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长安》 第1章 噩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 景祥院里,一个年轻女子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子。年轻女子一身丫鬟打扮,可手腕上发簪上的金银饰物却显示着主人的地位。来人正是景祥院里的大丫鬟——妙青。 妙青在门口甩落了雨水,又不慌不忙地整理了衣襟,才缓步走进正厅。妙青向面前的女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轻声道:“小姐,大夫人回来了。” 面前的女子转过头来,借着明亮的灯火,妙青看清了女子的神色。面前的女子不过豆蔻年华。眼下有着浅浅的阴影,眼睛里还带了些红血丝,好像是饱受噩梦侵扰。不过,小小年纪却有着不符合年岁的成熟稳重,正是景祥院的主人——廖久安。 廖久安是征北侯府的大小姐,也是皇上亲封的长安郡主。 十几年前,先帝猝死,只是留下五个儿子却未立下太子。皇室瞬间掀起了腥风血雨。五个皇子各显手段,此消彼长。内斗,陷害,血拼…… 现在的庆国皇帝好不容易平定内乱,将四位兄弟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正打算一展拳脚之时,边疆来报——昭奴来犯。 此时,正值庆国朝堂青黄不接之时,因为皇位之战,让不少站错队的大臣牵连了进去。当年的威武大将军也刚被斩首。昭奴听到了消息,准备趁庆国内乱之时,咬下庆国北部的这块肥肉。 身为现任庆国皇帝的伴读,廖原临危受命,要去与昭奴决一死战。可是廖原的夫人也即将临盆。 可是廖原出征在即,妻子虽然临产,但廖原却无法陪伴妻子看着他们的孩子降生。在践行之时,廖原向皇上陈情:“臣今日出征,必不负皇上嘱托,必将昭奴赶出庆国,扬我国威。也请皇上和众位将士做个见证,今日臣在此立下军令状——臣与边疆共存亡,城在人在,城若破,也请皇上帮微臣照顾家人。另还有一事放心不下,微臣妻子生产在即,可国家优于小家,孩子降生之后,无论男女都取名廖久安。” 皇上感其心意,也落下泪来:“爱卿放心,你若胜,等你班师回朝之日,你的妻子孩儿与你一同接受这荣光,你若败,你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位同皇子。” 廖原向皇上行了个大礼,转身上马。朝三军下令:“出发!” 半个月后,雷雨轰鸣。廖府里行人脚步匆匆,一个小厮骑了马朝宫门驶去。在宫门下滚落,也顾不上满身尘泥,向守城士兵喊道:“廖夫人要生了!廖夫人要生了!” 皇宫里,皇上收到消息,连忙遣太医先去廖府看顾。皇后代表皇帝亲临廖家,为廖家主母镇府。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了,在朝霞满天之时,廖家主母生下一位女婴,取名廖久安。与此同时,驿站快马进了皇宫呈上廖原捷报。不日就能班师回朝。 皇上高兴的大喊了三声好,又下令封廖久安为长安郡主,享公主份例。这也代表了皇上对廖家的看重,自此,廖家正式走进了皇权中心。 可是此时的廖久安在想起这些事情,好像隔了两辈子那么远。 妙青口中的大夫人正是廖家主母,廖久安的亲生母亲。 梦里的廖家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发生了变化。 廖久安放下手里的茶,掸了掸衣服,轻声道:“更衣,去给母亲请安。”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就动了起来,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不久,廖久安就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出门去了。 廖久安脚步不停,脑子里却再回想梦里的事情。梦里的场景断断续续,每次有大事发生前,廖久安总能梦到一些细枝末节帮她躲过灾祸。廖久安不记得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她的记忆里,常有这个梦发生。她在这个梦里看到了截然相反的廖久安的一生,虽然梦做的断断续续,可也能推断出个大概。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她一连七天没有睡好了,好像被梦魇住了,想醒却醒不来,每次入睡都能听到另一个廖久安的哭诉,她不敢掉以轻心,想去试试这个梦的真假,这或许是个机会。 梦里的廖久安实在是有些惨。那个廖久安年岁比现在的自己要大很多,容颜憔悴,满脸的怨恨与不甘。廖久安像一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另一个自己所经受的一切。 梦里的廖久安嫁给了进京赶考的山西王家嫡次子——王治。 王治长得俊朗,文采也不错。廖久安在一次偶然中看到了这个男人,她被男色迷了眼,对这个男人心生好感。王治也注意到了这个名满天下的长安郡主,两人只是在一瞬间好像看对眼了似的,廖久安对他着了魔。 王治果然不负众望,取得了探花的好名次。王治在大殿之上向皇上求亲,并且言之凿凿:“微臣心有所属,早已与长安郡主私定了终身。只因微臣没有功名不敢上前求取,现如今,微臣考上了功名,遂向皇上求取廖郡主,望皇上恩准。” 此番话引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此时,皇上刚找廖原谈及让廖久安入东宫为太子妃的事情。王治这番话正是将皇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廖原也变了脸色:“一派胡言!小女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与你私定终身!你这厮莫不是爱慕小女求而不得想要污蔑小女的名声?!” 而此时,王治拿出了证据:“谦之不敢妄言。请皇上过目!”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廖久安的护身玉坠。这玉坠本是太后的陪嫁之物,当年廖久安抓周之时,太后娘娘亲手所赐。这些年,廖久安一直贴身带着,若说是其他物件还有推脱的可能,但这个玉坠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皇帝看向廖原的目光变得不善。 好在皇帝与廖原商量廖久安入东宫一事还未宣扬出去,皇帝气极反笑:“如此看来,果然是郎情妾意,既如此,朕就成全了你们。传旨:廖家长女,温婉端秀,谦逊有礼。王家嫡次子王治,风度翩翩,才高八斗,乃国之栋梁,今赐二人为夫妻,盼你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钦此!” 这圣旨里的夸赞实在比刀子还疼,廖原气的一句话说不出。可又怕女儿真的与这个小人私定了终身…… 王治却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又向廖原磕了一个头:“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圣旨已下,盖棺定论,无论廖久安是否与王治私定了终身,都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了。 廖久安成了京城里的笑话,廖家长女不知检点,与男子私定终身,现在闹得人尽皆知。 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廖久安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也都是嘲讽,越发不爱出门了,只每日缩在景祥院里。 廖久安不敢出门,她满心想逃避这个世界的一切。她的婢女妙兰日日在她耳边劝道:“小姐莫恼,听奴婢一言。那王公子虽然在朝堂上言辞夸张,但可能是真心爱慕小姐才出此下策。更何况,那王公子风流倜傥,又是当朝探花,虽然那王家家室低了些,到也不算委屈了小姐……”妙兰日日在耳边劝说,廖久安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廖夫人不信自己的女儿会私相授受,想探探廖久安的心思,言语间问道王治的事情。廖久安却误会了母亲的意思,小脸通红地回复道:“王公子很好。” 廖母心底一阵冰冷,看着自己宠爱的长女,满心疼爱却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渣。虽痛心,却仍然为廖久安准备丰厚的嫁妆。 廖久安接受了这个事实,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何能更改?遂安心在家待嫁。 可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2章 局势清洗 廖侯爷在女儿成亲那天,独自来到女儿寝殿,双目含泪道:“女儿,是爹爹没本事,爹爹必须要在全家老小的性命和你之间做个取舍。爹爹护不住你。为父不能再多给你些什么,只能为你多准备丰厚嫁妆和忠心仆人。出了这个门,父亲就无法在管你了,从此后你是生老病死,父亲也不能在多帮衬你一些了。” 弟弟上前一步:“请姐姐放心,你若过得不幸福,弟弟亲自接你回家,我们与那王家断的干干净净,只是长姐你此刻蒙了心智,一心只觉得那王治好,看不清这厮的狼子野心。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弟弟只有一句话。王家若待你不好,弟弟亲自接姐姐回来,必不被那王家欺辱。” 小妹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却被母亲捂住了嘴:“咱们要开开心心的送安安出嫁。” 廖久安就这样上了花轿。 谁知道在大门口,廖原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道:“小女久安,今日嫁给王治为妻子,愿你恪守妇道,好好侍奉公婆,从今日起,你出了廖家门,进了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了。廖家的事情皆与你无关,望你好好做王家妇,父亲祝你一生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廖久安听蒙了,她怎么感觉父亲在与她断绝关系呢?可还没等她仔细想明白,就被簇拥着进了花轿。 她嫁进王家之后,才知道王家的狼子野心。 廖久安下嫁王家好像是一个信号,朝堂格局进行了大清洗。太子与二皇子的皇位争夺战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新入朝堂的王治竟然靠向了二皇子一派,可征北侯府却是保皇党的,换言之,皇帝立谁为太子,征北侯就支持谁。 这下局势就微妙了。廖家到底站在谁的身后,这还真是说不清。 可征北侯此时的处境却也微妙。皇帝看向征北侯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信任。征北侯知道自己手里的兵权是全家的护身符,此刻皇权交替,这个兵权可能就是最终胜利者最强的利刃。大女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落入虎口。可现在已经不能把兵符交出去了,若没了兵符,征北侯府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但大女儿保不住,甚至全家都不能保住。 所以,征北侯才在嫁女儿当天当众说了那些话。当王家发现征北侯真的对廖久安不闻不问之时,才发觉征北侯说的都是真话!他果真放弃了女儿选择了太子! 王家的态度瞬间转变了,王治一个接一个的带美人进府,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廖久安就疲于应付这些女人。王家老太太也嫌弃廖久安未能怀孕,越发不给她留脸面。最后妙兰也爬上了王治的床! 廖久安后悔了,可令他更后悔的事情还在后面。 廖久安想回侯府报信,可是妙青等人拼死也没能出了府,却惹怒了王治,他冲了廖久安的屋子,将她掀翻在地。此时,廖久安的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王治露出了凶狠的模样,直言道:“本以为自己娶了个金凤凰,却不想是个山鸡。你除了这张脸还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也罢,那你以后就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去了,本官要想想怎么用你这张脸办最后的事情。” 说着,就将廖久安按在床上,丝毫不在乎廖久安的感受,强行要了她。“早就想这么干了,之前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却是个连蛋也下不出的母鸡。”王治捏住廖久安的下巴:“记住了,以后你要取悦我。妙青他们还关在地牢里,你有丝毫的不顺我意,我便一根一根砍下她们的手指,留着你下酒。” 廖久安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床上,她的头一阵阵疼痛。 王治将屋子里所有能自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她的嫁妆册子也被收走了,可现在,她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王治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凌辱廖久安,希望廖久安能怀上孩子,压榨她的最后一点价值。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廖久安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王治越来越不耐烦。直到有一天,廖久安看到了靖王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他的身后是身穿紫绶带的王治。他已经戴上紫绶带了,这是二品以上才能穿戴的。 王治和靖王迈进了屋子,王治引着靖王到床榻边上:“王爷,这便是那长安郡主。” 靖王笑眯眯地望向廖久安:“还真是,当年在宫里遥遥一见,诶呀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本王也已经想了这么多年了。”王治连忙接话:“王爷放心,我已经做了准备,您请尽兴,只是禁卫军统领……” 靖王道:“自然了,看在郡主的份上,我也要同意了。” 王治拱手道:“如此,不打扰王爷了。” 靖王摆摆手,王治退出了屋子,将房门关上。廖久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使不上力气了,她想跑,可她连站也站不住。靖王上前将她抱起,口中心肝宝贝地唤着,却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扯下了她身上的衣服。 廖久安动也动不了,只能被动着承受着。 等她再醒来,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手腕上还被绑着铁链。 王治走了进来,廖久安心里的恨疯了似的长“我可是你的妻子,你竟然将我献给靖王,王治!你不是人!” 王治却好像心情很好:“本官今天心情好,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二皇子登基了,现在已经是新皇了,至于征北侯府,侯爷和小侯爷远赴西北,却不想被流寇击杀,侯爷夫人因为受不了打击,急火攻心去世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本来是不可能的,可是本官遣了妙兰回侯府,让妙兰给他们送信,说你被本官卖到了西北,再让人埋伏杀了你的父亲和弟弟!小侯爷武功真是不错,可是最后却四肢不全,真是可怜哦……也是本官将你被靖王凌辱的画像送给你母亲,让你母亲怒火攻心,气急身亡!但是你那妹子却被你母亲早早嫁人了,可惜了,不过本官一定找个机会把玩一番,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哪个更有韵味一些?” 王治说完话便出了门,廖久安却吐出一口鲜血。 隔日,王治便将廖久安送到了靖王府,靖王府疏于防备,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廖久安已经引火自焚了。 隔着火海,下人们听到了廖久安尖锐地声音:“我必化作厉鬼,扰的这些个狼心狗肺奸险之徒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那声音像个锥子,在人的脑海一直回荡。一道白光隐在火海里通过廖久安的玉坠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第3章 妙兰进侯府 廖久安想的头都痛了,可她愣是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她一遍遍的回忆这个梦,生怕自己重蹈覆辙。 就是今日,妙兰为母亲挡下了暗箭,救下了母亲,成为了母亲的救命恩人,也成为了母亲十分信任的人。可这个妙兰却在王治庙堂求亲之后,在父亲母亲面前胡言乱语,让父亲母亲以为廖久安对王治情根深种,误导了父母。 也是这个妙兰在进入王家之后爬上了王治的床,做了王治的手和眼,搅动着侯府不得安生。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农女能做了侯府倾灭的推手呢? 不可原谅。 梦里的廖久安蠢笨如猪,最后生不如死却连累了侯府一家。廖久安庆幸还好在梦里提前看到了,一切都来得及。 廖久安脚步不停,来到了福安院。院子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让福安院在这个下雨天也多了丝人气。 廖久安在斗篷下的拳头紧了紧,缓缓吐出一口气,望了一眼妙青。妙青与她主仆多年,和她心意相通。上前一步还未等出声,就看见张嬷嬷快步走了过来:“大小姐来了,夫人在回府时遭到贼寇侵袭,好在有个姑娘及时出现救了夫人一命,可那个姑娘现在却不太好。老奴这就领您进去。” 廖久安语气微变:“那母亲呢?母亲怎么样?”张嬷嬷眼里多了丝安慰:“夫人没事,夫人若知道小姐这样牵挂,必定高兴极了。” 廖久安随着张嬷嬷进了偏殿,母亲坐在堂前喝着茶水,却时不时望向内室。内室亮如白昼,下人们一盆盆血水端出,母亲眼里的担忧更胜。 廖久安上前一步:“母亲。”廖夫人看到女儿来了,又望向张嬷嬷,张嬷嬷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廖夫人道:“你都知道了?今日多亏了这个女孩,若不是她今日可就凶险了。” 廖久安站到母亲身旁轻声安慰道:“母亲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廖久安轻抚母亲后背又道:“母亲今日是如何脱困的?”廖夫人道:“今日我回府途中遇到了流寇,护卫们尽力搏杀才找到生路,可恨那贼人却放暗箭,差点重伤于我,就在这时,这姑娘出现,挡在了我前面,我才免于一难。” 廖久安眼睛转了转:“那这姑娘必定身手敏捷,能在危机之时挡在母亲身前。那流寇呢?母亲又是如何从流寇手里脱困的呢?”廖夫人立刻接道:“是护卫们找到了缺口,才护着我们脱困的。”廖久安状似无意道:“母亲定要好好奖赏这帮护卫,既能带着母亲脱困,还能将这女孩带出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廖夫人一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廖久安打算循循渐进,先让母亲安心,至于流寇的事,父亲应该会更敏感。 于是,此事先按下不提,廖久安只一心安抚母亲的情绪。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父亲回来了。廖侯爷身上的铠甲未脱,更显得英气勃发。此时的廖久安脑海里却在回想着王治描述的父亲惨死的情形,廖久安没忍住,哭着扑向父亲怀里。这让廖侯爷吓了一跳,他的这个女儿一向沉静有礼,少有失态,必是今日的事情吓坏了她。侯爷想明白了这点,那带着厚茧的大掌轻轻在廖久安后背拍打,嘴里轻声哄着:“安安不怕,父亲回来了。”廖久安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记忆重叠,想起了她梦里出嫁时父亲那不舍却又不得不隐忍的双眼,想起了那铁铮铮的汉子洪亮却颤抖的声音。她太害怕了,怕梦里的一切重现。 哭过之后,她才从父亲怀里起来。脸蛋红红地解释道:“父亲定要严惩那些流寇,为母亲报仇……” 廖侯爷声音铿锵有力:“这是自然。”廖久安趁热打铁:“那些流寇伤了人就跑,父亲一定要抓住他们,重重地惩罚。” 廖夫人只觉得廖久安孩子气,心里的担忧也消减了大半。可是廖侯爷却听出了不对劲,他看向管家,管家悄悄拱手后退。廖久安看着管家离开,才又与父母闲话家常。 内室里,大夫出来向廖侯爷拱手行礼:“侯爷。”廖侯爷连忙伸手去扶:“张大夫,里面的姑娘怎么样了?”大夫正色道:“已经遣了医女包扎,伤口虽深,但好在未伤及要害。所以只是看着凶险,只要及时施药,于性命无碍。” 廖侯爷眉心微动,却转身将夫人搂住:“夫人可以放心了,必定让那个女孩好好地活下来。”廖夫人点了点头,廖久安也识时务地对大夫道:“张大夫,我送您出去。” 张大夫拱手告辞,廖久安也向父母请辞:“时辰不早了,还请母亲今日早点休息,好养好精神,女儿就先告辞了。” 廖久安走在回景祥院的路上,回忆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父亲一定是发现了异常,接下来我只要顺水推舟即可了。” 廖久安洗漱之后,又开始回忆起所有的细枝末节,觉得没有遗漏了才轻吐出一口气。看向窗外淅淅沥沥还在下的雨,烦躁的翻了个身:“希望今晚不要再做梦了。” 第二天一早,廖久安吃过早饭,便坐在窗下看书。经过昨晚的风雨洗礼,满院子都是花草的清香。廖久安贪婪地吸了一口,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转头对妙红说:“改天给我在院子里多种些花。另外,今天我想吃莲藕了。”妙红连忙应下:“有的有的。”想了想又捂住嘴笑道:“小姐昨晚必是看到湖上的荷花了,奴婢记得湖边的树下还有蘑菇呢,小姐要不要也吃些?”廖久安看向留墨,笑骂道:“快看看你妙红姐姐,这是嘲笑我看什么想吃什么呢?罢了罢了,妙红姑娘既然点了蘑菇,那中午也来一盘吧。” 众人捂嘴偷笑。就在这时,妙青从院外赶来:“小姐,那个姑娘醒了。” 廖久安合上书,站起身来,好似没听到妙青的话一般:“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福安院。 廖夫人正握着妙兰的手和她说话,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廖夫人看到廖久安进来,赶忙招呼她:“安安过来。”廖久安的目光落到床上。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却更显得楚楚可怜。正是她梦里妙兰的模样。 廖久安看向母亲:“母亲安好。听说这位姑娘醒了,我便来看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床上的女子缩了缩头:“小女子名叫兰娘。” 第4章 起疑 “兰娘?姑娘果然蕙质兰心,久安在此多谢姑娘对母亲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在此昏睡了一天,想必家里的人也在担心,我们也好早些找到你家人,告知你平安的消息。” 廖夫人点了点头,觉得大女儿长大了不少,便也接了话:“正该如此。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兰娘突然悲从中来,在床上哭出了声:“家里没人了,我是一路逃荒来到此处的。我是西北人士,家人以种田为生,可正赶上天灾,收成不好。父母没有办法,带着我和妹妹南下求口饭吃。却不想与父母走散。那日大雨,我远远见着夫人慈眉善目就想上前讨口饭吃。可没成想突然出来了好多黑衣人,我看见有人朝夫人射了一箭,我没多想就扑了上去,再醒来就到这了。” 廖久安道:“可怜见的。你且在这安心住着,只是你要告诉我你老家是西北哪儿的,我好叫人去寻你父母踪迹,必不叫你们两地分隔。” 兰娘回道:“多谢小姐,我老家是西北禹城,住在禹城东边的留安镇上。只是那个镇子上现在人不多了,怕是难找回我的父母亲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廖久安道:“事在人为,我们总要试试。”又转头对母亲说道:“母亲,我与兰娘一见如故,不如等她稍好些就移到我院子里去吧。只是不知道兰娘愿不愿意?” “姐姐偏心!我想搬去和姐姐一起住两日,姐姐都推三阻四,不过一个外人,姐姐反倒主动邀她去住,我不依。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多余的院子,给她留一个不就行了?”说话的是廖久安的小妹,廖长清。陪同廖长清一起进来的还有征北侯廖原和征北侯小侯爷廖长明。 廖久安这一辈从长,只一个廖久安是例外。 廖原从不曾在这些家里的小事上开口,但这次却发了话:“还请夫人另寻一个屋子给兰姑娘居住,以显示我们待客之道。安安若喜欢兰姑娘,可待她身体好些,再另做打算。另外,你们看过了兰姑娘,以后不必频频叨扰,打扰了兰姑娘养伤。” 廖原话里话外都是待客之道,可兰娘却急急忙忙解释:“侯爷不必麻烦,我本一介浮萍,救夫人也只为混口饭吃。倘若侯爷夫人愿意给我一个安身之所,兰娘感激不尽。不敢以客人自居,愿意为奴为婢只求安身。小女子虽侥幸得了大小姐眼缘,不敢伤了小姐们的姐妹情分,只愿做个洒扫奴婢就好。” 兰娘以退为进,只愿做个奴婢。若侯府真的让兰娘做了普通的奴婢,岂不是在骂廖夫人忘恩负义?这一世,父亲在廖久安的引导下及时发现了兰娘的不妥,必定是有所防范。兰娘又引起了廖长清和廖久安的矛盾,也会让廖夫人心存芥蒂。兰娘病急乱投医,这番话一说,廖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这姑娘有意接近?兰娘再想让廖夫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已是不可能了。 此时,廖侯爷已经在心里确定,这个姑娘必定是别人插入到王府的眼睛。只是她的目标……是安安?! 廖侯爷打定了主意,只是这姑娘刚救了夫人,又没有证据证明那天的刺杀有问题。大雨一冲什么也看不到了。 廖侯爷看了眼也警惕起来的夫人,拍了板。 “怎能让你为奴为婢?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若不是到了实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谁愿意签卖身契?你且安心住了,本侯必定给你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廖久安差点笑出声来,兰娘铁了心要进景祥院,可廖侯爷却偷换感念。安身立命之所?听爹爹的意思分难不成是想找个人把兰娘嫁出去?! 兰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廖侯爷洪亮的嗓门压了下去:“兰姑娘好好养伤,在这就当自己家。” 此刻,廖侯爷说了话,那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大家子连忙向兰娘告辞,没一会儿,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兰娘一人。 兰娘的眼神再不复那般清澈无辜,她重重地敲了下床榻,却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只能慢慢图谋了……”这句话好像从兰娘嘴边溢出,却谁也没有听到。 一大家子坐在饭桌前,互相对视了一番,却没忍住,都大笑了起来。 廖长明第一个出声:“爹爹是怀疑兰娘有问题?”这句话一出,廖夫人和廖长清都转头看向了廖侯爷。廖侯爷捡起筷子:“食不言寝不语,一切等用过饭再说。” 吃过饭,等下人都撤了,廖侯爷这才开了口。“不是怀疑,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第一点,行刺那天,安安跟我说,那些刺客伤了人就跑,我便起了疑心,让高管家去查线索。可惜那天的雨太大,什么线索也没留下。但是,那天的雨那么大,连习武的护卫廖英都不容易看清现场的情况,兰娘一介孤女却能看到远处射来的箭,还及时冲上去救了夫人。不是她武功高强视力过人,那便是这场刺杀有古怪。目的就是将兰娘送进征北侯府。” “第二,她与双亲失散,想求一个安身之所无可厚非,可为什么执意要进安安的院子?她所图为何?” 大家的目光看向廖久安,廖久安接着父亲话道:“有人将她送到我身边,怕不是想通过我影响征北侯府?征北侯府令人忌惮的……兵权?皇……”廖久安噤了声。 廖原的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他看向廖久安:“那安安以为背后是谁?”廖久安低下了头:“女儿不知,请父亲指点。” 廖长明却道:“父亲和姐姐是否多心了?就算她有所图谋,可她张嘴便是要为奴为婢,怎么能影响征北侯府?” 廖原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知,这只是我的猜测。皇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诸位皇子也各有心思。我们更要谨言慎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是此事不可张扬,既然她救下了夫人,那我们必不能落人话柄,至于具体怎么妥善安排,还请夫人费心。” 廖夫人点了点头,廖原又接着道:“我一向以为安安顽劣单纯,却不想安安能想到此处,你们也大了,从下个月起,每隔七天你们三个就来我书房,我要教考你们功课。” 廖久安的思绪却回到了梦里。梦里的妙兰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她哄得母亲开心,又与廖久安玩到一处。廖久安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一些小玩意就引得廖久安对她言听计从。所以梦里的妙兰轻轻松松地进到了景祥院,还让廖久安无比信任。但这一次,妙兰没这么好运了。 第5章 平安扣 回到景祥院,廖久安在开始思索。上一世的妙兰都做了些什么?她引得我对王治倾心,向我的父母传递假消息,害我父亲身死。可她为何要做这些?她的所作所为对谁最有利? 我嫁给王治,父亲却在大门口与我断绝关系,王治是二皇子的人,但是爹爹却是皇上的人。皇上支持正宫太子,但我嫁给王治却让皇上和太子不敢信任爹爹。虽然爹爹在门口已经声明了廖家已经与我无关了,可爹爹对我的宠爱天下皆知。况且,君王多疑……爹爹此刻手里的兵权就像是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所以,我嫁给王治,是断太子一臂!是让征北侯府无路可走! 廖久安闭了闭眼。 她并不善谋划,闺宅里的小女子不懂天下大事。可这一连七天的梦实在是太吓人了。她对于这个梦又爱又怕,爱的是这个梦警醒了自己,但又怕梦里的一切万一成真,她是否能应付? “该早做打算了。”廖久安轻声道。 廖久安想了想,春闱大概在来年五月,现在已经是九月了,还有半年多。 她拿起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将她所有能记起的人分成两派。然后拿起笔将妙兰与王治的名字圈了起来。 “这就当是本郡主的第一关吧,本郡主一定成全了你们。” 她将纸揉成团,浸泡在了茶杯里。拿起,碾碎,不留痕迹。 “来人,向宫里递个消息,明日,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屋外的人应了声是,整个景祥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第二日,廖久安盛装打扮,坐上马车进了皇宫。 椒房殿内,皇后朝着廖久安招手:“快,免礼免礼。这么久也不来看本宫,本宫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老人家呢。”廖久安行了礼就快步上前“怎么敢呢,安安也想母后了。”廖原当年出征在即,皇帝曾有言廖久安位同皇子。所以这些年为显亲近,廖久安一直称呼皇后为母后。 梦里的王治庙堂求婚之后,皇后也曾宣召廖久安进宫,可当时的廖久安迫于世俗压力,整日在景祥院里逃避事实,没有入宫。这也证实了廖久安的确属意王治。从此皇后对廖久安再不管不问。 都是自找的。廖久安又在心里骂了一遍梦里的自己。 廖久安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却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母后,前两日我母亲去庙里上香,却遇到了杀手,还好有个姑娘冲出来替我母亲挡了一箭,现下在我母亲的院子里养伤呢。” 皇后也听说了这事,只以为是廖久安在替她母亲担忧:“安安不必担心,你母亲心善,必然有神佛庇佑,一定能化险为夷。改日我请太医去你府里瞧瞧那个姑娘,必不让你母亲心有愧疚。” 廖久安道:“倒也不用劳烦太医,只是安安还请母后赏个恩典。那姑娘救我母亲一命,若是金银俗物也表达不了我们对那姑娘的谢意,还要请母后赏脸,赐她个什么饰物,能随身带着的,既能让她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也能让她沾沾母后的福气,保佑她以后逢凶化吉。” 皇后点了点廖久安的鼻子:“你个小机灵鬼,原来是看中了母后的东西。罢了罢了,我们长安郡主主动开口求了,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就取我的平安扣来,这东西正合适。” 廖久安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却又抬起头对着皇后调皮眨眼,惹得皇后开怀大笑。 廖久安在宫里待了半日,在红霞满天之时回了侯府。 廖久安带着皇后赐下的平安扣进了福安院。 兰娘见廖久安进了屋子连忙要起身,却被廖久安按了回去。 “快躺下,你身子还没好呢,管这些俗礼做什么?今日我进宫,皇后娘娘听了你的事情,不停地赞叹你,还赏下一枚平安扣,这不,我一回家就将这枚平安扣带给你了,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兰娘受宠若惊,连忙起身下地朝着皇宫方向叩头:“小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廖久安看着她的头扣在地上,神色却冷了下来。这兰娘的来历也有的考究了,她还未进京,怎知皇宫在何处? 可此时,廖久安无心打草惊蛇。她上前一步扶起了兰娘:“快将平安扣带上,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随身带着这平安扣,能保佑你平安呢。” 兰娘虚弱地回到了床榻上,将平安扣戴到了脖子上。廖久安看到她带上的平安扣,终于开心的笑了。 廖久安出福安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廖久安低声向妙青道:“找人把消息放出去。”妙青点了点头,快步隐在黑暗里。 第二天,大街小巷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廖夫人去庙里遇险,有一个姑娘英勇救了廖夫人,长安郡主为替母亲报恩,亲自入宫向皇后娘娘求了保平安的玉坠。 二皇子府里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看来兰娘得手了。”手下将消息告知二皇子后,又补充了一句。二皇子专心地下着棋,头也不抬道:“警醒着点,本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让兰娘别轻举妄动,取得廖久安的信任为先。” 手下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第二日,廖久安得到消息,兰娘向张嬷嬷要了绣花棚子和针线。 “哦?难不成我们的兰姑娘还心灵手巧?”廖久安挥了挥手,妙青轻轻地出了门,还贴心地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廖久安练字的手不稳,她知道,兰娘要出手了。她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谋划一件事情。 与此同时,廖侯爷也在书房里听到了廖久安求平安扣的事情。他有些好奇,他的这个大女儿一向直来直去,但却并不是愚蠢。为何明知道兰娘有古怪还要去求皇后娘娘的平安扣?还闹得人尽皆知。廖侯爷有些好奇,他出声吩咐了一声:“去唤郡主来书房。” 高管家在外面应了一声是,廖侯爷却改了主意。 “且慢,还是不叫了,你多派些人注意一下郡主。另外,盯住那个兰娘。” 第6章 又见王治 转眼间,已经是来年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赶考的人陆陆续续进京。酒肆茶馆里常能看见一群书生在品经论文。 兰娘的伤好了之后,地位就有些尴尬了。侯府里的人始终拿她当客人,对她不冷不热。兰娘在府里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侯府就拿她当个吉祥物似的养着。 兰娘似乎也不急,平日里就陪着廖夫人聊聊天,找廖久安做做女红。 就在这日,兰娘拿了个小玩具进了景祥院。 “郡主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兰娘快步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一个木雕的机关猫。 廖久安看向桌子上的机关猫,兰娘轻轻摸摸机关猫的尾巴,这猫就会摇摇头,实在是妙趣横生。自从兰娘进了景祥院开始,廖久安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不知道兰娘的目的为何。廖久安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摸了摸小猫的尾巴,才抬头看向兰娘:“多谢兰娘今天特意送这小猫来给我解闷。” 兰娘摆了摆手道:“这是我父亲之前给我做过的,我觉得有趣,便琢磨了一番,拿来送你。这东西是我儿时的玩伴,西北苦寒,只能自制些小玩意来解闷。我还怕郡主久居长安,见惯了各种稀奇的东西,觉得这小猫粗糙呢。” 廖久安听她话里提起西北和长安,难不成她是想出门?廖久安接了她的话:“怎会?虽说长安在天子脚下,南来北往的客商不计其数,可这么精巧的机关猫我也是第一次见。”兰娘瞪大双眼又接着说:“一直听说长安繁华,却不曾亲眼见过。我在家时,就属集市最为热闹了。不知道长安有没有集市?是否也和西北的集市一样热闹。” 廖久安明白了,兰娘是想出去。廖久安的心思飞快地转动着,难不成王治进京了?看来,兰娘背后之人就是想将我与那王治绑在一起。想到此处,廖久安道:“这有何难?正巧半个月后,是花朝节,那正是长安城最热闹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一起出门看看不就成了?” 兰娘拍手道:“如此正好,我还未曾见过长安盛景呢!但不知夫人可否会应允?” 廖久安牵起兰娘的手:“你有所不知,这花朝节可是个大节日。花朝节在三月下旬,此时正是春种时节,皇宫里更会做法事祈求今年一年都风调雨顺,百姓们也会结伴出游。街上也会有好多杂耍的,卖艺的,可热闹了。只是街上人多杂乱,我们需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你不用担心,我去求了爹爹,让他的护卫队带我们出去,想来就万无一失了。” 兰娘眼神亮晶晶的:“这可太好了。不瞒你说,我自从进了京城还未出过侯府大门呢,正好赶上这花朝节,看看京城盛景,也算不虚此行了。” 两人各安心思,就此说定。 花朝节这日,廖久安换了身轻便衣服,虽不减美貌但却不甚名贵。兰娘在侯府养了半年,也养的珠圆玉润,反而有些富家千金的做派。 这两人携手出门却引得景祥院里的丫鬟留墨有些不高兴——这兰姑娘怎么穿的比小姐还像小姐?留墨是景祥院里的一等丫鬟,负责伺候笔墨。景祥院里四个一等大丫鬟——妙青、妙红、留墨、留香。留墨和留香进景祥院比妙青妙红晚,所以称妙青妙红姐姐。今日,廖久安出门带了妙青和留香,妙红和留墨留在院子里看家。 留墨向妙红抱怨:“兰姑娘真是命好,救了夫人一命,现下快成了侯府的小姐了。妙红姐姐可瞧见了今日那兰姑娘的打扮?真真是富贵逼人。偏偏小姐今日还下令要往简单了收拾,倒显得那兰姑娘像真正的侯府小姐了。” 而此时,在马车上的兰娘端看了廖久安的打扮后,也觉得有些不适。但在侯府里精养了半年的兰娘也在潜移默化里习惯了这种富贵的穿着打扮,只是此时和廖久安的对比起来,心里总有些不安。还好,廖久安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兰娘轻轻舒了口气。 但她不知,廖久安今日是故意这样简朴打扮的。 她记得梦里的廖久安也是这年的花朝节看到了风流倜傥的王治,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想必兰娘今天邀请她出门也是为了偶遇王治。希望今日的打扮能迷惑王治的视线。 花朝节上。人声鼎沸。 护卫们早早订了茶楼。 廖久安和兰娘处在视线最好的包厢里看着窗外的热闹。兰娘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会喊廖久安看这个杂耍,一会喊廖久安看那个幻术。 就在二人有些疲累的时候,茶楼一楼大厅响起了锣鼓声。 “诸位贵客,今日是花朝节,小店有心与诸君同乐。小老儿知道这楼里不乏学富五车之才子,今小老儿设文思泉涌擂台,邀请诸位才子一展所长,今日擂主可得小老儿珍藏的《百骏图》。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茶楼里一阵议论声。这《百骏图》是传世名画。这店家是下了血本了。一位书生打扮的人高声道:“不知这擂台怎么个比法?” 店家道:“小老儿这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五个题目,还请诸位用这五个题目作诗,请柳大人选出这五个题目的优胜者。这五位赢家由柳大人出题决出最终的赢家。” “柳大人?”楼下又一阵讨论。“柳大人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当朝太傅大人。这店家倒有些实力,竟然能请得动太傅大人。” 店家向楼上一拱手,楼上一处厢房的窗户就打开了。“老朽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诸位才子的佳作。”说话的正是当朝太傅柳大人。话说的谦虚,可声音里却没多少敬意。 楼下的学子们蠢蠢欲动。能在太傅面前露脸,多大的福分? 店家也不多啰嗦,给众位参赛者发放了纸和笔。 锣声起。比赛开始了。 廖久安无心看楼下的人写作,又将目光放到窗外。兰娘却将靠近比赛一侧的窗户推开了小口,细细观看起来。 很快,比赛的人越来越少,不断有新写的诗张贴出来,又有些诗被淘汰了去。最后,五位优胜者上台了。 兰娘声音急促喊廖久安:“郡主快来!” 廖久安仔细地整理了裙摆走到窗边,兰娘指着楼下的一位男子道:“你看那公子长得十分俊俏!真是人中龙凤,才华也好。”廖久安探头向楼下看去,兰娘所说正是那王治。就在这时,兰娘猛的将窗户推开,楼下的人也向这个厢房看。廖久安早就准备好了,瞬间将自己的脸转了过去,装作没站稳的样子扯了兰娘到窗户正中间。 楼下的王治也已准备好,含情脉脉的眼神正好对上了楼上的兰娘。兰娘今天的打扮本就比廖久安出挑,加上窗户打开之时正巧与兰娘相对,王治以为兰娘就是名满天下的长安郡主。兰娘受到了王治的美色诱惑,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竟然直直地望着王治。王治心里更得意了。 廖久安见时机差不多了,就示意妙青将窗户关上。装作头疼的样子道:“可能是今日吹了风,头有些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吧。” 兰娘这才回过神来,想着廖久安已经见过了王治,目的也达到了,就连忙关心道:“那快些回府吧。” 一行几人相携而去。 等到王治卖弄完文采向楼上看去之时,才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第7章 父女密谋 回府的马车上,兰娘渐渐冷静下来。廖久安到底看清那人相貌没有?兰娘开始言语试探。 “刚才的郎君真是世间少有,我还从未见过像这般相貌堂堂之人。郡主看清没有?”廖久安心下冷笑,这兰娘当真把她当成没脑子的小儿,这样不守礼的话也敢对她直言。廖久安捡了帕子遮嘴,在马车里伺候的妙青却接了话:“还请兰姑娘慎言。这般盯着一个男子看,已是失礼之极,又遑论对陌生男子品头论足?兰姑娘久居西北,对这些礼数知之甚少,但今日之事若让外人听到,只会说我们侯府不知礼数。今日奴婢斗胆,还请兰姑娘见谅。” 妙青一番话听得廖久安心里爽快。看够了兰娘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廖久安这才开了口:“妙青,还不向兰姑娘请罪?我知你护主心切,可兰姑娘定是看那小郎君颜色极好才出口夸赞。况且姐妹之间的谈话又怎能和外人说道?这也不怪兰姑娘这般评价,我虽未站稳,却也是看见了那郎君的容貌,真真是极好。但还请兰娘出门在外之时,谨言慎行。”廖久安语气温温柔柔,说起王治时眼神里透出光芒,被兰娘看了个正着。 兰娘在心里撇撇嘴,心里道:“这廖久安说起我这般不懂礼数,可她自己却还不是看那王治容貌出色心生欣赏?这妙青贱婢这般辱我,骂我不懂礼数,我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她一番。” 不管心里怎么吐槽,兰娘面上却是满脸歉意“多谢妙青姐姐提醒了,我出身不高,对这些礼仪之事知之甚少,还好今日郡主及时提醒我,才让我未铸成大错。我的确是看那郎君长相出众才多关注了些,只是我们走的早不知道那郎君文采如何,真是遗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家斗诗呢。” 