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夜赶忙默默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走慢些吧。」
畲宴白一顿,虽依言放慢了步伐,却始终不搭理敖夜。
一里路很快走到尽头,敖夜搀扶着畲宴白走上土坡。
坡上的遮身之处终究是太少,大多数面黄肌瘦的灾民只能在烈日下待着,坐着的面容愁苦、双目呆愣,躺着的奄奄一息、□□哀嚎,还能走动的则垂头丧气、神情疲惫。
他们来得巧,敖夜刚扶畲宴白在一不起眼处坐下,就听到官差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喊道,「施粥了!先到先得,后到没有!」
死气沉沉的灾民们瞬间活了起来,纷纷朝施粥处涌去。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敖夜匆匆对畲宴白叮嘱了一句,便凭藉着强壮的身体挤进了激动的人群中,还好运地挤进了前排。
忽然,腰间被重重一撞,敖夜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嗷!痛……」稚嫩的哭声传来。
敖夜低头一看,见是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模样生得娇气,身板却很结实,一双大大的杏眼盈满了泪。
敖夜立即松开掐着小少年脖子的手,低声道,「抱歉。」
「那你让我站你前面!」小少年趁机提要求。
「有人在等我。」
敖夜摇了摇头,拎着小少年的衣领把他甩到了自己身后站着。
小少年揉了揉脖子,瞅着敖夜高大的身躯,只敢嘟囔几句。
没一会儿,便轮到敖夜,他没带盛粥的器具,只好双手在衣服蹭干净后合起手作碗状伸到施粥的官差面前,「倒我手中便可。」
官差耷拉着眼,在煮粥的大锅里随意舀了半瓢滚烫的粥水倒进敖夜手里,然后不耐烦道,「下一个。」
敖夜看着手里说是粥还不如说是清水的东西,不由得眉头一皱,抬眼往大锅里看去。
大锅如缸,里头沉沉浮浮的稻米瞧着却不足半斗。
江宁府虽受灾严重,但自敖夜离京之日起,朝廷便源源不断地往江宁府运送赈灾银两与物资,怎么着也不至于令百姓连一碗稀粥都吃不起。
这其中,怕是有人动了心思做了手脚。
「下一个!」官差瞪了站着不动的敖夜一眼。
「这呢。」小少年绕过敖夜,双手捧着破碗伸到官差面前,赔着笑脸道,「大哥行行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舀点稠的呗。」
「麻烦。」官差翻了白眼,「你爹早就不是官了,老子才可怜你咧。」
少年敢怒不敢言,只依旧赔着笑脸。
敖夜沉着脸,捧着粥水回到畲宴白那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认真劝道,「你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先喝一口垫垫肚子。你放心,我稍后就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你愿意吃的,绝不叫你饿肚子。」
畲宴白垂眸,瞧着敖夜被热粥烫红了的双手,红唇微张,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微微俯身,敖夜便会意地把手往他唇边送了送。
畲宴白低头,皱着眉喝了几口,然后道,「我食量小,剩下的你喝。」
敖夜也不嫌弃,低头几口喝掉手里剩下的粥水,然后道,「你想吃什么?我去找。」
「不急,你先歇一会。」畲宴白拍了拍敖夜的肩膀,敖夜便顺从地在他身侧坐下。
没一会,曾与敖夜有一面之缘的小少年捧着破碗走到在畲宴白身后,跪坐在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中年人身边。
「爹,醒醒,喝点热粥再睡。」小少年扶起病了数日的亲爹,把破碗凑到他爹嘴边,然而他爹嘴巴紧闭,一点反应都没。
曾经不说锦衣玉食也称得上衣食无忧的小少年先是经历多年难遇的恐怖水患,后又遭遇亲爹病重随时可能咽气,这会再也撑不住了,搂着亲爹呜呜地哭个不停。
畲宴白被他吵得心烦,回头道,「你叫什么?」
「阿、阿宁。」小少年抬头瞧见一张泥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
「你哭什么?再哭小心我吃了你。」畲宴白吓唬道,「听说小孩的肉最嫩了,正好我这会饿了。」
阿宁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我爹快病死了,可他们不给药,我爹要病死了,呜呜呜……」
「不给药?」敖夜皱了皱眉。
他带畲宴白来此为的便是能得到一些可缓解他不足之症的药。
阿宁伸手画了个圈,语带着哭腔道,「你看看周围躺在地上的人,哪个有药吃?」
敖夜环顾左右后拧了下眉,「他们是没药,还是不给药?」
「自然是不给药!」阿宁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昨夜瞧见他们把许多东西都装车运走了,这会可能真没药了,唉。」
敖夜忽然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你这是要作甚?」畲宴白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
「我去看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余药。」敖夜道。
「呵,想来便是有也不会给你。」畲宴白道。
「他们应当有人认得我。」敖夜道。
畲宴白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双拳难敌四手,你孤身前去也不怕被当成无名小卒乱刀砍死,再给丢进河里去可没人会救你第二次。」
敖夜抿了抿唇,转身就要离开。
畲宴白忽然拉住他的衣角,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