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夜深人静。客厅西头，房间里都轻轻地传来了打鼾声，程文涛，刘大清等已经是进入了梦乡，此时的胡维忠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已经酒意全无，精神抖擞。


    何世勇心想，看来这胡厂长刚才的酒意是装出来的。


    他坐在客厅的正位上，陆云凤、何世勇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他抬起何世勇给他沏的茶喝了一口，正色地道：世勇，云凤，今天我们三人的谈话，应当属于我们三人的秘密。我信任你们俩，今天才跟你们谈这事，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中的人了。


    你们可否知道凉城钢铁公司北方系与本土系这一说吗？陆云凤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哟领导。


    何世勇也摇摇头道，领导我也不知道。


    此时胡维忠笑了笑道：世勇此话有假哟，你这么聪明的人，步入了管理层，难道你真的一点不知道。


    其实，何世勇在运行车间时，就听说过本土系和北方系的矛盾。


    运行车间的张开道是本土系人，七八年招工入厂，是当地最后一批知青，勤学好问，业务管理能力也是杠杠的，当时在运行车间当生产副主任，当时的车间主任要退休了，厂里打算就在他们本车间进行人选的提拔。


    此时的车间设备副主任杨木春仗着自己是北方系，就在车间大加宣扬自己马上就要提主任了，这杨木春其实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自己叔叔杨明东是炼铁厂设备厂长。从当时的设备车间一个电焊工就调到了运行车间当技术员，技术员没当两年又提成了车间设备副主任。


    对这次车间主任的位置杨木春大有势在必得架势。


    当时公司内部干部选用有两条路径，企业干部和国家干部，当国干指标不够用时，企业内部就自己增加一些名额，目的是鼓励那些有能力人的积极性。


    张开道就是企业内部任用的干部，当时戏称为“代用券”。后来企业改革改制，这一说法才被人们淡化。


    自然属北方系的杨如春走的就是国家干部的路径，张开道走的就是企业内部干部，据说是不进当时的编制的。


    有一天车间开班子会，讨论车间相应的管理制度，当时工段长及车间管理人员十几人都参加了这次会议。


    张开道把关于《车间生产管理考核办法》《设备管理考核办法》两个方案拿出来会上供大家讨论，这是车间一把手主任安排他结合车间实际，花费了两个晚上时间才写出来的方案。


    按理说《设备管理考核办法》应该是杨木春自己来写，但主任知道他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他设备口的许多工作都是主任和张开道在给他张络，自己成天就东游西逛找女同志聊天，工作服比谁都穿得干净，让他来写也写不出个所以然。


    车间主任自己虽然也属于北方系，但对杨木春也很是看不起，但也拿其没有办法，毕竟人家有一个厂长叔叔在北方系中声望很高，上升呼声很是旺盛，主任也曾善意地给杨明东反映了其侄儿的情况。但杨明东说，他从小父母死得早，自己是杨木春的父亲供养上的大学，大哥也就这么个独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他也拿其没办法，让主任就先照顾下，实在不行就把他调走。


    当大家讨论到《设备管理考核办法》时，杨木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道：张开道，你他妈写的什么求办法，凭什么我的设备考核就要比你的生产考核要重。


    张开道道：杨主任，你别激动。设备是生产的基础，设备稳定了，生产就一定会稳定，如果我们不把设备搞好，只是拼人力，那生产一定是不会稳定的，所以........


    张开道，你自己写的肯定是偏向你管的生产口嘛，你算个求，你不就是一个企干，老子可是国干，你冲个什么冲？


    听到这里，张开道也不示弱，也站了起来，姓杨的，不行咱俩换，你来管生产我来管设备如何！国干、企干、都是要真抓实干，你不就一个浪荡公子，还他妈的国干！


    此时两人都气得眼睛鼓得都像要弹出来似的看着对方。


    各班段长看着两个副主任针尖对麦芒，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的针对着，一时也不知怎么劝阻好，但大多数工段长还是向着张开道的，毕竟张开道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他们是认可的。他们心想，即使动起武来，杨木春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肯定是干不过身体强壮的张开道的，也就都不发声。


    这时老主任一拍桌子，大声地道，你们俩还要不要点脸不，坐下！


    老主任又道：杨木春，你狗东西一天在干啥你不知道啊？你但凡用点心思，我们车间这个设备会是这个样子，不用讨论了，就这么执行！你干得到就干，干不了你走人！散会！


    出了会议室，两个副主任又被主任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大家小声议论道：两个家伙又要遭批了。


    段长李华祥突然大声地笑着道，两个副主任，一个国干一个企干，老子们不是白干啊！大家一阵哈哈哈，就各自散开去了。


    关于“国干、企干、白干”笑话不几天就在全厂传开了，这就加剧了运行车间干部班子调整的速度。老主任退休，以前老主任是兼任着支部书记的。张开道这次提任为支部书记，金希同从设备车间副主任调任运行车间主任。杨木春也提升了，调到公司保卫处任了生产保卫科长，从这一调整来看，北方系还是北方系啊？金希同虽然是本土系人员，但他娶了一个北方系的班敏敏做了老婆，自然就沾了光。那时的企业里，一般是主任是说了算的，因为管理掌控着车间的经济大权，企业书记普遍让人们认为是边缘化岗位。


    当听到胡维忠说自己此话有假哟时，何世勇此时只好道：领导，我只听说过以前我们车间张开道与杨木春的事，当时是有北方系与本土系一说，但我来后还是没感觉出什么。


    此时胡维忠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绕弯子了，这么说吧，凉城钢铁公司是属于三线建设的产物。三线建设是20世纪60年代，我国周边地区安全形势严峻。美国在越南的战争不断扩大，中苏关系恶化，苏联在中苏边境派驻重兵，印度也不断在边境挑衅，中国面临着多方面的军事威胁。