廖久安点了点头:“这有何难?让人去打探一番不就行了?今日这茶楼之事必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的赢家也就提前出了名,我们差人打探一番,看看那公子到底是否是才貌双全之人。”说着,却突然犹豫了起来:“只是……兰娘也知道,我身旁总有多人跟着,若是让母亲知道我私自差人打听,怕不是会打断我的腿。我心里害怕得很,要不还是算了。” 廖久安这番犹犹豫豫地模样落在兰娘眼里,就是对那王治有情却惧怕家里的样子了。这怎么行?到了这一步,兰娘怎能让这件事功亏一篑?兰娘有些着急,又出言道:“这怎么办?可有些信得过的又不引人注目的人差遣出去?” 马车里陷入沉寂。廖久安看了眼留香。 留香接收到了廖久安的示意,出言道:“此事倒也不难。咱们府里每日都有出去才买的人,虽说出去才买的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大嬷嬷,但也常会带些亲近之人出去。据奴婢所知,兰姑娘身边的小翠正是厨房采买的李娘子的干女儿,想来,小翠应该可以寻个机会出去。” 兰娘眼睛转了转:“如此也好,我去寻小翠出门,只是我只是客居至此,小翠未必会听我差遣,去冒这样的险,郡主可有两全之法?” 廖久安作沉思状:“只有我去向母亲讨了小翠的生身契给你。” 兰娘心里却在想:“我无权无势,只有手里捏了奴才的生身契才算的上真正的主子。我拿银钱收买万一落入廖夫人的耳中,怕是要功亏一篑,误了主人的大事。还好廖久安这蠢货把生身契交到我手上,这样既能方便我出门探查消息,也让我手里有人好差遣。且这小翠身份不低,以后应会有大用处。”兰娘嘴角含笑,得意的神情都要遮掩不住。 回到府里,妙青终于没忍住。在廖久安面前跪下道:“郡主认为兰姑娘为人如何?请恕奴才大不敬之罪。兰姑娘此人居心叵测,她引着您去看那什么公子,还口出妄言,又骗得您将小翠的生身契给她,焉知以后还会要些什么?若只是讨要些金银饰物倒也罢了,就当是还了夫人的救命之恩。可那兰姑娘分明没安好心,句句都是陷阱……现在她得了您的信,可以借着小翠的名义随意出入府邸。郡主生性善良,不懂人心险恶。奴婢实在怕您引狼入室。” 妙青声声恳切,廖久安听得动容。将妙青扶起来道:“既然你已经发现她有不妥,那想必也能明白我为何要纵容兰娘。实不相瞒,爹爹和娘亲都发现了兰娘的不妥当,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兰娘当日进府,闹得沸沸扬扬,我们若轻易处置了兰娘,恐怕有损侯府清誉。要想取之,必先予之。我们只有让她露出马脚,才能真正的解决她。” 妙青明白了,廖久安心里早有对策,一时之间有些羞愧:“原来郡主早有打算,妙青不该妄言。”廖久安拍了拍她的手:“你能这样和我说话,我很高兴。你放心,必不能让她得逞。今天我与你说这些,也是因为还有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 妙青重新跪下:“请郡主吩咐。” 廖久安在妙青耳侧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妙青点点头转身离去。 廖久安想了想,向父亲书房走去。 “父亲,女儿来向您请安。” 书房的门打开,廖久安走进屋子。 “父亲,女儿有事与您商量。今天花朝节盛况,兰娘邀女儿同往。恰巧茶楼举行斗诗擂台赛,期间,兰娘频频让女儿看一位书生。女儿怕这个书生有古怪,还请父亲帮忙查一下。” 廖原问道:“是怎样的一位书生?” 兰娘道:“女儿给父亲画下来可好?女儿笨嘴拙舌,恐怕描述的不好。” 挥毫泼墨。王治的相貌简直要刻在廖久安的心里,不多时,一幅人像图就画好了。廖原仔细看了画卷,上面的男子貌若潘安。廖原心里犯了嘀咕。女儿对这男子的样貌这般熟悉,难不成对他有意? 廖久安看爹爹迟迟未语,以为是有什么问题。于是睁着双大眼上前:“爹爹可发现什么不妥?” 廖原不知该如何开口,但还是咬了咬牙问道:“这画里的男子相貌如此之好,安安是……” 剩下的话,廖侯爷实在是难问出口,廖久安明白了父亲的心思,急忙解释道:“父亲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这男子有古怪,我如何敢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心思?”想了想又拍起了父亲的马屁:“我以后要嫁的男儿必定是父亲这样伟岸的,还请父亲不要多想。” 廖侯爷被女儿的话顺的舒舒服服,连忙叫人去查王治的底细。 廖久安向父亲说道:“父亲,今日,这画像上的男子已经见到了兰娘的相貌,只是以为兰娘才是征北侯府的长安郡主,我怕那兰娘有心拉郎配。女儿有一计,还请父亲助我。” 两父女俩在书房里如此这般的商讨了一盏茶的时间,廖久安才转身回了景祥院。 廖久安此刻有父亲的帮助,无比的心安,等着兰娘接下来如何一步步将自己逼入死局。 第二日,小翠的生身契就到了兰娘的手里。 第8章 寺庙定情 兰娘拿到了小翠的生身契,彻底将小翠当成自己的心腹。接下来,小翠开始频繁的出门,每次出门都能听到王治的消息。 兰娘每次串门都会将王治的消息告知廖久安,廖久安也不辜负,每每总做出个春心萌动的样子。 兰娘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打算找个机会让王治和廖久安再见一面。 这日,兰娘来到景祥院。一进屋便带着浓浓的鼻音向廖久安请安:“郡主,兰娘有事相求。”廖久安挑了挑眉,快步上前扶起兰娘:“是何事让你行此大礼?” 兰娘道:“郡主,我连续两夜梦到我的家人在哭诉,我怀疑他们已经遭遇不测。我心里实在难安,这附近可有寺庙,我想去给我的家人点几盏长明灯,为他们祈福。郡主,我实在心慌的很。”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廖久安连忙安慰她:“梦都是反的,你的家人一定平安无事。但出府去点长明灯这事,我也无法做主,不如这样,你我一起去求求我母亲。” 两人连忙赶往福安院。 一进福安院,兰娘就向廖夫人跪下了:“夫人,兰娘有一事相求。”廖夫人看向身后的女儿,廖久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廖夫人得了丈夫的话,自然是配合廖久安了。 兰娘叩了一个头:“夫人,近两日,我总梦到我的家人在我梦里哭诉,我心有不安,想去附近的寺庙点几盏长明灯,为他们祈福。” 廖夫人拿了帕子给兰娘擦泪:“这事本是应当,如何值得你用求字?只是,你未曾出过远门,我实在不放心你自己出门。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又是赵太夫人六十大寿,我要去赴宴,你且等后日可好?” 兰娘又要跪下,被眼疾手快的妙青扶起来。兰娘哽咽道:“夫人,不是我不懂事,只是我太过担忧我的家人,实在是一日也难等了,不如您请个熟悉路的姐姐带我,兰娘也感激不尽了。” 廖久安大概明白了兰娘的意思,接话道:“兰娘,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娘亲,我年前曾在感业寺上香求家人平安,当日母亲遇刺,幸好有兰娘及时出来相救,母亲才得平安,正好我明日和兰娘一起去还愿,也让佛祖看见我的诚意。” 廖夫人看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兰娘,又看见急着给自己使眼色的大女儿,这才道:“只好如此了,只是你们明天出门多带些人。另外,我再给你们多带队护卫,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廖夫人知道丈夫和女儿有计划,可听女儿的意思是要以身犯险,廖夫人实在是担心。但想到丈夫的话,她又将担心压了下去。 廖久安看向兰娘:“兰娘,你好像没有适合上香的衣服,明天就去庙里了,现做有些来不及。我们身量差不多,你若不嫌弃,回头我送你一身。” 兰娘行了礼,面上做出感激的神色,心里却在盘算着明日的计划。 第二日,兰娘和廖久安一起出发,去往感业寺。 廖久安看着这些神像,仔细整理了自己的仪态,才缓步进去。自从她做梦以来,她就对鬼神有无限的敬畏。她认认真真地叩了头,许了愿,这才起身看向兰娘。 兰娘正在与小和尚交谈,廖久安走了过去,听见那小和尚道:“施主要点长明灯,请跟小僧到后院来。” 两人跟着小和尚往后院走去。今日天气正好,四月的中午,不冷不热,偶然看见几朵早开的小花,显得这寺院生机勃勃。 廖久安随着小和尚的脚步,来到后院的长明殿。“施主,这就是点长明灯的地方。此处离禅房极近,几位施主点完灯正好可以到禅房小憩片刻。” 妙青极有眼色,拿出了一袋元宝“小师父辛苦了,这是我们小姐的香油钱,还请小师父收下。”小和尚也不客气,收下银钱,说了声阿弥陀佛就转身离开了。 几人点完长明灯,又找了小沙弥引路前往禅房。 几人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进了长明殿。这书生正是王治。王治看了眼刚才收钱的小和尚,小和尚连忙上前道:“施主也是要去禅房休息的吧,请随我来。” 寺庙里男客人和女客人分别住在不同的院子里,可如果你从寺庙上空看,就会发现,王治住的房间与廖久安只有一墙之隔! 兰娘和廖久安分别进了两个禅房。 廖久安在椅子上坐定,妙青上前一步:“小姐,这是您之前让准备的平安扣。另外,摆饭的已经换成了自己人。”廖久安点了点头,拿起那枚粗糙的平安扣把玩起来。这是小翠出门换的。小翠是兰娘的人,跟长安郡主有什么关系?廖久安想了想就笑了起来。她隐隐有些兴奋,有种要大仇得报的快感。 没一会,门外妙红来报:“小姐,兰娘晕过去了。”廖久安吩咐道:“给本郡主更衣。”等到廖久安换了衣服出来,兰娘也被抬到了廖久安的床榻上,换上了廖久安的衣服。 廖久安一挥手,屋内的人就都散了。廖久安坐在椅子上,手已经攥出了汗。 很快,有人敲门。廖久安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来人可是王公子?”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来人正是王治。 王治进了屋子,先看向床榻上的“廖久安”道:“这长安郡主虽说有些颜色,但说她的容貌倾城倾国却是夸大其词了。依我之见,还不如姑娘你姿色好呢。”廖久安装作害羞的样子,嘴上却道:“公子谬赞。”王治又道:“二皇子派你这样的美人使苦肉计真是可惜了,等我娶了那长安郡主,定要向二皇子讨了你做侧室。”廖久安听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得不装作惊喜的样子行礼。 王治又道:“好美人,快将她贴身信物取来。”廖久安走向床边,从兰娘的脖子上取了皇后赏赐的平安扣道:“这物件听说世间独此一枚,皇室中人皆能认出此物,公子有了这个,这长安郡主就算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公子可要记牢这郡主样貌,您再做几张与郡主风花雪月的画,岂不更妙?” 王治果然又仔细看了一遍床上的“廖久安”。廖久安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催促着王治:“公子,我看这郡主快醒了,公子还是速速离去。” 王治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廖久安道:“我与姑娘一见倾心,还请姑娘多多费力,我们才能早日在一起。” 廖久安敷衍着关上了门,才长长出了口气。 王治一走,妙青妙红就推门而入,将所有东西复原。 兰娘一觉醒来,觉得大事不好,就在这时,廖久安推门而入:“兰娘,我的随身玉坠不见了!快帮我找找!” 兰娘一听这个就知道王治得手了,她放下心来,装作着急的样子道:“会不会是你放在家里忘记了?” 廖久安悄悄到兰娘耳边道:“这玉坠是太后所赐,遗失可是重罪,这可如何是好?” 兰娘当然知道这玉坠是太后所赐,她故意吓唬廖久安:“那郡主千万莫声张,还是悄悄寻找为好。况且你那玉坠一般人又不认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是你的随身玉坠?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廖久安好像是听了兰娘的劝,再没有多言,只是悄悄吩咐下人寻找,最后不了了之。 第9章 庙堂求亲 日子一闪而过。很快到了科考的日子。廖长明不用科考,所以征北侯府里也没什么动静。廖久安自从做梦开始,就常常手不释卷。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一页页翻着书。 妙青妙红在后面咬耳朵:“小姐越发爱看书了,人也越来越沉静,以后该不会看成个书呆子吧。” 妙青白了妙红一眼:“你说这话就是该打,怎么开始编排起小姐了。”妙红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院子里很静,妙青妙红的小声嘀咕全都顺着风飘进了廖久安的耳朵里。廖久安叹了口气,转头道:“又编排我什么了?”妙青心细,妙红胆大。妙红也不怕,上前一步道:“我和妙青在猜小姐哪一年去考状元,这样爱读书,难不成想去做个女状元?” 廖久安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不看书怎么知道这天地之广阔。我虽贵为郡主,却崇尚逍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看遍山河美景,倒也算不辜负此生了。”廖久安将《山河志》合上,轻轻荡起秋千。 妙红却一点面子也不给:“小姐前两日看了《美食游记》,说的是以后要吃遍天下美食。也不知日后再换了书,会不会又有了别的愿望。” 廖久安:“……” 廖久安干咳了一声,连忙转换了话题:“外面有什么消息?” 妙青上前回道:“笔试成绩已经出了,明日就是殿试。” 廖久安点了点头,起身回屋。妙青妙红听着郡主的声音带着透骨寒意:“给我准备好衣服,本郡主明日要进宫。” 第二日,殿试结束,果然如梦里的一样,王治刚被点为探花,就跪下向皇上请求:“启禀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微臣进京时,偶然与长安郡主相识,且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只因微臣没有功名不敢轻易求娶。现如今,微臣已是探花,遂向皇上求娶廖郡主,望皇上恩准。” 皇上看向廖原。廖原早已知晓女儿心意,今日在大堂上听这王治胡说八道,败坏自家女儿名声,便大步上前道:“一派胡言,我女儿从未见过你,怎能和你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你这厮败坏小女名声,究竟有什么目的?”廖原早就知道自家女儿在感业寺里发生了什么事,自然胸有成竹。 王治也不慌,向皇上回禀:“微臣有书画数封,且还有郡主的贴身玉坠。”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海公公悄悄到皇上耳边道:“皇上,长安郡主此刻正在皇后宫中做客。” 皇上转头看向百官:“正巧,长安郡主此刻正在皇后宫中,不如请长安郡主也来到大殿上,众位爱卿和朕一同判一判这官司。” 很快,有小太监进了大殿回禀:“启奏皇上,长安郡主说,她不屑见这种宵小之徒,请皇上恩准在殿上准备屏风。”皇上来了兴致,朝廖原笑道:“长安果然还是小女孩心境,这般孩子气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气急了。朕准了。” 大殿上的屏风已备好,廖久安和妙青一起向皇上行礼。廖久安看向妙青,妙青道:“皇上,既然这探花郎说他已经与儿臣私定终身,想必是已经见过了儿臣。可儿臣却从未见过他,皇上既然点了他为探花,想必工笔必然不错,不如就请他在大殿上现做一副儿臣的画像。” 开口的竟然是侍女?大臣们互相看了看,想知道这长安郡主到底卖了什么关子。二皇子手下的大臣想提醒王治。 但还未出声,皇上就摆了摆手,压下了所有声音。 王治却不知,只以为是廖久安的挣扎。于是高呼道:“微臣愿意,只是希望郡主不要埋怨微臣的自作主张。” 笔墨纸砚已备好,王治大笔一挥,就描绘了当日在感业寺里,“廖久安”的睡颜。画一做好,王治便胸有成竹地呈上:“请皇上过目。” 皇上看过,就将画作交给大臣们过目。二皇子一看这画就眉头紧皱,心里暗骂:“这个蠢货!” 此时皇上已经知道廖久安和这个新晋探花没什么关系,刚想说话,只听见屏风那头侍女又开了口:“听说探花郎身上还有我的玉坠?不如也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只见那王治含情脉脉看向屏风:“郡主,谦之知道郡主生了谦之的气,可谦之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啊。” 屏风那头的女声声音冰冷,满是不耐烦:“废什么话?你莫不是没有这玉坠诬告于我?” 王治装作万般不舍地样子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平安扣:“此物就是微臣与郡主的定情之物。” 平安扣呈到皇上面前,皇上看王治的目光逐渐冰冷:“这是皇后的爱物,如何成为你与郡主的定情之物。大胆王治,竟敢欺君罔上!” 王治吓了一跳,二皇子派来的姑娘明明说此物天下仅有一枚,且会让郡主无可抵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治此刻终于觉察到了不对,他看向屏风,高声道:“还请郡主出来一见,向皇上说明。” 屏风里的廖久安走了出来,今天的廖久安盛装,一身正红镶金撒花洋裙衬得她明媚如朝阳。廖久安站定,居高临下地望向王治:“区区小人竟妄想一步登天。你也配求娶我长安郡主?” 从廖久安走出来之时,王治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此时他要是还想不明白就真的是蠢到家了。这长安郡主分明就是当日与他对话的姑娘,那刚呈上去的平安扣又怎么能是长安郡主的随身玉坠呢?! 廖久安出来向皇上行礼:“想必皇上已经看清了画像,也知道那玉坠并非长安的随身玉坠。我倒是知道这枚平安扣的主人。” “当日我母亲上山礼佛,下山途中遇到流寇,险些丧命。好在有一姑娘及时出现,救了我母亲,为感激这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向皇后娘娘求了这枚平安扣,希望这姑娘从此后逢凶化吉。这画像上的姑娘正是救我母亲的兰娘。” “后来,我侯府以礼相待。谁知花朝节之后,兰娘常常向我提起一位男子,听说那男子当日在茶楼擂台赛上出尽了风头,想必就是此刻跪在堂下的探花郎了吧。后来,兰娘向我母亲提议去感业寺为她的家人点长明灯,我好像也在感业寺里见到了探花郎的身影,此事皇上可以向感业寺的小沙弥取证。” 廖久安嘴角含笑,却不达眼底:“探花郎这般相貌世间少有,想必感业寺的僧人一定能记住。” “儿臣斗胆猜测,是兰娘冒用儿臣名讳与这探花郎私定了终身。幸好皇上圣明,及时为长安正名,让长安免于流言纷扰。兰娘于长安娘亲有恩,长安愿意不追究兰娘冒用身份之罪,只是他二人毁我名声实在可恶,从此我廖家与那兰娘无恩无怨。今日探花郎在堂前口口声声说二人已经私定了终身,不如就请皇上成全了他俩,请皇上赐兰娘为王治正妻,就算我们廖家为那兰娘做的最后一点事。” 正妻从郡主之尊变成了一个野丫头,王治怎么肯呢?王治刚想开口辩解,又听那长安郡主道:“探花郎还不谢恩?难不成你欺瞒圣上,并未与兰娘互许终身?” 王治的话停在了嘴边,大势已去!王治也是聪明,一个头重重地扣在了地上:“微臣糊涂,认错了人,污了郡主清名,想来与微臣相知相识的就是兰娘。微臣愿意求娶兰娘,请皇上恩准。” 皇上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地上趴着的王治。好久才出声道:“准了,赐兰娘为王治正妻。王治虽为探花,但是识人不清,办事糊涂,难为栋梁,夺去其探花之名,三年不许科考。退朝。” 第10章 祁佑 皇上拂袖而去,大臣们山呼万岁也鱼贯而出。二皇子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王治,又望向此刻跟廖原说话的廖久安。 这还真是惊喜。想必这长安郡主早就知道兰娘有古怪,才一步步引得兰娘和王治这两个蠢货自己挖了坑又将自己埋进去。 “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廖久安啊。”二皇子在心里暗叹一声,又看着廖久安的一身风华,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 “郡主今日可是受惊了。”二皇子走到廖原父女俩身边道。廖久安还沉浸在自己刚打赢了这场胜仗的喜悦里,突然听到了二皇子的声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嘴角的笑意也快速隐藏不见。 当日在感业寺,王治已经说出了幕后主使,但廖久安和爹爹商量后发觉即便向皇上说出是二皇子指使也没什么用,索性就先按下不提,不如将所有证据整理起来,到时候给二皇子致命一击。 廖久安装作冷漠的样子道:“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可听那兰娘招了,幕后主使就是二皇子你,不管是真是假,还请二皇子离本宫远一点,免得本宫以后有个什么意外,讹上了二皇子。” 廖久安这番直白的话让二皇子突然语塞,廖原将大女儿拉到身后,拱手道:“还请二皇子见谅,长安她年纪还小,听了那贼人诬陷二皇子的话,便信以为真。二皇子定是因为礼贤下士,才被郡主认为和王治是一丘之貉,还请二皇子不要介意。” 廖原话里带刺,二皇子看了眼廖原身后还在生气的廖久安,又眼带杀意看向已经冷汗直流的王治,心里暗道:“想必是兰娘露了马脚,被廖原发现了,真是该死,不但毁了本王大计,还打草惊蛇了!” 二皇子脸上带了惶恐之色:“侯爷切莫听那贼人胡言……”但话还未说完,廖久安就拉着廖原出门:“爹爹快走啊,娘亲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二皇子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王治看到之后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二皇子……”王治刚喊了声二皇子,就见二皇子远去,只留下声音传来:“王公子别认错了人,本宫之前从未见过你,快些回家吧,你的父母可能此时也在等你和他们团聚吧!” 廖府的马车上,廖原问廖久安:“安安为何要对二皇子说那些话?”廖久安道:“爹爹以为,二皇子可否知道我们已经知晓幕后主使?我们廖家已经是封无可封,若皇上让安安和皇室子弟结亲,爹爹可愿意?爹爹和皇上有共患难的情谊,可皇上是否也会觉得爹爹功高震主?” 廖原叹了口气:“难为你想到这些。昨日皇帝的确叫了爹爹商讨你的亲事,我听着皇上的意思是想让你入东宫,我以你年岁还小推脱了。可皇上虽未明说,但到底是看中了你。此番你上了朝堂,恐怕皇上对你的欣赏会更甚。” 廖久安正色道:“那就请爹爹对皇上直言,女儿绝不入皇宫,更不嫁皇子。女儿将来找的男人必定和爹爹一样,只宠爱妻子一人,长长久久,只与一人共黄昏。” 廖原看向女儿,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几岁:“一转眼,安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廖久安心里却没那些儿女情长:“爹爹,我嫁谁都好,只要他是纯臣,不涉及党政之争,便能保住我们廖家满门了。若这世上只剩一个像爹爹一般的好男儿,那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宁可老死在家里,也绝不便宜了那些王八蛋。” 廖原第一次听到女儿这样骂人,便板起脸来:“谁教你说这样粗俗的话?堂堂郡主,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定是那兰娘,你才和她出去两次,就学了这样的话,以后少和她来往。” 廖久安却眼带笑意:“兰娘恐怕自身难保。她漏了二皇子的计划,二皇子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怎能容许这兰娘继续留在侯府?爹爹且看吧,兰娘没几天好日子了。” 果然,没过两天,兰娘的爹娘就出现在了侯府门口,口口声声喊着兰娘小名儿说要将她带走。廖夫人在门口声泪俱下,又送了许多金银珠宝,这才千般不舍地将兰娘送还给她父母,一时之间,廖夫人仁义的名号在大街小巷传颂。 就在这日,一匹快马向皇城驶去。 “启奏皇上,祁将军旧疾复发身亡!现下祁公子正在回京途中,按照脚程,大概五日后到达京城。” 祁将军是当今圣上奶娘的儿子,原名祁大力。祁大力陪着皇上一起长大,一起学武,不知道为皇上挡了多少暗箭,乃是皇上心腹。当年先帝猝死,五个皇子将皇室搅得腥风血雨。奶娘为了保住当今皇后和还在襁褓里的太子,只身引诱追兵,最后惨死在皇上面前。 待到皇上登基,皇上追封奶娘为恩平夫人,授祁大力二品恩平将军。奶娘临死前想落叶归根,祁大力就护送母亲棺木南下回乡,但实际上是接到皇上密令,南下收复其余皇子们的势力。 庆帝皇位坐稳,祁大力却留在了南方,做了庆国南疆的守城将军。祁大力也是聪明人,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回禀圣上,好像是圣上在南疆的眼睛。但可能正因为如此,祁大力从未受到皇帝的猜忌。 今年,祁大力旧伤复发,病痛难当,终于猝死在城墙上,只留下一子,名曰——祁佑。 祁公子回京那天,一身白衣,骑着大马,眉宇间带着忧愁,却偏偏唇红齿白,颜色竟然与那王治不相上下。 一时之间,引得大街小巷的姑娘们频频暗送秋波,青楼楚馆里的歌姬描绘的美男子就又多了一位——祁佑。 皇上御书房内,祁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将一封书信奉上:“草民跋涉万里来京,终于按照父亲遗愿,将南疆军队的虎符和这封书信亲自送到圣上面前了!”说着,以头抢地,一个大男儿哭的不能自持。 皇上看着面前的孩子,打开了书信: “圣上,当您看到这封书信时,微臣已经不在人世。 微臣不敢忘记皇上大恩,所以多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敢玩忽职守。但臣寿命有限,不能为圣上分忧。此乃一大憾事。 …… 微臣已托付小儿将虎符送还给圣上,且军队事物交给了副将赵凌将军,还请圣上尽快派遣合适人选接管南疆军队。 微臣三生有幸能托生到母亲腹中,和圣上成为奶兄弟,圣上看重母亲,让臣能摆脱奴婢之身官居二品。大力愿死后魂魄入界碑,生生世世护佑我大庆边疆。大力奉上,绝笔。” 皇上看完信,心中震撼,又听那祁佑断断续续道:“父亲命草民将他的棺木放在界碑下,说……说他愿生生世世守护大庆……大庆边疆就是他的家……他让微臣将南疆军队的虎符送还给圣上……” 皇上透过这封信好似看到了当年跟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护卫着他的祁大力,想起了当年五王夺位时并肩作战的情谊。 皇上眼圈发红,走到堂前将跪着的祁佑扶起来:“好孩子,你应该以你父亲为荣!你父亲与朕一同长大,今天看到他的绝笔,朕也心痛!他这一生未完成的心愿朕帮他了!” “海公公传旨:祁将军一生戎马,守护南疆十余载,劳苦功高。追封祁大力为忠武侯,世袭三代,祁将军之子祁佑袭爵。就将之前的淮安王府赐给祁佑做府邸吧。” 第11章 京城新贵 祁佑成了京城里的新贵。 自从祁大力的书信到了皇上手中,皇上就时不时的拿出来感叹一番,每每感叹都要赏赐祁佑些东西。一时间,祁佑风头无两。 自从忠武侯祁佑进了京,一连三个多月没出过府,除了皇上传召,祁佑就一直待在府里。忠武侯府的白灯笼常亮,人人都以为祁佑在为老忠武侯的死伤心,皇上更是经常跟海公公夸赞祁佑是个孝顺的孩子,此刻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狩猎之时,皇帝亲自下旨让新晋的祁侯爷陪伴圣驾,出门散心。 京郊猎场里的猎物早已被喂得肥美。皇帝的仪仗队也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祁佑骑着高头大马陪侍在皇上左右。 皇室中人容貌出色之辈不少,虽然也有些皇室宗亲相貌稍平,但也自有一番威仪天成。可祁佑走在王公贵族里,却更衬得他风姿绰约,引得多少大家闺秀偷偷掀了帘子看那俊俏的祁侯爷。 三皇子一向自恃容貌过人,在诸位兄弟中能拔得头筹,虽说大庆男子不以容貌论长短,可无论什么时候,生的好总是有优势。 可祁佑一来,将诸位皇子的风头是抢的干干净净。家世好,容貌好,上无婆婆刁难,下无小姑子烦扰,朝中新贵,还有世袭爵位。祁侯爷已经成为了大庆姑娘们第一想嫁的儿郎了。 但此时的祁侯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只见他嘴角含笑,正和皇上说着话:“皇上,京城的十月还真是凉爽。我自小在南疆长大,南疆的雨水多,可天气闷热。到了冬天,总有股冷气顺着你的骨头缝里进去……有一年,我被一只红毛狐狸引进了密林,白天气温还好,可到了晚上差点没冻死我,还好我爹及时的找到了我,不然我就没命了,皇上您可就看不见我了……” 皇上看着身旁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年,有些脑仁疼: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祁佑这么能说?这孩子难不成是这几个月在府里闷坏了?祁佑见皇上不说话,瞪着双狐狸眼小心翼翼地问皇上:“皇上?”皇上看着他那双神似他父亲的眼睛,又有些心疼他失了父亲,伸手从马车里拿了杯茶:“喝点水,说了这么多话,也不怕伤了嗓子。” 祁佑双手接了茶,大口的喝了起来,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多谢皇上!”皇上也有很多儿子,可从没有哪个孩子像祁佑一般,这样随和放松的和他说话。皇上知道,孩子们大了就各安心思,远不如小时候那般和自己亲近。孤家寡人,有时还真是羡慕普通人家的父与子,没那么些规矩,却更亲近。 一时间,皇帝看祁佑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三皇子看着此刻正在皇上身边献殷勤的祁佑磨了磨牙,向身旁的二皇子道:“这新进京的小子还真是得宠,这些日子常听父皇提起,父皇还真把这小子当亲儿子养。”二皇子看了眼皇上,低声呵斥道:“越发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讲。” 二皇子三皇子一母同胞,母亲是出自陇西的贵妃高氏。 陇西高家的先祖是和开国皇帝一同打江山的老臣,且家族底蕴极深。在当今圣上还未登基之时,高家嫡女就以侧室之位进了王府,当今圣上能坐上帝位,高家功不可没。高氏也有些手段,一路升到贵妃,且二十年恩宠不断,最得宠时,皇后也要避其锋芒。 册立皇太子时,大臣们以皇室正统为由,最后,册立了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为太子。但二皇子因为外祖家得力,也极受皇帝看中,所以,皇帝百年之后皇位到底属谁,还未可知。 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不断,皇后和高贵妃之间也是剑拔弩张。皇帝的平衡之术炉火纯青,所以这些年来,双方分庭抗礼,但朝廷却蒸蒸日上。 只是,皇子之间的氛围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太子和二皇子都看向和皇上说话的祁佑。若是能将这祁佑拉拢过来,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也是一个助力。 太子和二皇子心中都有了主意。 两人几乎是同时策马上前,太子率先出了声:“本宫幼时常常听闻父皇提起老忠武侯,说他胆识过人,智勇双全,只是无缘一见,实在是人生憾事。” 祁佑眼神亮晶晶的,望向皇帝:“圣上,那我爹小时候挨得揍多吗?” 皇上太子二皇子:“……” 皇上道:“怎么,你小时候挨得揍多吗?” 祁佑挠挠头:“也……不是很多,我爹虽然总揍我,但也很疼我,每次揍完我,就跟我说起当年他在皇城的事儿。说起我的祖母。” 皇上:“哦?都说了什么故事?” 祁佑:“我不爱读书,却喜欢骑马射箭。胡统领的儿子却总是文绉绉的,我不爱搭理他,他也看不上我。有一次我逃了学,他竟然追到我家里来告诉我爹,我爹把我好一顿揍,然后就说什么,只习武不行,还要读书,不然以后就是睁眼瞎,当年他替皇上送信,就因为不识字差点出了岔子,虽然最后险些逃生,但还是伤了腿,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祁佑撇撇嘴:“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偏要我爱读书。好男儿都在沙场上呢,我以后也要拿起银枪上战场!”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就如哄孩子一般:“那朕倒要看看你有几番能耐。明日进了猎场,好好表现,表现好了,朕有赏。” 二皇子趁机说道:“祁侯爷还真是真性情,儿臣倒很喜欢这样率真的性子。有机会,一定和祁侯爷小酌两杯。” 太子也连忙附和:“本宫也要去!喝酒哪能不带上本宫?” 祁佑点点头:“我爹在时,从不让我多饮。说战场凶险,喝酒误事。如今到了京城,应该可以饮酒了。” 皇上看向祁佑:“你从未喝醉过?” 祁佑拍了拍胸脯:“当然没有!” 一路闲话。 第二日,到了猎场。 祁佑一身银白铠甲,站在众位皇子身后。皇上照例说了些话,目光却又转到了人群里的祁佑身上:“阿佑,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了,让朕再看一看你父亲的雄风。” 这话一出,大臣们心里也都有了计较。祁侯爷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 廖久安也将目光看向了那个颇为引人注目的祁侯爷祁佑。 近日来,听说了不少关于祁佑的事。听说他常常陪伴圣驾,出行的时候,常能引得皇上开口大笑。 梦里的廖久安从未听过祁佑的名号,这突然杀出来的祁侯爷到底会是敌是友? 祁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看穿,便偷偷转头看去。 只见高台上一女子,身穿一身浅绿色宫装,目光灼灼正看向他,此女子正是长安郡主廖久安。 祁佑对着郡主一挑眉,笑的绝代风华,引得偷偷看祁佑的小姑娘们红了脸。 但廖久安经历了王治一事,对那些容貌出众的男人几乎免疫了,甚至有些厌烦,又看到这祁佑笑的风骚,心中的讨厌又加了几分,也就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和旁人说话去了。 祁佑吃了个白眼,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不成我今日的装扮不够英俊?他有些怀疑,转头看向众位女眷,只引得几个姑娘拿帕子遮了自己羞红的脸,祁侯爷才满意的回了头,在心里下了结论:“定是那高台上的姑娘没有眼光。” 第12章 猎场遇险 进了密林,皇子们各自带着护卫远去,人人都想在这场秋狩中拔得头筹。祁佑好像急不可耐似的,跟皇上一拱手,就快马进了林子。 二皇子在身后眯了眯眼睛,悄悄看了身后的护卫们一眼,就有三五个人转身离开了。 话说两头。 外面的女眷们三三两两坐在跑马场的棚子下聚着说话,也有些年轻的姑娘换了骑装在这马场里赛马。 皇后和高贵妃在中间的那个最精致的亭子里,身旁的夫人们陪着说话。皇后慈爱的看向恭定伯府上的苗素小姐,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苗素看了眼母亲,一步步走上前来。 好一个端庄大方的小姐! 廖久安看向苗小姐。苗小姐看起来比廖久安大一些,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芊芊,个子高挑,上身鹅黄色对襟,下着水绿色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上只着一双蝴蝶发簪,真真是清爽宜人。但偏偏一双眼睛清明锐利,又平白添了几分精明的味道。 苗素在场中间站定,落落大方的行礼问安,吉祥话一套下来哄得皇后高高兴兴。 皇后道:“这天气越发寒冷了,估摸着没几日就要下雪了。今年我早早地就让花匠将傲雪寒梅培育好,就等着初雪那日赏花。到时候,我们在宫里在聚一聚,总比在这尘土飞扬的地方要好些。” 初雪赏梅,原本也没错。可皇后单单提出来,就不只能是赏梅的意思了。在场的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家,早有风声传出来,说皇上要封王了。女子及笄礼,男子成年礼,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到了皇家这里,就又多了一项——选封号,出宫立府。 在场的人家心思都活跃起来,这是要给诸位皇子选妃? 苗素的母亲看向站在皇后身侧的女儿,满眼的骄傲。她的女儿从小就被精心教养着,就是为了送进宫中。今日皇后特意点了苗素出来,就是在告诉大家,这个姑娘,皇家要了。 恭定伯府并无实权,但是地位尊崇,只因恭定伯府掌握着天下最大的书院——盛华书院。 天下读书人不计其数,有人只求明理,可更多的人是为了名利。 每年进京赶考的学子千千万,可榜上有名的不过八十人。 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实在太过艰难了,寒窗苦读几十载才考上秀才的比比皆是。但若有良师益友的相助就不同了。 大庆三家书院——国子监、盛华书院、清明书院。 每年得了功名的考生几乎是三家平分,极少数是出自寒门子弟。 国子监属皇家,盛华书院属苗家,清明书院属张家。 恭定伯苗相业就出自临安大族苗家。 淑妃一向以皇后马首是瞻:“正是呢,臣妾不善骑马,来猎场也只能看着各位皇子们猎了哪些珍稀物种,要说臣妾最喜欢这里的地方,就是晚膳时的那份烤肉。” 皇后笑骂道:“说的好像在宫里少了你的似的,得了,今天就让旭儿给你多猎些,留着让你回宫吃。” 淑妃反而正经地起身谢恩:“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哎呀,如此臣妾在宫中也能一饱口福了。” 皇后和淑妃一唱一和,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密林里。 祁佑的马上已经有很多猎物了。此刻他正盯着一个半塌的山洞出神。他望了望日头,一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刻散开。祁佑下了马,朝山洞走去。 就在这时,山洞里突然窜出了几个人。仔细看去,原来是几个侍卫正护卫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从山洞出来的人,朝祁佑跪下:“主子。”再细看,此刻的祁佑哪里还有皇上面前那样率真的模样? 祁佑的神色严肃:“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书生模样的人回了话:“已经将祁公子送上了药王山,孙神医说,祁公子伤得太严重了,只能以天池里的水加上火山岩慢慢疗养,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大概多久能醒过来?” 书生摇了摇头:“不一定,很有可能永远也清醒不了,甚至在昏睡中就离世了。” 祁佑的眉头皱得更紧:“派人好生护着。你的身份敏感,不宜在人前露面。现在的忠武侯府满是其他人的眼睛,你且等等再进府。还有,帮我查查现在京城适龄的闺秀,年龄,身份,家族都查的清楚些,我以后有用。” 书生应了声是,几人又转身回了山洞。 就在这时,突然祁佑身后飞出一柄长剑,有几个黑衣人向祁佑袭来。祁佑心下一冷,刚刚隐在草丛里的侍卫突然跳出,和黑衣人战在一起。 祁佑飞身上马,搭弓射箭,干净利落。黑衣人没想到这些侍卫能这么难缠,边打边退,可祁佑的箭却猛的插进了这几个黑衣人的胸口。 王二没想到自己会死,他的胸口还在冒血。眼前的祁佑并不像主子猜测的那般无害,王二躺在地上,已经听到了渐渐走近的马蹄声,可他已经等不到主子了。 地上的黑衣人都没了气息,祁佑转过身看向正好赶过来的二皇子。 二皇子面露焦急之色,还未到身前就高声道:“忠武侯可安好?”祁佑也面有戚戚然:“二皇子来得及时,还好我身旁的护卫身手了得,我没事。” 二皇子走上前来,看着地上躺着的王二等人,眼底露出惊讶之色。 “王二等人身手不差,怎能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拖不过?还丢了性命!难不成这祁佑有古怪?” 二皇子出言试探:“不知是哪位护卫身手如此了得,箭箭命中心脉。” 身旁的护卫回道:“末将们哪里有这个本事?我们只是拖住了贼人,这箭是侯爷射的。” 祁佑摆了摆手:“我自小在南疆军中长大,若没这个准头,那可真是堕了我爹的威名。” 祁佑无心与二皇子纠缠,一摆手,身后的侍卫就将几个黑衣人的尸首扔上了马背。祁佑向二皇子拱了拱手:“多谢二皇子关心,只是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二皇子也连忙赶回营地,远远就看见黑衣人的尸体躺了一排。二皇子眉心跳了跳,他只是想做个局,让祁佑对他有些好感!按照计划,王二等人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几人竟然都死了! 这下事情有些难办了。 二皇子打马上前,还未下马就听见那祁佑向皇帝说:“圣上,这猎场里不干净!刚才有人要刺杀我,还好我身手敏捷,武艺高超,箭法也精准,将这几个贼人都射杀了。您快仔细查查这些贼寇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余党没有抓到!” 二皇子下马的腿一顿,连忙向身侧的贴身侍卫使眼色。 侍卫低下头,悄悄隐在人群后。 二皇子这才大步上前,高声道:“父皇!儿臣听闻猎场里有刺客,前来护驾!” 第13章 圣怒 皇上的眼神锐利。 他年岁已大,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在林子里并未久待,只一会便出来了。可这林子里竟然埋伏了杀手? 二皇子将自己的慌张尽数压下,满眼担心的抬头解释道:“儿臣刚才在密林里遇见了忠武侯,知晓了他遇刺的消息。儿臣派了几个侍卫在附近搜寻,看看有没有其他贼人的踪迹,自己就紧赶慢赶赶回来护驾。” 祁佑看向二皇子。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是京城里新结的仇家,还是南疆的余孽? 祁佑定了定心神——不管是谁出手,我都要剁下他几根手指! 祁佑眼里的杀气翻腾。抬起头时,却又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圣上,这贼人果然有神通,这样严密的猎场也能让他钻了缝子进来。” 皇帝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这猎场防守严密,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外围守军必定有消息传来。只是此刻还未有动静,会不会是……?” 皇帝招了侍卫统领前来:“传令下去,将所有随侍人员进行排查。若有不对,立即回禀。” 侍卫统领领命下去。祁佑状似无意地问:“圣上,若真是查出来这些贼人是哪位大人的随侍人员,那大人隐瞒不报的话,该如何清查?” 海公公得到皇上的示意,主动上前回了话:“侯爷有所不知,无论宫里宫外,凡是能进得来这狩猎园林的人,皆有登记。每一个都被仔细登记在册,若有瞒报必定会被发现。” 二皇子更紧张了。若是魏林及时带了人进来补上了人数还好说,但若是魏林来不及赶回来,这怕是要出大事了! 祁佑注意到了身侧的二皇子好似十分紧张,难不成这二皇子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还是……刺杀的人是二皇子派来的?! 祁佑的心思快速转了起来。 二皇子昨日还邀请了我一同喝酒,今日又为何要刺杀我?难不成,他没想杀我?祁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黑衣人的站位,心里对于这个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二皇子心里还对王二等人的死感到意外。他十分信任王二等人的身手,本来的计划是王二等人扮作刺客,与祁佑陷入激战,二皇子再及时出现,救祁佑于水火,如此正好能拉进祁佑与二皇子之间的距离。但他们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的死了呢?死了也就算了,事情发酵的太过迅速,他连个补救措施都来不及做。 但实际上,祁佑是故意下了杀手。温明等人的身份敏感,这群黑衣人也不知道在暗中观察了多久,若是温明的下落泄露,怕是会引起更多的波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正好用这几个人来做问路石,探探京城的水有多深。 但现在,看这二皇子的反应,祁佑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了。 “此事不宜闹大。”祁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余光看着二皇子惊恐的眼神,还是决定给二皇子添点堵。 “圣上,此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不如您先回屋休息,等养好了精神,再想想怎么处置了这群贼寇。”祁佑看着皇上疲惫的脸,贴心地说道。 皇上年岁已大,今天又是骑马射箭,又听到有刺客刺杀,此时已经是心力交瘁。祁佑的话正中皇上下怀,皇上赞许的看了一眼祁佑,心说这孩子是淘气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眼力见的。 二皇子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也看到了皇上疲惫的脸色,也连忙劝道:“正该如此,父皇好生歇着,儿臣就先告退了。” 在祁佑和二皇子走后,皇上疲累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精光,转瞬又闭上了眼。 皇上进了屋子坐定,海公公就双手捧着清茶奉上。 “皇上可要小憩一会?”皇上接了茶:“你个老东西,茶都上了,朕如何睡得着啊?” 押了一口茶,又接着道:“小海子,你说这批刺客会是什么来头?” 