的弟子,都能被墨画,用低阶法术“压”死。 足见墨画法术造诣的不凡。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墨画只是“辅助”,是令狐笑砍死的他们。 但人是令狐笑砍的。 账却要记在墨画头上。 令狐笑是天才,死在他手里,理所当然。 被墨画用低阶法术压制到死,才是奇耻大辱。 很快,这种被低阶法术“凌辱”至死,而产生的“奇耻大辱”之感,便扩散了开来。 越来越多的宗门天才,都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十二流中的玄火门,灵音坊。 八大门中的逍遥门,紫霞门。 这四场论剑,四个宗门,都输在了太虚门手里。 准确地说,是输在了墨画手里。 他们的弟子,无一不被墨画那连绵不绝,层出不穷,压制力极强,万法皆通的,数之不尽的,茫茫多的五行低阶法术,打得一点脾气没有。 他们不是没想过,针对墨画的手段。 但单一的火球术,单一的水牢术,甚至若只是水火两系法术,都比较好针对。 可五花八门的五行法术,就让人有些无从下手了。 若要防,那就只能从“法术防御”的方面考虑,炼制一些“辟法袍”之类的灵器,来进行法术克制。 但炼器也是有基本原理的。 针对的法术,越是单一,灵器效果越好。 针对的法术,越是多样,灵器效果越差。 墨画是小五行灵根,堪称法术万花筒。 针对这种“泛五行”,“万花筒”的多样法术,炼制辟法道袍,什么都能防一点,也就等于什么都不防。 这样的道袍,十分鸡肋,还不如不用。 而五行循环,五行生克,五行互补,五行一体,也便意味着,没有真正克制的属性,没有真正的“短板”。 他这手底牌,露得太晚。仓促之间,并不好针对。 再加上墨画,神念二十纹,根本不是一般灵修。 因此,玄火门,灵音坊,逍遥门和紫霞门的弟子,在论剑之中,实在是拿他的海量五行法术有点没办法,最后纷纷饮恨落败。 墨画的“仇人”,又增加了不少。 若只是因为墨画的低阶五行法术落败,他们倒不至于真那么记恨墨画。 但墨画有个“恶习”: 喜欢用火球术补刀。 往往对手久战力疲,灵力所剩无几时,墨画就习惯性地丢个小小的火球术,把对面“终结”掉。 这样一来,“死”在他火球术底下的乾学天才,就又多了不少。 这些宗门天才,被墨画火球术“终结”的时候,内心是十分绝望的。 他们真的很想说: 让令狐笑一剑劈死我。 不要用你这个破火球术! 死于冲虚剑道天才的剑下,跟死于区区火球术之下,说出去真的不是一个档次。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天才。 死在天骄的剑下,原本也不太好接受。 但与火球术一比,那可太能接受了,甚至求之不得。 死在一个破阵师的火球术之下,那才真的是血一般的“耻辱”。 可惜墨画火球术用顺手了,一时没体谅到他们的痛苦。 而随着墨画“补刀”越多,他火球术的“罪孽”,也越发深重了。 结下的仇怨,也越来越多。 这其中,结仇最严重的,当属与紫霞门论剑的那一局。 紫霞门,乾学八大门之一。传承紫霞真诀,此等功法,温润深厚,可益寿延年,威力也相当不俗。 紫霞门之前的宗门排名,比太虚门还高,弟子实力也强。 但坏就坏在,墨画这个灵修十分另类,野路子太多。 紫霞门的弟子,修的是平和中正的功法,没什么妖路子,自然也没太好的方法,针对墨画这个稀奇古怪的“妖孽”。 一番你来我往的鏖战,紫霞门的弟子们,最后还是被墨画层出不穷的五行法术,给玩弄死了。 当然,墨画赢得也不算轻松。 他最大的问题,还是灵力。 他的灵根,所修的功法,注定了他灵力根基浅薄。 这是身为一个灵修,最大的弊端。 因此墨画哪怕是施展,灵力消耗少的低阶五行法术,也没那么随心所欲。 尤其是长期斗法,越到后面,越要控制灵力量。很多法术,也要精打细算着用。 压制能力,自然就弱了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与紫霞门的论剑,墨画还是赢了下来。 他最后习惯性地,用火球术“收”了一个人头,终结了比赛,而后就跟往常一样,回到了太虚门,准备先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再为接下来的论剑,做好准备。 但往膳堂里一坐,墨画却发现,同门的弟子们,全都在悄悄地看着他,神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墨画有些茫然,问道:“怎么了?” 郝玄犹豫片刻,低声道:“小师兄,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么?” 墨画愣住了,“怜什么香?惜什么玉?” 众人都沉默了,不知说什么好。 郝玄就提醒道:“你今天论剑,是不是用火球术,收了一个人头?” “嗯。”墨画点头。 “你用火球术怼的脸,收的人头?” “嗯。”墨画点头。 “你有意识到,这是个女弟子么?” 墨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像是女的……” 郝玄神情复杂,“那你还记得,她的长相么?” 墨画回忆了一下…… 皮肤白白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脸蛋尖尖的,嘴唇红红的…… “有点印象。”墨画如实道,又问,“怎么了?” 郝玄道:“小师兄,你觉得她好看么?” 墨画不明白,“这跟她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这是论剑大会,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郝玄见墨画还不明白,无奈叹气,道: “小师兄,你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么?” 墨画摇头。 郝玄叹道:“这个女弟子……是紫霞门第一美女,叫陆珍珑,坤州豪门陆家嫡女,又富又美,在整个乾学州界,声名远播,爱慕者如云,追求她的修士,能从论道山排到烟水河……” “今天她论剑,不知多少人慕名前来,想一睹其芳容,然后……” 然后被你怼脸一发火球术给送走了。 墨画愣住了,然后震惊了: “你怎么不早说?” 郝玄苦笑。 他倒是想早说,但根本没那个机会。 主要是,他压根没想到,堂堂紫霞门的第一美女陆珍珑,小师兄竟然一点都没听过的样子。 就算他没听过…… 那么一张娇滴滴的脸摆在那,只要看一眼,多少也能看出她来历不一般吧。 郝玄忍不住问道:“小师兄,你就没看出她好看么?” 墨画皱着眉头,这才认真回忆了一下: “模样……好像还不错,五官也挺标致的,但气质不行,脾气不好,态度傲慢,神魂也没那么好看,徒有其表……” 不如自己的小师姐。 郝玄叹了口气,“行吧……” 小师兄不是常人,看东西肯定也跟常人不一样。 但他还是提醒道:“小师兄,最近你外出,一定要注意点。” “为什么?”墨画问道。 郝玄道:“你在场内论剑,所以不知道,白日里你那一个火球术怼脸,把陆珍珑送走了,整个外场都炸了,像点爆了一座火山,人声沸腾喧天,不知多少男弟子怒火中烧,想找你算账……” 墨画只觉头疼不已,忍不住摇头: “这些人不想着修行,一天天的,脑子里光想着追女人,难怪我论剑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场外看……” 虽然小师兄平时说话,偶尔也的确挺气人的。 但郝玄还是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墨画的嘴: “我的小师兄,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不然真的是火上浇油了。 你那枚火球术点的火山,不但要炸,还要崩上天了。 墨画被郝玄捂嘴,老实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说了。 郝玄这才放心。 用完膳,回到弟子居后,墨画越想越觉得郁闷。 他用火球术收人头,原本是图省事。 结果这一图省事,却惹来大麻烦了。 早知如此,他就让笑笑去把那个紫霞门的谁砍死了。 欧阳轩去砍也行,他人缘差,不怕得罪人。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在论剑,在宗门有老祖护着,到了论道山,有五品大阵护着,也没人真的能对自己怎么样。 这么一想,墨画也就放心了。 他开始安心准备,接下来的论剑赛事了。 …… 太虚门外,因为用火球术,爆了紫霞门第一美女的头,墨画又结结实实拉了一波大仇恨。 不少宗门,也因此改变了对墨画的策略。 他们决定,强杀墨画。 一方面,是因为墨画的所作所为,的确太气人了。 不“杀”他一次,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而论剑到现在,墨画还一次都没“死”过,这更让很多人接受不了。 墨画不“死”,天理难容。 另一方面,是因为论剑的战术需要,的确到了要“强杀”墨画的地步。 不杀不行了。 原本太虚门的队伍中,最令人忌惮的是令狐笑,墨画不值一提。 但现在,墨画的五行法术流转不息,不仅刁钻诡异,门类多样,而且压制性极强,反倒成了个大隐患。 若放任他兴风作浪,必会被他这万般法术,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有墨画法术策应,令狐笑的剑气,也所向披靡。 因此,令狐笑和墨画,总要先杀一个。 强杀令狐笑,难度很大。 但强杀墨画,就简单很多。 毕竟墨画的肉身到底有多弱,他身上的论道玉到底有多脆,但凡是个修士,长了双眼睛,都能看出来。 杀令狐笑,或许要百十剑。 但杀墨画,只需一剑。 可想杀墨画,也没那么简单,至少令狐笑就不会同意,太虚门其他弟子,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此前一些宗门的论剑队伍,也不是没考虑过,先强行杀了墨画。 但这样一来,势必压不了令狐笑。 一旦令狐笑不受掣肘,他们杀墨画的时候,队友可能被令狐笑先行宰了。 这样一来,双方互换,哪怕他们杀了墨画,也还是亏的。 因此,就需要一个宗门队伍,能正面抗住令狐笑的剑气,同时还能抽出人手,去强杀墨画。 这个重任,就落在了“金刚门”身上。 金刚门,乾学八大门之一。 门人弟子,以体修为主,传承金刚不坏功法,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个宗门,既能抗住令狐笑的剑气,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免疫墨画的法术。 而墨画遇到的,还是金刚门“大师兄”带的队伍。 这支队伍,靠着攻防一体的金刚不坏功,自论剑以来,横扫八方,未尝一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墨画在玄字局遇到的,最强,也是最克制太虚门的队伍。 此局论剑开始前,场外便聚集了不少修士。 他们都是为墨画而来的。 更准确地说,是为了看一身横练功法的金刚门大师兄,暴打墨画这个卑鄙无耻的太虚门小师兄而来的。 有人率先断言:“我想不到,太虚门这局怎么赢。” “我也是,所以早早就过来,占了个好位置,等着看这场好戏了…… “平时我都不怎么敢来看,怕被墨画这小子气死……” “说实话,上次我逍遥门的兄弟,亲兄弟,就是被墨画用低阶法术玩弄至‘死’的。士可杀,不可辱,我想在想起来,都气血上涌,恨不得亲自下场,揍他一顿……” “天天用火球术补刀杀人,你说这像话么?” “我乾学州界的天骄,不要面子的?” “‘杀’其他人也就罢了,紫霞门的陆仙子,他也下得去手?” “那么一位如清月脱俗,如春华待放,如秋水朦胧,如冬雪晶莹的女子,那么一张绝美如芙蓉的面容,他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还是用火球术?” “还是怼脸?”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鄙人精通人性,此子要么丧心病狂,惨无人性;要么就是想用他的冷酷,引起陆仙子的注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卑鄙无耻!” “只恨我已经毕业了,不能亲自下场,手刃墨画小人,为陆仙子报仇雪恨。” “说到陆仙子……” “陆家是真的富,陆仙子也是真的美……” “也不知谁能吃上这一口香甜的软饭……” ……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洪钟响起。 论剑开始。 金刚门五个大汉,为首一人,身形魁梧,肌肉虬结如金刚铁铸,威风凛凛。 但他面容,倒没那么粗犷,反倒英俊沉稳,目蕴精光。 此人,便是八大门之一的金刚门,此届首席的大师兄,姓石,名天罡。 石家是大世家。 石天罡自幼不凡,天生根骨奇绝,乃炼体的奇才。其炼体根基,金刚不坏的造诣,放眼金刚门,也是一骑绝尘,卓尔不群。 金刚门这支队伍,在他的带领下,一场不败。 而这场论剑,石天罡的目的,就是强杀墨画。 一是墨画法术诡异,不得不杀。 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陆珍珑。 陆珍珑被墨画火球术羞辱,恼怒至极。 杀了墨画,便能向陆珍珑示好。 石天罡心性稳重,非色令智昏之人,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联姻,为了谋求家族利益。 石家是炼体世家,弟子炼体,需洗筋伐髓,培本固元,所需天地灵物甚多。 而石家势力虽大,但修道产业不行,也不擅经营,因此并不富庶。 陆家乃坤州豪门,灵石多如牛毛,灵物富饶如山。 石家若能和坤州陆家结亲,便能优势互补,各取所需。 石天罡自幼便是同辈翘楚,责任感强,知道自己修行成长起来,是得益于家族的护持,享的是家族的红利,因此,只要能裨益家族,很多事他也都愿意去做。 在婚配这件事上,只看世家利益,他没资格说自己喜不喜欢。 绝大多数世家子弟,也都不可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成道侣。 这里面全是冷冰冰的利益算计。 当然,石天罡也承认,陆珍珑确实好看。 不光相貌好,家世好,天赋也好。 年少慕艾,乃是天性。 这样的女子,虽傲慢任性了些,但长着那样一张脸,有着那样不俗的资质,和出众的身世,不可能有人不喜欢她。 因此,墨画必死。 只要在论剑大会中,第一个“杀”了墨画,便能造就一个契机。 将来石家若能与陆家,讨论联姻之事,这场论剑大会,也会是一个优势…… 论剑争锋,一触即发。 这场论剑,是一场普通的混战局。 论剑场中,金刚门五个大汉,宛若五尊金刚,向太虚门杀去。 其中四人,凭借铜皮铁骨,近身缠住了令狐笑几人。 金刚门的金刚不坏功,乃上乘炼体法诀,即便与令狐笑的剑气硬碰硬,短时间内,也不会落于下风。 这便是金刚门的优势。 而为了以示尊重,他们的大师兄石天罡,会亲自去“杀”墨画。 如今“万法皆通”的墨画,也配得上这个待遇。 战局一开始,墨画显然就察觉到了金刚门的意图,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几个闪烁,就遁到了一旁的小山林里。 “跑得还挺快……” 石天罡目光微沉,心中冷笑,而后催动身法,化作一道金色人影,向山林冲去。 令狐笑几人想拦住石天罡,反被金刚门,另外四个魁梧的弟子缠住了。 这四个大汉,催动金刚不坏功,身披金甲,皮肉也泛出一层金色,锋利的冲虚剑气,砍在他们身上,也只划出道道浅淡的剑痕。 真想将他们拿下,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费上多少周折。 令狐笑目光微冷,但也只能耐着性子,与他们厮杀。 而另一边,石天罡向山林冲去。 空中火光一闪,几枚火球飞来。 石天罡皮若镀金,水火不侵,这几枚火球,炸在他身上,只炸出了几缕火烟,不曾灼伤他皮肤一毫。 之后几道水牢术袭来,也未曾锁住他多久。 接着几道金刃术,水箭术,更伤不得他半分。 顶着这些法术,石天罡阔步走进树林。 而后他神识一扫,目光如箭,向右一看,便见树林掩映中,一个仓皇的人影,向林深处逃遁。 石天罡冷笑,手指握拳,捏得寸寸炸响,宛如鞭炮: “我倒要看看,你能往哪里逃?” 第一千零一十章 石天罡 论剑内场,林木茂密。 石天罡在追,墨画在逃。 墨画逃得仓促,背影惊惶,像是一只命在旦夕,而四处奔逃的小鹿。 而石天罡面带冷笑,神情威严,金刚之身高大威猛,步履如风,像是一只正在狩杀猎物的猛虎。 场外无数观众,注视着这一幕,心旷神怡。 “可恨的墨画,你也有今天。”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们都能看出,只要石天罡追近墨画,轻轻一捏,就能将墨画捏死。 而他们翘首以盼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山林里。 石天罡果真在一步步逼近墨画,他是千锤百炼的体修,身法显然比墨画要快。 但石天罡也并未大意。 他知道,墨画绝对没看上去那么简单,更不可能束以待毙。 而且,墨画可是阵道魁首。 哪怕在论剑大会中,他是在靠“法术”吃饭,但必然会留一些阵法手段。 果然,走不多时,地面山石隆起,泥土陷落,形成一个陷阱,把石天罡困住了。 二品中阶阵法:流沙山锁阵。 石天罡不以为意。 他手臂一横,轰碎道道山石锁链,脚下血气震荡,震散流沙,纵身一跃,便自阵法陷阱中挣脱了出来。 论剑大会,有阵法限制,哪怕是墨画,也发挥不了太多阵法的实力。 二品中阶阵法,也困不住石天罡多久。 但被阵法拖延了这点时间,墨画又跑远了一点。 石天罡继续去追,大步如流星,几个闪烁,又逼近了墨画。 墨画大惊,将身法催动到了极致。 他使的是一门水系身法,步法纯熟,速度不弱,遁身之时,有水流缠绕。 这门身法的来历,石天罡,还有场外诸多道法长老,一眼就能窥破。 流水步。 这是一门,虽然稀有,但却并不十分高明的水系遁法。 很符合墨画低阶五行,万法皆通的路数。 而且,这门身法,墨画用得也十分纯熟。 但石天罡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区区基础五行身法,怎么与他金刚门的金行步相比? 石天罡大踏步继续追去,沿路又有些阵法,路障,符箓之类的小伎俩阻拦,但根本拦不住他。 而墨画很快便“黔驴技穷”了。 阵法,符箓的次数用光了,低阶法术没用。 他的手段都用尽了。 墨画没办法,只能玩命地跑。但他唯一剩下的身法,也比不上石天罡。 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绝望。 场外观众,纷纷鼓掌相庆,拍案叫好。 而很快,他们期待的一幕发生了。 石天罡逼近墨画,目光锐利,身如虎狼,大手之上金刚弥漫,宛如佛陀再世,擒拿宵小,一把向墨画薅去。 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可下一瞬,指尖水光一闪,石天罡这一掌,却薅空了。 石天罡定睛一看,就见墨画一个平地摔,躲过了他的金刚手,顺势一滚,翻入了旁边的草丛,借灌木茂密,掩住了踪迹。 石天罡没有犹豫,当即一拳轰去。 拳风犁开土地,轰得山石碎裂,草木化作齑粉。 但灌木之后,空空荡荡,并无墨画的踪影。 石天罡皱起了眉头。 他神识一扫,忽而向身后看去,便见不远处,墨画又身如小鹿,自林间跳出,惊慌失措地向远处跑去。 石天罡当即再去追,到了近前,又是一拳轰去,金光弥漫。 可墨画似早有察觉,身形提前一闪,未卜先知一般,躲过了他这一拳,而后又钻进了灌木之中。 石天罡脚下一踏,金刚劲自脚底蔓延,裂出一道地缝,蜿蜒至灌木。 而后整片灌木,全被劲力轰飞。 乱石漫天,泥沙夹杂木屑,纷纷落下。 但还是没墨画的身影。 身后一缕气息传来,石天罡转身回头一看,又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远处跑去。 正是墨画。 石天罡咬牙,又追了过去,眼看快要追上了,墨画又往一处大石头后一钻。 石天罡一拳,再将巨石轰得粉碎,但大石头后面,又没了墨画的身影。 甚至一点气息也没有。 然后过了片刻,墨画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看了石天罡一眼,撒腿就跑。 饶是石天罡心性稳重,此时也被墨画,搞得心头火起,恼怒不已。 他目如金刚,呼吸吞吐间,有虎啸之声,自气海调动灵气,将金刚不坏之力,催动到了极致,并尽数运转至脚下足三阳经。 而后用力一踏,地面裂开,金光爆闪,石天罡却如炮弹一般,直冲墨画而去。 墨画脚步轻盈,绕到了一个大树后。 下一瞬,大树整个被一道磅礴金身,撞成了粉末。 但大树后,还是没有墨画的影子。 石天罡转头一看,发现墨画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迈着流水步,向远处逃去了。 石天罡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心头震惊: “这小子扑朔迷离,行踪诡谲……用的到底是什么诡谲的身法?” 石天罡当局者迷。 但旁观者清。 论剑场外,方天画影之上,几乎所有观战的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墨画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高明的身法。 他的身法,一直都是最基础的流水步。 只不过,他在流水步的基础上,加上了隐匿术! 石天罡追,墨画逃,每当逃不掉的时候,墨画就一溜烟钻进灌木,藏身巨石,或躲在树后。 借山石林木遮蔽视野,神不知鬼不觉,施展隐匿术,匿去了身形,在石天罡的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兜了个圈,绕到他身后。 之后再撤掉隐匿,露出身形,继续勾引石天罡往远处跑。 说起来,并不算高明。 就是基础的流水步,加上暗搓搓的隐匿术。 他们这些场外的观众,一眼就能看明白。 但石天罡身在局中,却如一叶障目,跟个没头苍蝇一般乱转,怎么也看不穿墨画的套路。 观众都替他着急。 “隐匿术啊!” “这么简单的把戏,这个石天罡,怎么就看不明白?” “被隐匿术溜得团团转,那么大个个头,真跟个金光灿灿的大傻子一样……” 大多修士,又急又气。 气墨画之狡猾,急石天罡之无能。 但观战的一些道法长老,却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一些,自身学过隐匿术,施展用过隐匿术,且用心钻研过隐匿术的各宗长老,稍加琢磨后,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知道,事情根本没这么简单。 不是石天罡想不到,而是墨画的隐匿术,用得太脱离常规了。 正常修士,催动隐匿术,无论是“入隐”,还是“出隐”,都需要一个施法的时间,还有一个“渐隐”的过程。 但墨画不一样。 他施展隐匿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渐隐的过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乎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彻底消失了。 再加上他每次隐匿,都会借助木石遮掩视线。 这隐匿术用的,当真一点痕迹没有。 石天罡一时间没看破,实在再正常不过。 若不是有方天画影,将墨画的一举一动,照得一清二楚,便是在座的一些道法长老,仓促之下,也未必真能窥破墨画这点古怪的小手段。 “此子的法术运用,当真是……出神入化……” “嗯,心思聪颖,悟性也高,天生的道法之才。” “还好他灵根差,灵力浅,否则……真让他学会了一两门上乘道法,配上他这离谱的神识,还有这种法术运用的悟性,着实有点可怕……” “是啊……” 一众道法长老,彼此传音交谈,暗自惊叹。 也有道法长老道: “不过这石天罡,怎么说……也该察觉到不对了吧……” “这隐匿术,便是用得再刁钻,到底还是个隐匿术。墨画这小子,隐着身跑来跑去,总归会有些痕迹。” “一开始察觉不到,还情有可原。” “捉迷藏捉了这么久,还想不通,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还是说……金刚门的体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当然,这句话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真说出来,就得罪人了。 金刚门的体修,都是一群五大三粗,拳头比砂锅还大的莽夫,他们可招惹不起。 而在论剑内场中。 石天罡的脑袋,还是没转过弯来。 因为有一点,是从方天画影上观战的大多数道法长老们,短时间内,都没能留意到的。 那就是,墨画的隐匿术,不是简单的隐匿术。 而是小五行匿踪术。 小五行匿踪,融于五行,隐于天地。 这是曾经乾学百门之一,五隐宗的独门绝学。 但五隐宗早已没落,于数百年前,举宗迁出了乾学州界,踪迹渺茫,不知下落,甚至道统灭绝了也有可能。 唯一的独苗隐老二,因为作奸犯科,栽在了墨画手里。 墨画敲碎了他的牙,这才得到了这门匿踪术。 而墨画得天独厚,他的小五行匿踪术,比五隐宗的本宗修士,可能还要精妙数倍。 神识强,小五行灵根,精通五行阵法,借天地五行,掩盖自身气息,再加上他“作死”经验丰富,屡次虎口逃生,而锤炼来的隐匿技法。 石天罡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甚至,就是换个金丹初期的修士来,都不太可能窥破墨画的匿踪术。 墨画真要想逃,直接隐身,石天罡根本找不到他。 他之所以还会偶尔露个面,就是想牵制住石天罡,让他来追自己。 这样笑笑他们,才好斩杀金刚门的另外几个弟子。 两人就这样在山林里你追我逃。 又过了数个回合,石天罡还是没识破墨画的隐匿,甚至他都没意识到,墨画用的是隐匿术。 但他也察觉到不对了。 这个墨画,行踪十分诡异,神出鬼没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 而且一旦气息没有。 这根本不像是身法,倒像是“戏法”。 而他就是被“戏弄”的那个。 石天罡心头恼火不已。 他索性不再追墨画了,而是“坚壁清野”,周身金光化为铠甲,血气震荡如金丝,将沿途一切山石林木,尽数摧毁,想将墨画逼出来。 但他这样做,反倒适得其反。 山林倾颓,五行土木之气,混杂在一起,更为墨画的小五行匿踪术,提供了匿身的气机。 墨画就隐匿在一旁,默默看着石天罡大闹山林。 等他闹完了,墨画就适当露个头,说几句话,再引他发怒。 石天罡周身劲力奔腾,一拳一脚,蒙着一层暗金血气,饱淬着杀意,威力无俦。 只需碰到墨画一下,但凭拳风,就能将墨画碾压至“死”。 但可恨的是,他根本打不到墨画。 甚至连墨画在哪,他心里都没底。 这位修为强大的金刚门大师兄,此时偏偏有一股,扛着大炮,在打蚊子的恼火感。 明明实力很强,但就是奈何不得墨画。 如此又周旋了一段时间。 怒火上头的石天罡,忽而意识到不好。 他在墨画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令狐笑那边的同门,必然压力极大,形势定然危急。 一念及此,石天罡也顾不得对墨画的恨意了,转身便走。 墨画想留他,丢了几个法术,但效果微弱,他也就懒得再出手了。 石天罡离了山林,来到双方混战之处,果见情形如他所料,金刚门已经折了一个弟子。 如今,令狐笑四人,正在压着三个金刚门弟子打。 形式岌岌可危。 石天罡怒吼一声,便也迎了上去,与众人战在了一处。 这一交手,他便发觉出了异常。 太虚门的几人,除令狐笑外,手上所用的,几乎无一例外,全是“克金”“破甲”类的灵器。 灵器之上,闪烁着深邃的光泽,这是特殊的阵法,所蕴含的灵光。 这些阵法,出自谁的手笔,石天罡一眼就明白。 墨画。 太虚门的阵道魁首。 论剑斗法,本就是互相算计。 他在算计墨画的时候,墨画也在算计他。 这些克金,破甲的灵器,就是墨画特意准备的。 关键就看,是他先杀了太虚门的墨画,还是令狐笑先杀了他的同门。 现在看来,是他着了墨画的道了。 石天罡咬牙。 墨画这个太虚门的小师兄,远比他此前想得,还要阴险,还要难以捉摸。 而且,底牌也多。 恰在此时,墨画也赶了过来,情况也却如他所料,金刚门少了一人,现在是太虚门五打四了。 这样一来,优势就很大了。 墨画开始用五行法术,进行支援。 金刚门全是修了“金刚不坏身”的体修,墨画的法术,若是单独用,没什么效果。 但这是团队战。 他的法术,可以创造机会,放大破绽,骚扰敌人,为令狐笑他们,争取输出的空间。 一点点空间就够了。 很快,金刚门的弟子,就被令狐笑的剑气,一个接一个“送”走了。 最后,只剩下了石天罡一人。 太虚门这边,程默和司徒剑,因为此前牵制金刚门弟子,耗费了太多气血和灵力,也被石天罡,觑准机会,一拳一个轰碎了论道玉,败退下场了。 场间,只剩下墨画,令狐笑,欧阳轩,还有金刚门的大师兄,石天罡了。 三对一。 墨画本来觉得稳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这个“石天罡”,才是最难打的。 墨画也当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金刚不坏,什么叫刀枪不入,什么叫水火不侵。 石天罡将金刚之身,催发到极致,在正面对决中,愣是一个人,压着令狐笑,欧阳轩和墨画,三个人打。 他修为接近筑基巅峰,血气充沛无比,天生根骨奇绝。 金刚不坏功,在筑基境,就修到了第三重“金皮铁骨”的地步。 这在金刚门近百年的弟子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剑气伤身,有铁骨阻隔。 法术侵蚀,有金皮豁免。 石天罡脚踏金行步,拳握如金刚,一招一式,气血澎湃,金劲暗藏,欧阳轩被打得节节败退。 令狐笑也只能用剑气硬拼。 墨画更是只能远远地丢法术。 明明是三对一,却愣是被石天罡,打出了一个人,压制三个人的感觉。 这一仗,当真打得是昏天黑地,焦灼异常。 是墨画迄今为止,耗时最久的一场论剑了。 墨画甚至被逼得考虑,要不要打乱计划,动用其他“底牌”了。 最后,还好令狐笑在高压下“爆种”,三人一番努力后,才正面拼死了石天罡。 石天罡是天才。 令狐笑同样也是。 而经墨画的安排,令狐笑也在一场接一场的论剑中,不断磨砺自身。 这个剑道天才,也在一点点变强,一点点“开锋”。 这场论剑中,石天罡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令狐笑同样,也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 当然,光凭令狐笑一人也不行。 欧阳轩看似不声不响,但却以太阿一脉的剑法,在正面顶住了极大的压力,帮了大忙。 还有就是墨画。 他用“火明术”,“金闪术”,“地陷术”,“金鸣术”……这类繁多的,没有实质伤害,但却能“闪眼”,“震耳”,“灼目”,“陷地”类的阴损小法术,制住了石天罡,令他心生怒火,露出了不少破绽。 石天罡战前推测得没错。 不杀墨画,的确会被阴死。 哪怕不被阴死,也会被恶心死。 就这样,三人合力,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墨画将灵力都耗空了,欧阳轩也拼尽了全力,这才硬生生耗掉了石天罡的“金刚不坏身”,破了他的防。 令狐笑这才终于有机会,吊着一口气,以拼命的架势,催动强大的冲虚解剑真诀,斩掉了石天罡。 太虚门赢了。 退场之后,墨画长长松了口气,累得都有些虚脱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金刚门的“大师兄”,竟然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天赋顶尖,攻防一体的体修,着实可怕。 而石天罡这才筑基,就“硬”成了这样,将来他若晋升金丹,乃至羽化,将“金刚不坏功”,再精进几重境界,肉身到底会强成什么样,墨画都不太敢想。 怕是站着让人杀,别人都不一定能杀得掉。 “这个石天罡……将来肯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墨画点了点头,深深认可了石天罡的实力。 但这场论剑,拖得太久了,他在场内打得辛苦,场外的观众,看着却只觉得疲惫。 他们也看出,石天罡的确很强。 最后关头,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一穿三”的威势,即便最后输了,也让人惊叹。 但可惜的是,他之前被墨画在小树林里,用隐匿术玩弄的那段“捉迷藏”的过程,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蠢”了。 怎么有人,能蠢成这样? 连隐匿术都看不出来? 金刚门的体修,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所有人都加深了这一刻板印象。 他们潜意识里,对石天罡的观感,也就从沉稳强大的金刚门大师兄,变成了一个…… 金光灿灿的大傻子。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看不见 太虚门与金刚门的论剑结束了。 墨画在这场论剑中的一举一动,一法一术,乃至一进一退间,每个走位的细节,全都被人以「摹影图」拓印了下来,传到了各宗门,主管论剑的道法长老手里。 乾学州界,从四大宗,八大门,到十二流宗门中,不少长老都在注视着墨画的摹影图,剖析着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会有部分宗门长老,联合开会,来商议此事。 一个大殿中,摹影图高悬。 摹影图上,墨画忽隐忽现。 殿内各宗长老,也交流着意见: 「原来如此.—」 「我就说他这个灵修,不学点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混得下去,以这小子的机灵狡诈,不可能没点底牌——·原来是隐匿术。」 「他这身法,倒不足道哉,反倒是这个隐匿术,确实精妙无比,可见下了不少苦功。」 「此前就没人搜集到这个情报?」 「太虚门把他当‘小祖宗」供着,消息保管得太严密了。」 「道廷司那边,似乎有道廷插手,将墨画的一系列卷宗,全都给封存了。」 「之前也有人说过,他会隐匿术,但也就随口一说,没被重视。」 「最重要的问题是,没人能想到,他这隐匿术竟会这么强。」 「为何?」 「因为—他神识强?」 「嗯,隐匿术的核心,反倒不在隐匿术本身,而在于神识。」 「别忘了,这个墨画,他筑基中期的时候,就已经有十九纹神识了——” 「十九纹巅峰。」有人补充道,「十九纹,跟十九纹巅峰,不是一个概念。」 有炼体长老,不懂神识间的学问,便道:「不还是十九纹么————有何区别?」 「这———.」 一位学识渊博的长老便道: 「这里面悬殊,那可太大了—」 「神识不同于灵力,缥缈无形,有着截然不同的修道量化体系。」 「筑基后期,到筑基巅峰,说到底都还是筑基,悬殊不会超过一个小境界。」 「但神识十九纹到二十纹之间,隔着的是一道鸿沟。」 「这道鸿沟,就是十九纹巅峰。」 「十九纹巅峰之间的神识差距,一头一尾,当真判若云泥,一点也不比十纹到十九纹少。」 「此道鸿沟,乃天道的限制,也是天道的馈赠。」 「有这道浩瀚的鸿沟在,筑基修士便无法突破十九纹巅峰的‘天堑’,进而贪心妄想,去二十纹的金丹神念之境。这是天道的限制。」 「而一旦筑基修士,突破金丹,神念自然而然,就会迈入二十纹。」 「这十九纹巅峰的神识,天道就会白送给你,相当于一破金丹,神识就增强了一倍,因此,这又是天道的馈赠—————” 他这番老学究式的修道言论,一部分长老懂了,另一部分长老,还是有点朦朦胧胧。 便有人问:「那这个墨画,神识现在是什么水准?十九纹巅峰的哪一步了?」 年迈长老摇头:「这谁能看得准?十九纹巅峰,本就是天道的‘鸿沟区」, 也没个量化的标准。」 「甚至,神识无法修炼,能触及到十九纹巅峰这个神识界线的修士都少之又少,参考案例匮乏,没法去定一个尺度。」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墨画,虽然神识还是十九纹巅峰,但比之从前,肯定是更强了。」 「至于强多少———不好说。」 「学究」模样的长老摇头。 众人纷纷皱眉,神情有些凝重。 又有人问:「那他的神识,会不会二十纹了?」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众长老,胸口都觉得一室。 「学究」模样的长老皱了皱眉,有些没好气道: 「合着老夫适才所言,你一个字没听懂?」 「什么叫‘天堑」?什么叫‘鸿沟」?什么叫‘天道限制」?」 「他若是越了这天堑,跨了这鸿沟,破了这天道限制,那还不得天地骤变, 异象当空?」 「这还了得?」 「都做了长老了,说话之前,多用脑子思量思量——」 说话的长老,被数落得神情汕汕。 「那他神识这么强,岂不意味着·———-没人能识破他的隐匿术了?那他论剑, 岂不无敌了?」 「石天罡是体修,神识不行,这才认不出。」 「体不体修有什么影响?你就换个阵师上去,神识能比他强?」 「别忘了,上届论阵,他可是魁首。整个乾学州界,那么多阵法天骄,没一个比得过他的,这还是三年前——.」 众人沉默了。 但很快,便有人目光一闪,提议道: 「那就——·用灵器?」 「修士的神识,有强弱压制,神识弱者看不清强者的底细,容易被玩弄。但灵器不一样,本就是死物,不会太受影响。」 「这倒是个办法。」 「不只灵器,还有显影尘。」 「修士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如此—倒也是个办法· 众长老商议之后,便大概有了计议。 下一场论剑,太虚门对阵龙鼎宗。 龙鼎宗,四大宗之一,传承龙鼎炼体之法。 据说创立龙鼎宗的老祖,有「从龙之功」,与道廷颇有渊源,因此被传下「龙鼎功诀」,以业龙之血,洗筋伐髓,以青鼎之相,炼化法身。 龙鼎炼体之法,乃一门极上乘的古老传承。 当然,这些传承传到现在,真正与「龙」有关的,肯定少之又少了。 顶多有其形,而无其实。 墨画不用脑袋,都能想到。 龙鼎宗传承这么多年,门下那么多弟子,要都用「业龙之血,洗筋伐髓」, 那早就破产了。 龙是何等存在。 哪怕是业龙,也都尊贵无比。 哪里有那么多血,让你给弟子炼体? 真要有那么多「业龙之血」,道廷肯定第一个让你宗门关门,让你把「龙血」交公。 不服就找个借口,灭你满门。 据墨画所知,所谓的「业龙之血,洗筋伐髓」,大概率是用蕴含业龙气息的灵物,譬如「龙血果」,「龙血草」之类的天材地宝,来进行淬体。 当然,这些含「龙」字的天材地宝,其实也都珍贵无比,不是一般修士能用得起的。 以此淬体,修出的功法,威力肯定也不俗。 因此,龙鼎宗才会是四大门。 拜入龙鼎宗的弟子,家世也都非富即贵。 这次与墨画交手的,是龙鼎宗的一流弟子,同样修为深厚,肉身很强,道法也不俗。 其中最强的,当然比不过金刚门的大师兄石天罡。 但平均实力,却比上一场的金刚门,还略胜一分。 他们五个人,都配备了一枚「窥隐镜」,带了显影尘。 窥隐镜,可窥破隐匿。 显隐尘,可显出踪迹。 他们的战术,比较直接,也比较极端,就是五个人,全部去杀墨画。 但凡有一个人,能杀掉墨画,他们就能赢。 因为这场比赛,是斩首局。 墨画仍旧是太虚门一队的「首领」。 五个龙鼎宗高手,杀一个筑基境灵修。 这个灵修,还「皮薄肉脆」,一拳即可毙命,再加上,墨画那低端身法不足为虑,唯一值得忌惮的隐匿术,还被五个人针对了。 不光龙鼎宗的五人,便是各宗长老,各世家高层,乃至场外茫茫多的观战修土,也都想象不出,墨画能靠什么活下来。 这几乎是必死的局。 再加上,这还偏偏是一场「斩首赛」。 只要拼尽一切,杀了墨画,就能赢。 只要杀了墨画,甚至都不用去管最为棘手的剑道天骄令狐笑,龙鼎宗就能赢了。 「天不助太虚门,墨画此局,该当一死!」 这句话,几乎浮现在所有人心底。 因此,论剑刚一开始。 龙鼎宗五人,便齐声冷喝:「杀!」 而后如龙吟虎啸,气血翻腾,五人赫然出手,一同杀向墨画。 墨画二话不说,反身就往小树林跑。 令狐笑四人出手,想拦住龙鼎宗的五名弟子。 但这是五个,修龙鼎功的体修,劲力如龙虎,身骨如铜鼎,攻高,防高,身法快。 在「不必恋战,只斩墨画」的战术下,不过数个回合,五人就从各个角度, 冲破了令狐笑几人的防守,杀进了小树林。 林木静谧,树影重重,日光剪成碎影,一片幽静祥和,并没有墨画的身影。 但龙鼎宗的五个弟子,只面带冷笑。 隐匿术的把戏,玩一场就够了。 这是论剑大会,不靠硬实力,不靠修为道法,只想着靠那些小伎俩,蝇营狗苟,徒惹人发笑罢了。 五人各执一面镶金嵌玉,光芒如湖水湛然的窥隐镜,从五个角度,对着小树林一照。 然后五个人,嘴角挂着的冷笑,全都僵住了。 「再照!」 五个人又照了一次。 白光一扫,窥隐镜上,清晰地呈现出了小树林中的一草一木,一虫一石。 但就是没有那一个墨画。 不光龙鼎宗的五个弟子,有些发懵,就是场外的各宗道法长老,都不由面面相。 观战的修土,更是议论纷纷,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墨画不就站在他们面前么?五个人拿着灵镜,在发什么呆?」 「窥隐灵镜,窥不破隐匿?坏了?」 「龙鼎宗不是四大宗么,应该不差钱吧,怎么还弄这种‘过期灵器」?」 「这是论剑大会,配给弟子的窥隐镜看不破隐匿,不是把自己做宝搞?」 「好歹是四大宗,应当不至于吧———」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场内,龙鼎宗的五个弟子,同样心头一片茫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还能有窥隐镜,窥不破隐匿的情况。 这样一来,形势就完全变了。 「洒显隐尘—」 龙鼎宗为首的弟子当即道。 五人便各自分开,念诀施法,催动神识,开始御物,将一个匣子中的粉尘洒向小树林。 这些粉尘,漂浮在空中,只要粘在身上,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墨画只要陷入粉尘之中,也就现了身形轮廓,不可能再藏匿身形。 但这显隐尘,刚在小树林中弥漫开来,忽而便狂风骤起,呼啸而来,卷动粉尘,向林外漫天飘去。 「狂风阵!」 龙鼎宗弟子咬牙道。 小树林四周,布了狂风阵,一经催发,便会掀起狂风,将显隐尘尽数吹散。 「这个该死的小子,当真狡猾!」 而窥隐镜失效,显隐尘被吹散,他们针对墨画的手段,就尽数作废了。 龙鼎宗原本觉得,他们已经足够「尊重」墨画了。 灵器也带了,显隐尘也用了。 结果现在看来,这种「尊重」,还是太流于形式了,不够发自内心。 而趁着这段时间,令狐笑四人,也杀了过来。 找不到墨画,龙鼎宗的五人,也只能跟令狐笑他们厮杀。 好在他们实力还是强的,正面对抗,也完全不逊于太虚门,而且他们还是五打四。 但打着打着,小树林里,就开始有火球术往外飞。 墨画也露了头,用法术支援队友。 「杀了他!」 龙鼎宗为首的弟子,立马指着墨画冷喝道, 两个龙鼎宗的弟子,当即身形一闪,如虎啸龙吟般,催动身法,冲进树林。 可环顾四周,林木幽深,哪里还有墨画的影子。 他们只能又退出来。 可他们刚退出来,墨画又露了头,手指频点,嗖嗖嗖地又对他们丢火球术, 丢水牢术.— 两个龙鼎宗弟子,怒不可遏,顶着法术,又往树林里冲。 刚冲进去,墨画又不见了。 他们再退,墨画再露头,再对他们丢法术。 龙鼎宗的五个人,肺都要气炸了。 场外的观众,也看得血气上涌,脑壳嗡嗡的。 太贱了! 真的是太贱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届论剑大会,他们真没见过,这么无耻,这么赖皮的弟子好岁是论剑大会,那么多人看着。 你不要脸,你背后的宗门,还能不要脸么? 老是用低阶法术恶心人,真的有意思么? 但墨画还真觉得老有意思了。 敌人来了,他就跑;追到面前,就隐匿;敌人退了,他再远远地丢法术。 而且这一来一回,牵扯了两个龙鼎宗弟子。 剩下三人,被令狐笑四人压着打,已经中了不少道冲虚剑气了。 龙鼎宗的阵型,也被他搞乱了。 龙鼎宗的弟子,也察觉到这样不行了: 「别管墨画了,先杀令狐笑。」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另外两个龙鼎宗弟子得令,丢下墨画,回援了过来,五人齐心围攻令狐笑四人。 一时龙气崩腾,鼎声轰鸣,剑气席卷,割金碎玉。 没人管墨画了,墨画更开心了。 他开始站在小树林边,放开神识,统筹全局,无所顾忌地丢法术。 主要是火球术,夹杂一些,金鸣术,金闪术,水牢术,木缚术,流沙术——— 等等威力不强,但效果却十分恶心的小五行法术。 龙鼎宗的弟子,苦不堪言。 放在以前,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对此类低阶五行法术,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们眼中,只有威力强大的上乘道法。 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法术,只会遭人耻笑。 但现在,他们却被这些低阶的小法术,频频折磨羞辱,狼犯得可笑。 在堂堂论剑大会上,在各宗门,各世家,以及九州各界修士万众瞩目之下, 被不入流的低端五行法术「凌辱」— 龙鼎宗的弟子,此刻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么多宗门,那么多弟子,对墨画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了。 论剑还在继续。 双方修士还在混战。 剑气,法术乱飞,拳脚轰杀,十分激烈。 但放任墨画发挥的战局,肯定不会有好结果,渐渐地,龙鼎宗就有些吃力了他们平均实力是强,但坏就坏在,没有一个像令狐笑这样的,真正的「天骄」。 很多时候,局势僵持的情况下,是需要一个「天骄」,来打破僵局,力挽狂澜的。 正因如此,天骄才会受众人吹捧,受万人期待。 没有天骄破局,那形势只会恶化。 再加上,与金刚门的石天罡一战。 令狐笑得到了磨炼,剑气更强了。 欧阳轩几人,也增加了对付「强大体修」的经验。 墨画的法术,也更纯熟,更刁钻,更阴险了。 因此龙鼎宗,只能节节败退。 而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龙鼎宗渐渐意识到,这场论剑,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获胜」这一种可能。 因为这是「斩首」赛。 墨画是那个「首领」。 这个首领,是会隐身的,而且没人能看破他的隐身。 也就是说,他天然就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他们能将令狐笑四人,全都斩杀,那也没用。 墨画只要找个地方一蹲,隐匿一开,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找不到他,就杀不了他,就斩不了首。 这局从头开始,就是个「死局」,根本就赢不了! 这么一想,龙鼎宗几个弟子,心都凉了。 一场注定赢不了的局,这还怎么玩? 哪怕他们拼尽全力,顶多也只能争一个「平局」,但太虚门肯定不会同意。 而且,对方的「首领」墨画,见势不妙,可以隐身,躲掉一切伤害。 但他们龙鼎宗不行。 他们的首领,可「隐」不了。 不仅「隐」不了,还会一直暴露在太虚门的攻击里,一直遭受令狐笑的剑气砍杀。 一缕绝望在心中蔓延,越来越深。 但这是论剑大会,他们是四大宗弟子,尽管局势不妙,他们还是不甘心放弃此后的战局中,龙鼎宗的弟子,还是找了其他手段,尝试突破此等困局。 最主要的,就是想办法勾引墨画,杀了墨画。 墨画太脆,容错太低。 只要他有一丝一毫大意,露出任意一点破绽,龙鼎宗的五人,无论是谁,都能一拳把他给宰了。 但墨画神识太强,也太机灵了,只要有一点危险的苗头,当即一隐身,往小树林里一钻。 谁也不知他「猫」在哪。 场外的观众倒是知道。 他们恨不得打破五品大阵,飞进论剑场内,亲口告诉龙鼎宗的弟子们墨画的位置。 告诉他们,墨画根本就没走远! 他就隐着身,骑在大树上,一脸悠哉地看你们的笑话。 但可惜他们做不到。 就这样,局鸟一步步恶劣。 最终,四大宗之一,堂堂龙鼎宗的天骄弟子,也切切实实被墨画的隐匿术恶心企一场,就裳落败。 所有人心中,都觉出企古怪。 他们都意识到,墨画的这门隐匿术,有点不太亢劲了· 这是一门,「窥不破」的隐匿。 这也意味着,墨画将是一个,「看不见」的灵修——— 一个看不见的灵修,要怎么杀?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来客 深夜。 各宗的道法长老,又聚在了一起。 还是那个大殿。 还是那些长老。 摹影图上,还是墨画。 只不过,这次赛局不一样了。 “受害者”也不一样了。 摹影图上显示的,是墨画在小树林里隐身,戏弄龙鼎宗五个弟子的画面。 龙鼎宗五人,一人手里一面窥隐镜。 但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五人面面相觑,像是五个“大傻子”…… “冤枉石天罡了,不是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不破隐匿,而是墨画这小子的隐匿术,确实有古怪……” “窥隐镜都照不出来……说明这隐匿的术法原理,不同于一般传承。” “那是哪种?光隐,灵隐,目隐,五色隐,五行隐,还是八卦隐术?” “这……隔着方天画影,还有这摹影图,不太好看出来……” “身临其境,感知气机,或以神识窥视,方能辨出真伪……” “论道山有五品大阵,隔绝一切外围的灵力干扰和神识窥视,我们也不好插手,辨不出来……” 五品大阵,隔绝场外一切。 这种大阵隔绝,是为了保护宗门弟子,在论剑中使用宗门功法,上乘道法,以及其他一些稀有传承时,不会被其他一些心怀叵测,手段高明的修士,通过神识感知,法则衍算,或因果倒循等诡谲的手段,给窃取去。 毕竟乾学论剑,尽是天骄。天骄所学,全是上乘道藏。 真被人靠“感知”,“倒循”,“衍算”给偷走了,必将遗祸无穷。 但这样一来,这些道法长老,一时也就无法摸清墨画这门隐匿术的底细了。 “太虚门里,有独门的隐匿传承么?” “据我所知,应是没有……” “那他这隐匿术,总该有个根源吧?” “整个乾学州界,可有擅长隐匿的宗门?” “以前是有过一些,但大多都销声匿迹了,现在也没宗门,专门修这种隐匿术,太鸡肋了……” “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不同的破隐灵器去试了?” 修界技艺发展,炼器种类细分。 灵器也是多种多样的。 破隐灵器,根据隐匿原理差异,隐匿手段不同,也细分多种类型。 有破灵隐的,有破水隐的,有破色隐的,有破光隐的……等等。 另类的,冷门的,稀缺的隐匿术,传承很少,也很难学,会的修士也凤毛麟角,一般也碰不到。 因此,修界泛用的,还是“通用”类的破影灵器。 譬如龙鼎宗弟子,所用的窥隐镜,就是这类通用破影灵器,而且品阶还很高。 一般来说,哪怕是针对稀有隐匿术,龙鼎宗弟子所用的“窥隐镜”,也会生效,不可能真的一点踪影都看不出来。 但墨画特殊。 他的小五行匿踪术,经历长年累月的锤炼,还有丰富的隐匿经验,本就炉火纯青。 尤其是他现在,神念已然结丹,小五行匿踪术质变,用起来已经有了一丝,臻至化境的意味。 因此,除非精准定向,针对五行的上品破影灵器,根本破不了他的隐匿。 “但是,一个个试……”有长老皱眉,“这要试到什么时候?” “一队五人,一人一类破隐灵器,分别照他一下,不要几场,很快就能试出来……” “他要是不隐匿呢?” “这小子机灵,若察觉出不对,肯定又会‘藏拙’,他这隐匿,都未必会再用了……” “他不隐匿,我们照他,又有什么用?” “那就制定战术,进行围剿,逼他隐匿,然后想办法,用灵器破他的隐匿……” “为了针对一个弟子,不……是为了针对一个弟子的一个法术,要费这么多功夫么?” “战术这么定,灵器这么选,先天受限,还怎么赢?” “都说了,这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测出这小子的隐匿术,到底是哪个流派的。” “那就是要……战术性地放弃几局玄字论剑,给太虚门送分?” “只能这么做。” “这可是玄字论剑,比一场少一场,就这么浪费掉?”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问题是,舍谁的孩子,套谁的狼?” “下面几局论剑,太虚门这边的对手是谁?” “玄器门,断金门,还有凌霄门……” “玄器门和断金门倒还好,但凌霄门,可不太好说话……” “没什么不好说的,多给点好处罢了,无非各宗门,都出点血……” 一众长老沉默,显然都有些犹豫。 “你们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主事的长老一脸肃然,“别小看这个隐匿术,这个隐匿术,可能比你们想的,还要麻烦很多……” “这种独门隐匿,配上他离谱的神识,以及炉火纯青的五行法术造诣,某种程度上,是真的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 “尤其是在斩首局里,基本无解。” “窥不破他的隐匿,就绝对赢不了。” “现在不早点想办法解决,万一拖到地字局,乃至天字局,那麻烦就大了。” “地字局,和天字局,每一局的胜利都弥足珍贵。” “尤其是在斩首局里,这个墨画,只要能隐身,那就是无敌的。谁碰到他谁倒霉。” “最后不管他能不能赢,反正他是不可能让你们赢的。” “哪怕是碰到最顶级的四宗天骄,他打不过,只要隐身一藏,谁也拿他没办法,最后混个平局,太虚门可以接受,你们行么?” 平局,可是没胜点的,等同于双输。 四宗之间,也是会互相竞争的。 谁跟墨画“平”上一局,就等同于自负一局,在四大宗的竞争中,平白落后一局。 真到这种地步,只能祈祷自己运气不要太差,不要碰到这个“瘟神”墨画。 这么一想,所有人都头疼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大宗门的道法长老,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隐匿术,搞得焦头烂额。 殿内沉默片刻,便有德高望重的长老道: “那就这样吧……” “牺牲一些玄字局,破了墨画的隐匿,至于补偿,我们四大宗来出。” “破影的灵器,也由我们安排。” “不能让太虚门,再这么发展下去。” “还有这个叫墨画的小子,乾学阵道魁首,也绝不能放任。他有什么本事,都尽早挖出来,想办法克死……” 其他各宗长老闻言,也纷纷颔首。 计划就这么定了。 各宗暂时携手,互通有无,以“破解”墨画的隐匿术,作为此后数场玄字论剑的第一战术要义。 之后第一场,玄器门对阵墨画。 玄器门的弟子,每人手中,各持一枚不同形制的灵镜,用以窥破不同原理的隐匿。 此外,他们也配备了特殊的破隐阵法。 所有的战术,也都围绕“墨画”展开。 这种战术,显然弊端很大。 只针对墨画,放空令狐笑,实力本就不算太强的玄器门,根本不可能赢。 这还不是斩首赛,不是斩了墨画,就能赢的局。 这让墨画也有些疑惑。 他有点搞不明白,玄器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送分? 直到论剑之时,墨画被围困,而不得不施展隐匿。 玄器门五名弟子,当即二话不说,催动灵器。 五枚不同的镜子,遵循不同的破隐原理,发出各色不同的光,全向墨画照来。 孤山炼器行,是经墨画之手振兴的。 很多炼器图谱,他都有参与设计。 因此他实际炼器水平虽然很低,但理论炼器认知,其实颇为不俗。 这些灵镜,墨画只看一眼,便恍然大悟。 “玄器门就没想赢,他们此局的目的,就是想用不同灵器,破我的隐匿……” 墨画心思一动,立马取消了隐匿,坦坦荡荡,任由五面镜光,照在自己身上。 破隐灵器,是用来破隐匿的。 他不隐匿,自然就什么都破不了了。 玄器门弟子愠怒,出手欲斩杀墨画。 墨画一个流水步,拉开身位,当即便喊令狐笑他们: “笑笑,来保我。” 令狐笑四人不再迟疑,便向墨画聚拢,他们的战术中心,也变成了保护墨画。 这样一来,玄器门弟子的压力就大了。 他们实力本就偏弱,肉身防御,也远不及金刚门和龙鼎宗的弟子,根本不敢顶着令狐笑的剑气,来强杀墨画。 而墨画也时隐时现。 玄器门用镜子照,他就现形,不用镜子照,他就隐身。 最可气的是,墨画隐匿与现形切换的时间,比玄器门弟子,取出灵镜催动镜光的时间还短。 搞得玄器门弟子,实在是没脾气。 场外各宗道场长老,也纷纷在心里暗骂墨画是“小滑头”,卑鄙,无耻,精得跟鬼一样。 玄器门就这样输了。 之后是断金门。 断金门的实力,比玄器门要强,而且吸取了玄器门的教训,优化了针对墨画的战术。 断金剑诀,也是上乘的剑诀,杀伐之力很强。 虽然墨画,根据掌握的断金门核心传承,定制了“断金铠甲”,以彼之盾,防彼之矛,可以相当大程度上,免疫断金剑气的伤害。 但这铠甲,墨画穿不了。 因为,他肉身太弱。 这“断金甲”再减免,余下的断金剑气,还是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新仇旧怨之下,断金门弟子,是真的恨不得杀了墨画。 因此,他们这局论剑,在仇恨加持下,几乎是拼尽了全力。 漫天断金剑光飞舞,挽出的剑花,向雪花一样,全往墨画身上飞。 墨画根本顶不住,只能靠隐匿术保命。 而且,还必须全隐,不能再像戏弄玄器门那样,一会隐身,一会现形了。 因为一旦现形,只一瞬间,便是五人乱剑砍来。 这样一来,断金门就有足够的时间,用不同的破隐灵镜,来测墨画的隐匿术了。 可这一测之下,仍旧是有问题。 断金门五个弟子很快就发现,他们每人手中的灵镜,都是忽灵忽不灵的。 一会能照出墨画。 但过了一会,镜上人影消失,突然又照不出来了。 再过一会,又突然能照出来了。 断金门五人一头雾水。 场外的道法长老,也纷纷皱眉。 “这是什么情况?” “灵镜出问题了,还是说墨画的隐匿术,也出问题了?” 这个问题,让他们十分困扰。 直到断金门落败,众长老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觉都睡不着。 深夜。 宗门大殿。 一众道法长老,围在殿里,熬夜看墨画的摹影图,一帧一帧地看,一点一点地瞅,终于有人还是看明白了。 一个身形瘦削,目光精明的道法长老,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妈的……” 他脏话说出了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众长老也没计较,因为他们也想骂人。 “快说!” 这道法长老,便咬牙切齿解释道: “这臭小子,他学了两种隐匿术!一个低端,一个高端。” “他把低端的隐匿,还有高端的隐匿,两个混在一起用了……” “所以用破影灵镜去照,这才时隐时现,一会能照出来,一会又照不出来了……” 满堂哗然声响起。 “竟然这么简单……我真的是……” “服了这臭小子。” “这小混蛋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么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出来……” “这不叫鬼点子,这叫道法万千,无分优劣,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就是鬼点子……” …… 看破了墨画的小伎俩,自然也就好办了。 他们又开始一帧一帧,去研究墨画,一幅画面接一幅画面,去判断墨画此时的隐匿,到底是哪一种。 但可惜只打了一局,“样本”还是少了点。 这些道法长老,一时还是不好判断。 “等凌霄门打完,再看看……” “只能如此了。” 于是下一局,墨画他们,就碰上了凌霄门的弟子。 凌霄门,是八大门之一,弟子专精法术,据说跟四大宗之一的万霄宗同根同源,只不过后来有了嫌隙,各自分家了。 凌霄门的战术,简单粗暴。 他们五人齐出,对墨画进行了大范围的“法术轰炸”。 金光火石冰雹水箭,铺天盖地。 墨画没一点藏身的空间,不得不用隐匿术躲避。 与凌霄门的战斗,持续了挺长时间,墨画的隐匿术,也暴露得差不多了。 论剑结束后,墨画的一举一动,又被放在摹影图上,供各宗道法长老研究。 而经过一番细细甄别和比较,数位目光毒辣,经验丰富的道法长老,终于叹了口气,断然道: “看出来了,是五行类的隐匿术。” “五行么……” “融于五行,隐于天地……所以他才特意挑了小树林藏身,为的,就是借树林中的,木,土,水三类五行之气,方便施展隐匿。” “果然……我之前就猜测,这是五行类的隐匿术。”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没证据,不好妄加判断,现在有证据了,我才能断言……” “……” “可是……五行隐匿术,也有不少,这小子用的,到底是哪一门?” 一众道法长老,各执己见,猜什么的都有,但也有人真的看出来了: “据我观察,有点像……五隐宗的小五行匿踪术。” “五隐宗不是没了么?” “传承应该有遗失,估计这小子运气好,给弄到手了……” “不管怎么说,知道原理就好。” “我们备一些五行类的破隐灵器,下一场论剑,就让这小子,原形毕露!” “好!” 众长老纷纷认同。 又有人问:“他们下一场论剑,是跟谁比?” “逍遥门……有个风家的子弟。” 众人皆拍案叫好:“巽州风家子弟,很好!这下墨画这小子跑不掉了,一旦破了隐匿,定叫他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这小子,也该死一死了。” “天天让我们这些长老熬夜开会,再不死一下,我们脸往哪里放?” “风家……好啊,这小子命中该有一死。” “让他也知道之下,这论剑的险恶……” 众长老定好计策,心怀大畅。 …… 此时,深夜。 乾学州界,风家洞府。 一位容貌清癯的风家长老,冒着月夜凉风,守在洞府外,似是等着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马蹄声。 风家长老神情一振,凝目看去,便见远处夜色朦胧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马并不张扬,低调而奢华,带着些许风尘,似是从千里迢迢之外赶来赴会。 一柄旗帜,在夜中闪着流光,上悬着一副坎卦,卦上写着一个“张”字。 风家长老见状,立即趋步上前,笑脸相迎。 马车也缓缓停住,门帘掀开,便有数位修为不俗的修士,依次下车。 为首一人,童颜白发,气度不凡。 风家长老连忙拱手,笑道:“大长老,久违了。” 被唤作“大长老”的修士,也面带微笑道:“风兄,你我多年道友,何必如此见外。” 风家长老摇头:“哪里的话,交情是交情,礼数是礼数。” 他看了眼大长老,又看了眼大长老身后,数位青年才俊,连忙伸手邀请道: “时候不早了,诸位一路风尘仆仆,还请进寒舍,暂作休憩。” 大长老拱手:“那便多有打扰了……” “哪里哪里,张兄能来,蓬荜生辉,请。” “请。” 双方客套了一下,便收了车马,进了风家的洞府。 风家是巽州世家,这处洞府,从外面看不显山不露水,但里面却别有洞天,亭台雅致,花草丰茂,别有一番修道的风趣。 张家的大长老,与风家长老,一边走,一边闲聊。 “坎州那边,近日不太平……” “路上,也耽搁了些时日……这才来得晚了。” “算时日,论剑已经开了吧。” “已经开了。” “可惜了……” “无妨,这才玄字局,好戏还在后面……” 众人入厅堂,依次落座,便有童子前来奉茶。 张家大长老喝了茶,缓缓点头,便问风长老道: “坎州不平,诸事缠身,想起来我也有近三百年,不曾来乾学州界,观论剑之会了。不知此届乾学论道,都出了哪些人才?” 风长老便拱了拱手,语气自豪道: “乾学之地,道学鼎盛,荟九州之英才,集天下之翘楚,天骄不可胜数。” “若论最出众的,自然还是四大宗。” “此届论剑大会,乾道宗的沈麟书、天剑宗的萧无尘、龙鼎宗的敖战、万霄宗的端木清,都是顶尖的天之骄子,论剑至今,横扫四方,未尝败绩……” “四宗之下,八大门中,也有不少天骄,令狐笑,石天罡,秦沧流,都很不错……” 风长老一一数去,而后沉吟片刻,又道: “倒是……还有一人,若算起来,其实也应当是绝无仅有的妖孽,就是……有才无德,风评不佳。” 张大长老有些意外,“什么人?” 风长老沉声道: “此子,筑基中期,便有十九纹巅峰神识,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资质修为一般,但五行法术,用得出神入化,隐匿之术,无迹可寻……” “竟有此等天才?” 众人闻言震惊。 张大长老也为之动容,问道:“叫什么名字?” “墨画!” 张家族人之中,一个青衣修士当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张澜 张大长老转过头,冷冷一眼瞪过去。 青衣修士当即头皮一麻,拂衣起身,拱手赔礼道:“晚辈失礼了。” 风长老善意地笑了笑。 张大长老道:“小辈无状,长老莫怪。” “无妨……”风长老摆了摆手,端详了青衣修士一眼,问道:“这位是……” 青衣修士便行礼道:“晚辈,张澜。” “张澜……” 风长老沉吟,见他一身青衣,仪表不俗,眉眼洒脱又不乏稳重,年纪不大,就已然有了金丹修为,当即心生惊叹,夸赞道: “人如其名,才俊倜傥,胸怀沧澜。张家果真是人才辈出……” 张大长老拂手,“风兄谬赞,这个小子,不成体统惯了,到哪里也没个正形。” 当然,他嘴上这么说,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欣慰。 张澜这小子,他从小看到大。 此前只觉这小子惫懒,行事无状,做事也没个定性,必难成大器。 但出去历练一番后,不知经历了什么,反倒沉稳了许多,也能沉下心修行,修为精进,也是一日千里,也算是没辜负,他那一身出众的资质。 风长老替张大长老斟茶。 童子也恭敬上前,重为张澜斟了一杯。 “喝茶。”风家长老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大长老颔首,“有劳。” 之后两位长老继续聊天,聊些宗门更迭,往事旧谊,乾学风土,天骄来历等等。 其他张家族人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张澜也低眉垂首恭敬旁听,但心底却不免波涛起伏。 墨画? 他刚刚没听错吧? 风长老刚刚说的乾学天骄,阵道魁首,是……墨画? 张澜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墨画? 这可是五品乾学大州界,是世家云集,宗门林立,上品不如狗,天骄遍地走的乾学州界……就这,他也能混出头? 还不是一般地混出头,筑基中期,十九纹巅峰神识,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 这也太离谱了,话本里也不敢这么写…… 张澜皱眉,心里忍不住沉思: “同名同姓?” “这个墨画,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墨画?” 但又不太对…… 哪里真会有那么凑巧,两个‘墨画’,都叫他碰到了。 而且,风长老也说了,这个“墨画”神识强,擅长法术,还会隐匿…… 这明明就是墨画那小子,而且是“高配”,不,是“顶配”版的墨画。 但要说,这两个墨画,是同一个人吧…… 张澜又怎么都不太能相信。 而且,越想越觉得难以相信。 “找机会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墨画那孩子……” 张澜心中默默道。 另一边,张大长老和风长老,两人还在聊着。 修道岁月漫漫,修士一生也很漫长,再加上九州幅员无际,山迢路远,很多修道老友,往往数十年,上百年,乃至数百年,都无机会相逢。 甚至很多亲朋道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了此生最后一次面了。 岁月漫长,祸福难料,生死相隔。 他日再相逢,无缘一面,只能在坟前浇上一杯薄酒,聊表宽慰。 因此故友相逢,一番契阔,难免话多了些。 渐渐地,多年未见的生疏消散,两人的语气,也都热络了些。 风长老感怀往事,便唏嘘叹道: “风家与张家乃世交,当年你我同在乾学求学,意气相投,结丹之日也相差无几,如今道兄已然羽化,位列真人,而我这把老骨头,还在金丹后期困顿,当真是汗颜……” 张大长老摇头:“风兄言重了……” “天行有常,盈虚有数,祸福有期,人这一辈子修行,坎坷难料,是顺是逆,谁也说不准。” “你我所能做的,无非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修行的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火候不到,那便再去修行。活到老,修到老,其余的事,顺其自然。” “是成是败,是祸是福,都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风长老将这些话回味良久,心绪渐定,颔首道: “道兄言之有理,是我浮躁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修道心得。 张大长老将羽化的体会,一一道来,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风长老听得入神,受益良多。 不知不觉,夜色更深,风长老这才恍觉,面带歉意道: “年纪大了,一叨扰起来,就没完没了。差点忘了道兄一路风尘,应早些歇息才是。” “修道之人,这点倦意不算什么。”张大长老道。 但话是这么说,风长老也不可能真的没眼色。 “洞府都已备好,诸位暂且歇息。” “明日未时,我带诸位一同前往论剑大会观礼,见一下这乾学盛事,天骄风采……” 张大长老颔首,“多谢。” 之后便有童子,领着众人,各自去安歇了。 张家族人,纷纷向风长老行礼道谢。 赶了太长时间的路,他们的确十分疲惫,因此沾着榻便睡着了。 张澜原本也很困倦,但现在听到“墨画”两个字,躺在榻上,思来想去,又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就这样,一直到次日起床时,张澜还是一脸的惫懒和倦怠。 若在平日,张大长老难免对他耳提面命一番。 告诉他修士修行,修的是血肉,是灵力,但也是精气神。 神不定,气还躁,不知养生养性,怎么一心问道? 但念在这是在风家做客,而且一路上,确实是舟车劳顿,张大长老便不再说什么。 况且今天,还有一件要紧事。 他们要去论剑观礼。 风长老特意置办了一桌灵膳佳肴,珍馐美酒,款待了张大长老,及一众张家子弟,算是接风洗尘。 之后众人,便往论道山上去了。 一路上,车水马路,风长老为众人,说着乾学州界名胜,宏伟山庭。 天边遁光乍起,偶有羽化凌空,掀起云海翻腾。 张家子弟,心中震撼。 便是张大长老,也神情感叹: “我张家乃四品世家,在沧澜州界内,一家独大,族中羽化真人不下十位,说起来,也算是一方巨头。” “但到这羽化漫天的乾学州界,与这钟鸣鼎食的世家一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道兄不必过谦……”风长老摇头道,“乾学州界,毕竟是罕有的大州界。即便放在五品州界里,也是首屈一指。” “更何况,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乾学州界内,世家再多,再强,那也只是局限在这一方天地里。” “不像张家,独霸一方。” 乾学州界内,四五品世家很多。 但任何东西一多,就容易不值钱。 乾学州界内很多普通的五品世家,若论权力,影响力,可能还比不上九州大地上,那些偏居一隅,镇压一方,传承久远的四品世家。 天高皇帝远,地远权位重。 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张家虽是四品,算不上强龙,但却是一头强大的“地头蛇”,而且还是独霸一方的,唯一一条地头蛇。 到了乾学州界,张家或许不算什么。 但若到了坎州张家地界,那他张家发令,可能真的比道廷的公文还好使。 修界广袤,多个朋友多条路。 即便风长老与张大长老没有私交,也不敢轻易怠慢张家。 而且,张家位居四品州界,有州界大限。 在四品州界内,张家是没有洞虚。 但并不意味着,其他五品州界,各宗族势力,名山大川里,没有闭关的张家洞虚老祖。 只不过张家低调,一直不透露罢了。 路上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聊了些乾学盛况,一个时辰后,便进了论道山。 此时的论道山,漫山全是修士。 人声鼎沸,喧闹不已,踏入山中,便仿佛置身于人的海洋之中,令人心生震撼。 “张兄,请随我来。” 风长老在前面带路,张大长老带着众人跟随。 “说来也是凑巧……”风长老边走边道,神情有些自豪,“今日逍遥门,也有我风家子弟参与论剑。还是我风家这一辈,灵根最好,悟性最高的天骄。” “而他的对手,是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太虚门中,有剑道天才令狐笑,还有就是……我此前说的,那个喜欢用低阶法术玩弄人,有才无德的阵道魁首,墨画。” “哦?”张大长老眼眸微亮,点了点头,“若真如此,那的确是不虚此行。” 说完他又转头,对着一行张家子弟告诫道: “我带你们来乾学州界,就是让你们看看这论剑大会,看看这真正的天骄争锋,是什么样子的。” “你们在族中,也算小有天分,但真放到这浩瀚九州,乾学盛地,你们那点资质,就如白日萤火,不足道哉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定要心怀谦逊,好好看,好好学。” 他这话,主要是说给张家这辈中,几个天赋上佳的筑基弟子听的。 金丹境的张澜,本不在此列。 但张大长老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也瞥着张澜,显然也是含沙射影,在提点着他。 “是,大长老。” 张家子弟纷纷拱手道。 张澜神情复杂,也只好跟旁人一起拱手。 只是听到风家天骄,要跟那个“墨画”论剑,张澜心里忽生期待,但同时也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乾学论剑的观赛台,层层迭迭,十分巨大。 此时观战台上,全是修士。 不同修士,有不同的看台。 外来修士,外来世家和宗门,乾学本地修士,还有本地世家,乾学各宗门长老,及宗门弟子,乃至高阁上特殊的贵宾席等等,都有各自的区域。 人山人海,但泾渭分明。 风家是巽州世家,算是外来世家,但与逍遥门往来甚密,彼此功法传承,甚至互通有无,凭这份关系,风家在论道山上,有特定的观战席位。 风长老将张大长老一行人,领到风家的坐席上,众人依次落座。 风长老又命人,奉上瓜果茶水,款待周全。 张大长老道谢,而后众人便安然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静待论剑开始。 茶过三巡,忽而天边光芒一闪。 方天画影,横贯天地,宛如一副彩墨巨幅,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张家众人仰头望去,深感震撼。 此等巨大的灵器,当真是生平仅见。 过了一会,方天画影之上,各色水彩凝聚,显现出了山川形势,天骄子弟。 “开始了……” 风长老道。 方天画影上,果然形势陡变。各宗子弟,按照不同赛制,彼此斗法厮杀,论剑争锋,剑光交织,法术穿梭,亦有修士拳脚相交,打得土崩地裂…… 不同宗门,不同传承,不同道法,各类天骄,共同编制出了一幅精彩纷呈的论剑画卷。 张家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叹为观止。 张大长老也不禁感慨:“乾学州界,果真是人才辈出啊……” 风长老也颔首道: “这是玄字论剑,能晋升到这等赛局的宗门弟子,已经不是无名之辈了,在各宗门之中,也都算是‘中流砥柱’。” “但这些,还只是开胃菜,下一场,才是真正的好戏。” “逍遥门,对阵太虚门。” “我风家此辈,天赋最高的弟子,将会与太虚门的天骄,一较高下。” 风长老欣慰道。 张大长老颔首,神情越来越期待。 坐在他身后的张澜,不知不觉间,变得更紧张了。 此后论剑,还在继续。 张大长老和风长老,还在闲聊。 但张澜却无心去听,一直盯着巨大的方天画影,等着那个弟子出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不知等了多久,方天画影上的论剑,一一尘埃落定。 论剑的弟子,也一一退场。 终于,方天画影一片模糊,彩墨晕开,而后重新显现出画面,呈现出了另一批论剑场次。 也呈现出了,另一批宗门天骄的身影。 风长老面带自豪,伸手向当中的一幅画面上一指: “道兄,那群身穿白衣的逍遥门弟子中,为首一人,便是我风家天骄,风子宸。” 张大长老循着他所指望去,果见一白衣少年,仗剑而立,潇洒如风,剑眉星目中,尽是少年豪迈,意气风发。 “翩翩少年,卓尔不凡。”张大长老由衷赞叹道。 风长老与有荣焉,一面含笑,一面自谦道:“道兄,过誉了。” 而当两人,对这逍遥门的风家天骄赞叹之际。 张澜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看向了另一边。 看向了逍遥门对面,太虚队列门中,那个个头不高,但站在五人中心,被同门护着的,陌生而熟悉的少年面容…… 眉眼如画,清秀不染尘埃。 眸若深潭,明亮不失深邃。 气质亲切可爱,透着一分镇定,一分从容,还有一些灵动和狡黠…… 一瞬间,张澜头皮一震,心绪如沸水激荡起来。 “墨画……” 通仙城的那些往事,宛如潮水,不断翻涌在心头。 初次相逢时,那个趴在食肆里,衣衫朴素,俊秀不凡,翻看着艰涩阵书,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古灵精怪的小孩子…… 那个跟自己一起喝酒吃肉的小朋友。 那个误闯黑山寨,闹出不小乱子的小屁孩。 那个天赋惊人,扶危济困的小阵师。 两人一起搜山,一起抓邪修,一起围剿匪修,一起坑死典司……乃至一起建大阵,对抗大妖…… 点点滴滴的回忆,一时全涌入脑海。 这些回忆里,那个活泼可爱,又机灵古怪的身影,重重迭迭,最终都汇在一起,与眼前方天画影上,那道清俊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墨画。 张澜一时胸口微窒,心头微酸。 他没想到,自通仙城一别,已经十年没见的墨画,竟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 张澜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难以置信。 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很疼。 不是做梦…… 张澜缓缓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风长老也开始提及墨画: “对面太虚门,最强的弟子,便是最前面那个剑道少年,令狐笑。” “令狐笑,本是冲虚门内,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后来三宗合流,这才并入了太虚门,算是太虚门捡了个便宜。” “而令狐笑身后,那个个子最矮的,就是此前,我跟道兄提及的‘墨画’了……” “此子极聪慧,神识也极强。” “阵法上的天赋,更是极高。” “奈何……风评极差……” 张大长老不解,“为何风评极差?” 风长老道:“性情恶劣,喜欢以低级法术戏弄人。且十分阴险,惯以诡术坑人,以刁钻法术恶心人。” “才能是有点,但德行是看不到一点。” “最恶劣的是,此子偏爱以‘火球术’杀人,以凌辱他人取乐……” “竟有此事……”张大长老惊叹道:“此子果真无耻。” 张澜:“……” 要不是差着辈分,不好随便开口,他高低得为墨画说两句,还他一个清白。 墨画能是这样的人么? 墨画他…… 张澜微怔,陷入了沉思,而后陷入了沉默。 他思索再三后,发现…… 墨画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的角度看,墨画显然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少年,只是有时候行事不按常理,有点令人头疼。 但从旁人的角度看,那就只剩下“头疼”了。 而此时,说着墨画“坏话”的,显然不只风长老。张澜竖起耳朵一听,就听到周遭修士,义愤填膺: “这个墨画,当真卑鄙无耻……” “一个隐匿术,他玩了几场了都?没人能管管他?” “好好一个乾学论剑,天骄争锋,愣是被他玩成‘捉迷藏’了,这像话么?” “不错!” “可叹论剑至今,无数宗门英才,少年豪杰,皆栽在这卑鄙小人之手,着实可恨!” “我陆仙子的脸,也是他能用火球术炸的么?!” “来个人,一剑斩了这个妖孽,我当场拜他做大哥。” “大哥不行,我拜他做义父……” …… 张澜神情默然,半晌无语,心中却在考虑: 以后,要不就装作不认识墨画? 而恰在此时,双方弟子就位,论剑开始了。 风长老语含期待:“墨画此子,实在太招人恨了,此前无数天才子弟,都栽在了他手里。” “但今日不同,此子机关算尽,合该倒霉,张兄……” 风长老看向张大长老,语气慷慨: “今日,且看我风家天骄,如何将此子斩于剑下,赢满堂喝彩,众望所归。” 张大长老欣然颔首:“如此甚好!” 张澜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在我之上 玄字局的论剑赛制,也有不少形式但不知是墨画运气好,还是不太好,迄今为止,他参与的赛制,除了斩首赛,就是混战赛。 其他的赛制,像是攻防,猎妖,押镖等等,他还一局都没玩过。 与逍遥门的这局论剑,也只是基础的混战赛。 将对方弟子尽数「斩杀」,才能获胜, 当然,事到如今,观战的修士中,也没谁在乎「赛制」这种玩意了,他们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到底是谁,能斩杀墨画? 到底是谁,能让这卑鄙而无耻的墨画,在论剑大会中死上一次? 到底是谁,能以墨画的「鲜血」,洗刷乾学一众天骄的耻辱! 能杀一次墨画就行。 输赢他们根本不在乎。 或者说,只要能杀墨画,那就是众人心中的「胜者」。 这种朴素而强烈的愿望,弥漫在整个论道山修土心间, 观战的气氛,也如同火炉一般,烧得人热血沸腾。 而此次论剑,最被寄予厚望的,便是逍遥门的天骄,英俊潇洒,一身白衣, 剑气如风的风子宸。 不只风家长老如此期望。 大多数观战的修土,都是这么期待的。 期待着风子宸,一剑宰了墨画。 而很快,论剑开始。 逍遥门和太虚门两方弟子,经过简单的侦查和行军后,彼此碰面,瞬间便如风雷勾动地火,剑光震天,绞杀在了一起。 没有花里胡哨的战术,只有纯粹的厮杀。 而墨画自然承受着最大的火力。 论剑至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太虚门中,有两人最不能放任。 一个是令狐笑。 放任令狐笑,会遭冲虚解剑真气斩杀,必输无疑。 另一个就是墨画。 放任墨画,会被恶心到死,同样也赢不了。 原本墨画的重要性,在令狐笑之下。 但无奈他结怨太多,那张俊俏的小白脸,自带嘲讽。 因此想杀他的人,比想杀令狐笑的人,多了太多。 更何况,此场论剑,沉淀了此前数场宗门论剑的经验,凝聚了各宗道法长老智慧的结晶,逍遥门有了「必杀」墨画的手段和决心,一时更是攻势如长虹。 身法如风,剑气如影,来去自如,凌厉的攻势,压得太虚门左右支出。 墨画更是不得不狼狐逃窜。 观众看得心潮澎湃。 风长老也心怀甚慰。 「逍遥门的镇派传承,为逍遥风影功,身法为踏风步,修逍遥御剑诀,因此门下弟子,多修「快剑」———”” 「不仅身法好,而且剑也快,一来一回间,剑气随风,杀机一线,断人咽喉,毙人性命。」 「风系身法与剑诀合一,身法越快,剑法越强。」 「逍遥门便是因此类绝学,才能在昔日,压过十二流中的几家剑道宗门,路身八大门之一。」 风长老向着张家大长老妮娓道来,而后又欣然道: 「而我风家的天骄,风子宸,便是逍遥门此届翘楚。一身功法剑法,得自逍遥门,但其身法,在逍遥门踏风步的基础上,还融合了我风家独门的,八卦游风步。」 「逍遥踏风步,加上八卦游风步,两大绝学身法,融于一身。」 「若论剑法,子宸未必最强。但若论身法,整届论剑大会,几乎没谁能与之相媲美。」 「而逍遥门的剑法,十分依赖身法。身法越强,剑法也越强,是以子宸的风系剑诀,施展起来,也是所向披靡—..」 风长老一脸自豪。 张大长老向画幕上看去,果见逍遥门五弟子,各个身法迅疾,剑招连绵,宛如狂风。 为首一人,身法更快一筹。 白衣飘飘间,人与剑合一,来去如风,潇洒而凌厉。 尤其是他的身法,身兼踏风步的迅猛,和游风步的灵动,精妙绝伦。 「好!」 张大长老颌首夸赞,但心中却不免艳羡。 他们张家,也是以身法见长。 家传的落花步和逝水步,本也算是精妙无比。但与眼前,这逍遥踏风步和八卦游风步一比,到底逊色了几分。 更何况,张家族人中,也没哪个弟子能将这两类身法,修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更别说,能与论剑场上的风家翘楚,一争高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张大长老嘴上不说,面色不显,但心里到底还是免不了有些不是滋味。 而场上,风子宸领着逍遥门子弟,开始大展神威。 剑气席卷,如狂风肆虐。 不过数十回合,太虚门的阵型,就被逍遥门的快剑割破。 阵型一乱,墨画便没了护持。 逍遥门众人,当即剑气如风,纷纷向墨画杀去。 墨画真有点遭不住,只能催动隐匿,在众人面前消失。 风子宸早有预料,当即取出一枚五行破隐灵镜,当头一照,将墨画刚入隐匿的身形,照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外场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抚手称赞: 「破了!」 「妙!大妙!」 「这小子的隐匿术,终于是被破掉了!我看这回,他还往哪里躲?」 群情欢喜,人声沸腾间,张大长老却有些不大明白。 风长老便解释道: 「张兄有所不知,这个墨画,精通隐匿。而且他这隐匿术,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传承,肉眼看不见,神识窥不破,便是用寻常破隐灵器,也无法破解,当真棘手得很」 「但这是乾学州界,道统悠久,传承无数,岂有真破不掉的法术?」 「于是,经各宗道法长老,夜以继日筹谋商议,到底还是窥出了这隐匿术的根底,找出了克制的灵镜。」 「如今,这五行灵镜一照,此子再难匿行。」 风长老的语气,颇有些「荡气回肠」。 张大长老神情默然,心里忍不住寻思: 一堆大宗门的长老,聚在一起,熬夜开会,破了一个弟子的隐匿术—— 当真有这么值得骄傲么? 但这句话多少有点失礼,张大长老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且看着风长老一脸得意,周遭修士也神情欣喜,这种氛围下,张大长老更开不了这个口。 「此子身法一般,全靠隐匿保命。」 「破了他的隐匿,必死无葬身之地!」 风长老沉声断言道。 不光风长老这么想,这也几乎是周遭大多数观战修士的共识。 此前场场论剑,他们都有在看,自然知道墨画的身法,到底是什么水准。 人群之中,唯有张澜一脸震惊。 他根本不知道风长老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身法一般,全靠隐匿保命? 在说谁呢? 这个离谱的判断..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乾学州界的修土,也这么天真的么· 而论剑场内。 风子宸手持灵镜,照出了隐匿的「宵小」墨画,当即长剑如风,一剑劈去。 墨画隐匿术被识破,一脸惊慌,匆忙一闪,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道剑气,身形很是狼狈。 