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狂风吹得枯树枝沙沙作响。
寂静的梵音寺中突然响起惊恐的声音:
“走水了——”
“来人!救火!”
君宸州躺在床榻上,锋利的剑眉紧紧皱着,面上隐隐能看到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着拳,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砰砰砰——”
厢房的木门被拍得砰砰作响,杨海焦急的声音在外喊着:“皇上,西厢房走水了!”
“贵妃娘娘还在那儿!”
君宸州终于摆脱了迷药的束缚,猛然睁开了双眸。
杨海的哭喊声还在外边响着,透过窗户,君宸州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火光冲天的样子。
他立马翻身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快步跑过去拉开了门。
杨海差点往前栽倒,不等他站稳,君宸州就冲了出去。
越婈和德太妃原本的厢房在东边,西厢房是空着的,但此时其中一间厢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很大,不少小沙弥和宫人都拎着水桶不断地往返着想要灭火,裴慎也在一旁指挥着禁军去疏散周围的人。
“怎么会起火啊?”德太妃捂着胸口,脸色焦灼。
梵音寺因为有太妃和贵妃在,守卫并不少,且每天夜里都有侍卫巡查,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经过西厢房这边,怎么会让火势烧得这般大?
且连日下雪,地上都是积雪,火也很难烧起来。
住持念着阿弥陀佛:“今夜风大,且因为是除夕,老衲一早就叫徒儿们将寺庙中的积雪清理干净...”
越婈今日回来后又把厢房中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大过节的大家都放松下来,才会酿成此等大祸。
“娘娘...”火光照着云荷苍白的脸,她连嘴唇都在打着颤,若非裴慎拉着她,她方才就想要冲进去。
“云荷姑娘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云荷想要甩开他的手,“娘娘还在里边!”
因为皇上来了,睡在了娘娘的厢房,所以娘娘才会来西厢房暂住一夜的。
若是她没有听娘娘的话和其他小丫鬟出去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君宸州站在雪地中,耳边只有云荷那句“娘娘还在里边”在耳边回响。
心脏好似被凌迟,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
突然间,君宸州疯了一样地往里边冲去,动作快到裴慎都没能拦住他。
“皇上!”
裴慎再顾不得其他,随手抢了一桶水淋在自己身上就跟着君宸州冲了进去。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窄小的厢房,浓烟弥漫,呛鼻窒息的味道刺得人眼前昏花,大地仿佛都在晃动,头顶上的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破声,摇摇欲坠地晃动着。
君宸州不管不顾地喊着越婈的名字。
无处不在的火焰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烧得破败,那双赤着的脚上更是一路流着鲜红的血,被火烧得血肉模糊。
君宸州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房间中寻找着。
“杳杳!”
男人的声音中裹挟着焦急、恐惧和绝望。
厢房并不大,君宸州很快就在床榻和墙壁的角落中找到一具已经焦黑的身体。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跑过去,却在此时,一根被烧焦的房梁陡然坍塌下来,割断了他的路。
君宸州不顾那烧得猛烈的火焰,径直地就要闯过去,所幸裴慎及时赶来拦住了他。
“皇上!皇上您冷静!”裴慎顾不得其他,死死拦住他,将身上打湿的棉被披在他身上,强迫着要带着他出去。
“滚!都给朕滚!”
裴慎看了一眼那边那具焦黑的身体,烧成这种程度,定然是活不了了。
他心一狠,在君宸州后颈上打了一手刀,君宸州本就中了迷药还未彻底恢复,全是凭着一股毅力才能在火场中撑这么长时间。
在眼前黑下来前,男人的视线还紧紧粘在那具尸体上,滚烫的泪水留在了熊熊的火焰中。
......
君宸州再次醒来时,火已经被扑灭了。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地被放置在院子中,没有人敢去碰。
火焰太大,如果里边有人,被烧上几个时辰,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君宸州空洞的双眸无神地望着头顶,杨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脊背愈发佝偻:
“皇上...节哀...”
听到这句话,君宸州顿时怒不可遏,起身就是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
“贵妃没有死。”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拒绝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也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她有事。
待他步履匆匆地走出了房中,看到那被白布掩盖的尸体时,君宸州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住持和德太妃都在,太妃神色悲伤,面容憔悴,像是一夜未曾安眠。
“贵妃她...红颜薄命...”
君宸州一步一步走上前,他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块白布。
下方的人已经面目全非,浑身都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唯有她手上戴着的那串红玛瑙珠串依旧泛着光泽。
那是他送给她的。
珍贵的红玛瑙并不怕火烧,也是唯一能判断她身份的东西。
君宸州只觉得头疼欲裂,心中是悲痛也是愤怒。
“梵音寺怎么会着火?”他的声音裹挟着浓浓的怒火,“昨夜是谁在巡逻?又是谁看守厢房?”
“贵妃出了事,你们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君宸州阴冷狠戾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众人吓得砰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啊!”
德太妃心神一颤:“皇上息怒,人死不能复生,厢房走水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
云荷语气悲怆:“娘娘心善,若是娘娘还在,定然不会愿意因为她而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贵妃娘娘佳人已逝,还请皇上为娘娘积福,而非再造杀孽。”
“求皇上三思!”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君宸州却置若罔闻。
他跪在了尸体的面前,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触碰她。
她的身体被烧得一碰就碎......
一碰就碎?
君宸州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