海公公道:“诶呦,奴才哪里懂这些?这些贼人狼子野心,倒是皇子们一片孝心,得了消息就赶过来护驾。” 皇上冷哼一声,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就在此时,几个皇子都来到门外:“父皇!儿臣们听闻有刺客,父皇可安好?”皇上看了一眼海公公,冷哼一声道:“朕这些个儿子,不知道有多少个盼着朕早死呢。” 海公公诚惶诚恐:“怎么会呢,皇子们有孝心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皇上冷哼了一声:“告诉他们,朕没事,都回去休息吧。” 外面的声音没了。此时,侍卫统领走了进来,附到皇上耳边道:“皇后身边少了两个侍卫,贵妃身边少了两个侍卫。但奇怪的是,少的人都是祁侯爷出事之后才不见的。” 皇帝的身上隐隐含了一层怒气,这是把他当傻子吗?还是笃定他不会彻查? “各皇子带的随从有没有什么异常?” “二皇子身边来了几个脸生的侍卫。” 皇上笑出了声,可屋子里伺候的人却全都跪了下来。 “将这个孽子给我叫来。” 此刻,二皇子正跪在高贵妃的屋子里。 “糊涂!一个新进京的毛头小子,你连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当着你父皇的面动手,你本事大了啊!”高贵妃猛地拍了身旁的桌子。 二皇子膝行几步:“此事过后,母妃是打是骂,儿子都毫无怨言。但此刻父皇应当已经知晓是儿子动的手,还请母妃救儿子一救。” “这般沉不住气,本宫就算扶你坐上那个位置,你能否保住还未可知,倒不如此刻就让你父皇发落了你,本宫也省的生气。” “儿子知错,还请母妃消消气,先解了燃眉之急。” “容本宫想想。”高贵妃以手撑头,轻轻按着眉尖:“此事已经无法遮掩,圣上疑心重,你越遮掩事情越难办。此刻,你立刻到你父皇面前跪着请罪,除了圣上问你,谁问你都不要答话,只说自己做错了事情。待到你父皇宣你进去,你只说是近日你父皇偏爱祁佑,你有些气不过,才在莽撞之下做了这件事情,没想要他性命,只是想给他教训。记住了没有?” 二皇子道:“父皇可会信?” 高贵妃有些恨铁不成钢:“重要的不是皇上信不信,而是皇上愿不愿意信!若是皇上不罚你,你就要失了圣宠你知道吗?!” 二皇子磕了头,连忙起身:“儿臣这就去。” 二皇子走后,高贵妃神色冷峻,轻轻吐出声来:“祁佑。” 正在此时,高贵妃的贴身女使萦慧进了屋子,有些担忧的看着高贵妃,轻轻喊道:“娘娘。”高贵妃还在轻轻揉着眉心:“二皇子将本宫和皇后身边的人调走了,皇上必然震怒,你让蜜儿好好准备晚上的舞,本宫晚上有大用。你也要约束好宫里人,谨言慎行,别再惹出什么乱子。另外,张公公怕是要保不住了,你好好处理了。除此之外,挑几个性格特别的女孩子,本宫会找个机会向皇上提起,给祁侯爷赐婚。” 萦慧明白了高贵妃的意思,应了一声,走到贵妃身后,轻轻给她揉着头。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边,二皇子跪到了皇上的寝殿前。 第14章 篝火夜宴 海公公躬身出了寝殿准备去宣二皇子前来。可刚出门就看到了跪在门口的二皇子。 海公公连忙上前,但却不留痕迹地避开了二皇子的正面。“诶呦我的爷啊,怎么在这跪着呢?圣上正找您呢,快些进去吧。” “多谢海公公。”二皇子起身,将袖口里的荷包不留痕迹地塞到了海公公手里。 海公公的神色更亲近了些:“爷可要当心了,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奴才们现下不敢上前,只能等着您去给皇上消火呢。毕竟是亲父子,您在皇上面前好好认错,想必圣上就没那么生气了。” 海公公的话大有深意,与高贵妃的嘱托不谋而合。可二皇子来不及细想,眼下他还有一关要闯呢。 二皇子拂开小厮给他整理衣裳的手,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寝殿里只有皇上一人,海公公贴心地在门口守着,将附近的侍卫轰远了一点。 皇子挨骂,这事可不宜外扬。但皇上就是现在发了火,那做奴才的也只能好好做好善后的事。 门内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海公公看了眼门内,就在这时,海公公的徒弟小贵子悄悄走过来:“淑妃娘娘求见。” 海公公低声道:“皇上此刻正和二皇子谈话呢,恐怕不得见,去回了吧。” 屋子内。 二皇子刚进来,皇上的茶杯就朝着二皇子扔过来。二皇子没有躲避,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一件上好的天蓝色长袍瞬间就污了大块。 二皇子跪了下来:“儿臣知错,请父皇降罪。” 皇上冷笑:“你身为皇子,哪里能有什么错?” 二皇子膝行几步:“儿臣不应该嫉妒祁佑得了父皇的宠爱,但儿臣没想杀他,只是想教训他,儿臣知错了,儿臣不应该私自在猎场里动手。” 二皇子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可是祁佑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父皇的宠爱?!父皇待他那样好,儿臣……”二皇子说不下去了,一个头磕下去,却忍不住哭出了声。 皇上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这样痛哭,心软了几分。“那你就在猎场刺杀?你可真是有能耐!哪日若是想要朕的皇位,难不成也要杀了朕?!” 皇上的话让二皇子冷汗直流,嘴里却连忙道:“儿臣从未有过杀人的心思!儿臣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却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却被祁佑都杀了。儿臣心慌极了……” 皇上接了话:“所以就让皇后和贵妃宫中的人去了你的随从里凑人数?你是如何调动皇后宫里的人的?” 二皇子心思快速的转动起来:“是……是……” “怎么?还想隐瞒?!” 皇上的威压压得二皇子头也不敢抬:“是母妃身边的张公公!儿臣求了张公公!” “好大的胆子!小海子!将贵妃身边的张公公拖下去打一百大板,不必挪地方,就在贵妃院子里行刑!”皇上下了命令,堵在心口的气终于顺了一些,又转头看向二皇子:“你明日就回宫,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二皇子又磕了个头谢恩,头碰到地上,悄悄吐了口气。 这关算是过了。 祁佑端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一个侍卫在门口高声道:“侯爷,您的茶水来了。” 祁佑听着这声音,猛地抬起了头。 “进。” 来人正是温明。 “你怎么来了?”祁佑有些惊讶。 温明道:“通往外面的密道被发现了,我们发现了另一拨人也从这个密道走,为了安全,我们几人就进了大营,打算晚一点再出去。” 祁佑点了点头。“可知道另一拨是谁的人?” 温明:“领头的好像是在二皇子身后出现过。” 祁佑:“那你先在我屋子里藏一藏。刚才搜查的人已经来过一遍了,应该是不会来了,我会趁着晚上夜宴之时,送你们走。” 温明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其他事情。 天色渐暗,营地上点起了篝火。 皇上笑呵呵地跟大臣们共饮,看起来好像丝毫不受白日里刺杀事情的影响。高贵妃却一反常态,打扮的极为低调,撒花烟罗衫配上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日更清纯几分。 廖久安早就听说了今天祁侯爷遇刺一事,又听说高贵妃面前第一等大红人张公公被杖毙在了贵妃的院子里。 同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廖久安看祁佑顺眼了些。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廖久安暗暗猜测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她垂下眼眉,想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惊呼。原来,台下领舞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高蜜。 高蜜是高贵妃的侄女,近日在宫里陪伴思乡的贵妃娘娘。高蜜一身粉色舞衣,身段柔软,舞的灵动,很有几分贵妃娘娘年轻时的风采。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偏偏还是个小姑娘,不知男女之事,更显得高蜜如同林间的妖精又纯又媚。 一时之间,叫好之声不绝入耳。高贵妃暗自点了点头,蜜儿的舞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皇上看着高蜜,想起了高氏当年也是这样,为他起舞。贵妃见皇上陷入了回忆,便趁热打铁。只见贵妃娘娘可怜巴巴地向皇上撒娇:“圣上,臣妾知错了,您就原谅臣妾吧。”她说的小声,在这样的场合,这样伏低做小地向皇上认错,皇上心里的气又少了几分。 其余人离得远,可皇后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在心里暗骂。“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勾引皇上!” 可高贵妃心里却想得明白,自己本来就是宫妃,也不用守正宫娘娘的规矩,只要哄得皇上高兴,什么手段不能用? 二皇子看向高台上又和皇上甜甜蜜蜜的母妃,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高蜜跳完了舞,德妃率先开口夸赞:“高小姐的舞艺非凡啊。还真有几分当年贵妃娘娘的气派。本宫看的都要痴了,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呢。” 贵妃的目光看向安安静静吃东西的廖久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德妃妹妹这话说的早了,你只看了蜜儿的舞,却不知场上的诸位小姐都深藏不露呢。” “哦?贵妃娘娘这话倒引得我心里直痒痒,皇上,不如趁今日让臣妾也开开眼,欣赏下诸位小姐的风采?”德妃与贵妃一唱一和,也勾起了皇上的兴趣。 “爱妃说的是,朕也好奇了,海公公,将朕的碧玉佩取来,就作为今日的彩头吧。” 台下的小姐们跃跃欲试。廖久安却不感兴趣,这德妃和贵妃一唱一和,不知有些什么鬼心思呢。 廖久安只想离这些事情远一点,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廖久安刚端起桌上的酒,就听到了台下的人喊了她的名字。 “圣上,臣女既然第一个跳了舞,不如接下来出场的人就由臣女来点吧。” 皇上点头允了。 高蜜声音清脆:“那不如就由长安郡主为大家开个头吧。” 祁佑嘴角含笑,也望向了廖久安。 第15章 碧玉佩 廖久安稳稳地放下了酒杯,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望向场上的高蜜。高蜜嘴角的笑由得意慢慢变得僵硬。 高蜜的心头火起:“廖久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在高蜜要发火时,廖久安开了口:“回皇上,儿臣不会跳舞啊,怎么办?” 自从上次在朝堂之上廖久安痛斥王治开始,皇上就知道廖久安是个有脾气的,今日高蜜点了廖久安,必定是让廖久安不高兴了。一向未听说廖久安有什么才艺,今日让廖久安跟在高蜜后头,怕是廖久安会丢了颜面。 就在这时,高蜜又开了口:“请皇上恕罪,臣女不知长安郡主不会跳舞。臣女在陇西时就常听到长安郡主的大名,所以才会点了郡主出来。不如这样,长安郡主会些什么就表演个什么,也让臣女一睹郡主风姿。” 高贵妃在台上呵斥道:“蜜儿不得胡言,郡主身份高贵,哪里由得你胡来?还不快向郡主认错?” 廖久安在心里冷笑,高贵妃话里句句都是陷阱。什么身份高贵,不得胡来。明明是在说廖久安以权压人,高蜜又在暗讽廖久安是个草包美人,这两人互相打着配合,还真是把廖久安逼到了绝路。 看来,还真是要露一手了。 廖久安在高蜜认错前站了起来:“贵妃娘娘言重了。我只是有些意外,我与高小姐素未相识,高小姐怎么会点了我出来?高小姐说常听到我的名字,长安实在不知是什么引起了高小姐的注意,才让高小姐这样牵挂在心。既然高小姐点了我,那长安就献丑了。长安幼时常听母亲提起父亲驱除贼寇的故事,父亲在长安心中就是大英雄。三日后就是父亲生辰,长安今日就以这一舞,提前恭贺父亲生辰快乐。” 祁佑咧了咧嘴角。 这姑娘有点意思。先是点了高蜜不安好心,又将这一舞说是献给自己父亲的生辰礼物,比起高蜜这样哗众取宠的手段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很快,廖久安就换上了一身正红舞衣,在场中央站定,几个护卫将一面大鼓抬到了廖久安身侧。 咚!鼓声响起了。 “这……这是金戈止?”有大臣道。 但没有人去接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场中央的廖久安身上。 廖久安跳上了大鼓。她的手腕和脚上都带了金铃,每个动作都带着金铃的沙沙声。人们好像透过这些金铃声看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一对情人相爱了。男人为女人舞剑,女人给男人擦汗,他们一起在山花烂漫中许下诺言。很快,到了新婚这天,两人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一起接受众人的祝福。 可就在这时,突然边关战事起,男人必须要回到队伍里,穿上戎装,征战沙场。女人守在家门口等待着男人的归来。等啊等,等到芳华不在,也没等到男人回家的消息。 她决定不等了。女人乔装打扮,也奔赴了沙场。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男人的下落,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她在一片厮杀过得战场上,发现了男人的尸体。男人的身体被武器刺穿,早已经没了气息,但手里却还握着女人的方巾。 女人向天嘶吼,满头黑发变成了雪白,她握住刺穿男人的武器,用力的刺向了自己的胸口,这一对情人就这样在战场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廖久安喘着粗气,还维持着最后女人自杀的动作,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 声音停了,众人也从这场舞中醒了过来。廖久安向皇上行了礼:“一愿大庆边疆永无战事,二愿大庆百姓安居乐业,三愿家父身体康泰健康长寿!” 廖久安的头磕在了鼓上,咚的一声也响在人们的心里。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愿大庆边疆永无战事,愿大庆百姓安居乐业!” 皇上高呼了三声好,向廖原道:“征北侯,你养了个好女儿啊!长安郡主最得朕心!”高蜜的脸色难看,廖久安不是说她不会跳舞吗?!但此时,皇上连长安郡主最得朕心都说出来了,又怎么能提起长安郡主说的自己不会跳舞的事? 高蜜跺了跺脚,十分气恼。 有了廖久安的舞在前,后面的表演都显得匠气十足,虽然精致,但总是差点味道。结果自然是廖久安得了皇上的碧玉佩。 廖久安谢了恩,又拿着碧玉佩对皇上道:“圣上,长安可否用这碧玉佩换圣上一个许诺?” 皇上心情极好,自然是有求必应。“你倒说说看,是要什么许诺?” 长安一副小女儿娇态:“自从当日王治一事,爹爹总担心长安的亲事。长安年岁渐长,爹爹心里的担忧长安也能明白几分,可长安怕爹爹急急忙忙把长安许出去,所以长安想求圣上一个恩典,长安的婚事必须要长安自己点头,否则,这亲事就不作数,如何?” 高贵妃的脸色变了。 “谁不知道廖原宠女儿都是出了名的,廖久安不点头,谁也娶不走廖久安。那这份许诺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防止我在长安郡主的婚事上插手!” 但皇上的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 “廖原的权力愈盛,唯有在这些儿女亲事上做些手脚。长安毕竟是个女娃,总比廖原好拿捏一些,长安的这个要求倒正合我意。” 一时间,在场的几人各有心思。皇帝笑了起来。“好好好,朕就合了你的心意,绝不让你爹轻易地把你许出去。” 高贵妃不死心:“长安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儿郎?臣妾看着这些孩子都大了,真是岁月匆匆催人老啊。” 廖久安怎么能接高贵妃这盆脏水,便也清脆的回了回去:“长安久不出门,哪里能认得几个男子?说起来,长安还没高蜜小姐见多识广呢,长安这些年一直待在京城不曾出过远门,到不如高蜜小姐,还走过从陇西进京的路。” 廖久安滑不留手,高贵妃也怕说得多了引得皇帝猜忌,便开始夸起了场上的诸位小姐。廖久安也不纠缠,顺着高贵妃的话引得皇上开怀。 一时之间,场上的气氛无比和谐。 只是底下的暗流涌动,无声却激烈。 温明等人趁着宴会逃出了猎场。 二皇子看向廖久安的眼光越发深沉。高蜜满心爱意地看向二皇子,却发现二皇子正在看廖久安! 高蜜将帕子攥的紧紧的,眼神怨毒的望向廖久安。 而在台下的祁佑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这猎场上,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手,还不一定呢。 第16章 赛马 第二日,皇上又组织了人手进猎场打猎。曾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二皇子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可没有一个人提起。在这权力的漩涡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最直接的危险感知。 虽然昨日海公公已经封锁了消息,可二皇子遭了皇上呵斥,被皇上遣回京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有人看向高台上的贵妃娘娘。只见娘娘已经换回了华服高鬓,仿佛昨天的清纯打扮只是一时兴起。二皇子党心下稍安。贵妃娘娘无碍,二皇子必定无恙。 可贵妃娘娘心里的苦却无法向人诉说。昨夜,贵妃娘娘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皇上松嘴,今日一早二皇子还是回了京城。 这样的场合,皇上却独独遣了二皇子回京,这就是在打二皇子的脸!她心里苦涩,可面上却笑的越发亲和了。 皇帝率领众人出发了。 廖久安换了一身银白骑装,打算一会儿去溜溜马。廖长清跟在长姐屁股后头,着一身绯色骑装,笑嘻嘻地跟长姐商量。 “姐姐我想进猎场。爹爹说了我满十岁就能进去打猎了,你就让我进去吧。”廖长清摇着姐姐的手臂,嘟着唇撒娇。 廖久安有些无奈:“不让你去的是娘亲,不是我。”廖长清点了点头:“所以才需要姐姐帮我打掩护啊。” “我可不敢。你最容易得意忘形,多少次都是我帮你打掩护,你却自己说漏了嘴,害的我和你一起被罚。你还是乖乖的在外面呆着,省的爹娘担心。” 廖长清很失落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什么也做不了。”廖久安看妹妹实在可怜:“那姐姐陪你去骑马可好?” 就在这时,皇后的贴身女使谢华前来传话:“郡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廖久安问道:“皇后娘娘可说是什么事?”谢华看了一眼廖长清,回道:“是有些话要问郡主。” 廖久安点了点头,又歉意地看向廖长清:“清儿,你先去马场等姐姐可好?”廖长清极不情愿地应了。那可怜的模样看的廖久安更不忍了,于是上前给廖长清整理了一番衣服,小声道:“乖乖听话,姐姐去去就回。你在马场里若是再碰到张家小姐,不要和她起冲突,此刻圣驾还在,若是与她闹起来,怕是于你名声有损。嗯?” 廖长清点了点头:“姐姐快去快回。” 永泰殿。 皇后来到猎场后,就住进了永泰殿。 廖久安来到永泰殿时,屋子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皇后朝廖久安招了招手:“长安,贵妃娘娘有话问你。” 高贵妃还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头上戴着七尾凤钗,身着华服,看到廖久安前来,便嘴角含笑:“我许久没和长安说体己话了,想借着皇后的地方好好和长安说会话。” 跑马场上。 廖长清骑了马飞奔,一身绯色骑装如一团烈火,是那般肆意。廖久安的长相精致,廖长清的长相明艳,虽说姐妹两人长相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 廖长清一圈跑下来,在心里喊了一声痛快,正打算找个地方等姐姐,可就在这时,她不想见的人出现了。 张仪骑着马从她身边掠过,带起的尘土呛的廖长清直咳嗽。张仪在廖长清前面停了马,慢悠悠地转回到廖长清身边:“真是对不住,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对于那些不重要的人一向是不在意的,看你也没什么大碍,文翠,快把我带的衣服赏给廖小姐,别弄得满身灰尘,脏了我的眼睛。” 张仪在马上俯视着廖长清。廖长清心里的怒气蹭蹭的往上涨,嘴上自然也不客气:“我当然知道张小姐一向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只是你这备用的衣服料子实在不怎么样,也只有那些皮糙肉厚的人才会穿这样的衣服。我廖长清怎么说也是征北侯府的嫡出小姐,金尊玉贵地养着,实在看不得张小姐拿这样的衣服当宝贝。铃铛!快去把我的衣服拿来给张小姐开开眼!” 张仪是清明书院张夫人的养女。当年张夫人怪病缠身,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张大公子见母亲缠绵病榻,心中不忍,于是去求了得道高僧慧明大师。慧明大师给了张大公子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说唯有这人可救张夫人,让张大公子去河边寻。 张大公子果然找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巧娘,将巧娘带回了张家,张夫人竟然神奇的不药而愈。张院长也十分高兴,夫妻俩一商量,就将巧娘收为养女,改名为张仪。 这本是一桩佳话,可这张仪却曾是廖长清院子里的洒扫丫鬟,因为和人争风吃醋,被廖久安赶出了府,才做了浣衣女。 张仪从此一步登天,且张夫人对张仪的疼爱和亲身女儿无异,这也养大了张仪的心。她越发痛恨曾经高高在上的廖长清了。于是在与廖长清相遇的各种场合上,都要变着法的给廖长清找不痛快。张夫人对张仪的疼爱也使各家的小姐不敢小瞧了张仪,所以二人的争斗不断,但却无人敢插手。 张仪跳下马来,走到廖长清面前。“廖长清,你可敢与我赛马?” 廖长清听了姐姐的话,不愿搭理张仪,转身就要走。张仪快步走到廖长清面前,高声道:“你莫不是不敢?堂堂征北侯之女竟然连战书也不敢接,真是虎父犬女。” 此时,两人周围已经有了不少贵女,张仪的话十分过分,但此时廖长清若真是走了,那以后张仪就可以此为由,将廖长清压得死死的。 廖长清不愿意。她从心底里就没看得起张仪,更遑论要被张仪压在底下。 廖长清笑了,利落的翻身上马:“光赛马有什么意思,不如打个赌吧。” 张仪也痛快:“好,我若赢了,你就将这件衣服穿上。”说着将文翠手里的衣服扔到了地上。廖长清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若赢了,你以后看见我就要绕道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口说无凭,立下字据!让众位贵女一同做个见证!”张仪好像断定自己会赢一样,拉了众人入局。 廖长清没再看张仪:“随你的便。” 其余人不知道,但曾是廖长清院子里的丫鬟的张仪十分清楚,廖长清并不擅长骑马,幼时练习骑术曾多次受到了教习老师的责骂,导致廖长清越发地不爱骑马了。当时赶她出院子也是因为挨了教习老师的骂,迁怒到了当时还叫巧娘的张仪身上,所以她记忆尤深。 所以近些年来,张仪苦练骑术,就是为了能有一日胜过廖长清,出了自己心中的恶气。 张仪信心满满,快速的写完了字据。两人骑马并排走到马道上。 锣声响,比赛开始了。 第17章 受伤 张仪一马当先。廖长清就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的和张仪齐平,朝她灿烂一笑。张仪心里却很是意外,廖长清不是不擅长骑术吗?! 廖长清也猜到了为什么张仪敢向她下战书。 当年,廖长清刚挨了骑术教习老师的责骂,正是满心怒气无处发泄的时候,正巧这时巧娘的事情撞到了枪口上,廖长清一怒之下,将巧娘赶出了府。但巧娘不知道的是,廖长清前脚将巧娘赶出府,廖夫人后脚就发现了小女儿的心结。 按理说,廖长清的做法并不妥当,但对于廖夫人来说,小女儿的威信更为重要,所以,廖夫人让管事给巧娘偷偷安排了一个浣衣的活计作为补偿,却没有斥责廖长清。 廖原心疼女儿,索性辞了原来的教习老师,自己亲自上阵教女儿骑马。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廖长清的教习师父其实是征北侯——廖原。 但张仪不知道,她以为廖长清还是那个一直挨教习老师骂的小女孩,所以才有了此刻的比赛。 张仪额角有冷汗渗出,却转眼就被迎面的风吹散。她心里清楚,廖长清在戏弄她。 廖长清嘴角含笑,快马超过了张仪。风将廖长清的话完完整整地送进了张仪的耳朵:“你也配和我比?不自量力。” 廖长清一打马,就将张仪甩在了身后。 跑马场旁的山上,祁佑坐在马上看着两个姑娘的比赛,一边看一边点评:“这女人之间的争斗啊,还真是激烈。你们说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这样拼命赛马的?你看看这个穿绿色衣服的,那手里的长针都拿出来了,这是要拼命啊。怕是要吃些苦头喽。” 这话正说着,只见那落后的张仪猛地将长针刺进了马的身体里。马儿受了刺激,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了起来。张仪将身子压得更低,准备在最后关头超了廖长清。 廖长清也发现了张仪的突然加速,便夹紧马腹,甩了一下马鞭,不减速的冲刺。 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近,看戏的贵女也跟着紧张起来。两位小姐的赌注太大,这场比赛的输赢几乎关乎着两位小姐谁会退出贵女圈。 铃铛咬着帕子,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不敢出一点声音,生怕影响了小姐。可她的廖小姐此刻全身心都在冲刺上,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终于,锣又响了。廖长清侧身率先敲响了锣,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她勒住心爱的马转头看向身后的张仪。终于,她发现了异常。 张仪的马好像发了狂似的,已经过了线竟然还在狂奔。她严肃的看着张仪。而此时张仪却十分害怕,她手里的长针断了。 一半针断在了马的皮肤下,持续刺激着马儿,已经减不下速度了,甚至,长久的用力导致张仪此刻有些力竭,她快要控制不住马了。 在一个拐角处,张仪松开了手里的缰绳,重重地被马甩了出去,马儿冲向了人群密集处,吓得众位贵女花容失色。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冲了出来,将马头斩下。 马儿的血飞溅的到处都是,引得一阵尖叫声,有些胆小的贵女几乎要站不住了。好一会,众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快去看看张小姐如何!” 众人来到张仪落马处,张仪的额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就在众位小姐要遣了丫鬟将张仪挪回去之时,人群里的廖长清喝止了众人:“且慢!” 高蜜站了出来,指着廖长清道:“廖小姐已经赢了比赛还不放过张小姐吗?此刻她伤成这样你竟然还要拦着她就医!你竟然如此狠毒,莫不是想要她的命?” 廖长清眼神如刀:“她的腿很有可能已经断了,你们若是轻易挪动,很有可能让她伤的更重,不如请太医过来为好。” 高蜜看了一眼众人,又接着道:“廖小姐倒是看得仔细,怎么没见你上前救一救张小姐?还对张小姐此刻的情况知道的如此详细?莫不是你们比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铃铛!去请太医来。”廖长清看了铃铛一眼,铃铛领了命令,快速向远处跑去。 高蜜见廖长清不接话,更是来劲了:“廖小姐果然厉害。在场的众人谁不知你们二人结怨已深,一同赛马,竟然一个好好站着指挥众人,一个只能可怜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廖长清直直的盯着高蜜:“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蜜冷笑:“我们都看的真真的,你明明能早早地超过张小姐,却一直在她附近徘徊,还多次和她并驾齐驱,若是当时趁张小姐不备做些什么手脚也未可知啊?而且,此时出事的是张小姐,总不能是她自己动的手让自己受伤吧?她伤的可是额头,弄不好可是要毁容的!” 高蜜说的渗人,众位贵女下意识地看向了张仪的额头——血还在流,伤口上沾染了泥土,显得格外吓人。 众人看向廖长清的目光带了怀疑,廖长清一脸无畏地站在原地:“高小姐一张嘴就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可见高小姐才是真正厉害的人。此事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张仪她受了伤,想必皇上娘娘也会查清楚,我与你多说无益,到时候真相如何,大家自会有所评判。” 廖长清心里却并未有她说的那般有底气。她虽然问心无愧,但也没办法证明她没做过。她在心里苦笑一声,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就应该听了姐姐的话,不与张仪争一时的长短。此时,招惹了一堆的麻烦事,这个高蜜还在煽风点火。 廖长清心里苦的很,她只求铃铛明白她的意思,能及时把姐姐找过来。 高蜜目光里流露出了心疼。拿出了帕子细细的为张仪擦拭脸上的伤口,她好像看不得张仪受了这番大罪似的,想拿了帕子捂嘴,却发现手里的帕子已经沾了血污,好在她的丫鬟适时地递给高蜜一块新的帕子。 高蜜眼圈发红,看在众人眼里就是高蜜与张仪感情极佳,倒引得几位贵女在感叹高蜜的心地善良。 很快,张仪的贴身丫鬟就带着张夫人找来了,只听那张夫人哭喊着上前:“我的儿!”与此同时,太医也到了。 张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却不敢上前。那份慈母心引得几个姑娘眼圈都红了。太医飞快地检查了张仪的情况,越看神色越严肃。 太医没有多话,手脚麻利地将张仪的腿固定好了,众人这才急匆匆将张仪移至跑马场供人休息的闲云阁里。 第18章 阻拦 玲珑从太医处出来,就急忙忙地赶向永泰殿,但还未走到门口,却突然有一盆花被扔到了玲珑脚下。玲珑抬起头来,只看到了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面前,此人正是高贵妃身边的大丫鬟——云鬓。 “大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这样没有规矩,走路不长眼睛吗?”玲珑从未见过云鬓,但看着云鬓的穿着打扮不似一般宫女,便急忙行了礼。“给姐姐请安,奴婢是……”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云鬓打断了:“我管你是哪个宫里的,只要犯了错就要受罚。来人啊,掌嘴!” 跟在云鬓身边的大太监将玲珑拖到了角落,不由分说,便伸了手来打。 玲珑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整个人被打的头晕目眩。可这只是开始。 太监的巴掌噼里啪啦下来,很快玲珑的嘴角就被打出了血迹,脸也肿的老高。玲珑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能靠着一股意念支撑,就在玲珑要承受不住时,云鬓发了话。 “好了好了,就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再犯,就不只是几个巴掌这么简单了。你以后要是报仇也要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景林。” 云鬓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打算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谢华出现在了巷子口。谢华是宫里的五品女使,而云鬓却没有品级,况且此刻她刚刚报了姓名,谢华可能会发现什么端倪。 此地不宜久留,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好说了。云鬓急忙行了礼,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拼命地抓住了云鬓的裤脚。 谢华这才发现地上这个已经快认不出人模样的玲珑。 谢华当机立断。 “大胆云鬓,竟然敢在宫里动私刑,还不快随我去见皇后娘娘!” 云鬓有些惊慌,想要夺路而逃,可这时,谢华已经大声喊来了守在永泰殿门口的侍卫。“来人啊,押这几人去见娘娘!” 永泰殿里,高贵妃还在不紧不慢地跟廖久安聊家常。可廖久安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高贵妃不安好心。 就在这时,谢华进了屋子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原本含笑的嘴角变得紧绷:“将人都带进来。” 谢华应声出去。就在此时,皇后向众人解释道:“刚刚本宫身边的姑姑来报,竟然有人在行宫里滥用私刑,实在胆大包天,正好众妃皆在,就把人带上来让大家认一认。但不管是谁,本宫决不轻饶!”皇后话说的严厉,眼神却悄悄地看向椅子上端坐的高贵妃。 众妃起身应了一声是。 侍卫押了三个人进来,还有一个婢女是被拖着进来的。廖久安一看那个被拖进来的人,心头就猛地跳了起来。这衣服好像是长清身边的玲珑! 谢华在堂下简单的描述了她看到的景象。 “奴婢当时在永泰殿院里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人扇耳光的声音,当时奴婢吓了一跳,就在附近找了一圈。但耳光声没停,奴婢便猜测可能是在院墙外,便出去看了看。正好看到了这两个奴才在扇这个姑娘的耳光。而贵妃娘娘身边的云鬓正站在一旁看着,奴婢正想上前,就听到了云鬓说,她是淑妃娘娘身边的景林,说了什么教训什么的,什么下次就不是这么几个巴掌这么简单了。云鬓他们打完了人就想走,却正好被奴婢看了个正着,奴婢就压着他们进来,交由娘娘处置。” 谢华三言两语将事情复述的清楚。而此时被压在堂前的云鬓连忙喊冤:“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气不过这个丫头将贵妃娘娘的花碰掉砸碎了,所以想教训她一番。奴婢不曾说自己是什么景林啊。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廖久安深知玲珑脾性,笃定玲珑不会在行宫里去挑衅宫女,所以必然是这云鬓寻衅。且高贵妃此时把她困在此处,玲珑又孤身出现,难不成廖长清出事了?! 廖久安想到此处,冷冰冰的开了口:“云鬓姑娘好大的排场,竟然将我廖府的丫鬟打成如此模样,可见平日里在宫里是多么霸道。还请皇后娘娘先请太医来看看这丫鬟,她伤得不轻,已经昏迷不醒了,此事还要请这丫鬟开口才好判定,若是我廖府的丫鬟有罪,那我廖府绝不姑息。但若是云鬓姑娘寻衅滋事,触犯宫规,也请贵妃娘娘不要心疼。” 皇后娘娘差了人去请太医。廖久安就接着道:“既然云鬓姑娘口口声声说谢姑姑冤枉了你,那就请永泰殿门口的侍卫们进来一趟吧。为了防止侍卫们有串供的嫌疑,还请娘娘找几个屋子,让侍卫们写下刚才在门外都看到了什么,就从看到在场几人中的任意一人开始写起吧,让他们好好写清楚了,别让云鬓姑娘受了冤屈。娘娘以为如何?” “甚好,就按照长安郡主说的办。”皇后娘娘开了口,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太医急匆匆赶来,行了礼就看向了地上躺着的玲珑。 太医拿出银针,在玲珑身上扎了几针,才将玲珑唤醒。太医回道:“这姑娘受了极重的外伤,下手之人手段毒辣,这姑娘受的伤还需要仔细养着,否则可能会留疤。” 众妃捂了嘴角,一个个看起来都心肠慈软。淑妃开了口:“无论犯了什么罪也不能下这般死手,不知云鬓姑娘在贵妃娘娘的长华宫里是否也是如此?听闻皇上极爱贵妃娘娘的心肠善良,不知是怎么养出这般狠辣的宫女的?” 淑妃没有在谢华说云鬓自称景林的时候开口,却在太医给出了诊断之时将矛头指向贵妃。廖久安看了这个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淑妃一眼,心下冷笑,原来这宫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玲珑悠悠转醒,眼神呆滞,好一会才清醒过来。皇后对玲珑说:“是何人打得你?你们又为何事起了冲突?” 玲珑环视周围一圈,指着云鬓说:“似苏惠供楼的囧凌(是淑妃宫里的景林)!”她的脸颊肿的老高,说话也不清楚。皇后叹了口气,问道:“可会写字?” 玲珑点了点头。 宫女将笔墨纸砚递给玲珑。只见玲珑在纸上写着:“她说她是淑妃宫里的景林。” 皇后娘娘又问:“此人现在可在这宫中?” 玲珑指了指云鬓。 云鬓猛地将头磕在了地上:“奴婢曾与景林结怨,奴婢也怕玲珑日后报复,所以才留的景林的名字,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廖久安道:“玲珑,你是如何与云鬓起的冲突?” 玲珑在纸上飞快写道:“二小姐遇到些麻烦,奴婢是交泰殿里请大小姐的。还未走到门口,就有人将花盆扔到奴婢脚边,诬蔑奴婢将花盆碰倒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将奴婢拖到墙角掌嘴,可奴婢真的没碰倒那花盆,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就在此时,侍卫们的供词也呈上来了。有三人称看到了云鬓姑娘在交泰殿转角处领着两个小太监徘徊,其中一个小太监的手里还抱着花。 廖久安问:“你为何会抱着花出现在交泰殿?” 云鬓慌张极了,下意识地看向贵妃,又飞快地将眼神缩回:“奴婢是去内务府领的,想让娘娘看到花心情好些。” 廖久安冷笑一声:“贵妃娘娘的心情可好极了,今日一见着我就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况且,贵妃娘娘住的地方到内务府根本不经过交泰殿,你又如何会抱着花出现在此处?大胆云鬓,竟然谎话连篇!” 云鬓一下瘫在地上。 第19章 诬陷 廖久安实在担心廖长清,她此时只想快速解决了云鬓好去看看长清如何。 廖久安向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案情已经明了。云鬓竟然敢如此张狂,在行宫里公然寻衅滋事,责打我廖府无罪婢女,视我征北侯府为无物,还请皇后娘娘为长安做主,为征北侯府做主。” 高贵妃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也起身行礼:“请皇后娘娘恕臣妾失职之罪。臣妾教导无方,这云鬓平常在本宫面前一副温良的样子,没想到她在外人面前竟然如此残暴,臣妾不查,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高贵妃的一句不查,将自己的过错推得干干净净。廖久安也厌烦了与高贵妃虚与委蛇,就对着贵妃不客气道:“贵妃娘娘以后别拉着长安说话了,否则您的宫女不知道会怎么打骂我廖府的婢女呢。” 已经好多年没人在高贵妃面前如此抢白了,可高贵妃此时理亏,也不辩解言语,只是跪在地上请罪。 高贵妃从云鬓被抓进来之时就知道此事难办了。云鬓被抓了现行,高贵妃虽然会被人诟病,可只要拖住廖久安,廖长清的名声就毁了。谁会愿意娶一个心狠恶毒的女子进家门呢? 廖长清不干净,廖久安的名声也不会好。 只要毁了廖家姐妹的名声,这廖家就有把柄可抓了。皇帝更不会让这样的女子进东宫,这也是高贵妃为什么会在这看着皇后审云鬓。 皇后心头大快。眼里的得意虽尽力掩藏却仍流露出了几分:“云鬓藐视宫规,滥用私刑,发配至掖庭行刑。” 众人心里都明白,皇后这是想从云鬓嘴里知道些高贵妃的秘密。 高贵妃与云鬓的目光相对,云鬓咬了咬唇,高声道:“奴婢已经知错,这便以死谢罪。”说完便猛地撞到了柱子上,立刻就没了气息。 廖久安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自尽,云鬓的血和这宫殿里的红色柱子相融,让这些红色柱子平白多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可她现在来不及害怕了,她的妹妹还在等她过去。 廖久安实在担心,便向皇后请辞:“此间事已了,长安担忧妹妹,想先去探望妹妹。只是贵妃娘娘的宫女欺我廖府一事,长安无权做主,也不敢置喙。一切还请皇后娘娘判决了。长安告退。” 廖久安脚步不停,玲珑此刻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连忙起身,由妙青扶着一同出门去了。 路上,玲珑磕磕绊绊地将事情前因后果跟廖久安说明了。廖久安直觉此事有诈,便让妙红请皇后宫里的谢华姑姑出面,找来几个兽医将马的尸首细细检查一番。 几人便继续赶往跑马场,正巧侍卫们在清理跑马场的血迹。廖久安这才得知,马的尸首已经被抬走了。廖久安让侍卫带着妙青去寻回马的尸首,让玲珑在此处看着,等待谢华和兽医前来。 而廖久安找了人引路,前去闲云阁看看此时情况。 廖长清这边并不轻松,张仪的命虽然保住了,但伤得不轻。廖长清虽然不承认,但在张夫人和高蜜的语言攻势下,众人几乎已经认定是廖长清做的手脚。 廖久安进屋时正好听到了高蜜的声音:“夫人,张小姐性命已无大碍,您应该放心了才是。廖小姐还不快向夫人认错,夫人心地善良,定然能原谅你的不懂事。” 廖久安听得这话更是一肚子火气,方才在交泰殿里高贵妃怂恿侍女欺负廖府婢女,高蜜也在这里欺负她的妹妹,莫不是高家将廖府当成面人儿随意拿捏了? 屋里的廖长清将自己能想到的理由说了个全,可在众人眼里她仍是那个动手的小人,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门口传来长姐清脆响亮的声音:“高小姐这话好没道理,不是长清的错为何要让长清认?难不成这是高家的家训,所以高小姐才踩在别人的肩头做圣人?” 张夫人看着廖家姐妹,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廖长清与仪儿打赌,她的女儿怎么会伤成这样躺在床上? 张夫人冷哼一声:“长安郡主好大的威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是我儿此刻躺在床上,张家必不可能善罢甘休,就算闹到公堂上,我也要给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皇帝等人打猎回来,却发现了玲珑守在马的尸体旁。正巧皇后赶来,及时对皇上讲清了原由,所以皇帝和皇后才一同来到了闲云阁。 闲云阁正堂上,皇上皇后端坐上座,屋里的人按品阶迅速站好,整个屋子里气氛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张夫人来到堂前,跪下哭诉道:“小女张仪与廖家三小姐廖长清打赌赛马,却不知为何我女儿的马突然失控,将我女儿重伤。皇家御园里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狂,必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还请皇上为臣妇做主。” 皇上道:“那你以为凶手是谁?可有证据?” 张夫人道:“园中众人曾看到廖长清在赛马时多次在我女儿周围徘徊,也是在廖长清超过我女儿之后,这马才失了控,民妇以为我女儿的马失控和廖小姐有关系!请皇上允许对廖长清搜身!” 就在这时,廖夫人大步走了进来:“我看谁敢!你们谁看到了我的长清对张仪做了手脚?就因为你的猜测就要我女儿受这搜身之辱,就算是官府拿犯人也要讲究人证物证聚在,你张夫人好大的威风,仅仅只是猜测便能将我女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就算搜身证明了她的清白,可她这一生都会留下污点。” 廖长清也跪下了:“启禀皇上,臣女当时在跑马场遛马,是张仪主动邀请臣女去赛马,臣女先是拒绝了,是张仪以家父名声逼迫臣女和她赛马。臣女既不知她会邀请赛马,也不知她的马为何会失常,所以张小姐受伤真的与臣女无关。” 廖长清也冷笑开口:“原来只是一句怀疑就要让没做过的人极力证明清白。张夫人与其想着如何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不如想想有什么证据,否则凭你一哭二闹就要污蔑我妹妹,必然是痴心妄想!” 高蜜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女在她二人赛马时看见了廖小姐明明已经超过了张小姐,却突然转头挥了下手。不知会不会是这马发狂的原因。” 廖长清难以置信:“你这是污蔑!你若真是看见为何刚才不说?” 高蜜拿了帕子遮住嘴角的冷笑:“我方才已经劝过廖小姐了,想着她若是能认错就不将此事公布于众,但此刻看她拒不认错,且我也被张夫人的一片慈母心感动,这才出面作证。” 第20章 解围 廖长清膝行上前,跪得笔直:“既然高蜜口口声声说看见臣女对张仪小姐做了手脚,那就请圣上对马进行检查,看看这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张夫人看着廖长清拒不认错的态度,心头的火气更甚:“廖三小姐好硬的嘴,已经有了人证竟然还拒不认错,是笃定那马死了,查不出问题吗?”转头又向皇上哭诉:“还请圣上为民妇做主啊!”