这一剑,勉强算是躲过了。 但没了隐匿术藏身,墨画暴露在剑锋下,就像在猫嘴下的老鼠,躲得了一剑,还会有第二剑。 风子宸修的是快剑,这第二剑也很快。 可墨画不知是不是运气好,往前一扑,就地一滚,刚好又躲过了这一剑。 令狐笑几人,见墨画情况危急,想来施以援手。 但逍遥门几人,同样身法快,剑也快,彼此联手,剑气编织连绵成风幕,将令狐笑几人,全困在中间。 剑快,威力就强。 但剑快,也必然难持久。 逍遥门几人,不可能困令狐笑太久,但短时间内限制住他们,以凌厉的攻势,压制住他们,也就足够了。 这点时间,足够风子宸杀墨画了。 而风子宸趁此时机,也劈出了第三剑,第四剑。 这两剑,都没能杀了墨画。 但却赢得了一片喝彩。 场外观众,看着被风子宸,砍得狼狈乱窜的墨画,纷纷叫好: 「好!玩他!」 「让他也尝尝,被别人玩弄的滋味。」 「慢慢杀,别杀太快了,否则太便宜他了。」 「对,慢慢玩弄,一剑一剑地砍,让他在生死间游离,让他像老鼠一般,钻来钻去,让他饱受屈辱,被戏弄至死!」 「就像他用五行法术,玩弄别人一样—」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场内的风子宸,听不到他们的话,但却的确在按照观众的意愿做事,一剑又一剑,不停砍向墨画。 墨画躲来躲去,偶尔还要在地上滚来滚去。 众人看得开怀大笑,气氛一时欢快不已。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看着看着,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风子宸还在砍,墨画还在躲。 「可以了—差不多了——可以一剑砍死他了」 「别玩了—」 「这个风子宸玩上瘾了?一剑砍死就得了,别再玩了,别玩脱了———”」 可风子宸真的没在玩。 从一开始,他就认真在砍,但砍了半天,愣是一剑都没砍中。 这下,他察觉出问题来了。 不光是风子宸,场外诸多长老,还有眼尖的修士,也察觉不对了,脸色有些默然。 张大长老缓缓道:「这个叫墨画的,身法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风长老沉默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点东西———”」 但只是一点罢了。 任这小子身法再好,难道还能比身兼逍遥踏风步,和八卦游风步的风子宸还好? 论剑场内,风子宸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他不像墨画,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少年」。 论剑讲究正面交锋,比谁的剑更快更准更强,不耍阴谋诡计。 因此,他一开始砍墨画,就是奔着一剑毙命去的。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这一剑,足以要了墨画的性命。 但很显然,他失算了,墨画躲过去了。 此后,他出剑又快了一分,瞄准的是墨画的心肺要害,但墨画还是躲过去了之后他的剑,一剑快过一剑。 但无论多快,墨画都能躲过去。 风子宸明白了,这个叫墨画的,在耍自己。 他的身法,根本没有那么弱。 不但不弱,反倒颇为精湛。 「果然阴险!」 风子宸冷声道,而后不再留手,全力催动踏风步,身法更快了一分,剑气也更快了一筹。 墨画见这白衣少年,剑招更快,有点无奈,也不得不拿出一部分实力,认真与他周旋了。 于是,方天画影上,风子宸身法如风,墨画身如流水。 风随剑至,水随势流。一追一逃间,如清风拂水面,亦如水流避风口,彼此较量,平分秋色。 观战的修士,脸色就有些变了。 「他这身法·好像真有点不一般?」 「能跟逍遥门的踏风步,平分秋色这岂止是不一般—— 四周议论纷纷。 风长老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张大长老认真看着墨画的身法,悉心琢磨,低声沉吟: 「这水系身法,学得不错——闪转腾挪间,纯熟无比,而且灵力流转,没有丝毫阻滞「应该不是普通的流水步—」 他纯粹是在观战,欣赏墨画的身法,因此一时没想那么多。 反倒是张澜,仿佛屁股下长了钉子,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只有他知道,的确不是流水步.—· 张大长老沉思片刻,又摇头道: 「但是可惜了,他这身法再不普通,终究比不上踏风步——」 「更何况,风家天骄,可不只有踏风步一门身法绝学。这样下去,这小子还是必输无疑。」 风长老闻言,神色稍霁。 在他心中,这原本应当是一个场快刀斩乱麻,一剑毙命,醋畅淋漓的胜利。 但是现在,却凭空多了些波折。 不过这样也好,一剑毙命,反倒显不出他风家子弟的厉害。 让这墨画,多挣扎几回合,他风家天骄,才好在这乾学万千修士面前,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不只风长老,风家大多数弟子,包括观战的大多数修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墨画这小子,精通火球术,可以。 精通水牢术,也行。 精通大量五行低阶法术,也不是不能接受, 即便是精通独门隐匿术,让寻常修士,窥破不了踪迹,虽然难以接受,但也是事实。 可在此基础上,你要是再精通身法,多少有点不要脸了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逍遥门人,风家子弟,身兼双重镇派绝学,身法之快,放眼整个乾学宗门,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身法再精湛,也总该有个限度,能比风家天骄还强? 只要风家天骄全力出手,墨画必败无疑。 因此众人悬着的心,又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形势接下来的发展,也渐渐有点超脱了他们的认知。 风子宸还在砍,墨画还在逃。 很快,风子宸周身的狂风,更汹涌了几分,风成巽卦,游离周身,使得他的身法,在迅捷之余,又多了万千变化。 有眼力的修土,此时便能看出,风子宸这次是真的没有留手,将逍遥门的踏风步,和风家的八卦游风步,一并用了出来。 这也是迄今为止,只有他才能融合的身法绝学。 一时间,风子宸的身法,更上一层楼。不仅速度奇怪,而且灵活至极。 其间风流万千,蕴含种种精妙之处,令人叹为观止。 便是张大长老,都面露惊叹。 张家精通身法,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门道,越知道这两重身法能修到精通,且彼此融合,究竟需要多高的悟性和资质。 风家此子,当真是惊才绝艳。 他们张家,也算家大业大,但根本没一个弟子,能将身法修到如此地步。 张大长老心中羡慕,也有些酸涩。 风子宸脚下踏风,身如游风,身法一变,剑招也开始蜕变,变得越发迅捷凌厉,肉眼几不可见。 而后,这宛如凝聚狂风的一剑,又向墨画刺去。 可这一剑下去,没有任何区别。 墨画周身水光一闪,又躲了过去。 风子宸目光一震,有些愣神。 为什么? 明明他使了全力,剑招更快,剑气更强。 但这融合了他毕生绝学的精妙一剑,刺向墨画时,结果却并无不同。 墨画的身形,自然如流水,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还是就这样躲了过去。 场外的众人,同样面面相。 「怎么回事?」 「这剑快得我眼睛都看不清了,这都没刺中?」 「发生了什么?」 「这都杀不掉墨画?」 风家坐席上。 风长老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张大长老,也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凝重。 他们两人,皆死死盯着方天画影,心底有些不可思议。 更觉不可思议的,是风子宸。 「不可能刺不中——”」 「不可能」 他神情冷峻,目光一时锋利无比,但心底却涌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要斩了他!」 风子宸眼睛微红,这下真的不再留手,甚至开始拼尽全力,将逍遥御剑诀, 催使得淋漓尽致。 剑光如水银泻地。 剑气如狂风呼啸。 山林间,所有树木山石,皆被白色剑光,绞得粉碎。 这些剑,快到寻常筑基弟子,肉眼根本看不清。 但纵使他的剑再快,再密,再凌厉,但劈向墨画时,却宛如劈在深邃的湖面上。 剑过水有纹,剑去水无痕。 风子宸的剑快。 但墨画的身法,比他的剑更快,更诡异,更难以捉摸,而且似乎有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剑锋未动,水流已逝,还夹杂一丝丝朦胧的水雾,越发看不透,摸不着。 风子宸心底冰凉。 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可怕事实,浮在心头: 「这个墨画—身法竟在我之上?!」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逝水步?(为盟主摸摸貓頭鷹加更~) 不只风子宸,事到如今,场外几乎所有修士,都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看着论剑场内,身形翩然,自然如水,在密不透风的剑光杀伐下,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破碎的墨画,心中涌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这股震惊,堵在他们的喉咙,让他们一句话说不出来。 顶尖的身法?! 这个墨画,竟然还有凌驾于乾学顶尖天骄之上的绝妙身法? 他的身法,竟比身负逍遥门和风家顶尖传承的天骄,还要强上一筹?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尤其是逍遥门和风家的修士。 他们之中最强的弟子,最强的身法手段,竟被区区一个墨画,给硬生生比了下去,从情感和理智上,他们都很难接受,更觉颜面无光。 风长老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想到,论剑前他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说他们风家子弟,身法绝顶,此次定将墨画,斩于剑下之类的话。 风长老的老脸差点都绷不住了。 张大长老看着方天画影上的墨画,心中当真是震撼莫名。 这就是乾学论剑么? 这就是绝顶天骄么? 原本他觉得风子宸的身法,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强得匪夷所思了。 却没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等程度的身法,竟还能有比他更强的。 “墨画……”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股魔力,刻在了张大长老心间。 张大长老又转过头,看向风长老。 老友一场,他自然也不想看风长老尴尬,便叹了口气,感慨道: “不瞒风兄,子宸这孩子的身法天赋,是我生平仅见。” “这等天赋的天才,我张家同辈子弟,望尘莫及。” “那一身身法传承,也比我张家祖传的身法,高明了太多。” “但……有些事,你我也都清楚。” “这是乾学州界,天骄云集,天赋卓绝之人,一个比一个恐怖。” “风兄,人外有人啊……” 张大长老拿自己家做垫子,捧了下风家,同时说的,也都是事实。 风长老闻言,心中稍稍释然,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对张大长老拱手道: “是我着相了,起了争胜之心,也小看各宗天骄了,这才口出狂言,让张兄见笑了。” “风兄言重了,”张大长老摇头,而后夸赞道: “子宸这孩子,身兼两门同源绝顶身法,越修到后面越是精妙,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年少才盛必轻狂,有了这次挫折,沉淀沉淀性子,也是好事。不必太过急于一时。” “是啊……”风长老颔首道,心里宽慰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是十分疑惑: “张兄,子宸这孩子,身兼逍遥门的踏风步,风家的游风步,这已然是顶尖的身法传承了。” “这个叫墨画的……他到底是学的什么身法,竟比我风家,还有逍遥门的传承,还要高明?” “这……” 张大长老皱眉。 他又抬头,看了眼墨画,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缓缓沉吟道: “是一门……独特的水系身法传承,但必然不是流水步。” “流水步看起来,只是幌子。” “这门身法……于方寸间闪转腾挪,身形如水,随波而流。” “其缓处,如溪流起于山涧,其疾处,又如江河奔流逝去……” “细微处,有万千变化,流转时,又生生不息……” “兼之,还有一些水雾朦胧,似真似幻,缠绕不清……” “确实是高明,内蕴万千精妙,行脉有些古拙,我也有点看不出来头……” 张大长老皱眉道。 风长老连连点头。 张家也是身法世家,张大长老还是羽化,眼光见识,自然都是不凡。 可他听着听着,忽而觉得有哪里不对。 “张兄……” 风长老端详着墨画,又转过头看向张大长老,神色古怪,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用的,是你张家的‘逝水步’?” 饶是张家大长老,也着实懵了一下。 他身后的张澜,紧绷着身子,一脸严肃,脚下却抠着地,恨不得抠出个洞来,他好跳进去。 “逝水步?” 张家大长老皱起了眉头,有些愣神。 这还真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可能。 不怪他想不到,实在是…… 即便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一个太虚门弟子,乾学阵道魁首,论剑大会天骄,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机缘下,才能越过千万里之遥,学会他张家的逝水步? 而且,这逝水步,可是压了逍遥门的踏风步,和风家的八卦游风步一头的。 他张家的逝水步,能有这么厉害? 他倒是想,但可能么? “不可能……”张大长老微微摇头,“这小子用的,虽是水系身法,但细节处灵力流转不同,变化也多了不少,与逝水步,不像是一个套路。” “更何况,逝水步乃我张家不传之秘,外人怎么可能学会?” “有没有可能……”风长老担忧道,“是张家的绝学,泄露了出去?” “绝无可能!” 张大长老肃然道:“这可是老祖宗的传承,偷祖宗的东西外传,我张家,绝无此等大逆不道的子弟!” “倘若真有这种弟子,我即便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也定要罚他在祖宗的祠堂前,吃糠噎菜,跪个上百年……” 宛如晴天一声霹雳响。 张澜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嗡嗡直响,整个心都凉透了。 从一开始,他关于逝水步的所有担忧,今天同一时间,猝不及防之下,全部都实现了。 墨画用逝水步,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也就罢了,但这是在论剑大会上,在那么大的方天画影的投屏上,被几乎整个乾学州界的修士都看到了…… 最重要的是,还被他张家的大长老,看了个正着。 这还不算,更严重的是…… 张家的身法,被外人学了。 这个外人,学得比他张家还好。 好到大长老他老人家,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张家的东西…… 这件事,不暴露便罢了,一旦被大长老知道了…… 张澜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只能咬紧牙关,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屏住呼吸。 把自己当成一个“石头人”,气也不敢喘一口。 生怕多喘一口气,就会被大长老发现他心里有鬼。 而张大长老,一时间也的确没怀疑他。 毕竟在他的心里,墨画用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张家的逝水步。 而方天画影上,论剑还在继续。 但战局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逍遥门最强的风子宸,在身法上,被墨画压了一筹,剑道上也就慢了一分。 风系快剑,一旦慢了,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墨画斩于剑下。 理论上说,他可以失误无数次,只要成功一次,砍中一剑,墨画就得死。 墨画可以成功无数次,只要失败一次,一剑没躲过,他同样会死。 但就是这,看似简单,但却无比渺茫的一剑,让风子宸心中,无比的绝望。 而太虚门明面上,墨画并不是那个最强的,最强的弟子,是剑道天骄令狐笑。 墨画先是隐匿,然后用流水步,再转逝水步,三番五次,耗费了风子宸大量时间。 这些时间,是给令狐笑争取的。 逍遥门的其他弟子,凭借快剑的攻势,能一时压住令狐笑,但不可能真的赢他。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剑,也会越来越慢。 而令狐笑,也终于趁着墨画拖延的这段时间,找到了破绽,催动冲虚剑气,破了逍遥门的风剑。 风剑的围困一破,令狐笑便如猛虎出笼,在程默等人的掩护下,开始大杀四方。 逍遥门的弟子,自然节节败退。 而逍遥门的天骄风子宸,则抛却了胜负,一心只想杀墨画,甚至只想刺墨画一剑。 只要刺中一剑。 只要能刺中,杀不掉墨画也行。 甚至,只要划破他的一片衣角也行。 只要能真真切切,触碰到那道,如水如雾如鬼魅般的身影就行。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奢求。 但他刺不中。 任他的身法再快,剑锋再迅捷,任他经脉接近枯竭,将剑挥舞得再细密如风,都刺不中墨画一下。 令狐笑携手欧阳轩四人,斩了逍遥门四名弟子,而后围聚过来,包击风子宸。 被追杀了一整场的墨画,也得了空闲,腾出手来,反手用法术开始“调教”风子宸。 结果毫无悬念。 这个逍遥门天骄,风家翘楚,就这么输了。 不只是输了。 风子宸落败之前,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甚至道心都隐隐有些破碎的迹象。 这副场景,看得众人怜悯不已,一时唏嘘扼腕声响起。 “墨画此子,罪孽深重!” “好端端的,又一个天骄,被他给羞辱糟蹋了……” “我看着这都难受……” “不怪风子宸,任谁能想到,这个该死的墨画,身法竟这般好?” “他到底是从何处,学得这可怕的身法?”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助纣为虐,传了他这等臭不要脸的身法?” 也有人意识到了问题: “这个墨画,身法这么好,敢情之前被砍得狼狈逃窜,全是在演戏?”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猫捉老鼠,而是老鼠戏猫?” “他是在戏弄风子宸?” “不,”也有人摇头,“他不只是在戏弄风子宸,他是在戏弄我们所有人……” 当时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等着看墨画笑话。 结果,他们所有人,都成了笑话。 所有人,又都被墨画玩弄了一遭。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脸上火辣辣的,胸口也涌起一团怒火。 他们在沉默中愤怒,但也只能在愤怒中沉默,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墨画的“名头”又大了。 当然,这个名头,饱含着非议。 …… 之后论剑大会,仍在继续进行,其他宗门弟子开始比试。 风长老却有点心不在焉。 而因为有墨画和风子宸那神乎其神的身法在前,后面的论剑,都有些索然无味。 张大长老看得也很敷衍。 在这等寡淡无味的“垃圾”时间里,唯有张澜一人,身姿笔直如泥塑,心中却如烈火烹油般煎熬,一分一秒,度日如年。 不知熬了过久,张澜人都熬麻了,今日论剑也终于全部结束了。 四周的观众,也开始散场了。 便在此时,张大长老忽而回头,看了张澜一眼,目光深邃。 张澜浑身一震,魂差点都吓没了。 “回府吧……”张大长老道。 张澜愣了半天,才屏住呼吸,点了点头,“是,大长老。” 他心神不宁,语气都有些不稳。 张大长老觉得有些古怪,但一时也没怀疑,只当张澜见了乾学论剑,见到这么多顶尖天骄争锋,一时心绪激荡,受到了冲击。 张大长老没见怪,反倒觉得欣慰。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句话,对所有人都是适用的。 有时候,不走出来看看,根本不知天下之大,奇才之多。 坐井观月,固步自封,是没前途的。 迈过心里这个坎,承认他人的不凡,知道自己的不足,不骄不躁,不气不馁,潜心修行,将来的道途,才能走得更长远。 方天画影暗淡,变成纯白,影像消失。 众人起身,有序离开论道山。 张澜也混在人群里,向论道山下走。 他腿有点僵,心底还残留着忐忑。 不过大长老没起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澜着实松了口气。 又走了片刻,他又回头,看向一片空白的方天画影,脑中不由又浮现出了墨画与风家最顶级的天骄交锋,身与水合一,万剑锋下过,半刃不沾身的画面,胸中生出震撼。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他在离州大黑山州界,穷乡僻壤里遇到的那个小屁孩,十年不见,如今已经一跃成为整个五品乾学州界,万千宗门的翘楚了。 是可以在万众瞩目的论剑大会上,翻云覆雨,与各宗鼎鼎大名的天才交手,而不落下风的“天之骄子”了。 甚至,万千修士恨他入骨,却偏偏都奈何他不得…… “墨画……” 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变得十分陌生了。 张澜怔忡良久,恍如梦中。 …… 回到风家,张大长老便吩咐张家众人道: “我与风长老,有些要事要谈。你们各自行动,去观山览胜,结交道友都行。” “但筑基弟子,必需要有结丹同行。” “而且,这是五品乾学州界,世家林立,天骄如云,不比我张家的沧澜州界。” “你们行事,一定要小心,待人为善,切勿惹出事端来。” “亥时之前,务必回来,不然家法处置。” 一众弟子拱手:“是,大长老。” “嗯。”大长老点了点头,拂了拂衣袖,便离开了。 张家一众弟子,全都如释重负。 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张家弟子们纷纷议论去哪玩,或是去拜访哪个亲朋故友,也有人喊张澜。 张澜性情惫懒,但为人平易洒脱,在族中人缘不错。 更何况,他还是金丹。 张澜考虑了下,便也随同去了。 众人离了洞府,便在就近的逍遥城里,四处逛了逛,见识了一下,乾学州界的风土人情和繁山胜景。 满目繁华,流金泻玉,当真美不胜收。 张家子弟心中惊叹。 唯有张澜一人,神思不属,心事重重。 逛着逛着,忽而有弟子叹道: “乾学州界真好,可惜,我没办法到这来求学,我爹娘也不让。” “就是,这次是大长老开恩,特意带我们来观礼的,这次回去,下次再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乾州太远了,可能永远都来不了了……” “可惜了……” 一旁的张澜闻言,心中不免一动,忍不住想着:“要不要找机会……见墨画一面?” 这次来乾学州界,算是机缘巧合。 看完论剑之后,他们就要回坎州了,那时候当真是万里迢迢,相见无年了。 今后天各一方,墨画到底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再相逢,谁也不知道。 但是…… 张澜又有些迟疑。 墨画的逝水步,是他教的,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避嫌”,不然让大长老察觉了,自己就倒大霉了。 更何况,墨画现在忙着论剑,不应该打扰他。 再者说,墨画现在今非昔比,已然是万众瞩目的天骄了,也未必还记得自己是谁…… 自己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墨画…… 张澜一时顾虑重重,踌躇不定。 可正又犹豫间,他又想起了大长老时常说的一些感慨。 修道岁月漫漫,离别容易,相逢难。 人的一生,因果际遇难料,很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见了彼此一生中的最后一面了。 而眼前这个时候,也说不定就是他此生中,能与墨画再见的唯一机会了。 一旦错过,此后天各一方,很可能各自修行,直至身死道消。 张澜心中涌起无尽怅然。 他想了想,便对其他人道:“你们先逛,我去见个道友。” 其他人有些错愕,但也没多问,而是纷纷点头,有喊“澜兄”,又喊“澜叔叔”的,道了一声: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张澜颔首,便告别了张家众人。 他要去找墨画,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墨画在哪,寻思片刻后,想到墨画既然是太虚门的弟子,那想必论剑之后,就应该回太虚门了。 “太虚门……” 张澜便雇了辆马车,问了路途,往太虚门去了。 逍遥门与太虚门,同为八大门,相距不远。 且大宗之间,有专用驰道,车马如龙,往来便利。 半个时辰左右,张澜便到了太虚城,而后对照舆图,穿过城池街道,沿着山石台阶,一直到了太虚门的山门前。 但到了山门前,却被拦住了。 正值论剑大会,乾学州界人山人海,各方修士涌来,鱼龙混杂。 人一多,就容易惹出事端。 因此,大多数乾学宗门,都会严格门禁,谢绝一切外客来访。 没有宗门令,没有长老函,根本进不去山门。 张澜就被拦在门外。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也有一些想入太虚门寻亲访友,或是一览宗门盛况的修士,同样被谢绝入内。 有人跟守山弟子说着什么,说他认识哪个长老,哪个客卿,但根本没用。 这是门规,不容解释。 张澜在山门外伫立良久,无奈叹了口气。 人的际遇,很难强求。 这或许,也是因果注定吧。 天色渐暗,夕阳落山,晚霞隐没。 张澜目光微黯,只能转过头,又沿着长长的山道,一步步向山下走。 一步步,远离太虚山。 …… 而此时,太虚山内。 墨画比完了一天的论剑,正跟司徒几人,往弟子居走去,可走着走着,忽而心中一跳。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墨画停住了脚步。 司徒剑问道:“小师兄,怎么了?” 墨画摇了摇头,伸出手掌,掐指一算,便对司徒他们道: “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司徒剑和程默,面面相觑。 墨画挥了挥手,不待司徒他们回答,便自顾自向山门走去了。 到了山门,门口堵着不少修士,有些吵闹。 墨画站在高高台阶的上,向远处一看,正好就看到一道渐渐远去,且有些黯然的背影。 这个背影,一身青衣,十分熟悉。 墨画一怔,第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而后目光越来越亮,脸上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喊道: “张叔叔!” 这道清脆的呼喊声,越过高高的台阶,传到了山下,也传到了正在下山的张澜的耳中。 张澜愣住了,缓缓转身,回头看去,便见太虚山浩渺,云遮雾绕,仙气飘飘。 山门广阔,山台古色古香。 而山台的尽头,一个清秀如画的少年,正一脸开心地向他招手。 此时已经日暮,霞光低垂。 但少年的眼中,却明亮如星辰,笑容也如朝阳般清澈耀眼。 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孩童相比,看似变化很大,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一股暖流,自心间流淌。 相逢的喜悦,如雨后甘霖,在心头滋生。 张澜忍不住也笑了笑,目光洒脱且感怀: “墨画,好久不见……”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相逢 霞光浓抹,烟气缭绕的太虚山。 墨画正领着张澜,在山间闲逛,告诉他太虚门的一些历史,旧时的修道古迹,古色古香的楼阁,绝美的山川胜景。 张澜心中有些震撼。 他所震撼的,倒不完全是太虚门这个五品宗门的悠久历史,深厚底蕴,弟子风仪,瑰丽山色,和诸般胜景…… 这些当然也震撼,但真正让他震撼的是,他竟然真的,能进太虚门的山门? 正值论剑大会,山门外,围了那么多修士。 那些修士,有的修为高深,有的来历不凡,有的器宇轩昂,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拦在了门外。 张澜原本也是。 门规森严,守山的长老和内门弟子,铁面无私,根本不容一丁点分说。 可墨画到了门口,就只笑着喊了几句“长老”,“师兄”,说“这是我一位关系很好的叔叔”。 守山之人竟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守山的弟子,对张澜行礼。 守山的长老,竟然也对张澜颔首示意。 到了太虚门内,更是离谱。 沿途所有弟子,碰到墨画,几乎都要喊上一声“师兄”,或“小师兄”。 沿途所有长老,都会很熟络地跟墨画点头打招呼。 甚至有些长老,是先跟墨画打招呼,墨画这才笑着回礼。 张澜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要不是他知道墨画的出身,他几乎就以为,太虚门是他墨画家开的了。 在一个势力强大的五品宗门里,能有这个待遇的,不是小祖宗,那高低也得是个小掌门了吧? 张澜默默看了眼墨画。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墨画人缘好,交际强,到什么地方,都能“混”得好。 但能“混”到如此地步,还多少是有点,突破了他想象力的上限。 两人走着走着,墨画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张叔叔,你还没吃饭吧?” 张澜点了点头。 墨画很大方:“我请你!” 太虚门里,供弟子用餐的地方,就是弟子居的膳堂。 但弟子居这种地方,只有弟子能去,是真的谢绝“外人”的。 饶是墨画,也没那么大权限。 他最大的权限,顶多也就是将掌门的大白狗,带进膳堂蹭饭。 但那是掌门的狗。 张叔叔这边,他就没办法破例了。 墨画便去膳堂,买了些酒肉,带了出来,而后领着张澜,来到太虚门右山一处环境静谧,景色秀丽的山峰前。 寻了一处大石,将好酒好肉,置在布毯上。 两人席地而坐,对着面前漫天晚霞,落日山色,一派好景,吃肉喝酒,聊天叙旧。 此情此景,张澜恍惚间,竟仿佛觉得自己还是在通仙城,在墨画家的那间酒肆里,无忧无虑地翘着班,陪着墨画喝着酒,吃着肉,聊着天,听着猎妖师们聊着山间趣事,等着夕阳落山,霞光染红门庭。 可一转眼,眼前又是太虚门。 与他喝酒吃肉的,是太虚门论剑天骄,阵道魁首,是一个清俊不凡的小少年。 十年阔别,恍若昨日,墨画样貌有了变化,但举手投足间,还是一派诚挚自然,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修道之人,初心不改,赤子之心不变。 张澜心中感叹不已。 而受墨画气质影响,他整个人也自然轻松了许多。 墨画不再是那个墨画了,但又似乎,还是那个墨画。 墨画也看了眼张澜。 发觉他这个惫懒的张叔叔,似乎“老实”了许多,没有在通仙城那么游手好闲了,长大了不少…… 墨画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一点吃惊: “张叔叔,你结丹了?” 张澜点头,“嗯,运气好。” 墨画皱眉,很不理解。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在通仙城的时候,张叔叔才炼气。 后来杀大妖,张叔叔才不得不破了境界,成了筑基。 可现在,一转眼这么多年不见,他就结丹了? 这多少有点离谱。 墨画忍不住问:“张叔叔,你这修为,是不是有点问题?” 张澜有些没好气,“修为能有什么问题?” 他见墨画还是不信,有些无奈,便解释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资质很好,之前是不满家里安排的婚事,所以卡在炼气,到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做典司,图个清净。” “后来突破了筑基,我只能回族。” “回族后,我爹又给我安排亲事。我不同意,我爹那人比较古板,就说除非我结丹,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不然这门亲事,非结不可。” “我就只能闭关,天天苦修,一个境界接一个境界突破,一直修到筑基巅峰,之后结丹,也算是运气好,一次就成功了……” 墨画整个人都震惊了。 张叔叔这个人,为了逃婚,他能三十多岁还是炼气。 然后还是为了逃婚,他四十多岁就能结丹?! 墨画一时对张澜惊为神人。 他忍不住问道:“张叔叔,那万一,你爹让你修到羽化,不然就得去结亲,那你岂不是就能原地羽化了?” 张澜一时气结,忍不住瞪了墨画一眼: “你这孩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羽化那是这么简单的事么?” “我爹他是我爹,他只是固执,又不是真的没常识,怎么可能真逼我去羽化?” “他自己都是修了一辈子,苦心煎熬了数百年的时间,这才运气好,灵犀一点之下,勉强修到了羽化。” “到了羽化,就是真人。” “羽化境的难,他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真的逼我……” 说到这里,张澜微顿,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感慨: “其实别说羽化了,金丹也是很难的,很大程度上,就是看天道眷不眷顾你。” “一旦运气太背,怎么结丹都会失败。很多人就是卡在这里,一卡就是一辈子。” “我此前就是,担心金丹太难,一旦突破不了,就身不由己,所以才卡在炼气境摆烂。” “要不是通仙城有难,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突破筑基。” “但好在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我也算因祸得福,强逼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逼到金丹了……” 张澜枕着手臂,翘着腿,躺在巨石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又迅速“惫懒”了起来,语气也懒洋洋的: “三十岁炼气,那是大龄修士。” “四十岁结丹,就妥妥的是青年才俊,时间就很富裕了。” “我也能过一段悠闲点的日子了……” 墨画也学着张澜,枕着手臂,翘着腿,懒洋洋地躺着,羡慕道: “真好……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丹呢……” 张澜没在意,“你现在是太虚门天骄,有宗门撑腰,不缺传承,不缺前辈指点,又有那么多长老关照,还用担心结丹的事?” 墨画叹道:“这跟传承没关系,张叔叔你也说,结丹这种事,是看点个人气运的。” “运气好坏,全看天道关不关照。天道若不关照我,那就很难办了……” 张澜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他运气好,但不代表,墨画运气也会好。 他倒是希望墨画运气也能好。 但这种事,归天道管,天道也不可能听他的。 张澜深思熟虑了下,而后无奈叹了口气,“这个我就没办法帮到你了……” “若是之前,我还能从张家,弄点传承心得过来,给你参考参考……” “但现在,你已经是太虚门弟子了,太虚门底蕴深厚,传承悠久,应该也用不上我张家的那些传……” 张澜说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激灵,当即坐直了身子,一点悠闲的心情都没了。 他差点忘了! 逝水步! 这才是大事! 墨画见他一惊一乍的,有些奇怪。 张澜一脸严肃,找墨画对了下“口供”:“墨画,你还记得,你逝水步是怎么来的么?” 墨画点了点头:“一个路过的,好心的叔叔,留给我的。” “千万别说错了,你说错了,我可能要死。”张澜紧绷着脸。 墨画疑惑,“有这么严重么?” 张澜点头:“原本没有,但现在有了,很严重!” 原本他只是在一个偏僻的小仙城做典司,机缘巧合之下,教了一个普通的小散修,一丁点他张家的绝学身法而已。 但现在含义不同了,他是将他张家的绝学身法,“出卖”给了太虚门这一届的天骄翘楚。 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大长老看到了。 这就要命了。 而白日里,风长老和大长老的对话,张澜从头听到尾。 当时张大长老,当着风长老的面,花花轿子抬人,抬举风家的天骄,夸赞他的踏风步和游风步,如何独一无二。 然后逍遥门的踏风步,风家的游风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墨画压了一头。 而墨画学的,是他张家的逝水步。 这件事,风长老不知道还好。 他若知道,铁定以为张大长老是在“阴阳怪气”他。 明面上,夸他风家的天骄多么出众,身法多么不凡,反手将他张家绝学身法外传,让一个太虚门的子弟,压了他风家一头。 风长老不气死才怪。 即便他明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有芥蒂。 连带着张家和风家,都可能有嫌隙。 因此,逝水步这个秘密,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这不是他张澜,不想去吃糠噎菜跪祠堂。 而实在是为了,大长老和风长老之间两百多年的友谊,以及张家和风家之间世代的交情。 张澜的神情,如太虚山的山石一般坚定: “千万千万,别说出去!” 墨画感受到了这里面沉甸甸的因果重量,认真点头:“放心吧,打死我也不说。” “好!” 确定了墨画坚毅的眼神,张澜终于放心了,又转变成了“惫懒”模式,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山色。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通仙城的往事。 张澜也询问了一下墨画的近况。 得知墨画除了天天修行,练道法,画阵法比较忙外,其他一切都好…… 宗门也好,同门亲善,长老友善,掌门和老祖也都很和善。 张澜也就彻底放心了。 当然他也抽空,问了其他一些,他真的很介意的问题,譬如: “你神识真的有十九纹巅峰了?” “你真的在筑基中期,就力压四大宗,得了阵道魁首?” “你真的是太虚门老祖的亲孙子么?” “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 “听说你用火球术,爆了紫霞门第一美女的头?” …… 大多数问题,墨画都如实答了。 譬如他真的是阵道魁首。 他真的是凭“硬实力”,压了四大宗一头,这才得到论阵第一的,没有徇私舞弊,也没有暗箱操作。 还有,他不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 不是太虚老祖的亲孙子。 此外,也真不是他有意,非要用火球术,去爆紫霞门第一美女的头的。 他专心论剑,心无旁骛,是真的没认出来。 也不是要用他的冷酷,去引起仙子的注目…… 当然,有些问题,墨画也撒了一点小谎。 譬如他的神识,不是十九纹巅峰了,而赫然已是,二十纹金丹境的神念了。 但这种事,有些惊世骇俗。再加上老祖千叮咛万嘱咐,墨画也不好说出来。 …… 两人就这么聊着,既像旧识,又如好友,一直到夕阳落山,晚霞尽去,夜幕降临,太虚山间,亮起点点灯火,空灵明亮,一时宛如天上仙境。 张澜起身告辞。 墨画出言挽留。 张澜摇头:“回去晚了,会被大长老责怪,更何况,你还要专心论剑,不能受打扰。” 墨画迟疑片刻,只能点头。 张叔叔说的是实话。 论剑的确是很忙。 尤其是他身份特殊,一身底牌,一旦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必然会受人针对,每一场论剑,都要花大量时间,用来思考对策,制定方案,未雨绸缪。 这样才能一场一场地赢下去。 “那张叔叔,你会在乾学州界,呆上一段时间么?” “嗯,”张澜点头,“一直到论剑结束。” 墨画笑道:“那好,论剑结束,我再请你喝酒吃肉。” 张澜也笑了笑,点头道:“好。” 夜色又深沉了几分,张澜便动身离开了,墨画一直将他送到太虚山的山门。 张澜临别前,忽而想到什么,道:“墨画,你……小心点……” 墨画一怔,有些不太明白,“小心什么?” 张澜迟疑片刻,问道:“你论剑……是不是喜欢用低阶法术……” 墨画点头,一脸理所当然,“我只会低阶法术,当然只能用低阶法术。” “那你用火球术补刀……” “省时省力,又快又便捷。” “那你的隐匿术……” “他们要杀我,我当然要用隐匿术逃命,不然不就被杀了么。” “那用隐匿术捉迷藏……” “拖时间啊,这样等笑笑他们腾出手来,大杀四方,我们就能赢了……” 张澜一怔。 墨画说得的确有理有据,只是他浑然不知,他这些“理所当然”的行为,对论剑的弟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更是让多少观众,气得吐血。 观战席上,全是“罪孽深重”的墨画的“讨伐”之声。 但这件事,张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什么好。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心道: 罢了,不遭人妒是庸才。 想在修道上有所成就,想承受他人的赞美,那必然会遭受他人的诋毁。 成大事者,不遭嫉恨不可能,不遭诋毁更不可能。 “我会一直在台下,看着你在论剑之中,大展神威!”张澜神色温和,看着墨画鼓励道。 墨画也笑道:“谢谢张叔叔。” 之后夜色之下,两人道别。 张澜向山下走去。 墨画留在山上。 下山的人,心中满是欣慰感叹,与不可思议。 留在山上的人,心中也徜徉着温馨和欣喜。 漫长的修道途中,总有些温暖的邂逅。 茫茫人海中,也会有人在默默关心你。 墨画看着渐行渐远的张澜,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目光璀璨而明亮。 待张澜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他这才转身,回到太虚门…… 当然,有人在关心墨画。 自然也有人在恨他。 关心他的人不少,恨他的人,自然更多。 乾学州界,各宗门内。 一个神秘的“组织”,正在悄然成立。 一枚特殊的传书令,正在暗中流传。 这枚传书令,有个杀伐凛然的名字—— “屠墨令”。 每个得到这枚“屠墨令”的弟子,只要具备一定因果,达成约定一致的盟约,便能加入这个神秘的组织。 而所有持有“屠墨令”的弟子,都能通过令牌,沟通同一个元磁底阵。 同盟子弟之间,可以互相交流传书。 此时,一个个满怀愤怒与恨意的成员,匿名加入了盟会。 屠墨令中,一条条磁纹,显化出文字…… “一支沧浪剑入盟……” “我与火球术不共戴天入盟……” “无名之辈入盟……” “水牢术该死入盟……” “紫霞第一仙子入盟……” “谁学隐匿谁是狗入盟……” “风一样的少年入盟……” …… “大傻子入盟……” 众人:…… 这个名字,让屠墨令内一瞬间安静了。 有人问:“石天罡?” 大傻子:“是。” 众人:“……” 水牢术该死:“可以不必这么直接,可以稍微含蓄点,好歹匿个名……” 大傻子:“我匿名了。” 众人:“……” 水牢术该死:“我的意思是,可以换个匿名的方式,不用这么……直白?” 大傻子:“不必。” 大傻子:“我就用这个名字,以此为志,鞭策自己,卧薪尝胆,不忘血海深仇……” 大傻子:“不杀墨画,誓不罢休!” 无名之辈:“好!佩服!” 风一样的少年:“算我一个。” 一支沧浪剑:“我可以出力。” 紫霞第一仙子:“缺灵石跟我说。” 我与火球术不共戴天:“誓杀墨画!” …… 一时群情激奋,全都在刷: “墨画该死!” “誓杀墨画!” “我与墨画不共戴天!” “不杀一次墨画,这辈子白活!” “不杀一次墨画,我终生不娶!” …… 过了一会,忽而元磁波动,墨纹失效。 所有人都暂时发不了言了。 一个完全匿名,名字是一团漆黑磁墨的人,以加粗的磁墨,向所有人传书,措辞庄严: “屠墨盟今日成立。 盟约:墨画该死! 宗旨:誓杀墨画! 信物:屠墨令。 入盟条件:与墨画不共戴天! 现阶段任务: 在论剑大会上,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一次墨画。 不限身份,不限修为,不择手段,只要杀一次! 手刃墨画者,可当选为此盟“盟主”,受万人推崇。 其功绩镌刻于众人心间,永垂不朽!” …… 一时间,所有“屠墨令”的持有者,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黄泉 风家洞府。 夜色间,张大长老与风长老,对坐饮酒,神情凝重。 “张兄,您是说……黄泉?”风长老眉头紧皱。 “黄泉”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屋里的气氛,都冰冷了几分。 张大长老点头,沉声道:“似乎有人想在坎州,开‘黄泉’路……” 风长老皱眉,“谁?” 张大长老摇头,“老祖他们,也算不到……” 风长老脸色更凝重,片刻后凝声问道:“当真有……‘黄泉’这种东西么?” 张大长老脸色难看,缓缓道: “坎州万年前的古志记载中,确有‘黄泉’二字,称其为州界灭绝的大灾。” “但这‘黄泉’究竟是什么?” “是大妖,大鬼,大尸?” “是某个魔窟,是上古道人,还是天地杀劫,因果灾变……根本没人知道。” “开黄泉路,究竟怎么开,又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还是一头雾水。” 风长老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张兄,您又如何得知,坎州有‘黄泉’开路的征兆?” 张大长老寒声道:“先祖托梦,梦中有恶兆,沧澜州界覆灭,阴森的黄泉水沿着地河,流淌至整个坎州,扭曲了一切生灵。” “整个坎州,沦为了阴阳不分,人鬼不辨的黄泉地府……” 这副画面,光是想着,就令风长老有些不寒而栗。 张大长老叹道:“黄泉之祸,各州古志中,皆有记载。” “而修界分九州,道州居中,其余八州,依循八卦之理,拱卫正中。” “我张家居坎州。坎者,水也。” “黄泉,亦为九幽之水。” “若依八卦之理,黄泉之灾,必自坎州起。此乃九幽源头,黄泉滥觞之地。” “坎州若生黄泉之灾,我张家首当其冲。族中世代基业在此,不敢不殚精竭虑……” 风长老沉思片刻,目光忧虑,但同时也面露困惑: “张兄,我有一事不解。” “风兄请说。”张大长老道。 风长老道:“你我观这乾学州界,人山人海,一派胜景,可知这天下承平,九州繁华,一片欣欣向荣……” “可是……”风长老皱眉,“如张兄所言,坎州有黄泉之患,离州又有南荒之乱,此外各地,也偶有道……” 风长老有些不敢提那两个字,迟疑片刻,这才提着胆子,压低声音道: “道孽作乱……” “因而,这天下到底是承平,是繁华,还是充斥着不平和祸乱?” 风长老的声音中,带有深深的不解。 张大长老沉默,片刻后抬起眼眸,深深看了眼风长老,“风兄,你当真不知?” 风长老目光闪烁,但还是摇了摇头。 张大长老一字一句,缓缓道: “世家是繁华的,你是世家长老,所以觉得修界繁华。” “但世家的繁华,是有代价的。” “这个代价是谁在承担,谁就在承受不平和祸乱……” 张大长老目光深邃,语气意味深长。 有人繁华,有人在承受代价。所以修界才乱象频仍,他坎州也才会有黄泉滥觞的征兆。 风长老若有所思,但显然并不太明白。 张大长老也无意深谈这个问题,目前他所关心的,还是坎州的事。 张大长老叹了口气,诚恳道: “不瞒风兄,我这次亲自来乾学州界,一是为了论剑观礼,让族中弟子,见识一下乾学天骄的风采,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勿失了求道进取之心……” “二是为了拜访故交;” “其三,也就是为了这黄泉之祸了。” 张大长老郑重看着风长老,“乾学州界,是五品大州界。世家宗门传承悠久,道藏之中,必有不少古书旧志。” “若有机会,我想去查阅一番。” “乾学州界中的一些前辈,还有学识渊博的同道,若有机会,也烦请风兄引荐一下。” “我想借此查出‘黄泉’二字的根源……” “黄泉之祸,虚无缥缈,若没有此事,自然最好。” “但假如真有,必是大灾,我张家世居坎州,责无旁贷,必要寻得镇压之法,以解一州一界之祸。” 羽化境的张大长老起身,向着风长老行了一礼,郑重道:“还请风兄成全。” 风长老连忙起身避过,忙道:“张兄何必如此,老弟我真不敢当。” 他认真想了想,如实道:“说实话,黄泉这种大事,我这点修为和人脉,真的帮不上张兄。” “但若只是查查古书旧志,引荐一些前辈道友,那老弟我倒是义不容辞。” 张大长老心中释然,拱手道:“多谢!” 两人趁着夜色,又聊了一会具体事宜,直到时候不早,这才各自起身道别。 张大长老回到张家客房,按照惯例,先点了一番名。 此时已是亥时,大多数族人弟子,都按时回来了,唯独缺了一人。 张大长老目光一沉,“张澜呢?” 张家族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倒不是他们不想遮掩,实在是他们这点心思道行,在大长老面前,毛都不是,一开口就被看穿了。 实话实说还好。 若是隐瞒,大家都得倒霉。 就在弟子们心中惴惴之时,门外一个青衣修士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大长老。” 张大长老看了他一眼,问:“去哪了?” 张澜垂手道:“去拜访了一个……道友……” 张大长老心事重重,一时倒也没多想,挥了挥手,“行了,下次早些回来,以免惹事。” “是。”张澜松了口气。 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张大长老回到房中,打坐休憩,但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索性起身,坐在桌前,点着烛光,翻阅一些古旧典籍,还有残缺的玉简,寻求一个答案。 可“黄泉”之祸,真假难辨,其记载隐没于古籍,乃是异闻,历来罕见。 张大长老翻来看去,所获仍旧寥寥,查不到来历,更无镇压之法,不由扼腕叹息,心中喃喃道: “列祖列宗保佑,希望此次乾学之行,能寻到镇压‘黄泉’的线索,以解坎州之劫……” 但他也知道,此事希望太过渺茫。 张大长老摇了摇头,继续看书思索。可越是思索,越觉得心神枯竭,心意烦乱。 恰在此时,白日里论剑大会的一幕幕,不知何故,又浮现于他的脑海。 方天画影上,那一道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在风家天骄细密不透风的剑光下,进退从容如流水,半点剑刃不沾身…… 他的名字,张大长老记得很清楚: 墨画。 张大长老怔忡片刻,一时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心生感叹: “不愧是乾学天骄,小小少年,风姿无双,身法竟能凌驾于逍遥门风家天才之上,当真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他那身法。 张大长老是羽化,家族世代也有身法传承。 他比谁都更能看出,墨画那身水系身法细节处的不凡,流转时的精妙。 这等精妙的身法,非千锤百炼,下过极大苦功,耗费过极大心血,绝不可能铸就。 天赋高,悟性高,肯下苦功,身法绝妙。 “这等少年奇才,若真是我张家的子弟,那该有多好啊……” 即便是张大长老,也心生爱才之心,心中艳羡不已。 可艳羡片刻,他忽然又愣了一下。 白日里风长老的那些话,又浮在他心头。 此时夜深人静,张大长老心思也冷静了下来,将墨画施展身法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想。 一举一动,他都细细琢磨。 一行一止,他都慢慢思量。 凡事,就怕较真。 更怕琢磨。 张大长老翻来覆去,琢磨了足足好几十遍,终于“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少年的身法,好像真的有点像……我张家的逝水步?” 只是他这身法,用得太精湛了。 比张家弟子都精湛。 甚至很多招式,凭借强大神识操控,纤细入微,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出来的。 而且里面,还融了一些其他七麟八爪的身法招式进去。 再加上,还有一些水雾朦胧。 因此乍一看去,根本不好甄别。 但此时张大长老,将那身法画面,剖开了,揉碎了,反复去想,终于发觉其中,的确有一些正统的逝水步的痕迹。 “可是……这不可能啊……” “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虚门天骄,怎么可能会学到我张家从不外传的绝学逝水步?” 张大长老皱眉不解。 “没道理啊……” “难道我张家之中,真的出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孽子?” 张大长老目光渐渐危险起来。 …… 隔壁。 原本懒洋洋地躺着的张澜,只觉突然寒意上涌,一阵心惊肉跳,差点跳了起来。 “有危险?” 张澜脸色大变,见四周夜色静谧,窗外月色安详,没任何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思索这里面的因果。 “墨画这孩子,有点危险。” “现在还很招人恨。” “可能是因为白天接触过墨画,所以他被人恨的时候,牵连到我了……” 张澜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而后又惫懒地躺了下来。 只是这次,他多少有点睡不安稳了。 …… 太虚门。 荀老先生同样夜不能眠。 乾学州界,论剑大比,老祖一般都不会出面,但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在幕后操劳。 自论剑大会开始,乾学州界暗流涌动,诸事繁杂,他这个宗门老祖,也许久不曾真正休息了。 而现在,最让他觉得棘手的,还是墨画的事。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也没想到,墨画这孩子,明明长着一张“俊俏”的脸,但却这么能招人恨。 只用基础的低阶五行法术,就能让一群宗门的天骄子弟,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论剑大会开这么多届,那么多论剑的天骄,墨画这也算是破天荒的独一份了。 这点荀老先生,当真是始料未及。 而且,现在情况也渐渐开始有些不可控制了。 荀老先生皱眉,良久之后,忍不住感叹: “或许……这就是宿命?” 当年,姓“庄”的那小子,就是惊才绝艳,睥睨一世,惹得一众天骄妒恨,落得满目皆敌。 不知是不是有师门传承在这…… 墨画这孩子,一开始还好好的,但走着走着,似乎就走歪了。 “重蹈覆辙”一般,歪上了跟他师父一样的路了。 跟他师父一样遭人恨。 当然,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庄道陵遭人恨,是因为他天赋绝顶,目中无人。 墨画遭人恨,是因为他刁钻古怪,十分气人。 现在的墨画,倒有点像是……另一个画风的“庄道陵”。 荀老先生十分无奈。 这种事,他苦思良久,也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末了只能叹了口气。 “罢了,‘举世皆敌’,或许也是他这一脉师徒,注定要走的路……” “有些宿命,冥冥之中,是逃脱不了的……” 好在墨画现在,也并不是真的“举世皆敌”。 恨他的人不少。 但喜欢他,关心他的人,同样也有不少。 虽然他走的这条路,像是另一个“庄道陵”,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庄道陵。 他是…… “墨画。” 荀老先生轻声念叨了一句,想起了墨画真挚的面容,和赤子般的道心,渐渐放下心来。 …… 次日,论剑继续。 论剑大会的进度,也在一点点推进。 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关注墨画。 有关心墨画的。 有恨墨画的。 大多数还是被墨画气得不行,想看墨画倒霉,然后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 张大长老寻友访道,探究黄泉根源之余,也开始盯着墨画了。 几乎每场墨画的论剑,他都会看。 他想看看,墨画用的身法,到底是不是他张家的逝水步。 张澜自然也想看墨画论剑。 这样一来,他也算是与张大长老“不谋而合”了。 当然,张澜心中还是忐忑的。 大长老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有些事,没有线索,他自然猜不出。 可但凡有一丁点线索,被大长老抓住了“小辫子”,再被他抽丝剥茧,琢磨出什么来…… 那铁定就完蛋了。 因此,为了不被大长老怀疑,张澜也只敢老老实实,坐在人群里,默默地看墨画论剑。 不敢出声,不敢议论,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他认识墨画的迹象。 他只是一个外地来的,路过的,不知名的看客。 至于墨画? 真不认识。 …… 论道山上,观战的气氛,越来越焦灼。 恨意在累积,越来越多的天骄,对着墨画“磨刀霍霍”,想将墨画斩于马下。 但玄字局论剑,却已然进入了尾声。 大部分论剑,也都比完了。 局势也基本尘埃落定。 他们想针对墨画,也没什么机会了。 更何况,墨画后面几场,对手都不算特别强。 一番交手后,墨画都赢了,而且赢得还算顺利,并没有被针对太多。 整体局势,明明有些严峻,但却又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和。 在这种有些古怪的氛围下,玄字局论剑,也就波澜不惊地落下了帷幕。 太虚门出乎意料地,维持住了第三。 这个第三,除了得益于墨画和令狐笑他们,未尝一败以外。 其他宗门弟子,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甚至太虚门中,还涌现出了一批,原本平平无奇,但经论剑淬炼之后,却发生了“蜕变”的弟子。 而这些弟子,甚至有一部分,还成功晋级到了“地”字局。 墨画都觉得惊奇不已。 宗门长老和高层,更是觉得惊喜。 玄字论剑结束,简单休憩调整之后,“地”字局的论剑,也就正式开始了。 四宗天骄,开始出手。 真正的强敌,也终于正式,展现出了“峥嵘”……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地字论剑 地」字论剑前日。 太虚山小树林。 参天古树下,墨画正在和太虚山的地字论剑弟子,围坐在一起,进行战前筹备。 玄字局的淘汰率,一般也在十分之九左右。 四大宗淘汰率,会稍微低点。 太虚门因为人多,淘汰率反倒比八大门还高一点。 真正能普级的队伍,也并不算多,只与一般八大门持平。 论剑至今,太虚门的优势在于人多。 底层弟子,得益于墨画以阵法,灵器和战术配合的,「天骄道兵」的初步形制,能发挥更强的战力。 但到了更高一级的战局,尤其是玄字,乃至地字论剑,这点增益就会一步步削弱。 而太虚门中的高端天才弟子数量,是比不过八大门之中,警如金刚门,逍遥门,凌霄门这些强势宗门的。 更湟论跟四大宗比了。 因此,眼前的淘汰率,墨画已经很满意了。 按照他原先的预料,淘汰率还要更惨些, 而太虚门的排名,目前仍旧位列第三。 这个名次,已经算很高了,同样也有点出乎了墨画的预料。 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 一方面,自然是他跟令狐笑这一队,一路取胜,赢了不少胜点,奠定了不少胜势。 另一方面,要多谢断金门。 断金门的核心传承外泄,落在了墨画这个妖孽阵师手里,以至于他们在玄字论剑,对阵太虚门时,一败涂地,着实送了不少分。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同门「小师弟们」的努力了。 甚至,其中一部分弟子,原本在宗门中并不显眼,但参加了论剑大会,一局局打下来,却如铁石受了锤炼,一点点显出锋芒来了。 这些弟子,在墨画这个小师兄带领下,凝聚在一起,团结一心,咬着牙一场场竭尽全力地去拼。 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在玄字局淘汰了。 但却为太虚门,赢了不少胜点。 否则太虚门,绝对维持不了第三。 而这些看似普通的弟子,经过论剑大会的磨炼,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蜕变」的意味。 其中「蜕变」得最为明显的,论剑成绩也最好的,是太阿门的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是五兄弟,都姓欧阳,名字也都很喜庆,分别以「福禄寿喜财」为名。 但名字喜庆,他们的出身却很穷苦。 他们是欧阳家,一个小旁支的姻亲出身,原本并不姓欧阳,无奈父母早亡, 自小受苦,族里人也养不起这五个大小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更何况,他们是修土,不只吃饭,还要修行。 修行的功法,灵物,灵石等等,哪哪都要钱。 这笔支出,一个旁支的姻亲小族,根本负担不起。 而这五兄弟,资质也都还不错,若不让他们好好修行,着实有些埋没天份。 因此族老便托了关系,将这五兄弟,过继到了欧阳家门下,给一个意外身亡而绝户的长老,继了香火。 欧阳一族家大业大,不缺这五个小子的吃穿。 当然,因为是过继来的,修行的份额,也不会给太高。 好在这五兄弟吃过苦,知道眼前的修道机会来之不易,因此平日修行,越发勤勉刻苦。 他们资质好,再加上兄弟齐心,互相督促,修行精进得越来越快,甚至在无前辈长老照拂的情况下,硬生生凭自己的实力,考入了太阿门,着实令人惊喜。 但他们到底出身差了点,根基也浅了,拜入太阿门后,虽然修行还是刻苦, 但周遭全是族中嫡系天才,相较之下,也不免「泯然众人」。 直到论剑大会,墨画将他们五兄弟「提拔」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副重铠, 一人一把巨剑,告诉他们一句话: 「什么都别管,见人就砍。」 五兄弟的命运,就此彻底被改变了。 他们出身不好,无亲无故,无长辈教导,在天才如云的太阿门,难免就会有些自卑和。 还显得有些木讷和憨愚。 太精明的战术,他们不太懂,也执行不来。 但墨画「见人就砍」这四个字,却简单直白,清晰明确。 五兄弟一上场,只要念叻着墨画这句话,心间当即就涌起了无尽的勇气和战意,没了紧张,没了胆怯,没了犹豫,也没了彷徨,什么都不管,只要「见人就砍」就行。 不管是谁。 不管对面是什么宗门,是什么天骄,身份是高还是低,修为是强还是弱。 只要砍过去就行。 重剑之下,既见真章,也分胜负生死。 而他们兄弟五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修行,学一样的功法,修一样的道法,彼此互相切,互相督促,互相精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真的兄弟齐心,血浓于水。 彼此之间,配合异常默契。 一旦上场,高大威武的五兄弟一排站出,皆身穿重甲,手持重剑,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尊「战神」,气势十分镊人。 五兄弟一起抢巨剑。 五人如一人,一人如五人。 一旦交锋,杀意激荡之下,巨剑如菜刀,狂风一样乱杀乱砍。 再加上兄弟齐心,一齐念叨着墨画那句「见人就砍」,当真有一种被「道心种魔」,心无旁骜,一往无前,而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魔性」感。 论剑之时,很多宗门弟子,直接都被砍懵了。 刚一碰面,五个大汉冲脸,二话不说,巨剑劈脸,刷刷地砍。 让人眼前一黑,待回过神来,已经被砍「死」退场了。 一点道理也不讲。 俗话说,乱剑砍死老师傅。 说他们没战术吧,五人一体,整齐划一,甚至灵器都是配备好的。 但真要说他们有战术吧·— 除了一个「砍」字,也没其他了。 交起手来,也异常屈。 巨剑扫荡起来,乱剑如麻,浩浩荡荡,不讲规矩,也没什么套路。 能顶住还能打打,顶不住人直接没了。 当然,这五兄弟也不可能全都赢,输的局,其实也有不少。 但有墨画特意为他们挑选的,免疫大半法术和斩击的重甲,还有灵力克制的巨剑,稍微弱一点的队,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基本一个碰面,就会被巨剑杀得溃败。 强一点的队,就互有胜负了。 但即便是强队,面对这太阿五兄弟,也必须慎之又慎。 否则一旦被抓住破绽,巨剑一顿乱砍,也很有可能被直接砍傻了。 而这五兄弟,心思也很简单。 听小师兄的话,上去砍便是了。 砍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因没有顾虑,没有怀疑,因此砍杀才果断。 而经过数十场论剑,与不同宗门队伍交手,五兄弟论剑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剑法也一步步得到磨炼,巨剑的杀伤力也越来越强。 就这样,这个在赛前,根本没人看好,甚至没人关注的「太阿五兄弟」,却硬生生从玄字局,砍到了地字局。 墨画都觉得惊叹不已。 而除了太阿五兄弟,其他普级地字论剑的队伍,大多都是熟面孔。 譬如杨千军的「道兵队」。 杨千军是道兵世家,杨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精通道兵阵仗。 三宗合流后,他也拉了太阿山和冲虚山,同样是道兵世家出身的弟子,组了一个真正的「道兵队」。 这是真的纯粹的「道兵队」,不是墨画推而广之的那种道兵雏形。 一切都是严格按照道兵的战术,阵型和配置来的。 再加上墨画提供的,完备的阵法和灵器供给。 杨千军这队,也晋级到了地字局。 其他几队,也都是三山拔尖的弟子。 甚至于郝玄他们也普级了。 他那队,完全是靠着身法,追追跑跑,然后捡漏,能赢一局是一局。 他们能普级,真的完全是靠运气好。 墨画都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他都隐隐有一种,太虚门先代列祖列宗,在冥冥之中保佑自己和太虚门的错觉。 众人围聚在树下。 而明日,就是地字论剑了。 墨画简单布置了下战术,替他们选了合适的阵法和灵器,之后便道: 「情况就是这样,地字局,大家尽力而为吧。」 「能赢最好,便是输了,也不必气。」 「是,小师兄。」众人纷纷点头道。 接下来的论剑,就不是单凭战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点大家心里都清楚。 但在场的众人,仍旧很感激墨画。 没有墨画,他们真的未必能坚持到地字论剑。 尤其是太阿五兄弟,对墨画这个小师兄,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 没有墨画给他们的指点,给他们配备阵法和灵器,他们根本没办法从玄字局杀到现在。 如今他们在论剑大会中杀出头,哪怕只是杀到地字局。 也足以让太阿山的长老们,对他们刮自相看。 欧阳家族中,一些神情严厉的长辈们,也会对他们笑脸相迎了。 弱者会被忽视。 而一旦实力强,或展现出足够的潜力,便能收获更多的友好。 五兄弟虽然看着单纯,但心里明白。 这些,全都是小师兄带给他们的。 没有小师兄帮忙,没有小师兄给的这个机会,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论剑大会, 崭露头角。 因此,在旁人眼中,威武凶狠,以五柄挣狞巨剑,令对手谈之色变的太阿五兄弟,反倒对个头不高,一脸随和的墨画言听计从。 墨画说什么,他们都连连点头,记在心底,甚至有点「忠心耿耿」的意味。 筹备完了,众人各自散去。 墨画也回到弟子居,开始为自己的地字论剑做筹划了。 论剑至今,他已经曝光了不少底牌。 余下的牌,也是用一张少一张。 而地字论剑,会与四宗真正的天骄交手,难度倍增,后面的战局,只会更难打。 甚至明日的论剑,就会是一场艰绝的苦战, 墨画掐着手指,心中默算,不由叹了口气,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难玩了—」 某处宗门大殿内。 道法长老们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熬了那么多夜,摹影图看了那么多遍,总算破了那小子的隐匿,本以为万事大吉,那小子必死无疑—·· 结果反手他又露了一手诡异的身法。 当时,一群道法长老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一口老血硬在喉咙里,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臭小子,是真他妈的能藏!」 「明明有一身绝顶身法,竟能忍住那么多场不用,还在那里耗子戏猫,跟人玩捉迷藏—— 「此子行事之阴险,心思之诡,老夫生平仅见。」 「这股低调隐忍的劲头,不输一些老东西——」 「什么低调隐忍?他就是坏!秉性恶劣,喜欢作弄别人,良心坏透了—— 」 「年轻人一点不讲武德——」 一群不知熬了多少次夜的长老,此时义愤填膺,纷纷出言「声讨」墨画。 「好了,」终于有人不耐烦道,「说点正事———」 「好歹都是大宗门长老,有头有脸的人物,躲在背后说一个小弟子的坏话, 像什么样子?」 殿内果然安静了。 但长老们脸色还是很难看。 「那小子的身法,查出来历了么?」有人问。 「查出来了,但很复杂,有很多高明身法的影子— 「那到底是哪些高明身法?」 「不是说了么,都有一点—」 「这小子的心眼,不知是怎么长的,那么多身法,都融在了一起,但你要具体去界定是哪一门,还真不好说—」 「你这不是废话?」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这身法,高明到这个地步,就算知道来历,你怎么破?让谁去破?」 「用缚灵锁.」 「你能锁住他?」 「那定身法术」 「你法术还能比他更快?」 「阵法.」 「关公面前耍大刀?你忘了他是什么身份?」 众人胸口都有些发堵。 殿内也沉默了片刻。 归根结底,身法属于一种修道「硬实力」,一旦强得离谱了,没那么容易克制。 而能针对身法的一切手段,又恰好都是墨画最擅长的。 其他一些小使俩,更不可能。 别的不说,光是墨画敏锐而强大的神识,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大殿内沉默片刻,一位年迈的长老便缓缓道「他这身法,针对不了—」 这句话,也就算盖棺定论了。 「事到如今,不承认也不行,哪怕只凭五行法术,还有这扑朔迷离的身法, 这个墨画,也足以身真正的论剑‘天骄」之列。」 「太虚门的令狐笑,再加上这个墨画,是真正的一门双‘天骄」的队伍。」 殿内嘈杂声响起。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对此持有很大意见,但一时却不好反驳。 年迈长老轻咳一声,殿内安静了下来,他继续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必忧虑。」 「这个墨画,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他最大的优势,是他的一身本领,兼顾法伤,控制,牵制,保命,逃生, 是一个全能的「辅助」修土。」 「最大的劣势就是———他终究只是个辅助。」 「很大程度上,他要依赖队友,尤其是那个令狐笑。」 「队友强,他就强。」 「反之,没有队友,他这一身本事,其实派不上多大用场。」 「最主要的,就是他没有「独立」杀伐的能力。」 「没队友帮助,他谁也杀不掉。」 「他的那些低阶五行法术,固然精妙,威力也算不俗。」 「但那是在玄字局,对手只是一般的宗门天骄,他才能混风混水。」 「而且他那微弱的灵力,也支撑不了真正大体量,长时间的灵力杀伐。」 年迈长老摇头,「这是天骄论剑,不能凭借自身实力,独立击杀对手,只靠法术捡人头,终究只能是个‘累赘」。」 「越到后面,也就越没用— 「这小子若只有如此水准,哪怕身法再好,也是走不远的。」 「地字论剑,靠身法是赢不了的。」 「甚至,不用比到后面,明日第一场地字论剑,应该就能见出分晓了—」 年迈长老沉声说完,缓缓闭上眼晴,开始养神。 他这番话,将墨画分析得很透彻。 也鞭辟入里地,说出了墨画道法传承的痛脚。 辅助毕竟只是辅助。 靠辅助杀不了人。 只有队友强,他才能强,没有队友,他什么也不是。 众人连连颌首,尤其是想到,昨日论道天仪,推演出的论剑赛事名单,想到名单之中,墨画他们,第一场地字论剑的对手,纷纷目光微凝。 「这第一场地字论剑,便会是一场下马威!」 次日,经过一大段庄重且繁的论剑仪式, 地字论剑,正式开始。 而第一场,墨画就要上场了。 他的对手,是四大宗之一,传承天剑之道的天剑宗弟子。 而且,不是普通天骄。 是天剑宗此届,最顶尖的弟子,是方千剑道翘楚之中的最强者,此届天剑第一人。 萧无尘。 这绝对是众人心目中,此届论剑大会以来,最精彩,也最激烈的一场论剑。 地字局,开场就是如此好戏。 以至于,原本就人山人海的论道山,更是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想一睹天剑宗第一人的风采。 同样,也想看太虚门与天剑宗的交锋。 这是真正的万众瞩目。 场外,张大长老,张澜,闻人琬,瑜儿,顾长怀,还有很多与墨画相熟的世家修土,宗门子弟,道友亲朋,都在默默观看着这场对局,默默为墨画祝愿。 对墨画来说,这是真正的,顶尖的强敌。 他们心中期待着墨画的表现,但更多的,则是志志和担忧。 就在这种紧张而焦灼的气氛中,地字第一场论剑开始了。 论道钟响,双方交锋。 人影交错,剑气与法术激荡。 而后只一瞬间,太虚门便溃败了。 天剑宗,筑基巅峰,剑道无双的萧无尘,领着四名天剑宗天骄弟子,只一场交锋,一个来回,便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击溃了太虚门墨画五人。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不玩了 局势几乎是一片倒。 在天剑宗第一人,萧无尘强大的剑气下,太虚门的弟子,几乎没什么还手的余地。 即便是令狐笑,也根本不是对手。 萧无尘只寥寥几剑,便将令狐笑完全压制住了。 每一剑,都古朴大气,浑然天成,有一种暗合天道,融于虚空的神韵。 每一剑,都挟着磅礴灵力凝聚成的强大的剑气。 每一剑,令狐笑都必须全力以赴。 萧无尘每劈一剑,令狐笑就退一步。 一身白色剑纹道袍的萧无尘,神情俊美漠然,身姿笔直,姿态优雅。 而被寄予厚望的,五百年难得一见,冲虚第一剑道天骄令狐笑,却只能咬着牙,苦苦支撑,十分狼狈。 再没有此前,剑气横扫,大杀四方的模样。 在此刻,众人终于直观地明白了。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天骄。 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天才。 名声或有虚实。 但剑却不会说谎。 只要一交锋,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看着令狐笑狼狈的模样,众人心中都有些唏嘘感慨,但却并没有太多讥讽和落井下石。 他们知道,令狐笑已经足够强了。 此前的论剑,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只不过,萧无尘更强罢了。 四大宗,毕竟是四大宗。 四宗剑道之首,天剑宗弟子第一人,萧无尘,是浮于云端的人物。 而八大门的天才,即便再强,也只是立于山巅罢了。 剑道如此。 修为上,萧无尘也还高了一截。 萧无尘是筑基巅峰。 而令狐笑,只是比一般筑基后期强一点。 严格来说,筑基境界,只分初中高三阶,此后修为再突破,便是金丹了。 但是结丹太难了。 大多数筑基修士,若非运气特别好的情况下,都会在金丹前卡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少则年许,多则数十年,上百年。 卡一辈子的也大有人在。 这样一来,筑基后期到金丹之间,就有了一段会因人而异,但大体都相对漫长的阶段。 在此期间,修士还是会不断修行,灵力会缓缓增强,并逐渐沉淀,直至沉淀出扎实的根基,具有了突破金丹的契机…… 抑或者,是已经尝试过突破金丹,但失败了。 或是本命法宝胚胎已成,但金丹未结…… 以上这些阶段,统称为筑基巅峰。 意味着筑基以上,金丹未满。 萧无尘就是这个境界,但令狐笑不是。 因此修为上,也有了悬殊,更加剧了剑道上的劣势。 论剑场中,令狐笑不是萧无尘的对手,行迹狼狈。 其他人的情况更糟。 天剑宗这一队,是论剑大会,最顶级的队伍之一,除了萧无尘外,其他四名天剑宗弟子,也没一个弱的。 这四人的实力,比之令狐笑,会差上一丝。 与欧阳轩相比,却要强上一些。 比起程默和司徒剑,强得就更多了。 这是宗门弟子,“硬实力”上的全面碾压。 因此,在天剑宗五人,可怕的剑气席卷之下,太虚门所有人,都被打得左右支绌,异常艰苦。 墨画的处境同样不好。 队友被彻底压制,他的法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只能凭借身法,在天剑宗弟子的剑下“苟全性命”。 但这种“苟全”,根本没意义。 局势很明显。 太虚门在一步步滑向落败的边缘。 也有一些观众,在期待着一些“奇迹”,期待着谁能力挽狂澜,改变战局。 但可惜的是,没有奇迹发生。 弱者,就是会输。 令狐笑首先落败了。 他在萧无尘的剑下,苦苦支撑,尽力寻求着转机,但终究还是事与愿违,没能够力挽狂澜。 在修为和剑道的双重悬殊下,令狐笑拼到力竭,最后被神情淡漠的萧无尘,迎面一劈,一剑了结了。 令狐笑死于萧无尘的剑下。 形势便急转直下了。 其他人也开始力竭,一个接一个落败…… 观战的修士,便有些沉默了。 很多人脸上,期待退去,露出了索然无味的神色。 他们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天雷勾动地火,天骄碰面,争锋相对的激烈对局。 即便有一队注定要输,但也肯定会贡献一场,精彩绝伦的天骄对局。 天剑宗和太虚门的剑道天才,也会来一场,“会当凌绝顶”的巅峰对决。 但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太虚门败得太彻底了,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一丝悬念。 令狐笑也完全没办法,与天剑第一人的萧无尘相比。 更别说那个墨画了。 此时便有人幸灾乐祸: “三宗合流的太虚门,就这?” “三个‘八大门’级别的宗门,合在一起,结果还不够天剑宗一宗砍的,真是搞笑……” “三宗合流,合了个寂寞。” “换个角度想,他们是合宗了才能打到这个地步。若是不合宗,肯定更弱……” “悬殊确实太大了,根本没的打……” “白期待了……” “没意思……” “太虚门这支最强的队伍,未尝一败,这下也要输了……” “肯定输,人都死没了,只剩一个墨画了。他一个混子,能杀了谁?” “别说萧无尘了,天剑宗这队其他四人,随便拎一个,放到八大门中,都是顶尖的弟子,不是墨画能‘碰瓷’的。” 也有人戏谑道:“别这么说,说不定这个墨画,还能一穿五呢?” 众人愣了下,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但是笑着笑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太虚门表现得太差了,他们就算去“奚落”,也有点没劲。 唯一有点意思的事,还是墨画: “这次,这个墨画,总该死一次了吧?” 这也是到现在为止,这场从“满怀期待”,到“索然无味”的论剑比赛中,唯一一件,还能让人提起兴趣来的事。 甚至还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有人赞同:“太虚门要输,他必然会死在天剑宗弟子手里。” “好!好!”不少修士拍手叫好。 “终于有人,能杀一次墨画了。” “可惜的是,死在天剑宗弟子手里,也算不得太大的屈辱。” “天剑宗弟子,毕竟太强了,尤其是萧无尘,死在他们的剑下,就显得有点……理所当然?” “少了点意思……” “最好是在那种致命的‘关键局’,双方都不能输,然后为了赢,拼了命,彼此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打得荡气回肠,恨不得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墨画一个大意,露出了破绽,被人屈辱斩杀,太虚门一败涂地,墨画成了千古罪人,被钉在耻辱柱上,沦为万人嬉笑的谈资……” “这样的死,才配得上墨画。” “可惜了……” “是啊,便宜这小子了。” 也有人道:“罢了,知足常乐,我这辈子,能看到墨画这小子死一次就毕生无憾了,不能要求太高。” “有道理。” “地字第一场,他就败了,死了一次,也算是‘开门红’了。” “而且,地字局才刚开始,后面的论剑还有很多场,难打的局多得是。” “墨画死的机会,还有很多。” “好戏也多得很。” “今天就当开胃菜了……” 这么一想,众人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看向论剑场的目光,也变得期待了起来。 他们在等着看,墨画到底会怎么“死”…… …… 论剑场内。 墨画身形如水,还在逃着。 两个天剑宗的天骄追着他杀。 萧无尘没有动手,只在一旁看着。 似乎杀墨画,并不值得他动手。 还有另外两个天剑宗弟子,目光冰冷,持剑在一旁等着,只要墨画露出一丁点破绽,就会一剑过去,毙了墨画。 他们的策略,清晰明白。 想单独在身法上,胜过墨画,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是四大宗的顶尖天骄,实力很强。 但这种实力,主要是修为和战力,并不意味着,他们身法也是绝对的顶尖。 至少,单论身法,他们不会比逍遥门的天骄风子宸更强。 单论剑法,他们也未必比风子宸的风剑更快。 风子宸都无法逮住墨画,一剑宰了。 他们也未必可以。 因此,他们只能不断用剑追杀,给墨画上“强度”,硬生生耗着他,逼迫他犯错。 墨画若犯错,身法露出破绽,一旁虎视眈眈的天剑宗弟子,便会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哪怕他不犯错,也会被耗尽灵力。 灵力是修士的根本,一切道法,皆由灵力催动。 即便是体修道法,也要以灵力为引,激发肉身潜能。 只要灵力耗尽,再高明的身法,也成了“无根之水”,难以为继。 灵力低微,这也是墨画身为灵修,最致命的弊端之一。 墨画叹了口气。 他知道到此为止了。 没了令狐笑和程默他们,他的确有点“束手无策”。 他身法的确是好,但这是论剑,身法再好,也是杀不掉人的。 总不能指望身法把别人累死…… 而以他微薄的灵力周天,先累死的,肯定是他自己。 但墨画倒也不打算轻易认输。 哪怕是论剑的“垃圾”时间,也不能浪费。 墨画静下心来,将胜负抛之度外,而后继续凭借逝水步,与天剑宗的弟子周旋起来。 一是为了,利用天剑宗的天骄,多练练他的逝水步。 另外也是,借此观察一下天剑宗的剑法,熟悉一下天剑宗的剑招,积累一些剑道经验,为之后做准备。 世间所有剑招法门,其优劣强弱,都要沉淀在心底,化为斗法的经验。 一个成熟的修士,要学会从这些经验中,获取养料,淬炼出强大的斗法意识。 当然,如此周旋,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墨画的身法,也一点点变得生涩,难以周转,形势岌岌可危。 论剑场外,张大长老死死盯着墨画,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其他观战的修士,则是看到了墨画落败的征兆,纷纷神色大喜。 “要死了……” “猜一猜,这臭小子,到底会死在谁的手里?” 不唯观众在猜。 便是一些宗门天骄,手里捏着“屠墨令”,心里都是既激动,又遗憾。 既激动于墨画要被斩杀了。 又遗憾于斩杀墨画的不是自己。 就在此万众瞩目之下。 墨画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伸手一点额头,震碎了自己的论道玉,然后蓝光一闪,就……消失了。 他不玩了。 退场了…… 眼见墨画灵力耗尽,高举天星剑,正欲将墨画一剑了结的天剑宗弟子,当即怔在了当场。 其他天剑宗弟子,也都有些错愕。 便是萧无尘,神情都滞了一下。 论道场外,原本面带笑容,满怀期待的观战修士,一瞬间也全都神情僵滞,如石像一般,呆愣在了当场。 好半天,才有人不敢相信道: “刚刚……这小子是不是……” “自己震碎了自己的论道玉?” “那这……算他被杀了么?” “他自己死的,怎么能算是被杀?”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众人心底的无名邪火,也止不住地往上窜。 “这他妈也行?” “我真是……服了这个小兔崽子了……” “好好地死一次不行么?” “不行了,我气血涌到脑子里了……” 太虚门几乎是必输的局面,墨画也几乎是必死了。 万众期待的情节,眼看就要有了展现。 结果这小子,他臭不要脸的,自碎论道玉退场了。 就是不能,好好地被“杀”一次。 众人纷纷怒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碎论道玉,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这是论剑,又不是真正的生死厮杀,论道山大阵护着,就这,都不敢跟人死战到底么?” “懦夫比败者更可耻!” “但凡要一点脸,他都做不出来这种事,甚至但凡动一动这个念头,都是罪恶滔天!” “好歹也是太虚门的天骄,是乾学阵道魁首,他这么做,同门怎么看他?长老怎么看他?掌门怎么看他?老祖怎么看他?” “他不应该感到无地自容么?” “整个太虚门,不,整个乾学州界,就没他在乎的人了么?” …… 群情激愤,纷纷出言怒斥墨画。 