    另外，国内方面，中国工业布局存在不合理的情况，大部分工业集中在沿海和大城市，一旦发生战争，这些地区容易受到攻击，不利于国防安全。


    所以凉城钢铁公司就由北方安邦钢铁公司全面支援建设，安邦钢铁公司号称共和国的长子，是国家的钢铁之都。三线主要包括西南（云、贵、川）和西北（陕、甘、宁、青）等地区的11个省区。为备战备荒，国家将一部分工厂、工程迁到中国三线地区，同时由沿海地区抽调干部、工人和技术人员来支援三线地区新项目的建设，凉城钢铁公司就是由安邦钢铁公司对口支援的企业。


    截至1980年底，三线建设基本结束，共投入2052亿元，约占中国基建投资的40%，安排了钢铁、交通、能源、国防等1100多个重要项目。初步改变了中国内地基础工业薄弱、交通落后、资源开发水平低下的工业布局不合理状况，初步建成了以能源交通为基础、国防科技为重点、原材料工业与加工工业相配套、科研与生产相结合的战略后方基地。从国防角度看，增强了中国的国防实力，为国家的安全提供了重要保障。对经济发展而言，推动了中西部地区的工业发展和经济建设，促进了区域经济的平衡发展。在精神层面，铸就了“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三线精神，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精神动力。


    此时，胡维忠此时喝了一口水又继续道：安邦钢铁公司当时抽调人员来建设凉城钢铁公司。所抽调的人员除了当时安邦钢铁公司内部的干部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外，还把一些在他们单位干临时工的人也一并招了过来，那些临时工都是当地农民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员，我爷爷奶奶就是那个时候一起被招过来的临时工，因为过来可以转为正式工，所以就跟着过来了，那时我的父亲已经上初中了，来到这里也就进了当时凉城钢铁公司的子弟学校继续上学，爷爷当了一名炉前工，奶奶在食堂当了炊事员，住的房子是叫干打垒的油毛毡房。那些安邦钢铁公司内部的工程技术人员一过来都基本上都当了干部，虽然平时也认我们是他们老乡，他们总认为他们就是贵族血统似的，但他们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临时工的后代，但是对付本土系时，大家又是一条战线的了。所以我们北方系里其实也分一等二等的，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二等公民，所谓的本土系就是三等公民了，所谓的本土系，就是当时招工时招的本省的当地人，这些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一进厂基本上就是干一线苦脏累险工作，那时候学技术的人员大多为北方系子弟，当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本土系也并非没有金凤凰，但他们一般起来得就很慢，毕竟要融入北方系这个圈子。并非易事，世勇知道金希同主任吧，他算是融入北方系圈子的人了。


    当年我爷爷过来时已经五十来岁的人了，父亲读书还算争气，考入了北方工业大学，学的就是冶金，又因爷爷在这里，就分回了凉城钢铁公司，从基层干起直到干到了炼铁厂厂长，也就是我这个位置，在这一路的打拼中，父亲没少受北方系贵族层的打压，在国家非常重视知识分子的时候，他们均没有让我父亲提升的意思，好多比他学习低，能力差的都上去了，可我父亲就一直这样的被压着，好在他当年的老师调到河东省的冶金厅当副厅长，来视察凉城钢铁公司时，到了炼铁厂，师生见面难免谈下工作生活，当得知父亲处境时，回去没多久就运作把父亲当人才引进调入冶金工作，父亲凭着自己能力到了今天冶金厅厅长的位置，我现在的处境与当年父亲差不多，只是我现在有父亲这棵大树，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要看平时他们把我看是北方系的，但关键时总会给我设卡。现在公司的马明宇书记，刘志强总经理、杨明东副总经理，还有班致清总工，都是以前父亲的死对头，你说我还能有上升空间吗，昨晚也与父亲商量了，一人难敌二手，我就不同他们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往地方上走，罗汉成、程光华，周兴扬是父亲的好兄弟，因为这三人的父辈都与我爷爷一样，也是当时过来的临时工，他们现在也是船到桥头车到站的位置了。不可能再有上升空间了。


    你们俩现在我放你们来学习，就是要把你们从企业里一并带出来，世勇这个学习机会还是我找父亲给公司领导打了招呼才得来的，我为什么要让世勇你来学习，我觉得你是有一身正气，还有一股子拼劲的人，再说你也是农村来的，农村人只要把格局打开，工作上是没问题的，利用这次学习机会，广结人脉，聚集能量，为下步我们的发展打好基础。


    世勇学习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在这一年多里时间里，我会让你接触省里一些相关的领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关系搞好，另外听说你们班里的同学好多是有背景的，你必须全部给团结在你周围来，将来一定是用得上的。


    云凤这里，团系统的人也有不少精英与人才，也同样有着很多有背景的人，这个系统也要多结人缘，下步你先把科级职位解决了，最后就想办法运作到地方团系统去。还有云凤又找到了其姑妈，这层关系也是非常扎实，你们俩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扎实工作，等我机会。当然就算我没有机会走出凉城钢铁公司，你们今天的努力也不会白费，同样也是有帮助的。


    好吧，我们今晚就休息，明天你们还要上课。


    何世勇带了胡维忠去了最东那间房间，何云凤房间在何世勇的隔壁。


    何世勇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胡维忠的谈话，这胡维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还有他自己有个厅长父亲，我呢什么也没有，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胡为忠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