说着涕泗横流,活生生一个无力母亲的形象。 祁佑在门口看了半天热闹,心思动了动,突然高声道:“皇上,微臣看到谁是凶手了!” 屋里的人自动给祁佑让出了一条道,祁佑脸带笑意客客气气朝左右一拱手:“多谢诸位了。”在堂前站定才继续道:“二人赛马时,微臣正好在附近的山头上歇息,就见一红一绿两位姑娘策马扬鞭,好生精彩。微臣这人,最好凑热闹,便带着身旁的侍卫一同观看。只见绿衣女子先是在前,红衣女子也不甘居人后,一来一回很是精彩啊……”祁佑拉开了架势,好像要在此处说上一回这精彩纷呈的赛马。皇上低声咳嗽了一声:“说重点。” 祁佑回过神来,这才意犹未尽的说起了重点:“那红衣女子策马赶超了另一人,只见那绿衣女子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根长针,刺进了马儿的脖子附近。这才突然加速。” 张夫人冷笑:“祁侯爷好毒的眼力,连针这样的物件都能从远处的山上看到。” 祁佑也不乐意了:“我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武艺虽不敢说非凡,但我的箭术却敢说没几人能赶超我,凭的就是我这双眼睛。且这事又不是我一人看到的,我的随身侍卫当时可是陪我一同在山顶观看的,就算夫人不信我,也不该不信皇家的侍卫。皇上可传召他们一问。” 就在这时,有兽医来禀,说是有新的发现。 一个皮肤微黑的男子进来之后,向皇上呈上了一个托盘:“启奏圣上,这是刚刚从发疯的那批马的脖颈处发现的长针,已经断掉了。且在这处长针的针尖处发现了马醉木的痕迹。马醉木会让马匹变得癫狂,应该就是这匹马发疯的原因。” 兽医的话与祁佑的话不谋而合。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一切都指向此刻病床上躺着的张仪。张夫人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在她身边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张夫人一个个头磕在地上,声声泣血:“圣上啊,仪儿是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高蜜看向她身后的侍女,侍女朝她微微摇了摇头。高蜜悄悄隐在人群之后不再出声。实际上,高蜜在他们众人离开之时就吩咐了马场上的侍卫将那匹死马处理了,侍卫在猎场里找了个地方,打算将这匹马给埋了,还好妙青几人去的及时,将这马的尸首抢了回来。 这才有惊无险。 此时,张院长来到了闲云阁,快步走到张夫人面前厉声呵斥:“成何体统!此时人证物证俱在,是仪儿争强好胜,用了偏激手段才让自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你休要在此处哭哭啼啼,还不快下去好好照看仪儿?” 又向皇上请罪:“是小民管教无方,还请皇上降罪。但请圣上饶恕内人心疼女儿之心,也请廖家夫人小姐原谅小女的无知莽撞,等她好些,草民亲自压了她去廖府至歉。” 张院长与圣上的关系很有意思。当年皇上微服私访之时遇到了张院长,两人引为至交好友,后来,张院长接管了清明书院,皇上也向张院长告知了身份,想邀请张院长入朝为官,可张院长拒绝了,声称自己只想在这清明书院教出更多的才子,不愿意进庙堂。张院长说的言辞恳请,皇上心疼好友,赐给张院长一个金匾额。 自此清明书院的名声大噪,张院长也成为了天下读书人都敬佩的淡漠名利之楷模。众多学子闻名而来,清明书院一跃与国子监和盛华学院齐名,合称为大庆三大书院。 无论外人如何评价,可张院长还是与皇上初识的模样,与皇上下棋论经,讨论文学。遇到意见不同之处仍旧不顾身份与皇上大声申辩,有时连在门口伺候的海公公都听得心惊肉跳,可张院长每次都毫发无伤的从屋子里出来,不仅如此,皇上也越发欣赏张院长,曾不止一次对着海公公赞扬张院长:“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张淼此人真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此刻,张院长进屋之后,不偏不倚,直接就替夫人和女儿请罪,言辞恳切,态度端正,几句话就将廖家母女心里的火消下去不少。 廖夫人走上前来:“一直听闻张院长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今日之事,本是两个小女孩的玩闹。只是年轻人气盛,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了,在冲动之下才酿成大错。如今令爱躺在床上,虽然与我家长清无关,但总是因为两人赌约而起,回家后,我也会约束小女。” 张院长朝廖夫人行了礼:“夫人果然高义。廖小姐骑术精湛,果然虎父无犬女。张淼在此谢过。如此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张淼告退。” 说完就带着张夫人退了出去。 就在此时,廖久安看了一眼几乎要隐在人群中的高蜜:“高小姐,以后没看清的时候可不要胡说,这样昧了良心说假话,当真能心安吗?” 高蜜见廖久安喊了她的名字,知道自己躲不过去,面带歉意的开口:“蜜儿并非说假话,只是的确是看到了廖小姐回头挥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应该是廖小姐回头挥鞭子。是蜜儿的错,不该因为担心张仪的伤势,气昏了头,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蜜儿知错,今后一定谨言慎行。” 这番解释虽说牵强,但也的确有这种可能。 皇后道:“既如此,那你还不向廖小姐道歉?” 高蜜柔柔弱弱地走到廖长清面前,向廖长清行了个礼:“还请廖小姐原谅蜜儿的无心之失。”说着,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滚滚流出,引得看戏的众位男子心疼不已。 廖长清摆了摆手:“我可不敢,高小姐一张利嘴,只是猜测的话就能让我差点经受搜身之辱,还好有人证物证证明我的清白。怪罪不敢当,只是以后还请高小姐不要将猜测的话说的那么笃定,让好人遭受不白之冤。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高蜜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转瞬又不见,只是声音轻柔地道:“多谢廖小姐,高蜜一定铭记于心。” 第21章 苗家旧事 屋子里一片漆黑。廖久安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许久。 她在回忆近期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梦里没有的,她也只能见招拆招,只是十分被动。梦里的廖久安连和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地被关在了王家后院,被婆母立规矩,被小妾们欺压,被丈夫不喜。她像只囚鸟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煎炒烹炸任人宰割,连最后一丝价值也被榨尽。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 高贵妃频频动手,廖久安只能被动防守。就像今天,玲珑在她眼皮底下挨了打,她的妹妹也险些名声尽毁,可她却无能为力。是她没用,有了梦里的记忆,还活成这个样子。 不能在等着对方出手了。 “掌灯。” 妙青妙红等人就在门口候着,一听到屋里传来廖久安的声音,几人都松了口气。 自从今日从闲云阁回来,小姐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脸色铁青,神情严肃。连一向胆大的妙红也不敢上前玩笑,还好,小姐应该是自己缓过来了。 婢女们进了房间,瞬间房间就亮堂了起来。 烛火摇曳。 廖久安走到书桌前,写了张纸条收进袖口。 “今日外面可还有宴会?” 妙青回道:“有是有的,不过今日参宴的多是军中之人。今日夜宴,陛下会在三军中召集勇士比试一番,皇帝亲自嘉奖。” 廖久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在屋子里呆的闷了,妙青妙红陪我出去走走吧。” 梦里的太子和二皇子起先还是旗鼓相当的,太子的颓势是从太子妃的母家出事开始的。只是当时的她正忙着和小妾们斗法,连王家大门也出不去,这件事还是偶然从采买的嬷嬷那知道的。 太子妃就是前日大受皇后赞扬的苗素,而苗家的盛华书院最终也在火海里付之一炬了。 苗素的父亲恭定伯苗相业娶的是杨淑妃的堂妹。 杨淑妃的父亲是一个四品将军,在她幼年之时杨将军战死沙场,叔父将杨淑妃接到京城照料。杨淑妃自小在叔父家长大,她早早就将叔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叔父本是中书侍郎,先帝晚年喜怒无常,杨侍郎因为触怒先帝被贬至剑南道。当时正值孙皇后的父亲进京,救了正好被山贼追杀的杨侍郎一家。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杨侍郎自此成为了孙家的党羽。这一切也都被还是孩子的杨淑妃看在眼里。所以自从淑妃进了宫,就一直以皇后为尊。 当年苗相业在成婚前曾看中一女子,两人已经互许了终身。可这名女子乃是娼妓之子,自小在青楼里长大,学得一手魅惑之术。苗家乃是清流人家,怎能容许这样的女子进家门?两人被迫分开。 当年太子刚被册封,皇后位置稳固,正是中宫娘娘得意之时。苗家的盛华书院正受到张家清华书院的冲击,势头已经大不如前,正是需要寻求帮手之时。 苗相业的母亲以死相逼,逼的苗相业娶了杨家的姑娘。至此,苗家和皇后一党正式绑在了一起。 苗家为皇后增添朝堂助力,皇后保苗家的盛华书院长盛不衰,双方各取所需。 而那个曾经和苗相业相爱的女子却被苗相业的母亲嫁给了一个佃户,从此两人不得相见。直到苗相业掌了权,这才偷偷将那名女子接到了身边,作为外室养着。 外室与苗相业育有一子,取名苗意。 苗意渐大,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好学,书读的极好。反观苗府里的孩子们,除了嫡出的大公子各个都是留恋青楼之辈,可还好他的继承人苗大公子是个好的。 但天不遂人愿,苗大公子被人打了闷棍,敲碎了膝盖,自此再也站不起来了。苗大公子被抬回来的当晚,苗家人仰马翻,苗夫人哭晕了三回。苗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进了东宫当了太子妃,儿子学问极好,是个能封王拜相的主儿,苗夫人不止一次向身边的嬷嬷感叹自己的命好,可现在看来,没有人能永远受到老天的眷顾。 而承恩伯苗相业知道了自己的儿子永远不能站起来之后,便开始想对策了。苗家最大的依仗就是盛华书院,可盛华书院的掌权人绝不能是个残废,可他其他的儿子又不争气。若是现在不想出对策来,怕是明天苗家的族老们就要将苗家下一任掌权人换到旁支去了,这怎么行呢? 苗相业想到了那个养在外面的苗意。苗意的才智不输苗大公子,缺的只是个身份,若是将苗意记到苗夫人的名下,这苗家下一任的掌权人就还是苗相业的儿子。 可苗相业想好了对策,却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决心。 第二天,果然苗家族老们来到了承恩伯府商议下一任继承人之事,苗相业提到了苗意。族老们分成两派,一些人觉得可以看看苗意的资质,另一派人觉得苗意生母身份地位太低,只是个外室。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讨之后,终于所有人达成了一致。 苗意很争气,在族老们的考核之后,收到了族老们的一致认可,现在差的只是身份了。 苗相业以为此事已经解决了,可真正的阻力却是在苗夫人这里。 苗大公子刚刚伤了腿,苗相业就要接外室的孩子回府,还要记在苗夫人的名下。苗夫人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冒,可苗相业根本不是来商量的,他主意已定,今日只是来通知苗夫人的。苗夫人知道大局已定,可她太不甘心了。她嘴上答应了,却找人偷偷将苗意的腿也敲断了。不仅如此,苗夫人还压着苗意到外室那里。 那外室女看着自己的儿子受到这般折磨,将自己头上的簪子直接插到了苗夫人的脖子上,苗夫人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外室手里。 太子妃的母亲被外室杀了! 苗家震怒,将犯事的外室抓了回来,浸了猪笼沉到江底。苗意看着自己的母亲惨死,心理彻底扭曲。 苗意转身投到了二皇子阵营,彻底与苗家决裂。 苗意将多年来从苗相业那里听到的秘密尽数告知了二皇子,只为了替他的母亲报仇。二皇子凭借这些秘密顺利地将太子逼到绝境,到最后竟然走上了逼宫的道路。 太子手上两大势力,文有苗家的盛华书院,武有征北侯廖原。可现在,廖原被猜忌,苗家也在苗意的算计下出现了大厦将倾之势。 太子在起兵谋反之前,曾到廖府去寻求廖原的帮助。可廖原不想背叛皇帝,所以严词拒绝,甚至还将消息提前告知皇上。 皇上知道了自己一直偏爱的太子要逼宫,气的吐了血,身体一下垮了。 与此同时,二皇子也发现了太子要铤而走险的迹象,早早就做了准备。当太子领着兵马冲进皇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中了埋伏,但为时已晚。 自此太子成了废人,皇帝一病不起,二皇子开始掌权。二皇子开始大肆收拾太子留下的残余势力,但征北侯府因为没有参与兵变,还举报有功,躲过一劫。 皇帝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等她在听到外面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只能从王治那里听了。二皇子成了新帝,征北侯府虽然从太子败北的漩涡里逃了出来,但还是不为二皇子所容,利用嫁给王治的廖久安,将征北侯府彻底抹除了。 第22章 试探 廖久安没心思去管苗家的那些破烂事。世家大族盘踞各地多年,盘根错节,不是她一个无实权的长安郡主可以去管闲事的,她只想着怎么能从高贵妃和二皇子的这场局里脱身出来。 虽然这几次廖久安避开了高贵妃和二皇子设计的陷阱,可廖久安没信心每次都能逃过。只要征北侯府还站在太子的背后,只要征北侯府还手握兵权,就一定是二皇子的心腹大患。 且太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主儿。 征北侯府需要别的助力。 廖久安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三不沾的人——祁佑。 祁佑能受到皇上的宠幸,与他的身份背景有极大的关系。 纯臣之子,无依无靠。没有世家外力的牵扯,他是最希望皇帝好的人,这样的人,皇帝怎么会不喜欢呢? 祁佑早晚会成为皇帝的心腹。 但廖久安总觉得这个祁侯爷有些奇怪。他今日开口帮三妹证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妨。他开了口,就没打算和廖家结怨,若是能各取所需最好。 廖久安脚步不停,走得飞快,手心里的汗将纸条攥的汗津津的。廖久安走到了湖边,隔着湖去看对面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阵风袭来,她身上的热气被吹散了一些,她这才有些冷静下来了。 她将手里攥着的纸条绑在岸边的小石头上,一起扔到了湖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她知道此刻的她有些着急了。玲珑受刑,妹妹被陷害,让她心里的不安急速放大,她好像必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没那么被动。 但现在显然不是试探祁侯爷的好时机。 廖久安转了身要走,可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处,正站在那里的祁佑。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廖久安心里正在算计祁佑,转头就看到了本人,这让她吓了一跳。 可她不知,刚才的祁佑心里也在算计廖久安。 祁佑今天开口说话的确是为了博得征北侯府的好感。祁佑幼时学武之时,常听到征北侯廖原平定北昭的故事。抛开身份立场,征北侯也是祁佑这些年少有的敬佩之人。 祁佑有所图。此时的他一无权,二无人,若是想要成事,只有钱可不行。祁佑算计的也是征北侯府的兵权。 可廖原品行端正,为人正直,家里没有妻妾,家庭和睦,这些年来更是少有犯错,实在是拿不住什么把柄。 但是征北侯府的兵权太诱人了。 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放过这块肥肉。想必这长安郡主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这才忧心忡忡。 还是要试探试探她(他)。 两人的心思竟然想到了一处。于是在这个湖边,在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叫好声中,两人开始了互相试探。 “多谢侯爷今天仗义执言。”廖久安率先开了口。 “这事不值一提,我也是碰巧看到了,这是你妹妹的运气好,廖小姐不必这样客气。”祁佑摆了摆手,并不居功。 廖久安与祁佑打着太极道:“今日之事,回到京城之后,我廖家必会登门致谢。常听说老忠武侯为人仗义,没想到侯爷也是这样热心肠的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祁佑前途无量,就算不能交好,也必不能交恶。 祁佑看着廖久安的眼睛却突然正色道:“既如此,那郡主可否屏退左右听我一言?” 这是祁佑的试探。 两人第一次见面,此刻祁佑若是起了坏心思,廖久安必不能逃脱。若是廖久安对祁佑有所图,那她一定会铤而走险屏退左右以博取对方的信任,若是廖久安拒绝了,那这长安郡主就不值得他拉拢,这样的蠢人算计也就算计了。 祁佑的目光灼灼,廖久安却垂下眼睑。她也想到了这一层。 “妙青妙红,你们回去等我。这里都是侍卫,我不会有事的。”廖久安使了眼色,两个侍女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祁佑在侍女走后,忽然笑出了声。“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此刻郡主遣走了侍婢,那就是看清了此刻征北侯府的处境了。” 廖久安见他露出了真面目,也不挣扎,直言道:“侯爷这样聪慧的人,别告诉我说你单纯是好心来帮我指点迷津的。” “我自然有所求,若无所求此刻就该作壁上观,看你们侯府怎么挣扎了。” 廖久安听了这话,心中稍安。 廖久安看了眼四周:“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到京城后,我廖家会亲自登门,到时在详谈,如何?” 祁佑点了点头:“郡主爽快,那祁佑就在此恭祝郡主,长命百岁,万事顺心。”说着拱了拱手,就消失在黑暗中。 廖久安轻轻吐了口气。她的腿有些僵硬,祁佑此人深不可测,这是个豪赌,博对了就是生路,否则,征北侯府就会像梦里的一样,走到死路。 但刚才那种情形,容不得她犹豫了。 廖久安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院子,门口的妙青妙红看到廖久安回来都松了口气。 “郡主可还好?这祁侯爷脸长得好,但做事竟然这样无理,小姐以后可要离他远一点。”妙红絮絮叨叨地将她扶回了屋子,众侍婢端水的端水,递茶的递茶,廖久安看着屋子里这群为她团团转的人,终于笑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燃起熊熊烈火,就让她放肆地赌一回吧! 祁佑回了宴会,进了京城这么久,终于走出了第一步。他所求的事情太过惊天动地,且此事九死一生,祁佑心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看向台上比武的两人,也不藏着自己脸上的笑意,走到皇上跟前道:“圣上,我爹教了我一身功夫,不知我可否上去一试?这在底下看得我心痒痒,您就允了我吧!” 皇上看着祁佑那张好看的脸,到了嘴边的呵斥严厉就少了一半:“胡闹!你若是出了好歹,我如何跟你爹交代?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祁佑可是个见杆就爬的主儿:“圣上!我爹教了我一身武艺就是为了报效朝廷用的,他都将自己镇到界碑下了,哪里会舍不得我上台比试?我要是真的荒废了他教我的武艺,他定会掀了棺材出来抽我鞭子,您就允了我吧!” 皇帝的胡子一动一动,他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松了口:“你且去吧,但要记住,不能莽撞,觉得自己不敌就跳下台来。” 祁佑眼里充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您且瞧着吧,我给您将彩头赢回来。” 第23章 比武 少年换了身兵服远去,身后的皇帝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希望这个孩子能有些本事。 皇子们都大了,朝臣们也开始站队了,这些事他都知道。可他觉得自己还没老,还不到朝臣们攀新枝儿的时候。 太子是他亲手捧上去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可到现在,太子都没有长成他满意的样子。 二皇子心也大了,对着皇位虎视眈眈。却也是个不堪重用的,要不是有个有本事的母亲,此刻早就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皇帝,是踩着兄弟的血上位的,他生怕自己的儿子走了自己的老路。 兄弟相残,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平心而论,自己的这两个儿子,都不会是个好皇帝。 太子勉勉强强可以做个守成之君,二皇子得了位,天下可能就要民不聊生了。 他是大庆的皇帝,是天下万民的父亲,有时候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重新锐利起来。 皇帝看着少年跳上了台,想着若他是个有本事的,就好好培养,若是个不堪用的,就当个逗乐的也不错。 台上的少年唇红齿白,即便穿上了兵服也不像个能打的。 对面的黑汉看着祁佑露出了一嘴白牙:“小白脸,你是哪个军队的?你的将军派你来,难不成是用的美人计?” 祁佑也不恼,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黑汉:“那你今天可是难过美人关了。” 黑汉不再废话,两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手里的大刀自祁佑头顶劈下来。皇帝吓了一身冷汗:“这孩子怎么还不动?莫不是吓傻了?” 只见祁佑微微侧身躲过了大刀,手里的银枪顺势将大刀压下,一个飞腿借力将黑汉踹下了台。 结束了。 台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祁佑就欠揍的拄着银枪张嘴道:“还有能打的没有?” 这句话好像挑衅一样,瞬间激怒了身旁的将士们。 “我来!”又是一个拿刀的壮汉跳了上来。 祁佑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这种上下打量的举动本来就是蔑视之举。那壮汉不甘示弱必定是要回击回去的:“看什么?挑哪个爷们更有力气吗?” 军营里的汉子哪里能不懂这样的黄腔?瞬间台下起哄声一片,将领们还冷静一些,记得皇上还在高台上坐着,便低声喝止了。 祁佑拿着银枪跳起,好像是要向对方刺去,壮汉侧身躲过,顺势出刀,目标正是祁佑的右腿。但没想到祁佑却是虚晃一招,踩了他的刀,用千斤坠将刀的一头压在地上,又伸了银枪,从他的脸左侧给了一棍,瞬间两个带着血的牙齿飞到了台下。 这招打脸,没用银枪头伤人,只用棍子打脸,这是羞辱,也是警告。 壮汉挨了一耳光,怒目而视,抽了刀要回击,祁佑直接一个回身踢,将壮汉踢落台下。 二连胜。 这次台下的众人再没有了轻视。 这样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却武艺不俗,不知是哪位将军的猛将?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三大营一点水花都没激起?众人在台下相互打听着,但此刻祁佑又在台上说了话。 “若还是刚才那种货色就别上台了,来个可以过过招的。” 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上了台,用的也是一杆银枪。祁佑眯了眯眼睛,这才是他今晚的目标。 祁佑早就有打算。 他想要兵,兵营里只靠虎符是没办法带出来打仗的军队。兵营里崇尚武力,可他现在贵为侯爷,若想要快速在军营中混出名堂,秋狩之时的军中夜宴是最快的法子。 而此刻上来的人正是去年军中夜宴的第一名。 祁佑眯了眯眼睛,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好好的少年郎身上顷刻间多了些邪魅之气。黑衣男子在底下看到了祁佑的招式,他有些犹豫,这些招式他好像在哪见过。所以,祁佑才胜了两场,他就上台了。 黑衣男子在台上站定。两人没有多话,就动起手来。 这次,众人才知道祁佑的狂妄是从何而来。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本。两人在台上交手数回,你来我往,两杆银枪几乎要幻化成两道白光,看得大家是眼花缭乱。高台上的皇帝甚至只能听到银枪互相碰撞的声音。 皇帝有些兴奋的眯了眯眼睛。这倒是个好苗子。 台上的两人大概走了二十来个回合,祁佑终于找到机会将黑衣人踢下了台。 台上的祁佑嘴边的笑意变大,笑起来仍旧好看,但此刻台下的众位将士再无一丝轻视之心。底下的黑衣人起身了,面无表情地回到了人群里,可却没有人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黑衣人目光灼热地看向台上笑的放肆的祁佑。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台上的少年跳着回到了皇帝身边:“圣上!我赢了!” 台下的将士们好奇极了,这个兵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在皇帝面前如此肆意,难不成是哪位皇子,但这称呼似乎有些不对啊? 圣上道了三声好,满眼欣慰:“你比你父亲强多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还怕是还拿不到这个彩头呢!” 少年满眼都是骄傲:“我爹他习武晚,但十分勤奋。我比我爹命好,早早地就习了武,从小的时候兵士们操练我就跟着操练,后来上了学,早上也是要早起习武的,这么多年下来也应该有小成。” 皇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里也有了打算。 第二日回京。 “进禁卫军?那是干什么的?”祁佑的声音传来。 皇帝看着祁佑轻声诱哄道:“你不是一直想像你爹一样,报效大庆吗?朕给你机会你还不乐意?” “可我想进军营,上场杀敌啊!这禁卫军就是给皇上您看大门的,您前脚封了我当侯爷,后脚就把我撵去看大门,人家都以为我祁佑失宠了呢!皇上,你要真不想看见我,你就把我送到军营里去吧。”祁佑可怜兮兮的撒着娇。 皇帝白了祁佑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听听你昨日比武时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那样挑衅的话张嘴就来,你要是去了军营,人家不要欺负你的吗?朕这都是为你好。” 祁佑低垂着头:“怎么连句实话也不让我说?早知道会这样,我昨天就不那么轻狂了,这下可倒好,军营没进去,到是去看大门了。” 皇帝听着祁佑一句一个看大门的,气的眼皮直跳。别人想进禁卫军都要层层筛选,他倒好,皇帝亲自开了口,他还要推三阻四,这个臭小子!皇帝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回了京就去报道,朕要是发现你耍什么滑头,不用你爹掀棺材板,朕亲自抽你。” 第24章 父亲 很快,廖久安就听到了皇上指名要让祁佑进禁卫军的事情。祁佑果然好手段啊,昨夜刚跟廖久安定下了合作,转个身就在比武台上出尽了风头。 马车吱悠吱悠地前行着,车两旁的帘子随着风有节奏的晃动着。廖久安嘴角带笑,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道两旁的树叶由绿变黄,在风的抽动下唰唰的落。 秋天了啊。 “听说这次秋狩二皇子被皇上赶回了京城?可有什么准确的消息吗?”廖久安好似闲聊一般,看向妙青。 妙青是廖久安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自从梦里醒来,廖久安就独独放了妙青在外面打探消息,她再也不想做个聋子瞎子一般的长安郡主了。 妙青回道:“听老爷身边的端六说,二皇子在狩猎的第一晚被皇上训斥了,第二天就回了京城,说是闭门反省一个月。” “是端六说的?”廖久安确认了一遍。 “正是,可是这消息有误?”妙青在府里的下人中间很有脸面,但端六是侯爷身边的,万万没有将这种消息透露给妙青的道理。这消息与廖久安猜测的差不多,可见消息不是个假的,既如此,怕是廖侯爷发了话了。 廖久安想到此处,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原来父亲一直在暗中支持我。”廖久安的心里有些酸,有些甜,各种滋味搅合在一起,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了。 五味杂陈,原来是这种感觉。 廖久安顷刻间燃起了斗志。这种要保护家人的念头被无限放大,像个盔甲一般护卫着她。 二皇子被罚,这或许是个机会。无论征北侯府以后和太子如何,但和二皇子一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高贵妃此人心机颇深,但出头的事情却都不是她亲自动手。她像个监察者,在背后谋划好一切,却在事情发生之时将手拢到袖口里,无论是谁伤了,她都是金尊玉贵的高贵妃。只要高家不倒,高敏的贵妃之位就不可动摇。 高家。开国功臣高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要想推倒,非一日之功,总要慢慢图谋。但伤了廖府想要全身而退,那也是痴人说梦。既如此,就先砍了高贵妃的一只手,让她也尝尝断臂之痛。 廖久安细细地想起了事情。马车上静的连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都能听见。妙青妙红不敢说话,生怕打断了小姐的思绪。 两人眼见廖久安的额头上有汗珠冒出,却仍然眉头紧皱,连妙红拿了帕子给廖久安擦汗都未多动一下。 妙青心里的忧心更甚。小姐好似有了些不寻常的心思。她的心里好像装了件天大的事,却也不对外人言,只是自己在默默消化,筹谋。 不知过了多久,廖久安不顾仪态的靠在了车厢上,吐出了一口浊气。 就在此时,车厢旁听到了马蹄声响起,接着就是廖侯爷的声音传来:“安安可是不舒服了?我听你母亲说你从昨日开始就好像有些不对劲,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爹爹说说。” 廖侯爷的声音里透露出的关心,让廖久安的眼睛一酸。这个时间打马过来,怕是刚从母亲那里听了消息就连忙赶过来。天下人皆知廖侯爷十分疼爱长女,但只有廖久安自己知道,传出去的疼爱不及廖侯爷真正的疼爱的十分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二皇子要算计廖久安婚事的原由了。 廖久安定了定心神,掀开帘子对着父亲道:“爹爹不要担心,女儿身体好得很。不过女儿倒有一事要和爹爹商议,还要请爹爹拿主意呢。” 廖原听了女儿的声音,心里也松了口气:“什么事情这样重要,你且说来听听。” “此事不急,还是等回到了府里,女儿再向爹爹讨主意。”廖久安笑呵呵道。 廖原嗯了一声,又不放心嘱托道:“若是想不明白,自有爹爹为你做主,何苦自己在这里冥思苦想,怕是这两日连饭都没有吃好,这如何使的?你且宽下心来,一切有爹爹呢。” 廖原又骑了马匆匆上前,廖久安掀了帘子看向已经跑远了的父亲。 这种刀尖上行走的压力,不知道父亲承受了多久?她现在满心都是对父亲的心疼。 回到府里时,月亮已经升到空中了。 廖久安手捧着茶杯,在廖侯爷的书房里端坐着。她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口。廖原也不着急,拿了棋子走到临窗大炕上:“安安可要与为父手谈一局?” 廖久安放下茶杯跟了过去:“安安棋艺不精,爹爹不要嘲笑女儿。”廖原话里有话:“你年纪还小,棋艺不精是正常的。你们姐弟三人的骑射和棋艺都是我亲手教的,你的棋艺是姐弟三人里最差的。从小你就不善谋划,爹爹想知道,我的安安到底是怎么了,能逼的你这样一个心善的孩子去谋划人心?” 廖久安眼里瞬间就涌出了泪水。 她被世人嘲笑的时候没有哭,在王家水里火里挣扎的时候没有哭,在被侮辱被背叛时她没有哭,甚至在火海里引火自焚痛不欲生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今日前来,她是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的,可父亲一席话却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廖久安想收起眼泪说些什么,却哭的一个嗝一个嗝的打个不停。 廖原将还未摆开的棋子收了起来。一点点将炕上的长桌挪到一边,最后盘着腿有耐心地看廖久安哭完。 廖久安有点哭不下去了。 她怎么觉得爹爹是要笑? 廖原嘴角的笑意到底还是没忍住,漏了几分出来,却仍要装出个心疼的模样来:“安安可是哭完了?” 廖久安:“……”爹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廖原传了人来给廖久安打水洗脸,在一切都收拾完之后,廖久安终于平静地开了口:“爹爹觉得征北侯府前途如何?” 廖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看出了几分险境,便将皮球踢了回去:“安安以为呢?” 廖久安不再藏着了,下了炕行了大礼:“女儿拙见,若说的不对,还请爹爹指正。” 廖原坐着没动,示意廖久安接着说下去。 “就从兰娘进府开始说起吧。当日我发觉兰娘有问题,也知道了背后的人是二皇子。近日秋狩,玲珑挨打,妹妹差点被冠上恶毒狠辣的名声。这些事情背后都有高贵妃的手笔。高贵妃一个宫里的娘娘,为何要对我廖家女眷动手?左不过是父亲站在太子背后,高贵妃是想通过我廖家女眷,砍了太子一臂,女儿说的可对?” “那王治是个什么货色,一个远在山西的二流世家竟然敢图谋我长安郡主,难道只是为了求个仕途?所求也不过是见父亲你疼爱我,所以想用我来挟持你。敢问父亲,若是当日,王治那厮得了手,父亲会如何处置女儿?” 廖原的眉头紧了紧。但却没有开口。廖久安的问题让廖原无法开口。 廖久安早在梦里知道了答案,如今也就不在乎父亲的回答了,又接着道:“父亲觉得太子如何?” 廖原叹了口气:“太子仁义,会是个圣君,却难做明君。” 廖久安道:“父亲高见。那父亲认为太子与二皇子的这场争斗中,太子有几分胜算?”廖原回道:“陛下偏爱太子,若有陛下保驾护航,只要太子不犯大错,总能有五五之数。” “父亲可想过太子若是败了呢?”廖久安追问道。廖原也有些惆怅:“太子若是败了,那我廖家也难逃一死。皇帝偏爱太子,一心想将我绑到太子身后,我们廖家是被逼着往前走啊。” “廖家不比世家大族,根深叶茂,盘根错节,就算遭遇风浪,也自有重新发芽的一天。但我廖家发迹时间尚短,极易被连根拔起。这就是为什么,皇帝太子和二皇子都在打我廖家的主意。英国公手里也有兵权,但无论是谁也都不会主动去谋划英国公手里的兵,因为英国公背后站着的是大庆五大家族之一的明家。轻易动不得。”廖久安正色道,“既如此,父亲可否想过要离开京城,韬光养晦?” 廖原的心思动了。 第25章 合作 廖原看向自己的这个女儿。 廖久安倒豆子一般,将自己这几天想的东西尽数说了出来。 “新进京的祁侯爷来自南疆。祁侯爷的父亲新丧,此时那里还未曾派遣主将,父亲若是去了,可有把握将南疆军队收在手里?”廖久安的眼神亮的吓人,廖原从未见过女儿这般样子。廖久安的骨子里有着一股疯狂,身为她的父亲,廖原身上自然也有。 廖原道:“可一试,只是皇帝如何会放我走?” 廖久安道:“昨日妹妹深陷险境,多亏了祁佑祁侯爷仗义执言,女儿昨晚散心之时偶遇了侯爷,已经约好改日亲自登门拜谢。” 廖原从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已经为他做好了准备。他有些生气:“胡闹!私见外男,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廖久安不在乎地道:“等到父亲去了南疆,我和母亲弟弟妹妹自会在家等着爹爹回来,弟弟渐渐大了,瞧着也是个能抗住事的,一定能照看好我们母女三人。” 廖原明白了,这是要将这一大家子留在京城做人质。 廖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开始了沉默。 直到廖夫人的声音从书房外面传来:“侯爷和郡主还在谈话?”端六应了声是。 廖原听到了妻子的声音,终于匆匆说了一句:“明日我亲自去拜访祁侯爷。”廖久安露出了笑模样:“那女儿做好准备,必不会拖了爹爹的后腿。” 廖夫人进了屋子看着父女二人坐在棋盘边上,你一子我一子的下着棋,父女俩悠闲地模样让廖夫人突然心头火起。 我在屋子里担心了半天,你们竟然在下棋? 廖久安有眼色的起身行了礼:“天色已晚,我们改日再决出胜负。女儿这就告退了。”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刚出了门,廖久安就听到了乒乒乓乓棋子散落的声音和廖原的痛呼声:“夫人轻些……” 廖久安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妙青妙红看着小姐甚是不端庄的步伐轻声提醒道:“小姐……”廖久安知道她们的意思:“怕甚,这是在我自己家的院子里,难不成还会有外人看见?何况这三更半夜的,哪里会有什么人。不必担忧,且让我痛快一番。” 少女如个兔子般,脚步灵动地蹦跳着上前,她全无防备,可路中间不知哪里来的石头,只听诶呦一声,蹦跳的少女突然从妙青妙红眼前消失,在细看时,少女已经歪坐在了地上。妙青妙红吓坏了,急忙上前:“小姐可伤到哪了?” 第二日,廖侯爷亲自去忠武侯府拜会,只是身后的一个小厮实在引人注目。他身材矮小眉眼清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见过的人都说这小厮和廖侯爷的关系不一般,有的百姓看的真真的,那小厮进门时差点摔了,还是廖侯爷亲自扶的呢! 传来传去,渐渐地就变了味道。有人说,这小厮是廖侯爷的私生子,廖侯爷这才将他亲自放到身边;还有的甚至大胆猜测,这廖侯爷多年来府里没有姬妾,会不会是个好龙阳的,用妻子来遮掩脸面? 而此时,这位神秘的小厮正端坐在椅子上接受祁佑目光的洗礼。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兴奋地过了头的长安郡主——廖久安。 祁佑的目光带了些戏谑:“郡主还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少女,祁佑佩服。” “侯爷谬赞了,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廖久安神情泰然自若,仿佛并不在意祁佑那略带嘲笑的话语,只是若她的脸蛋没那么红可能更有说服力。 几人也不在多说闲话,开始了正事。 祁佑道:“按照年岁,我应当称侯爷一声伯父。廖伯父和郡主都是爽快人,祁佑也不再藏着掖着。征北侯府此刻正在危机之中,我初入京城无依无靠,想站稳脚跟也甚是困难。正好我所有是征北侯所需,征北侯所有正是我所需,不如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廖原道:“祁侯爷是个聪明人,能看得见我廖家背后的危机。但廖原有一事不明,祁侯爷到底是想要我廖家的什么呢?” 祁佑回道:“廖家的危机因兵权而起。兵权对于廖家而言,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但若是我将这兵权拿走,换廖家一线生机,伯父可否愿意?我父亲在南疆经营多年,但我不愿久居南疆偏隅之地,所以带了书信进京。但我的话在南疆军中还是有几分用处的,伯父可否愿意去南疆韬光养晦?” 廖原看向廖久安,祁佑的话正和廖久安的话不谋而合。 廖原眉心微动:“廖原早就向往南疆生活,只是担忧我妻儿在京城无依无靠。我若是进了南疆,征北军自会上交圣上,侯爷可有本事将这军队握在手里?” 祁佑心思转了转,就在这时,廖久安开了口:“征北军能战善战,是个开疆扩土的好队伍。这支军队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放在皇上自己的手里放心。祁侯爷,你说呢?听说侯爷进了禁卫军,禁卫军现在的首领是靖王的门生吧。” 少女的脸儿白皙,眉眼弯弯,好似和小姐妹说笑般放松:“靖王世子爱美人,高家的小姐当日在殿上一舞真是倾国倾城呢,这世子配美人,不是应当的吗?” “靖王此人好大喜功,目中无人,也一样贪恋美貌。若是父子俩将贵妃娘娘精心培养的侄女给毁了,不知贵妃娘娘会如何生气呢?侯爷此刻正值圣恩浓厚之时,运作一番,将禁卫军捏在手里应该是不难的吧,至于征北军,就放在皇上手里吧,朝堂上能带兵打仗的又让皇上放心的可不多,到时候,军队在皇上手里和在侯爷手里有什么不同呢?” 祁佑看向廖久安的目光带着些意外。 廖久安却突然眼神犀利地看向祁佑:“这样一来,祁侯爷占尽了好处,但我父亲却在南疆毫无保障,哪一日若是长安不小心惹了侯爷,那我父亲岂不是就危险了?” 祁佑道:“那郡主以为该如何?” “祁侯爷满嘴爽快人,却将自己的目的隐而不谈,难不成真当我廖家是傻子,任你诓骗?”廖久安语气严肃,眉眼间带了些怒气。 祁佑惊叹于这个姑娘的敏锐,但他所求之事却无法明说,但凡漏了踪迹,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祁佑叹了口气,退了一步:“非是我存心隐瞒,实在是有不能开口的原因。我们相交不深,廖伯父和郡主不信我也是应当。不如这样,我手里有南疆各族族长信物,南疆族群甚多,我父亲多年经营才得现在南疆平静的景象。我将这些信物交由廖伯父,有了这些信物,可保证南疆各部族不会为难廖伯父,只要廖伯父将南疆军队握在手里,南疆就是廖伯父的掌中之物了,这样总是公平了吧?” 廖久安看向廖原,廖原朝着廖久安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在家等着祁侄儿的好消息。”廖原也不客气了,两个大男人伯父侄儿叫得亲热,实在是一副难得的画面。 第26章 打架 回京的第二日傍晚,祁佑磨磨蹭蹭地进了宫。皇帝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十分不情愿的少年,脑仁一阵阵抽疼。 怪不得祁大力老是抽他。都是这小子自找的。 他的皇子众多,哪个也没像他一样,这么淘气啊! 他才刚报道,就在报道处和英国公的小孙子打了起来,还将英国公的小孙子打回了家。老人爱幺儿,英国公的小孙子虽然十分不成器,但却是明老太君的心尖子。英国公见小孙子越长越歪,这才下了狠心教训。舍了老脸将小孙子送进了人才济济的禁卫军,却没想刚来报道就遭了打。 那小孙子现在说什么也不进禁卫军了,惹得英国公心里的气一阵一阵的起。但偏偏打人的是皇上钦点的祁佑祁侯爷。 英国公总不能自己动手收拾这个忠烈之后吧! 索性一封奏章送到了皇上桌上,等着皇上给个公道。人是皇上招的,就让皇上自己解决吧!皇上看了奏章就宣祁佑进宫。可直到晚膳时分,祁佑才低着头进了屋子。 刚进屋,祁佑就跪下了。 “皇上,是我打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铁铮铮的汉子,绝不为难他人。英国公若是要替他孙子报仇,就亲自来找我,向您告状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真是老不羞!” 皇帝终究没忍住,将藏在背后的藤条抽了出来,提了龙袍就快步走到祁佑面前,见势就要抽他。 祁佑好像经验丰富,快速转了身,将后背留给皇上,却悄悄护住了脸。“只要不毁了我这张俊脸,怎么都行。” 海公公眼疾手快,拦住了皇上的动作。 “诶呦,皇上息怒啊,祁侯爷还小呢,他父母早亡,这进了京就等着您教导呢。” 皇上气的手都哆嗦了:“你听听他这混账话,打了人家的孙子还骂人家爷爷。朕不抽他都对不起他父亲的在天之灵。” “皇上先别生气,您先听听祁侯爷说说此事的前因后果,万一此事还别有隐情呢,您对祁侯爷的喜爱老奴都看在眼里,这万一要是误打了,心疼的不还是您吗?” 海公公的话,让皇帝喘了口气:“好!我就听听,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报道第一天就把人打回了家。” 皇帝捏了藤条在手里。祁佑见自己有机会不挨打,马上转过身来,向皇上回禀道:“我这人是不爱告状的,但您和我爹不一样,我能瞒着我爹,但我不能瞒着皇上。那个小子,就是英国公家的小孙子,我亲眼看着他报道之前将一个小妇人逼近了巷子里。我助那个女子脱了身,那孙子……那小子就记恨上了我。”祁佑瞄了一眼皇上,见皇上没生气就继续说。 “他气我多管闲事,就在报道的时候故意撞我,我本来就讨厌他这样欺男霸女的行径,他竟然还敢撞我,我自然不客气就胖揍了他一顿了。” 皇上心头的气少了一些。祁佑还在絮絮叨叨:“这孙子满肚子男盗女娼,我就不信没人知道,不就是看着英国公势力大不敢惹吗?可我现在是皇上亲封的侯爷,他能把我怎么样?我都去看大门了,他还有什么可收拾我的?”祁佑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满脸不服。 皇上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心善的,南疆军队里也没这些弯弯绕绕,他爹更不可能教他这些,倒养出这样一个率真的性子来。” “那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人。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要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虽说你是见义勇为,但朕总要顾忌英国公的面子。”