人群中的顾长怀,默默叹气,心道不愧是墨画这小子,总是能找个刁钻的角度,把别人气个半死…… 当然,这点墨画还浑然不知。 对他来说,自碎论道玉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他习惯于把“生死”,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哪怕输了,他也要自己退场。 让别人劈他一剑,他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安全。 万一论道山五品大阵失效,那他挨这一剑,小命不就没了么? 虽然这是五品阵法,还是大阵,失效的概率低得渺茫,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墨画是阵师,向来只信任自己的阵法。 别人的阵法哪怕再强,那也是别人的,他心里都觉得不怎么可靠。 不盲目崇拜,不盲目信任。 这是一个优秀阵师的自我修养。 因此,与其被人“杀”退场,不如自己捏碎论道玉,来得更保险一点。 至于其他人,乃至宗门怎么看,墨画又无所谓。 按常理来说,论剑大会有大阵护持,不会真的死,因此对大多数论剑弟子,默认的要求就是: “死战到底”。 何况,那么多宗门高层,长老和同门看着。 死战到底,尽力了,哪怕输了,也不会被说什么。 但若自碎论道玉,不战而逃,那问题可就大了。 一个没勇气的“天骄”,会被同门看不起,也会被长老,还有宗门高层否定。 但这些常人的眼光,对墨画是无效的。 他情况很特殊。 在太虚门同辈中,他颇有“威望”,无论做什么,在同门弟子眼中,都是“英明神武”的小师兄。 太虚门长老,很多时候还得看墨画的态度做事,哄墨画开心。 太虚门掌门,对墨画十分宽和,毕竟是“私生子”。 太虚门老祖,对墨画更是溺爱,毕竟是“亲孙子”。 整个太虚门,根本没人管墨画。 自碎个论道玉而已,又不是炸了太虚山的山门,算不得什么。 于是,这场论剑,就这样结束了。 墨画明明输了,但却更气人了。 观众心底憋着火气,骂骂咧咧地,恨不得将墨画揪出来揍一顿。 但也并不全是气墨画的。 人群中,也有不少真的关心墨画,希望他赢的。 张澜坐在大长老身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默默叹气,深感遗憾: “到底还是输了……” 本来他还想看着墨画,在论剑大会上,再露一手,大展威风来着。 现在看来,他还是想简单了。 乾学论剑大会,不愧是乾州顶级盛事,天骄一个比一个强,当真是人外有人啊…… 即便是墨画,也是要输的。 张澜叹了口气。 另一边,上官家的观战台上。 原本还满是期待的瑜儿,小脸上也有些失落,低声道: “墨哥哥,输了……” 闻人琬目光微黯,但还是笑着揉了揉瑜儿的脑袋: “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是你墨哥哥,也不可能一直赢啊……” 瑜儿点了点头,但难免还是不开心。 闻人琬笑着安慰他道:“输了一局没什么,后面还会再比,墨哥哥肯定会一点点赢回来的……” 瑜儿闻言眼眸一亮,又期待起来,不由认真点头道: “嗯!” 闻人琬摸了摸瑜儿的小脸,目光温柔。 但她的眉间,却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她自然也看出来了,太虚门跟天剑宗之间的悬殊,实在太大了。 萧无尘的实力,也实在太强了。 而天剑宗,只是四大宗之一。 与天剑宗萧无尘同级别的天骄,也至少还有三位。 后面的局,只会越来越艰险。 想在这等绝顶天骄手里取胜,在四大宗身上拿分,当真是……难如登天。 闻人琬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 两日后,下一场地字论剑,墨画的运气同样不好。 他遇到的,是四大宗之一龙鼎宗,此届最强的弟子,同样也是乾学论剑的最顶级天骄之一,敖战。 敖家祖上,有业龙血脉。 敖战是敖家此辈,天赋最高,血脉最接近祖辈的弟子。 他的龙鼎炼体诀,也修得极强。 凭借一身龙血锻体的不灭筋骨,龙鼎宗的敖战,是能与天剑宗第一人萧无尘,相提并论的绝顶天骄。 这场论剑,墨画又输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章 敖战 与龙鼎宗敖战的论剑赛制,是猎妖。 双方弟子,互相竞争,去猎杀一只二品高阶的妖兽。 谁能杀了妖兽,剖出妖兽内丹,谁就算赢。 论剑之时,修士既要猎妖,也要对付人。 可以借助妖兽,削弱对手的实力。 也有可能被对手陷害,遭了妖兽的毒手。 围绕妖兽展开争夺,可以衍生出不同的战术,包含万千局势的变化,战局更复杂,结局也更难料。 但龙鼎宗的弟子,采用了更直接的办法。 他们不猎妖,而是直接猎“人”。 敖战带队,舍了妖兽,直接向太虚门的五人杀了过来,打算先杀人,再斩妖。 这是一种十分自负的打法。 这意味着,他们有足够的自信,能在短时间内,以碾压的姿态,将太虚门五人斩杀。 同时在斩杀太虚门五人后,还能有余力,继续去猎杀一只二品高阶妖兽。 很明显,他们没把墨画他们放在眼里。 甚至说,有些“羞辱”的意味在里面。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有这样的实力,也的确有资格这么做。 交战一开始,龙鼎宗的五人,便龙力奔腾,挟着可怕的呼啸声,猛虎出笼一般,直奔墨画五人杀来。 墨画此前,与龙鼎宗的二流弟子交过手,领教过龙虎炼体诀的威力。 但那些弟子,完全无法与眼前的五人相提并论,尤其是为首的敖战。 筑基巅峰的敖战,龙精虎猛,顾盼间威严颇重,气势骇人。 一条虚幻的青鼎龙影,缠绕在他周身。 血气奔腾间,有隐约的龙吟。 恍惚间,竟有几分,那位葬身于孤山神殿之中,身负四象青龙阵的魔宗统领,亦是大荒三皇子,申屠傲的威仪。 双方碰面,强者率先对决。 敖战怒吼一声,拳风如龙,便与令狐笑厮杀起来。 萧无尘是天剑宗第一人。 而这敖战,则是龙鼎宗第一人,两者的名气和实力不分伯仲。 但敖战是攻防一体的强大体修,血气澎湃,龙力奔腾,一旦近身,拳脚大开大阖,威势浩浩荡荡,很难抵挡。 从这点上说,他比萧无尘,更克制令狐笑这类远程剑修。 敖战近身缠打,招式又凶又快又猛,力道无俦,龙影纷飞间,开山裂石。 令狐笑被连连压制,连主动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节节败退。 从明面上看,甚至比起与萧无尘那一战,败得更彻底,更无还手之力。 观战修士纷纷摇头。 冲虚山的一些长老,更是面露愁容,不住叹气。 而令狐笑占据下风。 太虚门的其余几人,更是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别说支援令狐笑,给他创造出剑的机会,便是在龙鼎宗弟子的杀伐下,勉强保住自身,都异常之艰难。 墨画也没好到哪去。 一个高大的龙鼎宗弟子,在追着他杀。 墨画也只能利用身法,尽力周旋。 这龙鼎宗弟子,无法破掉逝水步,杀了墨画。 墨画同样也没办法用身法杀掉他。 这是墨画的第二场地字论剑。 场地,赛制和对手,都跟第一场不一样。 但战局的发展,却没什么不一样。 很快,令狐笑力竭,被敖战一拳轰杀,至此落败。 局势迅速恶化。 司徒剑,欧阳轩,程默也相继落败。 又是只剩墨画一个人,在用身法无力周旋。 五对一。 但这次龙鼎宗的五人,就没天剑宗弟子那么有礼貌了。 五人不讲武德,一齐出手,其中两人拳脚相接,追杀着墨画,另外两人封堵着墨画的身位。 敖战则双目锐利,死死盯着墨画,拳间血气如龙,杀招蓄势待发。 萧无尘假清高,不斩落水狗。 但他不一样。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要亲手将墨画击毙! 五个龙鼎宗天骄围堵,杀机锁定。 墨画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现在不溜,恐怕真要“死”在敖战手里。 墨画当即一个逝水步拉开距离,手往额间一点,又要故技重施,自碎论道玉。 敖战冷笑,似乎早有预料,当即气运丹田,声震胸腔,张开大口,猛然一吼。 这一声,当真吼出了龙鸣。 如裂石破空,一道白色的声波,挟着龙鸣的冲击,直接涌入了墨画的耳膜。 龙鸣声刺穿耳膜,直透识海,震动着墨画的神识。 然后就没然后了…… 墨画的神念,金身无漏,不动如山。 震人耳目,令人心惊胆颤的龙鸣声,入墨画之耳,宛如清风絮语,没一点威慑。 他吃的,可是龙魂。 又怎么可能怕这一声人吼的龙吟? 这道龙吼,根本震慑不了他。 墨画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后没丝毫拖泥带水,指尖灵力一震,将论道玉一碎,人影又消失了。 而在墨画消失的一瞬间,一道龙影拳风便呼啸而至,将他站立的地面和山石,轰得粉碎。 劲力向外绵延,整块地面,宛如蛛网一般,寸寸裂开。 龙吼震慑,再加上龙拳轰杀。 这几乎是必杀的一拳,却打了个空。 敖战缓缓收拳,站直了身子,看着被他一拳轰裂的地面,冷酷的面容之上,眉头渐渐皱起。 “……没吼住?” 怎么会…… 而与此同时,论道场外。 看到墨画又自碎论道玉,逃之夭夭了,众人一时“嘘”声四起: “臭不要脸,他又逃了!” “临战退缩,懦夫无疑!” “没点骨气,无耻至极!” 也有人扼腕感叹: “可惜了,敖战这一拳,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凡再快那么一点,就能把墨画轰杀成渣了……” “他要是不叫那一下,说不定墨画就死了……” “什么‘叫’一下,你懂个屁,那是龙鼎宗的虎啸龙吟功。” “这是龙鼎宗的一门绝学道法,玄妙异常,而且极其难学……” “寻常弟子,学的是虎啸,顶尖的弟子,才能学会龙吟。” “交战之时,以虎啸龙吟之声,震慑对手。” “对手但凡被吼住,再结结实实挨上一记龙鼎重拳,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这门道法,敖战此前论剑,都没用过。这次用在墨画身上,也算是给他一个面子。” “估计也是猜到,墨画这臭小子,见势不妙,肯定会临阵脱逃,因此想用龙吟功,把他给留下,然后一拳轰杀。” “可惜了,到底还是慢了一点……” “墨画这臭小子,奸猾得跟‘鬼’一样……” “鬼都没他奸猾……” ……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敖战没杀了墨画,目光冰冷,显然有些愠怒,空挥了一拳泄愤,又轰穿了大片林木山石,这才转身,冷声吩咐道: “把妖兽杀了。” “是!” 龙鼎宗其余四个天骄,纷纷道。 而后五人合力,单凭肉身之力,正面硬碰硬,不下数十回合,便将一头二品高阶的熊妖给屠杀掉了,断其四肢,剖其胸膛,血淋淋地掏出了它的内丹。 至此论剑结束,龙鼎宗胜。 而墨画他们,又败了一场。 张澜,闻人琬,顾长怀,慕容彩云,还有所有默默关注,并关心着墨画的修士,都默然不语,神情有些低落。 瑜儿更是抿着嘴,小脸有点难过。 …… 之后,是其他宗门的论剑。 论道山内场。 落败退场的墨画,和令狐笑几人,一起在收拾储物袋,准备回宗。 程默和司徒剑,神情落寞,都没说话。 欧阳轩的脸色更臭,还有一些不甘。 令狐笑的脸色,也是冷冷的。 虽然他的神情,一向冷漠,但这次的冷漠之中,还掺杂了更多的困惑,低沉和凝重,像是郁结着一片阴云。 “笑笑。”墨画喊他。 令狐笑一怔,抬起头看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有点遗憾道:“这场又输了。” 令狐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输得更彻底。 在萧无尘和敖战手下,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被硬生生压制了一整场,然后更是被亲手斩杀。 越是天骄,心性越是高傲,越觉得失败不能容忍。 尤其是这种,在乾学论剑大会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对一被其他天骄斩杀…… 令狐笑内心无比痛苦而煎熬。 尽管此前,墨画告诉过他,真正的强大,是失败铸就的。 但内心的迷茫和痛苦,还是几乎吞噬了他全部的自尊,和对剑道自信。 令狐笑沉默片刻,低声道: “小师兄,我……” 墨画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别想那么多,无论敌人多强,情况多险恶,你只要想着一件事就好,也只需要想着一件事……” 墨画语气微顿,目光清澈而明亮: “……相信自己的剑,尽自己的全力,贯彻自己的全部剑道,将剑气劈出去就是……” “至于这一剑,是输,是赢,是斩人,还是被斩,都不需要考虑。” “心思越纯粹,剑才越强。” “顾虑,只会让你的剑变弱。” 若论剑气的修行,和剑法的根基,墨画自然远不如令狐笑。 但若论对剑意的贯彻,对剑道的领悟,放眼天下,同辈之中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修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而且融合了斩神剑式的墨画。 令狐笑一怔,心思几番反复寻思,渐渐豁然开朗,目光也渐渐清亮起来。 “嗯,小师兄。” 令狐笑点头,整个人身上,流露出了一丝百折不挠的“韧性”。 譬如百炼的钢铁,越是锤炼,越是能淬炼自身。 墨画点了点头。 要做大事,要求大道,“韧性”有时候比天赋更重要。 天赋再好,一折就断,那也没意义。 唯有具备韧性,才能百折不挠。 之后众人收拾好储物袋,便返回宗门了。 在太虚门内,几人又练了会战术,研究了下对手,待夜色渐深,便各自分别了。 令狐笑是冲虚山弟子,他要回冲虚山。 欧阳轩是太阿山弟子,他也要回太阿山。 程默和司徒剑,倒是和墨画一样,都是住在太虚山。 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弟子居里。 三人一起吃完饭,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各自回弟子室。 临别前,墨画嘱咐他们好好休息,而后便想起身离开。 司徒剑忍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小师兄……” 墨画转头看着他。 司徒剑漠然片刻,叹了口气,这才将心中的困惑问出口: “小师兄,我们……还能赢么?” 程默也默默看向墨画,显然也有点没信心。 程默和司徒剑二人,与令狐笑和欧阳轩不同。 他们并非那种真正“出众”的天骄,没有那么高的心气和傲气。 对手是天剑宗和龙鼎宗的第一人,输了,他们虽然心中不甘,但那也没办法。 乾学州界很大,天骄无数,比他们强的人也很多。 这点他们很早就心知肚明。 但他们是太虚门子弟,是真的与宗门息息相关。 他们也想赢。 哪怕出风头的,不是他们,哪怕他们只是去“送死”,只要能为论剑的胜利做贡献,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更何况,他们二人跟墨画是一个队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真的有点,看不到“赢”的希望。 这才是“地”字局。 甚至才比了两场。 两人心底,就已经隐隐感到了绝望。 观战的修士,他们只是在外面看,而他们这些论剑弟子,是真的在场上比。 他们比谁都更明白,四大宗的强大。 更明白,面对天剑宗萧无尘,和龙鼎宗敖战这等顶级天骄时的那种,近似绝望的无力感。 他们相信小师兄。 可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心底,也难免有些迷茫和煎熬。 这些困惑,他们本不想说出来,可又实在是忍不住。 墨画看着司徒剑和程默二人,沉默片刻,忽而温和一笑,“能赢的,不过要看情况。” “情况?” 司徒剑一怔,程默更是不解。 墨画点头道:“不要被吓到了,地字论剑,也不全是萧无尘和敖战这样的顶级天骄。” “除了他们外,八大门天骄,还有四大宗中一流水准的弟子,这样的队伍还是有不少的。” “连续遇到萧无尘和敖战这样的顶级天骄,是我们运气太背了。” “但遇到其他队伍,还是能打的,不至于真的没法赢。” “这要看具体情况,根据具体论剑赛制,具体对手,做具体筹划了……” “当然,也还要看一点运气……” 地字局的论剑,与玄字又有不同。 玄字局的论剑名单,是由论道天仪,一次性全推演出来的。 但地字局不同。 地字论剑,是一场一场比,比完一场之后,再由论道天仪,推演下一场的论剑名单。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谁跟谁论剑。 这既是考验弟子,随机应战的能力,临战安排的意识。 保留了一部分观战的悬念。 同时,也是防止一些修士,提前知道名单,在背后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地字局,意义更重大,出场的天骄更多,论剑也更精彩,形式上也会更加郑重,会坚决杜绝一些场外的干扰。 因此,论剑过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对手是谁。 墨画的眼前,同样也是一片迷雾。 他没办法真的从头看到尾,进行统筹,只能根据情况,摸石头过河,一步步往下走…… 跟谁打,要看论道天仪“发牌”,他才能去想对策。 因此,就需要看时机,还需要一点运气。 而论道天仪,讲究的是因果。 运气不可能一直差。 墨画笑了笑,“放心吧,会赢的。” 司徒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程默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被墨画成竹在胸的态度感染,也不由点了点头。 两人与墨画同门相处九年,熟悉得很。 很多时候,他们未必会相信自己,但却会近乎本能地,相信墨画这个“小师兄”。 纵使情况艰险,但只要跟着小师兄,心底便安定坦然了许多。 司徒剑目光温和,行礼道:“小师兄,早点休息。” 程默也跟着拱了拱手。 墨画笑了笑,“早点休息。” …… 此后,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和紧张凝重的气氛中,论剑还在继续。 太虚门不唯墨画,其他弟子,也都在纷纷落败。 情况越来越不妙。 不安弥漫在整个太虚门修士心间。 这种情况下,每一局胜利,都弥足珍贵。 而墨画仍静静等着论道天仪“发牌”。 也在等着,那一个恰当的时机,和那一点“运气”。 两日后,墨画第三场地字论剑的对手,也决定了。 万霄宗。 墨画运气稍微好了点,这次的对手,并非万霄宗最强的弟子,也不是万霄宗最顶级的队伍。 是万霄宗中,稍微次一点的一流队伍。 众人都以为,这次太虚门能真正好好打一场了。 但这场论剑,墨画他们还是输了。 不只如此,墨画在这场论剑中,更是将他一身传承的“弊端”,彻底暴露无遗。 灵力低,耗不过别人。 身法好,但根本没用。 低阶法术,只能恶心人。 自身杀伐能力匮乏。 一旦队友不行,他就彻底是个“废物”。 面对万霄宗五名精英灵修的法术轰炸,墨画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 这把看似能打一打的局,最终还是输了。 很多人的心,真的彻底凉了。 尤其是那些,之前还曾看好过太虚门的人,更是心中憋闷,叹其无力,怒其不争。 “顶级天骄赢不了也就罢了,四大宗一流的队伍,竟也输了。” “八大门和四大宗的差距,真这么大?” “带了个墨画,能怎么办?” “说到底,只能恶心人罢了,在这种真正的天骄对决里,真帮不上一点忙……” “身法倒是还行,但杀不掉人,能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就是个低端的灵修。” “低端的法术用得再好,还是低端法术。” “而且,灵力也太低了……” “他那点东西,只能‘投机取巧’,在玄字局就被研究透了,没用了,已经彻底废了……” “这样下去,他这队走不远了。” “别说他这队了,太虚门都走不远……” …… 论剑场外,无数修士非议。 而这一轮比完,情况也真正恶化起来。 太虚门败绩累累,名次也迅速滑落,直接跌出了前四,沦落到了第五。 已经跌出了,位列“四大宗”的可能。 甚至,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然算是彻底失去了角逐“四大宗”的资格…… 宗门上下,心情低落,士气不振。 长老们扼腕叹息。 便是掌门,还有数位老祖,都忍不住叹气。 对乾学州界,无数宗门来说,“四大宗”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太虚门做过这个美梦。 但现在,这个美梦又毫无意外地破碎了。 当然,事到如今,太虚门上下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不再奢望其他了。 他们只希望,能稳住如今的名次,不要再往下跌了。 甚至,只要能赢几场就好。 而这个期望,自然就落在了太虚门最强的队伍,也就是令狐笑和墨画这一队上。 他们迫切希望,墨画他们能赢上一场。 哪怕赢一场。 即便止不了血,挽救不了太虚门岌岌可危的名次,至少也能提振一下士气。 太虚门上下,所有人的心中,既是期盼,又是紧张。 他们甚至期待,能来个“软柿子”,给墨画他们捏一下,至少能积攒一些胜点。 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氛围下,墨画他们第四场地字论剑的对手,也由论道天仪,推演了出来。 可众人一看,心中却更凉了。 又是四大宗,还是“老朋友”: 天剑宗。 不是软柿子。 虽然不是最强的萧无尘那一队,但也是天剑宗,仅次于萧无尘的天骄带的队。 是极强的一流论剑队伍。 比墨画他们上场败给的,万霄宗的论剑队伍,还要强上一些。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最棘手的,是论剑赛制: 这是一场攻防赛。 天剑宗攻,太虚门防。 由五名剑气强大,杀伐惊人的天剑宗天骄来攻,由太虚门来防。 但凡看过论剑比赛的,都看得明白。 这几乎是必死的局。 没有一丁点胜算。 甚至某种意义上,这局的恶劣,不下于与萧无尘那一场的论剑。 四宗八门,以及其他众多关注着论剑大会的修士,只瞥了一眼,便心中摇头,暗道太虚门倒霉。 关心太虚门的修士,这次则是当真有点心如死灰。 唯有墨画,看着论剑名单,眼眸越来越亮,嘴角甚至勾勒出一丝无人察觉的浅笑……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攻防战(谢谢黑色眼眸打赏的盟主~) 次日,太虚门与天剑宗的地字论剑开始了。 论道山外场,还是人山人海,但观战修士,较之从前,却少了不少。 他们觉得乏味了。 太虚门的最强队伍,在地字局的论剑中,接连落败,表现极差,而且几乎没一丁点亮眼的作为。 很多人,也就不再抱有期待了。 更何况,这场论剑,是攻防战,对阵的还是顶级剑修宗门——天剑宗。 天剑宗传承古老的天剑诀。 这天剑诀,也是乾学州界,最上乘的剑道法诀之一,其威力相当可怕。 让天剑宗主攻,放任其剑气杀伐,放眼整个乾学州界,即便是四大宗的龙鼎宗,八大门的金刚门,这两个横练筋骨,以防御著称的炼体宗门,都未必吃得消。 更别说区区太虚门了。 太虚门里,就没真正顶尖的体修。 再加上,还有一个“一碰就碎”的墨画。 在多数修士心中,这是一场,几乎没什么赢面,也没什么看点的论剑比赛。 太虚门劣势对局,劣上加劣,必输无疑。 当然,观众之中,也还是有一部分抱有期待的。 但他们抱的期待,是希望天剑宗,能抓到墨画的破绽,在此场论剑中,一剑劈死墨画。 这是一个朴素的期待。 “想亲眼看墨画死一次。” 从玄字局,不,甚至从黄字局初赛开始,这就已经成为了很多观战修士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们别的不求,完全就是为了这个执念,被这一口气吊着,才诸事无阻,来看墨画论剑的。 没办法,墨画这臭小子,恶行累累,太过气人。 不死一次,很难让人念头通达。 …… 上官家的高台上。 瑜儿也耷拉着脑袋,偶尔不情不愿抬起头,瞄一眼方天画影。 他有点不敢看。 玄字局的论剑,墨哥哥把一群“大笨蛋”耍得团团转,他看得很开心。 但地字局的论剑,墨哥哥就一直在输了。 他看一场难受一场,真的有点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这是墨哥哥的比赛,他又舍不得不看。 万一能赢呢? 他若是不看,岂不是可惜了。 瑜儿就皱着眉头,攥着衣角,绷着小脸,强迫自己去看方天画影。 除了瑜儿,闻人琬,顾长怀,张澜,慕容彩云,花浅浅等墨画的“亲朋好友”,心态多少就平和些了。 一开始输,是有点揪心,但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们虽然希望墨画赢,但也知道人力有时尽,有些事本就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乾学论剑大会,天骄无数。 墨画能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因此,他们来看,只是为了支持墨画。 更何况,这把论剑的局势,他们心底多多少少也都能看清楚,因此有了心里准备,并不抱太大期望。 而局势,很快也验证了大多数人的猜想。 太虚门一开场,又是节节败退。 这是一场攻防战,参照的形式,是修道战争中的“攻城战”和“守城战”。 天剑宗攻城,太虚门守城。 当然,形式是“简化”过的。 毕竟论剑只有五人,与真正的修道战争中,动辄上千,上万,乃至数十万修士参与的宏大攻守战不同,只是一个简单的“雏形”,让弟子们通过论剑,来竞争和演练。 也没有真正的“城”。 只是在论剑场中,建了一个“营寨”,用城墙隔着,分了外城和内城,并在内城之中,建了一个“城主”雕像。 攻城一方,要破外城,进内城,最终摧毁城主像。 守城一方,需要守住雕像。 攻城战,有时间限制。 两个时辰内,攻破城池,攻城方获胜。守住城池,守城方获胜。 而太虚门,就需要在天剑宗的剑气杀伐下,硬生生守两个时辰。 这还没那么简单。 所谓的守外城,简单来说,就是守“城门”。 外城有两个城门,要分人去守。 内城有一个城门,要留人驻守。 这样一来,人手是分散的,对于太虚门这种,配队“残缺”的队伍来说,更是致命。 关键还是墨画。 这种局,更是进一步暴露了墨画身为“灵修”的弊端。 论剑开始前,便有人看出了这点: “这种局里,这个墨画,一点用都没有吧。” “反正我想象不到,他能有什么用……” “攻城战,正面对抗,根本没投机取巧的余地……” “他隐匿术再好,别人根本不理他。” “他身法再好,也只能逃,但这是守城,他能逃到哪去?” “低端的五行法术,可防不住天剑宗的剑气。” “他那小脆皮身板,就算去挡,也不过一剑的事……” “横竖都没用,我看他不如一开战,就往内城一蹲,靠队友拖时间……” “反正输赢都没他什么事……” 有人戏谑道。 而论剑开始,方天画影上影像呈现。 众人发现,墨画竟真的如他们所说,什么都不管,就往内城的墙后面一蹲,身子背着众人,偷偷摸摸,不知在干些什么,看着还多少有点“猥琐”…… 这下又惹了众怒了。 “不是……我说着玩玩而已,他真的往内城一蹲啊?” “队友在拼命,他在躲命?” “好歹出去丢几个火球也好,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贪生怕死?” …… 而议论纷纷间,也有几个眼尖心细的修士道: “这个墨画,是在布阵法吧?” 有人冷笑:“布阵法能费多大点事?” “都是现成的。” “论剑的阵法,都是提前画好,经长老审核,然后再带进去的,临战之时布一下就是了,至于让他蹲在那里,鼓捣半天么……” 阵法威力强,但准备时间太长。 历来修士交战,阵法都是要事先筹备好,提前布下的。 不然,临战再准备阵法,黄花菜都凉了。 论剑大会也不例外。 墨画蹲在那里,“鼓捣”了半天,说着是布阵法,但别人看着,这就是“磨洋工”,是彻头彻尾的“在混”。 “他这么消极怠战,太虚门真的不管管?” “太虚门这也能忍的么?” “我看他不是掌门私生子,掌门是他私生子,不然不可能这么把他当‘爹’惯着……” …… 论剑还在继续。 太虚门,原本实力就处在劣势。 赛制上也是劣势。 劣上加劣的局势下,还有某个“太子爷”在“消极怠战”。 战局自然不言而喻。 天剑宗剑气如虹,势如破竹,接连破了两座城门,穿过外城,杀向了内城。 这个过程,简单轻松,自然而然。 令狐笑几人,拼尽全力,苦苦抵抗。 但他们的努力,除了拖延了一些时间,并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很快,他们就节节失守,被逼退到内城。 天剑宗的五名弟子,围聚在内城的城门外。 这是最后一道防御。 只要破了眼前的城门,攻进内城,杀入大殿,将拦路的太虚门弟子斩尽杀绝,再砍断城主像,这场论剑就拿下了。 天剑宗就又赢了一局,向着四大宗之一,论剑魁首的位置,又迈进了一步。 这又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太虚门,又要输了……” 这个念头,也浮现在了场外绝大多数修士心里。 而且输得越来越理所当然。 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场外一些的修士,叹了口气,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种论剑,看着真是浪费时间……” “接下来的事情,我闭着眼都能猜到……” “无非就是,天剑宗弟子,破了城门,冲杀进去,一番鏖战,将令狐笑几人斩了……” “墨画那小子再捏一次论道玉,逃之夭夭。” “然后天剑宗,劈了城主像,就结束了……” “四大宗和太虚门之间,差距还是太大了,太虚门根本不可能赢的……” 上官家观战台。 瑜儿垂头丧气的,小脸满是失落。 闻人琬摸了摸瑜儿的脑袋,低声安慰着他。 张澜等人,神色也有些黯然。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而论剑场内,天剑宗弟子,已然催动天星剑,纯白色剑气挟着惊人的力道,纷纷劈向城门。 程默,司徒剑和欧阳轩纷纷出手阻挡。 令狐笑也催动冲虚剑气,与天剑宗弟子剑气互相抵消。 但天剑宗的剑气,杀伐太重,五人联手,剑气承天之气,浩浩荡荡,正面根本抵挡不住。 程默等人纷纷败退。 令狐笑也孤掌难鸣。 纯白色的天星剑气,一道接一道,劈在了城门之上,就像是劈在了太虚门相关修士的心头。 每一剑,都令人心头一颤。 一旦城门被破,这局也就宣告终结了。 后续的一切,也都没意义了。 很多人,不希望这个城门被破,不希望太虚门输。 但更多的人,等的就是城门被破。 等的就是太虚门弟子,被一一斩于剑下。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的纠结中,一点点流逝。 天剑宗的弟子,还在用剑气,不断劈门。 城门还在“苦苦”支撑。 可劈了好久,城门还是没破…… 观战台上,众人开始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过了一阵,天剑宗的弟子,还在劈门。 默默承受着所有天星剑气的城门,看似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但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城门,就跟“铁”铸的一样。 这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什么玩意……” “这个城门,是不是不太对劲?” “不是城门不对劲,是门上的阵法……好像不太对劲?” 便有精通阵法的外来修士,或是一些宗门的阵法长老,仔细端详城门上,被密密麻麻剑气掩盖下的,若隐若现的阵法光芒。 这一细看,当即有人神色大惊,豁然起身道: “高阶阵法!!” “太虚门论剑,在用高阶阵法?!” 场间安静了一瞬,而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彻底喧嚣了起来。 “二品高阶阵法?!” “开什么玩笑?” “论剑限定的阵法,不是只能是二品中阶么?” “这不合规矩吧……” “作弊?” “太虚门作弊?” “离谱……” 陆续有人质疑道:“他这阵法,是什么时候带进去的?” “论剑规矩森严,带什么东西进场,都有长老亲自把关,绝不可能允许有一丝徇私舞弊。” “太虚门……买通了论道山长老?” “太虚门这么大能耐?” …… 而比场外观战修士,更坐不住的,就是论道山的长老了。 能在论道山做长老的,一般都是年纪大,资历老,素有威望,行事也公正的长老。 这个差事,又体面,又清闲。 原本他们正坐着喝茶,悠闲地看着论剑赛事。 结果高阶阵法一出现,一些长老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杯子都捏碎了。 “出事了!” “完了,怎么让这孩子,把高阶阵法带进去了?” “祖宗的规矩都坏了……” “谁查的他?” “真是老糊涂了……” 有个长老梗着脖子道:“别胡说,他进场的时候,我搜得明明白白,没高阶阵法。” “那他这阵法,是从哪来的?” “快,查查看……” 于是有人开始将方天画影倒放,从论剑开始,一个接一个画面,去看墨画到底做了什么。 为了避嫌,确保公正无私,没有暗箱操作。 这个倒放的画面,场外观战的修士也能看到。 方天画影上,便弹出了一副小小的画幕,将墨画进场开始,所有的动作,全都回放了一遍。 所有人,论剑也都不看了,全都瞪着大眼,聚精会神,去看墨画的“回放”。 画面快速流转了一遍,很快,就定格在了最“可疑”的一幕。 墨画蹲在墙角,背对着众人,偷偷摸摸,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快,换个角度。”论道山长老命令道。 于是画面一转,显示出了墨画的正脸。 他手里在做什么,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论道山所有人一窒。 而后瞬间便是满场哗然。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清楚地看到,墨画蹲在墙角里,偷偷摸摸地,到底在干些什么了…… 他的确是在“鼓捣”阵法。 但不是布阵法。 而是在画阵法! 在论剑大会里,在双方天骄交锋之际,临场亲自画阵法! 论剑大会,不让带二品高级阵法。 那他就自己动手,现场画了一副高阶阵法! 众人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默然片刻后,也有人疑惑:“不对……他画二品高阶阵法,阵媒是哪来的?” 有人看出来了:“从他带进去的其他阵法上,临时拆下来的。” “……” “那他的阵笔呢?” “论剑允许携带灵器,他没带武器,就只带了阵笔。” “阵笔就是阵师的武器……” “那灵墨呢?他哪来的墨?” “不知道……” 有人摇头,大多数修士也比较茫然。 但也有参加过论剑,对规则研究比较细致的修士解释道: “论剑弟子,可以选一些‘杂物’带进去,灵墨就是杂物里的。” “不是……”有人费解道,“杂物里,为什么要放灵墨?灵墨怎么能算杂物?哪个混蛋定的规矩?有没有点常识?” “论道山老祖定的……” 之前那修士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对不起,我嘴贱了,老祖做得对……灵墨就应该放杂物里。” 有人总结道:“所以……墨画这小子,拆出阵媒,自带阵笔,然后用杂物里的灵墨,自己动手,画了一副二品高阶阵法,布在了城门上?” “还能这么玩?” “这合理么?” “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能把漏洞,利用到这个地步?” “这哪里是漏洞,这分明是作弊?” “论剑大会,用高阶阵法,这还让人怎么玩?不是作弊是什么?” “你我说了又不算。” “至少明面上,的确是合规矩的。” “之后再说吧,现在还是看论剑……高阶阵法虽然厉害,但面对的可是天剑宗的五位天骄,一副高阶阵法,对上五名天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别钻了空子,用了高阶阵法,最后还输了,那可就丢人了……”有人冷笑。 有人不服,“你也太小看高阶阵法了。那可是高阶阵法,而且出自墨画之手,肯定是顶级的十九纹阵法,这种层次的阵法,你当是开玩笑呢?”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 论剑场内,天剑宗的弟子,也察觉出了不对。 “高阶阵法?” 为首一个身材颀长的天剑宗天骄皱眉,随后沉声道,“高阶阵法又如何?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你阵法坚固,还是我天剑宗的剑气锋利?” “杀!” 其余四人,也一同应声道:“杀!!” 五人不再顾虑,不再有丝毫留手,灵力翻涌间,将一身剑气催发到极致。 一道道锋芒更甚的天剑之气,劈在了城门之上。 饶是有高阶阵法加持,城门一时也生出了丝丝裂痕,间杂震动,沙尘簌簌落下。 但墨画并不着急。 令狐笑几人,也只是听从墨画的吩咐,时不时出去骚扰一下。 之前,他们要抵御天剑宗弟子,保护城门。 但现在,城门有了高阶阵法加持,可以自己抵御天剑宗弟子,他们只要时不时去骚扰一下,给城门减轻压力就行。 这就轻松许多了。 双方纠缠间,一道道天星剑气,还是陆续劈在了城门之上,而后被高阶金石阵法吸收。 高阶金石阵法,防御虽强,但被四大宗的天骄强攻,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在天剑宗弟子,持之不懈的剑气劈砍下。 阵法上的裂痕,也在渐渐增多。 城门也颇有摇摇欲坠之感。 眼见阵法破裂在即,天剑宗弟子心中大振,“快,一鼓作气,破了阵法,攻破城门!” “是!” 他们齐心协力,激发剑气,继续破城门。 而皇天不负苦心人。 经过连番剑气攻伐,城门之上光芒暗淡,阵纹断裂。 高阶金石阵法,果真被天剑宗弟子,给破掉了。 天剑宗弟子欣喜。 观战修士见状,也纷纷点头,赞叹道: “不愧是天剑宗的天骄,一副高阶阵法,根本难不到他们……” 可就在城门上的阵法,刚一暗淡,眼看就要消失的时候,墨画不紧不慢,伸手往墙壁上一拍。 一瞬间,光芒大盛。 又一副崭新的高阶金石阵法被激活。 摇摇欲坠的城门,在阵法加持下,瞬间又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刚刚出口夸赞天剑宗弟子的观众,只觉一口气,又堵在了胸口。 天剑宗的天骄们,心中刚生出的喜悦,更是彻底被掐灭。 看着眼前金光流转的“城门”,他们一时面色发白,嘴里发苦。 一副高阶阵法,的确没拦住他们。 那两副呢? 真的只有两副么? 谁又知道,这个墨画手里,到底还藏有几副高阶阵法? 眼前的城门上,又到底被他套了多少层高阶金石阵? 天剑宗弟子的心底,此时不约而同,生出了一丝绝望。 此时此刻,他们也终于清晰地记起了,墨画最初的那个身份: 乾学……阵道魁首。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一剑天来 乾学第一,阵道魁首。 这个名头,也回响在了外场大多数观战修士心间,压得他们心头沉甸甸的。 即便这是论剑大会,但“魁首”这两个字,哪怕是阵法上的,也根本不容小觑。 而上官家高台上,看到墨画画的阵法,抵御住了天剑宗可怕的剑气,瑜儿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睛也亮晶晶的。 闻人琬,张澜等人,纷纷精神一振。 太虚门的弟子们,也都神色振奋。 太阿、冲虚、太虚三山观战的长老们,也都缓缓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方天画影。 有转机? 地字论剑太艰难了,太虚门败绩累累。 宗门从上到下,都无比渴望一场胜利。 现在转机出现,所有太虚门修士,心头皆是一跳,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但也有人心底清楚,想赢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对手,是天剑宗。 形势虽然不利,但天剑宗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否则天剑宗,也就不配被称之为四大宗了。 这一点,观战席上,很多修士都明白。 而后果不其然,方天画影上,天剑宗一方,一个天骄迈步走出。 此人身材颀长,眉目冷峻,气度不凡。 不少人心中,便念出了他的名字: “萧若寒”。 天剑宗第一人,是萧无尘。 萧无尘天赋太惊艳了,剑道也极高明,即便放在天剑宗,也是一骑绝尘。 但天剑宗,底蕴深厚,也并非只有一个萧无尘。 萧无尘之下,仍有众多剑道天骄。 而萧若寒,便是天剑宗,除萧无尘之外,最强的那一批天骄之一。 萧若寒比不过萧无尘,但与其他四宗八门的天才相比,仍旧是佼佼者。 他也是一点不逊色于令狐笑的天骄。 这支论剑的队伍,也以萧若寒为首。 既然是翘楚,是天骄,那面临绝境,就要担当大任,力挽狂澜。 唯有如此,才能担当“天骄”之名,受万人崇拜。 更何况,他真正的目标,是萧无尘。 眼前这支太虚门的队伍,被萧无尘不费吹灰之力击败,是萧无尘的手下败将。 而现在,自己却要败在萧无尘的“手下败将”手里。 这点萧若寒无法接受。 他要赢。 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以及,要把墨画斩杀掉! 萧无尘击败的队伍,他决不能输! 与此同时,萧无尘杀不掉的人,他要能杀! 只有这样,他才能赶上萧无尘的脚步,才能让宗门长老认可,才能让前来论剑观礼的万千修士称颂。 这个身为“阵道魁首”的墨画,既是他论剑的绊脚石。 同时,也是他名望一步步超越萧无尘的“垫脚石”。 因此,眼前的城门,必须要破。 哪怕有一丝丝机会,也不能放弃。 论剑大会,天才交锋,往往胜负就在那一线之间,你拼了,那就有可能赢。 不拼,必输无疑! 而且,萧若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情急之间,可能被墨画“唬”住了。 这个墨画,阵法的确强,但也不必太过高估他。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画出两副高阶阵法,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高阶阵法,神识消耗大,耗时又长。 即便他是阵道魁首,也不可能强到,在短时间内,连续画出三副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的地步。 只需强攻,再破一次阵法,便能冲杀进去,一鼓作气,斩墨画,摧城像。 乱剑之下,墨画但凡手慢一点,论道玉碎晚了一分,都必死无疑。 “不顾一切,杀!” 萧若寒目光冰冷,随后没有丝毫犹豫,捏碎金身符,将手中的剑,向天高举。 金身符护佑其身。 周身灵力如江河奔涌,剑气肆虐如狂风巨浪。 所有灵力,汇于一身。 所有剑气,汇于一剑。 他的剑上,散发出刺目的光芒,宛若星光欲坠,璀璨夺目,凝聚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场外修士哗然,纷纷惊道: “一剑天来!” “天剑诀中,最上乘的杀招之一……” “这个萧若寒,竟然也学会了这天剑九式之一……当真不得了……” 众人纷纷摇头惊叹,“天剑宗,到底还是天剑宗,无愧为乾学州界剑道宗门之首。” “门下弟子,除了萧无尘外,竟还有此等剑道奇才。” “萧若寒只是比萧无尘差了一些,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强啊,这也是顶尖的天骄了……” “这招一剑天来,他迄今为止,还没用过吧。” “不错,之前论剑,还没对手,能逼得动用这记杀招。” “有好戏看了……” “这下太虚门这局论剑,又不好说了……” 而看到萧若寒这惊人一剑,太虚门上下,包括瑜儿,闻人琬,张澜众人,都心头一颤。 原本放下的心,又不自由提了起来。 论剑场内。 在萧若寒举剑蓄力的瞬间,墨画便立马喊道: “断他杀招!” 令狐笑的剑气,首先劈了过去。 而后是司徒剑的离火剑。 程默则举着大斧头,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向萧若寒身上砍去。 欧阳轩也催动身法,太阿剑闪过一点寒光,直奔萧若寒的心脉。 墨画也眼疾手快,丢了几发火球过去。 但他的火球,被金身符抵御,没能打断萧若寒的剑招,只打出了一丁点火伤。 令狐笑和司徒剑的剑气,被两个天剑宗弟子,一人一剑拦住了。 程默和欧阳轩,也被另外两个天剑宗弟子纠缠住了,没能逼近萧若寒的身前。 墨画便道:“笑笑,快砍他!” 令狐笑心领神会,当即也捏了金身符,高举冲虚剑,将一身灵力尽数催发,凝结成凄美而锋利的水月色冲虚解剑真气,以同样骇人的威势,与萧若寒对峙。 同样是上乘剑诀。 同样是剑道天骄。 两人分庭抗礼,威势一时难分伯仲。 而天剑宗的弟子,也意识到了不妙,当即转火,向令狐笑杀来。 司徒剑驱使离火剑,迎了上去。 剑锋交集间交手了数回合,无奈离火剑的传承,到底比不上天剑诀,司徒剑左右支绌,抵挡不住。 程默和欧阳轩,又只能反过来支援令狐笑。 场面一时又混乱至极。 剑气法术交锋。 双方弟子,也绞杀在一起。 各自殊死拼杀之时,萧若寒的剑招,已经蓄力完毕,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剑锋一劈,浩荡剑光,宛如彗星天坠,一剑天来,向城门杀去。 欧阳轩护着令狐笑,脱不开身。 程默和司徒剑见状,只能咬着牙,冲向剑光,用命去挡。 可这来自天剑九式之一的天剑杀招,威力着实强大。 剑光浩荡向前,直接抹杀了程默和司徒剑,而后继续向前,结结实实砍向了,被高阶金石阵法护持的城门。 与此同时,眼见程默和司徒剑拼了“命”,令狐笑心中愠怒,目光冰冷,随后也不再留手,将如月光般凄冷而凌厉的冲虚剑气,劈向萧若寒。 萧若寒剑招未尽,同样避无可避。 天剑宗的另外两名弟子,便闪身上前,催动剑气,硬生生接了令狐笑这一记冲虚杀招。 但令狐笑的这一剑,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天剑宗一人被剑气绞杀。 另外一人,身负重伤。 残余的剑气,砍向了萧若寒。 两个剑道天骄,各自驱使的上乘剑诀杀招,经过重重阻拦,都算是砍中了目标。 而后剑气猛烈爆炸。 两道“轰隆”声响起,伴随天旋地转,土石开裂,浓烟滚滚。 烟尘中,惊人的剑光,彼此交织,璀璨夺目。 方天画影之上,一时充斥着浓烟,土石和剑气绞杀时,明灭不定的光芒。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心中紧张。 他们迫切想知道,结果到底如何了。 城门破没破? 萧若寒死没死? 天剑宗和太虚门,到底谁是赢家? 在万众期待中,烟尘渐渐消散,剑光也一一消弭。 方天画影之上,清晰地呈现了适才上乘道法对轰后的结果。 城门破了。 萧若寒没死。 萧若寒,硬生生承受了一记令狐笑的冲虚剑气杀招。 但这道冲虚剑气,被天剑宗的弟子,抵消了大半。 残余的剑气,如强虏之末,根本杀不掉他。 而萧若寒的天剑九式,抹杀了程默和司徒剑后,却结结实实,劈在了城门上。 程默和司徒剑的修为,到底比天剑宗弟子,差了一截。 因此萧若寒的剑气,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拦下了一部分。 这是其一。 另一个原因,是城门太大了,又不能动,因此如同“靶子”一样,完完全全承受了萧若寒的这威力极大的一剑。 一点剑气都没浪费。 这也是攻守战中,守城方的劣势。 一般论剑之战,打不过可以逃。 但守城战中,那么大的城门就摆在那,想逃也没法逃,避也没法避。 而承受了萧若寒如此强大的一剑,即便有高阶阵法加持,城门也还是被破了。 金石阵法破裂。 内城的城门之上,裂出了一大个缺口。 “城门破了!” 场外修士纷纷惊叹: “一人一剑,一剑天来!” “只此一剑,一剑杀两人,一剑破阵法,一剑开城门!” “这一剑之威,强大如斯,不愧为四大宗剑道天才!” “于逆境之中,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这才是论剑天骄!” “萧若寒,经此一战,必声名远扬。众人将知,天剑宗除了萧无尘外,还有一个萧若寒……” “四大宗,不愧是天骄摇篮,看着真令我等宗门眼馋……” …… 场外修士不吝赞美之词,议论不休。 场内,墨画叹了口气。 他看着城墙上,那一道巨大的剑气缺口,有些无奈: “不愧是乾学论剑,这些天骄,一个比一个猛,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更是一点懒都不能偷。” “想赢一局可真难……” 要是真只画了两副阵法,那可就真完了。 墨画又和之前一样,伸手往城墙上一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城墙上光芒又是一闪。 萧若寒等天剑宗弟子,刚调整过气息,看着被破掉的城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一道光华,缓缓升起。 这道光华,不再是金色,而是土石色。 艮山土石阵。 这是一副,糅合了八卦艮山,和五行土木的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 与金石阵有些不同。 金石阵,只注重防御,可使城池“固若金汤”。 而这艮山土石阵,防御稍差一些,但却能兼顾“城墙修复”。 墨画就猜到,打到这个地步,城墙肯定会破损,因此提前备了一手,用阵法来修城门。 于是光芒弥漫间。 一道道土灰色阵纹,迅速爬满了整扇大门。 阵纹将灵力,转化为五行八卦的土石之力,快速地修补着城墙。 城门之上,那道萧若寒拼尽全力,天剑宗弟子豁出性命,这才劈出的剑气豁口,也在眨眼的功夫里,就被修补好了。 城门一瞬间,又完好无损了。 四周瞬间安静了。 艮山阵的土石,堵住了城门的缺口。 也仿佛,赌住了观战修士的嘴。 更仿佛,堵住了天剑宗弟子的心。 这下,他们感受到的,就是真正的“绝望”了。 不只他们,观战席同样一片沉默。 观战的修士,也替天剑宗的弟子们感到绝望。 五人攻城战,你用高阶阵法来守。 一副,还可以打打。 两副,也不是不行。 但你这都第三副了,多多少少就有点臭不要脸了。 这还让人怎么玩? 这还能怎么玩? 便是往前数个八百年,那么多届论剑大会加起来,也没哪个队伍攻城,非得要连破三副二品十九纹顶配的高阶阵法才能赢的。 “这就是作弊!” “这就是无耻!” “这是论剑!不是论阵!太虚门胜之不武!” 但不管怎么说,局势已经几乎没有争议了。 天剑宗还剩四人。 太虚门还剩三人。 天剑宗占据优势。 但面对眼前这一扇,被重新修缮过,近乎“完好无损”,还被高阶阵法加持着的城门,即便太虚门一人不剩,他们也不可能再打破城门了。 没机会了。 而且,时间也快到了。 天剑宗的弟子们,深感颓然而无力,最后只象征性地,劈了几剑。 剑气劈在城门上,宛如泥沉大海,杳然无踪。 他们更觉一阵胸闷气短。 就这样,一刻钟后,论道钟声响起。 论剑结束。 天剑宗输,太虚门胜。 …… “赢了!” 论剑场外。 瑜儿实在是开心坏了,笑眯眯地拍着手,欢呼道:“墨哥哥赢了!” 闻人琬笑着看着瑜儿,温和道:“赢了!” 太虚门上下,悬着的心也终于都放了下来。 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太虚门的弟子们纷纷高呼:“小师兄英明神武!” 这是地字论剑,太虚门赢的第一场。 几乎纯粹是靠墨画画“阵法”赢下来的。 太阿山和冲虚山,一些原本对墨画还存了些成见的长老,此时都开始在自我反思。 自己此前是不是对墨画,还是不够友善? 是不是笑容,还不够温和? 声音,是不是应该更和蔼些? 而风家看台这边。 张澜也缓缓松口气,心中感叹。 墨画这孩子,还是这么出人意料。 几乎看不到一点赢面的局,他竟然鼓捣鼓捣,也能弄赢了…… “不愧是墨画啊……” 坐在张澜前面的张大长老,此时却瞳孔微缩,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他才筑基后期,这么点的功夫,就画出了三副二品十九纹的高阶阵法?” “这就是……乾学阵道魁首?” “而且,这个阵道魁首,还精通隐匿,精通身法……” “一个……死不掉的阵师?” “此子将来……必定了不得。” “得找个机会,认识一下。”张大长老皱眉: “就是怕他资质太好,身份太高,不肯见我这个外地来的,四品家族的大长老……” “也不知有没有人脉广的高人,能帮忙引荐一下……” …… 而论剑场外,绝大多数修士,此时仍旧有些沉默。 而后便是陆续有叹息声响起: “太虚门竟然……赢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场原本十拿九稳,没人觉得会有例外的论剑赛事,一番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之后,原本必输无疑的太虚门,竟然真的……赢了? 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主要是那阵法,实在太犯规了……” “连续三副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我此前,还从没看过这么赖皮的‘论剑’。” “依仗阵法之力,这还能算是‘论剑’么?” “不管算不算,谁赢谁厉害。” “有本事,你也现场画一个高阶阵法?” “强词夺理……” “这怎么能叫强词夺理?” “这年头,就讲究一个综合发展,不会论剑的阵师,不是一个好的灵修……” “但不管如何,这小子一身本事,无论法术,隐匿,身法还是阵法,都挺恶心人的……” “常言道,字如其人,或许法术和阵法,也是一样。” “天剑宗这场,输得太冤了……” “看到那城门之上三番两次浮出的阵法,我都替萧若寒心里发堵。” …… 萧若寒的确心底发堵。 他还是第一次,在论剑大会上,碰到高阶阵法,还是连续三副。 若非如此,他绝不可能输。 从这点上说,他也算是墨画以阵法论剑的第一个“受害者”。 此时他的心,就像那堵,永远斩不断的城门。 而当他在后场,看到墨画的时候,一双眼睛,同样死死盯着墨画,似乎要将墨画的样子,永远记下来。 但他是天剑宗的天骄,性情是高傲的,并没有放什么威胁的话,只是这样看了墨画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墨画有些疑惑,嘀咕道: “怎么都这么喜欢盯着我看?” “我长得很好看?” 司徒剑见墨画一点心里没数的样子,不由无奈叹气。 他有一种预感,此战之后,小师兄的“论剑仇人”,恐怕要开始向“四大宗”蔓延了…… …… 一般来说,四大宗的弟子,都更高傲些,他们是不屑于八大门的弟子,混在一块的。 但很显然,对某人的仇恨,打破了这个隔阂。 入夜,屠墨令中。 一个匿名的修士,悄无声息地入了屠墨盟。 他的名字,叫“高处不胜寒”。 但因为入盟的修士,越来越多,所以一时也没人在意。 屠墨令中,众人正热烈地议论着墨画的“罪状”: “法术阴险,便罢了,隐匿阴险,也算了,身法阴险,也不计较……” “但他竟然钻空子,在论剑大会上自画阵法!” “还是高阶阵法!” “卑鄙无耻!” “而且阵法,用得更为阴险,明显就是为了戏弄别人,这才一副一副放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体验到绝望,然后努力找到希望,再通过抹灭希望,带来更深的绝望……” “光是想想,我就脑溢血……” “心地太坏了……” “魔道行事也不过如此。” “太阴暗了……” “令人不齿……” 窥屏许久的“高处不胜寒”,此时默默发了一句:“就是。” 无名之辈:“我还是那句话,谁能在论剑大会,当众斩杀墨画,我便当场认他做大哥!” 大傻子:“可以。” 紫霞第一仙子:“缺灵石跟我说。” 我与火球术不共戴天:“墨画必死!” 一群人跟着刷:“墨画必死!” 高处不胜寒默然片刻,也跟在众人后面刷了一句:“墨画必死……”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阵道魁首的份量 深夜,乾学州界。 某处宗门大殿中。 一群道法长老,又黑着脸聚在了一起。 上次熬夜开会,还是在上次。 他们原本以为,墨画这小子再翻不出浪花来了,太虚门也的确连输了好几场了。 眼看大局已定,却不成想,这讨厌的墨画,又整出么蛾子来了。 而这次大殿中,人数又多了。 除了道法长老,一群阵法长老,也被拉了过来。 毕竟道法长老,只针对道法。 有关阵法的问题— 他们都是金丹以上的宗门长老,不少人涉猎广泛,倒也真不至于一窍不通。 但那是一般的阵法问题。 针对的,也都是一般阵师。 像是妖孽一般的阵法天才,就不是他们能把握得住的了。 尤其是,还是墨画这样一个,冠绝乾学数千宗门的阵道魁首。 哪怕他只是筑基,哪怕他还只是个宗门弟子,但在阵法上的造诣,也是他们这些道法长老,所望尘莫及的。 专业的事,只能找专业的修土来做。 因此,各宗门内,一些学识深厚的阵法长老,就特意被请了过来,一同开会了。 阵法长老们都觉得稀奇。 这种事在以前,可是绝无仅有的。 毕竟,这是论剑大会,拼的是剑法和道法。 这些研究道法的,根本不会找他们这些钻研阵法的来商量章程。 但出了个墨画,一些事也就渐渐开始「破天荒」了。 大殿内,一众修士围坐,议论纷纷: 「到底还是小看这小子了— 「竟然在论剑大会上,绞尽脑汁钻空子,自己画高阶阵法来守城,当真是离谱·—..」 「这个臭小子,总能给你整出点新花样——」 「真是头疼— 有道法长老恨急了墨画,冷哼道: 「论剑大会上千年了,这个空子,也没见人钻过,就数这小子奸猾,做这个‘现眼包」—」 「那是没人钻空子么?那是没能力去钻!」 「筑基后期,能画十九纹高阶阵法的,能有几个人?这样的人,一般也未必会来论剑。」 「你们不懂,」有阵法长老解释道,「不是会画就行了的,最关键的,是要画得快。」 「临战之时,短时间内画出两副,乃至三副高阶阵法—这个画阵速度,匪夷所思. 「别说他一个筑基了,便是在座,很多金丹境阵法长老,都未必有这小子画得快。」 在座的阵法长老,脸色都有些难看,但又没办法出言反驳。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去观过战的。 有些人,即便没去观战,但摹影图上,是看过好几遍的。 墨画画阵法时,虽然是藏着掖着,看不真切,但那成阵的速度,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外行只看到高阶阵法。 只有内行才能注意到,这个成阵速度,才是最离谱的。 阵法威力强,筹备时间也长。 这也是阵法最大的弊端之一。 若是不能快速勾画成阵,威力再强也没用。 因此,除了深厚无比的阵法造诣,墨画这快速成阵的手段,也是「作弊」级的。 「被这小子给耍了—」 有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太虚门这个论剑队伍里,墨画一开始的定位,应该就是「阵师」!」 还不是简单阵师。 一个具有极强保命能力的,二品高阶阵师! 所以太虚门的老祖,乃至太虚门高层,才会放任他和令狐笑这样的天骄组队。 只不过他们藏得太好了。 先是法术,后是隐匿,再是身法,最后才是阵法。 底牌一步步揭开。 所有人也都被他,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众人对墨画的印象,从徒有虚名的「阵道魁首」,到论剑大会「混子」,太虚门「太子爷」,再到一个低阶灵修,到一个会隐匿的灵修,一个会身法的灵修— 当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万法皆通的强大灵修时,他突然又把老本行翻出来了,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墨画,还是那个力压四宗,横压三代的阵法妖孽。 是乾学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殿内一众道法长老,此时此刻,也都回过味来了。 一瞬间,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芝麻玉米西瓜耍得团团转的猴子。 「这臭小子.真该死啊」 有长老咬牙切齿。 要不是他是长老,抹不开面子,恨不得也去讨个「屠墨令」,加入声讨墨画的「大家庭」。 「好了,」有长老道,「说这些都没意义,当务之急,还是想点办法,处理眼前的问题。」 「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有长老目光一闪,「直接定他违规,取消上一局的胜场,而且禁止他再用高阶阵法。」 「不错!」 「论剑大会用高阶阵法,本来就没这个先例。」 「定他违规,一了百了。」 有其他人应和。 但也有人便冷笑,「哪有这么简单?」 「他拆阵媒,带阵笔,用灵墨,这些都是论剑规矩本身就有的。」 「若硬要定他违规,就要加规则,改规矩。」 「论道山那边的规矩,沿用数千年了,谁敢改?」 「也是——祖宗之法不能变。」 「那至少将灵墨,从杂物里去掉?」 「胡说什么?这个灵墨,是论道山老祖,当年亲自裁定放在‘杂物」里的。 老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论道山的老祖,可不是一般的老祖。」 「别说灵墨,他老人家,就是放坨屎进去,那也是用意深远,你也不能改!」 「这么多长老在,你措辞是不是要文雅点?」 「话糙理不糙,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也有人点头应和道:「确实。」 「祖宗之法不能变——」 「而且,就算现在想改,也有点晚了,都已经比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再者说,这是论剑大会,万众瞩目,那么多尊贵的客人看着,临时改规则,显得太儿戏了,难免让人垢病。」 「改不了了,只能这样比。」 「那就想办法,针对一下这墨画的阵法?」 「二品十九纹的高阶阵法,可不是那么好学的,料这小子,也不可能学会太多。」 「将他阵法根底摸透了,也就好处理了·—· 众人还不及回复,便有资深的,眼光卓绝的阵法长老冷笑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阵道魁首」这四个字的分量?」 「摸透阵法根底?」 「你知道你在说谁么?」 「上届论阵大会,你没去看?」 「这个墨画,他到底是怎么赢的,你们心里没点数?」 「什么叫碾压?碾压懂不懂?」 「这是论剑大会,他要靠法术吃饭,所以才会打得有来有回。’ 「这要是论阵大会,比的是阵法,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眼里那些天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物!」 「论剑,他是客场,但论阵,他就是主场了。」 「真到了论阵的主场,这个墨画,不像其他天骄,还分什么这个宗第一人, 那个宗第一人,他就是货真价实的,乾学第一人!」 「你们不学阵法,不教阵法。完全不知道,他的阵法根基到底有多深厚。」 「更完全不知道,教出这样一个阵法妖孽来,到底有多令人难以置信.”」 这位发言的阵法长老,满头白发,皱纹深重,资历极老。 他这一番话语,说得众人脸色难看至极。 但偏偏又没人敢反驳,也没话反驳。 殿内沉默了一会。 台上一位身份颇为尊贵的乾道宗长老,此时便目光肃然,缓缓开道: 「那依严老的意思,该当如何?」 满头白发,被唤作「严老」的老阵师略作沉思,便直截了当道: 「阵法上克制他,你们就别想了。」 「你们各宗,哪怕是你四大宗全部弟子加起来,都没一人,能在阵法上克制住他。」 「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压着你们,得了阵道魁首了。」 「这还是三年前——」 乾道宗长老脸色铁青,但没说什么。 严老又道:「你们虽然不喜欢这小子,但也必须承认,他在阵法上的天资。 , 「现在三年过去,他的阵法,究竟高明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因此,阵法本身,你们肯定比不过。」 「但阵法毕竟是阵法,威力虽强,但本身却有着极大的限制。」 「阵法需要事先埋伏,预先布置。」 「一旦布置好,阵法就无法移动。」 「这两点,对任何阵师来说,都是一样的。哪怕是阵法妖孽,也不会例外。 3 「此外,这个墨画,他画阵法再快,毕竟也还是要浪费时间的。」 「这个时间,同样也是破绽。」 「他画阵,布阵,用阵的习性,有什么坏习惯,也都可以研究,并加以利用「任何事,任何人,都怕被研究。」 「一旦被研究明白,研究透彻,处处受肘,哪怕他阵法再高明,也都不可能再翻出浪花来. 乾道宗长老,这才神色稍霁,拱手道:「那便拜托严老了。」 严老微微颌首,但显然神色也不轻松。 太虚门,深夜。 墨画还趴在弟子居的书桌前,耐心在纸上谋划着什么。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论剑看似简单,只是上场与其他宗门天骄切一下,分个胜负而已。 但墨画在台下,却倾注了大量时间和心血。 夜以继日地筹划着战术,推演着因果,寻求着那一线胜机。 只不过,这些辛苦,观战的修士,还有大多数人,看不到罢了。 胜利从来不是轻易的。 而且,乾学州界各大宗门天骄,也真的是没一个好相与的。 白日里与天剑宗的论剑也是。 墨画已经动用了底牌,以高阶阵法,加持了城门,但还是被天剑宗,攻破了两次。 尤其是那个萧若寒,那一招天剑九式,威力太强了。 要不是他技高一筹,多留了一手,差点就又要翻车了。 墨画叹了口气: 「赢一局好难—」 时至今日,与一众宗门弟子交过手,尤其是亲自与萧无尘,敖战这个级别的天骄交锋,墨画真切地感受到了,乾学宗门底蕴的深厚,和世家弟子实力之强。 萧无尘和敖战这个级别的天骄,与当年他碰到的筑基巅峰的火佛陀,都可谓是不相伯仲。 甚至从灵根资质,道法传承上,萧无尘这些天骄,都还要更胜火佛陀一筹。 火佛陀是死在自己手里不假。 但墨画心里清楚,那是因为金丹境的顾叔叔,替自己吸引了火力,正面与火佛陀拼杀到几乎油尽灯枯的地步,自己才捡了漏。 论剑大会就不一样了。 论剑之中,他可再没有一个金丹境的「顾叔叔」,替自己吸引火力,正面挡住萧无尘和敖战这类天骄了。 更何况,火佛陀是一个人。 但天骄论剑,萧无尘他们可都是五个人。 萧无尘和敖战身边的几人,同样都是各自宗门,一等一的天之骄子了。 而这是乾学论剑,里里外外无数双眼晴盯着。墨画也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将所有手段都用上。 赢一个都费劲。 而且就算赢了一个,剩下的呢? 萧无尘,敖战,端木清,沈麟书,四宗四个顶级天骄,加上「萧若寒」这等一流的天骄,估计也有十来个这全都是「敌人」。 这还只是地字论剑。 到了更后面的「天」字论剑,放眼望去,更是举目皆敌。 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这么一算,墨画也忍不住怀疑,这届论剑大会,太虚门真的能拿到第一么? 在太虚门掌门和长老眼里,可能「四大宗」之位就足够了。 不,甚至「四大宗」的位置,他们都不太敢想。 这是一个虽然诱人,但却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但墨画却没说,他的目标,其实一直是论剑第一。 只有太虚门得了论剑第一,论剑魁首的赏赐,才能花落太虚门,他才有可能,得到那一副阵法: 乙木回春阵。 墨画目光微沉。 这是与师父因果相关的阵法。 甚至很可能就是,让师父重新活过来的阵法。 「乙木回春」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别人未必知道这阵法的价值。 但墨画心里清楚,倘若这真是救师父的阵法,那就意味着,这阵法在某种意义上,具有转阴阳,逆死生,溯因果,破天机的伟力。 以墨画的直觉来看,这绝对是一门,古老而恐怖的阵法。 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师父—— 「师父——」 墨画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脑后,仰头看着夜空,想着往事种种,心怀怅惘。 师父的面容,对自己嘱附过的话,一一自墨画脑海中流淌。 但墨画也只想了一会,就不敢再想了。 天机之道诡莫测,他怕被人察觉到因果,所以师父的事,他也只敢偶尔在心里想想,不敢经常念起。 墨画闭自沉思片刻,摒弃了有关「师父」的念头,而后集中注意力,心里默默道: 「一定要赢———」 「哪怕目前的因果,扑朔迷离,但也要尽力赢下每一局,积赞每一个胜点, 等着关键的转机到来—.” 墨画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次论剑,绝不会那么简单。 肯定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在此之前,能赢一局是一局。 之后论剑大会,继续进行。 墨画下一场的对手,是乾道宗的一流天骄。 不是沈麟书,但也不可小。 论剑的形式,还是攻防战。 只是这一次,是太虚门主攻,乾道宗主防。 到了论剑那日,论道山人潮密集,观战的修土又多了起来。 太虚门原本一路败绩,令人失望扫兴。 但上一场,因为墨画露了一手阵法,赢了天剑宗,太虚门突然又「支棱」了起来,这场论剑,自然又有看头了。 当然,非议还是一直有,尤其是针对墨画: 「既然是论剑大会,那靠阵法,就是舍本逐末,违背了论剑的初衷。」 「这个墨画,但凡有点廉耻之心,就应该舍弃阵法,真刀真枪与其他宗的天骄论剑,一决胜负。」 「你自己去跟墨画说吧。」 「他但凡能搭理你一点,算我输。」 「有手段不用,不是王八蛋?」 「论道山真不管管了?」 「又没坏规矩,论道山凭什么管?」 「你看着吧,这场论剑,墨画这小子,肯定还靠阵法。」 「这次靠什么阵法?」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精得跟鬼一样,谁知道他都学了什么阵法?」 「急什么?待会论剑一开始,他动手一画,不就知道了么?」 场外议论纷纷间,场内的论剑,也终于开始了。 乾道宗弟子守城。 太虚门则兵分两路,开始攻城。 这个和一般攻城战的流程没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墨画没有参与。 论剑一开始,他就跑到一个小山坡处,偷偷摸摸画阵法去了。 所有人都好奇,他到底会画什么阵法。 更令人好奇的,是他画阵的手法,还有成阵的速度,到底会有多快。 结果墨画跑到小山坡处,直接掏出个毯子,把自己给盖住了。 然后他躲在毯子里,偷偷摸摸地画,一点都没给别人看。 方天画影上,只能看到一条裹着毛毯的「毛毛虫」。 这可把观战的修士,气得够呛,大骂: 「小气鬼!」 「卑鄙!」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画阵法都不让看?」 一旁一些捧着「摹影图」的阵法长老,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都参加论剑大会了,本身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给各大世家,各大宗门,乃至万千修士看看。 其他天骄,巴不得在众人面前大展神威。 这个方天画影,就是最大的舞台。 但估计造方天画影的老祖也没想到,还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害怕一身本事, 被人给看到的。 画个阵法,也要用毯子捂着。 这种事,一般天骄,还真的做不出来。 他们要脸。 但墨画不一样,他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而场内的墨画,自然不在乎那么多。 一切为了赢,面子值几个钱。 通过此前的论剑,他已经清晰地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论剑场上,随时随地,都有一堆人在盯着自己,他们全都在想法设法针对自己。 自己的手段,暴露得越多,被针对的越多。 而一些底牌,晚暴露一点,能多藏一局,说不定也就能多一局胜利。 因此,能藏一定就要藏。 不择手段地去藏。 哪怕只是找个毯子,把自己盖着也行。 而往往最朴素的手段,具有最出其不意的效果。 至少这个毯子,把墨画捂住了,也把别人都给捂蒙了。 就这样,墨画捂着毯子,偷偷摸摸画好了阵法,又多磨蹭了一会,让别人猜不到他画阵的真实速度,这才收起毯子,揣起阵法,往乾道宗「城池」的方向跑去。 别的宗门便罢了。 但他跟乾道宗,可是有宿怨在的。 当初他想拜入乾道宗,「山门」都进不去。 那今日论剑,他就要把乾道宗的「城门」给炸了! 墨画一脸雀跃。 倒不是他小心眼,实在是论剑形势所迫,他也没办法。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小崩 此时,论道山更高处。 一峰一楼,高耸入云,如两柄指天之剑,于巍峨的论道山前,遥遥相对。 此峰,名为悬天峰。 此楼,名为观剑楼。 悬天峰,乃论道山最高山峰,有会当凌绝顶之势,乃论剑大会,最终决战之时,“天”字论剑的场地。 经地字论剑的鏖战,成功晋级的乾学天骄们,会齐聚悬天峰之巅,与真正的天之骄子们,进行最终决赛,一决高下。 为他们的宗门,赢得至高的荣誉。 也为他们自己,铸就更辉煌的道途。 而悬天峰对面,建有一座陡峭如剑,高入云端,古老华贵的高楼。 这便是观剑楼。 是乾学论剑,最高的观礼之处。 观剑楼外,设有隐匿阵法,楼身也刻有各种高阶云雾阵法,使高楼隐匿,融于云雾之中。 常人根本看不到观剑楼。 甚至大多数修士,都不知道这论道山观剑楼的存在。 这座高耸的观剑楼,是供一些真正地位尊崇,身份显贵的“贵客”,用来观看乾学论剑的。 自高楼之上,云端之间,居高临下,能看到庞大的方天画影。 以及密密麻麻,宛如蚂蚁一般的修士。 能入此楼者,是真正的非权即贵。 各宗门,各世家洞虚老祖,羽化掌门,或五品家主。 五品道廷司掌司。 九州一些强大修道势力的魁首。 再就是,来自道州一些真正远古大世家的核心嫡系。 道廷羽化境监察,镇魔司掌司。 以及来自七阁权力中枢的监正,甚至是阁老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 这些都是普通修士,一辈子接触不到的人物。 而观剑楼内部,同样高下分立,等级森严。 即便都是贵客,也分三六九等。 每个人都只能占据,与他身份相匹配的高度。 而且,所有观剑楼的房间,全都是密封的,内设专门的五品虚空传送阵法,入楼出楼,无人可知。 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观剑楼。也不知晓,这些高居云端之人。 而即便是,能登临观剑楼的贵人,也只局限在自己的一室之内。 他们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整座观剑楼里,到底还有哪些显贵之人在观战。 在他们头顶的位置上,或许就有某古老家族的传人。 某六品世家的大长老。 七阁中的监正,乃至是权利滔天的阁老。 甚至有道廷天子一族来观战,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人都没有。 这些接近九州权势顶端的,真正的显贵之人,未必都会来看论剑。 即便来了,他们也未必有空,每场论剑都来看。 毕竟现在还没到天字论剑,真正精彩的大决战,也还没开始。 而此时,观剑楼中游的位置。 太阿,冲虚,太虚三山的掌门,却难得地聚在了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观战。 论剑大会,事关宗门排名,关乎乾龙灵矿分配,关乎宗门改制,他们是掌门,不可能不关心。 此前他们倒也不会每场都来看。 大多是零零散散,今日一人,明日两人,偶尔甚至一个人都不来。 毕竟掌门也是很忙的。 但论剑比到现在,他们心底也实在有点放心不下了。 论剑第五。 这个名次,十分微妙。 进一步,就是四大宗。 维持不变,那也是八大门第一。 但只要稍微再退一小步,四大宗和八大门第一,就全没了。 而且,眼前论剑形势严峻,无异于逆水行舟,但凡退了下去,想再升上来,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 在其位,谋其政。 他们都是掌门,而且是多年的掌门,心里比谁都知道,这个宗门排名的份量。 四大宗掌门。 八大门之首的掌门。 普通八大门的掌门。 这里面的差别,真的是太大了。 而且,这三个选择,几乎全都是“一步之遥”。 进一步,则四大宗。 稳一步,则八大门之首。 退一步,则普通八大门。 几乎每一步,都是“天壤之别”。 面对这种境地,这种泼天富贵于一线的机遇,便是神仙,都淡定不了。 三人身为掌门,城府都不浅,脸上一点声色不露。 但心里,却都因这一步之差的利益得失,备受煎熬,不知多少晚上睡不着觉了。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这些孩子们,自己去拼了。 拼成什么样,他们也都只能接受。 哪怕输了,他们也不能责怪这些弟子。 因为这些孩子们,都已经尽力了,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甚至比他们此前预料得还要好很多…… 但话是这么说,他们还是迫切渴望,太虚门能赢的。 他们嘴上什么都不说,也不敢给墨画他们压力。 但心底真的是比谁都渴望,墨画他们能赢。 无论以什么方式,只要能赢就好。 赢,就有可能保住现在的位置,甚至有可能,坐五望四,更进一步。 每一局的胜利,都重若珍宝。 但再输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室内安静,茶气氤氲。 三山掌门淡定地喝茶。 但他们表面上多淡定,心底就有多煎熬。 甚至比所有观战修士,都还要紧张。 喝了一会茶,太阿掌门总算是熬不住了,咳嗽了一声,缓缓问道: “这局……应该……是能赢的吧?” 他这句话一问,冲虚掌门和太虚掌门,心头都猛然一跳。 冲虚掌门忍不住道: “你别说出来!祸福依存,输赢转化,有时候你说赢,反而会输,你说输,反而说不定能赢……” “上把论剑就是这样,大家都以为要输,结果赢了。” “你现在说赢,别弄到最后再输了……” 太阿掌门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心虚,但还是板着脸,“你这是玄学。” 冲虚掌门道:“天机因果,玄之又玄,不可尽信,但又不能不信。有时候,就是要信点邪……” 太阿掌门叹道:“那当我没说。” 之后三人继续喝茶。 但喝着喝着,太阿掌门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太虚掌门:“你说,能赢么?” 太虚掌门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心,又被撩拨得不安起来。 他无奈道:“不好赢……” “你是因为天机‘玄学’,才说不好赢,还是真的不好赢?”太阿掌门确认道。 太虚掌门叹道:“对面可是乾道宗,乾道宗的实力,还用多说么?” 太阿掌门皱眉。 太虚掌门道:“乾道宗最强的弟子,是沈麟书。” “虽然明面上没人承认,但这个沈麟书,其实是压过萧无尘,敖战,端木清一头的。” “是乾学四天骄中,最强的一个。” “这场论剑,虽然没有沈麟书,但却有一个沈藏锋。” “沈藏锋是沈家沈麟书之下,最强的一个天才弟子。” “沈麟书天生麒麟血,一骑绝尘,锋芒太过,压得其他一众天骄黯然失色。” “珠玉在前,沈藏锋这才名声不显。” “但那只是相对于沈麟书,放眼其他宗门,这个沈藏锋,绝对是一等一的天骄了。” “想赢他,可真没那么简单。” 太虚掌门缓缓道。 太阿掌门微微颔首。 太虚掌门不愧是大族出身,对这些天骄弟子,看得很透彻。 但这么一说,他心底反倒更忐忑了。 之前好不容易才赢一场,不会只是“昙花一现”,这场又重新开始连败吧? 这就很揪心了。 太阿掌门叹气。 论剑就是这点不好,看别人论剑,打得你死我活,跌宕起伏,会觉得很精彩。 但若是事关自己利益,看自己宗门弟子去论剑,尤其还是连败的时候,当真是令人心中煎熬,心如死灰。 不唯太阿掌门。 看似淡然的太虚掌门,还有开始研究“天机玄学”的冲虚掌门,此时心里也不好受。 彼此各存心思,甚至之前还各有算计的三山掌门,此时看着墨画他们的论剑,突然有一种,心意相通,感同身受的感觉。 彼此的隔阂都少了。 气氛也亲切了不少。 真的有一种,三山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连忐忑也一起忐忑的感觉。 但这种时候,他们又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坐在一起,一边不停喝茶,一边看似淡定,但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天画影。 …… 而此时,方天画影上,墨画已经揣着高阶阵法,与令狐笑他们会合了。 此时,乾道宗的外城,已经被攻破了。 这种论剑赛制,外城本就不太好守。 再加上,有令狐笑这个剑气凌厉的剑道天才在,乾道宗也只是象征性地守了一下,之后便退守内城了。 内城的城门,才是关键。 这也是决定,攻城战胜负的一扇门。 可等墨画,到了内城的城门前,却发现城门之前,并无人防守,而城门之上,却闪烁着五层阵法的光芒。 四大宗中,乾道宗的阵法水准,位居第一。 城门上的这些阵法,虽然只是二品中阶,但却都是上乘的防御类阵法。 五副重迭,防御效果自然也很强。 而此时,乾道宗的五名弟子,全都守在内城之中。 当前一人,便是身材高大,气质有些阴沉的沈藏锋。 此时他手中握着重剑,正在暗自蓄力,强大的灵力澎湃,锋利的剑气,汇聚于剑身。 单凭其引而不发的剑气威势,比之乾道宗的萧若寒,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乾道宗的开天地裂剑诀。 这是一门上乘重剑剑诀。 乃乾道宗最古老的几门剑诀之一,威力极强。 只是其雄浑厚重,比较偏门,因此乾道宗中,修这门剑诀的人,少之又少。 这门剑诀,十分适合沈藏锋。 沈藏锋也正是因为,这门开天地裂剑诀,才能成为沈家,乃至整个乾道宗,沈麟书之下的第一人。 如今这场论剑,他虽是守城方。 但他却不想只守城。 这样太被动了,而且显示不出他的实力。 他要转守为攻,将太虚门的五人,斩尽杀绝。 杀了攻城之人,这城池,自然也就守了下来。 这场论剑,自然也就能赢。 尤其是墨画…… 沈藏锋眼中,厉色一闪。 沈家与墨画,同样有着不小的宿怨,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将墨画斩于剑下。 因此,别人的守城,是真的守城。 但沈藏锋的意图,却是杀人。 他想加固城门,以此为“诱饵”,消耗太虚门的实力。 太虚门的威胁,有两个。 一个是令狐笑的剑法,一个是墨画的阵法。 城门本身就坚固,再加持了五副二品中阶阵法,若要强行破门,要么令狐笑施展上乘杀招。 要么墨画,将他的阵法都用上。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而一旦令狐笑动用了杀招,短时间内,无法调息完毕,就不再有威胁。 一旦墨画用光了阵法,他也基本上,就只是个废物了。 自己再蓄着杀招,以逸待劳,待太虚门攻破城门,便迎头予以重击。 这样一来,太虚门破门之时,也就是团灭之机。 沈藏锋目光冰冷。 …… 城门外,墨画看着眼前的阵法,感知到门后的杀机,心思微动,大概猜到了沈藏锋的意图,微微叹气。 他估计过了,正面交手,自己这几个人,根本打不过这个沈藏锋。 乾道宗的沈麟书固然很强。 但这个沈藏锋,也一点不弱。 乾学州界的四大宗,就是这点比较讨厌。 天骄跟蚂蚱一样,一抓一大把,每一个个头都不会小。 而且,眼下的局面,这个沈藏锋的计划,也一点都不错。 要想破城门,必然要花大力气。 要么笑笑放大招,要么自己把阵法都赔上去。 这样一来,哪怕城门破了,也应对不了乾道宗的剑气斩杀。 不用大招和阵法,慢慢磨也行。 但问题是,论剑是有时间限制的,必须要快速攻城,一旦耽搁久了,时辰一到,他们也就会被自动判负了。 “这个沈藏锋,心思还挺深……” 墨画心中默默道。 不过可惜,这些人还是不知道,自己的阵法,到底学到了什么地步。 二品十九纹,可不是二品阵法的极限。 十九纹之上,还是有很多深奥的阵理的。 “掩护一下我。” 墨画对程默几人道。 程默几人纷纷点头。 而后令狐笑开始催发剑气,轰击城门,给乾道宗弟子,一点压力。 欧阳轩从旁辅助攻击。 司徒剑观察着四周,警惕着乾道宗弟子的偷袭。 程默则扛着大斧头,护在墨画身边。 有同门的策应,墨画就开始在城墙上布阵法了。 第一副阵法,是土石阵。 这副阵法,不是为了攻城的,而是为了“封城”的,将所有乾道宗弟子,都堵在城里,不让他们出来。 此后,墨画连布三副,二品十九纹的高阶杀阵。 一副金系金光杀阵,一副木系木葬杀阵,一副火系地火杀阵。 这三副杀阵,暗含五行生克,彼此配合,杀伐之力会更上一层楼。 而且,这些杀阵,具有一定的针对作用。 但针对的,不是乾道宗弟子布下的阵法。 甚至不是城门本身。 而是攻城战之前,论道山的长老们,画在“城墙”内部的二品高阶阵法。 攻城战,攻的是城门。 因为城门是最薄弱的。 城门两侧,延绵着长长的,坚固无比的“城墙”。 城墙是界限,一开始就不是让弟子们攻打的地方。 这算是默认的规则。 这些城墙,又宽又厚,由论道山的长老们,亲自画了二品高阶阵法,用来护住城池。 之所以用二品高阶阵法,是因为一般筑基弟子的战争,不会涉及三品金丹以上的力量。 而一般来说,二品高阶阵法,也就足够用了。 没有一个思路正常的弟子,会放着薄弱的“城门”不打,而去在又厚又硬的“城墙”上找不自在。 但那是以前。 不幸的是,现在这城墙遇到了墨画。 上场论剑,墨画蹲在墙后画阵法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注意到了,这城墙里面,被论道山长老,画了好多高阶阵法。 墨画心里,不免就有些蠢蠢欲动。 他真的有点“手痒”。 算起来,他也很久很久,没崩过阵法了。 上次崩解阵法,好像还是在通仙城的时候,他崩了大阵,杀了大妖封豨。 当然,墨画也不敢真的,搞大规模的“崩解”。 一是因为,真正的二品逆灵阵,他还没完全学会。 另外就是,这是论剑大会,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想搞太大动静,被人盯上。 墨画的思路,也很简单。 引发三副高阶杀阵爆炸,通过五行之力震荡,引动城墙内部高阶阵法的失衡,使灵力结构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而这杀阵之中,被墨画藏着一枚“逆灵纹”。 这枚逆灵纹,不算完整。 但这却是一个引子,是一缕“火苗”,能“引燃”不稳定状态的灵力,使其发生逆变,进而引发城墙内部,大量的高阶阵法联动失衡,产生爆炸。 三副杀阵,自然炸不坏城墙。 墨画也没这个指望。 这三副杀阵,其实只是幌子,是为了打开缺口,将逆灵纹的火苗,送进炸药堆里,引发大量阵法爆炸…… 这一系列逆变过程,经过了墨画的重重衍算。 之后一旦爆炸开来,火光四散,会自动“毁尸灭迹”。 也没人会注意到他,在这里面动的小小手脚。 至于其威力…… 因为并非真正的“崩解”,只是以“崩解”为引子,引发阵法本身的爆炸。 本质上,还是高阶阵法的威力。 具体威力多强,还要看这枚逆灵纹,到底能引发城墙内部,多少副高阶阵法产生失衡。 