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便去睨春分:「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春分讪笑道:「奴婢也是听府里人说的,后院看门的张老头是个戏痴,对这些京城戏班子的门路摸得清清楚楚。奴婢都是听他说的。」
阮筝一听今日来的是百花班,顿时便生出点别样的心思来。按梦里的时间算起来,眼下顾鸿应该已经认识了这个叫钰文的男旦,今日又是他们班子在日升茶楼头次登台,那顾鸿会不会来捧钰文的场?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底下还打得难捨难分的两人,突然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形与那顾鸿有几分相似。
这下她便愈发坐不住了,挑起纱帘走到二楼的栏杆处,探头往下瞧,想看清那两人的长相。只是两个男子缠斗得厉害,一时难分伯仲,所以谁都没松手。
眼见着打得实在不像话,茶楼里的人也都纷纷冲上戏台去拉架。混乱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脑门,那两个缠斗的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就在两人恍神间,家丁和茶楼的伙计一拥而上,将他俩拉了开来。
只是虽然被拉开了,这两人嘴里的喝骂声却是不停。那骂声从一楼传来,清楚地传进了二楼宾客的耳中。
「姓顾的你个穷鬼,没钱就别跟老子抢人。」
「谁说我没钱,你小子还敢跟我争,你算老几。今儿我把话撂这儿,钰文迟早是我的人。」
「我呸,明明是老子先看上的。」
「就你这怂样他还会看上你?」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你脸上这一处伤,往后留个疤丑得没法儿见人。」
两人跟三岁孩童似的,站在台上指手划脚地吵了起来。姜蓉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阮筝身边,探头看了两眼后便咦了一声,阮筝便问:「怎的,你认得他俩?」
「就觉得那个穿湖蓝绸衫的男子分外眼熟。」
她话音刚落青黛便接嘴道:「那不是南国公家的世子吗?」
阮筝早在他俩被拉开时便认了出来,只是没有吱声。此刻听青黛提起,才悠悠地添了句:「确实像是南国公府的世子,上回刘阁老家的菊花宴上他作了首诗得了个什么彩头,你可还记得?」
阮筝一说姜蓉便记起来了,那一次去的人多,其中不乏各勛贵世家的公子。那个顾鸿当时作了首咏菊的诗,因听说得了头筹,那会儿她俩被一众小姐妹拉着悄悄去前厅看过一眼。
只是没想到听起来也算有点才华的顾世子,竟会当众为个戏伶跟人大打出手。
姜蓉不解:「看他也是个读书人,怎的这么……不知羞耻。」
养戏子,还养的男戏子,说出去实在有辱斯文。
阮筝在旁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谁知道呢,只怕这诗文也不见得是真材实学。」
就像她那个二妹妹,每每拿着她的书画出去充门面,不知道的都当富平侯家的二小姐才情比天高,殊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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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顾鸿与人大闹茶楼,那天戏便没唱成。阮筝和姜蓉也没再待下去,相携离开了茶楼。
眼见她俩带着丫鬟下楼,一旁雅间内的韩逸轻声和封瀛道:「殿下,阮姑娘走了。」
封瀛一直拿在手中的茶盅终于递到了嘴边,闻言目光瞥了楼梯处一眼,又不在意地收了回来。
韩逸对今日来此处看戏的事情还是不解,忍不住问:「殿下今日过来,不见阮姑娘一面?」
「不急,过后再说。」
「那殿下今日来是为了……」他看一眼底下已经平息的纷乱,突然有点明白过来,「难道便是为了看顾世子与人打架?」
韩逸跟在封瀛身边时间长了,对他的做事手段自然了解得很清楚。他家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世子与人争风吃醋特意跑一趟。他既把阮姑娘约来这里,怕是为了让阮姑娘看见这一幕才是。
可是姜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韩逸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缘由,不由皱眉看向封瀛:「求殿下明示。」
封瀛一脸「你这脑子怎和孟朗一样不中用」的表情,只提醒了他一句:「姜姑娘的父亲是监察御史。」
韩逸点点头,猛地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监察御史乃是言官,执掌监察百官之责。上到为官处事下到家宅安宁,皆在他们的监管之中。顾鸿乃是南国公世子,今日当众做出如此荒诞的行径,回头姜姑娘怕是会一丝不漏告诉其父。
等姜大人一封弹劾摺子送达陛下手中,届时满京城的权贵都会知晓此事。如此一来富平侯府即便为了自家的脸面,也断不会再与南国公府结亲。
「这么说来,阮姑娘便不必嫁给顾世子了。殿下当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富平侯府与南公国府有意结亲的事情他们一早便知,但看阮姑娘宁愿冒险将私印交给刘长墨都不愿意交出去,便知她是极不情愿这桩婚事的。
「殿下待阮姑娘真好。」
封瀛淡淡扫他一眼,立时就把韩逸吓得闭了嘴,再不敢听了孟朗的撺掇敲边鼓瞎打探。
封瀛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轻轻搁在桌上:「她既去看了贞姨,这便当是还她的人情。」
「那殿下何不成全阮姑娘,令她与刘公子……」
他话没说完封瀛已然站了起来,他广袖一拂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回了韩逸一句:「人情已经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