皇帝语重心长。 祁佑学得也快:“他不仁休怪我不义。以后再这样,我就敲锣打鼓地到英国公府去告状,我看英国公那张老脸放哪里放!想来这样明家应该就能长个教训,那孙子也能有所收敛。” 皇帝看祁佑也算是有所长进,总算没那么生气了。 皇帝板着脸道:“明日,不,今晚,今晚你就去英国公家道歉。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祁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皇帝已经不生气了,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圣上,我还没吃饭呢……明日再去可好?况且去赔礼是要带东西的,我身上又没带钱……” 皇帝简直都要气笑了,这小兔崽子是打算在这吃我的,用我的,还要带让我出钱赔礼道歉? 到底是谁打的人?! 祁佑却耍起了无赖:“圣上!今日打架那孙子是有帮手的!我也受了伤呢!您闻闻我身上还有药味呢!您就赏我顿饭吃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府里没意思的很,偌大的园子就我一个人,受了伤都没人疼!”祁佑越说越委屈,皇帝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祁佑的形象。 皇帝松了口,让人上了饭。 海公公看着屋子里同桌吃饭的祁佑和皇帝,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这才是真正的父子。 皇帝看着祁佑,心里生出了无限柔情。祁佑这个孩子虽然淘气了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好孩子的。 好孩子祁佑:“皇上,您看我的眼神真像我爹,不过我爹军务繁忙,陪我吃饭的时候极少。但只要他在,我就觉得自己还有个家……” 祁佑神情暗淡了许多:“圣上,你有酒吗?” 皇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 皇帝看着头顶清冷的月光,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惆怅。海公公小跑着拿来了一张大氅,给皇上披上。 “去淑妃那里吧。”皇帝声音没什么起伏。 身后,祁佑大声喊着:“爹!你看见我裤衩了吗?!” 皇帝头都没回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海公公憋笑憋的不行,可皇帝不笑,他也不敢笑。 皇帝坐在轿撵上,心里想起了祁佑喝醉酒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臭小子,还敢说自己没喝醉过。” “小海子,叫人照顾好祁侯爷,也不必挪到偏殿了,就在那屋子里睡了吧。明日一早,你亲自去英国公府将赏赐送去。” 海公公心里惊讶得很:“那可是您的龙床啊,这,祁侯爷睡在那里不合规矩呀。”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今日他将朕当做了父亲,儿子睡老子的床,有什么不合规矩。” 海公公应了声是,在心里又将祁佑的位置往上提了提。 这祁侯爷怕是前途无量了。 第27章 旧人 祁佑被人扶到床上,两个宫女给祁佑好好收拾了一番,听着床上的男人鼾声渐起,两个宫女松了口气。 小宫女看向床上的美男子,咬了咬嘴唇,转头对大宫女说:“姐姐,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日就让我来守夜吧。” 大宫女看了一眼小宫女亮晶晶的眼神,哪里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大宫女看向小宫女的眼神变得不屑,轻声道:“这可是皇上的新宠,你别以为爬了床就能进的了侯府,你可是皇帝身边的宫女,皇帝不发话你就出不去这个宫。更何况,若是因为你,祁侯爷遭了皇帝厌弃,侯爷可能没什么事,但你一定是没好果子吃的。你可想清楚了?” 小宫女被大宫女说的有些害怕,可床上的祁佑实在是太诱人了。清冷的月光透过床纱打在祁佑的脸上,眉眼如画,薄唇紧抿,实在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且侯爷父母双亡,只要能引得侯爷动心,就能做侯府的女主子! 小宫女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大宫女看到她神色的变化,就知道她打定主意了。小宫女十分懂事,伸手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塞到了大宫女的手上:“还请姐姐通融。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都与姐姐无关。” 大宫女掂了掂钱包,走了出去:“既如此,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小宫女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侯爷,奴婢伺候您睡觉吧。”小宫女有些羞怯,她脱了自己的外衫,往床榻上爬去。 可就在这时,祁佑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宫女,突然大叫了一声:“有鬼啊!”祁佑的声音不小,几个守在附近的侍卫快速进了屋子。可一进屋就看见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祁佑和脱了外衫的宫女。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宫里的掌事嬷嬷将小宫女带了出去,又对侍卫们说道:“不妨事,可能是侯爷不喜欢屋子里有人伺候,惊着了。我将人带出去就好,今晚屋子里不用留人了。” 侍卫知道这只是嬷嬷的托词,怕是这个宫女起了什么心思,吓着了祁侯爷。但皇帝身边的掌事嬷嬷可不比其他宫里的,侍卫们极有眼色的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本该在床上睡觉的祁佑却忽的睁开了眼睛,那眼神明亮,哪里有一点醉意? 祁佑将枕头塞进了被子里,将繁琐的外衣打上了结。终于整洁一些了。祁佑悄悄从墙头上溜了出去,一路向着皇宫里偏远的西北角走去。 越走越偏,需要躲避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祁佑的脚步变快,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这个院子偏僻异常,离冷宫极近,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冷宫里女人的哭嚎。门前一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非但没有显得喜庆一点,反而让这座宫宇显得更恐怖了。 祁佑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火和两个女子。 一个看起来约莫30岁左右,眼角眉梢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仍旧风情万种。另一个年岁更大些,穿着嬷嬷的服饰,应当是这个年轻女子的奴仆。 祁佑走了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抬起头来,看着进来的男人,轻声道:“这又是哪个队伍里的军长?进了林月堂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年轻女子妖妖娆娆地上前,却在看清祁佑的长相时,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了一步。 “你是谁?”年轻女子不停地往后退。老嬷嬷听着年轻女子的话头不对,连忙走到女子身边“娘娘别怕,老奴在这。” 祁佑走到了桌子旁坐下,冷笑了一声:“你就是当年那个告密的林惜?” “你到底是谁?!你和邱美宁有什么关系?!”年轻女子的声音尖锐,引得旁边的冷宫里也传来了声声尖叫。 “我还能是谁?我是那个被你摔死的孩子啊。”祁佑的嘴角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让林惜如坠冰窟。 “你当年背叛了我父亲,就得来这样一个下场?听你那话到底伺候了多少个军爷啊,还真是没了男人不行?”祁佑不给林惜留一点脸面,可林惜到了今天这地步,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那又如何?我到底还活着,可是邱美宁却死了!邱美宁死在了我眼前,我让人将你父亲和邱美宁,一个葬在北山,一个葬在南海,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见到!我还要给你的父亲带上绿帽子。哈,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让他难堪!”林惜变得疯狂,她开始歇斯底里。 “我父亲从未把你看在眼里。你作践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他的心里只有我的母亲,你算计了一辈子也没得到你想要的,你只能在这深宫里守着冷宫等死。”祁佑快步上前,两下打晕了老嬷嬷,又伸手去拽了床帘下来。林惜开始挣扎,可渐渐地,她的眼前一阵阵模糊,她看的不真切了,她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王府,看着那丰神俊朗的男子甩开众人溜进了那小侍妾的院子里。 女人的第六感是那么准确。 尽管男人将大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进了林惜的院子,但林惜也没感觉出男人的一点点爱意。她以为只是男人不善表达,直到她看到了男人甩开了众人进了只是侍妾的邱美宁院子。 她也是鬼迷心窍,就这样走上前去听了墙角。 可她听着听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原来这男人也可以这样温柔。林惜听到了男人轻声哄着邱美宁的声音,听到了邱美宁在男人怀里不安的低语,以及男人日后的安排。 堂堂林家大小姐,王府里的侧妃娘娘竟然做了这个侍妾的挡箭牌?! 林惜眼里的不甘太过明显,她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林家也为他鞍前马后。可他竟然能在王府风雨飘摇之时,用林惜做邱美宁的挡箭牌。 林惜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院子,她的嘴角带着笑意,眼泪却流个不停。林惜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原来她一心盼望的孩子竟然是别人的替死鬼。 那就毁了吧。 林惜不再挣扎,她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王爷……”林惜的嘴巴张开了,却吐不出一点声音。在一片白光中,她终于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几天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在冷宫里吊死了的林娘娘和身旁陪葬了的嬷嬷。可这个消息连皇上的耳朵都没进,两人的尸首被草席卷着,一同进了乱葬岗。 没人知道,这是腥风血雨的开始。 第28章 初雪赏梅 十一月末的京城颇有些精致的味道。 天气渐凉,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一场大雪过后,将所有肮脏罪恶都藏在地下,直等到来年春暖花开,重新发芽开花。 廖久安坐在妆台前,细细描着她的眉,透过镜子,她看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昨夜初雪,皇后遣了宫里的侍从去了京城里的勋贵们家中,邀请众位夫人去梅园赏雪。梅园里网罗了天下所有梅树的种类,按品类精心养着,养出每年冬日里也能看到百花齐放的景象。 京城中的夫人们知道,这是要给皇子们选妃了。有意向的姑娘们早早就准备好,就等着这场雪呢。 廖久安根本不想进皇家,但今天她有必须要去梅园的理由。 高蜜。 靖王父子。 禁卫军首领。 廖久安心情好极了,此刻她心里底气十足。她不是一人战斗,她有亲人,也有盟友。 “我今日美吗?”廖久安下巴微抬,镜子里的少女也一副臭美的模样。 妙红还在为廖久安的发髻忙活着,看也未看廖久安一眼:“美极了,在我心里,郡主一直都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必能艳压群芳,将那满园的梅花都比了下去。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身后站着的小丫鬟低了头偷笑,廖久安也不在意妙红的敷衍和打趣,自信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认为。” 就在此时,妙青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小姐,衣裙已经备好了,必能为您增添容光。”廖久安在镜子里和妙青目光相对,妙青微笑着点了点头。廖久安道:“既如此,那就取我的衣裙来吧。” 妙青伸手去取了熨烫熏香好的衣服来。 素锦绣花袄配上鹅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将廖久安小女儿的娇俏体现的淋漓尽致。妙红看了眼廖久安,又看了眼妙青,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小姐,昨日看的明明是粉色的衣衫,怎么今早起来竟是换了?” 廖久安头也没回,照着镜子发了话:“这身就很好,去取我的斗篷来,我们也该出门了。” 马车踩着雪的声音极为催眠,廖夫人以手撑头,廖长清昏昏欲睡。可廖久安却在心里预习着今天的计划。 梅园极大,平日里不少达官贵人高门贵子也会在梅园小聚,所以今日是免不得会见到男宾了。这样的热闹,靖王世子怎么会错过呢? 当今圣上兄弟五人,但当年五王夺位之后,皇帝就没有亲兄弟了。只有堂叔留下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在皇上眼皮底下蹦跶——靖王。 靖王好色,家里妻妾成群,但他最爱的还是外面的美人。尤其是那些落难的高门贵女,大多数难逃靖王的魔爪。 靖王此人有几分小聪明,他知道只要他不惹大祸,皇帝就会留着他在身边保留名声。毕竟经历了那样一场夺位斗争之后,皇家的名声已经所剩无几了,皇帝还是需要个兄弟来遮脸面的。 所以多年来,靖王都活的肆意极了。 只是有一件事是靖王的心头大患。靖王风流了一生,却只得了一个儿子。好些人家都在感叹,这是靖王做了恶,老天惩罚他呢! 靖王唯一的儿子还不如他老子,他爹的聪明通透没有几分,却将好色学了个十成十,真真是色中饿鬼。这些年来,靖王世子惹出了不少事端,让靖王头疼了好一阵。后来靖王实在厌烦了靖王世子的胡作非为,寻了个门生做养子,明明白白告诉靖王世子,若是再出了事,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靖王不但与靖王世子明说了,甚至在京城里放出了风。靖王世子看他爹动了真格,这才有几分收敛。 廖久安拢了拢裙子,目光沉沉,今日高蜜穿的也是鹅黄色的裙子呢。 廖家的马车极大,四驾的马车本身就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马车里除了三个主子,自然是有奴仆伺候的。 张嬷嬷看着自家的郡主娘娘嘴角含笑,工工整整坐在马车里,有些心疼。这样冷的天气,此处又没有外人,如何还要守着礼,这样正儿八经的坐着?但当她触及到郡主的目光时,却忍不住拢了拢袖口。郡主的目光比这初雪天还寒凉。 廖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她越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大女儿了。 知女莫若母。廖原和廖久安这些日子以来神神秘秘,必定是有所图谋。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个还未行及笄礼的大女儿这样焦虑?廖夫人闭上眼睛,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她虽然不懂政事,但近日来丈夫早出晚归,越来越忙,身为枕边人的她也能猜出点什么。廖夫人的心里有了些危机感。但转瞬又想开了些。无论如何,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的? 廖久安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色。这是她第一次和祁佑配合,还不知结果会如何呢。 梅园风景如画。 少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这白雪与梅花的映衬下,让人如坠仙境。 廖家母女进了前厅,早有多位夫人在此说话了。皇后看到廖夫人进了门,就张嘴道:“如何来的这样晚?”廖夫人与皇后熟悉,自然知道这不是责怪她的意思,便开了口回话:“我在外面瞧着这么多精致的姑娘看花了眼,还以为是今日起的早了,还在梦里呢。” 这话将众位夫人的女儿都夸了去,自是没有不满意的。你来我往就是如此,随即便有妇人开了口:“既如此,不如再多放两位仙子入园吧,跟着我们这群妇人说话有什么趣?” 廖久安和廖长清低了头作羞涩状,皇后就捂了嘴笑道:“长安长清,你们去园子里寻姐妹说说话吧,不必拘束。” 姐妹俩看了一眼母亲,向诸位长辈行了礼,便出门去了。 廖长清不是个闲得住的,拉着长姐便向人群中走去。众人看到长安郡主过来,连忙行礼。廖久安摆了摆手:“众位姐妹多礼,今日是来赏雪赏梅的,若是还要拜郡主,哪里还有乐趣?” 说话间,雪又起了。众位贵女连忙躲到长廊里避雪。此时,皇后身边的谢华姑姑来传话:“众位小姐安好。皇后娘娘说,此时外面雪起,想着小姐们难以尽兴。便叫奴婢送来了笔墨纸砚,请诸位小姐自娱便是。” 廖久安身姿不动,皇后的考验来了。 第29章 失身 众位小姐自然也是知道,这不会是一场真正的娱乐。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踏进院子那一刻就开始了。 廖久安没这个心思,只是坐在后面看戏。 苗家苗素率先开了口:“我瞧着今日有些姐妹眼生的很,想着大家平日里出门的机会甚少。不如我们借着这场初雪,以文会友?” 大门户里养出来的孩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不通的。皇后自是不会以这样的寻常玩意儿来选皇子妃。 可性格脾性,眼界高低,处事风格却都会从这些细枝末节里透露出来。 众位来观雪的小姐自然都是有备而来,苗素的提议轻松地博得了众人的同意。 于是,人群瞬间动了起来。有下人引着姑娘们去了一个大一点的屋子。廖久安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后,与高蜜离得远远的,生怕漏了什么痕迹。 屋子里很快就站满了人。大家你作诗一首,我作画一幅,生怕自己的某样本领没有展示出来,就与皇子妃的位置失之交臂了。 廖久安的目光停在了门口。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目光与廖久安相撞,随即轻轻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廖久安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开了口道:“诸位小姐果然文采过人,但长安有个有趣儿的主意。我瞧着外面的风雪已停,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总不能辜负了这番初雪寒梅的盛景。” 有人接了话:“长安郡主的提议甚好,我记得在那边有个院子,里面是罕见的墨梅,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总比在这闭门造车的强。” 众位贵女浩浩荡荡地往园子里去了。大家四散开来,去找寻自己的灵感。 廖久安的速度极慢,她看着自己略有些兴奋的妹妹,悄悄拉着她去一旁说话。“我有些事情要做,需要你帮我打个掩护。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只说我去更衣了。” 廖长清听着长姐这话有些担心。“姐姐你要做什么?是何事竟还要瞒着我?” 廖久安正色道:“这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漏了马脚,日后我再找个机会跟你解释。”廖久安拍了拍妹妹肩膀,一转眼就消失在梅林里面。 廖久安从袖口里拿了面纱出来,在风吹起的雪花里,在满园墨梅的映衬下,跳起了高蜜当日在猎场里跳起的舞。 靖王世子从梅树后面出来,眼神痴迷地望向那个正在舞动的身影。他下意识地伸了手出去,用手指描绘跳舞女人的身形。 “仙子!你是仙子吗?!”靖王世子到底还是出了声。 仙子好像受到了惊吓,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靖王世子。“大胆!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靖王世子。提醒世子一声,我乃当朝贵妃的侄女,开国功臣高家的女儿,世子可别错了主意!还请速速离去,不要耽误了我的事!” 靖王世子脑子不灵光,但在男女之事上却十分敏感。一个女人,在这冰天雪地里穿的这样单薄跳舞,这样的桥段,他爹的府邸也曾出现过。靖王世子好像猜出了什么,便出言试探:“难不成高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做派?不知道你姑姑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靖王世子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只见那女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话也说的不利索了:“你……你休得胡言,我哪里有什么做派……” 靖王世子心中更加肯定了,他向前两步:“好啊,我就在此处等着,看看高小姐的情郎是谁。捉奸捉双,到时候,怕是你姑姑饶不了你。”他眼神猥琐,让眼前的女子更加害怕了。 眼前如精灵一般的女子好像已经掉入了靖王世子的陷阱,她眼神里带着恐惧,再也不管不顾地朝着内院狂奔。 靖王世子连忙跟了上去。 靖王世子跟到了一处没人的院子,眼见那女子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女人悠悠转醒,就听见有人在门口推门。嘴里还在威胁着:“高蜜,你躲我也没用,我知晓了你的秘密,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你呢?你还是不要声张,乖乖的陪我一夜,我保证将你的秘密烂到肚子里,如何?” 高蜜听得一头雾水,但门外无赖的声音却是认出来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这样的无耻之徒竟敢肖想我,我定要让姑姑杀了你!” 靖王世子来了火气,他大力破开了门,看到正瘫坐在床上的高蜜。 今天是皇子选妃,高蜜定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刚刚醒来,正是提不起力气的时候。靖王世子看到床上的美人脾气火爆,也来了兴致。心里想着反正她有把柄在我手里,我怕什么? 于是也不管这些,直接将高蜜推倒在床上。高蜜害怕极了,想放声大喊,却被靖王世子捂住了嘴:“你可想好了,现在喊出来,你的名声就没了,到时候,为了平息事端,皇帝很有可能就将你赐给我。你若是想喊就喊吧。” 高蜜心里冰凉一片,她拼了命挣扎,却没在喊出声。 靖王世子得了手,更是胡作非为。他伸手将高蜜的小衣收进袖口,看着床上的女人笑的张狂:“做个留念,高小姐到底出身名门,还真是和烟花柳巷里的姑娘不一样呢。” 高蜜心里乱极了,伸手就要去抢靖王世子袖口里的衣服,却被世子掀倒在床。“说了是留念,高姑娘何必这样小气。说不定,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日子呢。” 靖王世子走了。 高蜜胡乱地将衣服穿上,她坐在妆台前,猛地将东西扫落一地。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了清白?还是被这样一个登徒子!就在这时,床底传来了声音。高蜜壮着胆子掀开了床铺,里面正是她的贴身丫鬟。 高蜜没有参加完宴会就回了宫里。 高贵妃有些奇怪,便去问了身边的萦慧。 萦慧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却也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高小姐好像生了病,一回来就上床休息了。但是李嬷嬷说……高蜜小姐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好像是行了礼……” 高贵妃喝茶的手猛地顿住。 “可确定吗?” 萦慧道:“李嬷嬷最是谨慎,她说出口的话,应当是差不离的。” 好半晌,高贵妃才声音寒凉地道:“叫高蜜过来。” 第30章 好运 高贵妃端坐在屋子里。 十一月的冬天寒冷,但屋子里却是暖烘烘的。高蜜从外面的风雪里走进屋子,便觉得有些热了。她忍住心中感受,装作和平常一样给贵妃行礼。 “姑姑。”俏生生的少女站在那里,是那样鲜活。 高贵妃温和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可是见了什么人?” 高蜜装作羞涩地摇了摇头:“未曾。只是些闺阁小姐在谈诗作画,我觉得无趣,便回来了。” 高贵妃招了招手,将高蜜拉到身前:“蜜儿也到了要嫁人的年岁了,若是看上哪个才俊,便提早告诉姑母,姑母也好为你打算。” 高蜜听得这话心里一惊,再抬头去看姑母,却发现姑母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疼惜。高贵妃放开了高蜜的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端起一旁的茶沾了沾唇,随即又放下:“凉了。”高贵妃的这话好像只是平常的感叹,但身旁的萦慧立即躬身退了下去,临走前,叫走了屋里伺候的小宫女。 小宫女抖如筛糠,却不敢多言语一声,跟着萦慧出去了。 高蜜从前只觉得自己的姑母威风极了,可现在,她开始无比同情这个小宫女。她知道,这是姑母在做给她看,但此刻,她的确是害怕了。 高蜜跪在地上:“蜜儿有一事想禀报姑母。还请姑母屏退左右。” 高贵妃一摆手,屋子里的人便都出了门,高蜜这才接着道:“今日赏雪,蜜儿遇到了一个登徒子,遭了轻薄。蜜儿心里实在害怕,又不愿让姑母担忧,这才有所隐瞒。” 高贵妃看着地上的高蜜,语气不曾变化一分:“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高蜜双眼忍不住流了泪:“是靖王世子。” 高贵妃拿了指头挑起高蜜的下巴:“那样的废物也值得你将身子给他?你就这样的目光短浅,上不得台面?!”说罢,便用力一甩,将高蜜的头甩到了一旁,连带着头上的发髻也松散了开。 高蜜又跪直了身体,拽住贵妃的腿:“我怎么肯?!是他强迫了我,还顺走了我的小衣……”高蜜泪如雨下。 高贵妃却听出了些蹊跷,呵斥道:“现在哭有什么用,还不将眼泪擦干,与我细细说清楚。” 另一边的梅园里。 廖久安进了屋子就奔窗户去了,妙青妙红就在窗户外面接她。所以此刻,她换了一身粉色衣衫又出现在了宴会上。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祁佑的了。 话说两头。 靖王世子心满意足的从院子里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厮在墨梅的林子里鬼鬼祟祟,他心中好奇,走上前去,竟然看见了祁佑站在墨梅树下张望。 靖王世子认为自己发现了大秘密,原来与高蜜私会的竟然是祁侯爷。靖王世子得意极了,祁侯爷心爱的女人竟然让他先尝了鲜,便面带笑意地出了梅园。 祁佑看着靖王世子远走,嘴角流出一丝冷笑:“蠢货。” 华灯初上,软红香土,锦营花阵。 明廷摇着扇子,小心地遮住自己还带着些青紫的下巴。门口的妈妈看着明六少爷进了屋子,眼神亮了亮,连忙亲自来迎:“明六爷来了,可是好久不见了,牡丹姑娘天天念叨着您,就盼着您来看看她呢。快去喊牡丹过来,告诉她明六爷来了。” 明廷抬了手制止了妈妈道:“爷今日只是想来喝点酒,给爷找个包间,爷在楼上看看歌舞就行,不必张扬。” 明廷自从上次和祁佑打架之后,在家躺了好几天,这几日被英国公拘在府里念书,念得头都大了。他实在是待不住,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偷偷跑出来。 妈妈听了这话顿了顿,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那……要不要找个姑娘伺候?楼里前两天新来了两个丫头,样貌不错,您要不要看看?” 明廷心里痒得很,可他前两天跟祁佑打架的伤还未好,这副样貌出现在楼里,难保不会被姑娘们笑话,以后可还怎么进醉仙楼? 秦楼楚馆里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妈妈自是知道为何明六进了屋子扇子就没拿下,怕是和侯爷打架伤了脸,让人看到会丢了面子。 妈妈到明廷耳边说道:“明六爷放心,这新来的丫头都是教好规矩的,嘴巴紧得很,必不敢乱说话,不会损了您的名声。” 明廷心里满意极了,却还是装着一副勉强的样子:“那就送过来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什么消息传了出去,你这楼还能不能开就不一定了。” 妈妈在心里撇了撇嘴,却满脸小心地应和着:“您放心。富贵,去给六爷带到楼上包间去,上好酒好菜,让明月流光陪着。” 包厢里的靖王世子周尧轩喝的已经有些多了,他听着门外有人议论:“这楼里新来了两个姑娘,长得十分貌美,已经被送到了明六爷屋子里了。听说前两天明六爷和祁侯爷打了一架?” “这事我也知道,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明六爷气坏了,若是谁能帮六爷出了气,谁就能飞黄腾达了。” “咱们呀,是没这个能耐,不然我定要让六爷将那两个姑娘送给我,我可听妈妈说了,这对新来的姐妹可是人间尤物啊,软绵绵的身子如卧云上,若是能尝一尝,那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靖王世子周尧轩听得断断续续,便去问了身旁的小厮:“楼里新来了两个姑娘?”小厮自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笑嘻嘻地应了:“回爷的话,前些日子来了两个,还未调教好呢。” 周尧轩猛地拍了下桌子:“莫不是糊弄我?我听到了,在明六的屋子里,我这便去找。”小厮扶住摇摇晃晃的周尧轩,可醉酒的人力气也实在是大,到底是让他进了明廷的屋子。 周尧轩进了屋子,眼睛就被眼前的这对姐妹花吸引住了,酒也醒了大半。 明廷原本没将这两个新来的女子看在眼里,可此刻看着周尧轩这直勾勾的眼神,心里不舒服极了,说出口的话便没那么客气:“不知世子怎么会过来?” 周尧轩转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青紫的明廷:“自然是来帮明六少爷出气的。看看你们家明少爷,脸上的伤还没好,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对你动手的人是谁吧?” 明廷甩开了扇子:“你能有什么办法?若你真有办法,这两个丫头我买了送你。” “一言为定,来人啊,将她俩先送到我的屋子里。”周尧轩胸有成竹,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第31章 求娶 明老太君最近有些心事。 她的小六好似变了一个人。日日在家读书不说,还早晚按时来请安。 明老太君十分不安,差了好几拨人去询问,可就是查不出来什么。 一个穿靛蓝色袄子的仆妇进了屋。 明老太君没等她行礼就张了嘴:“如何了?” 老嬷嬷给明老太君递了杯茶回道:“我刚从六爷的院子里回来,我走的时候,六爷正看书呢。我偷偷问了爷身旁的小厮,小厮也没说出个什么。只说是爷自从上个月末开始,就是这般模样了,也不出府了,不是来您的院子陪您就是在院子里看书。会不会是您多心了?” 明老太君哼了一声:“你可查仔细了,真没闯什么祸?” 老嬷嬷道:“六爷虽然淘气,但毕竟年岁还小,想来是年岁渐大,人也成熟了些。” 明老太君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若真是这样,我必定亲自去庙里上香。怕只怕,这孩子是憋了什么鬼点子,等着我问他呢。” 老嬷嬷笑着道:“那老夫人准备如何?” 明老太君道:“若是真能让他从此修身养性,就算是什么陷阱,我不也要跳下去吗?” 老嬷嬷道:“你这是疼六爷呢。” 第二日。 在明六打算告辞之时,明老太君发了话:“小六留下,今儿留下陪我用早膳。” 屋子里请安的人散去,明老太君伸了手,明六便殷勤地上前亲自扶了。 明老太君在桌前坐定,问道:“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用功?以咱们这样的人家,难不成你是要求个功名?” 明六见自己的祖母上了勾,便连忙按照计划进行下一步:“功名利禄有什么稀罕?我是喜欢上了一名女子,求之不得,以此分散心神,好让自己不受相思之苦。” “一名女子?相思之苦?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从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明老太君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明廷扶了祖母坐下,这才说道:“那女子有心上人,且她的心上人乃是朝中贵人,我与他是比不得了,我本是想放弃,但近些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心里难受得很。” 明老太君叹了口气:“这姑娘若是许了人家,我们也不好求娶,我的乖孙,你也只能想开点罢。” 明六好像为情所困,皱着眉头十分难受的模样:“未曾,这姑娘还未许人家呢。我也未曾想到,我已经到了日思夜想寝食难安的地步了。” “这么严重?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未曾许人家,我们为何不能试一试呢!自古以来,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未听说哪家的姑娘是自己做主的呢。”明老太君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只要自己的大孙子好,有什么不能一试呢? 明六好像认命一般,叹了口气:“我心悦的正是此刻在宫中做客的,高贵妃的侄女,高蜜。” 明老太君道:“那他心仪的是谁?” “是朝中新贵祁佑祁侯爷。” 明老太君正色道:“我且问你,若是这姑娘进了府之后,心中无你,你可愿意?” “只要她是我的人,我便高兴。”明六行了一个礼。 “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算计我老婆子,我也是看你心诚,便替你走这一遭。” 翌日。 皇后的椒房殿内今日格外热闹。 靖王妃与英国公夫人明老太君同时进了宫,两人话里的意思竟然都是要求娶高蜜。皇后捂了唇笑道:“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宫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此时本宫可不敢随意拿主意,总要看看贵妃的意思。谢姑姑,亲自领了两位夫人去长华宫。” 靖王妃心里十分没底气,靖王世子的不成器是出了名的,就连今日一同来提亲的明家小六都比他名声好得多,这高贵妃会同意吗? 这几人各安心思,很快就来到了长华宫。 高贵妃有些意外,怎么靖王妃和名老太君一起进了长春宫? 谢华回了椒房殿,皇后正在修剪花枝。 “如何?”皇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明老太太脸上看不出喜怒,倒是靖王妃脸上带了些笑意,只是那笑意实在有些勉强,奴婢瞧着不太像是真心的笑意。” “靖王妃心思简单,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既然贵妃有意提醒,那就说明贵妃早就心有所属,这是选了靖王世子。” “皇后娘娘果然心思缜密。”谢华接了皇后修建花枝的剪子。 皇后脸上有些得意,却只含在眼底,面上仍是一副温柔的模样:“高贵妃和靖王联手为的是禁卫军,可是高蜜却不知怎么跟明廷牵扯到一起了,偏偏周尧轩和明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下我倒是想看看我们的贵妃娘娘要怎么办。你去查查这几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谢华领命去了,转头招来一个小宫女,在她耳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皇后的面容也变得扭曲了一些。 她总感觉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扳倒高敏的机会。这样的好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呢? 贵妃娘娘有些头痛,高蜜和靖王世子的婚事,是她与靖王偷偷商定的,可半路杀出了一个明小六,这就有些棘手了。 虽然明小六的名声也不怎么样,但比起靖王世子这样恶名远扬的人总是好的多,如今两家同时来求亲,若是弃了明小六选靖王世子,那简直是告诉全天下的人,高贵妃与靖王联手了。且不说名声如何,就是皇帝可能都未必同意这门婚事。 就在这时,萦慧快步走进了屋子:“娘娘,近日坊间有传言说高小姐品貌不端,一边与靖王世子勾搭着,一边与明家六公子不清不楚,现在引得两位公子大打出手……不知怎的,明家六公子就嚷嚷开了,说是靖王世子已经与高蜜有了肌肤之亲还想让明六娶高小姐,坐那现成的王八,两人扭打之下,一同摔下了楼。靖王世子摔到了脑子,现下已经昏迷不醒了,明六公子断了腿,此刻还不知如何……靖王府和英国公府算是结了仇。要紧的是,怕是今日过后,高小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高贵妃没有说话,只是额头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好一招一石二鸟,既让我失了高蜜这个棋子无法与靖王再合作,又将我高家姑娘的清白都搭了进去。这是要逼死高蜜吗,这是要我自断一臂!” 萦慧道:“如今若是弃车保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高贵妃摇了摇头:“传消息给哥哥,将高蜜与靖王世子的婚事尽快定下来。放出风去,就说是明小六是爱而不得心怀怨恨撒的谎,高家与靖王府本就在敲定亲事。将高蜜送进靖王府侍疾。顺便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萦慧道:“奴婢明白。如此也算是能遮掩一番。只是这手段倒不像皇后能使出来的,是不是我们猜测错了。” 高贵妃道:“若是皇后,蜜儿失身之时她就弄得天下皆知了,怎么会还有后续这些事情。我倒瞧着像是廖家行的事。” “廖家?娘娘这一说,还真是点醒了奴婢,只还真是像报复猎场的设计了。”萦慧仔细思索了一番,又道:“只是这些手段不像是廖夫人所为,难不成是廖家家主动的手?”萦慧面露鄙夷之色:“那这廖侯爷也实在不是个能做大事的。” 高贵妃横撇了一眼:“廖侯爷若只是这样的手段还好了,怕只怕是那位长安郡主的计策了。我倒真是没看出来,长安还有这样的心思。现在只盼着靖王世子能醒过来,这样禁卫军或许还是我们的,否则……高蜜便彻底废了。” 第32章 带话 高蜜到靖王府门口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大家都对这个引得两位公子大打出手的高小姐好奇极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美人,能让靖王世子将命都丢了半条。 人们只见一个着素色衣裙的姑娘下了马车。姑娘体态轻盈,虽以面纱覆面,但仍然挡不住她眼中的憔悴。 高蜜不知道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她甚至连谁在宴会上迷晕了她都不知道。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下深渊。 高蜜很害怕,她自然也是知道了明廷和周尧轩打架的事情,听闻靖王世子此刻昏迷在床生死不知,靖王妃只这一个儿子,怕是有无尽的手段来磋磨高蜜的。 她去求了姑姑,可这个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姑姑将一条白绫扔到了高蜜眼前:“去靖王府还是吊死?” 高蜜瘫倒在地。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死,就这样来到了靖王府的门前。 此刻靖王府大门紧闭,只一个偏门开着,门口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嬷嬷在等着,看着高蜜下了马车道:“王妃知道高小姐到了,让老奴给小姐带路。” 高蜜心里暗暗发苦:“靖王妃也实在是不聪明,若是她做出个样子,在外人看就是明小六造的谣,是明小六爱而不得故意生事,但她此刻这样一番作为,几乎将之前贵妃费心洗清的东西重新扔到土里!这样的蠢人若是不管不顾起来,我还有的活吗?” 可无论如何,高蜜只能做出一番委屈的模样,让众人去猜测是靖王妃因为心疼世子而牵连了高蜜。 在靖王府的每一天,高蜜都十分难过。伺候周尧轩的事情靖王妃从不假他人之手,却不停地使唤高蜜做那些个脏活累活,高蜜稍有反抗,就扬言要送高蜜回宫。可高蜜怎么敢回宫呢,在靖王府可能是辛苦一些,但回了宫便是死路一条了。 高蜜心里的苦无处可诉,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偷个懒。 就在这一天,她看到了靖王的养子进了周尧轩的屋子问候,却被靖王妃给赶了出来。靖王妃如同发了失心疯,完全不顾王妃的脸面指着养子骂:“你少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轩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怕是最高兴的人了,这样,靖王府就是你囊中之物了是不是,你休想……” 高蜜突然灵光一闪,知道自己该如何破局了! 靖王养子周武本名古武,自小和老爹相依为命。白日里去给人家打零工挣一口饭钱,到了晚上就和自己的父亲喝二两酒,一同安眠。 爷两个也曾在冬日的傍晚畅享以后的生活。古武道:“到时候我娶个婆娘,我和这个婆娘一同孝顺你,给你生一院子的娃娃,如何?” 老爹摸了一把嘴角留下的酒渍,笑着道:“你小子分明是想婆娘了,还想蒙我?”老爹看着门外的月亮:“真快啊,你也到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等开了春,我就寻摸媒人给你娶亲。” 可是古老爹死在了这个冬天。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了。 古老爹死于意外。两个酒鬼打起来了,买酒的古老爹意外参与到中间,竟然被两个人活活打死。 看到老爹惨状的古武发了疯,只身找到了打架的两个酒鬼,竟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报仇。他一拳一拳地打在了两个酒鬼身上,下手之狠戾让人心惊。 路过的靖王在这里看了半天,看着那个好像炼狱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步步站起来,最后又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靖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少年日后必会成大器。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不放在手里呢? 古武成了靖王的养子,改名周武。他身手了得,很轻松就进了禁卫军。几年时间,在靖王的扶持下,就坐上了禁卫军统领一职。 周武对靖王十分感激。当日,周武一怒之下打死两人,他都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准备,可没想到靖王使了手段,让他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周统领。周武自然知道靖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好色,目中无人,好大喜功。可靖王本人并不十分聪明,所以这些年虽未心想事成但也算过得顺心。 但这两日,明六少爷将世子打伤之后,靖王的脾气就变得差了。他将靖王当成父亲,怎么能看着靖王这样伤心呢。 就在周武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之时,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周武眼前。这个女子他认得,满京城的贵人周武都认得。这女子就是已经和世子订了亲的高家小姐——高蜜。 周武行了礼便要离开,只见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周统领救我一救!” 