衍算是衍算,实践是实践。 这个结果,不太好预测。 但墨画想来,应该不会太弱。 而且,这也是获胜的唯一手段了。 真跟乾道宗弟子正面攻城,他们大概率还是赢不了的。 很快,墨画便将所有阵法,都布置好了,而后道: “大家跑远点。” 待令狐笑他们都走远了,墨画便开始“点火”。 城墙内,乾道宗弟子,察觉到了一丝丝违和。 有人想出来看看,结果发现城门反被墨画用阵法给堵死了。 他们根本出不来。 沈藏锋,还有其他几个乾道宗弟子面面相觑,神色有些阴沉。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不只是他们,观战的修士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因为墨画布阵法时,过程比较枯燥。 论剑双方也还没到,真正交锋的时候。 大多观众,心情还比较闲散。 观剑阁楼内,三山掌门,也在安静地喝茶。 然后下一瞬,宛如晴天霹雳,一声“轰隆”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只觉得耳膜一痛。 眼前刺目的光芒一闪。 而后方天画影之上,火光瞬间弥漫,爆炸的火焰,像是烟花一般,密密麻麻,一瞬间覆盖了整面画幕,宛如一片光芒的海洋,几乎闪瞎了他们的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全炸了 方天画影亮瞎眼,所有人都傻了。 太虚门三山的掌门,端着茶杯,也愣在了当场。 原本还心事重重的三个掌门,此时看着满屏爆炸的方天画影,脑子里也不由一阵空白。 观剑楼上,一些原本只顾交谈的云端之人,也受了惊动,不由将目光投向下方。 而方天画影前,漫山观战的修士,更是神情错: 「发生了什么?」 「论道山炸了?」 片刻后,他们才慢慢意识过来: 「是·阵法?」 「又是墨画那小子干的好事?」 「什么阵法,威力这么强?」 「论剑到底怎么样了———· 众人纷纷坐直身子,忍着刺目的光芒,死死盯着方天画影。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止歇。 方天画影上的光芒,也渐渐消散,烟尘散去,露出了爆炸后的论剑场地: 一片空荡的废墟。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了。 乾道宗的弟子没了。 城门没了,城墙没了,城主的雕像也没了。 就连太虚门的墨画他们,也都没影了。 场间一片死寂,而后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去你娘的!全都炸没了?!」 「墨画这小子,用阵法把整个城,连同乾道宗的弟子,全都炸没了?」 「甚至把他同门,还有他自己也炸死了!」 「我服了,这小子是个狠人。」 「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而后有人惊叹道:「他用的——究竟是什么阵法,威力这么强?」 「二品十九纹高阶杀阵——」 「高阶杀阵,能这么强?」 「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炸成这样,究竟是谁赢了?」 众人沉默片刻,有人道:「应该是太虚门—— 有人恨「墨」及乌:「太虚门弟子也都死了,凭什么他们赢?」 「这是攻城战,只要在时限内,攻破城门,摧毁城像就算赢。」 「现在时间未到,城像被毁,哪怕太虚门弟子全‘死’了,那也还是他们赢。」 「可恶,又让墨画这小子赢了——·— 「这小子,真他娘的邪性。」 有人感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攻城,能把整个城都炸没了的——” 「好在这是论剑,要真是道兵作战,攻城伐地,那这小子铁定是个屠城灭门的好手。」 「真不好说,这小子阵法这么强,良心又坏,心思阴险,以后说不定就是一个‘小魔头」,不知要犯下多少杀孽—”」 「按我说,太虚门就该防患于未然,废去这小子的修为,将他逐出宗门,不然太危险了—」 一群人附和:「就是,就是————”」 也有人冷笑,「一群蠢货,蠢话张口就来?」 「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太虚门能舍得?」 太虚门当然舍不得。 此时,观剑楼中。 三山掌门,都从适才的惊中,缓缓回过神来。 冲虚掌门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孩子的阵法,当真是—.厉害———」 哪怕他是冲虚山的掌门,此时心中震撼,也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眼前的所见所闻了。 太阿山掌门也证良久,看了太虚掌门一眼,忍不住略带佩服道: 「这孩子在你太虚山呆了九年,都没把你们山门给炸了,当真是幸事——」 太虚掌门苦笑。 他也没想到,墨画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但与此同时,三个掌门都是心中暗惊。 在论剑大会上,凭二品高阶阵法,能把整个论剑场地,全都炸成了平地-— 不管他画的什么阵法,用的什么阵理,能做到这个地步,都相当了不起。 甚至可以说是「可怕」了。 而修界的形势,他们这些掌门,也不可能没一点预感。 以后的世道,若是天下承平还好。 一旦生了乱,秩序崩坏,修道势力大规模兼并征伐,兵蔓延。 那这孩子,凭他这神鬼莫测的阵法造诣,假以时日,必然会是个灭城级的恐怖「大杀器」。 哪怕他修为不高,也足以令所有势力闻风丧胆。 「墨画」这个名字,在这三个掌门的心里,也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论剑场地被炸平了,观众还在喧闹。 过不了多久,便有论道山有长老出面,宣布太虚门获胜。 但后续的论剑比赛,要暂缓半日,重新布置场地。 太虚门观战的长老和弟子们,纷纷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太虚门又赢了一场, 闻人琬,顾长怀,张澜等人,见墨画搞出来这么大动静,甚至赛制都不得不推延,都无奈苦笑。 谁也没想到,一场攻城战能打成这样。 但想到这种事,是墨画做出来的,好像———又没那么意外。 尤其是张澜。 他见过墨画炸过更大的东西。 因此眼前这场面虽然不小,但墨画这小子,肯定还是「收敛」了不少的,不然估计玩得更大。 瑜儿则是震惊得张大了小嘴,心中对墨哥哥更是佩服。 这场论剑,也就这样被墨画一炸,便戛然而止地终结了。 在众人或是惊叹,或是困惑,或是震惊,或是埋怨,各种心思,不一而足的时候,方天画影暗淡,人潮也三三两两地退场了。 但论剑虽然结束了,事情的风波,却远没有停止。 论道山内。 原本德高望重,而且悠然清闲的长老们,便被紧急地聚集在了一起。 这次,轮到他们来开会了。 「攻城战,城没了,场地也废了,要重修———” 「这个叫‘墨画’的小子,看着倒是挺柔弱,挺乖巧的,但闯祸的本事,可真是一点也不小— 「别人攻城,只要修个门。他倒好,攻个城,把城都给炸上天了。」 「小灾星转世。」 「老夫主管这么多届论剑,还没见过这么能惹祸的—— 也有长老皱眉,疑惑道:「我不太明白,他是怎么用区区三副高阶阵法,把整个城都给炸了的?」 「这是什么阵理?」 「现场查过了么?」 「查了,但没用,整个场地都没了,全被炸平了,毁尸灭迹,没留下线索。 「画阵法的时候,这小滑头盖了个毯子,谁也不知他画了些什么。」 「布阵法的时候,倒是能看到一点,但不全,而且有点模糊。」 「看上去,只是一些高明,但也不算太出格的十九纹高阶阵法。」 「之后,阵法炸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众长老沉默。 有精通阵法的论道山长老沉吟道:「看样子应该是这小子,想用杀阵破门,但误打误撞,引动了城墙内部高阶阵法的结构失衡,产生了大规模阵法连锁爆炸.....」 有长老就不乐意了,「这么一说,这还是我们论道山自己的问题?」 「我们布的阵法不够稳固,才会引发爆炸?」 「这小子是无心之失,所以他是无辜的?」 「目前只有这个解释——.」 「不是,」有长老脸一黑,「抛开这些不谈,这小子难道就没一点责任?」 「他好端端用阵法攻城,能有什么责任?」 「你——」 之前的长老,气得没话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长老皱眉思索片刻,缓缓道,「这小子,是算好了的?」 「引爆的位置,五行的生克,阵法的结构,灵力的变化都是他精心推演过的。目的就是,为了引爆城墙,将乾道宗弟子一锅端了——-毕竟这小子,可是乾学阵道魁首。」 这话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一众长老眉头紧皱,议论道: 「但这么稳来——所需的神识衍算之力可不低— 「不只如此,还需要很高明的衍算之法·— 「对阵理的悟性——..不是浅层的阵法结构,是对底层的阵法原理的悟性,要求也极高。」 「这可都不是稳朝稳又的功夫。」 「不开于.」 「这根本当脱离了,宗门弟子的阵法亚悟。甚开脱离了,筑基修士所能掌控的阵法范畴。哪怕他是阵道魁首,也不开于如此给他脸上贴金——」 「确实,这孩子的确妖孽,但也断不开于如此妖孽——” 「有点想多了,给这小子加戏了——— 众长老元元颌首,一致认定,这不应当是算计。 又有人问:「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有长老道:「城像被毁,太虚门赢了,规则如此,还能怎么办?。」 「不是这场攻城战,是以后的攻城战。」 「以后?」 「这次是偶然,下次呢?万稳下次太虚门,再遇到了攻城战,这个墨画,再用杀阵破城,再炸稳次城呢?」 稳众长老心底都「咯瞪」稳跳。 「没这么邪门吧?偶然稳次,还能偶然两次?」 「偶然,当意味着风险,不是真的没有可能。」 「假如这小子,当真是运气逆天呢?」 「或者退稳万步,再往离处想,他真的是靠精准的神识‘算力」,来定点爆破的,那当意味着—」 「以后他但凡攻城,攻稳座,炸稳座。「 「他是论剑弟子,为了赢,肯定不择手段,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们总不可能,天天建城池,给他炸着玩吧? 这么稳想,众长老头都始疼了。 「那怎么办?」 「实在不行,给城墙上三品阵法吧,这样任这小子三头六臂,也当只能破门,毁不掉城墙了。」 「三品阵法———这不合规制吧。 「别的不说,这成本也高了数倍不止,这都是要从预算里扣的——— 有长老道:「那能怎么办?摊上了这么个捣蛋的玩意,只能认命了—-要不,你还想下次论剑,再被炸稳座城?」 稳众论道山长老,都没话说了。 只是他们脸上,多少都带了些怨念。 有长老忍不住叹道:「这个太虚门,怎么偏偏当出了这个墨画,真不让人省心......」 但怨念归怨念,规矩就这么定了。 论道山临时颁布了论剑条例,告知各个宗门: 此后论剑攻城之战,所有城墙内部,都不改用三品阵法了。 而且严格密封,以防止城墙被再次损坏。 稳般论剑个不的规则,是不能改的,秉其是论剑制度相关的。 但有关论剑赛制的建制,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改改,倒没一么太个问题。 而这也算是此届论剑大会,第一次因为某个弟子的行径,而不得不正式改变论剑的部分规则。 这个弟子是谁。 他文做了一么离的行径。 1家都心知肚明。 毕竟,那么亻的「烟花」,还是放在方天画影上的,是个人当能看到。 墨画也算是破了先例了。 但他心里还是很郁闷。 墨画叹了口气。 他感到自亍又被针对了。 原本他都盘算好了。 通过这稳次论剑,他个概估摸出了,城墙内部高阶阵法爆炸产生的威力。 这个威力,真的很强。 同归于尽的那种强。 但这是论剑,反正他不不真的死,所以「同归于尽」,其实也无所谓。 而且只要城墙稳炸,他百分百当赢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攻城战,用杀阵点三,引爆城墙,谁来了都不好使。 哪怕是四个宗的萧无尘和敖战,若运气差点,在攻城战中碰到了自亍。 杀阵稳点,城墙稳炸,他们也要原地升天。 亻爆炸面前,人人平乍。 修为再高,道法再强,都不好使。 「可惜了—」 这个伟亻的设想,还没来得及实行,就又被连根掐灭了。 别人根本不给他再钻空子的机不了。 「论道山的长老们,可真是小气— 墨画心里嘀咕。 不过事已开此,他不满也没用了。 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爆炸」的冲动,继续将心思,放在下面的论剑中了。 而此时,裂道宗。 身为乳道宗天骄的沈藏锋,同样心中不甘,十分屈。 这是论剑大会! 他连墨画的面,都没见到。 稳剑都没劈出π。 然后整个人,连同整座城,「轰隆」一声,全都被炸没了。 乍他回过神来,已经输了。 他潜心修了那么多年的天裂地剑诀,甚开都没展示的机不。 沈藏锋几欲吐血,暗自发誓: 「墨画,终有稳日,我要将你碎尸两段———」 于是,屠墨令中,又多了稳个名为「出剑未捷身先死」的人,默默跟在众人后面,一起刷着那一句: 「墨画必死!」 这些事情,墨画身为局者,感觉还不明显。 而且他一心放在论剑上,也没心思管那么多。 反倒是心细的司徒剑,看得很清楚。 只有他知道,小师兄这「论剑恩仇录」的名单,到底列了有多长————· 司徒剑默默叹了口气。 此后,又是两场地盲论剑。 稳场八大门,稳场四大宗。 对手都不弱。 但与乳道宗的攻城战中,墨画以个副杀阵,将整个论剑场地,全都夷为平地,着实让所有宗门,捏了稳把冷汗。 尽管事后,论道山长老解释,这是「巧合」,是城墙内阵法失衡,引发的爆炸。 不怪墨画。 理论上来说,也的确不可能是墨画做的。 但其他宗门,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对墨画的阵法,给予了高度的重视。 所有战术的展此,宁乎都围绕稳点: 限制墨画的阵法。 而墨画的阵法受了针对,令狐笑的压力小了,反倒解放了出来。 经过这么多场失败,还有面对天骄时,艰难的斗法,令狐笑的剑法,也在经历淬炼,稳步步变得更加强个。 墨画通过阵法,吸引了亻量三力。 令狐笑刚好催动剑气,1杀四方。 此外,欧阳轩天赋不错,剑法也不弱,尽管臭着脸,但也帮了不少忙。 而程默和司徒剑两人,看似平平无奇。 但与那么多顶尖天骄交过手,二人无论是心态,还是道法,都受到了磨砺。 虽然没办法真正凭借实力独挡稳面,但在策应和火合上,都圆滑自然了不少,颇有些「老油条」的味道。 而且,哪怕面对顶尖天骄,两人也不会有怯意。 能打当打,打不过当找机不。 赢了自然好,输了也尽力了。 这种平实的心态,也让二人的气质,越发坚毅,在论剑中的表现,也越发沉仇起来。 当这样,经过墨画的稳番筹划,还有令狐笑乍人的联手战,五人合力,又拿下了两场地盲论剑的胜利。 三山的掌门,秉其是太阿和冲虚两山的掌门,看向墨画,当越发觉得亲切顺眼了。 此前有传闻说,墨画是太虚掌门的「私生子」,两人心里还觉得好笑,现在却是实打实觉得羡慕了。 但太虚门整体论剑的名次,还是不太乏观。 得益于这两场胜利,太虚门的胜场,稍微了稳点。 但后面的大罗门,却渐渐追了上来。 亻罗门,剑道宗门。 两千多年前,个罗门位居乳学「四亻宗」之稳,那时的名盲,叫个罗剑宗。 但后来掉出了四个宗,就再也没爬上去过。 而这两千多年来,亻罗门稳直是八个门中,数稳数二的宗门。 亦是如今八个门中的最强宗门。 如今的大罗门,在排名上紧紧咬着太虚门不放。 稍有松懈,太虚门当不从第五,滑落开第六。 这也意味着,太虚门将丢失「八个门之首」的名次。 而地盲局论剑,比到现在,剩下的局已经不多了。 真的是字稳局少稳局。 如果墨画都能赢,那还好稳点。 但凡输稳场,让大罗门迎头赶上,那情况就不妙了。 因此,接下来的个场,个乎全都是恶仗———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端木清 太虚门的情况,比较严峻。 大多数宗门修士,甚至包括三位掌门,心底也没底。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论剑,到底会碰到谁,胜负又究竟会如何。 地字论剑的对手,是由论道天仪决定的。 每场论剑比完,下一场的论剑名单,再由论道天仪,当场推演出来。 在论道天仪推演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墨画偷偷算过论道天仪。 甚至,假如有可能的话,他还动过念头,想着以天机之术,篡改论道天仪的推演名单。 动点小手脚,把一些实力“菜”一点的队,全排在自己这边。 让萧无尘,敖战,端木清,沈麟书这些顶尖天骄,互相残杀,争夺胜场,打得脑浆子都流出来。 这样一来,太虚门能轻松晋级。 沈麟书他们自己“窝里斗”,至少有一半的天骄,要折在地字论剑局里。 掌控天机,翻云弄雨。 操纵因果,借刀杀人。 这才是天机因果的真正用法。 只可惜了,现在的墨画,还远远没这个能力。 论道天仪,是论道山老祖留下的天机至宝。 论道山老祖,更是乾学州界,传说中的人物。 这位老祖,究竟是寻常洞虚修士,还是洞虚后期巨擘,抑或者是洞虚之上的不可知的修士大能,谁也不知道…… 如此深不可测的老祖,传承悠久的至宝,层层严密的天机因果。 根本不是一般修士,所能窥测,并且篡改的。 洞虚恐怕都未必行。 更别说墨画这个小小的筑基了。 因此,接下来的论剑,一大部分要看论道天仪的“脸色”。 它发什么牌,墨画都只能接着。 极端情况下,若运气真的太背,遇到的全是“萧无尘”这个级别的天骄。 那墨画大概率也只能自认倒霉,一输到底了。 一日后,论道天仪运转,因果推演。 墨画他们下一场论剑的对手出来了。 是四大宗之一的,龙鼎宗。 这次的运气,稍微好点,对手并不是顶级天骄“敖战”。 但这次运气,又不算好,因为对手几乎是龙鼎宗位列敖战之下的最强弟子: 敖峥。 敖峥一身本事,几乎与敖战一般无二,只不过在灵根,功法,和道法上,都比敖峥差了那么一丝丝。 这一丝丝不多。 但在天骄如云的四大宗,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差距,是一道逾越不过去的鸿沟。 可这是对龙鼎宗而言。 在论剑大会里,作为对手,敖战强,敖峥同样也很强。 墨画掐指一算,皱了皱眉,觉得还是不太好赢。 真要正常打,估计还是跟上场一样,会败在龙鼎宗手里。 而且好巧不巧,论剑的赛事,还是猎妖赛。 在猎妖赛里,先败给敖战,再败给敖峥。 墨画微微叹气。 地字论剑,剩的局不多了。 现在真到了,每胜必争的地步了。 否则万一之后论道天仪不给面子,又给他发顶尖天骄的“牌”,那真就一切休矣。 但是这个“敖峥”,该怎么赢? 墨画一边掐着手指,眼睛看着论剑地形图,一边在心头盘算着什么,末了有了计划,眼睛微亮。 但墨画嘴上却叹了口气: “我这么正直的人,也不想这么做的,但现在为了赢,也没办法了……” 之后,墨画将战术流程安排好。 到了论剑那日。 场外还是人山人海。 弟子论剑的内山,却安静许多。 墨画提前去了论道山内山,带着令狐笑他们,守在内山的山口。 所有论剑的弟子,都会从山口处,进入内山。 太虚门如此,龙鼎宗也不例外。 令狐笑他们,一脸严肃,排成一排,守在山道旁。 墨画则拈着草根,一脸悠闲地在地上练阵纹。 身为阵师,想在阵法上有所精进,就应该随时随地,随手练阵纹,不浪费一点时间和机会。 这是一个阵师的自我修养。 练了一会,墨画忽而将手里的草根一丢,抬头道:“来了。” 令狐笑几人神情一凛。 过了片刻,果然从山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队修士,一个个身形魁梧,眉眼傲然,身穿华贵的龙鼎宗道袍。 为首一人,脸型方正,气势威严,举手投足间,血气凝练如实质,炼体之力澎湃。 此人,正是敖峥。 今日的论剑,是龙鼎宗对太虚门。 双方本就是针锋相对。 敖峥带队,遇到墨画等人,当即目光锋利,透着深沉的战意。 当然,还有一丝隐晦的杀意。 墨画在站起身的同时,脸色瞬间就从适才的亲切悠闲,切换成了冷漠倨傲。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敖峥。 不然以他的个头,只能到敖峥的肩膀,就没办法对敖峥形成威慑了。 敖峥果真被“震”了一下。 墨画这个太虚门的“阵道魁首”,一向颇为神秘,行事透着一股刁钻和不可捉摸。 再加上,墨画此时脸色冷冷的。 敖峥真有点不敢轻视。 但敖峥同样是天骄,是强大的体修,本性自信狂傲,只冷笑一声,便向山门处走去。 敖峥没说什么。 他想灭了太虚门这一队,想杀墨画。 但这些话,他不屑于战前说出口。 一切事,做到再说。 灭了太虚门一队,杀了墨画之后,他才会出言讥讽。 这是实力的体现。 做不到,但却四处宣扬,是浅薄无能。 一切事,上了论剑场,真刀真枪说了算。 敖峥不理会墨画,自顾自走向内山,但与墨画擦肩而过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清脆但冰冷的声音: “你们龙鼎宗的敖战,上次得罪了我……” 敖峥一怔,转过头,看向了墨画。 墨画下巴微扬,冷傲而嚣张,“这场猎妖赛,我会原封不动,讨回这笔账。” “我太虚门,不是好得罪的。” “你们五人,全都要死!” 敖峥闻言,心头生怒,面容扭曲,恶狠狠地瞪向墨画。 可一触及墨画深邃而诡异的眼眸,心底当即又涌起一股颤栗之意,以至于讥讽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墨画说完,冷笑一声,便如太虚门的“恶霸”一般,在令狐笑等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其他龙鼎宗的弟子,一时被墨画气势所迫,竟也忘了说些“狠话”了。 待墨画走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心底生怒。 敖峥目光冰冷,眉头紧皱,但心中到底冷静了些。 墨画刚才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 那个眼神,那个浸透着杀意和煞气的眼神,也深深印在了他脑海之中。 这个眼神中的杀意,是真的。 煞气也极其浓烈。 不经历真正的杀伐,很难有这种眼神。 这个叫墨画的,绝对是个“心狠手辣”,“心性冷酷”之人。 适才对视之下,敖峥一瞬间便有了切身的体会。 而且,他说…… 要讨账? 敖峥皱眉细想,缓缓回想了起来。 上次太虚门与龙鼎宗的论剑,墨画他们,被敖战一鼓作气,先杀人,后猎妖。 太虚门毫无反抗之力,输了个彻底。 “这个墨画要讨的,就是这笔债?” “他想跟敖战一样,先杀了我们五人,然后再去猎妖,以挽回颜面,报仇雪恨?” 敖峥缓缓点头,随后心中冷笑: “区区太虚门,他们凭什么?” “凭一个令狐笑?还是……” 敖峥心头忽而一跳。 阵法?! 前些时日,太虚门与乾道宗的攻城战,整座城池被汹涌澎湃的阵法爆炸夷为平地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那等场面,令敖峥这等天骄,都心有余悸。 虽然明面上,论道山的长老说这阵法爆炸是“无心之失”,与墨画无关。 但事实,当真如此么? 这个墨画,可是阵道魁首。 他手里到底藏着何等可怕的杀阵,谁也不知道。 这场猎妖赛,他若动用这些杀阵…… 敖峥心中凛然,神情也凝重起来,吩咐道: “今日的猎妖赛,小心阵法。” “墨画此子阴险恶毒,善用阵法,喜欢暗算埋伏,而且睚眦必报,千万要提防。” “只要避开阵法,令狐笑独木难支,太虚门不足为惧。” “是!”其他龙鼎宗弟子应声道。 …… 论道山内山。 “恶霸”墨画走在前面。 程默几人走在后面。 过了一会,见四下无人,司徒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小师兄,我们这样激怒龙鼎宗,是不是不太好?待会我们真要杀了他们?” “不跟他们打。”墨画道。 司徒剑一怔,其他人也有些错愕。 墨画压低声音道: “我骗那大傻子呢……” “龙鼎宗太强了,我们打不过。打不过,干嘛还要跟他们硬打?” “我放些狠话,让他们猜忌。之后我们速推。” “这是猎妖赛,速战速决,把妖兽杀了,也就赢了,管他们做什么?” 墨画一脸理所当然。 令狐笑几人看着墨画,神情都复杂了起来。 一时不知该夸墨画英明,还是阴险。 墨画微微叹气。 他就知道,这几个小师弟,果真还是太“嫩”了。 “演技”也有待磨炼。 所以这件事,他之前才没明说。 怕的就是,令狐笑他们演技不好露了陷。 墨画又小声吩咐道: “切记,待会一进场,我发妖兽位置,你们迅速跟我冲过去,将妖兽宰了。争分夺秒,越快越好!” 令狐笑几人神情肃然,点了点头。 …… 此后论剑开始。 墨画甫一进场,便张目四望,将强大的神识放开,不到一瞬,便寻到了妖兽的踪影。 这是一只,二品后期的熊妖。 墨画手一指,“冲!” 令狐笑几人,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催动身法,向墨画指的方位冲去。 一般来说,找妖兽是猎妖赛的一个难点。 如何在地形错综的山林中,根据妖兽习性,狩猎痕迹,找到妖兽的位置,也是要花一段时间的。 但无奈,墨画的神识实在太变态了。 而且他是猎妖师出身,对妖兽太熟悉了。 因此神识一放,再加上经验直觉,几乎一瞬间,就找到了那只决定论剑胜负的熊妖。 太虚门一行人,当即向熊妖杀去。 身法全力催动之下,不过一刻钟,墨画等人便到了熊妖附近。 之后就是众人喜闻乐见,且无比轻车熟路的猎妖环节了。 这个流程,墨画他们太熟悉了。 而且配合太默契了。 在炼妖山里,更是狩猎过不知多少遍了。 设诱饵,放陷阱,设阵法,引妖兽。 然后陷阱困妖,阵法爆炸,妖兽重伤。 令狐笑蓄剑气,进一步杀伤妖兽。 其他人配合,从旁牵制,补点伤害。 一切井然有序,且熟练至极,炼妖山的猎妖训练,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这种“道兵化”,“流程化”的猎妖,看得观战修士是一愣一愣的。 这只强大的二品后期熊妖,就这样轰然倒下。 令狐笑一剑,剖开熊妖胸腹。 程默上前,用手掏出妖兽内丹,直接捏碎。 论剑结束。 而此时此刻,空有一身强大修为的敖峥,以及龙鼎宗的弟子们,还在半路,警惕地观察四周,提防着墨画的阵法,与“空气”斗智斗勇。 墨画想杀他。 那一定会先用阵法杀他。 敖峥鹰顾狼视,注视着四周,疑心重重。 杀机会在哪? 前方的地面,会不会被墨画埋上杀阵。 前面的山林,会不会被墨画安排伏兵。 若是遇到妖兽,要不要动手? 这会不会是墨画的“诱饵”。 墨画攻城,结果把城炸了,那副令人震撼的场面,时不时在敖峥心底闪现。 以至于,敖峥看向整座山林,心里都有些忐忑。 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丧心病狂的墨画,会不会炸了整个山头,给他们送葬。 可一路上,一丁点人影没有。 渐渐地,敖峥终于发觉出不对了。 但一切为时已晚。 还没等敖峥他们采取什么行动,论道山钟声响起。 他们被强行传出猎妖场地。 论剑结束了,龙鼎宗输了。 敖峥愣了许久。 之后有外场的弟子,将论剑的经过,用“摹影图”记了下来,给敖峥看了。 敖峥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燃烧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全身经脉,都隐隐作痛。 他恨不得将墨画这臭小子,一拳一拳,轰成肉泥。 开战前,一脸冷酷,说什么“这笔账,要讨回来。” 说“你们五人,全都要死。” 结果一开战,他就臭不要脸,跑去杀妖兽去了。 甚至看样子,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龙鼎宗交手。 敖峥这辈子,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墨画的“无耻”。 而且,墨画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明显都是事先算计好了的。 用言语骗他。 用眼神唬他。 用阵法,让他忌惮。 甚至还利用了他自己的脑补,来令他迟疑。 “墨画……” 脸色憋红的敖峥,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 这场论剑,唯有敖峥这些场内的弟子,知道墨画这些“阴险卑鄙”的算计。 场外的观众,看得就有些简单。 在他们眼中,太虚门目标明确,令行禁止,争分夺秒,猎杀了妖兽。 龙鼎宗三步一停,左观右望,犹犹豫豫,错失了战机。 看着像一群“大傻子”。 龙鼎宗风评受害,不出意外,墨画的“仇人”名单,又加了五个。 又有五枚“屠墨令”,有了新主人。 屠墨盟的势力,在乾学州界内,进一步壮大。 …… 太虚门这边,倒安心了不少。 他们又赢了一局,名次也稍微稳了稳。 宗门上下,欣喜之余,也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们安心多久,就又开始揪心了。 两日后,论道天仪发的下一张“牌”,又来了。 这次的运气,可谓极其糟糕。 墨画他们的对手,是万霄宗,端木清。 万霄宗,是四大宗中的,最强的法术宗门。 端木清也是,能与萧无尘,敖战,沈麟书齐名的乾学四天骄之一。 是四大宗,真正的顶尖天骄。 而且,是顶尖天骄中,唯一一个女弟子。 还不止如此,据说这个端木清,模样倾国倾城,气质清冷,是乾学州界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整个乾学州界,爱慕万霄宗端木清的男弟子,跟爱慕紫霞门第一美女陆珍珑一样,人数众多,能从论道山,一直排队排到烟水河…… 但与陆珍珑不同,端木清资质太好,容貌太美,气质太冷,往往令人自惭形秽。 爱慕端木清的男弟子,也只敢将这份爱慕,偷偷摸摸地,深深藏在心底。 绝不敢当着端木清那张倾国倾城的清美面容前,吐露一丁点心意。 有些男子,甚至话都不敢跟端木清说一句。 这些消息,都是墨画特意从郝玄那里请教来的。 上次他一不小心,用火球术炸了紫霞门第一美女的脸,被别人怨恨了很久。 甚至远道而来的张澜叔叔,都拿这件事问过他。 此后,墨画便深以为戒。 这次论剑之前,他就提前打听好,这个“端木清”的情报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是很麻烦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大麻烦。 但话说回来,打听好情报,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端木清可不是陆珍珑,是货真价实的“乾学四天骄”之一。 正面斗法,墨画都未必打得过她,更别说用火球术炸她脸了。 而且,万霄宗这队的实力,同样强得离谱。 墨画想了很久,还是一筹莫展。 在目前有限的条件下,他们赢面很小很小。 乾学四天骄,四个顶级的天之骄子,包括端木清在内,几乎全都是迈不过去的坎…… 墨画叹气。 但情况如此,避无可避,也只能想尽办法,全力去打一场。 拼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拼,真是一点机会没有。 之后墨画照常筹备,安排战术。 到了论剑那日,墨画按照惯例,带着令狐笑几人,前往论道山内山。 可刚到内山的山门前,墨画便是一怔,抬头看去。 就见远方,刚好又有一队修士走来。 二男三女,各个仪态不凡。 为首一人,是个五官如玉,精雕细琢的女子,穿着一身五色五行唯美而华贵的万霄道袍,气质清冷,目无下尘。 这正是今日论剑的对手。 也是乾学四大顶级天骄中,唯一一个女子。 “端木清……” 即便是墨画,乍一见面,都微微怔忡了一下。 令狐笑几人,也都有些失神。 端木清的确极美,还有一种高傲清冷的出众气质。 单纯的美,倒没什么,但这种美中,糅合了一种强,就不得不令人瞩目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阴翳 万霄宗与太虚门,只是普通宗门关系。 双方弟子间,交集也不多,没有特别的“恩仇”。 今日也只是一场论剑而已。 在入口处碰面,也算正常。 顶多只是因为端木清的容貌和气质,让人有些失神罢了。 端木清神色平静如水。 世间男子,或是惊艳,或是钦慕,或是震惊的目光,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心中不会有一丝动摇。 端木清雪白的脖颈微扬,清冷的目光看向前方,踩着端庄而优雅步子,带着万霄宗其他几名同样风华正茂的弟子,径直向内山走去。 她一身五色唯美华袍,姿容出尘,身姿曼妙,又带着一股如雪山般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气质,让人望而却步,根本不敢搭话。 就这样,双方宗门弟子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说任何话。 但擦肩而过之时,端木清的目光,到底还是有意无意地,瞥了墨画一眼。 一是墨画眉眼如画,容貌和气质同样出众。 二是墨画个头不高,在一众天才修士中,显得“出类拔萃”。 三是墨画虽然风评不好,争议很多,但名气其实极大。 且不说论剑大会中,他做的那些事,结的那些仇,“羞辱”的那些天骄…… 便是“阵道魁首”这个身份,就足够传奇了。 这是真真正正的,乾学阵法第一人。 还是他筑基中期,就夺得的头衔,几乎堪称匪夷所思。 即便是端木清,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天骄仙子,也不可能没听过墨画的名字。 当然,也仅此而已。 端木清也就只用余光,浅浅瞥了墨画一眼,而后便擦身而去了。 但她这记浅浅的眸光,却印在了墨画的眼帘。 墨画琢磨着这道目光,心中微怔,忍不住嘀咕道: “道心……脏了?” 他这道声音很轻,而且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身边的令狐笑几人,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但已然擦身而过的端木清,却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冰冷如剑,看向墨画。 墨画也看向端木清。 他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倒映出端木清的身影。 而且,带着一股深邃的透彻。 端木清一时间,竟有股被人洞彻心扉,而莫名“自惭形秽”之感。 随之而来的,便是压在心底的,深深的羞恨和愤怒。 她原本清冷貌美的面容,瞬间蒙上寒霜。 凛冽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一双清冽如琉璃的眸子,冰寒无比,夹杂着深深的厌恶,凝视着墨画。 墨画愣住了。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惊人的灵压,自端木清身上升起。 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色之力,璀璨绚烂,宛如九霄的光华,衬着端木清一时如同神人。 她的眼眸,锐利无比,浑身散发着唯美而可怕的杀机。 强大的五行道法,挟着极强的威势,死死锁定着墨画。 墨画这下真的震惊了。 上乘万霄法术?! “不是……这个女人……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这可不是论剑场啊……” “她疯了吧?” 墨画下意识脚底一点,施展逝水步,退了数丈之地。 他的小师弟们,同样震惊错愕,但却下意识地护住了他。 程默一马当先,挡在墨画身前。 令狐笑蓄冲虚剑诀。 司徒剑和欧阳轩也开始催动剑气。 灵力交织间,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端木清面带冷笑,并指一点,当即便想催动法术,将墨画轰杀。 便在此时,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胡闹!” 晶莹如羽的灵力,挟着强大无比的真人威压,瞬间降临在端木清,还有令狐笑几人身上,封锁了所有人的灵力气机,掐断了道法和剑法的流转。 众人神色一变。 但端木清眼中,仍旧杀意不减,甚至还想催动法术。 内山之中,走出一位年迈的长老,厉声斥责道: “论道山重地,不容放肆!” “身为宗门天骄,更是成何体统?” “再敢生事,坏了规矩,我都给你们判负!” 端木清默然片刻,暗咬银牙,这才收敛起一身杀意和灵力,敛袖拱手行礼道: “长老恕罪。” 她声音清冽,如银瓶乍破。 长老目光浑浊,默默看了她一眼,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直打鼓,心道端木清这姑娘,性子向来清冷,不食烟火,万事万物都不放心上,怎么今日,生出这么大火气? 论道山长老又看了眼躲得远远的墨画,心里惊奇。 “莫非是……被墨画这臭小子非礼了?” “不能够啊……” “就墨画这小模样,真被他非礼,那也不吃亏啊……” 论道山长老心里嘀咕,当然明面上,他还是一脸严肃,肃声警告道: “论道山内,不可闹事。” “要打,待会去论剑场上打。不然,休怪我不讲情面。” 端木清拱手。 墨画他们也都纷纷行礼道:“是,长老。” 论道山长老见状,这才微微颔首,缓缓退去。 场间渐渐安静了下来。 端木清转过头,冷冷看了墨画一眼,秋水般的眸子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墨画又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女人又要下杀手。 但论道山长老的话,毕竟还是有些威慑的。 论道山的规矩,也比较严苛。 论剑场外,严禁弟子们动手斗殴。 若再闹出事端,别管什么四大宗,八大门,这些论道山的长老们,也绝不会留情面。 端木清缓缓吸了口气,注视着墨画,念叨着他的名字,低声呢喃道: “墨画……我记住了。” 而后她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其他万霄宗弟子,也跟着走了。 待端木清走远了,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令狐笑几人,也有点如释重负。 但随后,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墨画身上。 程默默默看了墨画一眼,好奇问道:“小师兄,你认识这个……端木仙子?” 墨画摇头。 “之前没什么恩怨?” “没有……” “那她刚刚……是想杀你?” 墨画点了点头,“好像是。” 程默就有点不明白了。 第一次见面,就想杀小师兄? 倒是司徒剑心细,问道:“小师兄,你刚刚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墨画倒也没否认,点头道:“我看她修行有点问题,就善意地提醒了她一句。” 程默好奇:“你提醒了她什么?” “我……” 墨画还没开口,司徒剑立马拦住他,“别说了,小师兄,谁也别说。” 小师兄只说了一句话,万霄宗的端木仙子,就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万一小师兄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都听到了,那到时候,他们所有人,估计都会被记恨上。 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这句话,承载着万霄宗第一天骄赤裸裸的“杀意”,他们没有小师兄的格局,还不配知道。 与此同时,司徒剑也心中叹气,感慨道: “小师兄不愧是小师兄,天生嘲讽圣体。” “只用一句话,就能让一向清冷的天骄仙子,恨不得杀了他……” 程默也叹气。 但他这声叹气中,更多的还是佩服: “小师兄不愧是小师兄,只用一句话,就能让乾学第一天骄仙子,对他‘念念不忘’……” 墨画一脸郁闷。 司徒剑思索片刻,又道:“小师兄,待会论剑,你要小心点了。这个端木清,估计不会放过你。” 令狐笑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墨画。 程默也是,只是他的担忧中,多少有点羡慕。 墨画皱了皱眉头,“应该不至于吧……” 这是论剑大会,她好歹是宗门天骄,总不能“公报私仇”吧…… …… 之后正式论剑。 端木清整场都在逮着墨画杀。 各种万霄宗秘传的中乘,乃至上乘法术,全部一股脑不要钱一样往墨画身上丢。 恨不得将墨画碎尸万段。 山石被金光割裂。 林木被火光烧焦。 泥沼被流沙吞没。 整个论剑场地,遭受了端木清这个万霄宗顶级法术天骄,密集而汹涌的“法术轰炸”,立马开始变形。 哪怕是墨画,也只能凭借身法,狼狈逃窜。 他也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最顶级灵修的威力。 在他此前的认知中,慕容彩云师姐的太虚霞光法术,已经足够强了。 但这个端木清的法术造诣,明显还要更上一层楼。 端木清,血脉高贵,五品端木家嫡系,上上品灵根,修的是上上品功法。 功法周天,也几乎修到了极致,一身灵力浩瀚如海。 而且,端木清的灵根种类,是极品的大五行灵根。 大五行灵根,与墨画的“小五行灵根”,看着只差了一个字,但两者的差距,却判若云泥。 大五行灵根,灵根品质高,灵力容量大,且五行生克,循环一体,对五行亲和力也强。 此类灵根修士,对天地五行法则,天生具有更高的悟性。 学五行法术更快,施展出来的法术,威力也更强。 与之相比,墨画的小五行灵根,就简陋至极。 唯一的特点,就是能学五行法术。 除此之外,就是个“毛坯”灵根,什么都没。 两相比较,端木清的大五行灵根,若是顶奢的洞府,那墨画的小五行灵根,就纯粹是个毛坯破房。 而端木清的法术道统,与墨画也很相似。 端木清出身万霄宗,修的是万霄宗的“万霄道法”,跟墨画的“万法皆通”,有一点点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端木清的法术出手,没墨画那么快。 五行流转,也没墨画那么自然。 但她修的法术,品阶更高,范围更大,威力更强,再有上上品灵根,上上品功法,庞大周天数的海量灵力支撑,全力施展之下,一时间整片山头,都流淌着一片法术的“江河”。 论剑场内,法术流光遍地。 爆炸声此起彼伏。 墨画“抱头鼠窜”。 论剑场外,观众纷纷拍手叫好,觉得大快人心! “好!不愧是端木仙子!”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用法术炸死墨画这臭小子!” “让这小子,天天嚣张,卑鄙阴险,现在总算是遭报应了。” 有人惊叹道:“端木仙子的法术,果真天下无双……” 有人怅然神往:“不仅强,而且美。” “美得仙姿出尘,不食烟火。” “什么时候,端木仙子要是能看我一眼就好了,只要看我一眼……” “有点出息行不行?” “就是……” 也有一些有点志气的青年才俊,感慨道: “我只愿今生,能在论剑大会上,与端木仙子争锋,在她面前一展生平所学,与她一较高下,哪怕最终死在仙子手里,我也死而无憾……” 言语之间,不胜唏嘘,还有一点悲壮。 一众观战的宗门弟子,想到能与高高在上,宛如居于冰山之巅一般,不染俗尘的仙子论剑斗法。 想到两人道法交错的场景。 想到死在仙子手里时,那副悲凉而凄美的画面,竟都觉得有一丝丝艳羡和神往。 但很快,便有人说了难听的大实话: “你的愿望……好像被墨画那臭小子实现了。” 宛如兜头一盆凉水,所有人当即脸色一黑。 墨画作为宗门天骄,跟仙子论剑了。 他还用法术,跟仙子交手了。 现在,他的确就要死在仙子手里了。 他们求之不得的“愿望”,墨画这小子,的确只差“死在端木清”手里这一条就实现了。 一些青年才俊,嘴里跟吃了苍蝇一样,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发酸。 甚至不少人心里开始默默道: “墨画这小子,死在谁手里都行,但千万不能死在端木仙子手里,否则真是便宜他了……” …… 论剑场里。 专心论剑的墨画,才不知道这些人心里这么多戏。 但他也真的很无语。 不是说,这是个“清冷”的仙子么? 怎么跟个“疯婆子”一样,不依不挠,追着他杀? 他就低声咕哝了四个字,真的至于么? 这四个字的杀伤力,真的能有这么大么? 但端木清不管不顾,只一味用法术,对墨画所在的位置,进行大规模轰炸“清洗”。 令狐笑想支援墨画。 但越是性子清冷的人,生起气来,越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令狐笑的剑气,根本压不住端木清的法术。 甚至于,他也反被端木清记恨,跟墨画“连坐”,一同被纳入了万霄法术轰炸的范围,被压制得根本还不了手。 令狐笑一时也切身体会到了,女人发火,恐怖如斯。 而程默等人也不好受,他们同样被万霄宗其他弟子的法术“轰炸”着,根本无暇他顾。 就这样,太虚门全程被压着打。 期间,墨画也做了几次尝试,看看能不能用法术,或是阵法,来改变一下局势。 但每次他稍有动作,就会瞬间“激怒”端木清,引来更大规模,更凶猛的法术“报复”。 身为四宗顶级天骄的端木清,本来就足够强了。 更不用说,这还是“暴怒”版的端木清。 墨画无奈了,决定躺平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太虚门的弟子,一个个力竭败退,被送出了场地。 令狐笑最后看了墨画一眼,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也被“杀”了。 最后,又只剩墨画了。 墨画自然还是“宁死不屈”,见没有一点赢面,自己往额头一点,震碎了论道玉,落败退场了。 端木清想用法术留住墨画。 一道磅礴的万霄五行法术光芒,将墨画整个吞没。 但她施法的速度,到底还是比墨画慢了一点。 在此之前,墨画周身蓝光一闪,身形淡去,已经离场了。 端木清目光冷漠地看着墨画消失的地方,声音低沉而冰冷: “下次,我必杀你……” “墨画……” …… 论剑结束了。 万霄宗赢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观众也看到了一场心旷神怡的论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墨画这阴险卑鄙的小子又没死。 但一想到,区区墨画,还不配死在端木仙子手中,大多数人心中便释然了。 太虚门输了。 宗门修士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失望。 对上端木清这等顶尖天骄,原本胜算就十分渺茫,因此输了也没办法。 怪只怪运气不好。 怪只怪垃圾论道天仪,不给太虚门发好牌。 算起来,乾学四天骄,太虚门如今已经碰到三个了,这三局地字论剑,几乎全是“必输”的。 等于说,他们平白无故,就丢了三局胜场。 一般来说,是没有这么背的。 但运气真这么差,那也没办法,运势有时候就是这样,点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们总不能去找论道天仪算账。 但这场论剑,真让墨画在意的,倒不是这点。 太虚门。 入夜,弟子居。 墨画躺在床上,还在想着端木清。 脑海中还浮现着白日里的一幕幕。 尤其是最开始,他跟端木清擦肩而过时,看到的端木清的眼眸。 端木清长得美,眼睛也美。 但她的眼眸中,透过清冽冰寒的底色,看向深处时,有一团漆黑的“阴翳”。 这团阴翳,有些浑浊,仿佛刻在神魂中一般。 墨画一时十分意外,所以才会下意识提醒她……“道心脏了”。 但端木清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这四个字,仿佛刺破了她的心防。 窥破到了她心底的什么秘密。 她竟当场就想杀自己…… 很古怪…… “她眼底浑浊的阴翳,究竟是什么……” 此时夜深人静,墨画躺在床上,一边细细回想,同时神识开始衍算,天机因果自心间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心头忽然猛地一跳,当即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 他想到了一件事: 胭脂舟! 端木清眼底的阴翳,跟胭脂舟的气息,尤其是龙王庙里,那个祭坛供奉的邪胎气机,十分相似。 墨画心头一震: “这个端木清,莫非也上过胭脂舟?” “她也跟邪神有关?” 这么一个清冽出尘的仙子…… 墨画皱眉,“不可能吧……” 可因果如此,表面再不可能的事,只要有因果在,那就不得不承认。 而且,还不止如此。 墨画细细推想道:“端木清是乾学州界四大宗之中,四个最顶级的天骄之一……” “她如果也去过胭脂舟,那另外三人呢?” “沈麟书,萧无尘,敖战,是不是……也都去过胭脂舟?” “那……万妖谷中出没,也是邪神爪牙口中,经常提及的那个‘公子’,又是谁?” “自己那晚,在烟水河畔看到的,罂粟般的因果锁链中的那个公子又是谁?” “是这四人中的一个?” “是……沈麟书?” 墨画怎么看,都觉得沈麟书的嫌疑最大。 尤其是,他是沈家的人,还与乾道宗有关。 另外三人,端木清应该也跟胭脂舟有点关系。 至于萧无尘和敖战,估计也不可能没瓜葛…… 但是…… 墨画心中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之前没看出来?” 论剑大会,他已经跟三个人交过手了。 而沈麟书,他此前也在清州城碰到过。 这四人,假如真的跟胭脂舟,跟龙王庙,跟邪胎有关系,身上必然沾染了邪神的气息。 那以他跟大荒邪神的“渊源”,多少应该能看出什么来。 可现在,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才从端木清身上,发现了这一丝端倪…… 为什么? 邪神……不,或者说,那位屠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些气息,全都遮掩了? 遮掩到了,自己这个吞了“邪胎”的半步神明,都察觉不到的地步? 墨画眉头越皱越紧。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屠墨宝典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这里面,还藏着其他邪神的门道?那个屠先生,还有着更深的图谋?” 墨画思索良久。 但线索太少了,他暂时还是没什么头绪。 邪神的复苏,屠先生的大计,不知绵延了多少年。 没有实际的因果事实,他光是坐在屋里瞎想,也不可能真找到什么线索。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让墨画比较好奇。 墨画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心里嘀咕: “假如这个端木清,真去过胭脂舟……” “那她在胭脂舟上,会做什么?” “玩?” “玩什么?” 目前来看,胭脂舟是个上等的风月场所。 是以色为媒,以贵为引,以权为阶,诱引天骄,沆瀣一气,结为党羽的地方。 说得通俗一些,那些天骄,去胭脂舟上,是玩女人的。 那端木清呢? 她本来就是女人,总不可能,也去“玩”女人吧…… 那她就……玩男人? 自己开“后宫”,养面首,养小白脸,花天酒地? “啧啧~” 墨画摇头,心中感慨。 知人知面不知心…… 表面上那么一个清冷的仙子,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这个世上的人,当真是外表越光鲜亮丽,背地里可能越是糜烂不堪。 不过,这也只是他在瞎猜。 究竟是不是这样,他也不太好断定。 没办法,这个圈子实在太乱了,玩得太花了。 纯洁的自己,实在想象不到,这些世家的权贵子弟,到底会在胭脂舟的密室里玩什么…… 现在想知道,也已经晚了。 因为胭脂舟已经被他炸了。 想到这里,墨画忽然一激灵,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炸了胭脂舟,是不是顺带着,把端木清养的小白脸,也都炸死了?” “她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想杀我的吧?” “也不对……” “一开始,她也没想杀我来着,是我说她‘道心脏了’,她才破防的……” “可她为什么会对这句话,这么介意?” 墨画皱眉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端木清这个女人,看着极美,但又很凶,还神神秘秘的,又带点神经质,让人捉摸不透。 “之后留意下吧……” “端木清……还有另外三个乾学天骄,以及……” “屠先生……” 墨画点了点头,目光深邃,透着一丝火苗一般的亮光。 之后他摒弃杂念,沉下心来,继续埋头钻研阵法。 事情千丝万缕,要抽丝剥茧地去解决。 学阵法的事,讲究水滴石穿,同样也不能丢下。 现在很多情况都不明朗,多学一点阵法,就多一份依仗…… 墨画集中注意力,开始研究阵法。 目前他学阵法,还是遵循此前的规划。 一是归演四象龙图。 通过万妖谷历险得来的,东鳞西爪的四象妖纹,进行阵纹拼凑,妖纹归源,借此还原出一条,完完整整的“龙纹”来。 这种归源,难度很高,也比较耗时间,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对深化四象阵法的领悟和实践,大有裨益。 若是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归源出一条“龙”来。 那某种意义上,也就拥有了远超于寻常阵师,足以堪称四象阵法宗师的造诣。 因此,在墨画眼里,这种归演本身,既是一种学习,也是一种对阵法的领悟和提升。 除此之外,是逆灵阵。 逆灵阵的基础,墨画早就学过了。 逆灵阵的阵理,他也早就开始参悟了。 因此,学习并掌握二品逆灵阵,墨画面临的真正的“大门槛”倒不多。 但小的门槛却不断。 没办法,这毕竟是二品绝阵,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需要坚持不懈的练习,和水滴石穿的参悟。 要付出足够的努力,而后才能水到渠成。 墨画心中期待。 一旦彻底掌握逆灵阵,他也就真正掌握了,二品“绝阵”的威能。 能够以自己的逆灵阵为“火”,以别人的阵法为“媒”,放更大的“烟花”了。 当然,这个烟花,未必会真的放。 但这个放烟花的能力,一定要有。 墨画点了点头,而后压下杂念,静下心来,开始潜心研究阵法。 四象龙阵,和逆灵阵法,是墨画目前,全力攻克的两类阵法。 而这两门阵法,都属于绝阵的范畴。 学起来辛苦,练起来也很艰难。 整个过程,漫长,晦涩,枯燥。 伴随着周而复始的神识枯耗和回复,绞尽脑汁之后,不断失败,经受挫折,冥思颖悟…… 但墨画却甘之如饴。 阵法没有捷径,这就是阵师要走的路。 而且,是迈向更高阵法领域的大路。 正因为极其艰难,所以才极其珍贵…… …… 次日之后,论剑继续。 端木清的事,墨画暂时留了心。两副绝阵,他也还在继续学。 但论剑的局势,却越来越紧张了。 尤其是,上场论剑,败给了万霄宗的端木清,太虚门那原本“脆弱”的一丁点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容错进一步降低。 大罗门奋起直追,步步紧逼。 眼看着不过几场胜局之差,太虚门的名次,就要再次滑落,从八大门之首的位置掉下去了。 太虚门自然不甘心。 不唯墨画,其他几队太虚门弟子,也在奋力交战,几乎每一场都拼到力竭,十分惨烈。 期间,太阿五兄弟,杨千军,还有另外几队,也拼命赢下了几局。 这几局胜利,来之不易。但与大局相比,却多少显得有点杯水车薪。 太虚门与大罗门的整体差距,并没有拉开。 这样一来,墨画就更不能输了。 之后论道天仪,继续推演名单。 墨画又比了两场地字论剑,一场是对阵凌霄门顶级弟子,一场是对阵乾道宗一流偏下的队伍。 这两支队伍,虽然不算顶尖的强,但也绝对不算弱,不能掉以轻心。 墨画的战术思路,还是以“阵法”为主,辅助令狐笑他们,进行杀伐。 他会的阵法实在太多了。 二品之内,五行八卦,无所不包。 杀阵,防阵,困阵,样样精通。 战前再用个小毯子一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偷偷摸摸,画哪些阵法。 任何阵法,都有可能。 再配合地形,赛制,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变化万千,防不胜防。 而令狐笑几人,经历这么多场论剑磨砺,实力和心态,都有长足的进步。 再加以墨画的阵法辅助。 太虚门的这支队伍,的确已经有了半步“顶尖”强队的水准。 因此,与凌霄门和乾道宗的两场论剑,虽历经了一些波折,但也都拿下了。 但论剑是赢了,墨画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通过这两场论剑,他隐隐觉得,自己常规的阵法套路,似乎被摸透了…… 尽管此前的论剑,他已经足够克制了,没有滥用阵法。 大多数阵法,都是用在刀刃上。 画阵法的时候,还用小毯子盖着。 但这些好像都没用了。 墨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其他队伍应对他的阵法时,一举一动间,形成了一种,类似“章程”一样的规范。 这种规范,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瞒不过心思细腻,神识敏锐的墨画。 而这种“章程”式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这些弟子们弄出来的。 因为他们的阵法造诣,还远远没到这个火候。 墨画琢磨了好久,心底隐隐猜测,这很可能是某“个”阵法长老…… 或者是,是某一“群”阵法长老…… 聚在一起,分工合作,结合论剑地形和赛制,对自己的阵法套路和流派,进行推演。 这种推演,类似一种实战模拟。 借神识模拟,推演出在论剑赛中,什么地形,什么赛制,针对什么对手,自己会用到哪些阵法……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不至于吧……” “自己一个小小的论剑弟子,至于这么大张旗鼓针对我吧?” 但他的经验和直觉,应该又不会错。 论剑对手的行为中,肯定是有“章程”的。 至于这个“章程”,究竟从哪来的,是谁定的,具体是什么形,里面又有哪些内容…… 墨画一时也猜不到,也不大好猜。 但很快,他就不用猜了。 两日后,有人就把这份“章程”,亲自递到了他手里。 膳堂里,墨画看着手里一枚白玉制成的玉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玉简的名字,叫: 《对墨画守则》。 全称:《论剑大会中针对墨画的诸般阴险手段而必须采取的行为守则。》 这份守则,是宋渐给他的。 据宋渐所说,“所有与太虚门敌对,或者在论剑大会中,败在你手里的宗门,都有这份守则。” “普通弟子手里没有。” “但四大宗,八大门中,但凡能参与论剑大会,晋级到地阶的天骄弟子手里,现在几乎是人手一份。” 断金门,因为墨画的关系,跟太虚门仇隙很深,属于“敌对”宗门。 这届论剑大会,又因为墨画的关系,断金门在太虚门手里输了很多局,败得很惨。 同样因为墨画的“暗箱操作”,宋渐现在是断金门“名列前茅”的天骄。 因此,这份《对墨画守则》,就发到了宋渐手里。 最终,又转发到了墨画自己的手里。 因果循环,十分巧妙。 当然,墨画看着这份“对他自己的守则”,心情也十分微妙。 膳堂里,不光墨画在看。 程默,司徒剑,郝玄一群小师弟们,也凑着脑袋,在看墨画手里的这份《对墨画守则》。 就连恰巧来太虚山蹭饭的令狐笑,也忍不住偷偷瞄了过来。 《对墨画守则》,核心目的,就是针对墨画。 其内容分为很多篇:包括《法术篇》,《身法篇》,《阵法篇》,还有一页《心计篇》。 心计篇字数最少,主要就是由某些匿名的宗门弟子,口述了一些“上当受骗”的经验,以示警戒。 包括:“战前不要跟墨画说话;” “不要听信墨画的谗言;” “墨画此人极其阴险,一切的语言,都是为了达到他的战术目的,其中不会有一句真话;” “提防他的一切阴谋诡计……”等等。 墨画很不开心。 人心中的成见,果真是一座大山。 自己这么真诚的一个人,竟然会被人说成是“阴险”,真是岂有此理…… 好在《心计篇》字数不多,说明这只是少数人的意见,是偏见,当不得真。 墨画继续向后看。 《法术篇》,十分细致,其中洋洋洒洒,悉数罗列出了,迄今为止,墨画在论剑大会中,使用过的所有低阶五行法术。 甚至有些极偏僻,极冷门的小法术,墨画只随手丢了那么一次,他自己都给忘了,但都被这“守则”记录在案了。 每个法术后面,还备注了应对方法。 因为是小法术,不必太在意,因此大多数,都只是一句话。 真正特殊的,只有火球术,还有水牢术。 尤其是火球术。 满篇的“小心火球术!”,“警惕火球术补刀!”,“宁可先死,不可受辱,切记!” 水牢术的后面,也罗列了一大堆,水牢术的注意点,以及可应对水牢术的符箓,灵器和法门。 还有“水牢术恶心”,“宁中十次土牢术,不中一次水牢术”之类的论断。 虽然不知道,这些文字,到底都是谁整理的。 但墨画隐约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咬牙切齿”的恨意和痛楚。 此后还有隐匿术,也都罗列了很多注意事项。 包括他隐匿术的根源,隐匿的类型,怎么破隐,怎么寻踪,什么时机用灵器…… 同时,也还有人备注: “警惕墨画施展看得到的隐匿,以迷惑视听,否则会被当成‘大傻子’戏弄,切记。” 墨画看得一头雾水。 大傻子?是谁? 《法术篇》后,是《身法篇》。 这个就“专业”很多了。 有人将墨画的身法,一招一式,全都掰开了,揉碎了,画在了玉简中。 一招一招地拆解。 还附带了一些,身法招式的破绽。 这些估计都是从摹影图上,一副副扒出来,画下来,又耐心琢磨出来的。 身法之间的一举一动,真的是毛孔都快被人研究透了。 估计眼睛都快看瞎了。 墨画叹气,不过也没有太顾虑。 因为身法属于实力的一种。 哪怕熟悉了他的招式,知道了他的破绽,但身法没他好,没他快,没他精妙,还是不可能抓到他。 更何况,墨画逝水步强大的根基,在于强大而入微的神识操控。 只破了一些“招式”上的东西,意义不大。 因此,这《身法篇》,看似详尽,但却只是“纸上谈兵”,不足为惧。 但最后,内容最多的《阵法篇》,就麻烦了。 墨画只一打眼,看了两行,就皱起了眉头。 如他所料,这的确是针对他的阵法,结合具体论剑的实战,而推演出的应对章程。 迄今为止,他用高阶阵法对战的局数有限。 一些手段,他也一直藏着掖着。 按理来说,可供参考的素材不多。 但问题是,这是乾学州界,宗门林立,不仅天骄多,各种修道经验资深的长老,同样数不胜数。 这其中,肯定有大量高明的阵法长老。 墨画以阵法对战的素材不多。 那这些长老,就凭借自己的学识和经验,来进行模拟和推演。 罗列赛制,划定地形,匹配对手,然后根据他们丰富的阵法经验,以及二品阵法的规律,墨画施展阵法的习性,来“推演”论剑实战的情况。 这种推演,充斥着大量的可能性。 首先,墨画会的阵法类型太多。 其次,赛制不同,地形不同,对手不同,战局会有不同发展,阵法也会有不同应用。 特定论剑里,墨画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阵法,布在什么地方,有哪些容易辨别的征兆。 应当如何警惕,如何察觉,如何探阵,如何针对……等等。 这里面的情形,实在太过复杂。 而论剑大会,时间又很紧张。 因此,这种海量的模拟和推演,根本不可能是少数几个阵法长老,在短时间内所能完成的。 肯定是一大堆长老,夜以继日地,耗费大量神识,倾注大量心血,罗列了各种战况,制定了各种对策,将所有精华凝聚,这才有眼前,这密密麻麻一整卷的: 《对墨画守则·阵法篇》。 墨画当真是惊叹不已。 这些阵法长老,当真是厉害。 同时,他也十分无语。 这些阵法长老,当真是闲得淡疼…… 身为乾学州界,各大宗门的阵法长老,用得着这么针对自己这个小小的筑基弟子么? 他们的神识不值钱么? 就算神识不值钱,也要爱惜头发啊…… 神识亏损了,还能恢复。 头发掉了,可就不一定再长了。 血肉骨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合于天道。 哪怕是修士,头发也不是说长就能长的,否则这个世界,就没秃头了…… 墨画头疼,忍不住叹气。 旁边在看着这密密麻麻,条例清晰,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的“守则”的同门弟子们,心中也震撼不已。 程默惊叹道:“小师兄,你可真有排面。” “论剑大会这么多届,我都没听过说,为了针对哪个弟子,还要搞个‘守则’出来的。” 旁人纷纷点头赞同:“小师兄,你真可谓是‘论剑第一人’了。” “前无古人……” “估计后面,也不会有来者……” 墨画却脸一黑。 人怕出名猪怕壮。 人出名会惹祸,猪肥了会被宰。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墨画有点不服,“之前都没人被这么针对过?” “据我所知,”郝玄摇头,“没有……” 墨画不理解,“那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可能因为,你太气人了……” 一众太虚门小师弟们,心里默默道。 墨画这个小师兄,别的实力姑且不论,但“气人”的实力,绝对是顶尖的。 甚至比起他的阵法实力,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故意气人,那还罢了。 关键有时候,他无意间也能气到人。 无意间气人,才是最气人的。 尤其是,他气人的时候,还一脸单纯无辜,这就更是气死个人了。 这一点,在这届论剑大会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这句话他们不好说出来。 毕竟在太虚门里,小师兄还是可敬可爱的。 “估计是因为,小师兄你跟其他天骄不一样……” “什么意思?” “其他天骄,强在修为,这是硬实力强。” “但小师兄你,强在道法和阵法,这是手段强。” “硬实力不太好针对,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但是手段,却可以用各种办法克制……” 也有弟子猜测道:“估计是,因为女人……” “小师兄你得罪了陆珍珑,间接得罪了她很多爱慕者……” 一般人,得罪就得罪了,但女人不行,尤其是貌美的女人。 程默连忙补充道:“还有端木清……” 论剑大会时,端木清追着小师兄杀,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有人感叹:“同时被乾学大会,两大仙子记恨追杀,小师兄这也算是‘命犯桃花’了……” 墨画脸更黑了。 …… 吃完饭,墨画就回弟子居了。 他要忙着画阵法,以及想办法,应对下一场论剑了。 有了这《对墨画守则》,他的一身本事,尤其是常规阵法套路,被研究了个透彻,下一场论剑,估计就没那么好打了。 但他心底,又有些疑惑。 这个《守则》中,阵法部分,应该出自各宗阵法长老之手。 因为需要资深的阵师,来做阵法实战的模拟和推演。 那其他部分呢? 又是谁弄出来的? 墨画皱了皱眉。 而与此同时,屠墨令中,那个模糊成磁墨一般的神秘人,以加粗的墨痕传书道: “针对墨画的诸多手段,已经汇总,录入《守则》之中。” “这本《守则》,人手一份。” “之后的论剑,还会继续补充,不断完善。” “我们的宗旨:墨画必死!” “我们的目标:斩杀墨画!” 下面一堆人,也跟着刷“墨画必死!” 而这份《对墨画守则》,也在屠魔盟的众人手中,不断流转,不断完善…… 此后数百年间,以这份论剑大会中诞生的《守则》为前身,渐渐完善出的修道典籍,还有另一个鼎鼎大名的名字: 《屠墨宝典》。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大罗飞天御剑 而这《屠墨宝典》,也的确有用。 下一场地字论剑,对阵金刚门,墨画的阵法,就被限制得死死的。 常规的阵法,并不算很难对付,尤其是对乾学州界,那些资深的阵法长老来说。 墨画大体的阵法套路,也的确都在他们的推演之中。 阵法本身的弊端,也就进一步被放大。 譬如成阵缓慢——哪怕墨画画得再快,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成阵时间,布阵场地固定,阵媒诸般限制等等。 而且,阵法一经布置,或多或少,都会留些痕迹下来。 墨画布阵的手段高明,原本并不容易被发现。 但他手段再高明,也经不住那么多阵法长老,“吹毛求疵”地研究,和海量的模拟推演。 再加上,论道山的论剑场地,虽复杂多变,但大体又是固定的。 是按一定“模版”,人为塑造的。 不像大黑山,炼妖山那样,是真正荒凉而混乱的“野外”。 阵法很难真正的“隐蔽”。 在这种情况下,墨画原本高明的布阵手段,也“高明”不起来了。 与金刚门的对局,最终虽然是赢了,但基本还是靠令狐笑他们。 墨画又转成了老本行,用法术“划划水”。 而因阵法失利,派不上用场。 墨画这个“阵道魁首”,在观战修士的眼中,也渐渐褪去了光环,变得“一般般”了: “你看,我就说吧,光会阵法也没用。” “这是论剑大会,哪怕他是阵道魁首,也要被砍去爪牙,夹起尾巴做人。” “他这阵法,满打满算,也就撑了三四场。现在又原形毕露了。” “修士还是要靠自身的修为,没点硬实力,老是借助这些外力,终究是走不远的……” “这是论剑大会,不说剑法了,至少上乘法术,你得学一个吧?” “别说了,他那灵力低得可怜,学了上乘法术,也根本用不出来吧……” “算了,别难为他了,整个太虚门,压根就没拿得出手的剑诀传承,你让他学什么?” “也是,太虚门太差了……” …… 这些议论,太虚门弟子都听到了。 他们心中愠怒,但一时又真的没理由反驳。 太阿传承的,是铸剑。 冲虚传承的,是剑气。 太虚传承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筑基境界也根本修不了的剑意。 哪怕三宗合流,传承有一部分互通了,但上乘的剑诀,也还是冲虚一脉的。 太虚一脉,的确没拿得出手的剑法,尤其在筑基阶段。 之前太虚门,传授给弟子的剑法,虽然都不算差,但那也是相比普通宗门传承来说的。 在论剑大会,与四宗八门,诸多顶尖宗门传承相比。 太虚门此前教给弟子的剑法,当真是拿不出手。 甚至真拿出来,都有些“丢人现眼”的羞耻感。 别人喷太虚门阵法不行。 太虚门弟子不会生气,因为他们的小师兄,是乾学阵道魁首,是第一阵法天骄。 别人喷他们,他们只会冷笑,并笑骂别人蠢货。 但别人如果喷太虚门剑法不行。 太虚门的弟子,是真的会生气的。 因为他们太虚门的剑法传承,是真的不行…… 甚至整个论剑大会上,所有成绩优异的太虚门弟子,没一个人学的是太虚门的剑法。 令狐笑和欧阳轩,就不说了。 他们本就不是太虚一脉的。 除此之外,司徒剑学的是本家的离火剑。 程默用的是斧头,根本没用剑。 还有个墨画,甚至连灵器都没用,他是靠法术和阵法吃饭的。 因此,被别人奚落“太虚门剑法不行”,“太虚门剑法上不了台面”,“太虚门没剑道传承”,“没剑道传承也配论剑?”……之类的话。 大多数太虚门弟子,也只能心底憋着气,嘴上却出不了声。 …… 而从论剑整体形势上看,太虚门这边虽然在赢。 大罗门那边,同样也在赢。 甚至因为大罗门底蕴深厚,是“一门双天骄”,两个天骄,各带了一个队,胜场比太虚门,还多了一点。 因此,两个宗门的胜局,几乎就持平了。 仅仅只悬殊一局。 太虚门但凡落后一局,八大门之首的位置,就必须拱手相让。 这“危险”的差距,引得各方势力,不知多少修士在关注。 所有人都想知道,八大门之首,究竟会花落谁家。 太虚门和大罗门,谁才能走到最后。 而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论道天仪适时地,推演出了下一场论剑的名单: 斩首局。 太虚门对阵大罗门。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墨画甚至怀疑,这个论道天仪,不是一个法宝,而是已经成“精”了。 它为了引人耳目,为了搞个“大噱头”,因此故意在这个关头,将太虚门和大罗门的论剑,排到了一起。 这样一来,这一局论剑,意义极其重大。 谁赢,谁是八门第一。 谁输,谁就败者食尘。 这几乎是流血搏命的“必争”之局。 四宗八门,乃至乾学其他宗门高层,乃至无数观战的修士,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一局。 而身在局中的太虚门和大罗门,从上到下,气氛更是无比凝重。 对太虚门来说,四大宗的位置,现在基本不用再想了。 但八大门之首的位置,却一定要守住。 这是看得着,摸得着的利益。 拼一局,赢一局,可能就会有数十年,乃是上百年,位居八门之首的风光。 若输这一局,便可能与这一切,全部失之交臂。 此后哪怕肠子悔青了,那也没用了。 事关宗门利益,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墨画也不敢大意。 没人知道,他的野心,其实更大。 但野心再大,也要一步步实现。 这一场论剑,必须想尽办法赢下。 知己知彼。 墨画便喊来令狐笑,问了一些大罗门的情况。 他听说过,令狐笑身为剑道天才,似乎与大罗门,有一点交集,对大罗门的情况还算熟悉,知道的内情也不少。 墨画既然问,令狐笑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罗门,是乾学顶级剑道宗门之一。” “很久之前,名为‘大罗剑宗’,是曾经的四大宗之一,宗门剑道实力,甚至凌驾于天剑宗之上。” “如今虽没落了一点,但实力一直不弱,常年在八大门第一和第二的位置徘徊。” “距离四大宗,也一直就是一步之遥,但一直也没迈过去。” “而此届大罗门,有两个最强的弟子,都是五品叶家出身,而且还是表兄弟。” “一个叫叶青锋,是大罗门的大师兄。修大罗归一剑诀,为人沉稳,城府也深,很少见他与人动手。” “但据说,他实力其实很强,即便跟萧无尘这等天骄相比,也不遑多让。” “当然,这是别人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但至少这个叶青峰,绝对不可小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名为叶之远。” “叶之远名声更大。” “此人狂傲,目中无人,但剑道天赋极高。” “修的乃是大罗门,最上乘的剑诀,大罗飞天御剑诀。” “这两个天骄,一人带一队,一直杀到现在,如今地字论剑快结束了,这二人也少有败绩……” …… 令狐笑娓娓道来,也就当着墨画的面,他才会说这么多话。 墨画听完,微微叹了口气。 乾学州界,就是这点不好。 真的是天才多如狗,天骄遍地走。 说到哪个宗门,都来头不小,天骄也是一抓一大把。 “我们明天,跟哪个打?”墨画问。 令狐笑默然,“叶之远……” 墨画见令狐笑神情有异,便问道:“你认识这个叶之远?” 令狐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很强么?” “很强,”令狐笑点头,“我曾经跟他,并列八大门两大剑道天骄。而且,我……” 令狐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想提及此事,但面对一脸真挚的墨画,令狐笑还是没有保留,坦诚叹道: “我比剑,输给过他……” 墨画点了点头,见笑笑脸色并不算好,显然对此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也就没有再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因为什么事,要跟这叶之远比剑,然后还输掉了的。 身为剑道天才,输给另一个狂傲,还目中无人的天才。 可能还被嘲讽了,那滋味肯定是很难受的。 尤其是笑笑这种,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底的孩子。 “那你明天论剑,有自信跟他打么?”墨画问。 令狐笑知道墨画的意思,思索片刻,道: “小师兄,你之前说得对,既然一心执着于剑道,那就不能怕输。” “再强的剑修,我也敢跟他打,无论胜负。” “但……” 令狐笑目光审慎,缓缓道: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场论剑,事关重大,不能有丝毫闪失。我个人的胜负,其实不算什么,剑道天才的名头也无所谓,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宗门能赢……”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感慨。 他刚碰到令狐笑的时候,还是在炼妖山,令狐笑一个人猎妖,是个性情孤僻,人缘也不大好的天才。 而现在,他是真的,与宗门荣辱与共了。 是个好孩子啊…… 墨画十分欣慰。 “放心吧,论剑的事交给我了,我来安排,”墨画道,而后又问令狐笑,“这个叶之远,擅长什么?” “御剑。”令狐笑道。 墨画一怔,“御剑?” 令狐笑点头,而后解释道,“大罗飞天御剑诀,是一门高深的飞剑类御剑剑诀,而这个叶之远,在御剑一道上,天赋奇高,是个御剑的天才……” “也是少有的,能在筑基境,将‘御剑’修出火候的天才剑修。” “他的飞天御剑,轻易不动用,可一旦动用,速度极快,威力极强。” “此前,我就是败在他这招御剑之下……” 令狐笑现在想起来,似乎还心有不甘。 墨画的神情,却有些古怪。 “最强的招式,是御剑么……” “这不……巧了么……” …… 离开令狐笑,墨画往弟子居走,一路都在琢磨着,这个精通“大罗飞天御剑诀”的剑道天骄叶之远…… 走到半路,迎面遇到了欧阳轩。 欧阳轩似乎专门在等墨画,道:“掌门找你。” “掌门?” 墨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掌门,应该是太阿山的掌门。 太阿掌门找我? 墨画有点稀奇。 “好。”墨画点了点头。 欧阳轩就识趣地在前面带路。 虽然一路上,他还是一脸臭屁,但至少恭敬的态度还是有的。 这么多场论剑下来,欧阳轩嘴上不说,心里对墨画,还是有一点点心服口服的。 到了太虚门,一个清净的宾楼,进了茶室,墨画就看到了体格魁梧,面目威严的太阿掌门。 太阿掌门,先是看了眼欧阳轩,默然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墨画就看了欧阳轩一眼。 欧阳轩明白了,“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太阿掌门看着墨画,一时惊为神人。 要不是有点掉价,他甚至都想请教墨画,到底是怎么“驯服”欧阳轩这头犟驴的了。 当然,这个不是要紧事。 茶室内清净,茶香氤氲。 没有外人,太阿掌门就和气了许多,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坐。” 墨画推托了几句。 他只是一个宗门弟子,跟掌门平起平坐,多少有点不像话。 太阿掌门道:“这是掌门的命令,让你坐,你就好好坐。” 见墨画还想推脱,他便故作生气道:“怎么?你太虚山的掌门是掌门,我太阿山的掌门,就不是你的掌门了?” 话说到这份上,墨画也不好推辞了。 他行了一礼,就板板正正地坐下了。 太阿掌门见墨画坐下,微微颔首,迟疑片刻后,便轻声问道: “明日的论剑,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太阿掌门知道,太虚门论剑的筹划,很多都是墨画在做。 而他们这一队,墨画其实也是“队长”。 哪怕是剑道天才令狐笑,还有桀骜不驯的欧阳轩,都要听墨画的话。 因此,这件事,他只能来问墨画。 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问的。 论剑在即,他这个掌门,不应当给这些弟子,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但太阿掌门,着实是忍不住。 掌门虽位高权重,但还远远没超脱到老祖那个地步。 而正因位高权重,所以名次,权势,就更为重要了。 而太阿山,跟太虚冲虚两山不同。 曾经的太阿门,励精图治,是登顶过八大门之首的。 当然,也就只风光了那几年,就在胭脂舟的事情上,栽了一大跤,而后风光不再了。 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阔”过的。 体验过上位宗门的风光,就更不想遭受下位宗门的冷遇。 因此名次这种东西,他看得就极重。 明日与大罗门论剑,一步之差,干系重大,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来找墨画,探探虚实。 墨画也体谅他的心情,本想说还行,让掌门放心。 但话到嘴边,墨画心思一动,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不好打……” 太阿掌门没怀疑。 因为确实不好打。 大罗门的剑道天才叶之远,他听过不止一次。 能在筑基境,将大罗飞天御剑诀,修到“御剑”之境的宗门弟子,当真是凤毛麟角。 这是强敌,难打是正常的。 太阿掌门便爽快道:“明日论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他这个人,是做实事的,一般不来虚的。 想让弟子为了宗门奋进,想要八大门之首的位置,那就得拿出“实惠”来。 墨画眼睛一亮,随后又面色迟疑,“这……” 太阿掌门道:“不要不好意思,有话就说。” 墨画故作为难。 太阿掌门就板着脸,严肃道: “三宗合流了,三山同气连枝,我是太阿山的掌门,也就等同于你自家的掌门,客气什么?” “更何况,这是为了论剑,为了我们太虚门,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太阿掌门,把“你自家的掌门”,和“我们太虚门”这两行字,咬得很重。 墨画神情感动,这才吐露出自己的心思: “掌门,太阿的剑阵,能借我看下么?” 太阿掌门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完了,碰到小狐狸了。 这小子,比我还能演……张口就要剑阵…… 现在他总算知道,跟墨画这小子打交道的难缠了,难怪太虚门的长老们,没一人小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跟他们老祖学的…… 剑阵啊…… 太阿掌门犯难了,他问墨画:“你要太阿剑阵……做什么?” 墨画理直气壮道:“为了明天的论剑。” “论剑?要用到剑阵?”太阿掌门皱眉。 “嗯。”墨画点头,而后称赞道:“听闻太阿山,历来以铸剑闻名,而铸剑的核心,便是剑阵,太阿剑阵,定然是天下顶级的剑阵之一。” “有此剑阵,哪怕面对大罗门的剑道天骄,也必将所向披靡,杀伐无双……” 墨画不吝赞美之词。 太阿掌门听得浑身舒泰。 但他心底也清楚。 剑阵,跟剑法,又不是一回事。 哪有拿铸剑的剑阵,去对付御剑的剑法的? 墨画这孩子,铁定是在哄他。 但自己可是掌门,这孩子是宗门弟子,当着自己的面,应该不会说假话…… 太阿掌门便有些迟疑,问墨画: “当真?” “嗯!”墨画连连点头,目光清澈。 别的不说,光是这张脸,配上这个目光,就让人觉得,这孩子不可能撒谎。 太阿掌门一时有些僵住了。 剑阵,可不是一般东西,这是核心传承,绝不能外泄的。 但眼前的论剑大会,又同样无比重要。输这一场,以后就是把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太阿掌门皱眉沉思片刻,心一狠,大手一挥,道: “行!我给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剑阵再珍贵,也没八大门之首的位置重要。 更何况,他此行也有“结交”墨画的意图。 既然结交墨画,那就别舍不得剑阵。 墨画是何等天才,乾学阵道魁首,太虚门老祖的“宝贝圪塔”,没点真实惠,攀个鬼的交情? 现在这年头,不给人吃肉,哪有人跟你交心? 空口白牙,虚头巴脑地,没点好处,骗鬼去呢? 墨画也神情一喜。 他没想到,太阿掌门真的这么大方。 剑阵也能送他。 “谢谢掌门!”墨画笑道。 “剑阵我可以给你看看,就是……”太阿掌门多少还是有一点犹豫,“这剑阵,真的对明天的论剑有用?” “嗯!”墨画点头,“有了这剑阵,明天的论剑,就‘简单’点了。” 太阿掌门半信半疑。 “可是,明天就论剑了,你现在看,还来得及么?” “没关系,”墨画保证道,“我学阵法很快的。” 不是,你学阵法再快,也没这么个快法吧…… 太阿掌门心中默默道。 但既然答应了,纠结这些也没意义。 太阿掌门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即便道:“你等着,待会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墨画欣喜道:“掌门您真好!” 太阿山掌门在他心里,也迅速被归类为“大好人”。 …… 而与此同时。 屠墨令中。 一个名为“一剑之遥”的人狂傲道: “太虚门算什么东西?” “若非三宗合流,连拿得出手的剑诀都没有。” “论剑大会,没有剑道传承,他们论什么剑?真是可笑。” “满门上下,满打满算,也就令狐笑一人还能看看。” “墨画?” “区区阵师,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剑都拿不起来,还学别人论剑?” “哪怕是那个令狐笑,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跟我齐名,他也配?” …… 他这胡乱喷人的口气,十分熟悉,很快便有人道: “叶之远?” “是又如何?” 有人质疑:“你怎么混进来的?你跟墨画还没仇吧?” “这个你别管……” 一箭之遥:“我只问你们,只要杀了墨画,就能当盟主,可是真的?” 众人沉默。 他们看不惯叶之远狂傲,但也不想食言。 “没错。” “好!”一箭之遥道,“待我明日,一剑取那墨画的项上人头,做你们的盟主!” “区区墨画都杀不掉,还妄称什么天骄?” “一群废物,都等着看吧。” “明日,你们的盟主,将加冕为王!” 众人看着他这些话,心中恼火,但又无可奈何。 第一千零三十章 一剑 太虚门。 墨画刚回弟子居不久,便有一个太阿山的长老,亲自登门,奉上一副阵图。 《太阿开山剑阵图》。 墨画欣喜不已,感叹太阿掌门不愧是掌门,行事果断,好东西说送就送,毫不手软,而且还能送货上门。 墨画郑重接过,由衷行礼感激道: 「多谢长老!也谢谢掌门!」 太阿长老微笑颌首,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长老走后,墨画关门,焚香净手,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太阿剑阵图。 剑阵一入眼,剑纹古拙,一股浩瀚磅礴的重剑气势,便扑面而来。 墨画一眼扫过去,将这些剑纹,尽收眼底,当即更是开心。 二品十九纹剑阵。 除了绝阵,这几乎是二品阵法中,最顶配的剑阵了。 太阿掌门比他想的,还要大气。 太阿门的开山剑阵,墨画其实很早之前,得到过一副。 是从剑骨头那「敲诈」来的。 剑骨头曾是太阿门弟子,后来误入炼妖山深处,被妖修抓进万妖谷,被迫成为邪剑师,天天帮妖修炼邪剑。 他的传承中,便有一部分,是太阿门的铸剑术,包括太阿门的剑阵。 开山剑阵,墨画学过。 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他之所以开口跟太阿掌门,讨要太阿山的剑阵,其实本意,就是为了过个「明路」。 墨画现在掌握的几副剑阵,基本没一副能见光的。 尤其是太阿山的剑阵。 宗门传承的规矩,是十分严格的。 若不事先知会,一旦暴露,肯定会引起大麻烦。 毕竟不告而学,那可是偷窃传承。 即便三宗合流了,这种事也很不体面。