周武自是知道靖王与高贵妃的合谋,但也不敢伸手去扶,只是稍稍侧身避开了高蜜的礼:“还请小姐有话直说,若是周某能办到,绝不推辞。” 高蜜察觉到了周武的抗拒,此时发热的脑子也稍稍冷静下来了一点,心思几转之后,到嘴边的话就换了:“我此刻出不得靖王府,还请周统领给我姑姑带一句话,就说蜜儿有些想家,想让姑姑派个陇西来的嬷嬷陪我,最好能是李嬷嬷。” 周武有些犹豫,高蜜便拿了帕子抹眼泪:“我实在是找不到人进宫传话,这才来找统领。王妃因为世子的伤势已经迁怒于我,我虽说没有怨言,可我毕竟是娇养长大的小姐,可在府里日日做活,只是想找个熟悉的嬷嬷陪我也不成吗?” 周武同意了。高蜜便又盈盈一拜,水汪汪地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武,让周武的心跳得又快了几分。 人人都传高家小姐舞跳的极好,一双眼睛最是灵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武暗暗吐息,让自己的心跳趋于正常,这才走出了靖王府。 第二日傍晚,李嬷嬷就到了靖王府。 李嬷嬷最熟知男女之事,当日高蜜失了身,第一个看出来的便是李嬷嬷。周武传信说是高蜜点了李嬷嬷出宫伺候,高贵妃就明白了高蜜的目的。 但李嬷嬷出宫不是为了助高蜜成事,而是为了看住高蜜。既然已经放出了风声,那高蜜就必定要是周尧轩的人。就算要嫁,也绝不会是高蜜。 所以当李嬷嬷站在她眼前向她禀明来意之后,高蜜逐渐从最初的高兴变成了忿恨。 “姑母这是想逼我去死吗?我这些天一直在这府里做粗活,以后还要让我嫁给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废人,连让我去寻条生路的机会都不给我,这真的是从小一直疼爱我的姑母吗?”高蜜笑出了声,笑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为了高家嫁给这个废人,她却想将我逼上死路。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姑母啊。”高蜜的话让李嬷嬷心惊,想来她这趟的任务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第33章 周尧轩之死 廖府。 廖府的书房里,祁佑正端坐在堂。廖久安端了茶进来。 “父亲,祁侯爷。” 廖原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二人:“今日傍晚,长华宫中的一位老嬷嬷进了靖王府,听闻这个嬷嬷曾在入宫前教养过贵妃礼仪,算得上是半个心腹。” “昨日,有人看见高蜜在和周武说话。今日这个嬷嬷就进了靖王府,高蜜这是准备对周武动手了?”祁佑道。 “多半是今夜了,只是高贵妃对此态度不明。她若是同意,那我们就能再让贵妃掉下一块肉,但她若是不同意……”廖久安皱着眉头思索。 祁佑有些疑惑:“高贵妃已经派遣了嬷嬷进王府,又怎会不同意高蜜的计划?” 廖久安叹了口气:“此刻,高贵妃怕是已经知道是我们廖家动的手了,我们若只是将高蜜送进了靖王府,又何苦费这么大力气,她怕是猜到了我们要这个禁卫军统领的位置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今日进府的嬷嬷应该是来看住高蜜的。” 廖原点了点头:“安安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不宜在动手了。高贵妃虽为女子,但心智不输男儿,这样舍弃一个从小疼到大的侄女,连犹豫都未曾犹豫一下。” 祁佑道:“既如此,那我就废掉周尧轩,让他们这亲事结不成。” 廖久安道:“靖王世子此刻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且先不急,等等看明天的消息吧。” 另一边的靖王府里。 高蜜躺在床上,眼神直直地望向床顶。 她受了高家的养育之恩,如今到了她报恩的时候了,这还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呢,养她十几年,却要她用几十年来还。她这样想着就笑出了声音。 “我以后也要这样做生意,必能得个盆满钵满。”可是她笑着笑着就留下了泪。 “我还有以后吗?” 高蜜走到床边,认认真真地写下了遗书,她写的仔细极了,将这遗书规规矩矩地叠好,放进了贴身的衣物里,然后走了出去。 高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没什么目的,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偌大的王府除了风摇动的烛火,没一点声音。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高蜜如同一个没有心事的少女,就这样走进了靖王府的花园。她穿的单薄,寒气早已经将她的身体冻僵,她伸手去抚摸干枯的树杈:“你也和我一样,等不到春天了吗?我习过一曲舞,叫初春,我跳给你看好不好,就当我们都已经见过春天了。”她的声音渐弱,却一甩裙子跳了起来。 少女一身蓝色长裙,在这干枯的树木之间舞动,她未着朱钗,但周武却总觉得此时看到的高蜜要比在殿上看到的高蜜美得多。 周武听到了,她说这舞叫初春,可为什么他却只在这场舞里看到寒冷呢?还是……此刻的高蜜已经心寒如铁呢? 李嬷嬷拿了大氅在高蜜身后远远跟着。 高贵妃的吩咐是,让高蜜安安静静地呆到和周尧轩成亲,只要不死不坏事无所谓怎么样。可李嬷嬷知道,高小姐的心里苦啊,可她只是一介奴婢,有什么用呢? 眼前的少女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僵硬了,周武下意识地想伸手搂了她入怀,可还未动手,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高蜜瘫倒在地,仰着头去看着黑色的天,心里想着:“果然……我的天是黑的……” 李嬷嬷默默走上前,将高蜜扶了起来,又将大氅给她披上:“小姐,天色太晚了,您该回屋睡觉去了……” 周武从暗处走了出来。 周武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他知道高蜜即将会成为他的大嫂,可现在的世子是这般模样,就算活了也是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主儿,难不成高姑娘这辈子就要这样毁了吗?她今日来院子里哪里是来跳舞的,那……那分明是来寻死的。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她的吗?若……若我是世子……若我是世子,那她嫁的人会不会是我?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将周武吓了一跳。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出来。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姑娘,他竟然连这种想法都生了出来! 周武悄悄隐没在花园里,今晚的事怕也只有花园里的这些树木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周尧轩的屋子里就传来了惊呼声。小丫鬟脚步凌乱地冲到靖王妃的院子里,刚进了门就跪下了。 正在吃饭的靖王妃心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看到丫鬟进来,手里的碗没拿住在桌上转了几圈这才稳稳立住。 跪着的丫鬟声音颤抖刚喊了句王妃,就被靖王妃打断了:“不要叫我!我此刻不想听你说话,你先出去!出去!” 地下的丫鬟没有出门,却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王妃,世子……”剩下的话丫鬟没有说出来,王妃却猛的站了起来,一件上好的锦缎立刻就脏了。她握着身旁嬷嬷的手忍不住颤抖,迈开了步子就往周尧轩的屋子去了。 明明是冬天,可王妃却走的满头汗。她等不及了,亲自动手掀开了毛毡的帘子,在周尧轩的床前停下。 周尧轩的屋子里都是伺候的丫鬟,可靖王妃却一个也看不见了,她直直地走向床榻,在床边坐下,拉着周尧轩的手:“我的儿,今日可好些了?”靖王妃笑的慈祥,可满屋子的丫鬟都哭了起来。 靖王进来时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靖王妃笑着看向靖王:“王爷,你快来看看轩儿啊。”可这话还未说完,眼泪就像断了珠子似的流了下来:“王爷,我们的轩儿他不动了……王爷,你快救救他啊……” 靖王伸手拉住老妻,将妻子拽进怀里:“曼娘,轩儿走了,你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好不好?” 很快,报丧的人就从靖王府里奔向各个地方。 廖久安自然也知道了。她有些奇怪,靖王府里高蜜的消息还未传来,祁佑怎么就动手了?还是动手的另有其人? 廖久安快步走到书桌前,拿了纸笔在桌子上快速写了起来,一会儿功夫,这张纸上就被写的满了。细看去,竟然全是朝中人员名字。 廖久安一个个划去,最后只剩下两个名字——太子和皇后。 廖久安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怒气涌了出来——这是把廖家当了枪使? 第34章 情愫 廖久安在椅子上坐定,她开始回忆起整个计划。 最开始的设计是将高蜜与靖王世子周尧轩绑到一条船上,高贵妃定会顺水推舟借此与靖王合谋。然后利用明六和祁佑的矛盾,让高贵妃和英国公府结仇,这样高贵妃才会紧紧抓住靖王这个盟友。 两家同时求亲,明六这样简单的头脑一定以为是周尧轩在设计他,势必会去找周尧轩问个清楚。祁佑的人悄悄藏在暗处,引导着明六说出周尧轩和高蜜的事情,趁机激化两家的矛盾,只要伤了周尧轩,高蜜就会陷入险境。 祁佑的人成功了,周尧轩和明六都摔下了楼,周尧轩生死不知,这将高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高蜜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只要高蜜与靖王养子周武定亲,就可以从这场争亲事件中脱离,但这样,若是高蜜出事就会牵扯到周武,如此,那禁卫军统领一职就可以谋划了。 可是没想到高贵妃心这样狠,果断的就堵死了自己侄女的生路,直接宣布高蜜与周尧轩有婚约,隔天就将高蜜送进了靖王府。 舍弃了自己最喜欢的侄女,使得高蜜从此只能陪伴周尧轩,但是却保住了禁卫军统领的职务。甚至为了不让高蜜生事,特意派了嬷嬷来看住高蜜,想来高蜜应该也没想到,她向宫里发出的求救信,反倒成了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贵妃的心真狠啊。 就这样功亏一篑。 另一边的忠武侯府。 祁佑正在和温明下棋,双方有来有回,最后温明险胜祁佑半子。 “我输了。”祁佑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笥。在温明面前他也不隐藏自己的目的:“高贵妃果断,就这样弃了高蜜,现在周尧轩已死,高蜜坏了名声,从此只能青灯古佛去家庙里了,可惜了这样一个大美人。只是周尧轩的死到底是自己没撑住,还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动了手?” 温明面带笑意:“周尧轩已死,周武作为养子,该是新的世子了,如此,高贵妃必定会再舍一个亲人拉拢靖王,但依我看,高蜜未必废了。” “此话怎讲?”祁佑问道。 “我今日探听到一些消息,靖王此人好色,最偏爱的便是落难的世家千金,高蜜如此貌美,稍加运作靖王未必不会动心。另外,我听闻昨晚高蜜在靖王府里跳了半夜的舞,而当时周武就隐在树林里看,主子猜猜,周武是个什么心思?” “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既如此,那必不能让周武得手了,到时候,他们靖王父子鹬蚌相争,我们才能渔翁得利呢。”祁佑摸了摸下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另一边靖王府的葬礼上。 高蜜一身白衣跪在堂前。周武在她身后看着,看着眼前的女子摇摇晃晃就要摔倒,周武心里有几分着急。 “你若是不想跪就走,没人逼着你在这。若不是你引得我轩儿和明小六打架,他如何会摔下楼去?你莫不是以为我儿没了,你便能另寻高枝儿吗?休想!你姑母已经传下了话,高家明日就会将你的东西送过来,我儿头七之日,就是你们成亲之时!”靖王妃看着高蜜就心情烦躁,忍不住就开了口。 高蜜听到这话,终于撑不住了。她浑身滚烫,身子顿时软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地。靖王妃吓了一跳,她是讨厌高蜜,可看到高蜜此时的模样,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忙叫人抬了高蜜去休息。 周武悄悄退了出去,叫来自己身边的人去请城里的大夫。 高蜜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掌灯,黑漆漆的一片。高蜜缓了一会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目光一撇,却看到床边有一个黑影。高蜜刹那间冷汗就下来了,就在这时,黑影开了口说话:“你醒了?你身旁的嬷嬷进宫去了,估摸没一会就能回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男人开了口,高蜜这才听出来是周武的声音。她没那么害怕了,只是高烧刚醒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干,于是声音沙哑地道:“麻烦周统领,可否给我倒一杯水?” 周武听了她虚弱且沙哑地声音,连忙提了壶倒茶,拿刀拿剑的男人粗狂,可是为她倒水时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高蜜喝了茶,这才开口:“统领请问吧,我必知无不言。” 屋子里一片漆黑,周武下意识地摩挲着拳头:“世子过世,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的颇有几分暧昧,高蜜心里警觉,自是明白周武的心意,但她还是苦笑一声开了口:“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王妃方才在堂前已经说了话,我姑母和父亲也定是同意的,我以后要么青灯古佛一生,要么留在这宅子里守活寡。” 高蜜已经没了之前的心气儿,走到她这一步除了不甘还有什么能做的? 除非…… 高蜜看向眼前的男人,她到底要不要赌一把?屋子里太黑,可高蜜还是低下了头,掩住自己的神色,若不能一击必中,那当真是要等死了。 周武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心思,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救她。 周武吞了口唾沫,终于开了口:“我有法子救姑娘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高蜜心跳变得快了:“若是还有生路,我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只是若是公子救我,可否会连累公子?”高蜜抬起头,一双眼睛望向周武的方向。 周武的手心里出了汗,一种紧张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只要筹划得当,便可万无一失。” 高蜜激动坏了,伸了手去抓周武,但是身子虚弱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周武眼疾手快,一把将高蜜捞在怀里,软玉温香在怀,周武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只听怀里的姑娘柔柔弱弱地声音传来:“那一切就拜托统领了。” 另一边的靖王心里复杂极了,他并未十分疼爱这个儿子,他觉得周尧轩又蠢又多事,甚至在他不停闯祸的时候,靖王是厌烦这个儿子的。可周尧轩真的死了,靖王竟然比想象中还难过。他妻妾无数却就这样绝了后,周武再好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靖王很喜欢周武,但心里却仍有些不甘心。 周尧轩的死,说起来到底是因为和英国公家的小六打架,从楼顶上摔下来导致的,按理说应该是要去明家寻仇的。 可是…… 靖王不敢。 英国公掌兵权,明家这颗大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就算去了只能找那个不成器的明小六的麻烦,伤不到明家反倒会惹怒了明家。 为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搭上了整个靖王府,这不划算。 这还有一大家子人呢,要以大局为重。靖王这样安慰自己,将那一点点对儿子的愧疚压了下来。 靖王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了。他连儿子都没有了,就算挣下了家业又给谁留着呢。 就在这时,有奴仆来报:“王爷,门口来了个算命的,说是能帮您度过心魔。” 第35章 命定之人 靖王宣了人进府,可那方士无论如何劝说都不进府,说只能在靖王府西门的门口与靖王说话。 靖王有些好奇,便出了门去看。 只见那方士一身白色道袍,纤尘不染,看起来不过青年模样,却留有雪白胡须。靖王一看大吃一惊,难不成这道士真有几分本事? 道士见靖王出来,也不见礼,只是盯着靖王来看。半晌才道:“果然是绝嗣之相,贫道若晚来一步,怕这大罗仙就不得转世了。” 说着便笑了起来,继而道:“周阳雄,今日我指点你一番,切莫告诉他人,否则牵连大罗仙是小,泄露天机是大,你可记住了?” 靖王大声呵斥:“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我靖王府门前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离去?!” 那方士嘴角一抹冷笑:“罢了,你只记住一件事,从今日起三日内不要出院子,凡事只要小厮伺候,若是如此还能有女子进了你的院子,可否能说明此为天意?此女子就是大罗仙命定的娘,除她外,任何女人都难以生下你的子嗣。” 靖王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口云雾四起,只听方士的声音渐远:“记住了。” 云雾散去,门口空无一人,靖王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却见陪他出来的两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靖王心里一惊,连忙摇醒小厮问道:“你可还记得什么?” 小厮迷迷糊糊问道:“王爷,您怎么出来了?记得什么?” 靖王松开了扶着小厮的手,心里对那方士的话已经信了大半,连忙按照方士所言传令下去。人们只当靖王因为世子的死伤心过甚,所以在院子里不愿见人,众人没有起疑。 而周武的心思全都在怎么让高蜜好得过一点上,所以并未深想。 高蜜醒了之后,身体仍然虚弱。王妃以为高蜜是为周尧轩的死难过,才会高烧昏迷,所以对高蜜好了许多,允许她在屋子里休息。可在屋子里的高蜜心里想的却是周武。周武与高蜜自从昨日明晰了心思,越发觉得思念高蜜了,每每找到机会都要与高蜜相聚一番,以解相思之苦。高蜜心里惶恐,奠礼上人来人往,这周武这样频繁地出入她的院子,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高蜜心中害怕,又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周武,只能坚持以病体去守灵好躲避周武。 周武心里害了相思病,只能偷偷在角落里看着高蜜。但高蜜心里却没有一点柔情,她开始千方百计躲着周武,这让周武心里更是煎熬。 这一日,周武得了高蜜的消息,决定去瞧瞧她,可高蜜远远看着周武往她的方向来,骇的魂魄都要出了窍,连忙躲到旁边的院子里。可就在她进入院子的那一瞬间,靖王就坚信了道士说的话。 高蜜在门口等着周武过去,靖王在窗口看着这个在门口徘徊的女人。他们三人的命运就在此刻敲定,无法逆转。 靖王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高蜜从进了院子到再出去,但是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怎么才能将这个他的准儿媳变成他的女人呢。 忠武侯府。 温明进了屋子。“主子,事情成了。” 祁佑点了点头,既然桥已经铺好了,那他们也该行动了。 同一时间,征北侯府。廖久安并不知道靖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思全部都在皇子们要出宫立府的事情上。 当今圣上七个儿子,太子由皇后所出,二皇子三皇子一母同胞,由高贵妃所出。四皇子由淑妃所出,五皇子生母早亡,在宫里一直也没什么声响,六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七皇子刚刚满月,生母是新得宠的德妃。 本次大封,除了六皇子和七皇子,其余五个皇子应该都会出宫立府。立了府便能上朝议事,夺位的争斗就要彻底开始了。 廖久安仔细回忆,她不知怎的,梦里的事情忘记的越来越多,到如今,廖久安只能记一些零星的记忆了。 廖久安捧着热茶,一口下去,热气顺着食道到了胃里,这才舒了口气。 爹爹要谋划放权去南疆了。 只是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去说服皇帝,皇帝曾与爹爹谈起我与太子的婚事,若是皇后有意,势必会宣我进宫谈心,但是从梅园赏雪到如今,一次也未曾宣召,是不是吃准了我廖家必定会听从圣上旨意站到太子身后? 况且。 皇后借着我廖家的名头打压高贵妃,分明是拿我廖家当枪使,这怕不是当盟友的打算。太子身后的兵权只有我廖家,在找到新盟友之前万万不会轻易得罪,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明家三小姐近日要到京城了。 廖久安握了握拳。 好一招过河拆桥。 廖久安有些坐不住了。近日筹谋明家与周尧轩的事情,却意外的促进皇后与明家的合作,养大了皇后的心思,养到他们竟然想踩着廖家往上爬。 那现在爹爹的兵权还能轻易放掉吗? 廖久安猛地起身,屋子里伺候的妙青妙红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廖久安身边。只见廖久安脸色铁青,神情很是难看。 “取我的大氅,去前院书房。” 冬天的雪来得极快。廖久安刚出门时还只是冷风不停地吹,走到半路就已经飘起了雪了。雪在空中幻化成冰碴,被冷风带着,打到人身上格外的疼。 长廊两侧没有遮挡,廖久安就这样顶着冰雹前行。这可急坏了妙青妙红,妙青想转身去邻近的院子借伞,却被廖久安叫住:“不用去拿伞,若这点风雪就能挡了我的脚步,那我真是半分用处也没有了。” 廖久安脚步不停,这话初听着像是说风雪,再细听时又觉得不是那么像了。 几人趟风冒雪来到书房,屋子里的廖原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呵斥,却被廖久安抢了先:“女儿心中有疑惑未解,若是今晚没个答案,怕是今后都难安了。” 廖原听了这话,一挥手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爹爹,皇后和明家联手了,我们必须要快些行动,否则,为之晚矣。”廖久安刚坐下就急急忙忙开口。 廖原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皇后在靖王府和明家的事情上插了一手,怕是有意卖明家个好。只是想踩着我廖家做梯子,也要看我廖原答不答应。半个月内,我必定可以离开京城,只要我走了,你们就安全了。切记不可强出风头,千万谨慎等我从南疆回来。” 廖久安心思一动:“南疆有异动?” 廖原意外地看了女儿一眼,随即道:“祁佑也觉察出不对,想催我离开,我们里应外合,正好可以更好地看清京城里的局势。” 廖久安道:“此事可有把握?高贵妃与皇后都对这兵权虎视眈眈,若是此次不能脱身,怕以后会更麻烦……” 廖原道:“那我们就给皇后找点麻烦,让她别那么闲。” 第36章 出局 第二日早朝,南疆守将赵凌来信,今日南疆有族群异动,请皇帝尽快派遣主将。 南疆守军辛苦异常,南方天气潮湿闷热,寻常人都不愿去,皇帝久久未派遣守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能带兵的寒门士子少之又少,加之朝堂还需要平衡,拖了这么久,赵凌也是实在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了,这才上书行表。 皇帝犯了愁,将这些个武将挑挑拣拣竟没一个符合的。就在这时,廖原来到了皇帝的上书房。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在上书房里说了什么,当天晚上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 廖原触怒圣上,收回征北军虎符,贬至南疆做守城将军。征北军由陛下亲自掌管。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征北侯府也变得门可罗雀。征北侯要去南疆带兵,甚至连征北侯这名字听着都像是一场笑话。 征北侯府,廖夫人泪眼婆娑地替丈夫收拾行囊,廖原沉默地看着夫人,心疼的将人搂在怀里,只是小声在廖夫人耳边道:“夫人莫要忧心,我此次去南疆是好事,我廖家正值危机之时,我去了南疆正是逃出危境之相,这是喜事。” 廖夫人抬起了头:“你莫不是为了让我宽心骗我的?” 廖原道:“没有骗你,你且听我与你细说。” 另一边的景祥院里。 廖久安、廖长明、廖长清姐弟三人也在商议最近发生的事。 廖久安没有隐瞒,将事情都细细地与弟弟妹妹说了清楚,刹那间,屋子里有些沉默。廖长清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姐姐你有些神秘,也难为你将这样大的事情瞒着死死的。这样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是我廖家的生死存亡之事,断断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今后该如何做,怎么做我自是都听姐姐的话。” 廖久安有些欣慰的看着妹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又将目光落到弟弟身上。 廖长明抬了抬眉:“自从年前听得姐姐说那兰娘之事,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若是对我廖家有图谋,直接在朝堂上见就好,何必用这些手段来坏你的姻缘。我瞧着倒像是妇人间的手段,今日听了姐姐的话方才知晓,这定然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出了力,姐姐方才有此一劫。若是父亲真的去了南疆,那我廖家一大家子妇孺,就算是图谋,也波及不到远在南疆的爹爹,如此,我廖家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廖久安满脸欣慰道:“阿弟果真是长大了,只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二人注意,无论是谁说起关于爹爹去南疆的事情,你二人都要感谢天恩浩荡,万不可口出狂悖之言,另外,父亲此去南疆,必定会有人落井下石,我们定要不卑不亢,不可叫人欺负了去,也不可过分招摇引人瞩目,可记住了?” “若是我猜测没错,爹爹走后,皇帝会传召阿弟进宫陪六阿哥读书,到时候各方的眼睛都会在你身上,你只需做出个思念父亲的样子即可,其他照旧,想来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廖长明点了点头:“长姐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廖原奉旨去南疆一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多少武将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不少人看出了门道,廖家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孙皇后的兄长孙献之心中觉察到不对,廖原如此轻易地去了南疆,那廖家就彻底退居二流世家了,即便廖原从南疆回来,廖家也会远不如从前。 廖原竟然如此果断? 高贵妃也在长华宫里捏了杯子喝茶,年关将至,可廖原连新年都要在路上过,这样仓促草率,难不成廖原真是惹怒了皇帝,受了贬斥? 如此,那这廖家也就不必费心了。廖长明还未长成,廖家留在京城的皆是妇孺,此刻的廖家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无论如何,廖家这次是彻底出局了。 七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廖原出发去了南疆。可征北侯府里却如往常一般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众人心里起了疑,廖原都被贬至南疆,廖家竟然还如此高兴? 直到大年初一拜见皇后时,众人才瞧见了廖夫人哭肿的双眼,即使是敷了脂粉也能看出痕迹,大家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廖家是自己心里憋着难受呢。 很快封王的圣旨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关于皇子妃的册封。明家三小姐明悦成为了太子妃,苗素是太子侧妃。 长孙家的嫡长女长孙文倩被封为二皇子妃,柳太傅的孙女柳康乔为二皇子侧妃。 廖久安收到了这个消息几乎要笑出了声。 明家掌兵权,就要给二皇子配一个一样掌兵权的岳家,恭定伯苗家有盛华书院,就给二皇子配一个太傅孙女。皇帝真是一边也不得罪,这平衡之术玩的这样娴熟,难不成还想让太子和二皇子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怕是皇帝要失算了。 既立太子,又给二皇子过大的便利,这无疑会养大二皇子的野心,太子也会心存不满。这样不给太子脸面,就算日后太子顺利地登了基,怕也是个没有威严的皇帝了。况且当朝太子性子绵软,优容寡断,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左右。明家有兵权,又立明三小姐为太子妃,他日若是诞下孩子,怕是会有兵戈也未可知啊。 闹吧。廖久安又喝了口茶。 廖家的出局丝毫没有影响夺储的激烈。可廖久安再在没有之前的紧张,她每三日一封书信送去南疆,却不说实事只说趣闻。 廖家送往南疆的书信没有遮掩,被人抄录了几分送进宫里。皇后拿了信叹了口气,与身旁的谢华说:“长安这个丫头怕是要记恨本宫了。过几日让她进宫陪本宫说说话。” 谢华道:“长安郡主是个直爽的性子,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 皇后道:“也不见得。这丫头设计高蜜的手段简单但极其有效,也就是对本宫没设防,才让本宫钻了空子。再看看吧,本宫总归是疼过她一场,若是还有些用处,就送进东宫吧。” 谢华道:“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第37章 事发 春去秋来,朝堂上的争斗激烈,街上的流言也没少。近日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靖王世子周尧轩的未亡人高蜜怀孕一事。 周尧轩在年前去世,可他的妻子却在他死后怀孕了。这简直是把红杏出墙赤裸裸写在了台面上。气的靖王妃要拉了高蜜浸猪笼,却被靖王拉住了。无人知道二人在房间里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总之靖王妃从房间里出来时红肿着双眼后只是满眼复杂的看着高蜜的肚子,再也不提浸猪笼的事情。 高蜜心惊胆战地守着孩子,她本以为自己是必死的结局,却没想到能活下来。 高蜜心里也苦的很,这个孩子的生父是周武,可周武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出现了。高蜜有些奇怪,每次事后她都会喝下汤药,可这个孩子还是来了,而且已经来不及把孩子打掉了,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孩子的事情,但令人惊奇的是,除了刚知道消息的靖王妃有些激动外,靖王夫妇竟然都没有提起孩子的事情。靖王府的生活平静而诡异,除了高蜜日渐隆起的肚子,没有什么变化。 外界的人众说纷纭,传言最多的便是这孩子的生父是靖王的,所以靖王府才没有发落了高蜜。还有人说孩子的生父是周武,靖王年岁已大,还有没有生育能力还未可知呢。 无论大家如何猜测,第二日便有言官上了书,告靖王治家不严,告高蜜的父亲高玄令教养失职之罪,言官言之凿凿:“靖王乃属皇亲,如此大的丑闻一出,伤风败俗不说,会影响皇室声誉,还请皇上处置。” 靖王心里十分害怕,高蜜的孩子是他每晚给高蜜下了药进了她的房间里得来的,如今东窗事发,大罗仙来是来了,但还能不能落地还未可知啊。 靖王急中生智,便也出列道:“此为家事,但的确影响了皇室声誉。但若是圣上亲自下令处置婴孩,也难免会落得个刻薄的名声。为了不让此时扩大影响,微臣会亲自处置高蜜母子,必不叫天下人诟病。” 皇帝准了。 第二日,关于高蜜已死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但真正的高蜜却坐上了马车在去乡下庄子的路上了。 廖久安年岁渐大,廖夫人有心让她学些管家之术,便差遣了几个得力的奴仆护着她巡庄子。官道平坦,马车吱悠吱悠地前行,廖久安没了心事也好看看这秋收时节的美景。 月子山是廖久安受封郡主时皇帝赏的,庄林不大,但风景奇佳。月子山旁有个木塔山,前些年在上面发现了温泉汤池,廖夫人大手一挥,将木塔山也买了下来。如此一来,两座山连着,就都归到廖久安名下,好给她练手。 妙红在马车里叽叽喳喳:“郡主,咱们先去月子山,那儿有条小河,水质清甜,年年往家里送水,不为别的,只是这水泡茶最好,等到了庄子,您就能好好喝一口茶水了。等您查完账,便去木塔山泡个温泉,好好松快松快。” 廖久安道:“你这都给我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既如此,那就先去月子山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马车外禀了一声是,随即一溜烟地前去报信。 廖久安在庄子上舒舒服服地玩了几天。在月子山的最后一天,廖久安坐在临窗大炕上,借着窗外温暖的日光,廖久安的手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将今年的秋收清算完,廖久安很没形象的往炕上一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明儿就能去泡温泉了。” 妙青妙红赶忙上前收拾账本,妙红道:“郡主这两天可是累得狠了?但奴婢瞧着,郡主是进田秋收和下河捉虾都没耽误的,这十月的天了,郡主还不听劝非要下河,若是夫人知道了,我和妙青回去是免不了一顿责骂的。” 廖久安斜着眼瞅妙红:“你不说我不说,娘亲怎么会知道?何况我是中午正热的时候下的河,能有多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们若是回去多嘴,就别怪我以后不让你们进景祥院的大门。” 妙红悻悻地住了嘴,她心里明白廖久安这是在警告她呢。 廖久安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日光,心里想的是:妙青妙红虽然忠心却仍然没把她当成个大人,但若是以后做些什么坏事也难以避开她们,倒不如现在就让她们明白到底该如何听话。妙青心里早早就有了计较,但妙红和留香留墨就未必了,还是要好好调教。 当日晚膳时分,廖久安坐在廊下的躺椅里,没形象的摇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妙青说着话。 “庄子里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大的吓人,我早就将熏蚊虫的香点着了,虽说这廊下有笼纱罩着,可难保没有蚊虫进来,您还是不要贪凉早些进屋子的好。” 廖久安点了点头,正要起身之时,妙红来报:“郡主,忠武侯正在庄子外,派了人来问,今日天色已晚,可否借住一宿?” 廖久安心思微动,祁佑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城外,还要借住?她想了想道:“告诉祁侯爷,我只身在外不便留宿外男,让他到前面的木塔山留宿。你派个人去给他们带路,就说是我的吩咐。” 妙红应了,廖久安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祁佑和廖家联手,本就是避嫌的时候,他又怎么会这样直接找上门来?廖久安想了想道:“我有些困了,今日我们早些睡吧。你们也好好休息,左右这附近都是护卫,出不了事情,今晚就不用守夜了。” 当夜人定时分,廖久安已经困的不住点头了,就在这时,窗前出现了敲击声:“郡主可安睡了?” 廖久安听了声音,脑子里的困顿瞬间就散了,清了清嗓子道:“侯爷进来吧。” 门外的祁佑听了这话,也不犹豫,抬腿就跳进了屋子。 “郡主的香闺可不好进,附近都是征北侯留下的侍卫,我废了好大劲这才进了院子。”这话有些轻佻,廖久安立马变了脸色:“侯爷今夜若是前来说这些个下流话,就请走吧,我廖久安再不济,也容不得这般羞辱。” 祁佑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这种混账话说了这郡主必定是要恼的,自己为何就这样开了口?祁佑也不犹豫,立刻作揖道:“还请郡主见谅,佑今日前来,的确是有要事。近日在军中待久了,学了些混账话,一时之间未能收敛,再不会有下一次了,还请郡主原谅则个。” 廖久安也没个好脸色,直接道:“侯爷有话直说,夜深了,本宫要休息了。” 祁佑道:“不知郡主近日来可听说了靖王府之事?” 廖久安喝了口茶,眼神看向桌面月光倾泻下来的地方,半晌才开口:“你将高蜜绑了?侯爷是想要个能藏人的地方?你想将人藏到我的庄子里?” 祁佑挑了挑眉:“不瞒郡主,正是。” 第38章 藏人 廖久安有些好奇,外界不都是传言高蜜死了吗?廖久安脸上的疑惑没有隐藏,祁佑自是看的清楚,他也不急着回答,先是自己动手倒了杯茶,这才开了口。 “早就听说了月子山上有一条河,河水清甜无比,泡茶更是能回味无穷。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郡主是想知道靖王府的事?” 廖久安神色不变:“侯爷何必明知故问?” 祁佑道:“这事说来也简单。我派了个会些幻术的云游道士,告诉周阳雄大罗仙将会转生在他家里,大罗仙的生母就是他院子里的人。你不要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我,那靖王本来是不信的,但我使了个手段,先让云游道士在他面前漏了一手,告诉他三天之内,大罗仙的生母必定会出现在他的院子里。然后利用周武和高蜜之间的事情,引得高蜜自己躲到靖王的眼前,证实了云游道士所言,这样一来,由不得靖王不信。” “高蜜和周武?”廖久安有些疑惑。 屋子里没有点灯,祁佑只能借着月光去看廖久安。眼前的小女子杏眼微睁,双眉微微蹙起,鲜嫩的嘴巴微微嘟着,五官无一不精致。月下看美人,祁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 他又喝了口茶,略有些自得的说道:“周武和高蜜是自己看对眼的,准确的说是周武看上了高蜜。高蜜正处于困境之中,周武这时对高蜜伸出了手,高蜜哪有不拉一把的道理?只是这高蜜对周武的心思有些纠结,想利用却也有些害怕,所以我们才找到了机会完成了计划。现在高蜜怀孕了,靖王满脑子都是大罗仙转世在他的家里,自然是要好好护着高蜜了,这才有了假死这一出,我一直派人盯着靖王,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将高蜜绑到了手里。高蜜此刻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应该会有大用。” 廖久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那高蜜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祁佑道:“我也不知道。但不论如何,周武和靖王都以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那靖王府就不愁不乱了。” 廖久安点了点头正色道:“祁侯爷果然有手段,只是这与我廖府有什么关系?你将人藏到我的庄子里来,若是事情被人发现,我廖家也会受到波及。我父亲此刻在南疆征战,我廖家一大家子妇孺留在京城也不能过些安稳日子?祁侯爷想把人藏到我的庄子里来,实在是对我廖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祁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嘴巴说个不停,心里就有些好笑。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廖久安的样子,抱着大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动着,除了拨动了算盘的珠子,也在不经意间拨动了祁侯爷的心弦。 祁佑目光变得更温柔了些,微微启了唇:“那郡主以为要如何?” 廖久安有些意外,这祁佑看她的目光怎么有些奇怪?她垂下眼眸,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开口:“我廖家此刻无依无靠,真真是水中浮萍,今日帮了侯爷的忙,哪一日自家出了事倒不知道谁会伸手帮忙了。不如侯爷给指条明路?” 祁佑明白她心里的不安,他有个想法,或许能让廖家更好过一些。于是祁佑道:“近日有外国使臣进京,不日会在阙楼设宴,敬安长公主想来也会出席,若是郡主能得了敬安长公主的青眼,想来廖家也会少很多事端。” 廖久安道:“这就是你此次出京的原因?” 祁佑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敬安长公主一向与慧明公主不对付,你要小心应付。” 廖久安得了消息,也不想再与祁佑待在一个屋子里,就直接道:“我的乳母刘妈妈此刻正在木塔山养老,我会让高蜜伪装成刘妈妈的儿媳,木塔山人少更方便封锁消息,我会让刘妈妈亲自照看高蜜,必不会将消息泄露。” 祁佑想了想补充道:“不妥,还是我派个放心的老妈妈过来,就说是来投奔你乳母的亲戚,如此可能更不引人注目。” 廖久安没什么异议,两人就此敲定。 廖久安见祁佑说完了正事也不离开,就端起了茶道:“天也不早了,侯爷不如早些休息?”祁佑看着眼前这个赶他走的小女子,忽闪忽闪的眼睛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他有些好笑,想逗逗这个小女子,却突然发现周围有人靠近,只能悄悄叹了口气道:“天色已晚,我该走了。”说着便从来时的窗户出了门。 廖久安松了口气,正打算要上床,突然听到了外面的侍卫道:“小姐可曾安好?” 廖久安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祁佑刚才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却又忽然改了主意,她心里有些羡慕,会武功真好啊。 正想着又听到外面的侍卫追问:“小姐睡了?” 廖久安装作刚醒的声音道:“无事,我一切都好,你们快去休息吧。” 第二日天晴云明,真真是个好天气。 山里的路就没昨日的管道那么好走了,廖久安换了轿子前往木塔山。 木塔山的气温比月子山要稍微高一些,还未到庄子,就看见刘妈妈领了一众人在路上迎接。 众人见了礼,几人这才进了庄子。 见过了管事们已经是中午了,廖久安留了刘妈妈说话。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半晌话,只听刘妈妈在屋子里高声道:“郡主娘娘心善,留下我那可怜的小姐妹和她的儿媳妇,还请郡主娘娘放心,老奴必定会仔细约束她们,必不会给郡主娘娘惹麻烦。” 廖久安到底没有见高蜜。高蜜的心气儿之高当日在宴会上廖久安就看清了几分,现如今她到了今日这副地步,若是受了刺激有个什么好歹,反而不妥当,只是将她拘在这庄子里,自有她的用处。 廖久安没有在木塔山多留,查完了账册就准备回京。 按祁佑说的时间,使臣们应当是快到京城了,她必须要敢在使臣进京之前做好准备,能不能引得敬安长公主的好感,就在这几天了。 妙青妙红自然是看出了什么,但有了之前的警告,妙红这次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廖久安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心里倒是有几分满意。 母亲的眼光果然不错,选到我身边的都是些可用之才。 马车上一路无话,却在要进城门之时发生了些小插曲。 第39章 蛛丝 城门外,一个老农跪倒在地,嘴里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一看就是被旁边的马车撞倒了,此刻无法起身。 老农身边的小厮还在叫骂,见老农也不挪动地方,便指着守城士兵道:“你们眼睛都是瞎的?没瞧见这个人挡住了我家公子的去路,还不速速离去?” 士兵自是认得这个小厮,这是赵相爷家的四公子身边的人。赵相爷有两子,赵家大老爷现任兵部侍郎,二老爷是翰林院的编修。 赵家孙子辈的有五个。大少爷早夭,二少爷赵向辉也是体弱多病,常年参汤不离手,虽然十分聪慧,但极少见人,连赵相爷也常感叹,这是慧极必伤。三少爷是赵二老爷的长子,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虽然为赵二老爷的嫡长子,但仍然被称作三少爷。 四少爷是赵家大老爷所出,这也是大老爷的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健健康康长大的。赵大夫人因为其他两个孩子身体瘦弱,对于这个小儿子简直是精细的不能再精细了,但也因为赵夫人的娇惯,赵四少爷被养的十分不成器。但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四,所以人们都称赵向坤为四少爷。 赵家的五少爷年纪虽小,但十分有主见,年纪轻轻就投身军营,发誓要闯出一番天地来给家人看看。赵二老爷因为这个没少生气,一家子文官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一心从武的孩子呢? 若是不出意外,此刻这个在马车里的正是赵家的四少爷赵向坤。 廖久安没打算出头。对于廖久安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强行出头,对这老农也未必是好事。 廖久安等在后面,远远瞧着场上的局势。 小厮喊了守城士兵将老农拖至一旁,众人围上去,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住手。” 小厮转头看去,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在看到标志时又咽了回去。这是英国公府的马车。小厮看清了标志,快速跑到自家马车旁对赵四公子低语。赵家四公子亲自出来,对着英国公府的马车遥遥拱手道:“不知道是明家哪位小姐的马车?” 刚才的清亮女声又开了口:“这是明家的三小姐。” 明家三小姐——明悦,准太子妃。 怪不得这么大阵仗。廖久安低头轻笑了下,这是还未进东宫就开始造势了。 看来也不是个聪明人。 廖久安无心再听他们的场面话,只一心闭着眼睛养神。不一会儿,马车便动了起来。看来是解决了。 但廖久安想的却是这个时间,明悦怎么会刚出城?准太子妃出城势必会引得多方眼睛注意,可明悦还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出来,但她这演的这一出,到底是为了造势还是……为了隐藏其他的目的? 廖久安喊了一声刘管事,刘管事应声而来。廖久安对着刘管事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刘管事便转身离开了。 马车上的妙青妙红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是在马车里静坐着,但廖久安清楚地看到了妙红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廖久安有些想笑,但随即又忍住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不急。 当晚,廖久安向母亲请过安后,便被早早地打发回屋子里休息,廖久安也没有十分困倦,就只能捻了棋谱跟自己对弈。 戌时左右,刘管事的内人在院子里跟留香说话:“留香姑娘,老婆子有急事向郡主禀报,还劳烦您通禀一声。” 留香的声音传来:“刘嫂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急事?若不是十分着急不如明早再说?” 廖久安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屋子里伺候的妙青妙红也变了脸色,心里也疑惑地很,这留香是怎么回事? 廖久安将棋子扔进了棋笥,身子往后挺了挺道:“传刘嫂子进来。你们几个都出去,我不叫人,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妙青妙红几人应了,那些屋子里掌灯的守门的都出去了。 很快,刘嫂子就进了屋子,跪下道:“给郡主娘娘请安,我是替我们家老刘传话的。”刘嫂子是在厨房伺候的,所以从一进屋就显得十分拘谨,约莫是怕廖久安责骂,刚请了安就将来意说明了。 廖久安也没打算责怪她,只是神色不动地道:“刘管事让你传什么话?” 刘嫂子头仍然伏在地上道:“老刘说,明家今日除了明三小姐,还有两辆马车出了城,一个是白天去明家送菜的庄子上的马车,还有一辆车也十分不打眼,今日下午从西直门出了城,往感业寺方向去了。” 廖久安放下棋谱,拨了拨烛火道:“你先起来回话。” 刘嫂子站起了身,额头上已经出了汗,只是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廖久安半晌道:“明家近日可发生了什么事,你让刘管事在能力范围内细细查了,切记不可被人发觉,若是觉得不对就收手,总之一定不要被人注意了。” 刘嫂子低头应了声是。 廖久安就高声喊了妙红进来道:“刘嫂子来一趟景祥院辛苦了,你给刘嫂子拿个五十两的银锭子再给二十两的散银子,不要推辞,这钱也是给刘管事办事用的。” 刘嫂子千恩万谢的出门去了。 廖久安又喊了妙青进屋,神情严肃地道:“妙青去查查留香有什么异常。不得有偏私,一点一点地给我问清楚了。妙红给我盯好屋子里,若是有半点不妥,我拿你是问。” 廖久安又重新拿了棋谱来看,但这一次,廖久安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她索性将书丢在桌面上,转头去看这漆黑的天,心里却幽幽叹了口气,这样浓黑的天,到底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丑事? 屋子外面。妙红本想着上前问问留香的心思,若只是一时之间疏忽,去求求小姐此事也算过去了,但若是留香真有什么问题…… 妙红不敢动了。 她也不是傻子,小姐几乎挑明了说留香有问题,如果此时上前问话,怕是会耽误了小姐的计划。妙红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打定了主意,一转头却看见妙青正直直地望着她,妙红吓了一跳,妙青看她回过神来也舒了一口气,这才道:“你能想明白最好,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你若不听令行事,怕是真的会进不了景祥院,还好你想明白了。” 妙红心中感动,她知道这是妙青在指点她呢,当下也不犹豫,直接对妙青行了礼:“多谢妙青姐姐。” 妙青赶忙侧身避开礼,上前扶起妙红:“咱们都是小姐的奴婢,你何必行这样大的礼,我不过是虚长你几岁,也不忍心你错了主意,如今你自己能想通这是你自己通透,又与我有何干,从今往后,我们只要尽心侍候小姐,就准错不了。” 两姐妹在廊下交心,而另一边的留香却带着自己的美梦入睡了。 第40章 马迹 廖久安自是不知道她丫鬟间的交心,此刻的她还在思虑明家的事情。 明家人口众多,但奉行着父母在不分家的原则,明家四世同堂都挤在一户宅院里,好在皇帝体恤英国公,将英国公府旁的宅子也赏了明家,这才堪堪住下。 大宅院里免不了摩擦,可英国公府却和谐的宛如天府之国。人们争相传颂,最后被皇帝亲口赞为典范之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家之人必不能都是谦逊大方之人,这样掩饰过犹不及,这就如给自己戴上了一层枷锁,英国公这样睿智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到底为了什么? 廖久安带着怀疑睡去,等待着明天的消息。 第二日晌午,刘嫂子晚膳时分,刘嫂子亲自给廖久安上菜,廖久安看着人群中熟悉的面孔,念头一转便明白了,随即下令道:“我瞧着这位嫂子面善,以后我的膳食就由她送来吧。” 廖久安院子里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那是她幼年生病为了方便熬药,廖原亲自下令在她院里修建的。但这些年,廖久安用自己小厨房的次数极少,多数还是用的公中的大厨房,今日廖久安开了口,就是给足了刘嫂子脸面,胡妈妈看了一眼刘嫂子,道:“刘嫂子真是好福气,能得郡主娘娘的青眼。”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刘嫂子留下,妙青你给讲讲我们院子里的规矩。”廖久安微微抬起下巴,语气轻淡,下人们却不敢多留一步,低着头垂着手慢慢退出了门外。 刘嫂子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看一眼正在吃饭的廖久安道:“郡主,奴婢今儿也是替刘管事传话的。” 廖久安道:“我吃我的,你且说着。” 刘嫂子吞了口唾沫,忍住心中感受就开了口:“老刘……刘管事说,明家近些日子买了不少奴才,他使了银子才从人牙子那打听出了消息。说是近两年,每隔两三个月明家就要采买一批下人,且明家要的人都要签死契,否则就不收。且这两年来,从未听说明家有放出来的下人。” 廖久安停了筷子:“那倒是有些意思了。既如此,还要劳烦你帮忙传个话,让他帮忙找找有没有两三年前明家放出府的下人,也不需要握在手里,只是找到就好,可记住了?” 刘嫂子一个头磕在地上:“记住了。” 廖久安又拿起了筷子:“赏。去跟妙青学些规矩,回去之后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廖久安神色严肃,刘嫂子听得这话心里一怔,刚有些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直到出门时,她还在想郡主娘娘果然威严,虽然大方,但也的确骇人,寻常人的确伺候不来。这样想着,看妙青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 妙青不知刘嫂子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刘嫂子真是识情知趣,不免又多说两句让刘嫂子受益无穷。 廖久安传了管家前来,询问起两三年前明家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家思索了一会道:“是有的。两年前,英国公带了两个儿子上战场,却没想到中了对方的奸计落入陷阱。明家六老爷为了让英国公全身而退,自己故意漏了破绽引得大部分追兵,最后掉下悬崖。被发现时,身体已经不全。七老爷替英国公挡了一刀,没了左臂,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伤了脑子,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却痴傻了,只能一直养在家里,就连之前说好的亲事也没了。” 廖久安叹了口气:“明家满门忠烈,为了大庆也是折了不少儿郎了。”管家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不知小姐问这个是有什么用处,侯爷临走前交代了,凡是小姐的吩咐,廖家必定举全家之力完成。” 廖久安心中感动,随即又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今日发现明家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着意找人查了查,总是有备无患,我们能多搜集些消息,也能多谢自保的手段。” 管家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可要专门组织人手?老爷临走时留下了几个护卫,说是若您想探听什么消息,只消吩咐他们就是。” 廖久安一惊:“当真?为何爹爹未曾对我谈起?” 管家道:“老爷只说若是您问起就将这些人手给您,若是没有,就不用了。”廖久安明白,这是父亲怕她不愿卷入这些是非,将选择权交由她自己。 廖久安略一沉思道:“明日辰时,你带着那几个护卫来见我。” 第二日辰时,廖久安从福安院请安回来,就看见等在门口的管家与护卫。廖久安脚步不停,直接进了屋子。 管家与护卫在正厅里等着,廖久安也不急,换了衣服才隔着帘子与他二人说话。妙红留墨守在门口,妙青在廖久安身侧伺候。 廖久安喝了口茶,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约莫七尺身高,但容貌不显,看起来有几分憨厚,听到廖久安问话便回道:“小人名叫胡兵。原是侯爷亲兵,侯爷南下前将小人留在京城。” 廖久安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共几人?” 侍卫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也是识趣,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能听的了,就连忙道:“那小的就到门外候着了。” 廖久安点了点头。 等到管家出了门,胡兵才接着道:“小人原先做过斥候,后来得侯爷看重,留在了侯爷身边,侯爷南下时,共留下了32名兄弟专门探听各路消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好及时通信。这是众人的分布图以及探听来的消息。” 只见那胡兵将一本厚厚的书册从胸口掏出,递给了廖久安。妙青得了廖久安示意,从胡兵手上接了。 廖久安拿了书册在手,瞬间感觉这书册有些沉甸甸的,她看了一眼胡兵:“这些你一直带在身上?” 胡兵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实在是此物关系重大,小的不敢不谨慎。”廖久安有些动容道:“实在是辛苦,我这里有些酒钱,也不值得一提,但总归可供你们放松一下,你且收着吧。” 胡兵哪里敢收,忙要推辞,廖久安又道:“探听消息不能没个银钱,你且收着就是。再说我赏出去的钱,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胡兵见无法推辞,只能收着,但心里却又高兴了几分。 第41章 饶命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早起来就能感受到凉气从脚底往上窜。 天气越发寒冷了,廖久安穿了一身翠绿对襟歪在炕上,听着妙青说那些打听来的事:“奴婢问了留墨,说是咱们去庄子的这些天,留香老是往外跑,似乎是与存思院的大山有来往。” 廖久安道:“可查清楚为的什么事?” 妙青道:“大山想将他的妹妹送进咱们景祥院,想找了留香做说客。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大山找的留香办事,但偏偏是留香主动去找大山说事。” 廖久安冷哼一声:“那就不是办事了,是交易。”廖久安看向妙青:“我倒是不知道留香什么时候这么大脸面,我这景祥院里留谁不留谁,竟是由留香姑娘说了算。你去一趟存思院,叫了二弟来,我倒是要当面问一问,看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妙青领命去了。廖久安又转头看向妙红:“留香可曾在这院子里做些什么手脚?”妙红道:“没有,奴婢特意以打扫卫生为由,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景祥院的所有角落,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廖久安点了点头:“那就好。去吧,去给我把留香叫来。” 没一会儿,留香就来到了内室里。 留香行了礼,忐忑不安地等着廖久安问话。廖久安却久久不开口,只是端着茶杯喝茶,也不看留香,只让她行着礼。留香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额角已经有冷汗下来。 廖久安放下茶杯道:“你年岁比我略大些,百姓家的儿女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要议亲的,你倒是说说可有看中的人家儿?我们毕竟主仆一场,你且放心告诉我,我也好及早向母亲禀了,好放了你的身契,允你自行出嫁。” 留香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慌了,双膝一软就跪下道:“小姐明鉴,留香哪里会有什么心思,留香是要跟小姐一辈子的。” 廖久安微微转了头道:“我只怕你心思大了,竟然能做我的主。我且问你,前些日子,刘嫂子来,你为何私自给我拦了?” 留香明白,刘嫂子来的时候,她和刘嫂子的对话定是被小姐听到了,万万抵赖不得,留香也不隐瞒,直接道:“当时天色已晚,刘嫂子又是在厨房伺候的,如何会来到景祥院里?奴婢觉得事出反常,所以才多问了句。” 廖久安笑道:“我若是没听到你说了什么还真可能被你抵赖了去。”说道此处廖久安突然沉了脸色:“你哪里是多问了一句,分明是直接让刘嫂子离开!你明知道刘嫂子深夜前来不合常理,却还是拦了人不来禀报自己做主!留香,你好大的胆子!” 留香面露惶恐之色,以头抢地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小姐责罚。” 廖久安又端了茶杯道:“景祥院里容不下主意这么大的丫鬟,我再问你一遍,你若是有看中的人家,我好让母亲出面替你说项,也算全了我们这些年的主仆情谊。” 留香哭的身子颤动,却仍然咬死了自己没有心仪的人家。廖久安看着面前痛哭的婢女,心头的怀疑更甚,留香不是因为看上了大山才频频去存思院? 那她所为何事? 留香的哭声好似包含了无尽的委屈,这个声音在听到廖长明来的时候好似更大了。 廖久安心思微动,转瞬心头就涌现了怒气——她莫不是筹谋的是我二弟? 廖久安道:“有客人来,你且在这好好跪着,不要出声。” 廖久安出了内室,廖长明见姐姐出来,连忙行礼道:“长姐,你唤我来所为何事?”廖久安扶起了弟弟:“无事便不能叫你来说说话吗?”说着便看向廖长明身后跟着的人道:“我近日来想着家里好久没有添人了,想着问问你身边的人够不够用。” 廖长明道:“多谢长姐关心,我身边的人还够用呢。都是我用惯了的,顺心的很。”廖长清看向身后的大山道:“大山跟了你好些年了吧,自是你用惯了的,但你身为男子实在是粗心大意,大山年岁渐大,我听闻他这些日子和我身边的留香走的极近,所以叫你来问问可否知情?若是你允了,我们也好及早向母亲禀报,成全了他二人,省的这样偷偷来往,没得败坏我廖家的名声!” 廖长明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名门大族里奴仆的规矩十分严苛,特别是未出阁的小姐和未成婚的男子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是要连累少爷小姐们的脸面的。往小了说是治家不严,往大了说难听的可就多了。 屋子里的留香听了这话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必定是这些日子与大山走动留了风声出来,现下是要审问我俩呢。 大山心里也知晓了几分,可他实在冤枉,他对那留香并无半分情谊啊。现在大山心里也在作比较,到底是承认私相授受的责罚小,还是设计主子受的责罚小? 不能认。 留香与大山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那就只能承认是私相授受了。 廖久安看着面前大山变化的脸色,心思也在飞快地运转。既然会选择认了私相授受的罪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藏得罪过定然是要比这个大的。 还有什么罪过会比私相授受还大? 廖久安端坐在椅子上高声道:“既如此,留香你也出来见见吧。这些事情我是管不了的,就一起去见母亲吧。” 留香和大山心里一惊,廖夫人虽然宽厚,可凡是关乎少爷小姐的事情总是从重处置,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定会损害了小姐和少爷的名声,夫人会如何处置真的不好说,但一顿重责定是少不了的,闹得凶的,可能连性命也保不住。 留香想到此处,膝行几步上前:“还请小姐看在奴婢精心伺候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命,不要将此事告诉夫人,求小姐开恩!” 廖久安也不愿再与他们纠缠直接道:“那你就好好说实话,到底和大山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连私相授受这样的罪名都担了!” 留香和大山一时之间也不求饶了,只是大喊着饶命之类的话,廖长明看了许久自然是看明白了些什么,直接高声道:“将这二人拖出去打板子,打到说实话为止!” 第42章 肮脏心思 留香大山二人被拖去了外面打板子,廖久安却觉得有些不对,这二人的态度实在奇怪,这样要认不认的样子,难不成是这件事他们心里也没底,一时之间还在犹豫? 廖久安见还在生气的弟弟道:“阿弟,你近日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身体可有不舒服的?” 廖长明开始仔细回忆,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蛋突然红的不成样子,只是羞涩道:“是有些不对……”只是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廖久安有些着急,但弟弟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便道:“若是此事你觉得长姐无法管控,那咱们只管叫了母亲前来,必不能损害了你的身体。” 正说着这话,门口便传来了廖夫人的声音:“发生了何事?怎么还动起了板子?” 廖久安见母亲前来,连忙起身相迎:“母亲。” 但廖久安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景祥院外已经站满了守卫,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传出去一点消息。 廖久安将她发现事情的经过细细地向母亲说明了,也说了廖长明身体不适一事。廖夫人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自己的儿子满脸的红色有猫腻? 于是廖夫人直接下令,招来自己身边的亲信去查查存思院有什么不妥。 外面的板子声停了,留香与大山被拖了进来。廖夫人道:“既然他二人不认,我们也不好屈打成招,免得被人说我廖家是以权压人。不如就先等等,等张嬷嬷拿来了证据,我们再说事情也来得及。” 廖夫人端起了茶,仿佛无事般与廖久安闲话。廖长明只能在一旁为母亲和长姐端茶续水,很快,张嬷嬷就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张嬷嬷躬身道:“夫人,这是在世子床下找到了,这个香囊已经找府医看过了,里面是加了药的,长时间闻会让人产生幻觉,若是身边有个内鬼一直在耳边念叨些什么,多半会成事。这药多是用来麻醉那些剔骨割肉的病人的,若是去药铺查查,定能查到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要害世子爷。” 留香听着这话再也绷不住了,刚想上前却被大山抢了先,原本同仇敌忾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实情吐露了个彻底。 原来大山想送自己的妹妹进景祥院,但是到景祥院伺候的,就连门口的洒扫婢女都要是廖久安亲自点了头才能送来。大山只能把主意打到能在廖久安身边说上话的人。就在廖久安去巡庄子的时候,大山终于和景祥院里的留香搭上了线。 留香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年纪大了,马上就要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留香的老娘早早就打算把留香卖个好价钱,可留香不愿意。看惯了征北侯府的富贵,又如何能看得上外面的人家? 留香把主意打到了征北侯府里唯一的男丁身上。廖长明刚到知晓男女之事的年纪,若是贸然上去自荐枕席,多半是不能成事的。正在这时,大山找上了门,两人一拍而合,铤而走险,就这样将香囊放在了廖长明的床底。 若是在多放上两天,留香就能成事了。 廖夫人心里一阵后怕。想我廖家家风清正,家中没有姬妾通房,自然也没有什么夺宠上位之事,所以养的家里的孩子都不知晓人心险恶,可恨这留香竟然存了这样的肮脏心思,肖想我儿。 廖夫人心里怒极,发落的就更重了。 “大胆留香大山,你二人以下犯上,妄想加害主子,罪无可赦。若论国法,当下狱流放。但家丑不可外扬,我只按照家法处置,今日将你二人责打五十大板,发配到庄子做苦力,一日三餐不得见荤腥,不许用药医治,能活下来就算是老天饶你们一命。” 众人听得这话,心里皆是一惊。 廖夫人心善,掌家这些年从未这样重的处罚过奴仆。这样的刑罚说出口就一定是要施行了,五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又不给医治不让见荤腥,这分明是要二人的命。看来夫人是动了大气了。 众人皆不敢做声,屋里屋外一片安静。连廖久安廖长明姐弟二人也不敢吭声,只是睁着两双眼睛看着廖夫人。廖夫人看着这二人的神色,心里一酸,若是这事让留香得了手,这就是毁了我的两个孩子。 廖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这二人的命就算天不收,我张淼也收定了。 廖夫人不敢马虎,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把府上里里外外所有下人的不妥当行为查了个仔细,将那些偷奸耍滑,有歪心思的人清理了大半出去,征北侯府上上下下气象一新。 廖夫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景祥院里的廖久安却不这么想。她将香囊里的药材让胡兵去药店细细查了,买药的人并不是大家以为的留香,而是个男子,且这个男人不是大山。 廖久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有谁在默默关注征北侯府?那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全在对方的监视下?背后的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 椒房殿里。 谢华脚步匆匆地进来:“娘娘,那个丫头被送到乡下了。” 皇后梳头的手一顿,将梳子递给身后站着的宫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到底是本宫老了,这模样不如这些孩子鲜嫩不说,就连这脑子都不如这些孩子们活泛了。” 谢华没有接话,直接将事情结果说给皇后听:“是廖夫人亲自下的令,两人打了五十大板,送到乡下庄子上做苦力了。这两天又将府里上上下下整顿了一番,我们的人很难接近到廖家的人。” 皇后将一支朱钗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随即又拿了下来:“那就先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都老老实实待着,以后自会有他们的用处。这些日子就消停些,二皇子步步紧逼,高贵妃也是明里暗里挑衅,我们真正的敌人在这宫里呢,只要我清儿的太子之位坐得稳稳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到时候下了圣旨,她廖久安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谢华接了宫女的梳子在手:“那娘娘打算怎么对付高贵妃?” “听闻高玄令接了御史一职,要巡查临安一带?临安几乎要成了恭定伯家的一言之堂,皇上差遣高玄令去到底是为了巡查,还是为了搜集证据简直不要太明显。可皇帝怎么不看看陇西所在?高家割据陇西多年,陇西之地的百姓也是只认高家不认皇家,皇帝就这么偏心,偏偏拿了高家来砍恭定伯的手足,这不是由着高贵妃打我的脸吗?既如此,你且派人与太子商议,如何能让高玄令自顾不暇,我要他们高家闹个天翻地覆,要让高玄令无暇分身。” 第43章 世家丑态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新闻。平头百姓未曾接触过那些达官显贵,但是京城里的百姓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能说上一两件听来的大宅院里的事情。 高玄令的临安御史到底没有当成,因为高家的老底被人翻了。 陇西高家,名门望族,且不说开国之功,只说当今圣上登基,高家就不知道出了多少力,可最近翻出来的事情却是一件比一件难看。 高家的老太爷今年八十多岁,可就在近些天却突然暴毙。原本人们都猜测是因为老太爷年岁大了,没能熬过去这才没了,却没想到在老太爷出殡当天,一个头戴白花的姑娘拦住了棺材,字字泣血大声哭诉老太爷的变态行为。 姑娘说的话信息可太大了。 原来这姑娘本是高家大奶奶身边伺候的人,被老太爷开口要了去。姑娘还剩不到半年就能出府,早在年前就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定了亲事,想着一出府两人就将婚事办了。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就在姑娘日日绣着嫁衣等着嫁人的时候,老太爷却命人压着这个姑娘,将姑娘的身子强行要了。 可八十多岁的老人哪里有什么能力?老太爷人老心不老,拿了一托盘的器具就这样折磨这个姑娘。 整整三天。姑娘越是反抗,老太爷越是下狠手,到最后这个姑娘被折磨的伤了身子,无法生育,年纪轻轻但是每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就浑身无力,总要大病一场。 老太爷过了新鲜劲,就在对这个姑娘没有什么感觉了,可这个姑娘眼看也到了要出府的年纪了。高家为了遮丑,大奶奶亲自出马,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使上了,姑娘怕极了,只能签了文书,保证在高家的事情绝不说出去一个字。 姑娘是哭着出高家的。 青梅竹马的情哥哥知道这个消息无法接受不能生育的女人,这门亲事就这样黄了。 姑娘存了死志,一身白衣大闹出殡的仪仗队,众多男子被这消息惊得回不过神,竟然被这姑娘找到机会一头撞到了棺木上,就这样咽了气。 周围的百姓瞬间做鸟兽散,这回高家就算封锁消息也来不及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高家大奶奶逼死小妾的事情也闹了出来,这事本来没什么,大宅院里哪里能没有阴私,可闹到了人前就难看了。高家的风评直转急下,甚至连之前高蜜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后宫里,高贵妃的长华宫里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高贵妃撑了额头伏在桌面上,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皇后这个老泼妇,竟然败坏我高家的名声。” 高贵妃在宫里呼风唤雨这些年,从未受到这样的羞辱。一个新进宫的小才人竟然敢在背后嘲笑高家,甚至在她面前也不收敛鄙夷的嘴脸,高贵妃当时虽然只是申斥了那个才人,但是回宫之后却摔了碗碟。 这样失态的高贵妃,萦慧还真是见得不多,进宫之后动这么大的气也算是头一次了。 皇后这边却是心情极好,她开了库房拿了崭新的屏风出来,正坐在榻上欣赏美人图呢。谢华面带笑意来报:“娘娘,刚刚长华宫那边传来消息,皇上晚膳时分去了长华宫发了好大的脾气,高贵妃被申斥了。” 皇后起身轻轻拨了拨烛火:“怪不得人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谢华你瞧瞧我这美人屏风,在灯下看是不是别有风味?” 谢华话里有话:“任这美人再美,若是惹了陛下厌弃也就只能老死宫中,您瞧着这偌大的花园里,开得好的花不计其数,可没人欣赏还不是和其他花一起被摘下来碾成粉敷脸?” 皇后脸上的笑意收了:“那也要看着点,毕竟美人花都是有毒的,你可要小心她的毒液流到咱们身上。仔细着点吧。” 高家的乌遭事被捅了出来,宫里的高贵妃也遭了呵斥。有御史在朝堂上请求彻查高家,刹那间高家竟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就在皇后以为自己的儿子稳坐太子之位时,太子侧妃苗家出事了。苗家的嫡长子苗大公子被敲碎了膝盖自此再也站不起来,恭定伯苗相业顺势接回了苗家的外室子苗意。 可是没想到苗意刚接到苗家继承人的位置没两个月,竟然转头投到了二皇子门下,将太子与苗家的交易交代了大半,原本处于劣势的二皇子借着苗意知道的信息将太子也拉下了神坛。 好在这一次,苗素只是侧妃,影响没之前那么大。但是盛极一时的盛华书院被查抄了,那个曾被皇后夸赞端庄大方的苗家小姐苗素在苗家盛华书院被查抄的那一天自缢了。 冬日里的太阳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温暖。虽然此刻是正晌午时,可跪在上书房门口的太子却没感觉到一点暖意。太子侧妃自缢,可太子却对这个有着夫妻之实的女人没有一点好感。 屋子里的皇帝双手扶额,掌心正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太子在暗地里谋划的那些事,而是太子的无能。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着长大的太子,就这样不堪一击。 皇帝陷入了沉思。原本还占上风的太子经历了盛华书院倒牌一事,已经进入了劣势,那些与盛华书院相关的官员此时对太子是避之不及,原本是王牌的盛华书院现在成为了太子的拖累,即便太子侧妃已死,但是太子身上的脏污也是洗不干净的。 二皇子这边虽然伤了高家,但是对二皇子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大,毕竟只是外祖家,还伤不到二皇子的根基。 现在到底还要不要帮太子一把? 皇帝陷入沉思。现在的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为君的好材料。难不成要在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里来选? 书房外的禁军里。祁佑正冷漠地看着在冰天雪地里冻着的太子,眼里划过一丝冷漠。皇帝就是这般,就算是亲生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该舍弃就舍弃了?太子在这跪了这么久,连一向圆滑的海公公都没有出来,想必太子此刻的心情不会比这天暖和多少吧? 祁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将心底那点对皇帝的期待往下压了压。 还是要再乱一点。将这些伪君子的脸面都撕下来,将这京城里的水搅浑,才能浑水摸鱼呢。祁佑心里这样想着。 他在心里估算着日子,阙楼宴定然是个好机会。 第44章 琉球公主 无论皇位之争如何激烈,无论高门大户里如何肮脏,总有一张鲜艳的外衣将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藏在里面。在外人看来,仍然是其乐融融的一片。 外邦使臣来到京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国富民强的场面。 大庆北接昭奴,南接琉球,东临东海,西靠吐蕃。但这次外邦使臣来朝,还多了一个与大庆隔海相望的新罗。 五国的仪仗队进了京。这一天可忙坏了京城里的百姓。大家看了这个国家的服饰,又去看看另一个国家的大臣,目不暇接。 外邦使臣的朝贺对高家和太子来说,都是一种救赎。因为朝堂上再也没有人不合时宜的提起高家是如何的藏污纳垢又或者提起太子结党营私云云。这好像是一种信号,将所有的事情都翻了篇。 皇帝似乎也乐见其成,所以现在的朝堂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祁佑看着这些人粉饰太平,心里冷笑不止。 这朝廷算不算是从根上烂了? 但无论如何,阙楼盛宴就要开始了。 阙楼盛宴顾名思义,就是在阙楼举办的宴会。但这个宴会一般会持续两到三天的时间。在这个宴会上,会举行多项比赛来彰显大庆底蕴,若是外邦获胜了,大庆皇帝还会减免当年的贡品数量,来表达赞赏。 自然,每个国家都会为了这个宴会做准备,大庆不想丢了大国风范,外邦也想谋求好处。每年秋狩的军中宴也是为了这个阙楼盛宴做准备。 阙楼盛宴开始了。 阙楼位处皇家别庄,是专门为了招待外邦使臣建的。皇家别庄极大,除了中心的阙楼还有无数独立的院子,最妙的是,别庄后面就紧连着风景极佳的梅园。 廖家自然是要来的。当年廖原前去平定北昭,一战成名,在大庆危难之时保住了大庆北方,荣获征北侯的称号,廖家的出席本来就是对北昭的一种威慑。 廖家的马车里。廖夫人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端坐在软垫上。廖久安着一身红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外面披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头上的红色宝石与珍珠交相辉映,真真是有当朝郡主的派头。 廖长清看着母亲和姐姐的装扮派头也是心里一紧,她偷偷整理了一下自己心爱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便也端端正正做好,只是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转动一下偷偷去瞧自己的母亲与长姐。 越到别庄门口人越多,能听到不少马车前进的声音,但是除了安排进庄子的内侍的声音,没有一点人声杂乱。 马车井然有序地进了别庄,在广场前停了下来。众位贵妇们下了马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知心话,交流听到的关于外邦使臣的消息。 “听闻琉球还带来了一位公主,号称是琉球第一美人呢。”一位穿着靛蓝色翟服美妇说道。 “什么美人,不过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虽未曾见过样貌,但那些行为举止都透露出了小家子气,再美的样貌也经不起这样粗鄙的举动。”另一位美妇人道。 身旁有人好奇,便出言问道:“什么举动?我为何没有听过?” 美妇眼中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双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才道:“那琉球的公主十分不知羞耻,刚下马车就对着送她进京的侍卫剖析心意,惹得那侍卫避之不及,还未等她说完话就行了礼,飞快地离开了。可当时那公主的兄长就在旁边,也未曾制止。” 众位美妇捂了嘴偷笑,只听得有人道:“那圣上该嘉奖这名侍卫才是,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仍然全了礼数,本以为迎使臣进宫是好事,却没想到还能有如此遭遇,这侍卫也是受了苦了。” 众人的话里不再提及琉球的公主,但偏偏每句话都是对公主的贬低与轻视。 廖久安突然想知道这个得了琉球公主看中的侍卫是谁,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俘获了公主的芳心。 鬼使神差地,廖久安突然想起了祁佑的脸。她暗暗腹诽,若是迎公主的侍卫长了祁佑这般的相貌,引得公主倾心也是不奇怪的。 此时的祁佑正在皇帝面前哭诉:“圣上,那琉球公主可太吓人了,我不要娶她,哪有那样的女子在大庭广众求婚的,您可千万别把她嫁给我,若是无法拒绝,我此刻便回南疆一头撞死在我爹的石碑上……” 没错,这个倒霉的侍卫正是祁佑。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先于使臣一步回京的原因。 在护送的路上,琉球公主就看上了这个坐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琉球公主安和不止一次对她兄长说起这个侍卫,她兄长也是无可奈何。 安和公主虽然貌美非常,却喜爱美男喜欢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甚至做出了为了美男逃婚这样的事情。安和公主在琉球内实在是臭名昭著,安和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这才求了皇帝以和亲的名义送到大庆来。 祁佑在皇帝面前的这副受尽屈辱的模样实在是逗乐了皇帝,他一摆手道:“莫要拿你爹说事,我且问你,这琉球公主是何时与你表明心意的?” 祁佑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圣上!她何时表明心意微臣都不会与她成亲!”祁佑迎着皇帝的眼神本能一缩,但随即又梗着脖子道:“她在我迎使臣的路上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虽未明说,但对我的举止就有些越界,我有些害怕,毕竟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她就算对我有想法也是正常。但我真的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子,更没想到她竟然能在别庄门口对我表明心意。我当时吓坏了,行了礼就往回跑。若是我们统领问责于我,您定要替我说说好话……” 皇帝心下了然。这次来的公主应该就是那个在琉球名声极差的那个公主了。 皇帝有些生气,竟然将这样的公主送来和亲,琉球这分明是轻视我大庆。他看了一眼正在鼓着腮帮子生气的祁佑道:“你若是不想娶琉球公主也可以,只要你在阙楼宴上完败那个琉球勇士,我就替你退了琉球公主的求亲。但若是你不能胜,那你就准备和琉球公主成亲吧。” 祁佑腾地起身:“您放心,就算没有琉球公主这一茬,我也不会堕了咱们大庆的名声。” 第45章 敬安长公主 廖久安在别庄里住下了。 天还未亮,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别庄的屋子里却都燃起了烛火,各家夫人小姐们顶着哈欠要起来梳妆了。 廖久安也是如此。廖夫人身旁的张嬷嬷来到了两个小姐的院子里轻声问着话,借着还未完全亮起的天光,看到了院子里脚步匆匆地婢女们。张嬷嬷松了口气,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廖久安半眯着眼歪坐在梳妆凳上,梳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发尾,在细看去,竟是要坐着睡着了。 廖久安此时困倦地厉害,可早起时喝了一杯清茶,已经是睡不着了。她半眯着眼,脑子里却在思索如何与敬安长公主说上话。 昨日,胡兵就将敬安长公主的资料送来了。 敬安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在先帝驾崩前将京郊大营的六千警卫军虎符给了敬安长公主做保命用。 当年五王夺位最激烈时,敬安长公主不忍皇家血脉同室操戈,在五位兄长间劝阻,但是当时形式已经剑拔弩张,敬安长公主无奈,只能选择最适合做皇帝的燕王辅佐,准备将自己手里的京郊大营兵力借给燕王,可以尽快平定祸事,但是没想到燕王府出了内奸。 敬安长公主当时与燕王府侧妃林惜交好,她将消息告诉了林惜让林惜代为转达,但没想到林惜没有将消息传给燕王却将消息透露给了英王,英王认为若是燕王有了京郊大营的军队定会问鼎天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林惜为内应,趁着夜色将燕王府屠戮干净。 就连燕王府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 燕王没有撑到拿到京郊军队的时候。 敬安公主得了消息,心里又惊又怒,但此时的形式已经危在旦夕,敬安长公主没有犹豫,立刻动身与魏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做了交易。 魏王打着清理家门的旗号,借着英王残害兄长的东风将英王赶出了皇城,圈禁在在皇城外一里左右的皇庄里。 魏王的势力一时之间无人可挡。但敬安长公主却将兵权收了起来,放言之:“若其余三兄弟还有同室操戈之举,就永无继位的可能。” 敬安长公主手里的兵权是保证,是警告,也是威慑。 皇室安静下来了。此时只有魏王、隶王、辉王。 三王不愿让一女子居于自己之上,决定将敬安长公主手里的兵符拿到。三王集结自己的势力,不断挑衅敬安长公主。当时的敬安长公主已经与威武大将军温和定亲,但因为动荡的局势一直未成亲。 三王设计想污蔑敬安长公主谋反,没想到威武大将军以自己为诱饵,送敬安长公主安全离开了,但威武大将军也因为谋反被满门抄斩。 敬安长公主发了狠,直接灭掉了隶王和辉王,逼得当今圣上在天下人面前签了保证书,这才带着温和的尸首离开。 自此敬安长公主好像个超脱世外的仙人。 守着先帝留下的江山,守着她与温和定情的别离山,除了国家大事再不入皇城。 大家好像都在刻意遗忘敬安长公主,只有一人每日都要念几遍敬安长公主的名字,此人就是慧明公主。 慧明与隶王同胞兄妹,两人是龙凤胎,默契异常。当年隶王与慧明降生之时,引得天下轰动,龙凤胎,这可是吉兆啊。 隶王身死之时,慧明吐出一口血,疯了半个月,再清醒过来就将敬安恨入骨血。敬安长公主也是,从不在意其他人,但唯独见到慧明公主时,总是会故意刺她两句。两人斗了十几年,总见不得对方好,是公认的冤家。 廖久安细细地将敬安长公主的喜好想了个遍。敬安喜欢吃甜食,喜欢佛法…… 突然,廖久安手里的梳子被人抽走了。廖久安睁开了眼睛,只见面前一个穿金边琵琶襟外袄配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的明艳少女正看着她嘻嘻地笑。 来人正是廖长清。 只见廖长清拿了碧玉梳子在手,轻轻梳着姐姐鬓间的青丝:“长姐可是偏爱这一缕?若不然为何只亲自梳这一缕,将满头其他的秀发都舍弃了?也无妨,听说城东有个婆子,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的情况,满头青丝掉了个五六成,长姐到了那般年纪只留这一缕就好,反正也不在意其他的……” 廖久安将双手扶在膝上,原本因为困倦还未完全睁开的眼儿此时睁的大大的,那伪装的怒气也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廖久安偏过头来:“好啊,我若真成了那般样子定然要剪了你的青丝做假发鬓,看看你还笑的出来吗?” 廖久安作害怕状,忙躲到妙青身后,只探出了头里:“长安郡主竟然如此蛮横,她自己愿意做秃子却要剪了别人的头发做发鬓!?” 廖久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要去打。 