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太阿掌门哪怕嘴上不说,心底也肯定会十分不满,会给自己记上一笔账。 因此,现在刚好有机会,不如就借论剑的机会,找太阿掌门「借」一下太阿剑阵。 这就算过了明路了。 这样,自己以后若用太阿剑阵大展神威,太阿掌门见了,非但不会怪罪自已,说不定还会与有荣焉地夸自己学得好。 人情练达即文章。 很多时候,大家做事,讲究的也就是个面子。 而现在,太阿掌门给的这副剑阵,比他从剑骨头那得来的,品阶还要高。 不但结构完善,阵纹严谨,纹路间剑气充盈。 便是阵纹数量,也足足多了四道。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这副剑阵,是能在众目之下,放在明面上用的。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斩神剑,融了五行剑阵。 现在学了更高明的太阿剑阵,他的斩神剑威力,也还能更精进一点。 可谓是一举三得。 之后墨画便抽了点时间,将这门更正统,更高深的太阿剑阵学了。 因为有剑骨头给的剑阵做基础。 将太阿剑阵融入斩神剑时,墨画对相关剑道法则,领悟得也很深。 因此学得很快。 不过两个时辰,他就掌握得比较透彻了。 之后又在道碑上,练了十来遍,觉得没问题了,墨画便退出识海,从储物袋中,精挑细选出一枚「开源」的灵剑,将二品十九纹的太阿开山剑阵,仔仔细细,画了上去。 画完之后,再封好剑身。 这样,一柄「开山剑」就完成了。 墨画摸着开山剑,心里嘀咕道: 「大罗门飞天御剑天才,与笑笑并称八大门两大剑道天骄——」 「这怎么能行?」 「这个叶之远,什么档次,什么格局,也配跟笑笑齐名?」 明天就一剑把他「身价」打下来。 八大门第一剑道天骄,只能是自己的小师弟笑笑。 次日,论剑大会。 论道山外,观战席间,仍旧是人山人海。 这场论剑的关注度,几乎是地字论剑,有史以来,最高的了。 不仅有气死人的墨画。 有八大门两大剑道天骄。 有大罗飞天御剑,冲虚解剑真诀,两大上乘剑法。 还有八大门首位的争夺。 这势必是一场,残酷惨烈,血腥而漫长的战,双方弟子,必会拼到油尽灯枯,拼个你死我活。 这种论剑比赛,根本没有不看的理由。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而人群中,一个面白,书卷气重的修土,正与他人侃侃而谈,言语间指点方道,各宗典故信手拈来,聊得酣畅淋漓。 常来看论剑的人,都知此人的名字: 白晓生。 白晓生正聊得尽兴,忽然发觉有人拉他衣袖,转头一看,是个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的小书童,当即又有些扫兴。 小书童伸手,往旁边指了指。 白晓生不情不愿,跟众人拱手道:「诸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随着小书童,走到一旁,问:「你怎么来了?」 小书童声音清脆:「大爷,您再不去楼上,老祖们该生气了。」 「不去。」白晓生冷笑,「楼上有什么意思?高高在上的,往下一看,全天下的人,都是蚁,一张脸都看不清,能看出什么趣味来?不去,不去—.” 「大爷,你又来了——」小书童愁眉苦脸。 白晓生道:「你不懂,这是论剑大会,就是要混在人群里,跟大家一起看, 一起喷,一起骂,这才有意思。」 「这叫百家之道,看的是众生之相,你以后就明白了。」 小书童道:「我不知道什么百家道,众生相,我只知道,老祖说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再不识相,就让你破相——” 白晓生瞪眼:「怎么跟你大爷说话呢?」 小书童有些委屈,「不是我说的,老祖说的,他们让我亲口转告你,给你提个醒。」 白晓生一挥手,「不管他们,一个两个,冷冰冰的,没点人味,跟他们待着反胃。」 「大爷,您说话悠着点,老祖能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白晓生冷笑,但他嘴上硬气,气势到底弱了几分。 小书童又道:「那—不见老祖,您总该去拜访一下叔祖吧。他现在是掌门白晓生摇头,「不去,不见。」 「真不去么?叔祖人可好了—」 「不去。」 小书童好奇道:「您是不想去见,还是不想去喊那一声‘舅姥爷」?」 白晓生脸一黑,揪了揪小书童的嘴,「早晚我得给你这张小嘴缝上。」 小书童「唔唔」了几声。 白晓生这才放过他。 小书童揉了揉脸颊,不高兴地咕嘧了几句,「不去就不去吧——— 「那我去向老祖回票了,说您在忙着—修百家道,悟众生相———· 白晓生欣慰点头。 小书童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道: 「大爷,您记着一定少说点话,少喷点人,尤其别说叔祖宗门的坏话了,当心祸从口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白晓生不耐烦,「好了好了,我自有分寸。再啰嗦,我就缝你嘴了。」 小书童这才不情不愿,嘴里咕咕侬嘧地走了,走了几步之后,背影模糊,竟直接消失不见了,从始至终,也不曾有人在意。 小书童走后,白晓生像是甩掉了一个小包袱,又兴冲冲地钻进了人群中。 远离人群时,他仪表不俗,是一个颇具书卷气的青年。 可往人群里一混,又立马带了世俗气,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散修,与众人融成一片,跟一群筑基修士,聊得眉飞色舞: 「我还是那句话,太虚门不行。」 「他们的掌门,我就不谈了,但是长老以下,尤其是弟子,不成体统,根本没一个大宗门该有的样子。」 「剑道传承也没落了,如今的剑法,不登大雅之堂。」 「还有那个墨画——」 「一个阵师,靠阵法在论剑大会混饭吃,成什么样子?」 「今天这一战,大罗门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剑法,什么叫真正的论剑。」 「大罗门的传承,那可不简单,往上追溯,是‘大罗剑宗」,这大罗剑宗来历古老,传承可怕。」 「尤其是大罗飞天御剑诀,这‘飞天」二字,其内的份量,你们都不懂。」 「我是知道些内情,但是不能说—— 白晓生一脸笃定,「因此,我料定太虚门今日,必有一败。」 「而那墨画,今日必有一死——— 「不信?你们等着看吧—」 人群中,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而另一边,张澜,闻人琬,顾长怀,瑜儿,慕容彩云,花浅浅等人,则默默看着方天画影,心中凝重。 他们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一局论剑。 也默默关心着,参加论剑的墨画。 而人群之上,观剑楼中。 前来观战的「贵宾」,也较之以往多了不少。 一间锦绣铺地,华贵雍容的室内。 一身百花华服,端庄绝美的百花谷主,正坐在桌前,目光越过窗前,看向方天画影。 方天画影上,一个俊秀的少年,正在做战前准备。 百花谷主秀眉微。 他总觉得,还是有点像—— 在阵法上,一样有经世之才,眉眼间,也有几分超脱俗世的神韵。 一样充满争议,令人嫉恨。 爱他的人不少,恨他的人更多。 但细细想来,又全都不一样。 灵根的确太差了,没修过剑法。 阵法虽好,但路数不同。 性情太随和可爱了,与同门之间亲如手足,受一众长辈喜爱,甚至受老祖溺爱。 遭人恨是不假,但却不是因为「才华」,而是因为时不时的坏心眼。 这些都与如仙剑一般,锋芒毕露,不染俗尘的那人不同——· 百花谷主想着想着,心思怅惘间,有些出神。 便在此时,有女子轻声笑道:「妹妹,想什么呢?」 百花谷主回眸,笑了一下,「想些往事。」 一个肤如凝脂,眉眼雍容,带着天生便高人一等的气质的金衣女子,轻轻挽着百花谷主的手臂,嗔怪道: 「你倒好狠的心,也不记着去道州看看姐姐。」 旁边,也有两个一身华服,年龄稍小,面带贵气的女子,跟着点头道: 「就是,就是。」 「一别数十年,花姐姐一封书信都没有,显然没把妹妹们放在心上。」 花谷主无奈道:「宗门事务太忙了。」 「骗人。」 「一个百花谷罢了,何须花姐姐如此劳神。」 「就是」 「要我说,干脆丢了算了,图个清闲—— 「好了好了,」先前那金衣女子道,「你们是清闲的命,别烦花妹妹了。」 说完她挽起花谷主洁白如玉的手掌,轻声细语道: 「我知道,你心有芥蒂,也知你平日繁忙,但道州那边,有空还是要回去一下。」 「即便不看看我们这些姐妹,也问候下老太君。」 「老太君最疼你,也常念叻你,莫让她老人家寒心—— 花谷主面露愧色,微微颌首。 金衣女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乾学州界,世家林立,里面的血脉关系错综复杂。 臂如古树盘根错节,纷繁错乱。 外人看上去,枝叶障目。 谁也不知道,谁跟谁联着姻。 谁跟谁,藏着亲戚关系。 谁又跟谁,共着一个老祖。 而在这间观剑室之下,低了两层楼的位置。 是四大宗的掌门。 再下面,才是八大门的掌门,乃至其他十二流的门主。 太虚,太阿,冲虚三山的掌门,也还聚在老房间里喝茶。 房间很安静,气氛很沉闷。 三个掌门都没说话。 之前看论剑,还只是有点紧张。 那这一局,决定八大门之首归属的论剑赛事,就是一场十足的煎熬了。 而且十分揪心。 心态唯一好一点的,是太阿掌门。 他开口道:「我跟墨画聊过了。」 此话一出,太虚掌门当即不悦,「论剑之前,不要干扰弟子。」 「我把太阿剑阵给他了。」太阿掌门道。 太虚掌门就不说什么了。 送东西,不算打扰。 不过,他也有些异,「你可真能舍得————」 这可是剑阵。 太阿掌门道:「墨画说了,有这副剑阵,这场论剑,能稍微‘简单」一点。」 「这局论剑有多重要,我就不多说了。」 「只要能帮上一点忙,哪怕只是能让论剑‘简单」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太虚掌门和冲虚掌门,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早说啊,我把我冲虚山的剑阵,也送他一份了。」 「你冲虚山的剑阵不行,若论铸剑,还得数我太阿。你送剑诀吧————· 「我送剑诀也没用啊,墨画这孩子,又不学剑法—」 「太虚山也不重视剑法传承——.」 太虚掌门不悦,纠正道:「不是不重视,是我太虚山的剑法,讲究剑意,这是到金丹以后,才能悟明白的东西—」 「一旦领悟了,威力匪夷所思。」 「那不是白说?」 「这是筑基论剑,金丹的事,提它做什么?」 「再者说,太虚山留存下的剑意法门,也早不比当年了吧,现在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这老祖在想办法了「能有什么办法?」 「这.还不能说」 「行吧,有空让我们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三人聊着聊着,很快又都沉默了。 气氛一时,又凝重了起来。 太阿掌门忽而一拍脑袋,「茶呢?我们不是在喝茶么?」 冲虚掌门皱眉:「没心思喝。」 「喝点吧。」 「马上论剑了。」 太阿掌门叹道:「这场论剑,且有的打,不拼个你死我活,分不出个胜负来。」 「大罗门也不是好相与的。」 「还有那个叶之远,还有那个,大罗飞天御剑·—— 这话一说,几人都头疼起来。 「喝点茶,静静心。」 太虚长老取出精致的茶炉,上好的泉水,葱翠的茶叶,开始煮茶。 但三人的心思,还是放在赛场上。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在方天画影上,期待着这场,决定八大门之首的论剑比赛。 不到最后,根本没人知道,这场论剑赛,到底会打多久。 没人知道,论剑赛中到底会经历怎样的厮杀。 更没人知道,结局会走向何处—— 很快,论道钟声响起。 论剑开始。 双方弟子入场。 这是一场斩首赛,需要斩杀敌方的「首领」。 大罗门的「首领」,是修为最高,剑道最强的叶之远。 太虚门的「首领」,却与以往不同,选择了令狐笑。 显然,太虚门也知道,这次论剑与众不同,因此不敢有丝毫冒险,不敢再让一碰就「碎」,一剑就「死」的墨画,来当这个「首领」了。 叶之远冷笑。 「以为你不当首领,我就不会杀你了么?」 这局论剑,他不但要赢,要斩令狐笑,更重要的,是要杀了那个墨画。 杀了墨画,就能当「盟主」。 对他来说,这个「盟主」的位置,可一点不比八大门之首逊色。 他是狂傲,目中无人,但他不是傻子。 一个囊括八大门,十二流,甚至部分四大宗天骄弟子的「组织」,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有多重要,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 此前,可从没有谁有这样的「凝聚力」,能让如此大范围的天骄,聚在一起,结成盟会。 这样一个天骄「盟会」的盟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没有太大实权,那也绝对非同小可。 而且,这也只是个契机。 这个盟,以「杀墨画」为宗旨建立,形势也很松散。 但只要自己,当了盟主,就可以一点点,潜移默化,改变这个盟的性质,让这个盟为自己所用。 至于墨画? 谁去管他? 他只是一个「拉仇恨」的棋子,是个「聚众」的幌子罢了。 那些四宗八门的天骄,完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将「杀墨画」当成一回事。 被仇恨所支配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器量的。 因此,这个盟主,只能自己来当。 也只有不将墨画放在眼里,但却能杀掉墨画的自己,有这个「器量」。 叶之远摸着手里,意念相通的大罗剑,目光锋利,冷声道: 「按照计划,杀!」 「是!」 大罗门弟子,催动身法疾行,宛如一柄柄利剑,迅速接近太虚门五人。 很快,双方碰面。 厮杀一触即发。 大罗门四名弟子,成围拢之势,齐齐向令狐笑杀去。 叶之远则在远处站定,掌控大罗剑,默运控剑诀,御起飞天剑,作势欲斩令狐笑。 御剑诀最大的优势,是远。 其次,是快。 然后,是强。 远距离飞剑,速度奇快,剑气极强,眨眼之间,毙敌性命。 放眼整个乾学宗门弟子,有剑气比他强的,但却没任何一个弟子,御剑能比得过他。 所以,他是乾学第一「御剑」天才。 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是得天独厚的剑道才能。 自然要好好利用。 叶之远远远站定,催动大罗飞天御剑诀,伴装要斩杀令狐笑,神识却隐晦地捕捉着墨画的身影。 很快,他就找到了墨画。 墨画和他一样,也在远远地傻站着,一动不动。 叶之远心中窃笑,暗自讥讽: 「蠢货,我站着不动,是为了御剑。你站着不动,是等死么?」 御剑杀伐,生死一线。 战机往往稍纵即逝。 既然墨画给了机会,有了破绽,叶之远自然不会放过。 他的剑,很远,很快,很强。 假装杀令狐笑,而后出其不意,突然一剑飞杀过去。 这个墨画始料不及,什么隐匿,什么身法,都来不及用,必死无疑! 叶之远御剑,目光直视令狐笑,神识却在悄悄锁定墨画。 他的剑,还没出手。 然后下一瞬,他就发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先飞了过来。 叶之远一愣。 什么玩意—朝我飞过来了? 飞过来的这个东西,同样很远,很快,还闪着一丝危险的光芒。 叶之远的眼睛没认出来。 但心底却下意识震惊地察觉了出来: 剑? 是剑?! 这他妈的,有人飞剑杀我?! 「救!」 叶之远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 他拉远了距离,选了安全的位置,正在全神贯注御剑,此时最怕被人袭杀。 其他几个大罗门弟子,也察觉出了异常,先于叶之远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他们想替叶之远,挡下这柄飞剑。 但这飞剑太快了,他们始料未及,根本拦不住。 不光他们,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太虚门的阵营中,会有一把剑,突然飞出来。 这柄飞剑,穿过大罗门四人的拦截,又快又准,直接命中了叶之远的胸口。 但却被他的道袍.—..给挡住了。 叶之远吓得魂飞天外。 可剑上没有剑气,甚至洞穿不了他的道袍。 叶之远松了口气,忍不住暗骂: 「搞他妈什么东西?这也配叫飞剑?一点剑气都没有?怎么杀我?」 下一瞬,灵剑猛然一颤,有一道道剑纹亮起。 剑阵在灵剑内部,吸收灵石,自行运转,瞬间生成了锋芒至极的开山剑气。 剑气越积越多,越积越强,甚至超出了灵剑本身的负荷。 以至于,剑身都开始出现裂痕。 而后,在叶之远难以理解,且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灵剑直接————-爆炸了。 爆炸交织剑气,轰鸣在一起。 锋芒浑厚的开山剑气,以剑阵为核心,形成了剑气旋涡,瞬间席卷四周。 仿佛有数道巨剑,凌空绞杀。 周遭山石,林木,一切被绞得粉碎。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论道山钟声响起。 论剑,结束了。 只用一剑,终结了比赛。 论道山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难言。 而后瞬间「轰隆」一声,人声鼎沸至极,喧嚣沸腾,宛如火山进发一般,整座论道山都炸开了锅.·····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震动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御剑?!」 「墨画这该死的小子,他竟然还会御剑?!」 「他怎么会御剑?他怎么可能会御剑?」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以至于很多观战的修士,第一时间怀疑的不是自己的眼晴,而是自己的脑子: 「我是不是中了幻术,出现了幻觉?」 「我磕丹药把脑子嗑坏了?好像有点分不清现实了———」 「我昨晚喝大了,可能酒还没醒。」 「我应当是在做梦但是我竟然梦到墨画在御剑,实在是太搞笑了,我的识海肯定是出了问题当然,大多修士还是有理智的,相信眼见为实。 但正因如此,他们越发难以置信: 「那个墨画,他真的是在御剑?!「 「他还用御剑—·瞬杀了叶之远?」 「太虚门的‘阵道魁首’,御着飞剑,一剑杀了大罗门的御剑天骄?!」 「这他妈合理么?」 「离谱至极。」 「这个修界太疯狂了—— 大多数人,心中充斥着震惊和不解。 「还有个问题,这个墨画,他到底从哪学的御剑,他又怎么可能学得会御剑?」 「他身上,明明一丁点剑气都没有,肯定是没剑道传承的。」 「他御剑的法门,又是什么?」 「一点人剑合一的御剑痕迹都没有—」 「我修剑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另类的御剑剑诀——”」 「太虚门有这样的御剑法?」 「还有,他御的,这是什么剑?怎么直接爆了?」 「这个爆炸,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是失误?」 「御剑走火?灵剑爆炸?误打误撞,秒了叶之远?」 「这个叶之远,真是倒霉催的———」 「你们光顾着看剑了,没注意到,他御剑的距离,也有点不对劲么?」 「似乎比叶之远,还远了一点?」 「这个距离,接近筑基极限了吧?」 「方天画影上,距离不好估测,但大概也有个一百好几十丈了——— 「这是一个不修剑法的阵师的御剑距离?」 「神识再强,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阵师的神识,是让你画阵法用的,不是让你御剑用的,这个墨画,到底有没有点自觉啊?」 「难以理解——. 观战的修士,或是费解,或是惬,或是困惑,或是震惊,彼此交头接耳, 议论不休。 山间同一时间,无数修土,言语交错,嘈杂不止。 整座论道山,满是喧嚣之声。 不光这些寻常的观战修土,便是闻人琬,慕容彩云,花浅浅,顾长怀,张澜这些,一定程度上「熟悉」墨画的人,也全都一脸震惊。 他们也没想到,平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连剑都没碰过的墨画,竟然还会御剑? 尤其是张澜。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在通仙城,墨画这孩子,别说修剑法了,甚至连剑都拿不起。 却不想一晃十来年过去。 他竟然就能在论剑大会上,一剑秒了声名赫赫的,大罗门的御剑天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观剑楼上。 花谷主惬惬看着墨画,美眸之中满是错。 其他各宗掌门,也都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茶室里。 太虚,太阿,冲虚三山的掌门,默默地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也结束得太突然了。 论剑开始,墨画御剑,一剑飞去,直接炸开,然后论道钟一响,一切又都结束了。 然后,就—· 赢了? 三山的掌门,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甚至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以至于论剑胜利的喜悦,也冲淡不了他们心中的惊说和错。 末了,太阿掌门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说会简单点,但也.——」 不是这么个简单法。 这也着实太过「简单」了点。 自始至终,就是一眨眼,一飞剑的事。 没等他们有个心里准备,论剑就结束了。 甚至桌上的那一壶茶水,都还没煮开— 在一众修士的「争议」中,此场论剑结束。 观战修士退场,论道山渐渐安静下来。 但墨画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一招飞剑,实在太过超出常理,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这一剑引起的波澜,也久久不曾停歇·— 入夜,宗门大殿。 各宗道法长老齐聚。 摹影图高悬。 摹影图上,墨画取剑,控剑,并指一点,御剑飞出,划破长空,命中大罗门弟子。 初始并无异常。 但下一刻,灵剑开始发光,剑阵运转,剑纹转化,剑气积蓄,直至超出负荷,灵剑裂开,爆成碎片。 剑锋裂片,与剑气混合,产生匪夷所思的杀伤力— 这一幕,在大殿上循环播放。 整个大殿的道法长老们,翻来覆去,看了不下百遍,从傍晚一直看到深夜。 一看一个不吱声。 这种御剑,完全超出了他们正常的认知。 他们一直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御剑? 怎么御的? 用的什么御剑法诀? 遵循的什么剑道原理? 灵力怎么运转? 剑气怎么传递? 为什么剑还能炸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此生,未见过如此另类的御剑法门。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不会剑法的墨画,能够御使飞剑,一剑秒了大罗门的御剑天才? 他的剑道造诣,是从哪来的? 是瞎蒙的,运气好。 还是说这个墨画,真的是个不出世的,比大罗门天骄还要强的,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 他掌握了一门,常人难以理解的,惊世骇俗的剑法? 怀着这种震惊难言的心绪,一众道法长老,将墨画御剑的摹影图,仔仔细细,循环往复,来来回回,看了不知多少遍,生怕错漏了一个细节。 最后,他们终于看明白了,怒道: 「御个屁的剑!」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御剑!」 「这甚至都不是剑法!」 「修士御剑,人与剑性命相修,意念合一,如此才能驱如臂使,最大程度发挥御剑的威力。」 「御剑是更高端的剑法,需要对剑道的悟性,对剑气的锤炼,人与剑的契合,心与念的为一———— 「这些剑道素质,墨画这小子身上,是一个都没有。」 「废话,他压根就不是剑修,他就是单纯在用‘神识御物」的方法来御剑。 「你以为他在御剑,实际上,他是在把剑当‘棒槌’来御。」 众人当真是来气。 「岂有此理···· 「有辱剑道,罪大恶极!」 「差点又被这臭小鬼给骗了,我还以为,他当真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剑道奇才,半路出家,御剑也能一学就会———”」 「原来又是在要小使俩—.」 「鬼点子是真他娘的多。」 「这真是他自己能琢磨出来的?」 「不然呢,正经剑修,谁会舍得自爆灵剑?」 「当真是‘邪门」外道——」 也有人意见不同: 「有一说一,这东西可不简单,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当做是一门厉害的御剑法门了。」 另一位剑道长老冷笑,「看着像而已,原理其实很「粗陋」,只有皮相,没有骨肉神魂,远比不上正统御剑精妙。」 「但大罗门的‘正统’」御剑天才,被他一剑杀了。」 剑道长老被嘻住了,「那是因为—————.叶之远他—————.毕竟才筑基,到了金丹, 就不一样了」 有人附和道:「不错,现在才筑基,御剑看不出威力。到了金丹,正统御剑传承就能发力了。」 「一旦正统御剑发力,墨画这种‘旁门左道」的御剑,不堪一击。」 「不错。」 「那这就算研究明白了——」 有资深长老总结道: 「这个墨画的御剑,是假的,他根本不会剑法,也不会什么御剑,本质还是利用他神识上优势,进行‘神识御物」。」 「差不多吧———.」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这御剑,威力从哪来?他不会剑法,剑诀没有,剑气没有,剑意也没有,灵剑是劣质的———」 「灵剑爆炸。」 「爆炸能有这么大杀伤力?」 「不只.」 有世家嫡系出身,研究过剑阵的剑修长老道: 「剑的内部,被墨画画了剑阵。」 「这种剑阵,被改了阵式,是特制的,可以直接通过转化灵石,衍生剑气。」 「还不只如此—」 「墨画这小子,用的灵剑,肯定也是特制的。」 「这种灵剑,材质低廉,易碎易爆,一旦承载了过多剑气,本身爆烈开的剑刃碎片,杀伤力也不低。」 「自毁式的剑阵,加上自裂式的灵剑,这才是这门‘御剑’,真正厉害的地方。」 一众长老,闻言惊叹。 「所以归根结底,这仍旧是‘阵师’的手段,而非剑修的法门?」 「只是形势上是剑,核心还是阵法。」 「剑只是一个容器,承载一个‘自毁’式的剑阵,本来就是用来‘自爆’的。」 此等构思,古怪而实用。 一些正统的,痴心剑法,爱剑如命的剑修长老,大骂墨画自爆灵剑,是暴天物,是亵渎剑道。 但大多数长老,心中还是震撼的。 墨画此子,于阵法一道,当真有不拘形制,天马行空的「神鬼之才」。 乾学阵道魁首,名不虚传啊———· 甚至不少长老,暗中起了「惜才」之心。 当然,再怎么感叹惜才,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的。 有长老无奈叹道: 「研究研究,想个办法克制一下— 这句话,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不知说了多少遍了,都有些麻木了·——· 大殿中,宗门各长老,忙着研究墨画的「御剑」,夜不能寐。 而屠墨令中,同样「热闹」非凡。 「太虚门算什么东西?」 「就是。」 「也就是踩了大罗门一头,当了八大门之首而已。」 「区区墨画,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剑都拿不起来,还学别人论剑?」 「区区墨画,剑的确拿不起来,但他能‘御」起来,一剑就杀了-那个谁来着?」 「大罗门的那个谁?」 「好像姓叶?叫叶之远—— 「不知道,没听过,可能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孤陋寡闻了吧,叶之远都没听过。」 「说起来,昨天盟里是不是有一个人,自称‘叶之远」,说他要‘一剑取了墨画的项上人头’来着?」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今日论剑,好像还有一人,被墨画一剑取了项上人头—这个人,恰好也叫「叶之远」?」 「不会吧?」 「难道,莫非——这两个叶之远,是同一个人?」 「竟有此事?!」 「绝不可能!小心大罗门告你造谣诽谤— 「就是,绝不可能。叶之远何许人也?大名鼎鼎的大罗门剑道天骄,号称乾学御剑第一人。」 「号称乾学御剑第一人,然后被别人御剑,一剑杀了?」 「喷啧,我不好说什么———」 「好像杀他的,还是个阵师?」 「剑道天骄,被一个阵师,一剑杀了?」 「这能是剑道天骄么?」 「就是,‘区区墨画都杀不掉,还妄称什么天骄?’这话谁说的来着?」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小事,按我说,选出一个可堪大任的盟主,才是大事。」 「不错。」 「说起来,我们的盟主,不是说要今天加冕为王的么?」 「对啊。」 「我们的盟主呢?」 「被人一剑杀了吧—.」 曾经的狂言乱语,一字一句,都成了「岁月史书」。 仿佛回旋的飞剑,一剑一剑,又扎回了叶之远自己身上。 屠墨盟中的一众天骄,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将叶之远的话,一句句反复「刷屏」,阴阳怪气,当众处刑。 叶之远恼恨欲狂,但却只能装死,不敢说一句话。 他在自己的修行室内,扎了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上,贴着他亲手画的,歪歪扭扭的,墨画的画像。 他再也不说,什么「四宗八门的天骄,完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把‘ 杀墨画’当成一回事—」 「被仇恨支配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器量的——」之类的话了。 他错了。 仇恨才是人前进的最大动力。 卧薪尝胆才是最大的器量。 叶之远开始用墨画的稻草人,来练大罗飞天御剑诀。 他打算将「诛杀墨画」,当成毕生追求的事业。 复仇,就是他此生的「雄心壮志」。 数把飞剑,凌空飞起,一剑又一剑,扎在远处墨画歪歪扭扭的脸上。 扎出了数个嬉皮笑脸,又带着点诡异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 太虚门。 一群小师弟,正在轮流给墨画敬酒,眼里满是敬佩。 经此一战,他们对墨画的崇敬,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而这一局论剑赢了,太虚门至少目前,是坐稳了「八大门之首」的位置。 曾经的太虚门,可是八门末流。 太阿和冲虚,也曾元气大伤,名次一落千丈,一度就要掉出八大门。 但如今三宗合流了,反倒因祸得福,眼看着又爬到八大门第一了。 不只是普通弟子,太虚三山的长老们,对墨画同样感激不尽。 要不是身份限制,碍于面子,他们都想端起酒杯,来给墨画敬酒了。 而好事还不止如此。 之后墨画又用「御剑」,赢了两把地字论剑。 局势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有了变化。 三宗的掌门琢磨过后,意外发现太虚门,竟然还有另一个,虽然渺茫,但确确实实存在的机会: 位列四大宗的机会。 乾学论剑,不光太虚门在战,其他四大宗,同样拼得很狠。 四大宗本就不是一体,彼此之间,同样存在竞争,谁都想得第一。 对外,他们或许能够统一。 可一旦涉及到真正的名利之争,四宗厮杀起来,同样毫不客气,谁也不可能让一步。 天骄弟子之间,更是谁也不服谁,杀得难解难分。 因此,经过激烈的地字论剑,天骄互杀后,四大宗在排名上,悬殊其实并不大。 而且因为四宗「内斗」,彼此内耗,互相吸分,这就导致了,他们对太虚门的领先优势,也不算大。 如今地字论剑,仅剩两局。 只要太虚门能连胜两局,然后四大宗中,除去排名第一的天剑宗外,其他三个宗门,任意一个宗门,能输上两局,那太虚门就可能直接上位。 这个条件,稍微苛刻了点。 而且,不但要看运气,还要看其他人的「脸色」,才能普级。 但这也是,太虚门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说实话,能有这个希望,就算不错了。 其他宗门,想要这个机会,都不可能有。 之后的天字论剑,情况如何,变数太多,暂时不考虑。 就目前来看,再连赢两局,太虚门就有一定的可能,普级四大宗这个可能,让太虚三山的掌门都心如火燎。 而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指望别的了,唯一指望的,就是「运气」能好好点。 希望太虚山,列祖列宗保佑,能给太虚门,一个晋级四大宗的机会。 让太虚门在接下来两场论剑中,碰到两个「软柿子」。 或者,不是「软柿子」也行。 墨画他们,已经足够强了,只要不碰到顶级天骄,都能打一打,而且胜率还不低。 连胜两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就在这样的期待下,墨画他们下场论剑的对手名单,也经由论道天仪,确定了下来。 这份论剑名单,太虚门所有人看到之后,脸色全都变了,心底也为之一凉: 「乾道宗,沈麟书。」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麒麟之血 同一时间,得知论剑名单的各方修土,也心情各异。 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黯然胃叹,感叹太虚门流年不利, 时运不济,唯一的机会,也都没法把握。 太虚门,掌门室。 「怎么偏偏是沈麟书— 三山的掌门丁,聚在一起,脸色都不太好看。 最后这两局,但凡运气好一点,避开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强敌,赢面还是很大的。 但不成想,怕什么来什么。 遇到的,偏偏就是最扎手的。 「列祖列宗不保佑啊——」 冲虚掌门轻声叹道。 太阿掌门沉吟,「你们说,有可能赢么?」 冲虚掌门警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掌门,不知道那个沈麟书的底细?」 太阿掌门目光一证,沉默不语。 冲虚掌门低声道:「乾学四天骄,按理来说,本就跟普通弟子,不是一个层次的。」 「上上品灵根,上上品功法,极致的灵力周天。」 「修道天赋,传承和资源,实在差距太大了。」 「这些本就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但此届的四天骄,较之以往,其实是更离谱的———” 冲虚掌门眉头紧皱,缓缓道:「他们身上—可都是流着,隐秘的血脉的——」 血脉二字一出,气氛便有些沉闷。 冲虚掌门微顿,叹了口气,接着道: 「端木家的彩凤脉,敖家的半步业龙脉,萧家的无尘剑脉,沈家的麒麟脉——.」 「以往四天骄中,不,哪怕是整个乾学州界,能有一个天骄子弟觉醒天赋血脉,就算不得了了。」 「可这届,足足有四个——-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也是,四大宗为何底气这么足的原因。」 「血脉这种东西,道廷不愿示众,世家也讳莫如深,但这又是确实存在的。」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高人一等。」 「他们生下来,就受天道眷顾,体内流着不同凡俗的血脉,随着修行加深,不断觉醒—..」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都未必能算作是‘人’。’ 「这些身负血脉之人,若修法术,则万法破霄;若修体术,则血肉不坏;若修剑法,则剑心通仙——..” 「这些血脉骄子,一身血肉和灵力,与寻常修士相比,也当真判若云泥,隔着一条天堑。」 「更重要的是.」 「他们身上,无一不被本族洞虚老祖,种下了本命长生符。」 「本命长生符啊,那能是一般东西么?」 「即便是一些大世家,大宗门的嫡系,也是几百年,才有一个这么一个‘长生符’的名额。」 「护其本命,佑其长生,以示对他们这些天纵之才的珍重。」 「常人观论剑,熙熙攘攘,说到底只是看个热闹,内在的门道,能看明白的,根本没几个。」 「他们不明白,我们这些做掌门的,岂能不知?」 「想赢这种顶级天骄,谈何容易?」 三位掌门,皆默然不语。 身份越高,知道的隐秘越多,越是知道「血脉」这两个字的沉重。 但话虽如此,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尤其是太阿掌门,他道: 「这是攻守战,太虚门守城,墨画那孩子,阵法用得极好,说不定·..」 冲虚掌门摇头,「只能说有一丝可能,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说句实在话,你我筑基的时候,跟沈麟书这等天骄交手,都未必能赢「确实,太为难这些孩子了——」太虚掌门叹道,「让这些孩子,尽力而为吧。」 太阿掌门也点了点头,「能赢固然好,输了——也认命吧———·” 「老祖不保佑,不是弟子们不努力——」 太虚门,弟子居。 墨画看着论剑名单,沉思过后,同样轻轻叹了口气: 「太背了—」 地字论剑,乾学四天骄,天剑宗萧无尘,龙鼎宗敖战,万霄宗端木清, 他都打过了,一局没赢。 现在又来了个乾道宗的沈麟书。 这下乾学四天骄,他真的全都碰了个遍。 运气真不是一般地差。 论剑本就不容易,而他这个难度,又堪称是「地狱」级的。 天字论剑,有这个待遇不足为奇。 但地字论剑,给他「分配」这些对手,就着实离谱了。 「那个论道天仪,不会是被人动了手脚,单独针对我来的吧?」 墨画皱眉嘀咕道。 当然,事到如今,考虑这些也没意义了。 关键是,明日的论剑。 怎么打? 真的能赢沈麟书么? 墨画皱眉,陷入沉思。 沈麟书,他只碰过一次面,单纯从直觉上判断,就能知道他一身资质和修为,超凡脱俗。 与沈麟书一战,必然极其艰难。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即便赢了沈麟书,然后呢? 赢了沈麟书,之后再赢一场,然后运气好,四大宗中,有任意一个宗门连败两场。 太虚门因此,能勉强进入论剑前四。 再然后呢? 天字论剑,该怎么办? 从目前的晋级率来看,太虚门内,能晋级天字局的弟子,少之又少。 天字局,将完全沦为四大宗的主场。 太虚门必将步履维艰。 每走一步,都面临四宗天骄的围剿。 甚至哪怕,墨画在天字局一局不输,也无济于事。 天字论剑,胜局的权重太高。 太虚门底蕴差了太多,顶尖的弟子,根本无法与四大宗相争,最终的名次,不可能高到哪去。 看似太虚门,是在一点点向「四大宗」的位置靠近但太虚门距离「四大宗」的位置越近,距离墨画他自己「论剑第一」的目标,反倒越来越远了。 甚至已经远得,让他生出一些「绝望」了。 墨画眉头紧皱。 他想要的,是论剑第一。 那他的对手,就必然是整个乾学州界,所有最顶尖的天之骄子。 因果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还是有一线机会的— 但现在看来,地字局进前四的希望,已然相当渺茫了。 而天字局,甚至根本就是「绝路」·———· 局势这样发展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胜算。 墨画趴在书桌上,不免心浮气躁,甚至心生无奈。 明明他的实力,已经不弱了,也学了一身不俗的本事,但还是有一丝「 无可奈何」之感。 天机晦涩,因果渺茫,前途难测。 墨画心头掠过一丝茫然,而后取出铜钱,放在掌心摩,心中喃喃道: 「师父,我究竟怎么————才能救你——— 可铜钱平静,没有一丝因果浮动。 次日正午,与乾道宗的论剑开始。 论道山外场,依旧人山人海。 观战修士的数量,比起前太虚门与大罗门的论剑,有过用「钳不及。 此前太虚门与大罗门的论剑,决定着太虚门,是否能坐稳「八大门席首」的位置。 「今日这场论剑,关系着太虚门,有没有晋升为四大宗的,忌一线可能。 两场论剑,意义同样十分重大。 有关胜负的争论,也是碟噗不休。 大多数人,都认为太虚门必输, 少数修士,认为太虚门,还是有一战力的。 最核心的原因,是因为对太虚门来说,这是一场「守城战」 别人的守城战,是劣势的。 但太虚门的守城战,是有优势的, 「墨画这小子,虽然招人厌,但在守城战中,凭借他忌一身会当凌绝顶的阵法任诣,作用并不比四大宗的顶级天骄差。」 「这点不得不承认。」 「再加上,他还有一手「御剑」 「得了吧,他忌哪叫「御剑」?」 「剑诀没有,剑气不修,只有御的东西,是一柄剑,就这还元自爆掉... 「这跟‘剑’有什关系?」 「这也配叫「御剑」?别丢人了。」 「就算不叫「御剑」,但至少威力不俗吧,大罗门的忌个谁,不是被一剑杀了?」 「这倒是,忌个谁,的确是被一剑杀了.——· 「是一剑杀了—· 只因一场论剑,大罗门的叶远,就从赫赫有名的乳学御剑天骄,变成了「忌个谁」了。 众人未必记得他的名字,但却清楚记得他的「事迹」。 就是被「一剑杀了」。 「因此,这场论剑,太虚门还是有的打的。」 「即便最后输了,至少也会有一场好戏看。」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就在这种期待中,论剑开始了。 攻守战。 乳道宗攻,太虚门守。 城墙的)城阵法,已经被论道山的长老,全换成了三品金石阵法,为了防止墨画,再把城墙给炸了。 也幸亏论道山长老,有先见之明。 否则墨画,还真想过将城墙再炸上天,连同舟麟书,一同葬掉。 唯一习元注意的,只是将生门的位置,留给城主像。 城主像不毁,城墙全炸掉,所有人全炸死,一起同归于尽,最终那也是太虚门赢。 可惜了,论道山长老提前封堵了这种「歪路子」的可能。 墨画没办法,只能正面来守了。 但很显然,所有人,包括墨画他自己,一定程度上,都低估了沈麟书这个身负麒麟血脉的天骄子的强大。 筑基巅峰的舟麟书,灵力充盈如海,一身绣金玄白道袍,头发漆黑,面色如玉,目蕴紫光,一剑浩乍,紫气东来,绰约若天人。 乳道宗的,紫气金鳞剑诀。 这是一门,失传了许久的顶尖上乘剑诀。 伟所以失传,是因为修这门剑诀,习元古老的麒麟血脉。 「舟家,乃至整个乳道宗,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身负麒麟用血的天骄了。 因此这门剑诀,也仞封了数百年。 直到舟家这辈,出了一个舟麟书。 厂方天画影上,所有观战的修土,也都第一次见到,认真出手的舟麟书,以及他忌一身,因其血脉特殊,「迥异笋常人的紫气金鳞剑法。 紫气东来,血脉化剑。 祥瑞如云,麒麟附体。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紫金剑气澎湃汹涌,却如长虹贯日,所向披靡。 欧阳轩根本不是对手。 令狐笑的冲虚剑气,也抵挡不住。 程默和司徒剑,更不敢樱其锋芒。 外城城门被破,太虚门节节败退,退至内城。 内城塞耸,城门席上,补色灵力流转,阵纹闪烁着幽深的塞阶光芒。 足足补副,补行防御类,二品十九纹塞阶阵法。 」城墙中,墨画席地「坐,神色微肃。 他的面前,摆着足足三把,供神识御使,远程狙杀的太阿开山灵剑, 一墙隔,双方对峙。 一方是顶级宗门,顶级血脉天骄,金麟血脉剑法。 另一方,是阵道魁首,二品塞阶阵法,还有古怪的神识御剑。 所有人心中,都为席一紧。 他们知道,这场论剑,如今才算正式开始。 太虚门为了四大宗位,必然元殊死一搏。 乳道宗与太虚门的旧怨,也会一并清算。 这是一场,万众期待的论剑。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并不太令人满意。 道宗,或者说舟麟书,实在太强了。 相较之下,太虚门就显得,「脆弱不堪」——” 太虚门的弟子们,抵挡不住舟麟书。 墨画的阵法,和「御剑」,同样难有建树。 他的飞剑,受神识操控,自面前浮起,随着墨画手指一点,破空「出, 划出一道暗淡的光芒,直奔舟麟书的心脉。 这式飞剑,很快,很准,也很强, 但这已经,不是墨画第一次用御剑了。 他御剑的过程,么已被人用摹影图录下,被人翻来覆去,看了钳数遍。 甚至一些破三用法,也被道法长老们宣究透彻,同步更新在了《对墨画守则·御剑篇》中。 御剑这种东西,很讲究「出其不意」。 越是出其不意,来不及提防,飞剑的杀伤力越强。 反用,越是有了预料,有了防备,远距离「狙杀」的御剑的威胁,就会大大衰减。 尤其是,面对舟麟书这等顶级的天骄来说。 墨画的飞剑,飞至半途,沈麟书便察觉到了。 舟麟书神情漠然,长剑一劈,劈出一道紫金剑气,拦截住了墨画的飞剑飞剑应声爆炸。 但墨画的飞剑,速度到底还是太快了,在爆炸之前,逼近了舟麟书的十丈用内。 飞剑爆炸,剑阵自毁,催发的剑气,连同灵剑碎片,一起裹挟着,向四周散开,将舟麟书吞没。 可烟仞散后,舟麟书毫发钳损。 他的周身,有灵力护体。 皮肤上,还有淡金色神秘纹路,彼此交织,一闪「过, 麒麟用血)身。 御剑爆炸残存的剑气,根本伤不到沈麟书分毫,甚至破不掉他身上的金麟纹。 此后墨画的两次御剑,同样被舟麟书破掉了。 墨画的阵法,同样拦不住舟麟书。 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的确坚不可摧,但忌是对筑基修士,甚至是一般筑基天才来说的。 顶尖天才,不在此列。 尤其是舟麟书的剑气,在血脉加持下,竟已然有了逼近「金丹」的威能。 强大的紫金剑气,一道又一道,劈在墨画布下的阵法上。 阵法在震乍,阵纹在暗淡,城门也在不断震动「舟麟书的灵力,也宛如浩瀚汪洋,连绵不绝。 终于,墨画的所有塞阶阵法,全都被舟麟书劈烂了。 城门应声「破,裂成了碎片。 乳道宗攻入内城,直指城主像。 程默他们咬牙去拦,但根本不是乾道宗这些天骄的对手。 很快,程默,司徒剑,欧阳轩,便一一「身死」。 令狐笑经历一系列论剑厮杀的磨砺,剑法和心态,都已然有了蜕变。 如今凭借自身实力,已然能跟舟麟书,正面抗衡了几剑。 但即便如此,显然还是远远不够。 很快,令狐笑同样力竭1败,被一式紫气金麟剑招,取了性命———· 这场一边倒的论剑,十分惨烈。 至此,太虚门又只剩下了墨画一人。 面如冠玉的舟麟书,缓步走到墨画面前。 墨画也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终笋在论剑场上,第一次面对面对時。 经历连番战,舟麟书仍旧灵力充沛,气息悠长,脸色也不曾有一丝变化,目光淡然用中,带着一丝目空一切的孤傲。 论剑至今,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可此时,单独面对墨画,舟麟书目光漠然,终是没有忍住,缓缓开口道: 「这就是你的阵法?」 「这就是你的御剑?」 「这就是你,太虚门的传承?」 「这就是—你的实力?」 「就凭这些,你也来论剑?」 「花点小心思,用些旁门左道,赢了忌些普通天骄,让你很开心?」 墨画默然,没有说话。 舟麟书目露失望,「罢了,对牛弹琴罢了—· 他的声音平淡中,透着一丝尖锐,「器量不够,是站不上塞位的。」 「四大宗的位置,不是你们太虚门能凯的。」 「论剑大会,也不是你该来的,你还是好好的,去做你的阵道魁首,画你的阵法去吧—· 「现在———」 舟麟书将长剑举起,剑尖紫金剑芒缭绕,直指墨画眉间,「你自己去死,还是想死在我的剑下?」 墨画思索片刻,伸出手指,点着自已额头的论道玉。 舟麟书眼中,失望用色更重。 「这是你太虚门,至关重元的一局。」 「你的队友都死了。」 「」你,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愿死战到底?仅仅为了,保存你忌一丝颜面?」 「真就这怕死?」 「我当真是塞看你了舟麟书漠然的声音中,已然带着一丝塞临下的轻蔑。 墨画神色平静,默默按捺下心头的杀意,收敛起眼中的锋芒,淡淡地看了舟麟书一眼,1后灵力运转,震碎了论道玉。 论道玉一碎,墨画败退下场。 舟麟书默默看着墨画消失的地方,目光冷漠「淡然,「后反手一剑,将决定胜负的太虚门「城主像」,劈得粉碎。 论道钟声响起,论剑结束。 太虚门败。 观战的太虚门众人,都神色落寞。 张澜等人,也都摇了摇头,有些钳奈。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只不过,太虚门真的败了,绝了忌一丝期望,还是让人心中不好受。 普通观众,有些人幸灾乐祸,讥讽太虚门妄想,墨画无能。 更多的人,则是心生亚叹: 「这才是顶级的天骄啊—」 「沈麟书.」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手段伎俩,都毫钳意义,太虚门输得,其实不冤,毕竟实力差距在这。」 「说实话,太虚门其实不弱,但钳奈,对手太强了———· 「这是乾学州界,是宗门论剑啊— 「一个舟麟书,还有萧钳仞,端木清,敖战———-大罗门的叶青峰,其实也不差」 「往下数,天才更多——— 「这届论剑,怕是几百年来,天骄最多的一届了吧—-我们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当真是大个用世,天骄辈出啊」 论剑结束了。 太虚门,气氛便有些沉闷。 与乳道宗的一战输了,意味着他们已经断绝了,晋级四大宗的唯一可能。 哪怕四大宗,下一场所有的论剑局,全都输了。 太虚门也不再有机会了。 但这也没什好荐怨的。 舟麟书太强了。 身为小师兄的墨画他们,已经尽力了。 这种论剑局,谁上都没用,基本是必输的。 小师兄虽然强,但也不可能真的是「万能」的。 让小师兄去单挑舟麟书,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根本就不可能赢的—· 但失落后,众人的心里,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虽然输了,但至少太虚门现在的排序,是八大门席首,已经足够好了。 修道元知足常乐。 四大宗只有四个。 但八大门席首,却只有一个。 这同样是很多宗门,可望「不可即的,甚至此前在下游划水的太虚门, 做梦也都没想到,还能有位列八大门席首的一天。 这一想,大家心态都平和了许多。 而地字论剑,还剩最后一局。 这一局,其实已经钳伤大雅了。 赢了,没办法更进一步。 输了,也不算什大事。 地字论剑,其实到这里,就已经算是「结束」了。 席后,就是天字论剑了。 弟子里。 墨画沉住气,总结了一下白日论剑的得失,将舟麟书的一应剑法和血脉能力,都记在玉简上。 而后,他便专心,考虑「天」字论剑的事了。 对他|言,这才是最艰难的考验。 ‘天」字论剑,究竟元怎打? 怎风才能得论剑第一? 至少目前看来,机会异常渺茫,是真真正正的难如登天。 但再难,也元咬着牙,硬着头皮,一场场打下去。 拼了还有机会。 不拼,必输钳疑。 墨画开始在玉简上,罗列自己剩下的底牌,还有应对天字论剑,必备的一些手段。 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此后的「天」字论剑上。 不唯墨画,学州界内,但凡是有机会,普级到天字论剑的宗门,都开始做后续的筹备。 最后一场地字论剑,因为已经不影响局势,所以基本没什人放在心上了。 而就在此时.—· 论道山,深夜。 漆黑一片的大道场上,旁人勿近的禁地塞台。 论道天仪,正在依循因果,独自运转。 最后一场地字论剑的名单,也在由它,缓缓推演。 很快,天仪席上,光芒微闪,最后一战的名单,也经由因果阵纹,一字一字拓印下来。 忽然,气机骤变,黑夜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朵钳人能看到的罂粟伟花,在黑夜中盛开。 锁链缠绕中,一只血腥的,紫黑色邪恶堕落的婴儿用手,按住了论道天仪. 第一千零二十章 敖战 与龙鼎宗敖战的论剑赛制,是猎妖。 双方弟子,互相竞争,去猎杀一只二品高阶的妖兽。 谁能杀了妖兽,剖出妖兽内丹,谁就算赢。 论剑之时,修士既要猎妖,也要对付人。 可以借助妖兽,削弱对手的实力。 也有可能被对手陷害,遭了妖兽的毒手。 围绕妖兽展开争夺,可以衍生出不同的战术,包含万千局势的变化,战局更复杂,结局也更难料。 但龙鼎宗的弟子,采用了更直接的办法。 他们不猎妖,而是直接猎“人”。 敖战带队,舍了妖兽,直接向太虚门的五人杀了过来,打算先杀人,再斩妖。 这是一种十分自负的打法。 这意味着,他们有足够的自信,能在短时间内,以碾压的姿态,将太虚门五人斩杀。 同时在斩杀太虚门五人后,还能有余力,继续去猎杀一只二品高阶妖兽。 很明显,他们没把墨画他们放在眼里。 甚至说,有些“羞辱”的意味在里面。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有这样的实力,也的确有资格这么做。 交战一开始,龙鼎宗的五人,便龙力奔腾,挟着可怕的呼啸声,猛虎出笼一般,直奔墨画五人杀来。 墨画此前,与龙鼎宗的二流弟子交过手,领教过龙虎炼体诀的威力。 但那些弟子,完全无法与眼前的五人相提并论,尤其是为首的敖战。 筑基巅峰的敖战,龙精虎猛,顾盼间威严颇重,气势骇人。 一条虚幻的青鼎龙影,缠绕在他周身。 血气奔腾间,有隐约的龙吟。 恍惚间,竟有几分,那位葬身于孤山神殿之中,身负四象青龙阵的魔宗统领,亦是大荒三皇子,申屠傲的威仪。 双方碰面,强者率先对决。 敖战怒吼一声,拳风如龙,便与令狐笑厮杀起来。 萧无尘是天剑宗第一人。 而这敖战,则是龙鼎宗第一人,两者的名气和实力不分伯仲。 但敖战是攻防一体的强大体修,血气澎湃,龙力奔腾,一旦近身,拳脚大开大阖,威势浩浩荡荡,很难抵挡。 从这点上说,他比萧无尘,更克制令狐笑这类远程剑修。 敖战近身缠打,招式又凶又快又猛,力道无俦,龙影纷飞间,开山裂石。 令狐笑被连连压制,连主动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节节败退。 从明面上看,甚至比起与萧无尘那一战,败得更彻底,更无还手之力。 观战修士纷纷摇头。 冲虚山的一些长老,更是面露愁容,不住叹气。 而令狐笑占据下风。 太虚门的其余几人,更是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别说支援令狐笑,给他创造出剑的机会,便是在龙鼎宗弟子的杀伐下,勉强保住自身,都异常之艰难。 墨画也没好到哪去。 一个高大的龙鼎宗弟子,在追着他杀。 墨画也只能利用身法,尽力周旋。 这龙鼎宗弟子,无法破掉逝水步,杀了墨画。 墨画同样也没办法用身法杀掉他。 这是墨画的第二场地字论剑。 场地,赛制和对手,都跟第一场不一样。 但战局的发展,却没什么不一样。 很快,令狐笑力竭,被敖战一拳轰杀,至此落败。 局势迅速恶化。 司徒剑,欧阳轩,程默也相继落败。 又是只剩墨画一个人,在用身法无力周旋。 五对一。 但这次龙鼎宗的五人,就没天剑宗弟子那么有礼貌了。 五人不讲武德,一齐出手,其中两人拳脚相接,追杀着墨画,另外两人封堵着墨画的身位。 敖战则双目锐利,死死盯着墨画,拳间血气如龙,杀招蓄势待发。 萧无尘假清高,不斩落水狗。 但他不一样。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要亲手将墨画击毙! 五个龙鼎宗天骄围堵,杀机锁定。 墨画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现在不溜,恐怕真要“死”在敖战手里。 墨画当即一个逝水步拉开距离,手往额间一点,又要故技重施,自碎论道玉。 敖战冷笑,似乎早有预料,当即气运丹田,声震胸腔,张开大口,猛然一吼。 这一声,当真吼出了龙鸣。 如裂石破空,一道白色的声波,挟着龙鸣的冲击,直接涌入了墨画的耳膜。 龙鸣声刺穿耳膜,直透识海,震动着墨画的神识。 然后就没然后了…… 墨画的神念,金身无漏,不动如山。 震人耳目,令人心惊胆颤的龙鸣声,入墨画之耳,宛如清风絮语,没一点威慑。 他吃的,可是龙魂。 又怎么可能怕这一声人吼的龙吟 这道龙吼,根本震慑不了他。 墨画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后没丝毫拖泥带水,指尖灵力一震,将论道玉一碎,人影又消失了。 而在墨画消失的一瞬间,一道龙影拳风便呼啸而至,将他站立的地面和山石,轰得粉碎。 劲力向外绵延,整块地面,宛如蛛网一般,寸寸裂开。 龙吼震慑,再加上龙拳轰杀。 这几乎是必杀的一拳,却打了个空。 敖战缓缓收拳,站直了身子,看着被他一拳轰裂的地面,冷酷的面容之上,眉头渐渐皱起。 “……没吼住” 怎么会…… 而与此同时,论道场外。 看到墨画又自碎论道玉,逃之夭夭了,众人一时“嘘”声四起: “臭不要脸,他又逃了!” “临战退缩,懦夫无疑!” “没点骨气,无耻至极!” 也有人扼腕感叹: “可惜了,敖战这一拳,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凡再快那么一点,就能把墨画轰杀成渣了……” “他要是不叫那一下,说不定墨画就死了……” “什么‘叫’一下,你懂个屁,那是龙鼎宗的虎啸龙吟功。” “这是龙鼎宗的一门绝学道法,玄妙异常,而且极其难学……” “寻常弟子,学的是虎啸,顶尖的弟子,才能学会龙吟。” “交战之时,以虎啸龙吟之声,震慑对手。” “对手但凡被吼住,再结结实实挨上一记龙鼎重拳,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这门道法,敖战此前论剑,都没用过。这次用在墨画身上,也算是给他一个面子。” “估计也是猜到,墨画这臭小子,见势不妙,肯定会临阵脱逃,因此想用龙吟功,把他给留下,然后一拳轰杀。” “可惜了,到底还是慢了一点……” “墨画这臭小子,奸猾得跟‘鬼’一样……” “鬼都没他奸猾……” ……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敖战没杀了墨画,目光冰冷,显然有些愠怒,空挥了一拳泄愤,又轰穿了大片林木山石,这才转身,冷声吩咐道: “把妖兽杀了。” “是!” 龙鼎宗其余四个天骄,纷纷道。 而后五人合力,单凭肉身之力,正面硬碰硬,不下数十回合,便将一头二品高阶的熊妖给屠杀掉了,断其四肢,剖其胸膛,血淋淋地掏出了它的内丹。 至此论剑结束,龙鼎宗胜。 而墨画他们,又败了一场。 张澜,闻人琬,顾长怀,慕容彩云,还有所有默默关注,并关心着墨画的修士,都默然不语,神情有些低落。 瑜儿更是抿着嘴,小脸有点难过。 …… 之后,是其他宗门的论剑。 论道山内场。 落败退场的墨画,和令狐笑几人,一起在收拾储物袋,准备回宗。 程默和司徒剑,神情落寞,都没说话。 欧阳轩的脸色更臭,还有一些不甘。 令狐笑的脸色,也是冷冷的。 虽然他的神情,一向冷漠,但这次的冷漠之中,还掺杂了更多的困惑,低沉和凝重,像是郁结着一片阴云。 “笑笑。”墨画喊他。 令狐笑一怔,抬起头看着墨画。 墨画叹了口气,有点遗憾道:“这场又输了。” 令狐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输得更彻底。 在萧无尘和敖战手下,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被硬生生压制了一整场,然后更是被亲手斩杀。 越是天骄,心性越是高傲,越觉得失败不能容忍。 尤其是这种,在乾学论剑大会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对一被其他天骄斩杀…… 令狐笑内心无比痛苦而煎熬。 尽管此前,墨画告诉过他,真正的强大,是失败铸就的。 但内心的迷茫和痛苦,还是几乎吞噬了他全部的自尊,和对剑道自信。 令狐笑沉默片刻,低声道: “小师兄,我……” 墨画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别想那么多,无论敌人多强,情况多险恶,你只要想着一件事就好,也只需要想着一件事……” 墨画语气微顿,目光清澈而明亮: “……相信自己的剑,尽自己的全力,贯彻自己的全部剑道,将剑气劈出去就是……” “至于这一剑,是输,是赢,是斩人,还是被斩,都不需要考虑。” “心思越纯粹,剑才越强。” “顾虑,只会让你的剑变弱。” 若论剑气的修行,和剑法的根基,墨画自然远不如令狐笑。 但若论对剑意的贯彻,对剑道的领悟,放眼天下,同辈之中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修了太虚神念化剑真诀,而且融合了斩神剑式的墨画。 令狐笑一怔,心思几番反复寻思,渐渐豁然开朗,目光也渐渐清亮起来。 “嗯,小师兄。” 令狐笑点头,整个人身上,流露出了一丝百折不挠的“韧性”。 譬如百炼的钢铁,越是锤炼,越是能淬炼自身。 墨画点了点头。 要做大事,要求大道,“韧性”有时候比天赋更重要。 天赋再好,一折就断,那也没意义。 唯有具备韧性,才能百折不挠。 之后众人收拾好储物袋,便返回宗门了。 在太虚门内,几人又练了会战术,研究了下对手,待夜色渐深,便各自分别了。 令狐笑是冲虚山弟子,他要回冲虚山。 欧阳轩是太阿山弟子,他也要回太阿山。 程默和司徒剑,倒是和墨画一样,都是住在太虚山。 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弟子居里。 三人一起吃完饭,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各自回弟子室。 临别前,墨画嘱咐他们好好休息,而后便想起身离开。 司徒剑忍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小师兄……” 墨画转头看着他。 司徒剑漠然片刻,叹了口气,这才将心中的困惑问出口: “小师兄,我们……还能赢么” 程默也默默看向墨画,显然也有点没信心。 程默和司徒剑二人,与令狐笑和欧阳轩不同。 他们并非那种真正“出众”的天骄,没有那么高的心气和傲气。 对手是天剑宗和龙鼎宗的第一人,输了,他们虽然心中不甘,但那也没办法。 乾学州界很大,天骄无数,比他们强的人也很多。 这点他们很早就心知肚明。 但他们是太虚门子弟,是真的与宗门息息相关。 他们也想赢。 哪怕出风头的,不是他们,哪怕他们只是去“送死”,只要能为论剑的胜利做贡献,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更何况,他们二人跟墨画是一个队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真的有点,看不到“赢”的希望。 这才是“地”字局。 甚至才比了两场。 两人心底,就已经隐隐感到了绝望。 观战的修士,他们只是在外面看,而他们这些论剑弟子,是真的在场上比。 他们比谁都更明白,四大宗的强大。 更明白,面对天剑宗萧无尘,和龙鼎宗敖战这等顶级天骄时的那种,近似绝望的无力感。 他们相信小师兄。 可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心底,也难免有些迷茫和煎熬。 这些困惑,他们本不想说出来,可又实在是忍不住。 墨画看着司徒剑和程默二人,沉默片刻,忽而温和一笑,“能赢的,不过要看情况。” “情况” 司徒剑一怔,程默更是不解。 墨画点头道:“不要被吓到了,地字论剑,也不全是萧无尘和敖战这样的顶级天骄。” “除了他们外,八大门天骄,还有四大宗中一流水准的弟子,这样的队伍还是有不少的。” “连续遇到萧无尘和敖战这样的顶级天骄,是我们运气太背了。” “但遇到其他队伍,还是能打的,不至于真的没法赢。” “这要看具体情况,根据具体论剑赛制,具体对手,做具体筹划了……” “当然,也还要看一点运气……” 地字局的论剑,与玄字又有不同。 玄字局的论剑名单,是由论道天仪,一次性全推演出来的。 但地字局不同。 地字论剑,是一场一场比,比完一场之后,再由论道天仪,推演下一场的论剑名单。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谁跟谁论剑。 这既是考验弟子,随机应战的能力,临战安排的意识。 保留了一部分观战的悬念。 同时,也是防止一些修士,提前知道名单,在背后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地字局,意义更重大,出场的天骄更多,论剑也更精彩,形式上也会更加郑重,会坚决杜绝一些场外的干扰。 因此,论剑过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对手是谁。 墨画的眼前,同样也是一片迷雾。 他没办法真的从头看到尾,进行统筹,只能根据情况,摸石头过河,一步步往下走…… 跟谁打,要看论道天仪“发牌”,他才能去想对策。 因此,就需要看时机,还需要一点运气。 而论道天仪,讲究的是因果。 运气不可能一直差。 墨画笑了笑,“放心吧,会赢的。” 司徒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程默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被墨画成竹在胸的态度感染,也不由点了点头。 两人与墨画同门相处九年,熟悉得很。 很多时候,他们未必会相信自己,但却会近乎本能地,相信墨画这个“小师兄”。 纵使情况艰险,但只要跟着小师兄,心底便安定坦然了许多。 司徒剑目光温和,行礼道:“小师兄,早点休息。” 程默也跟着拱了拱手。 墨画笑了笑,“早点休息。” …… 此后,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和紧张凝重的气氛中,论剑还在继续。 太虚门不唯墨画,其他弟子,也都在纷纷落败。 情况越来越不妙。 不安弥漫在整个太虚门修士心间。 这种情况下,每一局胜利,都弥足珍贵。 而墨画仍静静等着论道天仪“发牌”。 也在等着,那一个恰当的时机,和那一点“运气”。 两日后,墨画第三场地字论剑的对手,也决定了。 万霄宗。 墨画运气稍微好了点,这次的对手,并非万霄宗最强的弟子,也不是万霄宗最顶级的队伍。 是万霄宗中,稍微次一点的一流队伍。 众人都以为,这次太虚门能真正好好打一场了。 但这场论剑,墨画他们还是输了。 不只如此,墨画在这场论剑中,更是将他一身传承的“弊端”,彻底暴露无遗。 灵力低,耗不过别人。 身法好,但根本没用。 低阶法术,只能恶心人。 自身杀伐能力匮乏。 一旦队友不行,他就彻底是个“废物”。 面对万霄宗五名精英灵修的法术轰炸,墨画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 这把看似能打一打的局,最终还是输了。 很多人的心,真的彻底凉了。 尤其是那些,之前还曾看好过太虚门的人,更是心中憋闷,叹其无力,怒其不争。 “顶级天骄赢不了也就罢了,四大宗一流的队伍,竟也输了。” “八大门和四大宗的差距,真这么大” “带了个墨画,能怎么办” “说到底,只能恶心人罢了,在这种真正的天骄对决里,真帮不上一点忙……” “身法倒是还行,但杀不掉人,能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就是个低端的灵修。” “低端的法术用得再好,还是低端法术。” “而且,灵力也太低了……” “他那点东西,只能‘投机取巧’,在玄字局就被研究透了,没用了,已经彻底废了……” “这样下去,他这队走不远了。” “别说他这队了,太虚门都走不远……” …… 论剑场外,无数修士非议。 而这一轮比完,情况也真正恶化起来。 太虚门败绩累累,名次也迅速滑落,直接跌出了前四,沦落到了第五。 已经跌出了,位列“四大宗”的可能。 甚至,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然算是彻底失去了角逐“四大宗”的资格…… 宗门上下,心情低落,士气不振。 长老们扼腕叹息。 便是掌门,还有数位老祖,都忍不住叹气。 对乾学州界,无数宗门来说,“四大宗”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太虚门做过这个美梦。 但现在,这个美梦又毫无意外地破碎了。 当然,事到如今,太虚门上下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不再奢望其他了。 他们只希望,能稳住如今的名次,不要再往下跌了。 甚至,只要能赢几场就好。 而这个期望,自然就落在了太虚门最强的队伍,也就是令狐笑和墨画这一队上。 他们迫切希望,墨画他们能赢上一场。 哪怕赢一场。 即便止不了血,挽救不了太虚门岌岌可危的名次,至少也能提振一下士气。 太虚门上下,所有人的心中,既是期盼,又是紧张。 他们甚至期待,能来个“软柿子”,给墨画他们捏一下,至少能积攒一些胜点。 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氛围下,墨画他们第四场地字论剑的对手,也由论道天仪,推演了出来。 可众人一看,心中却更凉了。 又是四大宗,还是“老朋友”: 天剑宗。 不是软柿子。 虽然不是最强的萧无尘那一队,但也是天剑宗,仅次于萧无尘的天骄带的队。 是极强的一流论剑队伍。 比墨画他们上场败给的,万霄宗的论剑队伍,还要强上一些。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最棘手的,是论剑赛制: 这是一场攻防赛。 天剑宗攻,太虚门防。 由五名剑气强大,杀伐惊人的天剑宗天骄来攻,由太虚门来防。 但凡看过论剑比赛的,都看得明白。 这几乎是必死的局。 没有一丁点胜算。 甚至某种意义上,这局的恶劣,不下于与萧无尘那一场的论剑。 四宗八门,以及其他众多关注着论剑大会的修士,只瞥了一眼,便心中摇头,暗道太虚门倒霉。 关心太虚门的修士,这次则是当真有点心如死灰。 唯有墨画,看着论剑名单,眼眸越来越亮,嘴角甚至勾勒出一丝无人察觉的浅笑……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修罗 论道天仪,停止了转动。 紫黑色,堕落的因果之力,顺着邪胎的手掌,在向论道天仪内部渗透,篡改着内部的因果律令。 邪力在蔓延。 可下一瞬,一股古老的力量,自论道天仪内涌起。 纯白如玉的天机剑气,开始绞杀紫黑色的邪胎因果。 论道天仪,又开始慢慢转动。 罂粟锁链之中,邪胎的脸庞畸形,冰冷而残酷。 它血淋淋的手掌,拼命抓住论道天仪,阻止着天仪继续运转。 论道天仪的转动,很快又变慢了。 但论道山,古老天机内核的强大,还是让它坚定地,按照既定的因果律令,去完成自己的推演。 邪胎又伸出另一只手掌,按在了天仪之上。 更强大的因果邪力,缠绕在论道天仪之上。 论道天仪仿佛陷入邪道的泥潭,运转得更慢了,但下一瞬,内在因果纹路,宛如玄妙的阵纹,猛然一颤,一股磅礴的,纯白天机之力,向外蔓延,继续绞杀着邪神堕力。 这座古老的天机至宝,抗拒着一切外来之力的进犯。 邪神之胎也不行。 邪胎如腐化婴儿般的双手,被论道天仪上的因果之力,磨得血肉模糊。 邪胎的面容,开始狰狞,愤怒,扭曲。 祂是最接近邪神本源的一只邪胎。 但邪胎终究只是邪胎,是邪神降诞之初的一个雏形,一个胚子,并不具备全盛期邪神的力量。 祂必须借助杀戮,血腥,恐惧,绝望和人性的诸般丑陋恶欲,才能凝聚实体,重新复生。 在此之前,祂还突破不了,某些强大修士布下的天机封锁。 祂所能做的,也只是延缓了论道天仪的运转,却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邪胎神情漠然,缓缓闭上双眸。 祂在呼唤着祂的“信徒”。 人是贪婪的。 人性是堕落的。 人布下的封锁,也只能由“人”来打破。 很快,祂的召唤,得到了虔诚的回应,邪胎睁开双眼,目光冰冷之中,还透露着一丝讥讽。 四周的虚空,再一次悄然裂开。 一丝沾染着邪气的金色因果之力,再一次蔓延而出,缠绕在论道天仪之上。 金色因果,乃极高明的天机之法,缠绕在论道天仪之上。 这还不止。 很快,又一道虚空裂开。 一缕深厚的,蓝色的因果之力,也蔓延而出。 只是这丝因果之力上,缠绕着极其复杂的气息,有人的气息,有邪魔的气息,还有一丝血色的“尸”的气息。 根本分不清,是人是鬼。 一金一蓝,此两股因果之力最强。 此外,也有数道,更驳杂,更弱一些的因果算力,借助邪胎破开的虚空,如藤蔓一般,向论道天仪蔓延。 论道天仪被这些,密集的邪堕的因果,牢牢缠住。 运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而后越来越慢。 最后,终于彻底停滞了。 邪胎凭借自身,以及爪牙的因果邪力,遏制住了论道山至宝,论道天仪的运转。 接下来,邪胎紫黑色的双手,开始将论道天仪,往回拨动。 祂想逆转因果,改写律令。 带邪气的金色因果,被污染的蓝色因果,宛如树根。 其他形形色色的因果之力,宛如枝叶。 所有这些力量,密密麻麻汇在一起,一同压制着论道天仪,给邪胎创造契机。 论道天仪,的确被压制住了。 可它是论道山老祖的至宝,内在因果恒定,可被遏制,但却不可被逆转,不可被篡改。 任凭邪神的因果之力再强,也无法逆转天仪。 局势一时间僵持住了。 杂色交织的邪神之力,和纯白如玉的天仪之力,双方角力,互相僵持。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邪胎愤怒,紫黑色血淋淋的双手,不住地拍打,撕扯论道天仪,可仍旧无济于事。 论道天仪,根本不为所动。 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论道山,悬天峰之侧。 于深夜之中,高耸入星空的观剑楼上,飞出了一缕,微不可查的气机。 这缕气机,宛如天上一粒星光,奥妙无穷。 但又无形无迹亦无色。 疏忽而来,转瞬而至,借邪胎与天仪角力之时,直接融了因果律令,渗入了论道天仪内部。 没有任何人察觉。 平衡就此被打破。 论道天仪“认输”了。 邪胎强大的气息,开始占据上风。 邪神爪牙的力量,开始猖獗。 论道天仪的因果格局,开始逆转。 一条条律令,开始被邪力污染,因果也在被一点点改写…… 在罂粟锁链之中,邪胎露出丑陋而残忍的笑容…… …… 这一切事,都发生在因果界域,有了重重遮掩。 除了当局之人,整个乾学州界,几乎无人知晓。 唯有墨画,突然一阵心惊肉跳。 他仿佛看到,有一张丑脸,在对着他笑。 这张脸太丑了,又紫又黑,宛如死胎一般,带着邪气,狰狞而恐怖,满含对人世的怨恨和贪婪。 这张丑脸,也打断了专心思考的墨画。 墨画皱眉。 “有什么事发生了?” 可他又想不到,到底能发生什么事…… 他的因果造诣,还远远没有高明到,能染指到洞虚之上博弈的境界。 他有的,只是敏锐的因果直觉。 还有与邪胎“同源”的那一丝通感。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罢了,与我无关,我只要论剑就好……” 乾学州界这么多事,哪能事事都要他这个小小筑基修士来操心。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他又不是个头最高的那个。 甚至很可能,这些人中,就数他个头最矮。 墨画便静下心来,继续考虑天字论剑的安排。 尽管从现在看来,赢面很低很低,但也要做万全的准备,去搏那一丝胜机。 毕竟,师父的生死,就摆在眼前。 可墨画却总集中不了注意力。 冥冥中似乎有感应。 那张丑陋而邪恶的笑脸,还是会时不时,浮现在墨画脑海,打断他的思路。 似乎祂做成了什么事,十分得意。 墨画有点烦了。 “再笑?” 墨画冷着脸,小声嘀咕道,“你再笑,我就收你去了……” 不知是墨画的“威胁”奏效了,邪胎感知到了危险。 还是单纯是时间到了,邪胎又蛰伏了。 那张丑脸,也不敢再在墨画面前笑了。 墨画点了点头,便心无旁骛地继续研究论剑的事了…… …… 夜过日升,朝霞明媚。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 论道山中。 四宗八门的代表长老,聚在论道天仪前,查阅论道天仪推演出的名单。 这个名单,是最后一场地字论剑了。 对有些宗门,譬如太虚门来说。 地字论剑大局已定,这最后一场的胜负无关痛痒,跟谁比影响不大,所以就不太放在心上。 也有些宗门,还是比较紧张。 他们战局很焦灼,前后排名咬得也都比较死,一场胜负,就决定着宗门的进退。 这些宗门的长老,心里难免忐忑。 但这种宗门不多,场间大多数长老,还是抱着一种莫名“安心”的心态。 最后一场比完,地字局就结束了。 就像宗门考核,考得只剩最后一门了,考完就能放假了的,那种奇怪的轻松的感觉。 虽然地字局之后,还有天字局。 但之间会休整一段时间。 而且,对绝大多数宗门来说,天字局是绝对的“高端局”,根本不是他们能玩的。 甚至很多宗门,压根就没一个队伍,能打进天字局。 地字局结束,他们这届论剑,也就等同于结束了。 天字局的舞台,是给那些真正拔尖的宗门,以及真正拔尖的天之骄子们的。 跟他们关系不大。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最后一场论剑了。 成绩好坏,姑且不论,但真的是打完就“放假”了。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胜负,绞尽脑汁去跟别的宗门拼个输赢了。 便是在这种,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伸不伸脖子都快尘埃落定的心态下,各宗门代表长老,打开了论道天仪推演的名单。 一时间,所有人尽皆色变。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头顶明媚的阳光,也变得阴森冰冷起来。 甚至包括论道山的长老们,都神情震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场间,所有宗门,所有长老的手上,所有论剑名单之中,给所有弟子推演出的论剑赛制,都有着同样的三个字: 修罗战! …… “不可能!” “怎么会是修罗战?!” 论道山的议事厅中。 论道山长老,还有四宗八门的代表长老,无不情绪激动,议论纷纷: “这种古老而野蛮的论剑赛制,不是早就已经被废弃了么?为何还会被论道天仪,推演出来?” “有人对论道天仪动了手脚?”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论道天仪可是传说中,论道山老祖遗留的天机至宝,能篡其因果,逆其推演的人,放眼整个修界,恐怕也寥寥无几。” “这些大能,来头何其恐怖,他们犯得着,费大力气做这等事么?” “再者说,他们图什么?” “将论道赛制,改成‘修罗战’,意欲何为?故意捣乱?” “闲得无聊,找乐子么?” “不可能……” 众人争执不休间,便有长老道: “事情已经发生,原因之后再去排查。现在的问题,是之后的论剑,要怎么办?” “论道天仪推出的结果,要不要遵从?” “如果遵从,那就是要沿循古制,举行‘修罗战’。” “这样一来,必会惹出极大争议。” “若不遵从,又该如何?” “废弃论道天仪的推衍结果,我们自行排个名单?还是说,想办法让论道天仪,重新推演?” 此番话一出,室内寂静片刻。 众人皆皱眉沉思。 片刻后,有人断然道: “修罗战不能沿用,这是陈旧的古制,当年被废弃,也是因为,太过野蛮,太过功利,杀伐太重,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有违正道修士,上下一心,除魔卫道的本意。” “论剑大会,本意是‘论’,不是‘杀’。” “如今重新沿用,无异于鼓励弟子杀伐,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乾学的风气?” 也有人不同意。 一个面容粗犷,神情刚厉的剑修长老道: “斩妖诛邪,当以雷霆手段。除魔卫道,须有修罗之心。” “妖魔之辈,阴险狠毒。” “若要除魔,必须比妖魔更阴险,更狠毒。” “无杀伐果断之心,必会反遭妖魔毒手。” “这就是修罗战的意义。” “没有修罗战中磨炼出的杀伐决断,和铁石之心,我辈正道修士,当年也不可能推翻魔殿,建立道廷,传播正道,匡扶众生……” 但这番话,反对的人更多。 “这是老黄历了……” “时代不同了。当年妖魔祸乱,自当杀伐果断,如今天下承平,就不要天天把‘正魔’挂在嘴上了……” “就是,这是论剑大会,正道世家林立,天骄云集,哪里有‘魔’?” “天天正魔正魔的,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些……” “这个修罗战,我看不太合适……” “没错,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修罗战,那然后呢?你们要否定论道天仪的推演?” “这……” 众人又迟疑了。 论道天仪可是论道山传承的至宝,存在了成千上万年,没人当真敢否定它的推演结果。 “不是否定,是暂时搁置。”有处事圆滑的长老道。 “没错,是搁置,最后一场地字论剑的名单,我们另行安排……”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名单,由谁来排?” “谁来排,能保证不徇私舞弊?” “谁来排,能保证不受干扰?” 最主要的是,“谁来排,能够服众?” 论道天仪的推演,也不是完全合理,经常排出来的名单,也令一堆宗门不满,让不少弟子心生埋怨。 但没人敢真正有异议。 因为这是论道山老祖的东西。 是论剑大会,自古以来,就一直沿用的制度。 是能“服众”的东西。 一旦不遵循论道天仪,他们自己排名单,哪怕是四大宗八大门联手来排,也不可能真的让人信服。 毕竟,人心太过复杂。 在这种利益争局中,靠修士商议出的东西,根本经不起推敲。 这个名单,无论怎么排,都会招惹一堆人的“质疑”。 至于“抓阄”碰运气,更不可能。 他们这些人,都是大势力,大宗门,大世家的核心长老,眼光见识不凡,自然知道所谓运气,不可能真的是运气。 一些天赋奇绝的修士,是真的能凭借天机之术,颠倒因果,逆天改命的。 命都能改。 更别说“抓阄”的运气了。 “那让论道天仪,重新推演?” “不行。”有论道山的长老道,“论道天仪,一经设定,就不可更改。” “不是我们不想改,是我们也改不了。” “退一万步说,假如论道天仪,是真被人动了手脚,重新推演,结果不还是一样?” “改了一次,就能改第二次……” “这……” 一众长老眉头紧皱,这下是真的一筹莫展了。 横竖都不行,着实难以决断。 议事厅内,一时又响起窃窃私语,各宗门长老皱眉,三三两两,商议着此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德高望重,不知活了多久,须发皆白的论道山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沙哑叹道: “就这样吧,修罗战就修罗战。论道天仪的结果,不容更改……” 见众人还有异议,这长老便接着道: “论道天仪,是老祖宗的东西。” “此物原理复杂,因果玄妙。” “而其最玄妙之处在于,它无论推演出什么东西,都是当前处境下,最好的选择。” “哪怕这个结果,再古怪,再诡异,没有论道山老祖的能耐,都不要去随意推翻。” “你按它的结果去做,情况可能会糟糕。” “你不按它的结果去做,情况只会更糟……” “这世上的事,大抵如此,大家都只是在‘糟糕’和‘更糟’里,做选择罢了……” “不要自视甚高,要对老祖宗的东西,心存敬畏。” 这番话意味深远,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议事厅内也安静了一会。 “况且,这件事,对你们绝大多数宗门来说,其实也不算糟糕……” 这位须发皆白的论道山老者,眼眸中露出一丝洞察的锋芒: “这也是,你们的一次机会。” “修罗战,权重很高,是足够重新‘洗一次牌’的。” “毕竟在当年,修罗战还有另一个名字……”老者目光深邃,一字一句,声沉如鼓道: “天字晋级战!” 经受住修罗般的磨炼,脱颖而出的天骄,才有资格踏上悬天峰,在论道山之巅,与同辈翘楚,进行最终的天字论剑。 这就是曾经的,天字晋级战。 这沉重的几个字,令在场所有长老,胸口都为之一窒。 与此同时,他们也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 论道山的议论停止。 最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并于傍晚时分,传达到各宗。 地字论剑,最后一局,将采用古老的论剑赛制: “修罗战”。 “所有地阶参赛弟子混战杀伐,于生死间争锋。” “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此结果一出,传到各宗门各世家,立马引得四方震动。 便是前来观礼的修士,也是一片哗然。 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也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原本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地字论剑,又立马如风卷狂浪般,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一下,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局势到底会如何发展了…… …… 与此同时,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乃至部分能晋级地字论剑的乾学百门,所有高层长老,乃至掌门,都在连夜开会紧急商讨,论剑大会突然而来的这一变故。 从傍晚,一直到深夜,各大宗门灯火通明。 几乎所有人,都是夜不能寐。 太虚门,长老居。 自昨晚开始,荀老先生便心绪不宁,此时看着眼前的罗盘,脸色更是凝重至极。 末了,年迈的荀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风雨,终于要来了……” 这终将要来临的风雨,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了。 乾学的天,也要变了。 而此时,弟子居中。 墨画看着“修罗战”三个字,同样怔忡失神。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然的心悸。 渴望许久的那一丝渺茫因果,终于来了。 墨画双眼朦胧,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师父,在对自己露出温和的笑容……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三山传承 墨画目光怅然,片刻后,又逐渐锋利起来。 他摒弃杂念,聚精会神,开始研究起“修罗战”的赛制。 所谓修罗战,曾经是乾学论剑大会,从地字论剑,进阶天字论剑的决战。 参赛的弟子,会在巨大而复杂的论剑场地间,以宗门为阵营,以小队为单位,彼此争战,厮杀,逃亡,生存。 根据淘汰的名次,决定弟子排名。 根据弟子排名,给宗门加胜点。 作为曾经的“天字晋级战”,修罗战有大量胜点。 谁能活到最后,谁得的胜点就越多。 这些胜点,足以改变此前宗门论剑排名的形势。 这里面,包含着巨大的契机。 自然,也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这意味着在修罗战中,若表现优异,宗门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若表现很差,宗门排名可能进一步下滑。 当然,这种悬殊,终归还是建立在,此前论剑赛的排名上。 修罗战,毕竟只是一场论剑。 其权重再高,也不足以,让一个八大门末流,一跃攀升到四大宗的位置。 