就在此时,张嬷嬷走了进来:“我的两位小姐,可快些,夫人还等着和小姐们一起用膳呢。今日不比往常,可还有的闹呢。” 廖久安梳妆完毕,来到母亲房中请安。廖长明早就在此等候了,见了长姐和小妹进来,姐弟三人连忙行礼,又在堂下站成一排,给母亲问了安。 廖夫人满眼的骄傲——这就是她的儿女。 廖久安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外披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配着她精致的长相真真是举世无双。二儿子一身宝蓝色长袍,虽然年岁不大,但已见其父的风采,小女儿一身粉裙,明艳动人。 三个孩子此时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廖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热。 几人吃了饭,就向阙楼走去。 阙楼盛宴虽然也供膳食,可冬日里的膳食冷的极快,到了他们的桌子上时,碗碟里的油都结成白块了。 所以大家都会在出席前吃些热食,好在外邦使臣面前不至于出丑。 廖家人到的时候,阙楼里已经有些人了。 高贵妃坐在凤位下,一身淡紫色华服,凌云髻上一支鸾凤步摇十分惹眼,额头上火红的花钿,显得风姿绰绰。 廖久安自是知道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她此刻的关注点只有一人——敬安长公主。 廖久安的目光开始搜寻,只见慧明公主身旁已经围了些人。距离太远,廖久安只能听得一些夸赞之词。只见那慧明公主下巴微抬,嘴角含笑,好似心情很好,可在细看时,却发现慧明公主的笑意未达眼底。 廖久安垂下眸子。 人人都知道敬安长公主与慧明公主不和,廖久安却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按理说慧明与敬安是生死仇敌,可这些年两人却都平安无事,除了斗嘴之外,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可不想生死仇敌的发展。 要不要赌一把呢? 廖久安有些犹豫。 第46章 使臣 正想着,皇帝带着皇后与外邦使臣一同进了殿,跟在身后的,还有廖久安一直想见的敬安长公主。 敬安长公主十分清瘦,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皇帝在上面已经开始了场面话。廖久安对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并不十分感兴趣,她看向近日来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新罗来的是三皇子哈图。哈图的目光始终微垂,除了有人与他交谈时他会正视别人,其余时候都只看向桌面上的酒。廖久安看向新罗的随侍官员,除了三皇子哈图,其余的人都不是这样的目光。 廖久安喝了口茶,心道:“难不成新罗的三皇子是个腼腆的人?” 可能是廖久安刚才审视的目光比较热烈,廖久安刚放下酒杯,就与哈图的目光对视。廖久安的手一僵,她装作无意的将目光垂下,心里却响起了警铃。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似鹰,极为锐利,被他盯上的人仿佛就是他的猎物,已经被锁定,无法脱逃。虽然他们的目光只是一撞,可廖久安还是感受到了哈图眼里的阴暗与杀气。 廖久安突然间对这个新罗的三皇子好奇极了,她十分想再抬起头看他一眼,可廖久安的心里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离他远一点。” 廖久安又拿起了茶杯,她浅浅地喝了一口,在心里下了结论:“这是个十分危险但却又好像有无数秘密的人。” 近日在京城里出尽了风头的琉球公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祁佑。廖久安看着祁佑那一脸厌恶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正好与祁佑的目光相撞。 祁佑有些幽怨的目光朝着廖久安投来。 廖久安偷笑别人被抓了个正着。即便尊贵如长安郡主,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转了个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弟弟,却发现廖长明的神色十分难看,她随着廖长明的目光看去,就见了北昭的使臣的面庞。 廖家的人或许不会了解别的,但对于昭奴一定非常熟悉。 此次前来的是北昭王的胞弟苏日勒和克以及他们的国师吉仁泰。廖久安还看到了苏日勒和克身旁的一个女子——兰娘。 那个曾经以身涉险救过廖夫人的兰娘,此刻正在给苏日勒和克斟酒。 廖久安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还真是恶心人呢。 大庆朝堂谁人不知兰娘曾经救过廖夫人的性命,可此时兰娘竟然在为昭奴的人作奴隶。这是将廖府的脸面踩到地上了。 廖久安将目光放到高台上的皇帝身上。恐怕北昭此次的图谋不光是要让廖家颜面扫地,还想让皇帝对廖家起疑。 果然,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见苏日勒和克起身朝着皇帝开口道:“庆帝,我北昭有一事请皇帝恩准。”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廖夫人的方向,这才开了口:“北昭使臣有何事相求?你且说来听听。” 苏日勒和克道:“庆帝,我母亲近日身染重病,国师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找到了解救之法,就是要让这名女子吃下药材,在用她的血液为药引,辅以珍贵药材才能救治我的母亲。只是这女子是一定不能活了。那些药材对我母亲来说是救命良方,但对于没有生病的人来说就是穿肠毒药。吃了会非常痛苦,且会在七天之后毒发身亡。我国师遍寻天下才找到这一位能救我母亲的女子,只是听说这女子曾经救过庆国廖家的夫人,还曾经在廖家住了许久。毕竟她是庆国人,我北昭也不好随意处置,为了两国的安定,这才趁此机会带了她来询问庆帝,您若是应允,我便即刻令她回北昭救治我母亲,且我苏日勒和克会亲手奉上我北昭的谢礼。” 此时,北昭的吉仁泰也出来道:“庆国陛下,我北昭王与王后感情甚笃,三皇子临出发前,我北昭王曾特意嘱咐过我,说此时庆国与北昭相处十分和平,庆国皇帝自然不会不应允此事,为表诚意,我北昭愿意再与庆国签订和平协议,保两国边境安定。”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皇帝不可能不接受。 可就在此时,兰娘却跑了出来,跪在台面上高声道:“我不愿意,我不要受尽折磨而死!廖夫人你救救我!我曾经救了你的性命,今日换你来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你让征北侯杀光这些昭奴,我就不用去死了……” 兰娘似乎已经被吓傻了,说的话也没了遮掩。原本还可以隐在幕后的廖家因为兰娘这一席话瞬间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廖家此时该如何自处? 廖夫人放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用一个女子的性命换边疆和平,没有哪个帝王会拒绝。可若是廖家此刻不开口保兰娘,那就是廖家忘恩负义,但若是廖家开了口,那就是与庆国为敌。廖家无论如何做,这盆脏水都会倒在廖家的头上。 这是报复。这是北昭对廖家的报复。 廖久安拉住了身旁眼圈发红的母亲,站起身来道:“北昭王与王后还真是伉俪情深。只是此女对我母亲有恩,我廖家不得不多问一句,想必北昭三皇子与国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不允吧?” 祁佑紧绷的嘴角松懈了些。 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北昭的三皇子苏日勒和克与国师对视一眼开了口:“自然可以。” 廖久安向皇帝行了礼道:“那长安就斗胆多问几句。”皇帝微微点头,廖久安道:“众人皆知,兰娘曾借我名义与山西王家的嫡次子私会,虽然坏了我的名声,但因为她曾经救过我的母亲,我廖家才决定不予追究,还亲自向圣上求情圆了她的心愿,允她嫁给山西王家嫡次子——王治。” 廖久安又向皇上行了一礼:“只是此事兰娘应为王家儿媳,如何会到了北昭的手上,王家如何会应允自家未过门的媳妇……”廖久安话没有说完,但是却给众人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 苏日勒和克好像猜到了廖久安的问题,有些得意地看着廖久安道:“早就听闻廖夫人心善,送这个女子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好多财物,可你们不知的是,正是因为这些财宝,这个女子才会被绑匪劫持,辗转几次沦落到了我北昭,被我们国师选中。” 苏日勒和克咬重廖夫人特意给兰娘带了好多财宝上路,这自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国师吉仁泰手抚了抚胡须,心里得意极了。廖原不在,凭你们孤儿寡母如何能斗得过我北昭?今日就是你们廖家声名狼藉的开始! 第47章 嘉奖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廖久安身上。廖久安也不着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若兰娘真是因为我母亲送的那些财物才遭了贼,那兰娘还真是遭了我廖家的连累了。” 廖久安认了?庆国的人听了廖久安这话都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长安郡主果然是只长脸不长脑子,这时候说了这话几乎就是自己亲手将那些脏水倒到自己家的门楣上了。 众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祁佑却挑了挑眉毛,他自是不信廖久安会这样愚蠢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祁佑有些好奇,廖久安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北昭三皇子苏日勒和克几乎要藏不住自己嘴边的笑,便开了口:“长安郡主真是高义,舍弃了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也要保住我北昭的王后。” 恶毒。 苏日勒和克的这番话几乎是将廖家忘恩负义的名声做实了,连征北的名将廖家都对北昭低了头,这不是在讽刺大庆不行吗? 皇帝的容色有些难看,看着廖久安的目光也变得不善。 廖久安在苏日勒和克得意够了才又开了口:“我想三皇子是误会了。我廖家早在兰娘坏我名声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欠兰娘什么了。只是我母亲心善,若真是因为我母亲送的财物才出的事这结果自然是我廖家来担。还请兰娘说明绑人的劫匪是何来路,我廖家定要清理干净,绝不让这些私自将我国东西倒卖给别国的脏东西存活于世,这是我廖家的责任,也是身为大庆人的责任。既然北昭王连个小女子的性命都要询问我大庆的意思,想必涉及到我大庆的物品买卖,北昭也定然不会隐瞒了,何况我大庆的人贩子竟然能将人卖到你们北昭皇室……” 廖久安站的笔直,年轻的脸庞不怒自威自有一番郡主威严。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却含了对北昭的轻视,只是没说出口的脏话,北昭也不好自己出来认骂。 北昭三皇子怒目而视,却被国师拉住了。廖久安没有管他们私底下的小手段,便接着道: “我廖家家训,无论何时,国家优于小家,当年我父亲平定北昭之时对圣上说的话,我们做子女的不敢违背,若是对我大庆有利,我们廖家愿意牺牲。这是其一。其二,兰娘既然是买卖进的北昭,我廖家自然不会让她受到这种屈辱,花了多少银钱,我廖家出了。况且若是兰娘能救北昭王后一命,王后也不会狼心狗肺到还让兰娘做奴婢吧。” 廖久安眉眼微微上挑,将女子的顽皮与机灵体现的淋漓尽致,当真是娇媚无双。可是此刻的苏日勒和克却没心思看廖久安的美貌,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陷入廖久安的网里,若是她继续说下去,恐怕局势要变得不利了。 苏日勒和克与吉仁泰快速对视了一眼,两人岔开了话题:“这是自然,只要廖家同意了就好,如此那我们的国师便带着兰娘回北昭了。” 兰娘听了这话又开始挣扎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做药人!放开我!救我啊!” “三皇子且慢!”廖久安的声音穿过兰娘的尖叫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拉住兰娘的士兵不动了。 三皇子有些恼怒,他转过头对着廖久安不客气道:“长安郡主难不成是要反悔?” 廖久安道:“一码归一码,我只是想要给兰娘体面。这是银票,拿了这些银钱,兰娘就不再是货物吧。” 苏日勒和克有些犹豫地看着廖久安拿着银钱的手,他看向国师。国师也没搞明白廖久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以为廖久安是想保留廖府的最后一点面子,于是朝三皇子苏日勒和克点了点头。 廖久安示意手下将银钱收下,便问道:“如此,我能将人带走了吗?” 廖久安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来了笑容,只是这笑看在国师和北昭三皇子的眼里,却满满都是不怀好意:“这人是你们苦苦哀求大庆,大庆才给你们的,你带走大庆的子民去医治你们北昭的王后,各国使臣在此都是证人,你们就如此对待兰娘吗?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北昭都欠了我大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且不说北昭本就是我大庆的附属国,上贡、签和平协议本就是你北昭分内之事,你若是拿这个答谢分明是没有诚意,我大庆也不能让一个百姓就如此不明不白地去死,所以还请三皇子先谈好的好。总不能日后百姓们若再论起今日的事,说我大庆不拿百姓的生死当事。” 廖久安说着便上前几步道:“我年纪小不懂事,正好母亲近日教我理家,说就算是庄子里的人若是想要添置什么东西都是要留下字据的,免得过后赖账,这人心最是难测,我不懂国家大事,但理家的小事我还是懂一点的。母亲,您说我说的对吗?” 廖夫人站起了身,先是朝皇上行了一礼,这才抚了抚衣襟道:“正是如此,我儿说的极好。母亲十分欣慰你将你父亲的话记在心里。”转过头便又对三皇子行了礼道:“想必我儿小小年纪知道的事情,三皇子和国师不会不懂。方才您二人已经收了兰娘的卖身钱,现下兰娘已经不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奴婢了,还请三皇子说清楚的好,想用兰娘救母亲,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兰娘也不能白白牺牲。” 廖夫人说道此处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圣上道:“接下来的话应为国事,我廖家家主不在,我廖家今日在此的,都为妇孺,实在是不宜掺和。臣妇今日在此只一句话,无论何时,我廖家自当以大庆江山为重,方不负我夫君嘱托。” 说道此处,廖夫人携带廖久安姐弟三人跪在堂下,以表忠心。 皇帝抚掌大喊了三声好:“廖原不亏为我大庆肱股之臣,褆躬淳厚,垂训端严。赐廖家清正之家匾额。咱们的长安郡主已经可以打理家事了,就将京郊附近的杨柳山赐给你练练手吧!” 众人纷纷恭贺廖家得了圣上赞誉,廖久安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回到座位上,扶着母亲的手早已经汗津津了。廖夫人看了一眼这个刚才还能言善辩的女儿,此时心里却满满的心疼。 母女的目光相撞,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 祁佑看向廖久安。 刚才的廖久安临危不惧,一步步引导北昭的三皇子进入陷阱,最后反败为胜。经过今日这一战,没人会再小看廖久安,这也代表着,廖家恐怕安生不了多久了。 祁佑端起了茶杯,可他却没注意到自己方才也跳动得极快的心。 “这便是大庆的公主吗?果真是美丽无双。”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 祁佑端了茶杯的手一晃。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第48章 新奇心思 开口的正是琉球公主。 这么多年祁佑自诩自己相貌英俊,没少因为自己的相貌而沾沾自喜。但从没有这么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容貌不要这么出色。 自从琉球公主进了京,就是一出抓新郎的戏码。祁佑不能打也不能骂,任祁佑是恐吓还是威胁,琉球公主都不为所动。 祁佑有些无力,他虽然可以算计人心,但琉球公主除外。 自从前两日温明将琉球公主的“英雄事迹”告知祁佑后,祁佑就知道这一关难过了。 琉球公主的目光全部都在祁佑身上,她自然是看见了祁佑为廖久安担心的样子。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样准确,虽然此刻大庆的人为廖久安担忧的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出在对国家的忠心上,并没有多少是夹杂了对廖久安这个人的私情。但祁佑的目光不同。琉球公主透过祁佑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到了他的心动。 琉球公主的眼神里闪过势在必得。她从看到祁佑的第一眼就心动了。祁佑虽然容色好,但琉球境内不是没有能和他比肩的美男子,祁佑最吸引人的,还是他身上那股少年的坚毅感。 一个人长得好是上天的恩赐,可一个人的气质却是后天养成的。若说祁佑的容颜是令琉球公主动心的理由,那这些日子以来与祁佑的“相处”才是令琉球公主对祁佑着迷的真实原因。 琉球公主为人并不讨喜,但她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有十分敏锐的直觉。她喜欢祁佑,自然也能看出来祁佑对廖久安的不同。但此时她张嘴并不是要与廖久安为敌,这是十分愚蠢的法子。 祁佑明显对廖久安有好感,此时在大堂广众之下为难她,无论是廖久安胜还是琉璃公主胜,都会将祁佑推得更远,更何况……她那愚蠢的皇兄好像还对这廖久安有企图。 琉璃公主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廖久安听到了琉球公主的问话,便也起身礼貌回道:“安和公主谬赞了。我大庆的公主各个极为出众,长安哪里敢与众位公主比肩?长安得天家看中,得了个郡主的虚名而已。” 果然此话一出,高台上的各位娘娘公主都高兴了,琉球公主挑了挑眉,心道:“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琉球公主在她皇兄要杀人的目光中退了回去,琉球公主刚坐下,琉球的皇子安庆便端了酒走到琉球公主身边,容色温和但眼神里满满都是警告:“安和,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说话,你看好你的忠武侯,我要我的长安郡主,你爱好男色我不管,但若是毁了我的大计。”说道此处,安庆拿起了安和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递给她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就算你的母妃再得宠,我也能让她万劫不复。你信不信?” 安庆主动与安和碰了酒杯,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便转身回了座位。外人看到的是琉球的皇子与公主兄妹情深,但安和握着酒杯的手却悄悄用了力气。她眉眼含笑,远远朝着祁佑一敬,将酒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这一套动作虽然没有话语,但表达出来对祁佑的欣赏却直接而热烈。关注琉球公主的人并不在少数,众人见安和的动作丝毫不掩饰,心里对安和公主的评价又低了几分,但这样热烈外放的感情在大庆实在不多见,于是那一瞬间,众人饮酒的饮酒,转头的转头,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琉球公主做了什么。 安和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眼里好像只看得到祁佑。至于她心里的真实想法,都隐藏在她含笑的嘴角,隐藏在她方才饮下的酒里。 歌舞声起了。 舞女们的细软腰肢随着音乐摆动,她们的动作整齐,各个眉眼含情,在香风清酒的催动下,让场上的不少男子看直了眼。皇后有些得意,这些舞女是她早几个月就吩咐人精心选出来的,不同于往日的寻常舞女,这些人各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尤物。 音乐声由刚才的舒缓变得急促了,舞女们的舞步加快,身上的脂粉随着汗液的挥发也变得更诱惑了些。舞女们香汗淋漓,舞蹈的动作也变得更加柔软,但再细看去,却发现舞女们虽然看起来要倾倒下去,但那舞动的细软腰肢总能将人再支撑起来。 只是一个开场舞,却让人看出了坚韧之感。 皇帝自然也看出了几分门道,于是转头朝皇后道:“今日之舞不错,你用心了。”皇帝说话的声音小,并未让人听到。但皇后还是激动的红了脸蛋:“圣上满意就好。” 高贵妃没有插嘴,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十分瞧不起皇后,虽然出身名门,却只能摆弄后宫里的这些小玩意,小手段,目光短浅。 几段歌舞下去,已经到了半下午。 皇后挥手叫停了歌舞,看了一眼皇帝才朗声道:“众位使臣远道而来,我大庆自然是要准备珍惜佳肴来款待贵宾。只是不知众位使臣偏好如何,所以今日特意准备了各省的名菜,希望诸位都尝一尝。” 皇后话音刚落,便有内侍高声唱和:“传菜!”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群宫女垂着头,端着盘子进了宴厅,就在此时,角落里突然传来几声鼓响。 盘子落到桌子上,一声温和的男声伴着鼓点声响:“这第一道菜啊,说说……” 男声几句话就描绘了这道菜的名字用料以及这道菜的趣闻,众人听着他的唱和来品菜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宫人们脚步不停,几乎是众位贵人刚尝完第一道菜,第二道菜就进了场,解说换成了清亮的女声…… 众人不禁为皇后的精巧心思鼓掌叫好。常言道众口难调,若是让人单独品尝恐怕结果未必会如愿,可若是伴着趣味的解说,就算是不是十分合人胃口也会让人多几分宽容度。 皇后眼里的得意更甚。她看向自己身边这个低垂着头的宫女,不禁点了点头。这是她宫里新来的小宫女,虽然不是十分漂亮,但胜在心思精巧。今日这些点子多数是这个巧慧出的。 “回去要好好赏她。”皇后越看巧慧越满意,但自然就有人看巧慧不顺眼了。 高贵妃也听说了皇后宫里来了个心思精巧的小宫女,原本没有将这个宫女放在眼里,可现如今发现,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任何人。她低下了头轻轻转动手腕上的镯子,又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正在候场的乐师身上。 乐师与高贵妃的目光相撞又急速转开,仿佛只是无意的触碰,可他的袖子里却悄悄窜出一条黑蛇,在阴暗角落的掩护下,偷偷爬出了门外。 第49章 混乱 宴会闹了一整天,终于在天已经黑透了的时候,皇帝发了话放了众人回去。廖久安松了口气,这一天可算是过去了。 皇帝皇后先行离开,其他的人也三三两两结伴而出。廖家一行人走在最后面,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呼喊声,紧接着就是大批兵甲侍卫朝着后方奔涌过去。廖长明下意识将母亲和姐妹护到身后,在混乱中,廖长清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母亲,我们还是早点归家去吧。此处太危险了。” 廖夫人将小女儿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和儿子:“此时我们还不能回家,我们快些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仆妇们守好院子,今晚你们都住到我的屋子里。” 几人快速回到了现下居住的院子。仆人们上了热茶,几人将这杯热茶喝了才将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廖夫人转头对张嬷嬷道:“将咱们院子里的仆妇都叫来,今儿晚上大家辛苦些,换成两班倒,只要守住咱们的院子即可。” 张嬷嬷领命去了。 夜色更深了。屋子里静的只能听到烛火的噼啪声。廖长清到了该睡觉的时辰,早就已经忍不住了,靠在母亲身上渐渐睡得熟了。廖夫人低头将女儿靠在身上的头往上拨了拨,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廖久安自是明白母亲的心思。她乖乖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凉茶想自己的心事。 廖长明自从父亲走后,就自动担起照顾家里的三个女人的重担。但他今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廖家的危机。大庆国内暗流涌动,国外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实在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廖长明偷偷去看自己在想事情的长姐,他此刻的心思有些复杂,今日长姐是如何一步步化解危机的,他都看在眼里,若今日站在台面上的人是他,他必定也是想不到这般周全,更做不到这样诱敌深入反败为胜。 廖长明此刻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但廖家如今的情形还有时间让他慢慢成长吗?廖长明不知道。 不同于廖家院子里的安静,此刻皇帝所在的景澜殿十分凶险。 时间回到宴会散场时。 皇帝与皇后带着高贵妃往后宫里去了。就在离景澜殿不愿的地方,突然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刀法凌厉,带着无尽的杀气直奔皇帝而去。 皇帝身后的海公公在关键时刻挺身向前拦住了迎面过来的刀剑。一场大战开始了。 皇帝一行人边走边退,直到退到了景澜殿,可没想到景澜殿内竟然有埋伏好的敌人,有贼寇找准时机,打算直接取了皇帝性命。皇帝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之时,高贵妃猛地推开了皇帝,自己撞到了刀剑之上。皇帝只见那日日陪着自己的人刹那间失了生机倒在了地上。 贼寇又要奔皇帝而去,恰逢祁佑及时赶来,救下皇帝性命。 一阵厮杀后,别庄终于安静下来了。 景澜殿里里外外被收拾了个干净,高贵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握着皇帝手道:“圣上,臣妾好高兴……您没事……”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被皇帝打断:“敏儿,别说话,别说话!太医!太医!” 景澜殿里亮如白昼,太医出来时手都是颤抖的。林太医跪在地上道:“微臣幸不辱命,贵妃娘娘的性命保住了。” 屋外的皇帝松了口气,皇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圣上可以放心了,高妹妹无事,您在此坐镇,必定可以保住高妹妹的性命。” 皇帝从凳子上起身道:“如此甚好,传朕口谕:贵妃高氏,性情温婉,秉性柔嘉。敬上小心恭谨,御下宽厚平和。今晋封为皇贵妃。” 从皇帝晋封的口谕开始,皇后藏在袖子里的手就握成了拳头,她的指甲保养的极好,可她清楚地听到了指甲断裂的声音。但此时的皮肉之痛都不及她心里的悲苦。 皇贵妃啊,位同副后。这是生生将二皇子的地位提高了一大截。无论高敏存活与否,这一刀都会永远的记在皇帝心头。 皇后知道,那个宠冠六宫的高氏要回来了。 皇帝走了,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此刻这个混乱的别庄还需要她善后打理。皇后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欣慰。那个转身离去的男人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但好在她仍然是他的妻子,大庆的国母。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烛火仿佛也感受到了大家心里的不安,轻轻晃了晃。 皇后整理好心神,一条条指令发了出去。瞬间整个皇宫里的人便有序了起来。 廖家所在的院子。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侯爷夫人可安好?穿皇后娘娘口谕:别庄内贼寇都已伏诛,侯爷夫人可安心入睡。” “吱——”大门开了。 张嬷嬷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传旨内侍,这才疾步走进屋子里向廖夫人禀告这个好消息。 廖久安辞别了母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可她刚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轻淡的血腥气,廖久安的身子僵了下,她刚想快步退出时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咳。廖久安下意识地放松了神经,她用手帕捂住了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接过妙青手里的灯笼道:“今日闹得狠了,我疲乏的厉害,你们现在就去打水来,我要洗漱。” 妙青领命去了。 廖久安走进了屋子,眼含怒气地看着一身飞鱼服的祁佑:“祁侯爷好没礼貌,深夜闯女子的深闺,这是什么道理?若不是因为你与我廖家有合作,我定是要拿了扫把打你出去的。” 廖久安呵斥完了登徒子,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便转身坐到椅子上道:“我的侍女很快就要回来,还请祁侯爷出去候一会吧。” 廖久安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祁佑无奈只能摇了摇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廖久安洗漱完,将屋子里守夜的侍女支了出去,她也不掌灯,只是借着月光坐到桌子前,伸手倒了两杯茶。 几乎是廖久安刚放下茶壶,祁佑就从窗户进来了。 廖久安此刻才能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祁佑。祁佑的身上还带着丝血腥气,靠近时越发明显了。今日的祁佑与往日有些不同,多了些认真与冷毅。廖久安一怔,这才是祁佑的真正面目吧。 祁佑与廖久安解释道:“并非佑愿做梁上君子,只是今日来的确有要事相商。近些日子以来,琉球公主闹得我不得安宁,可今天我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琉球此次前来可能与你父亲有关。” 廖久安的神色一冷:“还请侯爷细谈。” 第50章 心思 祁佑拿了茶杯大口饮下。一杯热茶下肚,他身上的寒意少了几分,这才舒坦地开了口:“今晚我趁着混乱夜探琉璃使馆,正好听到了安和与他的属下密谋。他们明日的目标似乎是你。” 廖久安几乎要把疑惑挂在脸上了,祁佑自是看得出来,他便轻声地给廖久安解释:“琉璃国内并不富裕,不少珍惜物件都要从大庆买,自从你父亲去了南疆,将南边的海关把控的更严了些,他们日子难过,此次前来也是寻求解决之法。” “所以他们就打我的主意?”廖久安几乎要气的眉毛倒立。 祁佑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些,还多了一丝安抚的气味:“你不要气恼。这事倒也有解决的法子。” 廖久安大眼直直地望向他,祁佑突然就有些紧张了。他吞了口唾沫说:“琉球皇子觊觎你,琉球公主追着我不放,那如果我们凑成一对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费心。”祁佑说的小心翼翼,但廖久安听了却羞红了脸:“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祁佑的话说出了口,便也顾不上害羞了:“你小声些,听我说完。”廖久安远远坐到祁佑的对面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祁佑的目光清澈,看着廖久安道:“你我此时都到了嫁娶的年纪,若是你再嫁入世家,恐怕又要将廖家带到那个旋涡里,但你若是嫁给位置稍低的人,你父亲会此生都难以心安。你唯有嫁给纯臣之家,既能让皇帝放心,又方便你家隐藏。因此我是最好的选择,抛开感情不说,你无论嫁谁都不如嫁我。说到感情,我们也曾共患难,且你父亲此刻在南疆,与我并没有冲突,我所图谋在京城,我们立场一致,定能少了许多烦心事。” 廖久安冷静下来一些,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自己谈婚论嫁的事情多么大逆不道啊,可今日今时,这个男人就在她的面前将利弊一条条分析出来。 廖久安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可身为女子,她还是想好好过一段婚姻。她见过父母恩爱的模样,也经历过王治那贼子的迫害,自是知道婚姻对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可祁佑说了这么多,她还是有些不情愿。 廖久安此刻纠结极了,她抬起头来直视祁佑:“那么你呢,你所求为何?” 祁佑看着廖久安圆圆的眼睛,他突然就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是今晚听了琉球的使臣来算计你,我心里十分气愤。” 他说到此处突然认命般叹了口气,再出口的话就没那么急促了:“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自己所求为何,我只是听了那琉球使臣算计你,我就十分气愤,一想到你要嫁的那么远我就更难过了。若说我有什么企图,那只能是……”他说到此处,一双狐狸眼十分认真的看着廖久安:“我大概是不想你嫁给旁人。廖久安,我可能是有些心悦你。” 廖久安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知道该不该信祁佑,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能借着月色将自己的不安与羞涩藏起,声音严厉道:“今日侯爷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我的亲事如何,那该听我父母的安排,你若真是有心便不该深夜前来与我交谈这些,你且速速离去吧。” 祁佑的话说出口,心思便更坚定了些。 他今日前来最开始是有些冲动的。但在这天寒地冻里站了许久,他也早就冷静下来了。他对廖久安的心思有些复杂,他与廖家虽然是盟友,但此时廖家的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他的亲事原本可以有更重要的打算,但今晚这一次夜行,让他的心不安了起来。 祁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但他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就是今晚听着那些使臣说如何算计廖久安的时候。 他愤怒了,以至于弄出了声音,所以才一路逃行到此处。 直到刚才,他站在那样冷的天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得到廖久安这件事下了多大的决心。 得到她。 决定了的事情怎么可以再犹豫。 所以才有了今晚月下的剖析心思。 另一边的廖久安心思也久久不能平静。她实在是不太明白感情这回事,但是她在祁佑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欲望。 对我的欲望吗?廖久安打了个冷战。 当晚,廖久安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全都是她嫁给王治之后所经受的遭遇。 所以清晨廖久安从床上坐了起来时,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丝毫犹豫了。梦里的廖久安还不够惨烈吗,难不成你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廖久安对自己鄙视至极,男人的两句甜言蜜语就可以让你犹豫动摇,这样的你如何护得住廖家?! 妙红看着小姐眼里的冰冷,心里有些担心,便细声细语地上前问道:“小姐昨晚可是没有睡好?眼下的乌青这样严重。” 廖久安低下头掩住自己眼里的神色,也轻声回:“许是被昨日的事情吓着了。不打紧,给我上些脂粉就好。别被母亲看出来,平白又多了些担心。” 今日的别庄比起昨日明显安静了许多。胡兵将昨晚各处发生的事都写了册子送到了廖久安面前。 “高贵妃替皇帝挡刀,救驾有功,升为皇贵妃。” “琉球使馆昨夜有一阵骚乱,但是并未发现贼寇。” “北昭的国师吉仁泰从回到使馆后就再也未出房间。” “吐蕃所在的使馆奏乐声响到半夜,但吐蕃王爷慕容放却出了门。” “新罗昨夜十分安静,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皇贵妃啊,这样高的位置皇后如何坐得住呢。看来皇后与皇贵妃之间还有的闹呢。那就添一把火吧。 “将上次圣上赐我的玉佩拿来。” 妙红仿佛看出了什么,眼含担忧地看着廖久安,最后在廖久安耳边轻声问道:“小姐可要奴婢做些什么准备?” 廖久安的目光带着些安抚:“不用,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便好。” 天已经大亮了。廖久安跟在母亲身后一步步朝着武场前行。 过了一夜,她自然是想明白了祁佑的目的。廖久安眼神冷漠,这个男人是想趁人之危。我当时若是真的慌了阵脚答应了他,今日怕就是我进虎口之日。或许他对我是有几分喜欢,但这样算计来的婚姻,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样冷的天里,心里哪里还能留出缝隙呢? 会被冻伤的。 第51章 摔倒 廖久安将大氅拢了拢。 刚离开手炉的手温度瞬间就降下来。 今年冬天真冷啊。 突然廖久安好像想到什么了似的,猛地将头抬起。 她怎么忘了,今年的冬天有雪灾呢。 她还记得就是今年冬天,翻了年过来,她与某个小妾吵了一架被罚跪祠堂,当夜就下了好大的雪。她跪在祠堂里快要冻昏过去了,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祠堂后面的房子被雪压塌了。 当时整个王家都在传是二少奶奶惹怒了老祖宗,老祖宗发火了才让大雪压塌了房子。原本金尊玉贵的郡主成了不祥之人。 从那以后她就被关在院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什么老祖宗发火,那分明是天灾。想必今年也应该是这样,还是要早做打算了。 很快,她就随母亲来到了比武场。 武场被分成两个部分,女眷们大多都在观景台。观景台位置极佳,正好能看到比武场上的所有情景。 廖家几人坐定,便朝着比武场内看去。 远处的人群被划分成了几个阵营,以衣服颜色区分。 大庆是青色,琉球是褐色,北昭是白色,新罗是红色,吐蕃是黑色。 廖久安的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了骑在大马上的年轻男子——祁佑。 日头渐渐高了。马场上的人动了起来,瞬间就变得有秩序了。各国的年轻男儿们整齐地排列着,他们不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努力将自己最好的面貌呈现给众人。 第一场是马球赛。琉球、新罗靠海,并不擅长马球赛,但北昭、吐蕃都是游牧民族,马背上的功夫了得。 廖久安对这些比赛没多大兴趣,她今日的目标是那高台上的敬安长公主。 贵妃抱恙,皇后要陪着在比武场的人,那到后面梅园的贵客自然就要敬安长公主陪着了。廖久安跟着众人来到梅园。敬安长公主话不多,但偶尔说两句也总能让气氛更加和谐。吐蕃的慕容王妃看起来年纪尚小。虽然梳了妇人的头但看起来仍然是一副少女心性。她十分好奇梅园里梅花的品种,便拉着身旁的一个女子问东问西。 在慕容王妃身边的正是杨家长女——杨元姝,她一身鹅黄刺绣妆花裙,手里捧着玫红色手袋正细心地给王妃讲解着。 廖久安时刻关注着敬安长公主的神色。敬安长公主的神色淡然,只是同人说话时会漏出几分笑意。 温和有礼但疏远。 敬安长公主在看向杨元姝时,微微点头,面露赞许之色。这是欣赏这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了。 廖久安心思动了几动。她目的并不单纯,此时若是做出些什么动静,凭长公主的阅历不难看出来,若是贸然表现,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等等。 突然听到“诶呦”一声,只见刚才还在问东问西的慕容王妃摔倒在地,身边的侍女吓了一跳,架胳膊的架胳膊,掸衣裳的掸衣裳,众位女子停下了脚步,都站在原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众摔倒,这是出了大丑的。 慕容王妃也知道这是失礼之极的事情,她的眼眶发红,快速起身,伸手拉了两下因为摔倒而不整洁的披风。 众位女子轻轻拿了帕子捂嘴遮笑,虽然没有出声,但这也够让王妃难受的了。 敬安长公主作为此处位分最高的人,此刻必须要站出来安抚一下慕容王妃,也将慕容王妃的脸面圆回来些。 “这天寒地冻的,梅园地面湿润,地面上免不了起了冰啊霜的,王妃久居吐蕃,可能是还不太熟悉这里的气候,快去收拾下,免得着了风寒。” 慕容王妃的一张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红了个彻底,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颤巍巍的腔调,明显是压抑着哭音儿的。只见慕容王妃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香囊:“我并不是无故摔倒,我见刚才替我解惑的杨小姐香囊掉了,便想着去捡起来还她。却不想踩了自己的披风这才摔倒了。我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是这香囊里的玉佩掉下去的时候摔碎的,还是刚才在混乱中弄碎的。” 杨元姝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香囊的事情,她连忙上前两步道:“有什么打紧的,不过一个香囊,若是伤了王妃那我可真是万死莫辞了。还好王妃无事,快些去换了衣裳我们也好再出来玩耍啊。” 慕容王妃的鼻音更重了,说着把香囊里的玉佩倒了出来:“可我刚才都感觉到了,这玉佩碎了……”她的动作极快,快速将玉佩在手心里拼了出来,果然这枚玉佩的摔成了两半。 众人脸色一变。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玉佩,分明是龙纹玉佩! 普天之下,可以用龙纹玉佩的,只有一人。但现在这个龙纹玉佩却出现在杨家长女的香囊里,还被摔成了两半。 敬安长公主的神色掩饰的极好,她伸手将这个香囊连着玉佩拿过来,便笑着开口:“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枚玉佩而已,既然碎了就碎了,回头我开了库房赏你一块好的,不就是了?” 杨元姝已经吓得有些僵硬了,只是呆呆地转头看向敬安长公主,看到敬安长公主眼里的警告,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了。 廖久安眼疾手快,快步走到杨元姝身旁,佯装伸手去挽她的胳膊,却在暗处使力让杨元姝不至于站不住。廖久安接了话茬:“这可是好事,既如此我便把我的玉佩也摔了去,长公主可要也赏长安一块?” 敬安长公主反应极快,快速看了一眼廖久安身上的玉佩道:“你身上这块可是圣上亲赐的,我可赔不起,等你哪日换了不值钱的来,在再我面前摔了,也省的我花费许多银子。” 此时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连忙顺着长公主的话开起了玩笑,此事也算是遮掩过去了。 杨元姝借口身子不爽被敬安长公主身边的人带了下去,慕容王妃也不像之前那样问东问西,似乎还在因为摔了杨元姝的玉佩难过。 敬安长公主看着身边这个站的笔直,规规矩矩的廖久安在她身边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不错,还挺机灵。” 廖久安轻轻行了礼,朝着敬安长公主展颜一笑。两人再没有多言语。 太子妃明悦好像没有看到场上的这些变化似的,只是端着一副得体的笑容向众人说梅园里曾经发生的趣事。 敬安长公主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了明悦身上,良久才嗤笑出声。众人转过头去看她,她就摆摆手道:“无妨,想到了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