一般情况下,也就是上下三四名的波动。 这点对普通宗门无所谓。 尤其是十二流和乾学百门。 上下三四个名次,大多无关紧要。 但对八大门,尤其是八大门前列,和四大宗来说,这个名次,就至关重要了。 哪怕只是前进一两名,都可能使宗门地位,发生质变。 同样,落后个一两名,也可能使宗门利益,蒙受巨大损失。 而且,修罗战极其难打。 其难度,比一般论剑,恐怕高了数倍不止。 因为,这是宗门混战。 宗门越强大,优势就越大。 尤其是四大宗,弟子天赋好,实力强,晋级地字论剑的队伍多,再有一骑绝尘的顶级天骄带队。 与普通宗门,甚至跟八大门比,都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而这种“巨头”宗门,足足有四个。 巨头宗门,有顶级天骄带队,人数占优,平均修为高,实力又强,在这种修罗战中,基本就可以开始“扫图”了。 其他宗门,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看似有机会更进一步,但其实机会同样小得可怜。 五人的小队制论剑,若赢不了萧无尘,沈麟书这类天骄。 那在人数更多的大混战中,更是一点希望没有。 但大多数宗门的目标,也不会放在四大宗上。 他们的目标,更多还是放在,自己排名前一二名的宗门。 将他们拉下来,自己就能往上爬一点。 论剑大会,宗门排名,但凡能多往上爬一个名次,都是好事,这意味着乾龙灵矿的份额,意味着大量“真金白银”般的灵石。 因此,他们不会好高骛远。 但墨画不一样,他的野心更大。 他想一步登天,登临至高之位,那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四大宗”这四座大山。 甚至不止,除了四大宗外,还有“八大门”中,另外七个宗门七座山。 加起来,一共十一座山。 此外,十二流中,还有一些结过仇的小山。 这么一想,这场修罗战,太虚门面前,艰难险阻无数,根本不可能赢。 看似有个渺茫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又渺茫得几乎看不到。 以至于墨画心中,刚有了希望,又觉得绝望…… 墨画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每逢大事有静气。 越是渴望什么,越是害怕失去,越要心平气和,保持冷静。 墨画取出厚厚的一迭阵纸,开始将自己要解决的“敌人”,全部罗列上去。 将论剑大会以来,收集到的弟子信息,一一剖析。 将所有的艰难,一一枚举。 并将所有的因果,所有交战的可能性,一一衍算。 而后一一考虑应对之法。 修罗战的战况,在墨画脑海中预先模拟并推衍…… 借助浩瀚的神识,缜密的思维,强大的天机衍算之力,对现实的认知和把控,去洞悉天机,推演因果,寻求坎坷绝境中,那一缕近乎不可能的胜机…… …… 墨画在衍算,在筹划。 乾学州界,各宗门掌门和长老,大量位高权重的修士,同样在商议,在谋划。 一些有交情的宗门,甚至还会传书通信,互知有无。 修罗战究竟怎么打? 渐渐地,大家就形成了一个共识: “联手做局,先灭太虚门。” 这里面,自然有一部分旧怨。 太阿门,曾经是八大门第一,觊觎四大宗位置久矣,与四大宗利益冲突,多有龃龉。 而因为身为八大门第一,也遭其他八大门觊觎。 冲虚门淡然处事,但与太阿门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所以也不讨喜。 太虚门,就更不用说了。 四大宗中,尤其是沈家所在的乾道宗,几乎恨死太虚门了。 新晋八大门中。 断金门,与太虚门有仇。 癸水门,与太虚门有隙。 这些仇隙,根源其实都在墨画,但罪名肯定要落在太虚门头上。 而很多宗门,本身是乾道宗的“下属”宗门,唯其马首是瞻。 另一些宗门,是断金门和癸水门的“兄弟”宗门,彼此利益相关。 这些关联势力,跟太虚门的关系也不好。 如今,太阿,冲虚,太虚三门合为一门。 所有这些因果仇恨,自然也就聚到了一处。 太虚门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宗门恩怨,只是一方面。 另一个方面,是因为太虚门如今所处的位置。 八大门之首,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 进一步,能威胁到四大宗,是四大宗的“眼中钉”。 退一步,八大门所有宗门都想争八门第一,那太虚门如今的位置,就是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八大门若想进步,第一目标,就是位列八门第一的太虚门。 四大宗不想退步,第一隐患,同样也是距四大宗一步之遥的太虚门。 因此这种种原因,太虚门自然就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了。 更不用说,太虚门里,还有一个墨画了。 场内参与论剑的弟子,因为胜负,记墨画的仇。 场外一众长老,尤其是道法长老,也同样在心底,给墨画记了一笔。 如今,宗门大局上,太虚门是众矢之的。 宗门弟子间,墨画也是公共的“大仇人”…… 以至于不少弟子,对这个修罗战,都是满含期待的。 …… 屠墨令中,众人议论纷纷。 我与火球术不共戴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个修罗战,但我只能说,这个修罗战,来得非常好!” “他墨画,隐匿再阴险,身法再好,能躲得过一个队五人的追杀,难道还能躲过一个宗门好几个队伍,乃至四宗八门十二流,加起来上百个队伍的追杀么?” “这他还要能不死,我当场认他做爹!” 大傻子:“不错,这个修罗赛制很好。我正愁没机会在论剑中再碰到墨画,没办法一拳杀了他,一雪前耻。” “现在这个机会,突然就送了过来。” “久旱逢甘霖。” “我读书不多,就是不知这修罗战,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支沧浪剑:“据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赛制,误打误撞,被论道天仪,给转出来了……” 风一样的少年由衷认可道: “老祖宗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一堆人纷纷道:“老祖宗英明。” “老祖宗高瞻远瞩……” “墨画阴险,没了这修罗战,还真不太好杀他。” “也是我们运气好,最后一局了,轮到了这修罗战。” “估计是墨画这小儿,作恶太多,天地间的神明,都看不下去了,便动手干涉了天机,让论道天仪,推演出了‘修罗战’,给了我们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世上,不只好人多,好神也多啊……” “我们约法三章,修罗战中,联手杀墨画,让他体会一下,修罗般的噩梦……” “屠‘墨’成功者,可为我等盟主!” “除‘墨’卫道,一雪前耻,就在此战!” “论剑可以输,墨画必须死!” 一群人纷纷响应: “除‘墨’卫道!” “一雪前耻!” “论剑可以输,墨画必须死!” …… 太虚门,大殿。 三山掌门和长老们,也聚在一起,秉烛夜谈,议了大半天。 待夜色深沉,长老们散去。 殿中就只剩下了三个掌门。 太阿山掌门沉思片刻,一脸严肃道: “麻烦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太虚门‘仇家’这么多。” “还有墨画那孩子,竟然这么招人恨?明明我看着还挺讨喜的……” 冲虚山掌门叹道:“这次修罗战,看来难了……” 修罗战权重再高,分数悬殊再大,一般也就是上下三四个名次的浮动。 但太虚门不太一样。 如今的太虚门看,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靶子。 一旦开局就被人“围殴”灭掉了,那名次真的不知道下滑成什么样。 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也基本与“天”字论剑绝缘了。 一切的希冀,就都成了梦幻泡影,转瞬破灭。 “要想点办法。” “乾学论剑,是天骄论剑,一切全凭弟子努力,我们虽是掌门,但也做不了什么了。” “就算能做什么,那也是在论剑之前,耐心筹备,倾注资源,培养弟子,为他们论剑奠定基石……” “平日不努力,论剑干着急。” “事到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冲虚掌门微微叹气,语气沉重。 “那也总得做点什么。” “做什么?” 太阿掌门沉思片刻,道:“我再去问问墨画?” “你去问他做什么?” “问他有没有把握。” “这是他有没有把握的事么?”冲虚掌门皱眉道,“修罗战,面对四宗八门十二流,绝大多数宗门的针对,和大半弟子的敌意,他再有本事,又能有什么把握?” “之前的论剑,你又不是没看。” “别的不说,光是四大宗那几个顶级天骄,就是四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更何况,其他宗门天骄,也根本不差。” 冲虚掌门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墨画这孩子,已经很优秀了,但再优秀,也是有限度的。” “真让他带领太虚门‘举世为敌’,与四宗八门十二流一众宗门抗衡,就算墨画有这个魄力,我们也得有这个底蕴啊……” “太虚门这些弟子,这点实力,哪里拼得过?” “这本就是死路。” “你去找墨画,怎么开口?” “我们三个掌门,总不能厚着脸皮,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在他那副小身板上吧?” 三人都有些沉默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太虚掌门,目光微闪,缓缓叹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论剑以来,墨画的能力,你们也都看到了,若论修为和战力,他都不算拔尖。” “但若论阵法,手段,心智,这孩子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更不用说,他是太虚门,人人赞颂的‘小师兄’,威望高,弟子也都信服他。” “所以,修罗论剑,最终还是要靠墨画。” “这件事,他身为小师兄,责无旁贷。” “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所以我们这些做掌门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但落到实处的事,一定不能吝啬。” “我提议……”太虚掌门目光一凝,沉声道: “为了备战,向墨画这孩子,开放太虚,太阿,冲虚三脉传承!” “各脉传承中,有什么能用的,都让他自己去挑,自己看着用,自己去安排。” “一切为了论剑大会!” “集一门三脉之力,筹划这最后一场,地字修罗战!” 太虚掌门说得慷慨。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神情却有些微妙。 彼此都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这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冲虚掌门迟疑。 太虚掌门缓缓叹道:“眼前这场论剑,到底有多重要,你我不是不清楚。” “现在不下狠心,不做此决断,一旦修罗战失利,再后悔也晚了。” “到了那个时候,太虚门遭逢惨败,你就是把传承拿出来,又有何用?” “那……若拼输了呢?”冲虚掌门皱眉。 太虚掌门很坦然:“输了就输了,还能怎么办?” “你这……” 太虚掌门肃然道: “论剑大会,关乎何等大的利益?放眼整个乾学州界,各大宗门嫩,谁不是有一丁点可能,就拼尽全力,去搏一线机会。” “这世上,哪有必成的事?” “成功,都是搏来的。有一丝机会,别人搏了,或许成功,或许失败。” “但你不搏,畏首畏尾,患得患失,那就注定失败。” 冲虚掌门一怔,而后点头,颇以为然,但他神情又有些古怪,问太虚掌门: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众所周知,太虚门的掌门为人佛性,素来修身养性,淡薄外物,哪里会把“搏一搏”,“拼一拼”,“不成功注定失败”这种事,挂在嘴上。 太虚掌门深深叹气,“形势所逼,无可奈何。” 他若一个人,倒可以淡薄外物。 宗门若无事,也可以与世无争。 但现在不同了,整个宗门的利益,都被牵扯了进来,一进一退间,涉及上万修士的前途和未来。 他这时候,若再讲究什么与世无争,那就是自私和愚蠢了。 便是再操劳,再狼狈,也要坚持到最后。 太虚门面前的台阶,能向上多爬一步,都是好的。 冲虚掌门和太阿掌门,不由都高看了太虚掌门一眼。 穷则独善,达则兼济。 该清高的时候清高,该放下身段的时候,也能入世去争名利。 太阿掌门沉思片刻,先点头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我回去跟老祖说下,老祖若没意见,我就把太阿传承,都给墨画开了。让他挑挑看,有没有合用的,为修罗战做准备。” “火烧眉毛了,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冲虚掌门也点头,“我回去也跟老祖说下……” 他这个冲虚掌门,实权其实不大,很多事其实还是老祖拿主意,尤其涉及这种宗门传承的事。 太虚掌门拱手,感激道: “多谢二位深明大义。” …… 辞别了太虚掌门,离开了太虚山,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同路,坐在一辆马车里。 “当真要开传承?” 冲虚掌门还是有些犹豫。 太阿掌门觑了他一眼,果断道: “开!不但普通传承要开,按我说,你冲虚门的核心剑法,最好也给墨画那孩子送一份……” 冲虚掌门皱眉,“他又不学剑,不是剑修,我送他剑法做什么?” 太阿掌门道:“你别管他学不学剑,用不用得上,你先送一份。你不送,怎么知道他用不上?” 冲虚掌门沉思片刻,渐渐明白了过来,叹道: “太虚出身,学了太阿的剑阵,再得我冲虚的剑气……那这孩子,可就真是,身兼三脉顶尖传承的‘太子爷’了。” “这是……荀老祖的意思?” “你太阿山的老祖,不会也点头了吧?” 太阿掌门摇头,“老祖的意思,我不清楚,我只在乎论剑。”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我只要保住宗门名次。” “这孩子,若真能帮太虚门保住论剑排名,那他毋庸置疑,就是太虚三脉的太子爷!” 太阿掌门这话说得直白。 冲虚掌门一愣,而后缓缓叹气,点了点头,低声道: “太子爷就太子爷吧,其他宗门,想要这个太子爷,还求不来呢……”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噩兆 距离修罗论剑,还有七日。 这七日,是论道山的长老们开会议定的。 目的是让各宗门弟子,进行筹备。 因为修罗战是意料之外的状况,所以给的准备时间,也更充裕些。 弟子居里。 墨画还在聚精会神,推演战局,剖析因果,考虑问题忽而敲门声响起,墨画去开门,见了来人,神情惊讶: 「掌门?您怎么来了?」 太虚掌门深深看了墨画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墨画。 「这是三山合一的宗门令,刚铸造出来,还只有这一枚,先给你用着。」 「令牌中,三山的传承,是互通的。」 「你用功勋,可以随意兑换。」 「而且,这枚宗门令比较特殊,太阿和冲虚两山的掌门,都给了你很高的权限。」 「你能换到的传承,品阶都不会低。」 「接下来是修罗战,你若有需要,就直接从里面选用传承。」 「功法,道法,阵法,炼器法—等等,都可以换。」 「这是为了论剑,为了宗门,所以论剑大会期间,你换传承,不会扣功勋。」 「你换的传承,也能暂时破例,给其他论剑弟子用,只要是为了接下来的论剑,万事皆准。」 「此外,长老那边,我都知会过了。你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论剑这件事,由你做主」 墨画神情证怖片刻,双手郑重接过令牌, 太虚掌门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温和,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这意味着,他身为掌门,对墨画的全力支持。 墨画心中温暖,但同时肩头也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 令牌古朴大气,精致深邃而华贵,是崭新的,三山合一的,太虚门宗门令。 这是制式令牌的模版。 很显然,以后太虚门都会渐渐推行,这种全新的宗门令。 统一宗门令,从而使三山弟子,完全归为一门。 而这种宗门令,据墨画所知,铸造之时,为了加以区分,都会在令牌内部, 依次烙上序列的。 墨画轻轻摩着令牌。 这是三山合一后,铸造的第一枚,蕴含三山传承的太虚令。 那这枚令牌里的序列,应当是· 墨画目光微动,回到弟子居内,以阵法封好门窗,便坐在桌前,将神识沉入这枚全新的宗门令。 宗门令的名字,还是太虚令。 但太虚却分了三山。 不只是原本太虚门的传承,太阿和冲虚两脉的传承,也都分门别类,显示在了「功勋篆」中。 太虚门,太阿门,冲虚门,曾经都是八大门。 也就是说,如今他手中的这枚太虚令,囊括了八大门之三的丰厚道藏,约等同于,乾学八大门传承的「半壁江山」了,当真奢侈无比。 而且,还不只有一般传承。 墨画在翻阅冲虚山「功勋篆」时,发现了特殊的馈赠。 似乎是冲虚掌门,破例送的: 《冲虚解剑真诀》。 这是冲虚山,最核心的剑气法诀,是冲虚山的镇派传承,也正是笑笑修的那门上乘剑法。 太阿开山剑阵,冲虚解剑真诀,太虚神念化剑。 这真应了那句话: 「太阿铸灵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墨画心中微震。 如今的他,是真的一人身兼三脉镇派传承了。 这是他此前不曾预料到的。 他之前顶多也就是想想,也没想过自己真的有这一天,能将这太虚三脉的传承,都给集齐了。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这既是因为,接下来的修罗战,至关重要。 同样也是三山掌门,对自己的信任和托付。 在背地里,掌门他们,肯定经过了多次的商议和翰旋。 甚至荀老先生,肯定也在幕后,为了自己尽心筹谋—— 只不过,他们都不说而已。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透过窗外,看向太虚山。 看向了这座,他生活修行了九年的山门,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与太虚山脉, 意念相通的共鸣。 这是他求学的宗门。 在这里,有同门,有长老,有掌门,有荀老先生。 这些人,都待自己很好。 而他也与太虚门,命运相关,荣辱与共。 墨画的目光,温和而坚毅,心中也渐渐坚定了想法。 他要得第一。 哪怕不是为自己,为了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小师弟们,为了和善可亲的长老们,为了信任自己的各山掌门,为了在背后,一直默默筹划,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祖.· 他也要得这个第一。 为太虚门,搏一个未来。 他要站在乾学论剑的顶点。 也要让太虚门,位居整个乾学州界万千宗门之巅。 谁拦都不行。 墨画脸上的温和褪去,眼中闪着金色的锋芒。 管他什么四宗八门十二流,若要拦我,那我就———全杀了。 之后,墨画正式开始筹备,修罗论剑的事宜。 有了三山道藏做底蕴,有了掌门的全力支持,还有太虚门放权,墨画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别的事,他没权力管。 但至少在论剑大会这件事上,墨画的话,令行禁止,他也俨然有了三山「小掌门」的派头。 所有长老,都在配合。 所有弟子,也都信任他们这个小师兄。 墨画对修罗战的衍算,还没最终完成,但大体思路,已经有了。 而且他之前为天字论剑做的一些筹备,也可以直接拿来用。 墨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铸造特殊的铠甲,道袍,灵器。 搜罗三山阵法,补全自己阵法上的短板。 尤其是一些,稀有的偏门的,但功能特殊的阵法,也要补全。 三山传承互通,向论剑弟子,开放一些关键传承,强化战力。 开放一些稀有的修道资源。 和令狐笑一起,研究冲虚山的上乘剑诀一一冲虚解剑真诀。 思考这门剑诀的属性变化,从剑气原理上,考虑水月异变属性,与五行原理的异同,解决剑气增幅的难题— 这些不是墨画一个人的事。 太虚门上下,都被按部就班地调动了起来。 而三山道藏,内含的庞大的修道资源和传承,也被墨画通过因果衍算和静心谋划,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不唯太虚门。 所有论剑的宗门,为了接下来的修罗战,都在进行严密的筹备。 不少宗门,在谋划着针对太虚门的方法。 有的是想报仇,有的是想排除隐患,有的想从太虚门身上,啃下一块肉,还有的只是单纯顺势而为,落井下石而一大半天骄弟子,都在对墨画磨刀霍霍。 他们与墨画之间,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有着最纯粹的「仇怨」。 无论如何,墨画必死! 整个乾学州界,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七日一晃而过。 地字论剑的最后一场,修罗战,也终于开始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是地字决战。 赢了之后还有的打,若输得彻底,那天字论剑也就别想了。 太虚门。 开战之前,三山掌门,亲自为论剑的弟子们践行。 太虚掌门说了些「不畏失败,尽力而为」,「无论胜败,你们都是宗门的骄傲」之类的话,以劝勉弟子。 之后,众人便启程出发,前往论剑。 但临行前,太阿掌门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问墨画: 「八大门第一的位置,能保住么?」 墨画神情有些憔悴。 这些时日来,他不停衍算,神识频繁濒临枯竭,而后冥想恢复,以此循环往复。 饶是墨画神识强大,也有些神念透支,脸色略有苍白。 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旧清澈透亮。 因绞尽脑汁,思虑深沉,身上也散发出一种,处变不惊的幽邃和沉稳。 「我尽力—」 墨画对着太阿掌门,淡淡笑道。 太阿掌门微微松了口气。 明明墨画只是个筑基,也还只是个弟子,但不知为何,身上却有股让人镇定的气质。 他的话,还有那淡淡的笑容,让人莫名心安。 「好。」 太阿掌门点头道。 他的要求只有一点。 能尽力,保住八大门第一就好—· 在这种激流当头的局面下,能稳住这个名次,就算是烧了高香,祖宗保佑了...... 时间到了,太虚门弟子们动身,向论道山进发。 而此时乾学州界内,所有宗门,所有论剑弟子,都在出发前往论道场地。 各宗弟子,穿着各色道袍,宛如五彩斑斓,又泾渭分明的百色河流,井然有序且声势浩大,一齐汇入了乾学州界的中央,古老的论道山。 论道山,人如山海。 整个乾学州界,万人空巷。 这是人数最多,最盛大的一场论剑。 观剑楼上。 贵客登楼,高下分明。 天子贵胃,道州世族,廷阁权贵,身份不凡者云集。 高楼林立,隐隐有难以捉摸的气机流露,不知观战的,究竟是何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而在高层正中,有一处大殿。 飞阁翔丹,华贵古致。 此时,殿内,破碎虚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位位年迈的老者,自虚空之中走出,依次落座。 倘若有眼光的知情者,见到这些老者,必定神情震动,惶恐不安,因为这些老者,赫然全是洞虚。 这些是乾学州界,各世家,各宗门的洞虚老祖。 老祖观战,是极罕见的事。 往年,即便是天字论战的决赛,洞虚老祖都未必会出面,亲自来观剑楼观战。 这个观剑高楼中,还是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洞虚老祖。 四大宗中,乾道宗沈家老祖,天剑宗萧家老祖,龙鼎宗敖家老祖,万霄宗端木老祖。 八大门中,太虚门荀老先生,太阿山欧阳老祖,冲虚山令狐老祖,还有断金门,癸水门,凌霄门,金刚门,紫霞门·———等诸多宗门老祖。 以及以下,十二流部分宗门老祖。 乾学百门中,零星几个老祖。 全都在场。 这些老祖,容貌形态各异,或是扶藜白发,或童颜鹤发,或中年俊美,或老迈佝楼,或是龙体大汉,或有面容枯稿的老妪,亦有容貌如初的仙子一个个,周身一丝气息全无。 但眼眸之中,却深邃无底。 这二十余位洞虚老祖,是大世家大宗门,真正的底蕴和支柱,全是震一方的恐怖人物。 此时,他们全都汇聚一堂,于这论剑楼中,一同观剑。 大殿内,异常安静。 所有洞虚老祖,全都一言不发,有的独自喝茶,有的闭目养神。 他们修为太高,也活得太久,被岁月消磨了太多情绪,很少有事,能使他们心生波澜。 甚至有些老祖,因修道的原因,心性已然淡漠至极。 便是世族更替,宗门兴衰,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 人世无趣,他们的眼中,已经只剩「道」,只有「仙」。 他们的所做作为,也是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求「道」,去升「仙」。 一部分老祖,之所以汲汲于名利,去壮大世族,去发展宗门,其实原因,还是归于自己的「道」。 血脉,权势,皆是道的一种。 而洞虚的修行,灵石的吞吐是海量。 灵物的需求,更是可怕。 这就需要庞大的势力支撑,需要极丰厚的资源来供养。 若无世家和宗门支撑,他们根本没办法心无旁骜,闭关修行,去寻求修为的精进。 去勘破洞虚之上,那高不可攀,几乎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神秘境界。 当然,只要不成仙,哪怕是洞虚,也还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不是所有洞虚,都很淡然。 有些洞虚老祖,脾气就很暴躁。 臂如大罗门的叶老祖,剑眉长髯,面容粗犷,就时不时对太虚门的荀老先生怒目而视。 大罗门里,他最宠爱的后辈,最期待的剑道天才,原本应当在论剑大会大杀四方,大放异彩。 结果却被太虚门的一个弟子,一剑给秒了。 关键是,这个弟子,甚至都不是剑修。 他的剑法,甚至都不算剑法。 大罗门老祖颜面扫地,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当然,现在这个场合太过肃穆,他也只能忍着脾气,一言不发。 荀老先生也能感受到这股怒意,但他只是默默喝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洞虚大殿外。 各宗掌门,也都齐聚观剑楼。 百花谷谷主,与几个道州出身的宫装女子,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其他四宗,八门,十二流的掌门,也没一人缺席。 这场修罗战,影响之大,足以令所有宗门掌门,提心吊胆,怎芯不安。 哪怕四大宗掌门,也不能淡定。 他们担心的,倒不是太虚门。 太虚门是众矢之的,生死不过旦夕。 他们担心的,是修罗战终局,面临的其他四大宗的威胁。 修罗战一开,就是个绞肉机,杀到最后,不分彼此,任何一宗的天骄,都可能面临其他三宗天骄的围杀。 杀伐之间,危险重重。 攻守之间,变化万千。 谁能杀出重围,撑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而修罗战分值高,这也就意味着,若之后的天字论剑,彼此拉不开差距,那修罗战的第一名,很可能也就是,论剑大会的第一名。 他们四大宗,谁能得论剑第一,从这场修罗战开始,就基本奠定了。 因此,四大宗掌门,根本不可能淡定。 而太虚三山掌门的心情,就更不必说了。 以目前太虚门的境地,能保住名次,就已经是一件极大的幸事了。 甚至名次只要不掉太多,也都能接受。 除此以外,他们是真没办法有一丝妄想。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乾学四大宗,是永远逾越不过去的四座「大山」。 观剑楼外。 论道山观战席中。 太虚门一众长老们,还有筑基初,中,高三届,几乎全部弟子们,也都在观战。 这是决定宗门命运的一战。 对他们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只是现在看来,形势十分严峻,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着的。 而风家席位上,张大长老,张澜,顾家的顾红,还有其他一些长老,道廷司顾长怀,夏典司— 也全都在观战。 他们或多或少,知道目前的一些形势,也都捏着一把汗,默默为墨画,为太虚门担忧。 即便是张大长老,看了这么多场墨画的论剑,对这个「疑似」学了他张家逝水步的太虚门天骄,心里也生出了些亲切感,并不想看墨画他们输。 或者至少,不要输得太惨.· 但观战席间,更多的修土,却还是幸灾乐祸的: 「讲道理,墨画这下,总该活不成了吧?」 「一个人杀他,他能躲;一队人杀他,他能逃;「 「那一个宗门,甚至十来个宗门,那么多人,一起杀他,他还能往哪里躲, 往哪里逃?」 「除非他找个坑,隐身往里面一蹲,一直蹲到结束———」 「想什么呢?」 「他那一点本事,早就被人研究得透透得了— 「若他的隐匿术之前没暴露,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苟’到最后。」 「但可惜了,论剑比到现在,能用的底牌早就用了,如今再搞这点小使俩, 还能骗得了谁?」 「别人肯定会防着他—」 「这倒也是。」 「你看着吧,太虚门这场,肯定要倒大霉。」 「话是这么说,但这赛制——好像对太虚门,不太公平吧?」 「你这就不懂了,修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人生下来,出生不同,灵根不等,运气不均,命有长短,时有顺逆,这些都不公平—. 「所谓的修罗战,同样如此。」 「考验的,就是你能不能在绝境中拼尽全力活下来,不择手段,赢下这一局「没人跟你讲道理。」 「要怪,就只能怪太虚门运气背。」 「怪他们自己,得罪了那么多宗门。」 「也怪他们,偏偏收了墨画这么一个坑爹的‘小瘟神」———” 「收谁不好,偏偏收墨画?」 「也对—太虚门活该,他们自找的— 人群中正聊着,忽而一道充满书卷气的身影,默默混了进来。 有人眼尖,见了他,立马道: 「白兄,你不是说,要‘吞灵剑」的么?」 「愿赌服输!」 「就是!」 白晓生爱说大话,爱喷人,但脾气好,不摆架子,因此一些筑基修士,也都与他起哄。 悄悄混入人群的白晓生,闻言有些头大。 他之前,的确是说大话来着。 嘲讽墨画:「他能论什么剑?」 「你看他那样子,拿剑都费劲。」 「他要真能使出什么剑法来,我就当众,将我上品的本命灵剑,吞进肚子里!」」 然后墨画,就一剑把大罗门的那个谁给宰了· 白晓生当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但这件事,他是不承认的。 「不是我食言,不是我不吞灵剑,而是墨画那个,根本就不算剑法。」 「他那个是歪门邪道。」 「跟‘剑」根本不搭边。」 「他那个御剑,是糊弄鬼呢——」 「我这个人,言而有信,他若真会剑法,我肯定把自己的本命剑吞下去.」 「我这话放在这里,不吞我就认墨画做爹—」 「好,一言为定!」 上官家,观战台上。 闻人琬也楼着瑜儿,正在观战,她既为墨画担心,也在等墨画出场。 周围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一片喧闹间,闻人琬突然一阵恍惚,眼前朦胧,血淋淋的。 曾经噩梦中的景象,又浮在她的脑海。 漫天血雨,妖魔乱舞。 瑜儿一张血脸,皮肤惨白,目光空洞地看着她。 他的血流尽了,脏腑被掏空了,神识被吸干了·——— 他用冷漠的声音问她:娘亲,为什么不救我? 闻人琬心生恐慌,连忙抱紧了瑜儿。 下一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娘亲,怎么了?」 一切血腥的幻想消失,闻人琬低下头,发现瑜儿一脸懵懂无知地看着她。 闻人琬脸色苍白,笑容滞涩:「没什么—— 瑜儿放心了,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方天画影。 闻人琬看着瑜儿,下意识把他抱紧在怀里,生怕一个眨眼,稍有恍惚,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就不见了·— 但她抱得越紧,心底就越恐慌。 胸口也揪心一般地疼——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叛徒 闻人琬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明明这是在论剑大会。 青天白日,人山人海。 上官家和闻人家一众修为高深的长老也都在。 为什么会有这种凄惨的噩梦征兆。 她不知道,只能紧紧抱着自己宝贵的孩子,不让任何人夺走…… …… 而一片喧嚣中,修罗战也终于开始了。 方天画影上,彩影晕染,而后山川凝形,展开了一幕巨幅的画卷。 这是一大片形势复杂的山脉。 这也正是,修罗战的最终场地。 四宗八门十二流,加上少数乾学百门,共百余支队伍,将在这宽阔险恶的修罗场中,血战到底。 既决胜负,亦分“生死”。 浩瀚壮阔的方天画影前,所有观战修士,皆屏气凝神,默默注视着战局,见证着这足以决定多数宗门气运的一战。 …… 论剑场内。 墨画带领太虚门弟子,踏进了修罗战场,举目望去,整个场地,更大,更宽广,更复杂。 山川绵延,无边无际,地形错综,云雾遮蔽。 林木,山峰,坡地,峡谷,沼泽,古木林,毒草地,瘴气,废墟……等等地形,尽皆掩藏于山雾间,复杂难辨,虚实难以捉摸。 而远处,悬天峰遥遥可望。 悬天峰,是天字论剑之地。 修罗战,是天字晋级战。 两处场地毗邻,在过去,唯有经过修罗战的试炼,才有踏上悬天峰的资格。 而现在,墨画要经历的,就是一场严峻的“修罗战”。 “小师兄……”司徒剑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嗯。” 墨画回过头,看向司徒剑,以及他身后的令狐笑,欧阳轩,程默,杨千军,郝玄,欧阳五兄弟…… 等等一张张熟悉且亲切的同门弟子的面容。 看到了他们肃然的神色,以及坚定不移的信任的目光。 墨画点了点头,“按计划行事。” “随我来……” 墨画放开神识,洞悉地形,而后寻了一个方向,走进了山林。 太虚门的弟子,全都默然跟在他身后。 一群人,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 …… 与此同时,各宗门带头的天骄弟子,看着眼前一大片迷雾,纷纷下令道: “去,其他宗门别管,先找到太虚门!” “其他人也别管,先找墨画!” “找到就放烟火传信。” “我们围而杀之。” “太虚门先灭!” “墨画必死!” “是!” …… 偌大的修罗战场,迷雾遮蔽下的山形间。 各宗弟子,纷纷于山林,小溪,沼泽间穿梭,放开神识,去寻觅太虚门,尤其是太虚门墨画的身影。 他们彼此之间,存着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杀墨画,灭太虚。 当然,这种“默契”并不包含所有宗门。 偌大的修罗战场,还是有零星的小战斗爆发,有宗门弟子在互相“残杀”。 除了太虚门,除了墨画。 乾学州界,也不乏其他宗门,有些私仇旧怨。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才不管什么太虚门,什么墨画,一碰面就拔刀杀了起来。 但大体的局势,还是对墨画极为不利。 绝大多数修士,尤其是手持“屠墨令”,与墨画不共戴天的乾学天骄,还是秉承着“盟约”。 他们各自散开,如同罗网一般,遍布论剑场地,在迷雾之中,去搜寻墨画的踪迹。 但搜了一遍又一遍,愣是看不到墨画的影子。 甚至连太虚门的弟子,也一个没见到。 他们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饱受隐匿术之害,而沦为“大傻子”的金刚门大师兄石天罡,当即暗骂道: “又来这套?” “又搞隐匿?” 石天罡身旁,癸水门的剑道天才秦沧流,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不对,他一个人隐匿便罢了,总不可能,太虚门所有弟子,都学会隐匿了?” “隐匿术可没那么好学。” “而且,即便学了,想修出火候,不被人察觉,也是很难的。” “隐匿灵器?” “隐匿灵器的隐匿效果,没那么好,至少瞒不过你我的神识。” “那就是……隐匿阵?” 隐匿阵,是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而且是很偏门,很难学,基本很少有阵师去学的那种。 以往的论剑大会,也从没有隐匿阵出场。 但在墨画身上,却很有这种可能。 此时迷雾还不曾消退,偌大的论剑场,地形险恶,错综复杂,若当真让墨画这小子,布上隐匿阵,整个太虚门往角落里一“猫”,那还真不好发现。 “群体隐匿……” “这个该死的墨画,鬼点子是真他妈的多。” “简直无耻……” “现在怎么办?” “找不到墨画就不动手?” “这可是论剑大会,那么多掌门长老看着,就这样耗着,未免太丢人了些。” “按照约定,先清一遍场……” “一边清场,一边找墨画。” “好。” “可以……” …… 于是,众人开始了第一次“清场”。 所谓的清场,就是依据四宗,八门,十二流的排序,进行初步的“筛选”。 修罗战,说是混战,但也并不是没有规矩的乱战。 这种“混战”,也是讲“规矩”,分“阶级”的。 弱者,先被杀掉。 排名靠后的宗门,先行退场。 这也是,曾经修罗战“旧有”的,约定俗成的打法。 而这种清场,奉行“一剑”原则。 各大宗门,由天骄带路,各自“扫图”,遇到排名靠后的弱宗门的弱弟子,便出“一剑”。 也只出一剑。 这一剑,对方若接住,那就有资格留下来,继续参战。 若接不住,那就直接退场。 这样,就清退了弱者。 也避免了强者间,过早地生死厮杀,从而让弱者投机捡漏,这种“乌龙”的事发生。 一定程度上,这也巩固了各自宗门的排名。 按照既定排名清场,不会让论剑的排名,出现太大的偏差。 一众宗门,包括最强的四大宗,也都默认这个规矩。 这是宗门论剑,至关重要。 哪怕四大宗,也不会自恃强大,去做一些破格的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变数。 因此,修罗战初现血腥,开始了第一轮简单的“绞杀”。 山林间,小溪上,沼泽中。 刀光频现,法术频出,亦有拳脚轰杀。 但彼此都只一触即收,试探下底细。 遇到弱者,便果断取其性命。 遇到强者,则点到为止,各自罢手。 很快,整个修罗战,所有末流宗门,实力不堪的弟子,就全都被清洗了一遍。 但也有一些,实力其实不算弱,但因为某些人,而被牵连了。 一些学过隐匿术的弟子,想借助隐匿的手段藏一下。 能多苟一段时间,多高一个名次,多加一点分也是好事。 这在以往,还是有点用的。 但现在没用了。 因为墨画,太擅长隐匿了。 所以各大宗门,为了诛杀墨画,无不极为重视“隐匿”这类法门。 为了克制墨画的隐匿,他们也准备了大量针对的手段。 墨画把路走死了。 他们这些人,就没路走了。 一些隐匿弟子,隐匿术也好,隐匿灵器也罢,都远不及墨画高明。 根本“藏”不了多久,就会被窥破行迹,揪出来一剑杀了。 而且,隐匿术仇恨很高。 因为有些宗门天骄,被墨画的隐匿术“玩弄”过,深感其耻,因此就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隐匿。 尤其是石天罡。 看到有人在他面前隐匿,他就恼怒。 “学谁不好,你学墨画?” 修罗战中,他就专门逮着隐匿的修士杀。 除此之外,身法好的弟子,也因为墨画遭了罪。 逍遥门天骄风子宸,自从那日将剑花挽成雪花,手腕都差点累断了,也没划破墨画一片衣角后,就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秀身法。 修罗战中,其他弱一些的宗门弟子,若老老实实,跟他对一剑,风子宸还不会怎么样。 但你若当着风子宸的面逃跑,还用身法跑。 就会瞬间刺中他的痛点。 他什么事不干,追到天涯地角,也要把你杀了。 至于火球术,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的火球术,已经成为了论剑大会约定俗成的“禁术”了。 除了墨画外,严禁一切弟子使用。 尤其是在修罗战中。 谁若一时手贱,丢了一个火球,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一群红着眼的修士乱剑砍死。 一边砍,还一边骂: “让你丫的用火球术!” “就你能耐?” “我生平最讨厌火球术!” …… 第一遍清场,墨画没出现。 但又仿佛,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就这样,经过这种快速杀伐和“筛选”,一个时辰后,第一遍“清洗”结束了。 实力不行的,还有跟墨画相像的,都被淘汰掉了。 乾学百门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十二流的末流弟子,淘汰了不少。 八大门淘汰了零星几人。 四大宗则原封不动。 这个时候,又面临了另一个问题: 继续找墨画? 还是继续这么比下去? 各宗带头的天骄,都在心中默默盘算。 大罗门的叶青锋开口道: “我建议各宗先休战,不惜一切,先杀墨画。” “墨画死后,我们互相再论个胜负。” “别忘了,这个墨画,是个极大的隐患。” “他的修为,或许不值一提,但精通隐匿,身法无双,在这么大的场地里,如鱼得水,若不集众人之力,先杀了他,一旦让他‘苟’到了终局,我们根本拿他没办法。” 大罗门,一门双天骄。 一个是修大罗飞天御剑诀,但却被墨画一剑杀了,身价一落千丈的,曾经乾学第一御剑天才——叶之远。 另一个,就是修大罗归一剑诀的叶青锋了。 叶青锋身材颀长,一表人才,修为深厚,但因修了归一剑诀,而气息内敛,并不引人注目。 但知情人都知道,叶青锋的修为,其实极强,几乎是四天骄之下的第一人。 而且,他跟叶之远一样,都是被大罗门寄予厚望,也被大罗老祖种下本命长生符的,“种子”级别的天骄。 论剑迄今,他没与墨画打过,与墨画没有个人私仇。 因此,他的态度还算比较客观。 不是因一己私怨,要杀墨画。 而是因为,墨画一身刁钻古怪的“苟命”本事,绝对是大隐患。 在这种修罗战中,若不早做打算,提前杀了墨画,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苟”到最后。 那就着实,太过荒谬了。 身为八大门的顶级天骄,叶青锋的话,八大门人容易接受。 而他实力不俗,也有与四大宗天骄交涉的资格。 因此,他这番话,算是得到了“公认”。 “先杀墨画!” “至少,先把太虚门的人找出来……” “一言为定。” …… 各宗天骄弟子,又各自分开,彼此交错,宛如“筛子”一般,将整个修罗战场,一草一木,一山一谷,全都搜了一遍。 神识来回交错。 目光洞察秋毫。 窥隐灵器也用了。 但见鬼的是,他们还是没见到墨画的身影。 也没找到太虚门的踪迹。 众人一边暗骂,一边继续找。 焦躁的情绪,开始在众人心底滋生。 僵持的局势,也让众人不耐烦。 “该死的墨画,到底藏在了哪?” “跟鬼一样……” “这他娘的,要找到什么时候?” …… 再加上,这是修罗战,是决定个人前途,宗门利益的一战,如此僵持下去,自然有人不甘心。 他们固然想杀墨画。 可一旦杀不到墨画,情况又不一样了。 他们没忘了,这是在论剑。所有其他宗门弟子,全是敌人。 他们不可能单纯因为一个“墨画”,而坏了宗门大计。 所谓的屠墨“盟约”,其实也只是个“口头约束”,没人会真的放在心里。 尤其是,在涉及真正宗门利益的时候。 渐渐地,也就有人起了异心。 墨画和宗门利益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分得清的。 而四宗八门十二流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恨墨画。 更别说,这群人中,还有墨画扶植的“叛徒”。 断金门队列中。 宋渐便对领头的断金门弟子道:“宋奎,我们开杀。” 宋奎一愣。 他是此届,断金门最强的弟子,是领队之人,但宋渐出身好,又在论剑大会中,大放异彩,颇受长老赏识。 因此,宋渐的意见,他也不敢忽视。 只是…… 开杀? 杀谁? 宋奎渐渐领会了宋渐的意思,皱眉:“这……不太好吧。” 宋渐道:“这是修罗战,关键时刻,必须冷酷无情,背信弃义。” “那墨画……” “那么多人想杀墨画,不缺我们一个断金门。” 宋奎还是有些迟疑。 宋渐便道:“你别忘了,我们断金门,如今可是八大门倒数第一。” “前面的宗门,不可能给我们让位置。” “即便杀了墨画,将太虚门拉下水,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处境。” “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排在我们前面一两位的宗门。” “把他们踩下去,我们才能往上爬……” “先爬上去,再考虑针对太虚门,考虑杀墨画。爬不上去,一切都是空谈……” 宋奎也是功利之辈,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 “好,杀!” 宋奎带头,宋渐则握着灵剑,两人领着断金门弟子,不动声色,继续向前搜寻墨画的下落。 不过片刻,沿路遇到了紫霞门。 宋奎上前,寒暄了几句。 趁紫霞门大意,宋渐骤然拔剑,剑蕴金光,向一个紫霞门弟子杀去。 其余断金门弟子,也随他一同出手。 紫霞门弟子猝不及防,当即因暗算,死掉了两人,三人重伤,另有七八人,受了轻伤。 为首的紫霞门天骄大怒,骂道: “断金门,你们做什么?” 宋渐冷笑,“论剑,还能做什么?” 他提着剑,身先士卒,又带领同门弟子,与紫霞门人,杀到了一处。 紫霞门又死伤了两人。 但紫霞门也不愧为八大门,很快便稳住了阵型,与断金门厮杀在了一起。 局面有点僵持。 宋渐见讨不到便宜了,也不恋战,见好就收,便道: “撤!” 断金门弟子,便随着他,一同撤去了。 紫霞门弟子们恨急,但他们被断金门暗算,折了人手,也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断金门离去。 场外。 紫霞门长老们,大骂断金门无耻。 但断金门的长老们,却欣然颔首,夸赞道: “这个宋渐,我没看走眼,当真有几分决断……” “不被仇恨蒙蔽,心思冷静,知大局,擅把握时机,而且行事狠辣果决,不拖泥带水,可堪大用!” “这份心性,比灵根更重要。” “断金门有此子,幸甚!” …… 而论剑场内。 断金门偷袭紫霞门,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自然也被其他宗门看到了。 癸水门的秦沧流,看着眼前的一切,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此时,一个癸水门的弟子,便走上前,小声道: “秦兄,断金门开杀了,不如我们也……” 他手掌一横,做了个斩的手势。 秦沧流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弟子,想起了他的名字: 汪辰。 汪辰此人,天赋其实一般,但他在癸水门,结交甚广,人脉颇好。 似乎是上次,癸水门因胭脂舟一事大洗牌。 这个汪辰,凭借道廷司的关系,卖了不少人情,渐渐地在癸水门内立住了跟脚,混出了脸面来。 而凭着这份面子,汪辰组了个队,也混进了地字论剑。 当然,地字局难打,汪辰的队,赢了没几局,若非修罗战,他也没露面的机会。 秦沧流不大看得起汪辰这种人。 但他不是傻子,也犯不着得罪汪辰。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汪辰就是这种难缠的“小鬼”。 交游广,人脉多,关系在暗处。 你根本不知,这种看似卑微的小人物,背地里到底都是在跟谁牵线搭桥。 一旦得罪他们,很容易被下绊子坏事。 但汪辰的话,他也不会轻信。 秦沧流沉思,没有说话。 汪辰目光微闪,便道:“秦兄,墨画此子,死不足惜……但现在的形势,我癸水门也不比断金门好到哪去。” “断金门若上去了,那我癸水门,可就垫底了。” “不早点想办法,哪怕真杀了墨画,我癸水门,也讨不到好处。” “更何况……” 汪辰手指往上指了指,低声道:“这场论剑,可有很多贵人看着,尤其是道廷,还有道廷司的人。” “我从小道消息打听过,墨画此子,与道廷司顾家,甚至与道廷来的监察大人,都有些交集。” “这是论剑,秦兄若真能杀了墨画,那倒还好,那些大人物也不会说什么。” “但若因为杀墨画,延误了战机,使癸水门沦为八大门垫底,恐怕……” 汪辰没说下去。 但这个后果,秦沧流自然明白。 秦沧流沉思片刻,而后目光冰冷,看了汪辰一眼:“你有什么意图?” 汪辰拱手,低眉顺眼道:“秦兄,人贵自知,我天资不好,因此只能多结交些人脉,多与人为善。” “我说这些,也只是想与您卖个好,混个脸熟。” “更何况,你我同为癸水门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得为咱们癸水门考虑。” 秦沧流目光锋利得看着汪辰。 汪辰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目光坦然。 秦沧流微微颔首:“好,我们也开杀……”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开战 癸水门是对凌霄门动的手,双方接近之时,趁其不备,以阴毒的癸水剑法, 带走了凌霄门几条「人命」。 如此卑劣的行径,也引得凌霄门震怒。 双方拼杀一场。 癸水门见势不妙,也就撤退了。 此后,断金门和癸水门,依次也对其他八大门,下了黑手。 不少宗门,遭受了不小损失。 脆弱的平衡被打破,这一点争端,宛如火苗,点燃了修罗战的战火。 众人不由叱骂: 「妈的,断金门,你们不讲武德。」 「癸水门,你们阴险!」 但形势所迫,他们也不得不开始对周边的宗门,下起了黑手。 别人都杀,你不杀,那你肯定就落后了。 这是论剑大会,你落后,就是宗门落后。 宗门落后,影响着成千上万同门修士的前途和发展。 局面开始乱了。 不断有人偷袭,有人丧命。 有远见的修士,心中着急。 不杀墨画,让他这么「苟」下去,或者拖延时间,做好了准备,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但战火一起,便迅速蔓延。 所有人都在忙着暗算厮杀,为自己的宗门,谋得一点利益。 没有人顾着那所谓的「大局」。 这些有「真知灼见」的弟子,见此情形,也只能痛心疾首,大骂: 「竖子不足与谋!」 「浅视短利,中了墨画那小子的奸计—” 即便如此,乱战仍旧不止。 就这样,在墨画没露面的前提下,修罗战完成了第二次清洗。 绝大部分十二流宗门,都出局了。 明面上,十二流宗门的地位,与八大门是持平的。 但十二流是「专业性」更强的修道宗门,这也就意味着,综合战力不行。 因此,在论剑大会这种真刀真枪拼杀的战场上,十二流并不占优。 他们真正的战场,其实是论剑之后的,丹器符阵等门类的论道竞争。 八大门的阵营,也进一步精简了。 实力不行的,在彼此的暗算交火中,死了不少。 即便是四大宗,也有少数弟子,开始被杀退场了。 如今还能剩下的,要么修为深厚,要么为人机警,要么手段过人,都是各宗相对「中坚」的弟子了。 这些人,不费点功夫,谁也杀不了谁。 而且,经过一些「叛徒」煽风点火的暗算,四宗八门之间,各自提防,风声鹤喉。 所有人,都不太敢轻易动手了。 局面暗流涌动,但明面上的争端,反倒缓和了起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罗场内的迷雾,也渐渐淡去,山川显形,地势清晰起来。 天空骤然划过一道烟火。 这是约定的信号。 所有人心中一颤。 「找到了!」 「墨画贼子!」 四宗八门的弟子,彼此相视一眼,明明适才还打生打死,现在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口喊道: 「墨画必死!」 屠墨盟的誓约,也在众人之间口口相传: 「除墨卫道,墨画必死!」 对墨画的仇恨,又将原本心思各异的宗门天骄,「团结」在了一起。 四宗八门的弟子,止了纷争,只将这番过结埋在心底,之后催动身法,化出一道道灵力流光,向烟火信号之处赶去。 修罗场间,遁光密集,汇于一点。 颇有四宗八门,各路英杰齐聚,绞杀万恶之首墨画的堂皇气势。 众人赶到烟火之处,便见一处山壁绝峭,壁立千仞,两侧林木茂密,空旷寂寥。 两队万阵门的弟子在附近。 一个万阵门的弟子,指着山壁道: 「此处有阵法的痕迹。」 「外面是幻阵,内在是隐匿阵,都是极稀缺的二品高阶阵法。」 万阵门,是阵法立宗的十二流。 其阵法传承,自成一格。 门下弟子,在阵法上,也都有不俗的造诣。 这些阵法痕迹,是他们在迷雾淡去后,凭借一部分阵法感知,以及一点点运气,才察觉到的。 这些阵法很高明。 整届论剑大会,也唯有墨画才有这种造谐和手段。 「好,辛苦了。」 秦沧流点头,而后手起剑落,将说话的万阵门弟子宰了。 其他八大门弟子,见状也纷纷动手,将剩余的万阵门弟子,尽数斩杀。 万阵门,是十二流宗门。 之所以方阵门的弟子,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要靠他们这些阵师,来帮忙找出墨画这个阵道魁首的痕迹。 现在墨画的痕迹找到了。 万阵门的弟子,也就没用了。 至于破阵。 万阵门的弟子,虽是阵师出身,但显然无法与身为妖孽的墨画相提并论。 墨画的阵法,他们解不了。 解不了阵,那就只能硬攻。 所以,这些万阵门的弟子,留之无用。 万阵门的弟子们都是些阵师,埋头研究阵法,心思单纯,还沉浸在找到墨画痕迹的成就感中,转眼就被屠刀相向,一个个都被宰杀了。 气得场外,万阵门的长老们破口大骂: 「四宗八门,都是王八蛋!」 「去你妈的,卸磨杀驴!」 「竟把我万阵门当驴—— 「如此对待阵师,不尊重阵道,迟早会遭报应!」 但他们也只能骂几句,却无能为力。 万阵门,就这样也被淘汰掉了。 修罗论剑的名单,在场众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哪个宗门,有哪些弟子参赛,谁被杀,谁退场,各宗都有人在心中计数。 毕竟,论剑名次,是按「幸存者名单」来排的。 要杀,就要杀干净。 以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弟子被遗漏。 一丁点都不能马虎。 而经过两次清场,再加上卸磨杀驴屠了万阵门。 至此,这场修罗战,仍在场的,能有资格继续进行角逐的,就清一色全都是四大宗和八大门的弟子了。 此时,四宗七门,全部幸存的论剑弟子,就都围在山壁前,隔着阵法,与墨画,与太虚门对峙。 修罗战场地太大,墨画布阵法的手段隐蔽,很难被发现。 可一旦被发现了,那阵法的原理,也不难被看破。 「外围幻阵,加上修罗战的迷雾,迷惑视觉——」 「幻阵内,布上隐匿阵,遮掩气息—」 「不愧是墨画,惯会要这些阴险伎俩。」 有人冷笑,「我们在外面,打生打死,他们太虚门,倒是打得好主意,往这里一藏,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不必废话,先灭太虚,再杀墨画——— 「灭太虚,杀墨画——”」 众人纷纷着,但并无一人真正动手。 他们虽然嘴上贬低,嘲讽墨画,但没人真的敢不把墨画当回事。 尤其是,有些人嘴上叫嚣得厉害,但心底已经被墨画坑得产生了阴影。 墨画布了阵法在前面。 哪怕只是幻阵和隐匿阵,也让人心中忌惮。 若是强攻,害怕中了墨画奸计,遭了他的埋伏。 况且,众人适才还在互相偷袭暗算,此时虽因墨画而暂时「结盟」,心底也并不踏实。 他们害怕,攻打墨画的时候,被「盟友」背后下黑手,捅刀子。 气氛僵持,迟迟没有进展。 最后,是四大宗的敖峥和沈藏锋站了出来。 沈藏锋与墨画一战,出剑未捷身先死。 敖峥与墨画一战,被墨画唬成了「二傻子」。 两人都恨不得杀墨画而后快。 「我们约法三章。」 「灭太虚,杀墨画之前,彼此不得再互下杀手。」 「若有哪个宗门,违背此约定,暗算同盟,则各宗门群起而攻之,先将其灭了。」 「灭了太虚,杀了墨画,此约定自动作废。」 「我们再行论剑,一决高下。」 这个约定,威就很大了。 但也正因如此,反倒令人安心。 「如此甚好。」 「可以—.」 「齐心合力,先杀墨画!」 人群中,群情激愤。 宋渐心中,却有些遗憾。 这种情形下,众志成城,他也没办法再搞小动作了。 至于墨画,只能自求多福了。 宋渐拔出断金剑,混在人群里,同样一脸愤怒道: 「墨画该死,先杀墨画!」 在场之人,皆是各宗天骄,修为实力皆不凡,有了共同的目的,行事自然就凌厉了许多。 敖峰出拳,轰塌了石壁。 沈藏锋出剑,破碎了山石。 除了沈麟书四个天骄外,其他各宗翘楚,也都纷纷出手,直接毁了半面石壁。 石壁被毁,阵基不存。 幻阵随之被破。 里面的隐匿阵,也开始失效。 众人的面前,一阵山石的光影变幻,而后幻相破碎,隐匿显形,露出了一道山谷的入口。 入口宛如一线天,异常狭隘。 两侧石壁高耸,只能容纳一人进出。 而入口之上,密密麻麻,全是二品高阶阵法,一眼望去,根本见不到边。 众人见之纷纷色变: 「这个墨画,还真是会挑地方「竟布了如此多的阵法。」 「这到底是论剑,还是论阵——」 沈藏锋道:「各宗都派出一队人,体修在前,剑修居中,灵修在后,轮流破阵。」 「破了阵法,我们便一齐冲杀进去。」 「好!」 沈藏锋身先士卒,一步迈出,长剑蓄力,开始劈向一线天上的阵法。 而后四宗七门,也纷纷出手———· 一时轰隆声大起。 场外,一直通过方天画影,纵观全局的观战修士,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 「我本以为,他这幻阵加隐匿阵,还能再多撑一会。」 「运气不好.」 「万阵门也不是吃素的。」 「如今这修罗战,反倒成了攻防战了。」 「四大宗,加上八大门中的七个宗门联手进攻,这个排场太大了。」 「墨画的阵法,也撑不了太久,太虚门守不住的。」 「一旦山谷失守,太虚门面临的,估计就是一场屠杀了—— 「真惨—.」 太虚门上下,包括张澜等,所有关心墨画,关心太虚门的修士,心中都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 观剑楼中,三山的掌门,也都目不转晴盯着方天画影,茶都没喝一口。 而论剑场中。 墨画布下的阵法,也在一道道被破。 四宗七门的弟子,在一点点向一线天内突破。 一线天内。 太虚门的弟子,全在严阵以待。 墨画也神情严肃,心中思考着局势。 如今的局面,暂时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此场修罗战,太虚门最大的弊端,就是人少。 因此,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先剔除一些「杂兵」。 真正混战起来,这些「杂兵」对人数劣势的太虚门,威胁是很大的。 因此,能避战就避战,能挑拨就挑拨,利用各宗利益上的分歧,让他们自己先「清洗」一遍。 当然,这种小手段,不是长久之计。 太虚门,也不可能真的一直躲下去。 真正的决战,终究是会来的。 太虚门要面临的,是几乎四大宗,八大门,所有天骄弟子的全力围剿。 没有任何宗门,能在这种围剿下活下来。 而太虚门,也将沦为这场修罗战中,第一个位列八大门的「祭品」。 一片肃杀而紧张的氛围中。 墨画什么都没说,而是开始闭目冥想,修心养神。 他此前画阵法,已经消耗了不少神识,因此,现在要抓紧时机,赶紧回复一下。 神识,就是阵法。 而神识,也是唯一的生机。 外面,轰隆声还在继续,剑气,法术,血气激荡。 在四宗七门天骄弟子的联手下,经过一段时间,一线天外围的阵法,终究是被破开了。 陆续有宗门弟子,逼近一线天入口。 防御阵法的压力,变得更大,也越来越接近崩溃。 终于,随着一道剑气闪过,入口处的阵法,出现了裂痕。 一线天的防守,彻底告破。 各宗弟子,见状神色一喜。 「冲!」 「杀!」 一个大罗门的弟子,率先冲破一线天,踏入了太虚门栖身的山谷内。 可他刚进山谷,脚还没站稳。 五柄巨剑,便劈头盖脸而来,狂涌的劲道,直接将他论道玉的血量清零。 蓝光一闪,这大罗门的弟子,人就没了。 后面的各宗弟子,见状一愣,而后转眼便看到,谷口处闪出五尊大汉。 这五尊大汉,人高马大,血气雄浑,皆身穿重甲,手持巨剑,目光凶戾,面容刚厉,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尊山神。 此时,这五人的身躯,宛如小山,直接堵住了入口。 而他们手中的巨剑,如「刀」一般,冰冷残酷。谁敢进来,都要遭受一番乱剑绞杀。 巨剑挥舞间,不过片刻,当即又有一个断金门,一个凌霄门,一个大罗门弟子,直接被硬生生剁死。 五人当关,颇有万夫莫开之势。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御墨 太阿山五兄弟。 欧阳福、禄、寿、喜、财。 这五兄弟,原本在太阿山默默无名,但在墨画的阵法,灵器和战术配合下,组成“菜刀队”,凭借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渐渐在论剑大会中,崭露头角。 墨画得了三山传承,又给他们完善了功法和剑法。同时,给他们配上好的铠甲和巨剑。 五兄弟如虎添翼。 而他们对墨画,也是感激不尽。 他们记着墨画这个小师兄的好。 没有小师兄给他们机会,给他们配备完整的灵器,阵法和战术,给他们一股执念,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论剑大会大展身手,获得宗门的认可。 而如今,小师兄就坐镇在他们身后。 眼前四宗七门的天骄,想冲防线,杀掉他们的小师兄。 这是绝不允许的。 太阿五兄弟心中激怒,眼眸深红,周身杀意更甚。 “想杀小师兄的人,全都得死!” 这一刻,五人心意相通。 若是平时,对付这些大个子,还可以放“风筝”。 但这是攻防战,一线天狭窄,若想突破防线,就必须要从这五兄弟的巨剑下走一遭。 五把巨剑,宛如炼狱的铡刀,势大力沉,锋利无比,凶残地收割着一条条性命。 场外的观众,见之惊叹。 四宗七门的弟子,也纷纷皱眉。 他们这才想起,太虚门可不只有一个墨画,其他弟子,其实也都不是善茬。 单独对付还好,但现在他们聚在墨画身边,受墨画统筹调度。 想对付他们,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继续冲!”有人咬牙道。 “体修顶住,其他人杀进去!” 几个金刚门的弟子,向前踏上一步,全身肌肉如金石,另有几个体修,架起长盾,去顶住太阿五兄弟菜刀般的巨剑。 巨剑砍在金刚门弟子的金刚之身上,砍出一道道深深的豁口。 砍在长盾上,竟也砍出了道道裂痕。 太阿五巨剑之威,令人心悸。 但巨剑的威势,终究是被挡住了一瞬。 其余几人,则趁着这个空隙,冲进了谷中。 可他们刚一进谷,迎面就是一道湛蓝如月,唯美而锋芒的冲虚剑气。 这道剑气,威力极强,一瞬间就将进谷的弟子,全部绞杀,连带着那几个金刚门的弟子,也没办法幸免。 剑气破了他们的金刚身。 太阿五兄弟巨剑抡起,一顿乱剁,将他们送走了。 谷口被清场了。 又有三个断金门弟子,补了上来。 然后又被太阿五兄弟,连同令狐笑的剑气,一同抹杀了。 剩下的弟子,惧怕太虚门的杀伐之威,逡巡不敢向前,只能暂时退去。 而他们一退去。 郝玄几人,奉墨画的命令,当即重新开始在谷口布阵。 被破掉的阵法,重新复原。 令人厌恶的阵法光芒,又重新在谷口亮起。 “妈的。” “白忙活了……” 四宗七门弟子,心中暗骂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第一轮攻势,太虚门勉强算是守住了。 谷外,秦沧流目光微闪,问众人: “现在该怎么办?” 他心中其实有了计议,只不过没有明说。 场间天骄太多,他虽然出身不俗,与道州有渊源,祖上世代在道廷任职,也受老祖青睐。 但眼前的众人,来头同样没一个小的。 乾学真正拔尖的天骄,背地里谁还没个老祖照拂? 出头的事,还轮不到他做。 其他四宗七门的天骄,也都没有贸然说话。 大罗门的叶青锋沉思片刻,站了出来。 这种场合,有些话,只能他来说了。 大罗门是八大门中,除了太虚门外,如今实力最强的。 而他也是默认的乾学四天骄之下的第一人。 沈麟书,萧无尘,敖战,端木清这四个顶级天骄,超然物外,且肩负着为各自宗门,争夺论剑第一的使命。 他们互相制衡,绝不可能轻易动手。 甚至,他们身为四大宗,是乐意见七大宗门,与太虚门拼个你死我活的。 太虚门灭后,修罗战才真正开始。 他们四人,才会开始真正的厮杀。 但目前的情形下,太虚门又不得不除。 尤其是墨画占据地形之利,以阵法加持,再加上令狐笑,太阿五兄弟这等杀伐极重的天骄,太虚门的实力,已然是实打实的八大门第一了。 四大宗未必将太虚门放在眼里。 但他们其他七门,若想向上爬,就必须齐心协力,除掉这个太虚门“劲敌”。 这件事,只能他来领头。有些难听的话,也只能他来说。 叶青锋道:“当前最大的问题,是墨画的阵法。” “有阵法拦着,太虚门便可以逸待劳。即便我们能一时攻破阵法,杀进山谷,也会遭受太虚门令狐笑的截击。” “而一旦退去,墨画又会重新布阵法。” “但是……”叶青锋目光一凝,“太虚门阵营中,只有墨画一个高阶阵师。只有他一人,能画高阶阵法。” “而画高阶阵法,是很费时费力的。” “只要我们的攻势,连绵不绝,让墨画疲于奔命,迟早会把他耗死。” “一旦他神识枯竭,或阵法画得慢了,青黄不接,续不上了。” “那太虚门的防线,便少了最大的依仗。” “没了阵法,令狐笑和太阿那几兄弟再强,也不可能拦得住我们。” “太虚门团灭,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个道理,在场有些弟子,心里早就明白了。 但不少人,此时才恍然大悟。 他们太过忌惮墨画“阵道魁首”的身份,心里有了阴影,差点忘了,这是在论剑大会。 论剑大会,限定二品中阶阵法。 那墨画所有高阶的阵法,全都是他一个人,临场独自画出来的。 修士混战,时间有限,人的神识也有限。 哪怕他是阵道魁首,他一个人,又能画多少阵法? 他画得再快,能有大家破得快? 这个道理,明白了没用,关键看怎么做。 以“连绵不断”的攻势,去给太虚门的防线,施加压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太虚门那五把“断头刀”一样的巨剑可不是吃素的。 更别说,后面还有令狐笑他们。 这是一个硬骨头。 真要给他们施加压力,就必须要有人牺牲。 换言之,就是要不断用“人命”去填,去耗。 这个话很难听。 这个方法,也有“出卖同门”,以同门为炮灰的嫌疑。 但这个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叶青锋沉声道:“这是为了宗门利益,为了灭掉太虚,而必要的牺牲。” 气氛有些沉默。 此时,大罗门便有一个弟子,迈步而出道:“叶兄,我来。” 在一众天骄中,他修为平平,默默无名。 以他的实力,即便幸存下来,也不可能走不到最后,不如现在主动做“炮灰”,来给同门争取机会。 也算是在宗门高层长老面前,留个“忠心”的好印象。 有他带头,大罗门另外几个普通天骄,也明白了,当即拱手道:“为宗门尽力,我等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有大罗门带头,其他七门,也纷纷有弟子响应。 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绝没办法与真正的天骄争锋。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为宗门“牺牲”,在掌门长老前博个好感,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这只是论剑,又不是真的去死。 这种情况下,都不舍得为宗门“卖命”,就别指望长老他们看重了。 于是,七大门商量好,轮流用人去攻山。 四大宗也出了一部分人手。 毕竟攻打太虚门,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而四大宗中,恨墨画的也不少。 就这样,局面刚刚平复,很快战况又起。 四宗七门,开始以普通天骄为前驱,去强攻太虚门藏身的谷口。 一时喊杀声大振。 阵法光芒激荡,刀剑法术拼杀在一起。 太阿五兄弟,驻守谷口,五柄巨剑,宛若绞肉刀,谁敢露头,就直接绞杀。 墨画的阵法,宛如栅栏,堵着谷口,延缓四宗七门弟子冲杀的威势。 将他们一只一只放进来,供太阿五兄弟斩杀。 修罗战,渐渐呈现出惨烈的征兆。 墨画的阵法,一一破碎。 太虚门守山弟子的实力,也在一点点被削弱。 而四宗七门的弟子,也在一一被斩杀。 一线天的谷口,成了一个“绞命”盘。 太虚门在以“阵法”换命。 论剑场外,观战席间。 万阵门的一众长老,纷纷欣慰颔首道: “大批修士混战中,凭借地形掩护,阵法加持,同门上下一心,抵御强敌。” “这就是阵师,在修士战争中的作用!” “你损耗的,是阵法,别人损失的,却是人命。” “其他那些四大宗八大门的弟子,有眼无珠,过河拆桥……” “你看,现在就在阵法上吃苦头了吧。” 他们显然很介意其他宗门,卸磨杀驴,杀掉他们万阵门弟子的事。 现在见墨画反过来,凭借阵法,收割这些宗门弟子的性命,心中不要太快意。 一位万阵门长老,指着方天画影上,正在打坐闭目养神的墨画,对着身后各届的弟子道: “这就是墨画,这就是乾学阵道魁首。” “曾经,只差一点,他就是我万阵门的弟子,也是你们的师兄了。” “只可惜,我万阵门福薄缘浅,与这份机缘失之交臂了。” “今天有机会,你们定要好好看,好好学,这就是你们将来的榜样……” 大多数弟子点头。 也有弟子记性好,疑惑道: “长老,您之前不是还说,这墨画是众矢之的,我们也要落井下石么?” 万阵门长老脸一黑,“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休要再提。” “哦……”那弟子弱弱道。 “不过……” 另有一位万阵门长老叹道,“阵法需要未雨绸缪,提前筹备。临战画阵法,实在是太急了……” “这个墨画,到底只有一个人。凭一个人画的阵法,是抵挡不了,四宗七门那么多弟子的攻势的。” 一众阵法长老,也都有些惋惜。 这一点,场间很多修士都看出来了。 太虚门的阵法,很快就要用完了。 毕竟迄今为止,墨画已经布下了不少阵法了。 之前四宗七门的攻势,也几乎将他布下的这些阵法,都消耗殆尽了。 他现在还留存的阵法,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 论剑场内,墨画也心知肚明。 谷外道法交错,阵法震荡,轰隆声此起彼伏。 墨画则安然坐在谷内,一处大石头上。 这块大石头,平平无奇,但墨画自进谷之后,就一直坐着,不曾挪动过半分。 而自进谷开始,他就在画阵法。 借幻阵和隐匿阵拖延的时间,他歇歇停停,前前后后共画了足足二十副高阶阵法。 而这些阵法,大多都在此前的攻势中,被消耗掉了。 如今残存的,只剩三四副了。 这三四副,还在被不断消耗,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阵法即将告罄,形势渐渐危机。 “既然如此,那就不藏了……” 墨画淡然取出笔墨,铺好阵媒,开始画阵法。 这次,他不盖小毯子了,他也不遮掩了。 他要全力以赴,以最快的速度,画阵法了。 墨画目光深邃,注意力专注,神识倾泻而出,握笔的手掌几乎出现了重影。 而手下笔走龙蛇,一道道深奥的阵纹,宛如流水一般流泻于纸媒玉石之上,结成一副副无分毫错落,精致而唯美的阵法。 这个速度,实在快得匪夷所思。 场外,无时无刻不盯着墨画的修士,当即一片哗然。 “这……” “还能这么画阵法的?” “这个速度未免太快了吧,似乎比之前还快了一倍不止。” “也就是说,这小子之前,盖个小毯子,不是在故弄玄虚,而真的是在扮猪吃虎?” “难以理解,人是怎么能画这么快的?” “而且,画这么快竟然都一点不错?他到底对这些阵法有多熟练?” 众人越想越吃惊。 万阵门上下,同样一片震撼。 有弟子小声问道:“长老,这个……要怎么学?” 万阵门长老神色怔忡,说不出话。 太虚门上下,则精神为之一振。 尤其是,与墨画相熟的同门弟子,更是目光明亮。 他们知道,小师兄不装了,他开始摊牌了…… …… 论道山谷内。 墨画聚精会神,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画阵法。 一副副二品十九纹高阶阵法,自他笔锋之下构生,刻画在阵媒之上。 宛如一个冰冷无情的“阵法机器”。 而他画出的阵法,则由郝玄几个身法好的弟子,拿去布在谷口。 外面用人命在攻。 墨画在里面画阵法守。 渐渐地,众人就发现,四宗七门攻山消耗阵法的速度,竟赶不上墨画画阵法的速度。 而墨画只有一个人。 尽管一线天狭窄,范围不大,还有太阿五兄弟的威慑,但这也足够离谱了。 场外纷纷响起惊叹之声。 他们都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将阵法,画得快到如此境地的。 别说普通修士,就是一些阵法宗门,阵法世家出身的长老,都觉得不可思议。 照这个速度,在顶级天骄不出手的情况下,四宗七门就是人死光了,也耗不掉墨画的阵法。 “这就是……乾学阵道魁首的重量么……” 所有阵师出身,以阵法为毕生追求的天骄子弟,都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万阵门中。 一些长老震惊之后,却纷纷皱眉,摇头叹道: “太虚门……要守不住了。” 有弟子疑惑,“不是守住了么?” 墨画画阵法的速度太快了,太虚门收守得也很严密。 万阵门长老摇头可惜道: “他画阵法的确是快,但阵媒却是有限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旦阵媒耗尽,他阵法画得再快,能有什么用?” 墨画是拆了阵媒,重新再画阵法的。 而论剑大会,阵法是有限额的,这也意味着,墨画的阵媒也是有数的。 太虚门自带阵法,拆除的阵媒,加上一些缴获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十多副。 之前在山谷布阵防守,用了近二十副。 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剩不到十副阵媒能用了。 墨画就算神识再充盈,画得再快,也没剩几副阵媒能给他用了。 也就是说,这个山谷的防线,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这种阵法上的细节,万阵门这些阵法长老有经验,所以察觉得早。 其他修士,惊诧于墨画画阵速度之快,一时不曾多想。 但随着局势发展,他们也全都渐渐明白过来了。 “太虚门……要完。” 墨画阵法画得再快都没用。 果然,随着攻防持续,四宗七门的弟子,拼着性命一点点耗,墨画的阵媒终于是用完了。 用完阵媒,就没阵法可画了。 墨画神色平静,不骄不躁,不气不馁,开始在原地打坐,闭目养神,冥想回复神识。 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个谷口,能不能守住,他也不在意。 令狐笑,太阿五兄弟,还在尽力支撑,但局势却难以遏制地,渐渐恶化了下去。 最后,令狐笑和太阿五兄弟,全都退了下来,换杨千军,欧阳轩他们顶了上去。 令狐笑他们,同样开始闭目打坐,恢复灵力。 似乎他们也明白,这个谷口是守不住了,要为接下来的死战,留存实力。 不到半个时辰的拉锯战后,谷口光芒暗淡。 太虚门布下的最后一副阵法,也终于被破掉了。 阵法被破的瞬间,叶青锋目光冰冷,“墨画无阵法可画了,杀!” 其余四宗七门弟子,也纷纷拔出刀剑,冷声呵道: “杀!” 诚如万阵门长老所言,攻防战持续到现在,墨画耗费的是“阵法”,但他们耗费的,可是“人命”。 这对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而言,可是屈辱。 所有人心底,都憋着一口气。 “灭了太虚门!” “将墨画碎尸万段!” “杀!” 一个逍遥门的弟子,仗着踏风身法,一个闪身便迈过一线天,冲进了谷内。 虽然下一瞬,他就被杨千军以长枪截住,被欧阳轩以剑气击退,被程默两扇大斧子顺势劈死了。 但越来越多的四宗七门弟子,却得了空隙,往山谷里冲进去了。 形势不妙,暂做休整之后的太阿五兄弟,又抡起巨剑,继续砍杀。 当即又有两人被剁死。 但没了阵法加持,山口松动,防守薄弱,他们五人即便勇猛,也根本守不住山口,只能尽力去拦截。 恰在此时,金刚门的石天罡,首当其冲,迎上了太阿五兄弟。 巨剑砍上他的金刚不坏之身,金石交接之际,拉出道道火丝,但并伤不了他分毫。 石天罡的炼体实力,即便放眼整个乾学州界,也堪称翘楚。 太阿五兄弟,只一个交锋间,自然不可能破了他的防。 而有石天罡争取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四宗七门天骄,冲进了山谷。 令狐笑想出剑支援,攻击石天罡。 可白光一闪,逍遥门的风子宸,已然踩着踏风步,到了他的面前,以快剑刺向令狐笑面门。 令狐笑只好撤招防御。 而在风子宸身后,癸水门的秦沧流,断金门的宋奎,以及凌霄门,紫霞门等各门的天骄,也都陆续冲杀了进来。 这些人,可不是炮灰,而是真正强大的宗门天骄。 炮灰负责消耗,天骄负责斩杀。 而他们身后,大罗门的叶之远,叶青锋,甚至包括四大宗中,龙鼎宗的敖峥,乾道宗的沈藏锋,以及天剑宗萧若寒,这些与墨画有过“恩怨”的,一等一的天之骄子,也都手持长剑,向山谷进发,欲杀了墨画,灭了太虚门。 四宗七门,人潮汹涌。 场外所有观众,心头都“咯噔”一跳。 “太虚门……完了。” 这是一股,堪称恐怖的战力…… 一旦这些人都冲进山谷,太虚门所有人,当即就会被砍杀殆尽,不可能有一人幸存。 太虚门的长老们,瞬间心中冰凉。 “防不住了……” 可此时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宗七门的天骄,宛如潮水一般,不断冲进山谷,对着太虚门的弟子,举起屠刀。 山谷内,四宗七门的天骄,越来越多…… 眼看局势即将彻底无法挽回。 便在此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墨画,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神识扫过,数了数进谷的四宗七门的人头数,喃喃道: “差不多了……” 他的面前,摆放着数十瓶灵墨。 墨画目光微眯,遮住眼底诡异的黑光,而后双手虚握,将神识催到极致,勾动灵墨。 灵墨似乎受了墨画的“呼唤”,与他的神识,产生了一丝感应,融为了一体,而后渐渐沸腾,升空,于空中飞舞。 “去!” 墨画一声轻呵。 数十上百道灵墨细丝,仿佛有了生命,瞬间向前飞舞,贴着地面蜿蜒,以更加匪夷所思的速度,结成了更为密集的阵法,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彻底封住了谷口。 阵法的光芒,重又开始闪烁。 更多,更强的,近乎瞬成的阵法,隔绝了谷口。 这些阵法,与大地呼应,与山川一体。 四宗七门进攻的人流,被瞬间切断。 论剑场外。 一片震动。 此前,还震惊于墨画画阵法快的修士,此刻见了眼前的一幕,更是头皮发炸,脑袋直接宕机。 而万阵门的长老们,全都被惊得豁然起身,目光惊颤,一脸匪夷所思地惊呼道: “神识御墨!” “是神识御墨成阵?!”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五行源甲 在普通修士眼里,墨画身前灵墨如丝,宛如毒蛇一般自动蜿蜒,生成阵纹。 这已经不像是阵法,更像是“妖法”了。 这种无笔无纸,御墨为阵的手段,他们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万阵门一众长老,同样震惊失态。 他们的反应,比普通修士要大很多。 因为,他们是阵道宗门,是阵法长老。 身为十二流阵法宗门的阵法长老,钻研了一辈子阵法,比谁都知道,“神识御墨,画地为阵”这八个字的份量。 这种阵法手段,可不是简简单单靠天赋好,就能学会的。 这里面是真正蕴含着,对“道”的领悟和运用的。 想学会难,能运用自如更难。 更不用说,在修罗战如此关键的节点,临战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施展如此高难度的,复杂的,大规模的御墨成阵之法。 简直……神乎其技…… “他一个筑基后期小修士,到底是如何学会,这等鬼斧神工般的阵法手段的……” 这个疑惑,同时浮现在所有阵法长老的心头。 而墨画施展神识御墨的景象,同样呈现在观剑楼,所有“贵人”的眼前。 各宗掌门,尽皆神情错愕。 一些道廷七阁,古世家的长老,嫡系,都有些动容。 就连太虚门三山的掌门,都有些怔忡失神。 他们此前也都不知道,墨画竟还有这种手段。 而观剑大殿中。 一些闭目养神,神游物外,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老祖,甚至睁开了眼睛,特意看了一眼方天画影,又看向一旁的荀老先生。 有老祖惊疑问道: “沟通地蕴,画地为阵?” “你太虚门,何时得了地宗的传承?” 荀老先生目光深沉,默然不语。 他不回答,是一个态度,表明无可奉告。 其他洞虚老祖见状,也都识趣地没有追问。 宗门传承的东西,是各宗隐秘。 哪怕太虚门真得了地宗的传承,知道如何沟通地蕴,他们也没有说出来的义务。 更何况,地宗势大,因循守旧。 得了他们的传承,未必是好事,太虚门更不可能承认。 大殿内,没人再开口刨根究底。 荀老先生不动声色,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答…… …… 此时,观战席间,人们心绪震荡,还在议论纷纷。 不唯他们这些场外的观众震动。 论剑场内,被墨画突施阵法,截断了攻势的四宗七门天骄,也纷纷脸色大变,目光愕然。 场外的观众,是隔着方天画影在看。 而他们,是亲临现场,亲眼看到了,墨画操控近百道灵墨,宛如妖魔一样,凭空画阵法的。 简直像个“阵法怪物”一样。 这副画面,没人可以不惊骇,以至于他们被阵法隔开后,呆立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很快,他们也就明白了,他们被墨画的阵法困住了。 “快,破阵!” 有人喊道。 山谷内的四宗七门的天骄,和山谷外的天骄,一共攻向墨画布下的阵法。 刀光剑影,水火法术,倾泻而上。 但这副阵法,却宛如与山川,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吸收了所有道法攻击,只褪色了一点点。 “二品高阶……复阵?”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且,还不是一般复阵,是能与八卦艮山,和五行土地完美契合的二品高阶复阵。 这就是身为阵道魁首的墨画,真实的阵法实力? 无纸无媒,瞬成二品高阶复阵?! 所有天骄,心中难以置信。 在狭窄的地形下,若要强破这个阵法,是要费大功夫的。 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攻下。 而他们也没忘了,身后太虚门弟子,还在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局面瞬间安静下来了。 山谷内,以金刚门石天罡,癸水门秦沧流,断金门宋奎等人为首的四宗七门的天骄,一共百余人,与太虚门开始对峙。 山谷外,四大宗真正的主力,还有部分七大门的天骄,也暂时被墨画布下的二品“土木封山复阵”,隔离在了外面。 出于对墨画的忌惮,所有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场面微妙地平衡,但却弥漫着紧张和凝重。 场外,所有观战的修士,也都通过方天画影,密切地观察着局势。 他们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但随即,就有人发现了问题。 万阵门的弟子们,在窃窃私语: “墨画这个阵法,用的是不是不太对?” “他为什么用困阵,而不是用杀阵?” “用杀阵,一经引爆,在狭窄的山谷,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能炸死不少人。” “四宗七门的天骄太多了,即便用杀阵,也杀不了太多。” “那困阵岂不是更没用?” “用困阵,只是封住了山口……” “山口外,四宗七门的天骄,有百余人。” “山口内,同样有百余人。” “而太虚门,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人。” “以困阵封山,虽然隔断了敌人,但他们还是要面对一百多四宗七门的天骄。” “三十对一百多,这还是没的打。” “墨画这布阵手段,看着花里胡哨的,十分唬人,但好像……没什么用?” “估计是情急之下,无可奈何之举。” “也对……” 这番议论,流入了万阵门长老的耳中。 这群长老没说什么,只是心里也有些疑惑。 一方面,他们觉得墨画这阵法,的确有些欠妥。 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总觉得,墨画布这些阵法,似乎另有什么用意,根本没看起来这么简单。 只是墨画年纪虽小,却透着一股深不可测。 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即便他们身为阵法长老,钻研了这么多年阵法,一时也没什么头绪。 …… 论剑场中,石天罡秦沧流等人,同样心中忐忑不安。 他们对墨画的忌惮,是实打实的。 因此,哪怕墨画只是施展了困阵,将他们隔在谷内。 哪怕他们人数,是太虚门的三倍,但在墨画的阵法内,他们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墨画这个阵道魁首,不是一般的阵道魁首。 他到底能利用阵法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想象不到。 因此,众人放开神识,将山谷内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发现,除了封山的困阵,再无其他阵法,这才放心。 墨画强在阵法,太虚门也强在阵法。 有了阵法,他们才强。 没了阵法,太虚门就像拔了牙齿的老虎,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既然只有困阵封山,没其他阵法埋伏,那一百对三十,太虚门根本没胜算。 “可以杀?” 所有人都心思泛动。 此时,一人踏步而出,满脸怨恨,直视墨画,正是大罗门的叶之远。 身为大罗门御剑天才的他,被墨画一记飞剑杀了,彻底沦为笑柄,此时仇人当面,分外眼红。 叶之远指着墨画,恨声道: “墨画小儿,自上次一败,我卧薪尝胆,苦练大罗御剑,今日一战,我便要一雪前耻,一剑取你项上人头!” 这番话,也撩动了众人心中的恨意。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乾学天骄,谁还没被墨画的火球、水牢、隐匿、身法、阵法……“羞辱”过? 一时群情激愤,刀剑争鸣,直指墨画。 “杀墨画。” “屠墨者,可为盟主!” 人声鼎沸中,一记飞剑凌空而出,化出一道剑气,直取墨画头颅。 大罗飞天御剑,是叶之远动的手。 就在这飞剑,即将飞到墨画身前时,五尊大汉闪出,巨剑一齐横扫,以汹涌的劲力,将此飞剑拦截了下来。 飞剑没能杀了墨画,但战火却一触即发。 四宗七门的天骄们,或是出剑,或是凝结法术,或是仗着金刚之身,纷纷向太虚门杀来。 百余天骄一齐出手,一时间灵力奔腾,气势排山倒海一般,令人惊惧。 太虚门一方,神情肃然,严阵以待。 墨画神情淡然,看着汹涌而来的人潮,眼眸之中,露出一丝冰冷的锋芒。 哪怕面对四宗七门的天骄,他的目的,也从来就不是守。 守是守不出第一的。 他要将所有人,全杀了。 “杀!” 墨画平静而漠然道。 这一个杀字,仿佛一个阀门,开启了他藏了很久的,那副得自五行宗的绝阵: 五行源阵,开! 太虚门弟子身上的铠甲和道袍,同一时间,亮起了五色五行光芒,瑰丽而刺目。 阵法受墨画操控,注入神识,与太虚弟子血气灵力交融。 以神识为引,增幅五行。 太虚门弟子,只觉血气和灵力在沸腾。 一股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降临于身,刺激着他们的经脉,灼烧着他们的灵力,让他们如有“神”助。 “杀!” 只一瞬间,太虚门战意沸腾,杀气如长虹。 太阿五兄弟为先锋,程默,欧阳轩,司徒剑几人掩杀。 杨千军几人结成道兵策应。 令狐笑压阵,蓄冲虚解剑真诀。 众人按照既定的战术,结成战线,正面迎上了四宗七门,百余天骄的强攻。 双方正面强攻,宛如天雷勾动地火,爆发了惊人的波动。 可这种正面争锋,只持续了一瞬。 更惊人的,是接下来的一幕。 人数占据优势的四宗七门天骄,在与太虚门的正面争锋中,竟一触即溃。 周身闪烁五行光芒的太虚门弟子,摧枯拉朽一般,正面击溃了一众天骄的进攻。 原本魁梧强大的太阿五兄弟,在五行之力的加持下,更是气息暴涨,恍若魔神,手中的巨剑,如同炼狱的屠刀,挥舞之间,四宗七门的天骄,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而令狐笑身上的道袍,闪着晶莹的沸腾的水色。 这是墨画,在得了冲虚山冲虚解剑真诀后,根据剑诀要义,而改良特制的五行水月源袍。 这件道袍,量身定制,可以将令狐笑的剑气,增幅到一个更可怕的地步。 冲虚解剑真诀之威,被发挥得淋漓极致。 令狐笑一剑之下,剑气如水影空灵,如长月当空,横扫而去,势不可挡,直接斩杀了足足二十余位天骄,令人骇然。 其余杨千军,程默,欧阳轩等人,在五行源甲的加持下,实力也突然拔高了一截,结成阵仗,掩杀下去,更是势如破竹。 在太虚门的攻势下,石天罡,风子宸,秦沧流,叶之远这些八门顶级天骄还好些,凭借强大的修为和实力,还能勉强支撑。 但实力差一些的,根本抵挡不住。 普通的天骄,更完全不是对手。 一旦被太阿五兄弟近身,挟着无俦之力的巨剑一剁,当即就要殒命。 或被令狐笑四溢的剑气所伤,不死也残。 只一个照面,人数三倍于太虚门的四宗七门天骄,便在正面交战中,被突然爆发出极强战力的太虚门,彻底溃败,被太虚门可怕的剑锋,轮番绞杀…… 论剑场外。 观战的修士,彻底沸腾。 喧哗之声,充斥天地。 前一刻,他们还震惊于墨画神鬼莫测的成阵手段,下一刻,便亲眼见证了,这场匪夷所思的正面交锋战。 四宗七门百余天骄,实力不弱,人数占优,竟这么简单,就被只有三十人的太虚门击溃了? “发生了什么?!” “太虚门弟子,为何实力突然暴涨这么多?” “离谱至极!” “因为……他们身上的铠甲和道袍?” 万阵门观战席。 大多数阵法弟子,震惊之余,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猜到,太虚门实力暴涨,应该是铠甲上阵法的功效。但究竟是何等阵法,他们却一无所知。 唯有那些资历极老,见识极广的,浑浊的眼眸中,才绽出一丝精光。 观剑楼上,四宗七门不少掌门,都愤而拍案而起: “搞什么?!” “这些铠甲是能在论剑大会用的么?” “这是作弊。” “荒谬!” “没人管管了?” “论道山就这么纵容?” 这些掌门见自家弟子被击溃,一时义愤填膺。 但他们也就只在嘴上骂骂,并没有人真去找论道山对峙。 因为论道山的长老们,一向按规矩办事。进场的灵器,都是经过检查,确认无误的。 此时,论道山的长老室内。 围坐喝茶的论道山长老们,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平静,并不意外。 墨画将这些铠甲和道袍,带进论剑场地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若要吃惊,他们也早惊讶过了。 现在这一切,在他们眼里,也不过理所当然。 “四宗七门这些弟子,败得不冤……” “墨画这小子,真是见了鬼了,什么阵法都会,还一点风声不露……” …… 而洞虚大殿中。 越来越多的洞虚老祖,也都受了惊动。 尤其是,一些精通阵法的洞虚,此时都不免看向荀老先生,神色震动道: “你太虚门,得了五行宗的道统?” 荀老先生头皮微麻。 五行宗的道统,那能是简单的东西么? 修界一流阵法宗门的道统,那可是足以令人眼红拼命的玩意,即便是洞虚境界的老祖,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走阵法之路的洞虚。 他太虚门,哪有什么五行宗的道统…… 墨画这小子身上的传承,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五行宗绝阵,自己竟也没发觉…… 但没办法,墨画这孩子捅的娄子,他这个做老祖的,也只能接着。 “算不上什么‘道统’……”荀老先生神色淡然,缓缓开口道,“机缘巧合,得了些只鳞片爪,小孩子学着玩玩罢了……” 小孩子,学着玩玩罢了…… 这句话,听着就十分刺耳。 五行宗道统,灵力增幅的绝阵,多少人苦心孤诣而不得其要义,这能是小孩子学着“玩”的东西? 多年不见,太虚门这个一向严谨刻板的老家伙,怎么也开始学会“显摆”了。 一众洞虚老祖默然无语。 不过,既然他承认了,还能拿出来显摆,想必也并非完整的道统。 真正的五行宗道统,也不太可能落在太虚门手里。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祖岂有不知。 五行宗成于斯,败于斯,归根结底就是覆灭在它那“道统”的手里。 那个“道统”,表面上脱胎于五行,但实则邪异得很,说不定就是哪类诡异的祸乱之源。 荀老祖的心,应该还没那么大,敢去承接这五行宗覆灭的“根源”。 世上有些传承,看似美好,寻常修士趋之若鹜。 但他们这些初窥大道领域的洞虚,则避之不及。 这件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一众老祖不再提及。 当然这种平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究竟有没有老祖,动了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 唯有大罗门的老祖冷笑: “又是地宗,又是五行宗……” “曾几何时,你太虚门何等风光?如今剑道没落,把老祖宗的东西全丢了,光捡别人的阵法吃饭了?” 这话有些难听。 场间几个剑道老祖,微微侧目,看向荀老先生的目光,也不由带了一丝轻蔑。 但荀老先生并不理会,仿佛默认了。 只是眼眸中,流露着一丝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猜疑。 …… 论剑场内。 借五行源甲增幅,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战力,太虚门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击垮了四宗七门的战线。 之后又乘胜追击,接着掩杀,将四宗七门天骄,足足斩杀了近一半。 但四宗七门的天骄,也都并非庸碌之辈,初时的震惊慌乱后,也都渐渐缓过了神来。 他们虽死伤过半,但精锐大多幸存下来了。 而且,虽然死了一半,但也腾出了空间。 山谷里没那么拥挤,他们之间也不会互相挤踏,反倒有余地与太虚门周旋,并在石天罡,秦沧流,风子宸等天骄的带领下,渐渐稳住了阵脚。 有五行源甲增幅,太虚门弟子实力暴涨。 因此他们不敢硬拼,只能不断牵制消耗。 刚不能久,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五行源甲的增幅之力虽强,但消耗也大,初始的爆发之后,开始渐渐疲软。只要坚持下去,他们还是有机会。 事实也果如他们所料。 之后局势稍稍缓和,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可只僵持了片刻,很快石天罡他们便心中一悸,遍体发寒。 他们察觉到了阵法的气息。 墨画! 那个墨画,他又在画阵法了! 石天罡余光一瞥,就见地面之上,灵墨如毒蛇般游走,在他们的脚下,构成一副副阵法,之后草木化藤,土石化牢,将他们一一困住。 令狐笑当即催动冲虚剑气杀来。 太阿五兄弟,亦宛如凶神恶煞般,巨剑挥舞,斩死一片。 即便是修了金刚不坏之身的石天罡,经此一困一杀,也抵御不住。 他先是中了令狐笑一剑,接着又遭太阿五兄弟砍杀,金刚之身上,竟也生出了丝丝裂痕。 石天罡顾不得伤势,高声吼道:“快杀墨画!” “别让他继续画阵法!不然我们都要死!” 这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 所有天骄弟子,全都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向墨画扑杀而去…… 第一千零四十章 诡阵师 太阿五兄弟,连忙回防,挡在墨画身前,宛如五座小山,不充许任何人靠近程默,杨千军,司徒剑等人,也开始围绕墨画,收拢阵型。 风子宸仗着身法好,身先士卒,冲向墨画。 以逍遥踏风步,拉近距离,并以八卦游风步,在太虚门弟子间周旋,身化白色虚影,十来个回合,便突破太虚门的防线,冲进了墨画二十丈之内。 这也是迄今为止,四宗七门所有弟子中,最接近墨画的天骄。 之后风子宸快剑入风,直取墨画命门。 但近十丈之地后,地面山石隆起,化为牢笼,阻拦住了他。 片刻后,太阿五兄弟当即合围过来,五柄巨剑,对着风子宸,劈头盖脸一顿砍。 巨剑势大力沉,威力可怖。 风子宸修的是快剑,不敢力敌,只好暂避锋芒,向后退去。 可他刚退没几步,一缕灵墨,渗入地面,化为一片流沙。 风子宸提防太阿五兄弟的巨剑,一时不慎,右脚踩进了流沙,尽管不过片刻,他便挣脱而出,但心底却不免一颤, 混战之中,被阵法束缚,哪怕只有两息,也足以致命。 果然,伺机已久的司徒剑,趁此时机,凝出一道离火剑气,破空而至,命中了风子宸的后背。 风子宸一个跟跪,一转头,又看到了一双大斧头。 程默和司徒关系最好,也最默契,见风子宸中了离火剑,当即见缝插针,双斧劈来。 风子宸结结实实,又挨了程默一斧头。 眼看就要毙命,关键时刻,石天罡一拳扫了过来,挡住了程默。 风子宸这才得以缓了口气。 之后断金门的宋奎,癸水门的秦沧流,还有紫霞门和凌霄门的诸多天骄,也都合围过来,一同杀向墨画。 但他们的身法,都远不及风子宸,绕不开太虚门的弟子。 若是强攻,又突破不了太阿五兄弟的防线,更抗不住令狐笑的可怕剑气。 自始至终,他们根本近不了墨画的身。 而身形瘦削的墨画,就安若泰山地,坐在远处的大石头上。 或是漆黑,或是鲜红的灵墨,化为细丝,受其神念牵引,在其身前游离。 偶有灵墨,如同细蛇,在大地上婉蜓。 结成一副副阵法,配合着太虚门弟子的杀招,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 墨画神色平静,目光深邃而冷漠。 灵墨在他指尖游离。 一切杀机生死,也仿佛都在受其掌控。 这诡异又阴森的一幕,令石天罡和秦沧流几人心生胆寒。 这是他们在实战中,从未见过的,强大得匪夷所思的阵师。 他强大的,不是个人的修为,而是阵法造诣的深不可测,是对环境的洞悉, 对局面的掌控,对修土生死的摆布一定要杀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个强得诡异的墨画! 这个念头,瞬间浮现在所有人心头。 他们奋不顾身,继续向墨画冲杀而去,可又尝试了数次,仍旧突破不掉太虚门的防线。 反倒他们的盟友,又一个接一个,死在阵法之中。 「近攻不行,那就远攻。」秦沧流道,「叶之远,去御剑!」 「我没机会!」 被郝玄几个太虚门弟子缠着的叶之远愤怒道。 御剑这种法门,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扰。 而恰好郝玄身法好,喜欢打闷棍。 叶之远自从御了第一次剑,想杀墨画之后,就被郝玄盯上了。 只要他拉远距离想御剑,就会被郝玄抽空,一棍子砸后脑勺上。 叶之远恼怒。 这乾学州界,堂堂八大门弟子中,怎么还有人不练剑,喜欢练棍子的? 秦沧流暗骂叶之远废物。 曾经的叶之远,是大罗门天骄,惊才绝艳,哪怕嚣张且嘴臭,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但自从他被墨画一剑杀了之后,光环碎了一地。 众人对他这个「剑道天才」,也就失了敬畏之心了。 秦沧流骂归骂,但还是抽身过来,替叶之远挡住了郝玄几人。 墨画的阵法太诡异了。 古怪铠甲加持下的太虚门,实力也今非昔比。 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要全军覆没。 如今唯一的破局点,就是叶之远的「御剑」了。 「你用御剑,远距离去杀墨画。」 「哪怕杀不掉,不断干扰他也行,别让他继续画阵法——」 秦沧流虽然不是阵师,但也学过阵法。 画阵法,必须全神贯注,神识高度集中。 神识御墨这种手段,绝对比普通画阵法更难,那必然要求更高的集中力。 只要叶之远的飞剑,能够逼近墨画,哪怕伤不到墨画,也绝对能打断他画阵法。 少了墨画的阵法,他们还能再坚持一会。 只要外围的「援军」,能及时打破封山的复阵,他们有了援手,一齐冲杀过去,太虚门还是必灭无疑。 关键,就在于叶之远的御剑了。 毕竟「曾经」是大罗门第一御剑天才,所修的大罗飞天御剑诀,绝非等闲。 叶之远拉开距离,自一百六十丈外,开始凝神掐诀,御起飞剑。 大罗飞剑,乃特制的飞剑,长三尺七,古朴沧桑,上镌云纹,飞天遁地,寒光索命。 叶之远本就是天才,御剑天赋绝佳,自上次惨败于墨画之手,痛定思痛,越发勤修苦练。 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 叶之远的大罗飞天御剑,较之从前,又精进了一筹。 这一剑更快,更准,更犀利,自天边化出一道剑光,与天际云光,融为一体,直奔墨画而去。 虽然最后,还是被太阿五兄弟拦下了,但这飞剑,已逼近墨画十丈之内。 剑气爆炸产生的余威,撕裂了地面,搅动了气机,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墨画, 使墨画神识有一瞬间的阻滞,打断了他画阵法的动作。 秦沧流猜得对。 神识御墨,画地为阵,难度极高,也需要极度的专注。 这一剑,虽没杀了墨画,但也打断了他画阵法。 没墨画诡异的阵法支援,石天罡等人,顿时觉得如释重负。 五行源甲加持的太虚门弟子,固然刚猛,但拖着打,还是能周旋一下。 前提是,没有墨画那阴险莫测的阵法。 如今,墨画的阵法,终于被遏制了。 四宗七门一众天骄,无不精神一振。 「继续!」 叶之远继续在远程,对墨画放飞剑。 墨画受干扰,无法继续神识御墨,构成阵法。 太阿五兄弟,为了保护墨画,也受了牵制。 郝玄等人,身法不错,但修为差了不少,无法突破四宗七门天骄的防御,去干扰叶之远。 令狐笑被石天罡,和几个金刚门弟子缠着。 杨千军等人的冲锋,一时半会又冲不破防线,杀不掉叶之远。 形势逆转。 太虚门的阵型,也被迫打乱。 局势瞬间有些恶化。 便在此时,坐镇后方的墨画,目光微冷。 「妨碍我画阵法?」 他取出一柄灵剑,以神识沟通剑阵,而后并指一点,瞬间御起一道金光,破空而出,杀向叶之远。 以御剑对御剑。 这一剑,更快,更准。 叶之远心中一凛,当即便有了警觉。 上次中墨画的御剑,是因为始料未及,完全没想到,墨画这个阵师还会御剑,不曾提防,所以才被一剑秒了。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戒备,绝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叶之远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抽身撤退,身形一闪,足足退了三四十丈。 这个距离,远超筑基修士的御剑距离。 而且,叶之远知道,墨画那歪门邪道的「御剑」,是会爆炸的。 他这个距离,也远远脱离了御剑爆炸的范围。 不止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两个金刚门的体修,还架着盾牌,护在叶之远的身前。 墨画御的灵剑,先是撞在了盾牌上,而后当即爆炸。 剑阵过载,剑身碎裂,剑气夹杂着剑刃裂片,向四处蔓延绞杀,爆起一大片烟尘。 烟尘之中,两个金刚门的弟子,也被剑气笼罩,皮肉被切割,即便扛了金盾,也受了严重的伤势。 但他们还是替叶之远,挡下了墨画的这记御剑。 此剑之下,叶之远毫发无伤。 距离爆炸三四十丈外,叶之远轻轻松了口气,心底对墨画的阴影,也稍稍淡去: 「墨画的御剑,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只要有了提防,他杀不了我。」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 叶之远悬着的心,刚刚松下。 忽而烟雾之中,又是一柄简陋的太阿剑杀出。 没有剑气,没有剑诀,是普通的灵剑,但却暗含着可怖的杀机。 叶之远猛然瞪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 二百丈! 这个距离,墨画的这把灵剑,是怎么飞到自己面前的?! 这个墨画,他之前杀自己的时候,还藏拙了? 他的御剑,其实可以飞二百丈?! 叶之远内心惊恐,他想后撤,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百六十丈的御剑,他有了提防,所以杀不了他。 但二百丈的御剑,超出了叶之远的认知。 更何况,墨画第一把御剑,镇压了金刚门的体修,让他们无暇他顾,又炸出了烟尘,混淆了视线。 这第二把御剑,更快,更远,更隐蔽, 没人替叶之远挡剑。 甚至,混乱的爆炸剑气,混淆了感知,弥漫的烟尘,还挡住了叶之远的视线。 这是死局。 太阿剑过载爆炸,剑阵破碎,剑气四溢,绞杀着周遭的一切。 和之前一样。 叶之远又死了。 他又被墨画一剑杀了。 而叶之远一死,形势瞬时急转直下。 没人再能远程威胁到墨画,没人再能干扰他画阵法。 山谷之间,黑红色的灵墨,又如同毒蛇般开始蜿,一副副阵法,又如索命的图腾般开始显现。 石天罡,秦沧流几人,心底一片冰寒。 可他们已回天乏力。 五行源甲的光芒,开始闪炼。 墨画注入神识,将这些源甲的增幅,催动到了极致,「神明」一般的赐福, 强大的力量,降临于太虚门弟子身上。 他们知道,小师兄是让他们速战速决。 杀! 太阿五兄弟齐声怒吼,战意昂扬,灵力沸腾,宛如五尊魔神,以手中的巨剑,展开了最后的屠戮。 一身水行源袍,水月之力加持,令狐笑开始蓄剑,冲虚解剑的威力,进一步攀升。 其余太虚门弟子,也气势如虹,开始合围斩杀。 再加上,墨画神识御墨,无孔不入的阵法配合。 四宗七门的弟子,开始一个接一个陨落。 断金门的宋奎,被杨千军一抢捅死: 癸水门的秦沧流,死于令狐笑的剑气之下; 逍遥门的风子宸,久战力疲,被司徒剑和程默联手封堵,最后死于欧阳轩的剑下; 金刚门的石天罡,则死于太阿五兄弟的乱剑之下。 这些八大门顶级的天骄一死,其他一众弟子,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摧枯拉朽般,斩杀一尽。 至此,谷内的四宗七门弟子,尽数覆灭。 山谷之内,彻底清场。 这是墨画的五行源甲,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 而这第一次展露,第一场厮杀,就助太虚门以弱胜强,屠灭了乾学百多位宗门天骄。 论剑场外,鸦雀无声。 所有观战修士,全都一阵心惊肉跳。 「杀完了—」 「太虚门以三十人,将这一百多四宗七门的天骄,包括一些八大门真正顶级的天骄,全都杀完了?!」 这就是太虚门? 这就是阵道魁首墨画?! 真他妈的狠—— 场间断断续续,响起倒吸凉气之声。 他们这才明白,这场论剑,他们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这根本不是四宗七门,对太虚门的「围剿」。 而是太虚门,对四宗七门的「反围剿」! 太虚门的目的,不是守,而是杀! 而太虚门,也展露出了这份实力。 此场修罗战中,太虚门在五行源甲加持下,在阵法辅助下,团结一心,所爆发出的杀伤力,堪称可怕,甚至足以与四大宗媲美。 观战的修士,无不心中震撼。 一些以前看不起太虚门的修土,此时也不由生出敬佩之情。 一些此前看不起墨画,对墨画百般奚落的修土,此时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而太虚门上下,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看着墨画他们大杀四方,无不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即便是三山的掌门,也觉得心潮澎湃。 这一战,打出了威望,打出了风采,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做掌门的,太有面子了。 而与之相比,其他七大门的掌门,脸色却像黑锅一样难看至极。 甚至一些宗门老祖,都开始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场内,论剑还在继续。 太虚门,凭借五行源甲和墨画的阵法,反围剿了四宗七门,百余位天骄。 这一场斯杀,你来我往,看着复杂。 但整个过程,也不到半个时辰。 在此期间,谷内的天骄,遭太虚门围剿。 谷外的天骄们,也一直在攻击墨画布下的封山复阵。 但一线天地形狭窄。 这是论道山长老,因害怕墨画「作妖」,特意以三品阵法加固的地形,很难改变。 因此,同一时间,根本无法容纳多人破阵。 而墨画的复阵,又是二品顶级复阵,与山川一体,与大地呼应。 在沈麟书适乳学四天骄火出手的前提下,很难被攻破。 就这样,谷外的四宗七门弟子,被墨画的复阵隔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同门,被太虚门斩杀一空。 这一幕对他们而言,同样命烈而震撼以至于,他们一时心生寒意,全都火敢再破阵了。 破了阵,然后呢? 他们也冲进去,然后再被墨画他们,屠个一干亏净? 谷内发生的斯杀,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太虚门如今的实力,堪称恐怖。 太阿五兄弟的巨剑,杀人无数,看着就令人胆寒。 更别说,还有剑道天骄令狐笑,和阵道魁上墨画了。 就连石天罡,秦沧流,风子宸这适七门翘楚,都被一一斩杀,更别说他们了此时此刻,他们之所以没死,火是因为他们实力强。 而只是因为,他们运气好,没迈进这个山谷,就被墨画的复阵隔离了。 他们若一脚踏进山谷,那死的就是他们。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却了一步。 一线天的谷口,如今在他们眼里,真仿佛「鬼门关」一般,无论谁进去都要死。 而墨画在他们眼里,就是坐上伍幽的「小阎王」。 局势又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谷外的四宗七门天骄,暂时火敢轻举妄动。 而谷内,墨画他们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 但最关键的事,墨画没忘: 「把储物袋,都收上来给我。」 这也是他屠灭这百余天骄的目的。 他要缴获这些天骄的储物袋。 论剑大会,天骄的储物袋中,装有灵器,阵媒,丹药,灵石,灵墨适物。 其中,对墨画至关重要的,就是灵石和灵墨。 论剑大会,对丈士的「物资」,是有严格管控的。 因此,太虚门弟子的灵石和灵墨,根本火够墨画用的。 他要布更多的阵法,就需要更多的灵墨。 而要催动更多的阵法,同样需要更多的灵石。 这扇样东西,唯有「屠戮」相当多的天骄,缴获大量的储物袋,方能到手。 而只有灵墨和灵石充足,他才能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进行阵法构建。 这叫以战养战。 现在,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充足的灵石和灵墨到手。 墨画也要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而他要做的也很毫单,就是画阵法,火停地画阵法,画越来越多的阵法,将整个山谷,全画满阵法。 墨画冥想了一会,恢复了神识,而后便继续着手画阵法。 各色灵墨化为游丝,受其牵引,在谷内豌,凝结成密密麻麻的阵纹,构成一副副阵法—· 而山谷外。 神情漠然,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沈麟书,心中忽而生出一丝火安。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目光也渐渐冰冷。 他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莫名的志忑感———·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爆! 墨画的修为,道法,没什么可值得忌惮的。 但是他的阵法,却不可小觑。 哪怕上次论剑之战,墨画就败在沈麟书手上。 墨画的御剑破不掉他的防,墨画的阵法也全被他劈穿了。 墨画最后还做了懦夫,不战而逃。 沈麟书对此心生鄙夷,但他倒也不会,真的就不将墨画这个阵道魁首放在眼里了。 尤其是,眼前的墨画,又展现出了较之以往,更强大而“凶残”的一面。 神识御墨,画地为阵。 复阵封山,斩尽杀绝。 这是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诡异阵师。 若是不加阻止,让墨画这个阵师,一直这么画阵法,画满整座山谷,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三五副高阶阵法,他可以一剑劈了。 但若三十副,五十副呢? 一百副呢? 阵法一旦堆迭起来,产生的威胁,将会成倍增长,最终会强到一个难以估量的地步。 哪怕他是身负麒麟血脉的天骄,是乾学州界最顶尖的翘楚,也不敢真的放任墨画,将阵法一直画下去…… 但若真对墨画下手,沈麟书又有顾忌。 他顾忌的,是乾学四天骄的另外三人。 甚至,还包括大罗门的叶青锋。 众人只知大罗门,有个御剑天骄叶之远,却不知叶青锋的实力,其实还在叶之远之上。 叶青锋素来低调,且有意借叶之远的名头,遮掩自身,韬光养晦。 此人心计手段修为,都为大罗门之首。 而且他的剑诀,修得极精深。 若不动用麒麟血的能力,沈麟书也没把握,能赢了叶青锋的大罗归一剑。 有这四人掣肘,沈麟书不会轻易动手。 毕竟,他想争的是第一,那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是敌人。 只会阵法的墨画,或许不足为惧,但他不可能不将萧无尘,敖战,端木清这几个天骄放在眼里。 敌不动,我不动。 只要别人不动手,他自然也不可能出手。 而假如要出手,那就只能四个人一起动手。 可七大门联手无所谓,甚至四大宗一二等的天骄联手,也没什么影响。 但要他们乾学四天骄,四大宗四个最顶级的,身负血脉之力的天之骄子,一起联手,去对付一个太虚门,去对付一个墨画,未免太给他们脸了。 即便赢了,也是一种羞耻。 不仅他们蒙羞,连带着乾道宗等四大宗,也要被人看低一眼。 一念及此,沈麟书忽而一怔,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会不会……也在墨画的算计之中?” 利用他们四天骄之间互相顾忌,来平衡局势,拖延时间? 这个墨画,提前料到了这些? 沈麟书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但又觉得这似乎有点太高估墨画的心智了。 战局瞬息万变,墨画又不是神棍,怎么可能什么都推算到…… 沈麟书眉头微皱。 不光沈麟书,萧无尘和敖战几人,心中也大概有类似的猜测。 只是局势如此,他们出不出手都有顾忌,因此只能这样耗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山谷之中,墨画不管不顾,只是一味画阵法。 神识用光了就冥想,神识恢复了就接着画。 一丝丝灵墨游动,一道道阵纹蜿蜒,一副副阵法被镌画在了土木石壁之上,构成复杂而隐约呼应的恢弘阵图。 眼看着阵法越来越多,结构越来越完善,沈麟书心中猛然一跳,意识到不能再等了。 绝不能再让他继续画下去了。 这个墨画,决不能留! 他向着萧无尘几人看了一眼。 几人心领神会,但都没开口说话,显然心意并不统一。 恰在此时,叶青锋察言观色后,缓缓开口建议道: “四位一齐出手,我大罗门为辅,联手破了复阵,灭了太虚,杀了墨画。” “若不杀,恐有变数。” “这是论剑大会,理当以宗门利益为上。” 沈麟书看着叶青锋,默然片刻,刚想开口,反倒是端木清先点头道: “好,先杀墨画。” 这群人中,只有她对墨画的杀意最重。 只是此前,她为了论剑大会,一直冷着张脸,刻意隐忍着。 “好!”敖战道,露出一个狂傲的笑容。 萧无尘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 四人达成一致。 而后身材魁梧,龙精虎猛的敖战,第一个踏步走向谷口,浑身血气激荡,龙吟阵阵。 “将碍事的先杀了,之后我们再分个胜负,争个第一。” 周遭各宗天骄,慑于敖战气势,无不变色,纷纷后退,为敖战让出了一条路。 敖战径直走到谷口前,猛然一拳,挟无俦龙血之力,轰向了墨画布在山口的土木封山复阵。 一时山石震荡,阵法灵力激荡。 几道阵纹,当即暗淡了下去,甚至与阵法一体的地面,都出现了道道裂痕。 一拳之力,强大如斯。 敖战神色冷漠,但心中微觉诧异。 他没想到,这复阵比他想的,还要强韧不少,难怪此前那么多人都打不破。 不是他们废物,而实在是,墨画这小子布的阵法确实诡异。 甚至,他这龙鼎炼体诀的一拳,也只是废了几道阵纹,却破不了阵法。 要破阵法,姑且还真要费点功夫。 敖战目光一闪,却不愿继续动手了,而是侧身站在一旁,等其他人动手。 他可不想在破墨画阵法的事上,浪费太多灵力。 沈麟书冷笑,拔出长剑,催动紫气金麟剑气,攻向墨画的阵法。 而后,是端木清的法术,萧无尘的天剑诀,最后是叶青锋的大罗归一剑诀。 四大天骄,连同大罗门大师兄叶青锋,一人一招,轮流破阵。 一时间,强大的灵力波动此起彼伏,复阵之上光芒流转,一道道阵纹濒临破碎,裂纹也越来越多…… 山谷内,墨画神色平静,仍旧专心致志画阵法,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场外,随着乾学四天骄联手攻阵,不少人惊叹: “竟逼得沈麟书这四个顶尖天骄联手破他的阵法,这个墨画,也足以自傲了。” “是啊……” “不愧是乾学州界,万千宗门的阵道魁首……” 陆续有人感叹。 迄今为止,墨画展露出来的阵法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 他们根本理解不了更深的阵法奥义,即便想夸,也不知该怎么夸,最终只能感叹这一句: 不愧是阵道魁首。 随后有人道: “四天骄一旦出手,那这修罗战,也将走向终局了。” “太虚门一灭,四天骄,再加上大罗门的叶青锋,也就能一决胜负了。” “想不到,这修罗战的最终决战,来得这么快。” “眼下,就看太虚门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而随着场内乾学四天骄开始联手破阵,一枚枚阵纹暗淡,一道道阵法破裂,封山复阵也在被一点点削弱。 太虚门掌门,长老,一众弟子,包括闻人琬,瑜儿,张澜,顾长怀,慕容彩云,花浅浅等一众与墨画相识的修士,都不由揪起了一颗心。 墨画他们,已经表现得很强了。 但无奈,对手同样太强了。 果然,一炷香后,随着轰隆一声,地面皲裂,阵法彻底破碎。 封山的复阵,被摧毁了,一线天被攻破。 魁梧霸气的敖战,第一个踏入了山谷。 而后,是乾道宗紫金贵气的沈麟书,万霄宗清冷绝美的端木清,天剑宗飘然出尘的萧无尘,大罗门韬光养晦的叶青锋。 而在这几人身后,百余名四大宗七大门的天骄,又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将太虚门团团围住。 局面仿佛,又回到了之前。 太虚门,对阵一百乾学天骄。 但这次的敌人,却与此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有着,乾学最顶尖的四个血脉天骄,还有大罗门的大师兄,其余一众弟子,也多是四大宗真正的“精英”。 人数相仿,但是实力,却比之前强了不止数倍。 这真的是,汇聚了当今乾学州界,最顶级的四大宗七大门中,最顶尖弟子的一股天骄势力。 这股天骄阵容,光是看着都令人窒息。 而他们的对面,太虚门势单力孤。 经历上一场鏖战,即便有墨画的五行源甲和阵法加持,太虚门也损失了十人。 如今的太虚门,只剩二十。 二十对一百多,尤其是包含了乾学四天骄的一百多修士,这是真正令人绝望的局面。 但此时,这一百多天骄,却并未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的面前,还隔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阵法。 这些阵法,全都是墨画的“杰作”,是清一色的二品高阶阵法,甚至包含部分二品高阶复阵,放眼望去,几乎布满了整片山谷。 而墨画,仍旧坐在那块大石头上。 太虚门仅存的二十个弟子,如人墙一般,护在墨画身前。 密集的阵法,将他们团团围住。 从这副架势看,唯有灭了太虚门的弟子,踩着他们的尸体,最终才能杀了墨画。 而要想灭了太虚门的弟子,就要从墨画的阵法上,蹚出一条血路。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阵法,所有四宗七门的弟子,头皮都觉得发麻。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墨画,神识究竟有多强,才能在这一点时间里,画出如此多的阵法…… 他真的是筑基修士么? 但此时此刻,只有你死我活,没有那么多废话。 沈麟书只淡淡道: “杀吧……” 一声令下,四宗七门的天骄,开始冲向墨画的阵法,杀向太虚门,杀向墨画。 在他们踏入阵法的瞬间,地面山石隆起,化为屏障。 土牢耸立,结成牢狱。 流沙陷地,化作陷阱。 草木衍生,步步荆棘。 这些山石,土牢,流沙,草木,尽皆阵法灵力所化,但因其品阶为二品十九纹,接近金丹,已然有了一些实体化形。 而这些阵法,宛如坚固的“城池”,阻拦着进犯的乾学一众天骄。 乾学天骄陷入这些密集的防阵和困阵中,步履维艰。 令狐笑几人的剑气,开始从远处杀来。 叶青锋便道:“不要分散,沿着一条路杀过去。” 墨画所布的阵法太多,全部破掉,根本不可能。 分开去破,又耗时耗力。 不如所有人集结在一起,一起破开一条路,杀向墨画。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损其十阵,不如破其一阵。 叶青锋带头,以大罗归一剑为引,聚众人之力,自墨画布阵的薄弱处,硬生生开凿出了一条通路。 众人顺着这条通路,盯着太虚门令狐笑几人的剑气,一步步破阵,一步步向深处杀去…… 而沈麟书四人,却没贸然动手。 他们仍旧站在外围,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眼前密密麻麻的阵法。 他们想知道,墨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墨画这些阵法中,是否藏着什么玄虚。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们可以不把墨画放在眼里,但也必须要对墨画的阵法,给予足够的尊重。 随着墨画的阵法,被破出一条通路,整片阵法“城池”的外貌,也渐渐显露。 这些阵法,强则强矣,但似乎就是寻常的二品高阶阵法。 而且类型,全都是坚固的防阵,和困敌的困阵,并没有一副杀阵。 墨画的目的,似乎只是“守”。 守得越久越好。 “可真的……只是这样么……” 沈麟书抬头,看向远处在百余天骄围杀之下,岿然不动,还在神情专注,不管不顾,一味画阵法的墨画,眉头渐渐紧皱。 而随着叶青锋带队,蹚出一条血路,杀向阵法深处。 双方弟子碰面,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在五行源甲增幅之下,令狐笑驱使冲虚解剑真诀,与叶青锋的大罗归一剑诀,正面交锋。 太阿五兄弟的巨剑,则拦住了龙鼎宗,敖峥等一流天骄。 其次,乾道宗的沈藏锋,天剑宗的萧若寒,也都与太虚门众人,厮杀在了一起。 而这下,真成了生死之战。 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谁也都不曾留手。 太虚门人数劣势,但有源甲增幅,在墨画以阵法界定的小范围内,正面爆发的杀伤力极强。 与此同时,黑红参半的灵墨细丝,游走在场间,以阵法控制,辅助杀伐。 双方所有人全部拼了命一般,催动全部灵力,绞杀在一起。 交锋之处,真如同“绞肉机”一般。 一刀一刀,一剑一剑,互相掺杂在一起。 凌厉的杀意交融,密不透风。 论道玉一个接一个粉碎。 一个个修士身死。 当真惨烈至极。 而眼看着,四宗七门的天骄,一个又一个战死退场,太虚门还在拼死力战,且越战越猛,沈麟书四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不能再死下去了…… 也不能再放任墨画他们杀下去了…… 尽管此前对墨画的阵法,存了一丝忌惮,不知这个墨画究竟在玩弄什么把戏。 但厮杀到现在,墨画招数尽出。 他布阵的过程,已经被沈麟书四人,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神识御墨,画地为阵。 以阵法防御,以阵法牵制,以阵法困敌,以阵法辅助…… 这点阵法套路,也都被看穿了。 太虚门,气数尽了…… 萧无尘第一个踏进了墨画的阵法“城池”之内。 而后是端木清,敖战。 最后是沈麟书。 沈麟书是踏入墨画阵法范围内的最后一人。 踏进去的时候,沈麟书心中又莫名生出一丝惊悸,随后他轻蔑自嘲一笑: 区区墨画而已,自己竟会因他而心悸,当真可笑…… 四大天骄入局,局面彻底被改写。 萧无尘,敖战,端木清,沈麟书,每一个人,都拥有着绝对强大的修为,身负最上乘的功法,和最顶尖的道法,灵力周天数趋近完美。 每一个人,每一拳,每一剑,每一个法术,都蕴含着强大的战力,都需要花大力气来化解。 太虚门众人,拼尽全力来应付。 但实力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太虚门弟子再怎么拼,墨画的阵法再如何强,拼到油尽灯枯,杀到灵力干涸,也终究是回天无力。 太虚门弟子,开始一个接一个陨落。 郝玄死于萧无尘的天剑诀; 杨千军被沈麟书紫金剑气所斩; 程默与敖战交锋数个回合,便被一拳轰杀; 司徒剑死于端木清无差别的法术轰炸之下; 太阿五兄弟中,欧阳禄,欧阳喜,欧阳财三人,久战力竭,死于敖峥,沈藏锋等人的围杀之下…… …… 最终整个太虚门,死得只剩五人:包括墨画在内,只剩下令狐笑,欧阳轩,欧阳福,欧阳寿四人。 而四宗的天骄,还剩足足五十余人。 足足十倍的人数差距。 这五十余人中,如今留下的,尽皆是四大宗中,最拔尖的天之骄子。 除此之外,就是大罗门以叶青锋为首的数位翘楚。 以及,乾学最顶尖的四大血脉天骄。 如今,墨画的神识,接近干涸,灵墨也消耗殆尽,因神识反复虚耗透支,画了大量阵法,整个人面色发白,气息孱弱。 墨画身前,用来防护的阵法,已经寥寥无几。 拼命守护着他的小师弟,也几乎死伤殆尽。 唯有油尽灯枯的令狐笑几人,还咬牙站在墨画面前。 而在他们对面,乾学州界最顶级的五十余个天骄,却如同五十余柄锋芒毕露的灵剑,各个气息深厚,浑身杀意,漠然注视着墨画,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太虚门……完了……” 场外,众人见这一幕,纷纷深深吸了一口气,慨然长叹。 若是从前,这句话中,必饱含庆幸与嘲讽。 但如今,众人心中却生出怜惜和敬意。 以一宗之力,对抗四大宗,七大门,杀到如此地步,拼到如此绝境,惨烈而又壮阔,如何不令人心中钦佩。 有如此实力,太虚门,无愧为乾学八大门之首。 甚至,说它是新的“四大宗”,也丝毫不为过。 太虚门的弟子们,也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师兄,他们的同门,竭力死战的这一幕幕,无不心中激昂,眼角酸涩。 长老们感怀万千。 便是三山的掌门,活了数百年,此时也都不免心中又酸又烫。 他们都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虽败犹荣”。 这是他们太虚门的弟子。 这些孩子,能团结一心,竭尽全力,为宗门拼杀到如此地步…… 他们这些做掌门的,又怎么可能,不为此心潮澎湃,不引此为荣? 在这一刻,是输是赢,已经不重要了。 观剑楼中,一些宗门老祖,默默看向荀老先生,眼中含着羡慕。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宗门弟子间,有如此强大的凝聚力,如此强大的向心力,如此强大的意志力,如此强大的统一力…… 这当真是一笔,莫大的精神财富。 一个人有道心,尚且难得。 一个宗门有一往无前的道心,那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这场乾学论剑,太虚门虽是输了,但也赢了。 荀老先生也缓缓舒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当真是太虚门的列祖列宗保佑……墨画这个孩子,当初收对了啊…… …… 而山谷之中。 这场惨烈的论剑,也终于要尘埃落定。 五十多个绝顶天骄,围住墨画。 这是令人绝望的死局。 沈麟书目光漠然,抬起金麟剑,指着墨画,又问出了那一句话: “你自己死,还是死在我的剑下?” 墨画脸色苍白,神情平静,心中一副副默数着自己已经画下的阵法,将这些阵法在脑海里重构,衍生成一片复杂的灵枢,衍算着其灵力走向,复算着自己全局的阵法构建…… 最后,墨画复算无误,这才抬起头,看着沈麟书,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淡的诡笑: “没有人,能在我的阵法里杀死我……” 这丝诡笑,令人心慌。 一丝警兆,骤然浮在心头。 沈麟书目光陡然睁大,当即一剑劈向墨画。 他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出现了问题。 “杀了他!” 此时,不唯沈麟书,端木清,萧无尘和敖战,都察觉到了一丝来自血脉的警示。 要杀墨画! 端木清凝聚万霄法术,萧无尘一剑祭出,敖战一声虎啸,拳出如龙轰向墨画。 令狐笑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催动冲虚解剑真诀,与沈麟书的紫气金麟剑气对消。 可他已是强虏之末,冲虚剑抵挡不了紫金剑气,索性以肉身为盾,挡在了墨画身前,承载着沈麟书的剑气杀招。 欧阳寿义无反顾,冲向敖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缠着他。 欧阳福的灵力所剩无几,同样将自己当成“肉盾”,护在墨画身前,用命抵挡端木清的法术。 而欧阳轩,则拼尽全力,迎上了萧无尘的剑气。 他一开始就不喜欢墨画。 但跟着同门一起拼杀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墨画不能死。 令狐笑四人,都在用命护着墨画。 可本就是强虏之末的令狐笑四人,根本不可能是乾学四天骄的对手。 只一个交锋,几息之间,他们就要玉碎身死。 而就在几人濒死之际,墨画目光骤然深邃,轻声念道: “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崩! 墨画轻声念了一个“爆”字。 与此一瞬间,整个山谷,密密麻麻的阵法,仿佛全部听到了墨画这个主人的“召唤”,纷纷颤动着,亮起了鲜艳,乃至刺目的光芒。 这些阵法,都是炸药。 是墨画自论剑至今,不停画阵法,一副接着一副,不断堆迭起来的。 一丝逆变的光芒,微微亮起。 这是墨画,事先埋好的半步逆灵阵。 这半步逆灵阵,便宛如火苗,点燃了整片山谷之间“蓄势待爆”的全部阵法。 一缕灵力,先开始逆变,将五行灵力,逆解成了漆黑色的崩解之力。 而这缕崩解之力,宛如“瘟疫”的源头,迅速传染开去,沿着墨画衍算过的灵力路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扩散至整个山谷,如漆黑的“罂粟”之花,在谷中次第盛开。 一朵朵,一片片,一阵接一阵崩解,乃至漫山遍野,堆迭成恐怖的力量,瞬间引发极大规模的阵法崩解与爆炸。 方天画影之上,满是灵力逆变,阵法崩解,而形成的漆黑而恐怖的“罂粟”之花。 整个论道山,全在震动。 天地一片漆黑之色。 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这些崩解,连声音都吞噬掉了…… 满场修士,无不震惊失声。 恐怖之色,布满不少修士的面容。 即便是一些金丹修士,也满脸骇然。 这是绝大多数修士,此生从未见过的,蕴含大规模灵力逆变,阵法崩解,万物湮灭的可怖画面……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各大宗门掌门,都一时因震惊而失神。 观剑楼上,一些正在高层喝茶的贵人,也纷纷震惊起身,满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窗外。 而洞虚大殿中。 原本不动如山,闭目养神的老祖们,也都不得不睁开双眼,看向了方天画影之上,那骇人的,漆黑一片的,灵力崩解的画面。 一股震撼之情,在这些古井无波的老祖心间回荡。 末了,所有洞虚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太虚门的荀老先生。 这些目光中,掺杂着费解,疑惑,震惊,问询,冷漠种种情绪。 荀老先生感到极大的压力,瞬间头皮发麻。 他衣袖里的手掌,都在微微颤动。 眼前这一幕,同样令他心中震撼。 此时此刻,他才真的相信,曾经他差人去打听到的,墨画在老家布大阵,崩大阵,杀大妖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事迹”,恐怕真的是真的…… 但此时被这么多洞虚老祖,无声地看着,荀老先生也不能露怯。 他便对一切不闻不问,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自顾自喝着茶。 仿佛眼前这一切,还只是小场面。 更大的场面,你们都还没见过,不值得大惊小怪…… …… 而阵法崩解,方天画影上一片逆变的漆黑之色。 天地之间,也久久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堵在众人胸口的惊骇之情,缓缓消散。 观战的修士,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震惊得忘记了呼吸的众人,这才深深喘了一口气,喃喃道: “这是……什么东西……” “阵法爆炸?” “这又是……墨画的手笔?” “也就是说……这个墨画,他以阵法布局,引发这等恐怖的爆炸,将乾学四天骄,包括四大宗七大门,五十多位最顶尖的天之骄子,一次性全都给炸死了?!” “全!炸!死!了?!” “这他妈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逆天至极……恐怖如斯。” 场间响起倒吸凉气之声。 也有人皱眉惊疑,问道:“他用的这是什么阵法?威力如此之大?” 这个问题有点高端。 大多数修士面面相觑。 万阵门中,绝大多数弟子和长老们,同样眉头紧皱。 唯有一些资深的,学识渊博的长老,才以近乎不可思议的口气喃喃叹道: “这是灵力逆变……是逆灵阵。” “逆灵阵?” “是二品二十纹的……绝阵。” 此言一出,满座骇然,一众长老无不神情剧变,颤声道: “二十纹?!” “这个墨画,他神识结丹了?” “想什么呢?”一位鹤发年迈的长老摇头,“筑基修士,神念怎么结丹?” “那他这……” “不是完整的逆灵阵,”鹤发长老皱眉道,“你们可能忘了,上届论阵大会,最后封顶的题目,其实就是一副,蕴含灵力逆变的,二品十九纹之上的,半步逆灵阵法……” “若我所料不差,当时这个墨画,是现学现画,将这副阵法融汇贯通,记了下来……” “所以这逆灵阵法,得自论阵大会,用于论剑大会。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因果吧……” 一众长老闻言,纷纷颔首。 鹤发长老说完,也不由叹了口气。 无论是现学十九纹之上的半步逆灵阵。 还是将这逆灵阵,用来引发阵法崩解,灭杀五十多个乾学最强天骄。 这当真都是极其离谱的事。 他活了大半辈子,教了不知多少年阵法,见过不知多少阵法天骄,经历过不知多少届论道大会,也亲眼见证过,不少阵道魁首的诞生。 历届阵道魁首,无一不是天骄中的天骄。 但墨画还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离谱的一届阵道魁首。 神识严重超阶,根基无比深厚。 可神识御墨,画地为阵,再加上这一手灵力逆变,阵法崩解…… 别人封阵道魁首,是因为他的实力,到了阵道魁首这个层次。 但墨画封阵道魁首,实在是因为乾学州界论阵大会,最高也只能封个“阵道魁首”了。 甚至他都觉得,“阵道魁首”这四个字,已经有点……配不上墨画了。 这四个字,完全诠释不了,墨画在阵法上的水准,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而“逆灵阵”的来历,同样也被不少修士查到了。 观剑楼上。 一处密闭,但华贵的殿堂里。 天枢阁的一众阵法大师,也在交头接耳: “这是……灵力逆变?” “逆灵绝阵?!” “这怎么可能……” “乾学州界竟能有此等天赋逆天的弟子,能学会此等逆天的阵法?” “是从上次论阵大会上得到的,不是完整的逆灵阵。” “原来如此……” “即便如此,也不得了了。” “你们不明白,逆灵阵法学会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得如此精妙……” “他这个崩解法,明显是精心算过的,布阵的框架,阵法的数量,灵枢的联系,崩解的点位,灵力的流转和逆变的扩散……等等,这个一般阵师,连门道都看不出来……” “是衍算法?” “不错……就是不知用的是何种衍算之法。” “他自己算的,还是别人替他算好的?” “估计是有高人事先替他算好的,要真是他自己算的,那可就有点恐怖了……” “哪怕是有高人替他算,他能临战之时,将这些阵法一丝不差,悉数构建出来,也相当了不得。” “是个绝佳的阵法人才,足以入我天枢阁……” …… 一众阵法大师,议论纷纷。 而高座之上,一个中年模样,尊贵儒雅的修士,却目光深沉。 此人,正是天枢阁的监正。 此时他看着方天画影,神色平静,口中默念: “墨画……”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中,蕴藏着很多耐人寻味的因果,但细细去想,却又一片空白。 监正忍不住微微皱眉。 …… 而观剑楼外,方天画影仍旧一片漆黑。 爆炸的余波不止。 观战席上的众人,仍旧议论不休,论道山一片喧嚣,过了许久,忽然有人愣住了: “不对……论剑怎么还没结束?” “有人……还没死?” 在这种恐怖的爆炸中不死? 众人心中全都骤然一紧。 所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全都汇聚向了方天画影,没有人说话。 又过了片刻,爆炸终于彻底停歇,灵力逆变的气息,渐渐消弭,画幕上的黑色开始消退。 天地山川又有了色彩。 只不过,这色彩是灰暗的,到处是灵力崩解,湮灭万物之后,残留下的黑色残渣, 偶有一丝丝黄绿色的林木山石残留。 而在这片天地荒芜,山川湮灭的景色之中,那一道单薄的身影,仍旧坐在原地。 而从始至终,他就坐在原地,任天骄围杀,阵法崩解,山川破灭,而岿然不动。 “是……墨画?!” 满座修士神情剧变。 整座论道山,一时哗然大作,喧声沸天。 “墨画他……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死?这种爆炸之下,他都死不掉?” “这绝不可能……” 万阵门观战席,满脸皱纹,一头鹤发的长老猛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这是……生门?” 墨画这小子,已经到了,能自算生门的地步?! 这究竟是……何等妖孽? 鹤发长老瞳孔震颤,胸中情绪一时难以用言语表述。 而观剑楼上。 天枢阁的阵法大师们,纷纷皱眉叹道: “连生门都算好了……” “果真是有高人,替他提前谋算。” “他自进山谷,便一直坐定不动,想必那个位置,就是事先算好的‘生门’。” “他坐在‘生门’上布阵,引爆全部阵法,崩解之力湮灭一切,唯有他可借阵法生死之理独活。” “天地万物,有杀必有生。” “妙啊……” “以阵法构局,步步为营,层层为彀,于一瞬间,杀机尽暴,屠灭强敌,留存自己一线生机。” “想不到在论剑大会上,还能看到如此阵法手段,不虚此行。” “就是不知,这谋划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莫非是太虚门的五品阵法大能,荀老先生?” “是洞虚老祖……” “确实,这的确有点像是‘老祖’的手段……” 众人惊叹纷纷。 唯有高座之上的监正,看向天地一片荒芜之中那一道看似年轻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的身影,瞳孔微缩,眼眸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之色。 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 仿佛一个幼年的“诡道人”,在对着他微笑。 …… 天枢阁的大人物们,心思各异。 而整个论道山,仍旧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他们未必知道,什么逆灵阵,什么生门,但眼前的事实,却明明白白。 墨画引发惊天的阵法爆炸,无差别抹杀掉了所有天骄,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那也就意味着,墨画是修罗战第一。 是地字论剑最终决战的第一名! 太虚门从上到下,完全傻了。 三山掌门,也激动得手都打颤,此时一切言语,都难以形容他们心中的震撼。 第一! 不是八大门第一。 虽然具体的分值,还没算出来,但墨画得了修罗战第一,赢了海量的胜点,那按照大致的估算,太虚门很可能就会是…… 四大宗第一! 是乾学论剑第一! 这是一个他们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这个事实,就摆在眼前,三山掌门只觉胸口一窒,几乎就喘不过气来了。 乾学第一啊! 在天骄云集,世家林立的乾学州界,这可是多少宗门,多少掌门,多少长老,多少弟子,一生梦寐以求但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啊。 尽管,只是地字论剑的第一。 但此后只要在天字论剑努努力,这个第一未必保不住。 即便保不住第一,至少四大宗应该是稳了。 保底四大宗,可以争第一。 这种巨大的名利带来的狂喜,让三个数百年道行的掌门,都差点有了道心不稳的迹象。 可很快,三人都渐渐冷静了下来,并纷纷皱起了眉头。 狂喜之下,他们一时无心他顾,但此时冷静下来,他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论剑……还没结束? 若是仅存墨画一人,他得了第一,那这修罗战也就结束了。 没有结束,就意味着……并不是只有墨画一人,活了下来? 适才的狂喜退却,三山掌门的心,开始渐渐变凉。 而观战的人群中,很快也有人意识到了这点。 “还有人?” 喧嚣渐渐停止,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方天画影。 方天画影之上,烟尘进一步消散,逆灵之力进一步消弭,视野也越来越清晰。 而于一片灰渣遍地的山形废墟中,果然,缓缓浮现了另外几道身影…… 沈麟书,面无血色,身上的血脉金麟纹破碎。 端木清一脸苍白,护身的玉佩碎掉了,灵力透支,用来护身的道法万霄灵衣诀,也彻底消散。 萧无尘目光含煞,护身的天生剑痕,碎裂殆尽,手中的天剑也渐趋暗淡。 敖战一脸焦痕,战甲被炸得粉碎,露出钢铁铁骨般的上身,后背的龙鼎炼体纹,血肉模糊。 乾学四大天骄,全都活着。 而在远处,另有一人,缓缓站了起来,他承伤最重,气息微弱,但周身剑气归一,笼罩自身,显然仍有一战之力。 正是大罗门的大师兄,叶青锋。 足足五人,都在那可怖的爆炸中,幸存了下来。 这下满场震动,引起了更大的哗然。 “乾学四天骄!” “大罗门叶青锋!” “这些人竟也活下来了,不可思议……” “墨画活下来,是因为他是阵师,阵法没炸到他。而这几人活下来,完完全全,是因为承受住了那可怕的爆炸威能……” “不愧是乾学州界,最顶尖的天之骄子!” “修为浑厚,道法通天,当真世所罕见……” “这下局势又不一样了。” 众人神情惊叹,不吝赞美之词。 而太虚门众人,瞬间如坠冰窖,心彻底凉透了。 人群中,张澜,顾长怀,闻人琬,慕容彩云,花浅浅等人,也心中遗憾,缓缓叹气。 观剑楼上,三山掌门也苦笑叹道: “这就是……命啊……” “血脉天骄,顶尖翘楚,竟强大如斯。” “而四大宗,也当真如四座大山,根本无法逾越……” “论剑能比到这地步,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若还没办法,那真的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三位掌门神情怅然。 而洞虚大殿之中。 四大宗的沈家老祖,端木老祖,敖家老祖,萧家老祖,包括大罗门老祖,都暗自松了口气。 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太虚门的这个荀老祖,当真不是个“善茬”。 太虚门那个叫墨画的小子,也当真是个妖孽。 竟能以一人之力,将他们四大宗的顶尖天骄,逼到这个份上,让他们这些老祖,都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四大宗的。 大罗门老祖看了眼荀老先生,轻哼了一声: “阵法这种东西,终究是身外之物,是靠不住的。” “论剑大会,还是要靠自身实力说话。” “修为,体术,法术,剑术,这些才是修士杀伐的本事,是修士立身之本,也是论剑的根本。” “你太虚门的路,走错了。明明来论剑,弟子却连剑都拿不动,全靠阵法这种旁道,像什么话……” 荀老先生受了奚落,但却仍旧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 而论剑场内。 沈麟书几人,虽然没死,但显然都受了重伤,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全都目露杀意,看向墨画。 墨画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将他们这几个天之骄子,逼到如此狼狈地步的修士。 适才那阵法爆炸的威力,可怕无比,令他们几人,现在还心有余悸。 若非他们有血脉预警,有上等道法防身。 再加上场内五十多个天骄,以肉身承伤,削减了阵法的崩解之力。 如果不然,适才那一炸,他们真的全都要死。 而现在,四周满目荒芜,山川成了废墟,空荡荡一片。 墨画再无一副阵法可用。 无阵法可用的阵师,就是个废物。 这下他真的回天乏力,必死无疑! 沈麟书举剑指着墨画,萧无尘凝剑气,端木清掐法诀,敖战蕴龙鼎劲,叶青锋也运起归一剑。 五大顶级天骄联手,所有杀招,全部直指墨画。 场外所有修士,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 这是乾学州界,最强的五个天骄,五人要杀一人。 放眼四宗八门,估计也就墨画有这排面了。 而被乾学州界最强的五个天骄弟子,以杀招相对,墨画的神色仍旧十分平静。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们五人,都去过那艘船上吧?”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锋芒无比。 没人答话。 但沈麟书五人的脸色,却全变了。 他们的脸上,全都露出冷漠,愤怒,乃至更赤裸裸的杀意。 恨不得将墨画碎尸万段的杀意。 墨画轻轻叹气。 他料到那个“公子”,应该就在这五人之间。 究竟谁是那个公子,墨画猜不到,但事到如今,这个问题也没意义了。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墨画缓缓站起身来。 他坐着的时候,是一个操控大局,掌控生死,御墨如蛟蛇,阵法如妖魔,覆手灭强敌的诡异阵师。 而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气势骤变,眉眼变得凌厉,神色变得冷漠,如尘封出世的宝剑,顾盼之间,气势凛然,似睥睨天下的苍龙。 墨画语气蔑然,不可一世道: “我有一剑,一旦使出,你们全都得死。”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斩! 观剑楼中,百花谷主见了墨画这般模样,只觉胸口猛地一痛,眸角湿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枢室内,监正看着墨画这副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模样,一时也神情错愕,思绪错乱。 他有点分不清,墨画到底像“幼年”的谁了…… 而论剑场内。 墨画这句话,说得极嚣张,极目中无人。 便是以沈麟书五人天生高傲不屑凡俗的心性,也被彻底激怒了。 沈麟书忍不住冷笑: “你这一剑,若早点使出来,杀了我们五人,岂不是更好?” 墨画轻蔑道:“我这一剑,威力极大,早使出来,会连那些庸碌之辈一起斩了。” “我的剑不斩庸才,只有你们几人,才配死在我的剑下。” 沈麟书只觉热血上涌。 便是端木清,萧无尘,敖战几人,受恨意所激,眼睛都有些发红。 “好,好……”沈麟书怒极反笑,“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斩这一剑……” “看你这个连剑都没有的阵师,如何一剑,斩了我们这五个乾学最强的天骄。” 墨画点了点头,“那你们可睁大眼睛,千万看好了,千万……” 墨画的声音,透着一丝诡异,“……不要眨眼。” 而后他不再犹豫,目光深邃,缓缓并指点在眉间。 …… 论剑场外,众人也清晰地看到了墨画这一奇怪的动作,不由纷纷皱眉。 “墨画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做什么?” “他不会真的想,以一敌五,杀了乾学五大天骄吧?” “不可能吧,他脑子坏了?” “阵法都没了,他怎么杀?” …… 太虚门上下长老和弟子们,此时也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明白墨画这是在做什么。 唯有荀子悠猛然一怔,突然想起什么,瞳孔睁大。 他想起了,墨画这个熟悉的动作。 自然而然,也想起了炼妖山里,那只浑身没有一丝伤痕,但却在墨画面前突然暴毙而亡的那一只…… 三品金丹境的猪妖…… 荀子悠只觉头皮发炸,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观剑楼,洞虚大殿里。 不少洞虚老祖微微皱眉,同样心中错愕。 他们是洞虚,虽无法越过五品大阵,干扰到弟子论剑,但还是能透过大阵,感知到场内的气息。 墨画肉身孱弱,灵力低微,剑道根基浅薄,身上一丝剑气没有,手中也无一柄灵剑。 这样的弟子,能会什么剑法? 这诡异的小子,到底在玩弄什么玄虚? 而后不过一瞬间,一股如渊海如海的气息自墨画身上浮起。一道古老而深沉的剑意,缓缓升腾。 感知到这股剑意,所有洞虚,尽皆一愣。 “这个气息是……” 一些剑道洞虚老祖,细细感应后,当即勃然变色,骇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荀老先生: “是太虚门的……神念化剑?!”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洞虚老祖,尽皆神情大变。 他们都是洞虚老祖,活了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太虚门禁术剑诀: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个太虚门小子在用的,是太虚一脉,那门近乎失传,且已经被封禁的,惊天地灭鬼神的神念化剑真诀?! 这怎么可能?! 这门剑诀,乃高深的镇派剑诀。 难学,难练,难传,稍有不慎,便会神殇而死。 一个筑基弟子,怎么可能学得会?! 到底是谁,敢让筑基弟子去学的? 饶是这些洞虚老祖,城府深沉,此时也都不由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便是荀老先生,也是皱着眉头,心绪起伏。 他最大的担忧成真了。 墨画当真,学了神念化剑真诀。 那这门剑诀,必然是他那个,半步入天魔,不知是生是死,更不知是魔是人的师兄所传。 而这剑诀,墨画竟也当真学会了。 他成为了,太虚门现存的唯一一个,神念化剑禁术传人。 荀老先生一时心中悚然,不知该是悲是喜。 而很快,便有老祖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一位老者猛然起身,惊恐道:“不好!五品论道山大阵不防神念!” “快!拦住他!” “千万不能让他这剑斩出去!” 神念化剑真诀面前,一切血肉灵力,形同虚设。 灵根再好,血肉再强,若道心不坚,神念不固,都禁不住太虚剑意的抹杀。 也就是说,他这剑,是真的可以在论道大阵中“杀”人的。 而他要杀的…… 所有洞虚老祖,尽皆骇然。 当即便有数位洞虚老祖悍然出手,想越过五品大阵,拦住墨画,不让他将这一剑斩出去。 可他们的洞虚之力一触碰大阵,尽皆被大阵之上,深晦复杂,融于虚空的阵纹悉数消融。 五品论道山大阵,禁止任何人,干扰论剑的进程。 哪怕这些人是洞虚老祖。 而论剑场内,随着墨画身上剑意升腾。 沈麟书他们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妙,甚至察觉到了一丝,来自血脉预警中的恐惧。 不对! 先杀墨画! 五人来不及思索,近乎本能地,想先下手为强,杀了墨画,至少先打断他的剑招。 可一切已经晚了,他们早已经看到了墨画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人的眼睛。 金光璀璨,充斥着无瑕的神性。 神性之中,蕴含悲悯众生的人性。 人性之中,又掺杂着屠戮一切的魔性。 一座血色剑道炼狱,烙印于墨画的眼眸之中,震慑着沈麟书五人的神魂,让他们心中,因畏罪而恐惧,不敢有任何动作。 墨画趁此时机,平心静气,摒弃一切杂念,于识海之中,调动所有神识。 断金,开山,癸水,离火四副剑阵奥义,生生不息,在其眼中流转。 古老浩瀚的太虚剑意,也融入其中。 一股远超筑基境界,凌厉得惊人的强大剑意,从墨画单薄的身子中,猛然爆发出来。 浩浩荡荡,宛如一股惊人的神念风暴,在无形中席卷四周。 墨画的眼眸,越发璀璨。 纯金的神念催化的剑意,升腾至极致,变得凝练锋利至极。 墨画并指点着眉间。 他的指尖,萦绕着一股灵力,越过眉间,沟通虚实之壁,将融入了五行剑阵,强大而深邃的太虚剑意,通过他自行摸索出的“神念出窍”之法,一点点牵引了出来。 巨大斩神式,那惊人的锋芒,又一次展露在了世间。 而后墨画目光冰冷,并指向前一点,指尖拉出一道澎湃剑意,神念巨剑,凌空横扫而出。 斩! 这是纯粹的神念之剑。 是融入了神明之髓,道化为纯金的存在,超脱于一般修士认知之上。 场间无数筑基修士,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只能看到墨画并指点出,空中似有淡不可见,似真似幻的金光。 金丹修士能看到模糊的剑影,以及剑影之上,偶尔会掺杂着的,金色的剑意游丝。 羽化能看到璀璨如琉璃的巨大金色剑身。 而唯有洞虚,才能看到完整的斩神巨剑,看到剑意中流转的五行法则,诸多剑阵,和古老深厚的太虚剑道。 境界越高,看得越清晰,越觉得骇然。 而这可怖的一剑,就当着所有修士的面,如朝阳破晓,金光破天地一般,斩向了在场的五位,最顶级的乾学天骄。 无视血肉,无视灵力,无视一切铠甲道袍。 无视论道玉,甚至越过了五品论道山大阵防御的法则,直接穿透眼眸,斩向了他们的识海,抹灭着他们的神念。 沈麟书几人,他们的血肉,灵力,修为,道法,全都比墨画强上无数倍。 但他们的神念,他们的道心,与墨画这尊“神明”相比,却不堪一击。 被斩神剑斩到的瞬间,五人当即就有识海崩溃的迹象,有神识泯灭的危兆。 而后一层金光,骤然降临,护住了他们。 沈麟书五人额头,当即有一枚明亮而神圣的符箓显现。 这层金光,墨画并不陌生。 这道符箓,墨画也曾见过。 本命长生符! 由寿元将近,大道无望的洞虚以上老祖,以本命真元,缔结成符,种于嫡系血亲后辈的命格之中,遇性命之危,自行激发,可毙杀一切外敌,保后辈不死。 墨画这一式斩神剑,确确实实拥有斩杀沈麟书五人的神念之力,也确确实实斩入了他们的神魂。 自然而然,也就斩碎了他们身上五枚……本命长生符! 斩出了五尊…… 洞虚法相! 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通天彻地。 天地色变,地动山摇。 磅礴的金光冲天而起,论道山上,风卷云涌,五尊强大的洞虚法相齐出,灵力浩瀚无际,遮天蔽地,那可怖的威势,足以令所有人惊得魂飞魄散。 余威震撼天地。 不唯论道山,整个乾学州界,都因此而震动。 五尊洞虚法相齐出的威势,无比骇人,金光自论道山向外蔓延,扩散至几乎整个州界。 乾学州界各地,乃至周边所有中小州界,所有修士,都能看到这一惊天动地的景象。 即便是孤山城,烟水河,小渔村的散修,此时也全都面色震撼,抬头望着天边,如同烈日般的金光,以及金光中,隐约可见的五尊洞虚虚影。 五枚长生符碎,五尊洞虚法相出。 这是所有修士,终其一生,都难以得见的巨大场面。 而与此同时,四大宗及大罗门禁地深处的洞府中。 有五位洞虚老祖,齐齐吐出一口鲜血。 …… 而风波还未停歇。 论剑场内,墨画出此一剑。 一剑斩碎五枚长生符。 一剑斩出五尊洞虚法相。 一剑斩得天地色变。 一剑斩得五位洞虚老祖,口吐鲜血。 墨画这一剑,太过惊人。 随之而来的,便是天地涌动般,浩瀚无际的杀机。 五尊洞虚法相,那漫天可怖的洞虚杀机,同一时间,便尽皆锁定在了墨画身上。 墨画是斩杀他们后辈的“罪魁祸首”。 墨画是危机的来源。 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死!” 五尊洞虚法相,金光漫天,眉目威严,蕴着凛冽杀机,一者神御飞剑,一者单持重剑,一者长剑开天,一者出拳化龙,一者拂尘万法,尽皆向墨画这个小小的筑基杀来。 要将墨画这只蝼蚁彻底碾死,神魂俱灭! 而墨画仍旧微微昂首,淡然而立,目光平静,白嫩的脸上,并无一丝惧色。 就在五尊恐怖的洞虚法相,即将围杀碾碎墨画的瞬间。 整座五品论道山大阵,突然爆起惊天的光芒。 磅礴的灵力,如九天星河一般,被五品阵纹吞噬,沿着阵枢流动,催动着整座大阵,全力运转。 仿佛远古巨兽苏醒。 天地之间,响起巨大的“嗡鸣”声,这是大型阵法催动,巨量灵力吞吐时的灵啸之声。 论道山的上空,一时虚空浩瀚,宛若银河。 一股磅礴的五品虚空大阵之力,突然从天而降,笼罩着墨画全身,替他抵御着,五尊洞虚法相的镇杀。 洞虚法相,源自本命长生符,目的是为了保护宗族天骄。 墨画意图斩杀五名天骄。 洞虚法相,便要镇杀墨画。 而论道山五品大阵,构建之初,是为了保护论剑弟子。 墨画是论剑弟子。 因此五品论道山大阵,根本不会允许这五尊洞虚法相,在大阵内伤及墨画这个论剑弟子。 这是洞虚级别的较量。 五品大阵之力,与五尊洞虚法相,于论道山上,猛然碰撞。 一时天地再次色变,浩瀚星光与法相金光,互相绞杀,惊人的灵力,铺天盖地,彼此挤压纠缠,掀起恐怖的灵潮,向天地四周蔓延。 整座论道山,所有论剑场,一瞬间便被这股恐怖的灵潮荡平。 一切山林场地化为飞灰。 余波仍旧难以止歇,沿着大阵周边,向四处突围,宛如一只凶残的古龙,欲吞噬天地一切万物。 而这洞虚级别的灵力碰撞,全发生在五品大阵内。 自然也受五品大阵限制。 五品大阵极力运转,“灵啸”之声,尖锐刺耳,凭借强大的阵法之力,将这股洞虚厮杀而衍生的灵潮,死死束缚住,不让其向外蔓延。 否则,整座论道山,都将彻底沦陷。 所有洞虚之下的修士,全都将会被这股,五品大阵与五尊洞虚法相碰撞产生的灵潮,碾压得尸骨无存。 而此时此刻,所有修士,就这样被大阵隔着,面色苍白,满脸骇然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看着洞虚级别的灵力,宛如遮天的海啸,汹涌肆虐着,向他们扑来,最后又被大阵阻隔。 他们的生死,全都命悬一线,而他们却根本无能为力。 在如此汹涌恐怖的力量面前,所有生灵,都宛如蝼蚁一般,是生是死,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 论道山的天空,一半虚空,一半金光。 五品大阵与洞虚法相的抗衡,还在继续。 灵潮还在一波又一波席卷。 而这是五品州界,洞虚境可以全力施为,长生符破碎产生的洞虚法相,含着极大的恨意,根本没那么轻易消散。 “始作俑者”的墨画不死,因果的源头不去,洞虚法相不消。 五品大阵保护着墨画,与五尊洞虚法相抗衡,承受着一波又一波洞虚法相的轰杀。 但这股洞虚杀意,似乎无休无止。 它们不杀墨画,绝不罢休。 终于,论道山大阵似乎也“怒”了。 它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力量,触犯论剑的规则,伤到墨画。 一阵古老的剑鸣之声,冲天而起。 论道山,白玉台,九根通天石柱环绕,柱上刻有威武的神兽,祥云瑞纹遍布。 玉台中间,祭着一柄十丈有余,宛如一座小山峰般的白玉古剑。 剑身通透晶莹,散发着古朴而磅礴的气势。 此剑,乃论道山老祖的遗物。 每届论剑之前,都要祭剑。 开坛,上贡,歃血,开封,所有乾学论剑弟子,都会诚心诚意拜祭此剑,以告慰论道山老祖的先灵,求论道山老祖庇佑。 而此时,白玉台上,神兽瑞纹,光泽乍现。 巨大的论道古剑,发出低鸣,莹润如玉的剑气直冲九霄,与五品论道山大阵,彼此呼应。 论道山之上的天空,忽然浮现出一道老者的虚影。 这老者的虚影,由阵法之力构成,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深奥浩瀚,宛如星河,气势磅礴,如一尊通天巨人。 巨人般的老者,顶天立地,由虚空之力凝结的大手一挥,一把抓起小山峰一般的白玉古剑,而后横空一劈,剑气如九天银河倒悬,所向披靡,直接将五尊洞虚法相,尽数拦腰斩断。 只此一剑,一瞬间五尊洞虚法相,全部寂灭,灵力消弭无形。 老者还剑于白玉台,身形也渐渐消散于天地。 五品论道山大阵,也渐渐安分了下来。 尖锐的灵啸之声消失。 恐怖的灵潮,也一点点湮灭,止息,最终被大阵彻底吸收炼化。 天地之间,重归寂静。 而大阵前,所有观战的修士,包括观剑楼上,所有的贵客,脸上残留惊骇,心中麻木失神。 短短半日之内,恐怖至极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 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这些人看的不是天骄论剑,而是洞虚级别的恐怖大战了……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剑道禁术 不只是普通修士,没见过此等画面。 便是观剑楼上,那些道州贵胄,道廷权贵,古世家嫡系,乃至一些身居显要的羽化修士,活到现在,也很少有人能亲眼见证这等“大场面”。 长生符破碎,本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更别说这一碎,就直接碎了五枚。 这意味着,五位种子级的嫡系天骄,面临生死危险。 意味着,整整五位洞虚老祖,本源受损。 更别说,五品大阵与五尊洞虚法相的大战,论道山老祖显圣,论道古剑开锋这种震撼场面了。 而所有这些,全都是墨画这个“罪魁祸首”,一剑斩出来的。 闻人琬,瑜儿,慕容彩云,花浅浅,还有太虚门上下,以及所有认识墨画的修士,心中全都充斥着说不出的震撼。 顾长怀也傻眼了。 他知道墨画很能惹祸,而且惹的祸,全都非同小可。 从璧山魔窟,到火佛陀,到烟水河,到水阎罗,到龙王庙…… 一个接着一个,他这个道廷司典司,也时常头疼不已。 可与眼前的这一幕幕比起来,此前墨画惹的那些“祸”,又立马显得小巫见大巫,上不得台面了。 顾长怀这才意识到,墨画此前跟他“共事”时,那都还是“收敛”了的,没真给他惹出什么滔天大祸来。 真按眼前这个折腾法,他这个“小小的”道廷司金丹境典司,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一想到这,顾长怀心里竟还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而人群中,唯一有心理准备的,就是张澜了。 毕竟他认识墨画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当年在通仙城,墨画就是崩了个大阵,杀了个大妖,差点把大黑山给炸平了。 但通仙城毕竟是小地方。 大黑山也只是二品山脉。 张澜没想到的是,到了乾学州界,到了论剑大会,在这种五品大州界,举办的这么大的盛事上,墨画这小子,还能差点把论道山也给炸了…… 当真是……墨画到了哪,哪里就不安生。 修为越高,惹事的本事就越大。 哪天他洞虚了,怕不是天都得被他捅个窟窿出来…… 张澜无奈叹气。 天道小灾星,不服不行…… 而此时,论剑场中不少修士,都能隐约猜到,这惊天动地的波动,应该是由墨画那一指,一剑劈出来的。 但这种猜测,绝大多数修士,又不太敢相信。 这是在论剑大会,有论道大阵护持。 且不说肉身孱弱,灵力低微的墨画,除开阵法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一招击败乾学最强的五大天骄。 纵使墨画真能击败沈麟书五人,他一个筑基境修士,又如何能越过论道山五品大阵,碎了沈麟书他们的本命长生符? 简直匪夷所思。 即便是熟悉墨画的同门和亲朋,也想不明白。 毕竟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乃太虚门禁忌。 独孤老祖向墨画传道时,也严令禁止,不让他告诉任何人。 墨画也很少在人前显露,因此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但他这招手段,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各大宗门和世家中,那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洞虚老祖。 此时,观剑楼中,一众洞虚老祖当真是既惊惶又震怒: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你太虚门,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无法无天!” “什么道法都教给弟子?!” “这可是上报过道廷,予以封禁的禁术,宗门不得传授,弟子不得修行。” “此番你太虚门,罔顾禁律,犯了大忌,还酿成了如此大祸!” …… 一众洞虚老祖,对着太虚门,尤其是太虚门的荀老先生,口诛声伐。 禁术之所以有个“禁”字,就是因为这种道法是禁忌。 任何宗门,任何弟子,都不能越界。 一旦越界,规矩就坏了。坏了规矩,必然生乱。 大多数老祖,都是动了真怒。 而另一些老祖,心中则是在滴血。 尤其是,四大宗和大罗门的老祖。 那可是他们一宗一族,数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的,真正顶尖的血脉天骄! 那可是洞虚老祖,消耗本源,以特殊秘法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凝聚的本命长生符! 这里面不知要倾注多少心血和资源。 结果就那么一剑,全被斩了,全都碎了…… 这无异于剜心剖腹,杀人诛心! 若不是顾及老祖的身份,顾及各自宗门的体面,他们真恨不得亲自下场,将墨画这个小崽子,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他神魂俱灭。 但可惜的是,他们是老祖,位高权重,必须顾及大局。 而且,现在的情况,墨画自己撞了枪口,也不必他们脏了自己的手。 “这个墨画……”沈家老祖目光阴沉,缓缓道,“修了神念化剑真诀,便是偷学禁术。” “偷学禁术,触犯大忌,可是该当万死之罪!” “这是乾学的禁律,无论他是何出身,有何天赋,只要犯了此禁,都不得姑息。” “当然,现在就处死,难免有点武断。依我所见,就先废去修为,断其四肢,封其识海,打入道狱……” “他以禁术所获的论剑名次,也当取消。” “甚至,他阵道魁首的名头,也当革除……” “如此,方能以儆效尤,肃清歪念,以正乾学风气。” 一群洞虚老祖闻言,目光闪动。 很快,便有老祖认同道: “确实,这个先例,决不能开。” “弟子修习禁术,参与论剑大会,若不予以严惩,必会引得他人效仿,长此以往,遗祸无穷。” “为了论剑名利,不惜触犯禁忌,此乃心术不正之举,断不可纵容。” “墨画此子,必须严惩。” “他的论剑名次,也必须作废!” “废掉他的修为,神念化剑,也不可再用……” …… 一众老祖语气平淡,但措辞却极为严厉,把墨画说得罪大恶极。 受众人指责,一直不露声色的荀老先生,此时才缓缓抬起眼帘,淡然问道: “谁跟你们说,他修的是神念化剑真诀?” 众人一滞,四周瞬时安静了下来。 天剑宗的老祖冷笑,“在场这么多老祖看着,岂会有错?手中无剑,神念伤人,墨画此子所用的剑法,除了你太虚门的神念化剑真诀,还能是什么?” “我太虚门的神念化剑真诀……”荀老先生觑了他一眼,问道:“你学过?” 天剑宗老祖一怔。 荀老先生又问众人,“你们谁学过么?” 一众洞虚老祖沉默。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是太虚门的镇派剑诀,他们怎么可能学过? 而且,这门剑诀虽声名在外,威力惊天灭神,但以自身神念为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有剑谱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也未必敢豁出命去学。 除非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迄今为止,太虚门到底在这剑诀上,折损了多少天骄,因神念枯竭死了多少弟子。 他们这些老祖,不可能不清楚。 若不是弊端太大,反噬太凶,太虚门也断然不可能沦落到,要自我封禁镇派剑诀的地步。 荀老先生见没人说话,点头道: “这就是了,凡事不可只看表相,就妄断是非。尤其是道法剑诀,表相类同,但内在道法原理,可能千差万别……” “不经实践,不要妄言。” “你们没学过太虚神念化剑真诀,怎么就能断定,墨画所使的,就是这门神念剑诀呢?” 一众老祖脸色难看。 有一位气势桀骜的独眼老祖冷笑道: “荀老头,你不要在这里强词夺理!” “孰是孰非,大家心知肚明。这小子学的,除了神念剑诀,还能有什么?这门剑诀,我们是没学过,但又不是没见过,甚至我曾经就被你太虚门,用这一剑砍过……” “虽没学过,但被砍过,是不是神念化剑,我能不清楚?” 荀老先生看了这独眼老祖一眼,目光微沉,不敢轻视。 片刻后,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反问道: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墨画学的是神念化剑,那我问你,他是从谁哪里学的?” 独眼老祖皱眉。 荀老先生接着道: “这门剑诀,被彻底封禁了。” “整个太虚门,现如今还有谁能教会他?” “我虽是洞虚,但这剑诀,我自己都不会。” “其他几位老祖也不修神念。” “洞虚以下,也没相关传承,即便学了,也没人能修出火候。” “真正精通此剑法的,唯有一人,也就是我那位……”荀老先生目光沉肃,“……独孤师兄。” 在场气氛忽然一窒,所有老祖都忍不住皱眉,心底发寒。 似乎这个人,他们也不愿,甚至不太敢提及。 荀老先生道:“我师兄的事,诸位心中应该有数。我师兄何等为人,诸位也应该清楚。以他那孤傲的心性,可能会教一个筑基小弟子剑法?” “我不会,师兄不教,其他太虚门人,也没人会。” “墨画他还能无师自通,学会神念化剑不成?” “况且……” 荀老先生一脸自负,冷笑道:“我太虚门的神念化剑真诀,是何等惊世的剑法?” “一个筑基弟子,也能学会神念化剑?” “你们这是不把我太虚门这门无上的神念剑诀,不把我太虚门的古老道统,放在眼里?” 荀老先生目光冷冽。 一众洞虚老祖,一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们心里细细琢磨了下,发觉确实是这个道理。 越是强大的剑诀,修行越是艰难,需要剑道上卓绝的天赋,深厚的根基,倾注一切的心血,以及前辈高人的悉心指点。 这些东西,墨画都没有。 更别说,他还只有筑基。 筑基弟子,连剑意都修不出来,更别说位居顶端的剑意法门——“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了。 但话是这么说,这群老祖显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有洞虚老祖追究道:“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墨画用的到底是什么剑诀,也要有个来历。” “不错。” “这件事,太虚门要给个交代……”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而后叹了口气,这才无奈道: “这件事……算是我太虚门的隐秘,本不该对外人说,但事到如今,你们既然问了,我也不隐瞒了。” 荀老先生沉声道:“我太虚门,虽禁了神念化剑真诀,但也不想彻底失了剑道的道统,这些年宗门高层,便一直在研究,更平和中正的剑意法诀。” “墨画所学的,就是这类新创的剑意法诀,名为:太虚惊神剑意诀。” “这是正统的剑意法诀,并非禁术,也不是那门伤人神魂,神魂自伤的神念化剑禁诀……” 荀老先生缓缓道来。 一众洞虚老祖,当即倒吸凉气,心中震惊,心道你这好歹也是个宗门老祖,怎么好意思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这剑法的名头和来历,也能张口就来? 真当你随口编一个,就能作数? 糊弄鬼呢? 荀老先生见众人不信,便慢悠悠取出一枚玉简: “这门剑诀,包括名字,基础要义,部分修行脉络,剑意凝结之法,剑意施展动作……我都录在这玉简中,早早提交给乾学道廷司了……” “论道山这边,太虚门也在论剑大会之前,做了报备。” “这些足以证明,墨画这孩子论剑中所用的,并非是禁术神念化剑真诀,而只是我太虚门,新创的剑意法门,太虚惊神剑意诀……” ……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洞虚老祖,心头全都咯噔一跳,暗叫不妙。 这种新创法门,根本没人在意,更不可能入得了他们这些老祖的法眼。 尤其还是,此前不以剑法见长的太虚门的剑诀。 谁也不可能天天盯着这种东西。 可万万没想到,太虚门竟然在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做了“真文章”。 名正则言顺。 众人心头一凉。 这个荀老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所以事先就留了这一手,做好了筹谋? 墨画这个太虚门阵道魁首,也是他的棋子? 这一切,都是这位荀老先生精心布的局? 一众老祖皱眉,看向荀老先生,只觉得这位一直在幕后默默无闻,为太虚门殚精竭虑的老先生,城府竟如此深沉,心中韬略竟如此深不可测,一时心中竟起了深深的忌惮…… 一时间,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荀老先生微微叹气,心中苦涩。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这个“深不可测”的老祖,只是负责给墨画擦屁股的。 墨画这孩子要做什么,他根本猜不到,更控制不了。 在论剑大会之前,他也绝不会想到,墨画能突然给他搞出这么一个大“惊喜”,让他这个洞虚老祖,都差点心肺骤停。 要不是荀老先生做事谨慎,讲究细节,习惯事先筹谋,否则这口大锅下来,他这个洞虚老祖还真是兜不住。 但不管怎么说,目前算是先糊弄过去了。 这件事干系太大了,事后各宗门和各世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方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他这个洞虚老祖,也只能先帮墨画兜到这个地步了。 接下来,只要能将墨画,安全带回太虚山,丢在后山禁地,开启阵法,然后封闭山门,隔绝一切,先将这孩子守好,其他的事,都不成大问题。 顶多就是厚着脸皮,互相扯皮,互相甩锅。 再出点血,割点肉,赔点灵石罢了,这些都无妨。 墨画没事就行。 荀老先生缓缓放下心来,默默盯着方天画影,眼睛都不眨一下,打算待会阵法一开,墨画一出来,他就立马动手,破开虚空,将这孩子送回太虚门。 免得有老不死的洞虚,看见墨画眼红,压抑不住杀心。 不唯荀老先生,此刻很多洞虚老祖全都死死盯着方天画影。 适才的法相大战,爆发在修罗战场内。 论道山大阵,镇杀五座洞虚法相时,为了避免灵潮外泄,伤及无辜,自动将一大片修罗场地,全部封死。 需要等洞虚法相,彻底消散,灵潮完全消弭,阵法才会重新解封,也才能知道墨画他们情况如何。 过了一会,天地间的金光彻底消散,灵潮完全消弭。 大阵的余威,也全部淡去。 众人这才清晰看到了,大阵中的景象。 一切山川,溪流,沼泽,谷地……全部被抹平,场地间一片荒芜,只有被恐怖的灵潮吞噬,抹灭掉一切形质,而残留下的沙壤一般的渣滓。 除此之外,还有数道人影。 脸色苍白,神情平静的墨画。 还有他四周,被他一剑斩过,气息奄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麟书五人。 这五人当然并没死。 洞虚法相虽被斩灭,但长生符残存的力量,还留在他们的眉间,护着他们一丝生机。 这个结果,一众洞虚老祖心中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这一幕,心中还是不由为之一颤。 一穿五。 墨画当真是一人一剑,凭一己之力,以一杀五,斩“杀”了乾学州界,最强的五个天骄弟子。 甚至其中四人,还是筑基巅峰的血脉天骄。 这几乎是论剑大会上,前所未有的壮举。 从前没发生过,以后估计也不大可能会有。 此子当真是个,妖孽中的妖孽啊…… 不少洞虚老祖,在心中默默感叹,甚至不少人,心中已经暗暗遏制不住杀心。 荀老先生目光冷峻,全神戒备,以免真的有老祖下手,对墨画不利。 荀老先生的全部心神,原本都放在墨画身上,可下一瞬,他却忽然一怔,皱起了眉头。 不唯荀老先生,在场的不少洞虚,都察觉出了异常。 这丝异常,不在墨画身上,而在沈麟书五人身上。 修罗场中,沈麟书五人,倒在地上,面无血色,额头泛着长生符的金光。 可这金光,却渐渐变了颜色。 一缕紫黑色,带着一丝血红,肮脏的,堕落的,宛如血肉一般的“脓水”,不断向外渗出。 仿佛是墨画,斩开了他们的识海,这些“脓水”才流了出来。 这种神念“脓水”,虽然血腥肮脏,但其本身存在的神念位阶,却是极高。 在场之中,也唯有洞虚老祖,才能真正看得清,这些充斥着俗欲,污秽得纯粹的肮脏神念。 他们看着这些紫黑色“脓水”,如血一般氤氲,流淌到地上,开出一朵朵邪念孵化的罂粟之花。 一时之间,所有洞虚老祖脸色大变。 少数几个剑道老祖,更是神情严峻,目露骇人的锋芒。 …… 而与此同时,观战席间。 乾道宗的高台上,一位温和儒雅的中年长老,当即面容扭曲,阴沉咒骂道: “该死的臭小子,坏了老子的大计!”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惊变 人心,有大欲存焉。 大邪之秽,由人心的欲念孵化,于识海最深处滋生,与心神浑然一体,如罂粟花开, 不断蔓延,再借神主神通庇佑,神不知鬼不觉,洞虚也能瞒住。 本来一切都万无一失如果不是太虚门墨画这个小孽畜,以神念化剑,一剑劈开识海,这些邪欲之毒,根本不可能流出来,落到这些老祖的眼里。 「这该死的小子,真该千刀万剐!」 申长老当即一咬牙,「事情败露,不能等了——· 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猛然苍白,化出妖魔利爪,直接拧断自己的左臂,扯断筋皮,自淋漓的血肉中,抽出一截白骨。 申长老默念邪咒。 白骨之上,红光微闪,似有阵纹激发。 可下一瞬,一道剑光忽然劈了过来,直接砍断了申长老的右臂,鲜血飞溅,断了他念咒的动作。 申长老受了反噬,口吐鲜血,转头看去,发现乾道宗羽化境的沈长老,正以剑指着他。 而周围,有乾道宗阵法长老布了阵法,封锁了四周。 沈家另几个羽化境剑修长老,也用剑指着申长老,将他团团围住。 沈长老漠然道:「孤山的事,我沈家彻查了一遍,发现这里面,暗中有你‘申长老」的痕迹。」 「我奉老祖的命,特意盯着你。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我还可留你一命,给老祖问话。」 「你但凡有一个不安分的动作,当场就会被万剑分尸,你好自为之。」 申长老咧嘴一笑,嘴里含血,舌头蠕动。 「找死!」 沈长老目光一厉,当即一剑递过去,寒光一闪,剑尖刺穿申长老口舌,从他后脑勺穿出,邪异的鲜血沿着剑尖滴下,落在地面,宛如剧毒一般,腐蚀着砖石。 可即便如此,申长老的口舌,仍在蠕动,发出了晦涩不明的古老声调。 沈长老瞳孔一缩,忙道: 「联手!将他彻底诛杀!」 周围一众乾道宗长老,不敢再留手,刀剑道法齐出,想将「申长老」就地格杀。 一身鲜血,口舌被长剑贯穿的申长老,却阴沉一笑,口舌蠕动间,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十分模糊,但却邪异地回响在众人心间: 「晚了—」 申长老左臂的白骨,骤然裂开,红光刺目,而后上面的阵纹,融入虚空,如同「钥匙」一般,沟通了大阵。 而后蓝光一闪,申长老直接消失了。 乾道宗一众长老的杀招,全都打在了空处,没能抹杀掉申长老。 沈长老大怒,但却无能为力。 可就在申长老,借助五品大阵,即将传走的瞬间。 观剑楼上,沈家老祖面色一冷,徒手一划,一道剑气融入虚空,再出现时,劈在了论道山的上空,凌空截断了空间,将即将遁走但尚未完全遁去的申长老,直接斩成了两半。 申长老的遁法被强行打断。 他的身躯,被斩成了两半,这两截身子,又因虚空断裂,空间动荡挤压,而被扭曲得血肉模糊,畸形而丑陋。 但即便如此,申长老似乎还是没死。 他的两截血肉,仍旧残存生机,蠕动着就要重新融合在一起,继续逃遁。 洞虚大殿中,此前那位独眼老祖,当即厉声道: 「孽畜!」 他徒手一握,虚空震荡,凭空浮现出一只青铜色大手,降临在申长老周身。 独眼老祖继而一捏,捏碎虚空,连带着虚空内,两团血肉模样的申长老,也被捏得粉碎,骨肉断裂,连邪异的污秽之血,都虚空之力捏得蒸发了。 羽化境的「申长老」就此身死,是真正的户骨无存,连一滴鲜血,也没能留存于世。 可镇杀了申长老,独眼老祖神色却并不见轻松。 他并没有「杀」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反倒更像是,捏烂了一只血肉蛆虫。 而就在申长老,血肉俱灭的瞬间。 天地之间,又响起了巨大的「喻鸣」声。 这是灵啸。 是大型阵法运转时,庞大灵石被吞噬,转化为灵力洪流而产生的,宛如滔天海浪般的尖啸声。 这意味着,五品论道山大阵,又开始运转了。 而且这次的灵啸声,和之前一样,无比巨大,震人心魄,意味着五品论道山大阵,是在全力运转。 天空之上,又闪起了光芒,遮天蔽地。 浩瀚的虚空之力,在天空流转,令人震撼而畏惧。 但这次的光芒,又与此前不同。 阵法只是在流转,却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杀机。 观战的修士,纷纷目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一众洞虚老祖,却神色大变,预感到大事不妙。 之前大阵运转,是为了对抗洞虚法相,保护论剑弟子一一主要是太虚门的那个小怪物墨画。 同时也保护整个论道山的观战修土,不被洞虚交战时,恐怖的灵潮所波及。 虽然保护了墨画,让这群老祖心中不快,但这是大阵运转的正常规则,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任何触发条件,但是这五品大阵,却突然开始全力运转了「有人在五品大阵上—.动了手脚?!」 「目的是什么?」 不少洞虚老祖,转头看向荀老先生。 太虚门荀老先生,是乾学州界屈指可数的几个五品阵道老祖之一。 荀老先生眉头紧皱,看着天边的阵法光芒,感知阵纹流转,在心中逆向推演阵法运转时,阵枢的结构,以此判断,大阵重新运转涉及的法则结构不是杀,不是防,不是保护弟子,而是— 荀老先生心头一颤: 「传送?!」 他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心底一寒,连忙厉声道: 「快!通知论道山长老,强行封住阵眼,隔绝大阵灵力供给!」 论道山五品大阵,他插不上手。 这座大阵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论剑弟子,隔绝场外一切干扰。 这些干扰,首当其冲的,就是各宗门,各世家的洞虚老祖。 毕竟洞虚老祖,若真干扰比赛,谁都拦不住。 这也意味着,这论道山大阵第一提防的,就是在场的这些洞虚老祖。 大阵内的一切,他们没办法干涉,也不允许干涉。 因此,强封阵眼,切断阵法这种事,荀老先生只能让论道山的长老们自己去做,他插不上手。 可这种事非同小可,论道山不可能轻易下决议。 而且此时此刻,一切为时已晚。 「申长老」的死,就是钥匙,以此激活了大阵。 大阵按照计划,开始全力运转,一道道「传送」的蓝光,开始闪烁。 所有参与修罗战,落败退场的弟子,被逆向传送,重新开始「入场」。 一片荒芜的修罗场内。 一道道曾经「死」去的人影,开始重新浮现。 令狐笑,欧阳轩,程默,司徒剑,太阿五兄弟,郝玄” 这些太虚门的弟子们,随着蓝光闪烁,重新又聚集到了墨画身边。 而除了太虚门外,四大宗,八大门,甚至包括部分十二流的天骄弟子,也一一闪现·— 沈藏锋,敖峥,萧若寒,石天罡,叶之远,秦沧流,风子宸,宋奎———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墨画的「仇人」。 但此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向墨画「报仇」,只是面面相,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已经落败退场了,又重新被传了回来。 没人回答他们。 而且,传送仍在继续。 蓝光重新开始明灭,这些聚集在修罗场的弟子们,又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惊魂甫定,四处望去时,便见山高云低,烟雾缭绕,有登临绝巅, 一手接天,众山皆小,飘然若仙之感。 很快,便有弟子反应了过来: 「悬天峰!」 「这是悬天峰?!」 论道山最高处,一峰一楼。 峰为悬天峰,楼为观剑楼。 观剑楼为世族老祖,道州嫡系,廷阁贵胃的观剑之地,隐入云端,常人不可见。 众人所能见到的论道山最高处,便是高耸入云,如指天之剑的悬天峰。 而悬天峰,也是论剑大会「天」字论剑的决战之地。 经地字论剑的战,成功晋级的各宗天骄们,会齐聚于悬天峰之巅,与乾学最强的天之骄子们,进行最终决战,一决高下。 可此时此刻,这些天骄弟子们赫然发现,他们所有人,竟全都被传送到了悬天峰之上。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心中震惊,一脸茫然。 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传送仍旧没停止。 五品大阵之上,突然爆发出极其刺目的光芒。 更加尖锐的灵啸声响起。 海量的灵石,被一瞬间吞噬,转化为供给大阵的灵力。 强大的灵力波动,宛如飓风一般,向四处席卷而去。 浩瀚如汪洋的蓝光,瞬时冲天而起,直入云霄,磅礴的光芒,直接笼罩住了整个悬天峰。 五品论道山大阵的运转,几乎接近了极限。 而后,在万千修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巍峨屹立,高耸入云悬天峰,被虚空之力连根截断,而后直接— 消失了。 众人骇然。 洞虚老祖们也纷纷神情大震。 悬天峰——被传走了?! 当着他们的面,屹立于乾学州界万余年的悬天峰,竟被五品论道山大阵,给传送走了? 而悬天峰上,还有着四宗八门,最顶尖的数百名弟子! 这可是各大宗门,真正的心头肉,髓中血。 「快!」有洞虚老祖惊怒道,「查查悬天峰,被传到了哪里!」 传送涉及五品洞虚之力。 传送的条件苛刻,限制也极多,更论偌大的悬天峰,即便被传走,也不可能传送太远,顶多也就在五品乾学州界附近。 一个个洞虚老祖,放开神识。 一股股惊人的洞虚之力,无所顾忌地,在整个乾学州界的大地上席卷。 亦有洞虚老祖,取出至宝窥天镜,照看整个州界。 很快,一众洞虚老祖便有了发现。 「西南方!」 「三品雁落山边缘!」 雁落山,也正是墨画曾经剿灭魔宗的位置。 当即有老祖运转窥天镜,往西南方向,八百里沼泽遍地,毒雾瘴气弥漫的雁落山照去一阵天旋地转,景像变换。 于是众人便看到,窥天镜上,悬天峰孤立入云,坐落于乾学州界的边缘山界,刚好与三品雁落山接壤。 这个地形,看得一众洞虚老祖,心头巨震。 「这?!」 「不会是」 没等他们作何反应,悬天峰果然便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倾倒了。 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山川变形,烟尘漫天。 高耸入云的悬天峰,被五品论道山大阵,传送到五品乾学州界边缘后,又自五品州界,直接轰然倾倒,坍塌向了三品的雁落山地界。 这样一来,整座悬天峰,就像一道「桥梁」,横跨五品与三品州界。 而有天道法则限制,在三品地界,他们这些老祖,也不敢贸然插手。 好大的阴谋!好深的布局! 所有老祖,一时心寒彻骨。 而几乎就在同时,悬天峰惊变,吸引了上到老祖,下到普通观战修士,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上官家观战台上。 闻人琬同样也被这一幕震惊到,抬头看向消失的悬天峰,怀中紧紧抱着瑜儿。 可下一瞬,人影一闪,一个修士突然出现在闻人琬身旁,将一枚形似「论道玉」玉佩,贴在了瑜儿额头。 而后蓝光一闪,瑜儿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闻人琬只觉怀里突然一空,瑜儿不见了,当即脸色惨白,心如刀绞。 她转头一看,当即美眸含怒,恨声嘶哑道: 「上官望一」 上官望冷笑。 这边的惊变,也引起了其他上官家长老的注意,有长老惊怒道: 「望长老,你做什么?」 上官望冷笑道:「我在送上官家嫡子一个机缘,让这孩子能脱胎换骨,蜕凡成神。」 说完,他便直接捏碎一枚血玉,整个人也消失了。 时间宝贵,只有悬天峰惊变这一丁点间隙,一旦将上官瑜传走,他就必须立即撤离, 一点不能耽搁。 一旦被拖延了,有洞虚老祖回过神,注意到他,那他想走也走不掉了。 四周瞬时一空。 只一瞬间,瑜儿消失了。 上官望也消失了。 闻人琬甚至不知道,上官望到底把她的瑜儿,送去了哪里。 瑜儿的结局,到底会怎么样。 噩梦中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闻人琬眼前。 瑜儿血流尽了,脏腑被掏空了,满脸血淋淋的,皮肤惨白,眼晴空洞地看着她,问她这个做娘亲的,为什么保护不了她的孩子无边的恐惧,自心头蔓延。 闻人琬只觉一把匕首,一点点割在她的心口,撕心裂肺一般地痛—— 惊变过后。 乾学州界,某个密室中。 屠先生重新从一滩血肉中,化生出来,而后披上祭袍,整个人阴沉且高瘦,宛如一只,褪去了人皮,显露了本相的妖魔,长长的手指,脸色死白。 「一切都备齐了,神胎,血河,肉城,血眼,骨枢,还有乾学州界,最为顶级的—— 祭品。」 「虽然仓促了些,但也没办法了——」 「那个该死的小畜生,如果不是他」 屠先生面容挣狞,咬牙切齿,而后压抑下情绪,缓缓叹道: 「罢了,等不及了」 「开始吧—」 屠先生跪在地上,以首叩地,「卑微的众生,恭迎大荒之主的诞生——.”」 他的眼眸骤然暴凸,嗜血之中,透露着虔诚与癫狂。 「荒天血祭大阵!」 「开!」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荒天血祭 荒天血祭大阵开! 一时间,地脉之中,鲜血喷涌,大地颤动。 乾学州界周边,异象骤现,大地裂变,隐现红色,邪气蔓延直上天际。 血色笼罩之下。 一处处隐藏的祭坛,开始有邪神意志降临。 供奉的神像,眼中流出鲜血,嘴角含着邪笑,伴有可怖的邪神低鸣。 潜伏在暗中,成群成群的邪 “姜轨,虽然你们二人的实力很强,都是四星中期巅峰,但若我们想困住你,你们短时间内绝无可能轻易脱身……”纸人幽幽地道。 若是常人见了,兴许只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调皮,在青砖上乱画的,却不会以为,这是传递消息的暗号。 李团结原本还有些紧张,该怎么和这些前辈打招呼,现在看到众将这么热情,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紫宫太郎听到这话,感觉好有道理的他,微微点头,被拉着走向罗生门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同。 一路疾行来到了穆大姐他们之前发现张彬的位置,晃动不停的金属篓子和一头已经死了的大肥母猪还好好的躺在树荫里。 我和林若兮对视一眼,谁也想不出一个生活在民间的普通人,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来阻止高层之间的战争。 要知道云楚瑶,能在公司里大权独揽,已经是相当于跟公司员工宣布,她和罗辰的关系不一般了,这个时候如果又提拔一个,年轻貌美的新人?会让其他人怎么想? 有时候他们几个简直将汉子的“糙”展现的淋漓尽致,实际,当严于律己成了习惯,“糙”也成了习惯。 楚洛一和六个点聊完,手边还放着一本素描本,看着电脑页面有些发呆。 抵达了目的地,男人率先下车,然后走过来,将她从车里拽出,一路拽进了房子。 这句话绝对不是什么奉承的话,这既是事实,也是副导演对元瑶人品的认可。 沐云轻缓缓坐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虽然不如寝殿的床榻舒适,这一觉却莫名睡的好。 出的没有跟她拌嘴,元瑶忽闪了一下眼睛,可能真的是时间不够了,她也没有多做纠缠,朝着他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将人赶走了。 乔薇雅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袋子,又看着还躺在一边满满的一包虾条。 看着凉落的身影被办公室的门阻隔,白浩收回视线,走向办公桌前,顺手拿出一只烟,点了起来。 古琦则是眼观六路,发现士兵左侧的丧尸太多,就飞到左侧杀丧尸。发现士兵右侧有丧尸时,又跳到右侧,减轻右侧士兵的压力。 现在是在韩家,她还敢来这一套,刘婷直接用韩家做筏子,说夏如春。 午睡时间过长也对身体不好。除非实在想睡,或天气适合睡觉,否则纪明遥午睡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半个时辰。 苏郁然低下头,望着自己儿子,因为这两天没见到苏郁然,他这会儿紧紧地搂住苏郁然,就算苏郁然坐了下来,他也舍不得撒手。 等过几个月观众散场、盒带饱和之后,这部低清晰度的电影,大概率会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宾客,就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没有其它闲杂人。 宴初是他观察了许久的,所以他介绍给自己,让自己把宴初请来。 梁志超答应一声,扛着录像机往三楼走去,经过翟远身边时,满脸崇拜的冲他比个大拇指,轻声开口。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天字逃“杀” 天骄堕化,互相残杀,直至道心彻底崩溃,沦为魔道容器。 情况比墨画想得还要严峻得多。 “尽快找到其他人。”墨画沉声道。 别人或许无所谓,但与自己朝夕相伴,并肩作战的同门小师弟们,他可不能不管。 若不尽快找到他们,一旦邪阵继续运转,血雾这么蔓延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必会邪念入脑 俨然,杨奕辰成为工部一个新燃起的雄鹰,在对手羡慕嫉妒的同时,更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 听到这话,刘静宇自然是不信。要是他有那么好说话才好,问题是巫蛊一脉的人都不好说话。 顾宜风下了马,看到从马车上被带下来的丫头和婆子,对侍卫使了使眼色,侍卫便上前去拍国公府的大门,大半夜的定远侯府的人上门,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 方仲永作为司礼官,亲自引导着新人,一步步跨过火盆,吃过半生的鸡蛋,又引着新人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吴非也当仁不让,他先在石屋中布置了一个结界,如果晚上还有阴灵游魂来侵袭,一定可以起到防范的作用,然后脱了衣服跳进水池。 此时他看着那桃花道士,却是冷冷的开口说道:“少废话,我们早在二十三年就知道,那个秘密一定还在桃花山之中。否则的话,今天他也不用冒着被无尘子重伤的风险,也要冲回来桃花山。 阿鲁台的眼力很好,超级好,所以他不但看到了人头滚下来,还看到了一个没砍掉脑袋,正在放声惨叫的鞑靼人。 突然,独孤昊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可以说是之前就有过隐隐约约的猜测。 这间石屋十分封闭,根本找不出间隙,而且屋外还下了厉害的禁制,显然刚才那两人抓了吴非进来,出门打开了禁制。 咸王直奔皇宫,甚至是什么礼节都不顾了,宫里的护卫也是头一次看到,就是咸王世子出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闫妄选择现在抽取,在一个五毛特效的破箱子晃动了一阵后,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个……肚兜。 侯广善哼了一声,连眼都没睁,这一幕逗的罗杰差点笑出声来,他意识到,这个侯广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而他的推测,下车伊始便得到了证实。 看到大多数球员的信心与士气都在稳步回升,孙毅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在1月24日这个周末,却难得地出现了三部大规模开画影片,同时加入到这个传统的垃圾档。 借助系统神秘莫测的力量,他能够看到那雷层的深处有一方高台,上面是个巨大的池子,周围守护着四个无精打采的天神。 等到护士出来的时候,方少奇也出来了,辩机和魏玖同时起身询问结果如何了,方少奇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笑脸。 但经历了这次世界之旅后,闫妄改变了一些看法,因为他在港城,很多洗钱势力都是这么干的。 另一边,将手机关闭放到口袋里,蔺池扯开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这个进球,彻底打击了蒙彼利埃队。任凭他们的主教练汉茨再如何呼喊,都没能让蒙彼利埃队重新振作起来。 别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纣王真灵上榜后,封神榜立刻发出一阵耀眼夺目的光彩,显示众神归位,封神杀劫已完。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收编 就这样,断金门天骄宋渐,连同他手下十五个断金门精英弟子,全都被墨画“收归”于麾下。 墨画与他们约法三章: “其一,此乃邪道大阵,邪异凶险,一切按我说的做。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如若不听,死了是你们自找的。” “其二,我会给你们一人一副阵法,你们以此阵法,封住识海天门,千万不要取下,否 虽然蒋劲松知道老陈十分废物,但他的一些亲昵的举动,还是让他的心里暖暖的。他有时候会想,倘若自己的父母也是正常人,那么自己该有多么幸福。可这一切,都被王八蛋申塔给毁了。想到这,蒋劲松又握紧了拳头。 游戏就是这么玄学,即便官方说没有隐藏幸运值,玩家们依然坚信,角色有隐藏幸运值。这就如同,玻璃渣蓝贴说,boss掉落是根据第一个进本之人决定,玩家就是不信邪,坚信boss掉落与摸尸之人有关。 决这场战斗,你懂的!”杨沐冷冷开口,声音中已经完全不带感情,狂眼全开的姿态,他真正的狂了。 一把火把法宝梨花烧成木灰烬,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疯狂的想法,也只有他玄器皆修的陈斗能想的出来。 若是在先前的时候,今天无法收复太乙木精,或许他日会颓然沮丧一段时间,甚至会在这一段时间中影响他的修炼进度。 其实这也是杨焱未曾料到的,在雷霆之力锻体之下,杨焱不仅成功的将玄冰体修炼到了大成地步,而且还使他产生了些许的变异,那便是具备了一些雷电的特效。 而王懿仁的浑家回娘家时也不用再看姑嫂的脸色了,嘴上虽然不说,但自家的夫君有出息,浑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解决掉铁峰拉的原石巨兽,大家立马转火战魂平息拉的,由于仇恨已经够稳定,可以火力全开。 李天泽是法师,还好会闪现,不用太担心这个组合技能,其他短腿职业,只能自求多福。 老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睛里的泪光闪闪,不过他仰着头,努力不让儿子瞧见。 一名电工一边拿着电筒在负1楼照耀着,一边咬着牙齿忿忿不平。 “张二公子!”沈植喝了一声,他也怕张敬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初心在里面听到赵磊这话,她脸色瞬间就阴沉了好几分,手心下意识的抓紧。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回来,雨晴,你也不要怪道主,昔日……唉!”话说了一半,终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其实主上早就知道了水家有情况的,只是…”凤鸣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微凝重。 两人进了厨房坐下,老五萧枫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 养鸡的腥臊味儿闻几次就习惯了,上次还想吐来着,今天大吃特吃也没有反胃的感觉。 同时不忘在沐莜筝的身上使劲嗅了嗅,一脸陶醉的模样,看起来略有些变态。 苏长乐虽然嘴里总是胡说八道,可对于灼却还是非常信任的,听到对方的话,顿时便向着灼所在的位置赶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后边的沈碧欢早就睁了眼,神色痛苦,又愤怒,她握紧拳头,突然冲到刘婆子的背后,正想伸手狠狠一推,刘婆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躲开了。 康隆基不顾身份,直接趴在了周安心口上,他似乎在听心跳声,但周安早就没了心跳。 当战到一百多招的时候,秦川一指点在灰衣胖子的胸口,用了巧劲,让他全身的力量都被封住,肉身更是酸麻无力,被秦川擒住。 但是今天这件睡衣给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原来睡衣还能这么设计,原来睡衣不是只有臃肿与平凡,睡衣一样可以华丽,高贵。 王海突然想起了这一次探索任务的一个支线任务就是保护探索组成员的安全,每一个探索组成员死亡它将被扣除500互助点。 “到底是虚实巅峰境界的修士,以入道境的修为,很难给他成任何伤害。”华天心中暗道。 大宴会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的讲师夸下海口要制作治疗昏迷的特效药剂。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人们还是很配合的安静下来,尽量不去打扰九天的配比。 轮回了无数次,就连她的战斗技巧,在最开始的时候,也都是对方教的。 看到欧阳明慧的表情严肃,楚青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坐在一旁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见秦火根本没有想要再和李家修复关系的意思,李仁杰内心更加阴沉,这也坚定了他绝不让对方如愿的决心,因为若是失去秦家,他们李家还不能彻底攀上袁家的话,那么他们李家的损失就太惨重了。 见到也鹤长老还蠢蠢欲动的想要算计自己,楚青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刘氏心中不解,宋依依便把之前宋瑶送了那染了脏污的荷包之事说了,刘氏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脾气爆裂的她差点忍不住出去打人。 修到金身境界,渡劫之时降临的劫雷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光雷,是一般修行人渡劫之时最常见的劫雷,而第二种是红雷,红色的雷霆,威力更强大,证明渡劫之人的修为,已经攀升到了连天雷都要升级的地步。 听到王兴新这样去讲黑娃默不作声的看着床上鼻青脸肿的王兴新,随后一阵咳嗽声王兴新那断裂的肋骨别震得生疼,豆大的汗珠都下来了。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带头大哥 墨画的“势力”太大,麾下有太虚门三十弟子。 癸水门,断金门和金刚门天骄,似乎也受其差遣。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而这枯林血沼,处处邪异,跑也不知往哪跑。 打不过,也跑不掉,风子宸别无选择,那就只能选择加入了。 之后一路上,风子宸察言观色,发现癸水门,断金门和金刚门的弟子, 王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彼得·奎尔不往地球上贩卖科技,帮助自己的母星发展了,不过王凯也不在意,安布雷拉公司的物理实验部门已经破解了齐塔瑞人的科技,能量枪和飞行器,只要在这些科技上继续延伸就行了。 窗外的霓虹灯连成一整串,她莫名又想起昨晚摩天城的灯火,一簇簇,跳动的都是秦方白的心!她怎么就没有自信,她怎么就被自己蒙蔽了双眼? 曲靖算准了秦方白下飞机的时间,为了不让苏无恙担心的情况发生,他事先给秦方白打了电话。 甯雅不顾我的阻拦,纵身一跳,然后一剑劈向了祭坛中央的蛮荒之神的石像。 “听说你出院了,我来祝贺一下,怎么?不欢迎?”莫凯臣后退一步靠在门扉旁边的墙上,双手抱胸冷冷凝视他。 “岛国的车防盗性能就是差真他乃乃的糊弄人”罗图得了便宜卖乖,低声咕哝了几声,这才打开电脑触控的滑动车门,招手让凌阳等人赶紧上车。 宝贝痛苦的张了张嘴却道不出任何话语,只有窒息的感觉再脑海里蔓延。 经过一下午的胡吃海喝,凌阳已经喝掉了二斤白酒,在两个老头子的虎视眈眈下,并没敢动用异能分解酒精,此时已经脸色红得像火龙果一样,差点一头栽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地龙来到外交部,将自己的汽车停放在外交部外面的一处停车场上之后,地龙下车就指着、奔外交部去了。 若是暗奴再不走,他真的要动手了,毕竟殿下不在盛京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脸色这么难看”看着脸色苍白的谷颜老k伸手就要握她的手腕,但是却被她决绝。 “子铭,你认识他?”姚贝贝直到现在还没从中年男人古怪的行为中反应过来,愣愣地望向白子铭。 这个过程,可不是靠着天才的头脑能避免的,所以,有很大一部分有潜力的孩最终也成不了法师,因为他们缺少耐性和运气。 从出事倒现在已经有二十天了,我们计划今晚动手,等到夜半三更时,我先悄悄的潜回了家。 上古母虫毕竟是虫子,就算是拥有再高的智慧它也只是一只虫子。因此,上古母虫的攻击方式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已经明白了上古母虫的攻击方式,这一次王羽等人应付起来已经容易的多了。 “红龙道兄,我说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怎么敢和你比试?”龙千寻说道。 要是让她们公平地和劳步司对抗,只怕他们这些人再加上华千秋,也未必能取得胜利。 话到这里,看到白子铭已经皱着眉考虑起来,燕武皇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么想着,她心中首先涌起的竟然不是以往独宠六宫的不满,而是一股子甜蜜。林苏甚至没有注意到夏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在心中盘算的晚上的菜单。 “这里怎么了?难道不行?”贺茂明石问道,如果尹阙的办法也不行的话那么他们就真的只有看着玉藻前复活了。 第一千零五十章 道心 墨画成了“带头大哥”,但是这个年头,带头大哥很难做。 尤其是,四宗八门十二流这些弟子,都是各宗天骄翘楚,出身好,天赋好,心高气傲,每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一旦聚在一起,人心思乱,很难管束。 他们都是太虚门的“仇人”,在论剑大会中,败在了太虚门的手里。 同时,他们彼此之间,也有嫌隙。 片刻,他忽然醒过神来,就见不远处的大獾正张着猪嘴,瞪着狗眼,流着哈喇子,眼冒绿光呆瞅着前面的一处地方。 那天面馆内,她还记得刘半仙对李瑞说的话,让李瑞好好培养寄养在他家的外甥。 又想着是不是可以做出一些外箓来,给一些“阳世”之人,提供阴职,帮自己打工,抓抓厉鬼什么的。 珍爱网心动男嘉宾包租公:不是,是有关于主播这个行业的,主播现在已经被国家列入正规职业之一了,所以央视官方节目组就找到了我,想让我出境拍摄一下。 不用进街里,刚进街口就见热闹极了,街两边除了那有门脸的商家,路上亦少不了有那挎烧饼筐子的,还有挑水果担子的,有卖水绢鞋垫儿的,也有那哟喝卖半空儿的。 幸亏是这个时候,村里根本就没有人家养的起狗,要不然,还就真的瞒不住。 这次举办方没有再搞事情,位置安排的是苏锦芸坐到徐言笙和齐臻的中间。 那丧尸有的脖子被咬了,血液满身都是,眼睛灰暗,苍白如同死尸,而有些看起来身上都还好,是手上,却有着明显的缺口。 孙悟玄当下陷入了沉思,但见李郸道散落成无数蝴蝶,落在桃花深处。 常天庆和胡三太爷这种妖怪,已经成名很久了,最起码也有数百年了,在关外的地方也是很熟了。 然而教主却在一直思考天道所说之话“算你走运”,好似有十分重要信息显露出来,可是教主怎么也想不明白。 阴阳球中,老子和通天突然感觉压力骤减,随后便发现接引和准提出现在自己身边,起初二人还以为教主这是要将四人一锅全烩了,当下顾不得询问接引、准提,全神戒备起来。 “8:30我校学生已经全部报道,不可能去帮助警察对付劫匪,不过校徽除了学生有之外,教师同样有。”北冥雷从兜里拿出学校的校徽给警察看。 这是沈薇的一贯原则,银子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个符号,多一些少一些真的关系不大,她比较看重人,有人就有银子,就能挣来一切。 比克的前身“神”将那美克星语交给了仆人“波波”,然后“波波”又传给了布玛,用来操纵飞船。 “姑娘,这是你同门师弟吗?”老农对傅君婥带回来的北冥雷很好奇。 马老师等人闻言,也是捂着嘴偷笑,苏阳的性格就是如此,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吃亏,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打完人了,还要讽刺一下,不过这种做法的确是解气,谁让这些人先出言不逊? 李诗翊一直在自言自语,她似乎都没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直在流。 话音刚落,二狗子、王大驴还没做出反应,袁东已经走到了这杀马特的背后,也不说话,跟我刚才一样,也是一巴掌闪到他脑袋上。 在五十多年前,云城只是无数个围绕六芒山的乡、镇。由于其地理位置独特,北控大hn引京畿要道,才发展成北方重镇,京畿屏藩。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屠杀 大殿之中,白骨累累,人皮成山,鲜血流成河。 足足七八十位,身穿邪袍,面容怪异的邪阵师们,正在不断地忙碌着。 有的在构画阵图,有的在掌控阵枢,有的在修复阵纹,有的在赶工填充阵法,还有一些邪阵师专门负责调配血墨,炼制骨肉阵媒……等等。 这些邪阵师,宛如蜂巢的“工蚁”,熟练地分工合作,支 “变数?”江宁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左慈的想法有些偏激了,而且这种狗屁理由,他江宁根本不在意,也不想听。 “朱七七,你涉嫌阻碍阴间鬼魂投胎,软禁新鬼的罪行,我们现在必须带你回阴间接受制裁。”白皙皮肤的俊美男鬼朝我严肃的说道。 老成员们都顾不上和粉丝们继续打招呼了,转过头便已经习惯性地纷纷开始“抱怨”、”控诉”起这无良节目组是如何欺压他们的。 “你这手机,没收了。”欧泽宁看着黑屏然后再次恢复正常的手机,朝我看了眼,说道,随后,便把我的手机里面的sim卡取出来,递给我,而手机,却被他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毕竟炼金术是需要材料的,而材料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练手也是非常需要资金支持。 当初这墨承脱离宗门后还保持着一个云岚宗外门执事的事情就是大长老力排众议促成的。 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顾余生的连杀操作,捡起一把ak又要开始屠杀。 趴在床榻上的魏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江宁的声音,不由得挣扎着想起来,然而就是他这一动,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额头都渗出了丝丝冷汗。 这个时候,沈浪就非常大方的表示,可以为广大游戏厂商提供内置语音服务,而且,还是免费的。 张清正对江煜的评价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如果他不是王濂的学生,他甚至愿意把江煜当成自己的亲传来培养。 我看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却是缓和了很多,于是就趁机继续乞求她,荣青青见我平日这么嚣张的家伙,甚至连王超树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竟然低声下气的求她,之前被我激怒的那股火气,早就荡然无存了。 吃过了晚饭,补充了体力,自然就要收支平衡一下地消耗一下子体力啦,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去忙着“干”的漂亮的人生大计去了。 而自己心中那种担心会被曲欣瑶超越过去的危机感,也会立刻就荡然无存。 “这阵仗,玩什么呢?”许家明远远的看着这阵势,嘀咕了几句,而那边看到这几人之后,便是早已迎了上来。 “我们的上面是一个落水洞,河流的水经过那里流到地下,慢慢的在时间的变迁中造就了这个溶洞。”何海龙张开双手,一面赞美道大自然的神奇,一面仰头旋转,像是一个沐浴圣光的教徒。 “噗噗噗!”那镇府宗师胸口之上立刻就炸开了血花,那些飞刀精准地刺入到了那镇府宗师五脏六腑的位置,飞刀强劲的力道,几乎是将他那皮肉都给炸裂开来。 可是这会儿,全场灯光忽然再度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盏非常刺眼的舞台大射灯投射出一束光芒,直愣愣的迎面朝着涂鹏飞投射过来,涂鹏飞瞬间被这刺眼的灯光照得头昏目眩,下意识的用手掌遮掩强光。 与此同时,只见林乐抬起手来,一掌隔空砍出,便只见一股白色的真气,如同一把巨大的刀锋一般,从他那手掌之中迸发而出,轰地一声,向着那旋风便当头劈砍了下去。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魔谷 阵枢大殿内。 被杀的邪阵师堆尸成川,搜刮来的大量战利品同样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墨画安排了几人,驻守在大殿四周,而后手指一点,灵墨蜿蜒成阵,遍布大殿四周,洗涤了血气,隔绝了邪气,这才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盘腿坐下,安心翻检面前的战利品。 他神识强而敏锐,洞察入微,挑拣战利品的速度也是极快。 洛天咬了咬牙,苏凌薇这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气得他肺都要炸裂了。 被感染之后的人们是没有多少智商的,而且行动起来也相对缓慢不少,体质好的几个兵哥,甩开他们肯定没有问题的。 仅仅只是一个对冲,鲜卑大军阵型大乱,惨叫之声、恐惧之声不绝于耳。 “放了你?放了你老子找谁报仇去?给我抠屎盆子,老子一刀斩你个桃花开!”说着,男人手中的菜刀高高扬起,冲着李山的脖子就是一刀。 望着一桌丰盛的菜肴,一阵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洛天咽了口唾沫,抓起桌子上一根肘子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咂嘴,冲着苏凌薇竖着大拇指。 夜灵笑了笑,有人认同自己的茶道,那就是对自己的欣赏,对于这样的人,夜灵是很大方的,重新给高婷婷续上了一杯。 不过,现在整个三港大桥却是全都堵车了,长长的一条,原因自然是有人在大桥上干架。 虎门以及王家的战力,雷鸣是了解的,虽然鬼子六等人算不上顶级高手,但也是狠辣的亡命之徒,更何况王玉楼派出的那些杀手都不是省油的灯,想要灭掉那么多人,即使是他也要费一番周折。 敲定主意,白墨开始来回踱步,再次购买上返程的机票,回到了西源市。 虽然惊骇,但是刑雅潇还是伸手出拿着盾牌的那只手,将姬子接到了自己这边。 她没有因为自己出身卑贱,就和旁的人一样看轻自己,随意刻薄作践,反而也同她说话,尽管说的话如意都听得不是很明白,人也总笑得疯疯癫癫的,但如意并不觉得宜妃娘娘令人害怕或讨厌。 辰妃不再提及此事,殿中的气氛倒也融洽,几人闲聊着皇城之内的琐事,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苏余念有点坐不住了,便向南渊使眼色。 “紫霞山脉!”蔺九凤伸手一指,距离不过千里之外的一个山脉,隐约可见紫雾缭绕,非常的雄伟。 “他们……”鱼玄机咬着牙,内心委屈死了,她都没有见过蔺九凤,还有那两个孩子,她要怎么接受? 电视上经常能够看到的熟面孔纷纷穿着剪裁的当的礼服,在红毯尽头处下车,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施施然向前走着。 坐在这凤位上执掌后宫,那么多的嫔妃宫人,自上及下皆要个规矩,要个公平,稍有偏斜,便是阖宫里的闹腾不安。 众人假意应允,但在南渊刚刚走出城门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简单的归纳,蔺九凤一拳打出了一个雷劫,笼罩了这个跨界的中年人。。 就在此时,瞭望台上的莫西干传来了警戒声,所有莫西干的ai终端都受到了提示。 李不眠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还好空间戒指还在,回想起那奇怪的二进制代码世界,那上百万个光球向着自己袭击而来,李不眠仍是心有余悸,虽不知怎的逃过一劫,不过也让李不眠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大荒令 邪神之路,或许就是一条尸山血海之路。 那个屠先生,已经犯下的杀孽,可谓罄竹难书。 而他将要犯下的杀孽,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墨画目光沉重。 这里面的隐瞒,只有他这个与邪神屡次交锋的“凶神”才能明白。 其他诸多宗门天骄,并不能理解。 他们只是看着眼前黑暗血腥的妖魔之谷 “韩水儿,我警告你,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景墨轩一个跨步上前毫不犹豫的掐住了韩水儿的脖子。 景墨轩的双唇不偏不倚的正好贴在了韩水儿柔嫩的薄唇上。那柔软的触感,勾起了景墨轩心底的一抹欲望。 似乎这个理由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所以说,他们要是不为此付诸行动的话,即便是他都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要是还有这样的人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话,那么它早晚会遣送他们离开。 李婶家院子不大,普通农家也都是横着有个三十米左右竖着一二十米,李婶家也相去不远,但是就这么大的院子可是围满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狼眼手电的光芒摇晃,虎子倒是可以大致的观察清楚左右的东西,但是他却没有见到张力所说的那个东西。 “用大家的话來说,我活得不够潇洒,对吗?”冯天笑抬着泪眼问王鹏。 潘广年觉得自己需要在这个时候给王鹏树立一种攻守同盟的感觉,最不济也要把王鹏心里对省委这个决定的不满激发出來。 千若若闻着景墨轩身上的薄荷清香,渐渐模糊了视线睡了过去。景墨轩的话她自然是听到了,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的应答。 所有的掩体都盖有绿色丛林迷彩伪装网。从空中观察,将和周围山坡上森林的背景完全一致,飞机侦察根本不可能发现。 王鹏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倒不敢作这个保证,“村长,要说百分之百能告倒,我不好说。但是,为了我们石泉村的乡亲,我一定尽自己的全力,这是我现在可以向你保证的!”王鹏向田张贵承诺。 “看到了吧,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水平,离上场比赛还差得远呢!你把他送到拳台上,还不是丢了你的面子。”刘星皓并不是故意想给阿四难堪,他只不过是想让阿四知难而退罢了。 “哼哼!你们是一帮愚昧无知凶残的家伙,连警察都见光死,而我们已经不惧怕光了,只要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不管我们属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都会属于我们。”它歇斯底里的低吼完,又抱着肚子哼唧。 看着眼前的一幕,萧云飞的脸色瞬间大变,身形开始不断的后退。 在这一刻,问心有种被这糟老头窥探的感觉,仿佛撕开了问心伪装的面貌,看到了他真正的样子。 刚才门口的对话,可是清晰的听在耳里,自然也是知道来人就是萧云飞,这个一出现,就让白家接连失利的萧家私生子。 “工作上的事,我可不敢耽误。因为这两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全由我的一个副总在忙。现在有结果了,我再不出现的话,这事就不好说了。这样吧!你们三个好好的玩,等有机会了我请你们唱”夏建说着转身就走。 夏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找到洗手间,拿出拖把,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拖了一遍。还有抹布擦去了电视机上的灰尘,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剑道禁术 不只是普通修士,没见过此等画面。 便是观剑楼上,那些道州贵胄,道廷权贵,古世家嫡系,乃至一些身居显要的羽化修士,活到现在,也很少有人能亲眼见证这等“大场面”。 长生符破碎,本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更别说这一碎,就直接碎了五枚。 这意味着,五位种子级的嫡系天骄,面临生死危险。 意味 在李严脚下,偷袭李严的男子表情惊惧地看着李严,他不知道李严突然拿出电锯是准备干嘛。 不过那鱼尾这一甩虽然力道巨大,但是并没有能突破几个铜炔住它的身躯,鱼尾在兵器上一撞怪鱼整个一转方向朝着空中窜了上去。 “呵呵,从长计议?你想怎么样从长计议?”包雨不信任的问到。 崔雪娜浑身都在颤,看着她们一个个走了,突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少废话,你们不是要抓我到山寨里面来吗?如今我来了,你们想咋滴?”若水高声问道。 提到大海,王厚讲的简直眉飞色舞,甚至都蹦了起来,唾沫星子直飞到对面霸占他羽绒服的郭嘉脸上,惹得郭祭酒一脸的幽怨拼命蹭着他那张让人想抽俩耳光的帅脸。 只见外面月光皎洁,齐庄和若水在院子里面卿卿我我,打打闹闹的。 ——不图钱财不图回报,自然是图人,所图谋的当然是你,是你的心。 就在墨清风刚刚解开刀疤身上捆绑的绳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而能跟尹若君一块玩耍的,家庭背景肯定差不了,所以尹若君非要整沈寒落,那沈寒落是招架不住的。 但这个月,对方的名气愈发大,实力也有江湖中的连胜战绩验证。 她给霍尚宁打个电话,霍尚宁应该还在睡觉,但也没有被吵醒的怒火,反而是很温和地问宋妍妍怎么了。宋妍妍无语,心想霍尚宁掩饰功夫果然一流,要不是她知道他现在不舒服,绝对在电话里听不出端倪。 只是好景不长,当天界之帝找到他们的时候,所有的幸福都在瞬间破灭。 但是毒龙对指控他的罪行,全都否认,还从米国请来了世界上最厉害的律师团队。 宋妍妍害羞的低下头。随后霍尚宁主动端起已经盛好的饭菜,走出厨房摆上餐桌。然后去拉宋妍妍一起过来,替她拉开椅子,一同陪她坐下。 萧瑶回到萧家和萧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就进入自己的房间开始修炼。 夜渐深,整片树林里除了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切都非常的安静,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空中飞过。 李狗子的话顿时让一屋子里的人都哗然了起来,先是二姑娘偷人,未婚先孕,这会子又轮到三姑娘了,这府里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怎么府里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偷起了人? “奶娘你的意思是沫儿会转变是因为竹苑那个贱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夫人一张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 八号,在上回车臣营救人质中,顾晨便留意到他的枪法并不是很准。他是一名电子爆破手,术业有专攻,在别的方面弱了一点也很正常。 不过,在场之人的眼神却没有从九尾吞天狐的身上移开,圣兽冲击成神兽,可是不多见的。 那一瞬间,芷萱望着这等大山压下,也是不顾一切地从峰顶俯冲下去想要全力救下紫霄云。不过,就在这座山峰即将把紫霄云压成肉饼之时,在紫霄云脖子上挂着的那一串蓝色项链忽然间发出了耀眼的光茫。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惊变 人心,有大欲存焉。 大邪之秽,由人心的欲念孵化,于识海最深处滋生,与心神浑然一体,如罂粟花开,不断蔓延,再借神主神通庇佑,神不知鬼不觉,洞虚也能瞒住。 本来一切都万无一失…… 如果不是太虚门墨画这个小孽畜,以神念化剑,一剑劈开识海,这些邪欲之毒,根本不可能流出来,落到这些老祖的眼里 在试过玄冥祖巫的道行之后,鲲鹏老祖立刻便改变了战术,直接十万八千剑开路,无穷无尽的金色羽剑仿佛雨点般激射而下,中间还穿插着碧火妖雷以及无相天妖裂神爪等杀招。 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琮竟然会想要一个被撵出府去的丫头。 迟早早不想瞒他,而且,她必须要跟学长把话说清楚,不然让学长误会了,以后再解释就难了。 “不好,死亡海盗极其凶残,且实力强大,我们怕是有麻烦了。”真凤炎蝶也很震惊。 是的,格罗不是一个什么重要人物,更加不是蒋恺霆的人,这不过是用来为难康拉德的幌子而已,也是一个高风佑给康拉德看的,他重回华国的投名状。 杨修只觉得索然无味,看都懒得去看,当即打了个哈欠,再次进入了车辇。 “你做梦,你想得美,老板又不缺恶魔晶髓,怎么会被你这点恶魔晶髓就打动了?”还是那个青年怒吼道。 安冉笑了笑回他,她已经看出来了,老爷子其实也想拥有健康的身体,哪怕他面上看起来很像是早已看淡了生死,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多活几年的。 不过下一瞬,余元便冲出了海浪,在空中一跃,手中天元锤化作恒星陨落,轰然砸向祝融祖巫。 救上赵思思的那一刻,他真担心落水的人会是迟早早,还好,他的迟早早很听话,站在岸上乖乖的等着他。 这种淡然自若的态度很吸粉,林鹿在不知不觉间,又涨了一拨粉丝。 林鹿笑了两声,“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伤心是不可能的,不过都是嘴上的喜欢罢了。”馋身子而已。 可若是官府不追究刘正风之前的事情,那刘正风便算是成为了大明百姓,享受大明朝廷的庇佑。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可怜,让心软的几位世家公子忍不住开口求情。 伊萌还想说些什么,却张口不知说什么,看着男人转身走进病房,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向楼梯口走去。 她方才那一口起猛了,现在味蕾,包括整个身上都散发着这种味道。 还是安心守拙浑浑噩噩,却总是要为自己效忠的人是否真的代表正义。 他们这几家人,这些年死的几乎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她有绝对把握,裴家不会有任何一个认为这种事可以袖手不理。 “但如果你差得太多,那我也没有办法补全。我知道你已经找过你爸了,我也知道他拒绝了你。 电光火石之间,神孽的脑袋下意识地偏过了几分,也就是这刹那间避过的几分的距离,救了神孽的命。 “你们不用客气,其实我还要谢谢你们的,谢谢你们这么关心二殿下,”幽然祭司弯腰行礼说道。 可这账不能这样算,百味楼哪怕最近需求量大,需要的玉米也是有定量的。这些东西卖不出去等成熟了想卖上这样的大价钱也难。 陈秋白看了看四周,现在他的旁边出了昆仑团队之外,根本就已经没有一个外人了,因为那些外人,该走的已经都走了,该死的也已经都死了。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荒天血祭 荒天血祭大阵开! 一时间,地脉之中,鲜血喷涌,大地颤动。 乾学州界周边,异象骤现,大地裂变,隐现红色,邪气蔓延直上天际。 血色笼罩之下。 一处处隐藏的祭坛,开始有邪神意志降临。 供奉的神像,眼中流出鲜血,嘴角含着邪笑,伴有可怖的邪神低鸣。 潜伏在暗中,成群成群的邪 “姜轨,虽然你们二人的实力很强,都是四星中期巅峰,但若我们想困住你,你们短时间内绝无可能轻易脱身……”纸人幽幽地道。 若是常人见了,兴许只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调皮,在青砖上乱画的,却不会以为,这是传递消息的暗号。 李团结原本还有些紧张,该怎么和这些前辈打招呼,现在看到众将这么热情,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紫宫太郎听到这话,感觉好有道理的他,微微点头,被拉着走向罗生门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同。 一路疾行来到了穆大姐他们之前发现张彬的位置,晃动不停的金属篓子和一头已经死了的大肥母猪还好好的躺在树荫里。 我和林若兮对视一眼,谁也想不出一个生活在民间的普通人,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来阻止高层之间的战争。 要知道云楚瑶,能在公司里大权独揽,已经是相当于跟公司员工宣布,她和罗辰的关系不一般了,这个时候如果又提拔一个,年轻貌美的新人?会让其他人怎么想? 有时候他们几个简直将汉子的“糙”展现的淋漓尽致,实际,当严于律己成了习惯,“糙”也成了习惯。 楚洛一和六个点聊完,手边还放着一本素描本,看着电脑页面有些发呆。 抵达了目的地,男人率先下车,然后走过来,将她从车里拽出,一路拽进了房子。 这句话绝对不是什么奉承的话,这既是事实,也是副导演对元瑶人品的认可。 沐云轻缓缓坐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虽然不如寝殿的床榻舒适,这一觉却莫名睡的好。 出的没有跟她拌嘴,元瑶忽闪了一下眼睛,可能真的是时间不够了,她也没有多做纠缠,朝着他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将人赶走了。 乔薇雅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袋子,又看着还躺在一边满满的一包虾条。 看着凉落的身影被办公室的门阻隔,白浩收回视线,走向办公桌前,顺手拿出一只烟,点了起来。 古琦则是眼观六路,发现士兵左侧的丧尸太多,就飞到左侧杀丧尸。发现士兵右侧有丧尸时,又跳到右侧,减轻右侧士兵的压力。 现在是在韩家,她还敢来这一套,刘婷直接用韩家做筏子,说夏如春。 午睡时间过长也对身体不好。除非实在想睡,或天气适合睡觉,否则纪明遥午睡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半个时辰。 苏郁然低下头,望着自己儿子,因为这两天没见到苏郁然,他这会儿紧紧地搂住苏郁然,就算苏郁然坐了下来,他也舍不得撒手。 等过几个月观众散场、盒带饱和之后,这部低清晰度的电影,大概率会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宾客,就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没有其它闲杂人。 宴初是他观察了许久的,所以他介绍给自己,让自己把宴初请来。 梁志超答应一声,扛着录像机往三楼走去,经过翟远身边时,满脸崇拜的冲他比个大拇指,轻声开口。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天字逃“杀” 天骄堕化,互相残杀,直至道心彻底崩溃,沦为魔道容器。 情况比墨画想得还要严峻得多。 “尽快找到其他人。”墨画沉声道。 别人或许无所谓,但与自己朝夕相伴,并肩作战的同门小师弟们,他可不能不管。 若不尽快找到他们,一旦邪阵继续运转,血雾这么蔓延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必会邪念入脑 俨然,杨奕辰成为工部一个新燃起的雄鹰,在对手羡慕嫉妒的同时,更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 听到这话,刘静宇自然是不信。要是他有那么好说话才好,问题是巫蛊一脉的人都不好说话。 顾宜风下了马,看到从马车上被带下来的丫头和婆子,对侍卫使了使眼色,侍卫便上前去拍国公府的大门,大半夜的定远侯府的人上门,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 方仲永作为司礼官,亲自引导着新人,一步步跨过火盆,吃过半生的鸡蛋,又引着新人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吴非也当仁不让,他先在石屋中布置了一个结界,如果晚上还有阴灵游魂来侵袭,一定可以起到防范的作用,然后脱了衣服跳进水池。 此时他看着那桃花道士,却是冷冷的开口说道:“少废话,我们早在二十三年就知道,那个秘密一定还在桃花山之中。否则的话,今天他也不用冒着被无尘子重伤的风险,也要冲回来桃花山。 阿鲁台的眼力很好,超级好,所以他不但看到了人头滚下来,还看到了一个没砍掉脑袋,正在放声惨叫的鞑靼人。 突然,独孤昊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可以说是之前就有过隐隐约约的猜测。 这间石屋十分封闭,根本找不出间隙,而且屋外还下了厉害的禁制,显然刚才那两人抓了吴非进来,出门打开了禁制。 咸王直奔皇宫,甚至是什么礼节都不顾了,宫里的护卫也是头一次看到,就是咸王世子出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闫妄选择现在抽取,在一个五毛特效的破箱子晃动了一阵后,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个……肚兜。 侯广善哼了一声,连眼都没睁,这一幕逗的罗杰差点笑出声来,他意识到,这个侯广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而他的推测,下车伊始便得到了证实。 看到大多数球员的信心与士气都在稳步回升,孙毅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在1月24日这个周末,却难得地出现了三部大规模开画影片,同时加入到这个传统的垃圾档。 借助系统神秘莫测的力量,他能够看到那雷层的深处有一方高台,上面是个巨大的池子,周围守护着四个无精打采的天神。 等到护士出来的时候,方少奇也出来了,辩机和魏玖同时起身询问结果如何了,方少奇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笑脸。 但经历了这次世界之旅后,闫妄改变了一些看法,因为他在港城,很多洗钱势力都是这么干的。 另一边,将手机关闭放到口袋里,蔺池扯开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这个进球,彻底打击了蒙彼利埃队。任凭他们的主教练汉茨再如何呼喊,都没能让蒙彼利埃队重新振作起来。 别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纣王真灵上榜后,封神榜立刻发出一阵耀眼夺目的光彩,显示众神归位,封神杀劫已完。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收编 虽然蒋劲松知道老陈十分废物,但他的一些亲昵的举动,还是让他的心里暖暖的。他有时候会想,倘若自己的父母也是正常人,那么自己该有多么幸福。可这一切,都被王八蛋申塔给毁了。想到这,蒋劲松又握紧了拳头。 游戏就是这么玄学,即便官方说没有隐藏幸运值,玩家们依然坚信,角色有隐藏幸运值。这就如同,玻璃渣蓝贴说,boss掉落是根据第一个进本之人决定,玩家就是不信邪,坚信boss掉落与摸尸之人有关。 决这场战斗,你懂的!”杨沐冷冷开口,声音中已经完全不带感情,狂眼全开的姿态,他真正的狂了。 一把火把法宝梨花烧成木灰烬,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疯狂的想法,也只有他玄器皆修的陈斗能想的出来。 若是在先前的时候,今天无法收复太乙木精,或许他日会颓然沮丧一段时间,甚至会在这一段时间中影响他的修炼进度。 其实这也是杨焱未曾料到的,在雷霆之力锻体之下,杨焱不仅成功的将玄冰体修炼到了大成地步,而且还使他产生了些许的变异,那便是具备了一些雷电的特效。 而王懿仁的浑家回娘家时也不用再看姑嫂的脸色了,嘴上虽然不说,但自家的夫君有出息,浑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解决掉铁峰拉的原石巨兽,大家立马转火战魂平息拉的,由于仇恨已经够稳定,可以火力全开。 李天泽是法师,还好会闪现,不用太担心这个组合技能,其他短腿职业,只能自求多福。 老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睛里的泪光闪闪,不过他仰着头,努力不让儿子瞧见。 一名电工一边拿着电筒在负1楼照耀着,一边咬着牙齿忿忿不平。 “张二公子!”沈植喝了一声,他也怕张敬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初心在里面听到赵磊这话,她脸色瞬间就阴沉了好几分,手心下意识的抓紧。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回来,雨晴,你也不要怪道主,昔日……唉!”话说了一半,终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其实主上早就知道了水家有情况的,只是…”凤鸣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微凝重。 两人进了厨房坐下,老五萧枫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 养鸡的腥臊味儿闻几次就习惯了,上次还想吐来着,今天大吃特吃也没有反胃的感觉。 同时不忘在沐莜筝的身上使劲嗅了嗅,一脸陶醉的模样,看起来略有些变态。 苏长乐虽然嘴里总是胡说八道,可对于灼却还是非常信任的,听到对方的话,顿时便向着灼所在的位置赶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后边的沈碧欢早就睁了眼,神色痛苦,又愤怒,她握紧拳头,突然冲到刘婆子的背后,正想伸手狠狠一推,刘婆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躲开了。 康隆基不顾身份,直接趴在了周安心口上,他似乎在听心跳声,但周安早就没了心跳。 当战到一百多招的时候,秦川一指点在灰衣胖子的胸口,用了巧劲,让他全身的力量都被封住,肉身更是酸麻无力,被秦川擒住。 但是今天这件睡衣给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原来睡衣还能这么设计,原来睡衣不是只有臃肿与平凡,睡衣一样可以华丽,高贵。 王海突然想起了这一次探索任务的一个支线任务就是保护探索组成员的安全,每一个探索组成员死亡它将被扣除500互助点。 “到底是虚实巅峰境界的修士,以入道境的修为,很难给他成任何伤害。”华天心中暗道。 大宴会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的讲师夸下海口要制作治疗昏迷的特效药剂。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人们还是很配合的安静下来,尽量不去打扰九天的配比。 轮回了无数次,就连她的战斗技巧,在最开始的时候,也都是对方教的。 看到欧阳明慧的表情严肃,楚青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坐在一旁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见秦火根本没有想要再和李家修复关系的意思,李仁杰内心更加阴沉,这也坚定了他绝不让对方如愿的决心,因为若是失去秦家,他们李家还不能彻底攀上袁家的话,那么他们李家的损失就太惨重了。 见到也鹤长老还蠢蠢欲动的想要算计自己,楚青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刘氏心中不解,宋依依便把之前宋瑶送了那染了脏污的荷包之事说了,刘氏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脾气爆裂的她差点忍不住出去打人。 修到金身境界,渡劫之时降临的劫雷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光雷,是一般修行人渡劫之时最常见的劫雷,而第二种是红雷,红色的雷霆,威力更强大,证明渡劫之人的修为,已经攀升到了连天雷都要升级的地步。 听到王兴新这样去讲黑娃默不作声的看着床上鼻青脸肿的王兴新,随后一阵咳嗽声王兴新那断裂的肋骨别震得生疼,豆大的汗珠都下来了。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大战 虽然彼此共事久了,有了默契,顾长怀也有股强烈的预感,发这条消息的人,定然就是墨画,但此事干系重大,他还是要慎重地验证一下。 “你是……墨画?” 这几个字,刚显化为墨纹,就被顾长怀抹去了。 这么问太直白了。 如果对面不是墨画,会让邪魔警觉。 如果真是墨画,又容易泄露踪迹, “看这三人那副嘴脸,我都要吐血了!”看着三人离去,千晴怒气腾腾。 前世她自己尚且不能独善其身,尚且活的糊涂,所以也没能顾及到齐琦,眼睁睁看着她凄惨而亡。 但是,荣兰紫二所说的员峤山号称药山,为什么也是稍有不慎,就会殒命呢? 素婕不急不慌的在柳玥瑶对面坐了下来,理了理身上略写宽大的袍子,挺直了脊背,手中的折扇也并未放下。 在两个时辰到了之后,出发去熟悉地形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开始返回。 现在林静姝竟然也开始漫画了,她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劝解。 叶安安心里一暖,吃完梅朵准备的餐点之后,便跟兰斯打了个电话。 我们俩进入了这幢大楼的“门卫室”,一名身着蓝色警察制服的胖子向我们询问来意。 说着,兮娑的针就在一次袭向了迪伦,念、尤韬和樱儿的攻击配合,几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就是漫画界国手们的十几二十年的底蕴,或许现在苏仙儿在年轻一代的粉丝已经超越了这些大师国手们,但媒体却不会去如此报道。 而宴会那么多人骂潜云,离火尊者与玄水尊者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的悠闲的喝酒,这一对比,差别立分。 不过身法杨奇也有,就在葛寻龙开始后退的瞬间,他也是动用乱云步,手中的天问剑剑锋亦是没有丝毫收敛,朝着葛寻龙杀去。 慕雪芙无奈的撇了撇嘴,只好接过他递来的碗,悻悻道:“那好吧。”鱼汤确实很香,慕雪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哪知刚入口,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了一般不断翻涌,“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地上。 玄水尊者也不说话,双手后背,大踏步往前,看似一步一步缓慢,实则每一步都是十数丈,竟然度丝毫不比天上踏云马度慢。 所以肯定算是一种顺便的行为吧,甚至在他看来我的出现都极为碍眼,但好像也因为王强那边给与我的一些物品完全影响到了平衡性本身,所以我就像是游戏之中犯罪过的红名玩家一样,直接就无限循环被困住了。 那个长腿万人迷和四眼男,重点规则之中,很多人都不敢冒险尝试的莫过于攻击这个重要部分了,算是游戏规则的核心所在吧,只要是侵犯了本身就等于是对白狼的挑衅。 这一千人没一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弓,而他们的背上,则是背着几十只箭。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再一转脸,已经变了脸,满面柔情,如盈盈春水。望着那波澜荡漾的春水,太后几乎沉溺其中。 说完,也不等杨奇回话,他再次聚起自己的剑势以及剑域,朝着杨奇杀来。 叶白进了游戏厅之后就开始忙碌,他的几个室友老大温阳,老二王光明,老七何江,老九童方在一个台球桌上打花式台球。 唯一让他感觉不爽的就是,这一次输了,系统任务没法完成,恐怕要被扣经验了! “眼下界桥关高览撤兵而走,弃关不顾,有意回援邺城,倒不如先破高览再做他图。”赵云建议道。 可夏侯惇就是要击杀典韦,故而落得个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的两难境地。 不过白森没有感受到一点的痛楚,或者说酸液在精神元回传的时候就将其腐蚀得干干净净了,又怎么回传。 而空间壁垒上,涟漪迭起,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先后从那里冲了出来。 等你破译出杀毒软件代码,也许别人钱都已经赚到手了,还有个毛用? 他修有万星天功,而这星河神药正好也拥有星辉之气,两者相辅相成,对他的伤势有很大的治疗效果。 第二轮雷火之劫结束以后,雷电蝠龙降落到了山谷的另一侧,不停的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手里现在已经有了四块海兽金牌,相对而言,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刚坐下来不到十个呼吸,安道全猛地惊起,感应到远处传来的一股霸道炽烈的气息,连忙飞身而起,朝远方遁逃。 “你说的很对,我吕秋实所接的委托从来不会毁约,也不会半途而废,我不会让郭瑶害你,也会把郭瑶抓回地府。”吕秋实把烟灰缸随意的丢在了远处的沙发上,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姚东方,慢悠悠地说道。 对于天才人物,一般人有两种对待方式,一种是敬佩,羡慕。另一种就是嫉妒。而这丁正林正是后一种,这种人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人类,我今天不想打了,你要是想打的话,那你就去找另一个对手,或者你可以明天再来找我也行。”金刚猿传音说道。虽然传音这么说,但是它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了,等着人类一走它就立刻搬走,远离这个可恶的人类。 他深深地知道,神品灵宝意味着什么。神品灵宝,只有神灵宗主级别的人物,真正的诸天大能,才能够发挥出其威力,而只有超越了神灵宗主的人物,才能够炼制神品灵宝。 不过这两年下来,她的收获也很大。她的实力也从阴宗中期到了阴王后期,箭术上的提升更是不可估量。而且还获得了精灵族不少的珍贵物品。 在寒龙夜涎的功效之下,再加之江海的战神斗气,骨折的右臂迅速的恢复着。 梨白总算知道江海的心思了,这是想把自己给支开呢,那这么可能让江海如愿,所以继续装萌卖乖。 “哼!你再勇猛也只是个体修者,今天你注定要饮恨于此!”李云眼神冰冷,抬手一掌击出!一道金色的掌印骤然出现,与风离的拳头击了个实在。 若曼迪斯心里却是一酸“丫头,或许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这话,若曼迪斯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屠先生(谢谢Yeeeeea打赏的盟主~) 雁落山外。 一众天骄弟子劫后余生,准备撤离。 程默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问道:“小师兄呢?” 司徒剑道:“小师兄与我说,让我们先走,他晚点再来。” 令狐笑皱眉,“小师兄没事吧。” 司徒剑道:“小师兄说让我们放心,他不会有事。” 令狐笑点头,“那我们等一会小师兄。” 为了保护黑百合,pg战队并没有卡桥下,而是卡尖塔楼边上。黑百合与狂鼠躲在奥丽莎的盾后面安逸输出。狂鼠的榴弹就没有停下来过,四处弹跳着。 驾驶着银狐号潜水艇的船员咬牙切齿,一咬牙一跺脚加大全部的马力往前冲,银狐号潜水艇发出不堪的嘎吱嘎吱声响,众人被摇得七荤八素。 严锦昌一愣,立马退开一步。他还真没有想到头儿这般接地气,居然愿意亲自来扶自家爷爷。 “那你伤在哪里了?”六花在一旁急切的看着庄严,她从今天一早就有些发现庄严气息不稳,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伤才是。 这里最危险的就是精神病人,它们被单独囚禁在一座戒备森严的城堡内,那里算得上是牢中牢,那里的狱医正把这些精神病人变成“植物人”,然后看着他们死掉。 b点路线葫芦娃战队又走了老位置,但传送过来后,王萧庞特意看了一下对方的阵容,依旧是303没变,王萧庞心里有数了。 但是具体如何还需要将胡婷的尸体带回警察局交给法医进行详细的尸检报告方可得知。 庄墨象没有选择出示他的工作证,直接开车进去,那样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追到宋依依身边,想要伸手搂住她,想起大街上不能牵手的话儿,那如果自己搂抱她,岂不是犯了大忌,庄墨象只得慢慢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 齐老爷的眉眼深邃,心中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暂且的放弃了这个机会。 流月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与她一起坐在地,更紧地抱住她。 大约五分钟以后,冯珊珊身边的闹钟响起,她被吵醒过来,看到卧室里有五彩的光芒,她立即起身。 “被歹徒的枪子扫了,伤在了左肩上,现在人在医院。”教授解释道。 杜菀儿的眼神冰冷,看向一个个拿着大刀的官兵像是看死人一般。 挂了电话,简易面沉如水,安心抱着布偶娃娃走过去,看见简易的表情吓得后退数步。 李醒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疯狂状态,她厉声尖笑道:“你下来!我们一对一决斗!生死不论!”她想要亲手杀死宋科科的执念已经完全占据了大脑。 这是杜菀儿突然的想法,她似乎知道了自己要什么了,生活突然那有目标了,人也就比以前更加有干劲了。 他盯着卧室门看了半天,总算确认那门一点事都没有,完好无损的,这才勉勉强强移开目光。 秦纵单手插兜,他失血过多,脑海中已然传上来一阵阵的晕眩和昏迷感。 长公主见周清儿是真心喜欢,而不是要在她面前表现,心里就更加开心了,开心的同时,也忍不住嫌弃一下郑云宵。 吴桐也有些惭愧,遥想当年自己也是一名研究人员,特别羡慕那些考古学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们一样参与挖掘一些古代遗迹。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了机会,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上官望 墨画踏入妖魔大口,进入通道。 两侧石壁全都是血肉,微微颤动,上面有血丝在编织游离,伴着一股腥臭味,以及杀孽的因果,不知是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以他们的血肉熔铸而成。 墨画心中微微叹息。 这血肉通道,连通地脉,沟通着荒天血祭大阵的各个区域,似乎也唯有身为邪道主阵师的屠先生,才掌握了自由出 赵思抬头望着天幕,那仿若极光般华丽的紫色光芒依旧存在,这代表洪荒碎片依旧处于被二世洪荒中的鸿钧天道入侵的状态。 蒋璇虽然不知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着霍澄南的面,她礼貌疏离地和霍蔺点点头。 他很嚣张的抖了抖阔袖,似乎已预料到,楚臣会低声下气的求他。 慕秋芸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她如何不知道林昊打的什么算盘,只是她并不在意。 锣鼓声喜乐声似乎一整天都没停过,她已经听到麻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关键是还不止中州,其他四荒的妖民听说了太阳星君的逆天行为,也纷纷惶恐不安,毕竟天庭能割中州,就能割别的地方,谁不怕自己家被突然割出去? “广平王那老头子,一把年纪,这次晋升神轮境,还不是得了大师父您的指点?”冠军侯满不在乎的说道。 陆溪桥连忙又帮她剥了一只虾,蘸了料汁,拿筷子夹着送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不知道五师兄对我找的这个材料有没有什么意见,五师兄浸淫炼器多年,这种材料估计也见得很多了。 刘松风没跟一会儿渐渐就觉得不太对劲儿,这家伙哪像是一个叛徒,闲庭信步地逛街,他不怕黑枪吗?也不像一个经过培训的特工,活脱脱一个街溜子,以前难道是混进特务处的关系户? 随着力量的提升,如今想要躲开那叶无相的攻击,也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吃力。 “太后娘娘……”马氏见状,刚要开口,就被秦姝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洪水猛地朝洞内灌去,旋即,在封住洞口的瞬间便是被一层厚厚的冰给冻住,然而,紧接着冰层融化,一层烈焰交织着浅蓝色的冰灵力降临,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方方面面的因素,让三郡的人力空前紧张,商业也越发发达,民间力量和经济显得十分活跃。 星辰龙榜第一,蜀山内门李剑一,号称能够独自斩杀金丹期妖兽的青年一代领军人物。 即使他们拥有九大玄仙高手,也不敢轻易动手,毕竟血厉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人敢挑战他的地位。 主公都这么大了,好不容易在婚事上有点曙光了,万一因为他这张破嘴,破坏了主公的婚姻大事,就算是主公不杀他,他也要愧疚地自杀了。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想当着我的面杀我的手下,想太多了吧?”霍顿冷声说道。 “你……嗷……你这个恶魔,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摩丹少主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浑身不断有血管爆裂,一蓬蓬黑色血液从毛孔中滴落。 那即便自身修为无法提升,境界和实力,也会提升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李通明那本来瘫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猛然一颤,纵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撼之色,双眼死死地盯着比武场上那少年的背影。 在路上看见一个手上带着铃铛的人带着许多的魔修跟自己顺路,李明打开了世界真瞳扫视这些人。知道这就是自己斩杀两个魔修士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