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能阻止徒儿关心您,只因为徒儿同样关心了别人。」月白嗓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像是在发声之前在努力组织语言,斟酌着要说的话。「徒儿是人,在徒儿心里,您重要,别人一样重要。」
「为何一定要分出个一二三四来?」
「因为你的心里有很多人,本尊却只有你一个。」陈知渊没有动,本就淡漠的脸在月白后退的时候就略显苍白,仿佛魔怔了一般,目光紧紧追着他,轻轻道。
月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皱着眉,轻咬着唇无措望着他。那原本明澈的眼里逐渐漾起一丝仓皇,带着逃避的本能,终是不忍心地垂下了头,错开眼不再看陈知渊了。
「本尊不是不想要你的关心,本尊只是……」陈知渊欲言又止。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终是敛下了眉,没了凌厉汹汹的气势,带着一股闷沉颓丧,像是马上就要下雨却一直不落下的阴天。
似是无声地嘆了口气,陈知渊垂着头轻轻将月白手里自己的衣摆抽离,缓缓从窗柩上下来,落在月白的身旁。却没有碰他,只微颓着肩,轻轻道。「我知道这不对,我会习惯,习惯你那永远不能被我独占的关心。」
「毕竟,生来如花,终会凋零,向前如水,也会逝去。没有什么永远,我连你迟早都留不住,又何必奢望这些我势必得不到的东西?」
说罢,便绕过月白,抬脚沉默地走进玉辰宫深处。
夜色四起,月白在陈知渊的衣摆从自己身边恍过的时候就抬起了眼。看着逐渐隐没在黑暗里的清影,咬着唇立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陈知渊说得实在是太可怜了,更可怜的是,月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顾孑窘迫的命运,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太久。陈知渊熬过了无尽的痛苦和孤独,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可以关心他了,他便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贪心地想要独占全部。
月白理解,却做不到。而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却又让陈知渊陷入了另一种孤独。
「师尊!」陈知渊的背后传来急切又清晰的脚步声,月白紧紧跟随着他,终于在他顿下脚步的时候赶上了。一把拉起他的胳膊,牢牢的拽在手里。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您的错。」月白深吸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沉声道。「无须苛责自己,徒儿会一直呆在您身边,直到您真的因为徒儿本身而开心。而不会纠结于,徒儿是不是只对你关心。」
宫里比宫外更黑,陈知渊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在黑暗里沉默思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带着隐忍的悲伤,克制道:「你随意,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离开与否,谁能逆料?」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怎么能这么想呢师尊?」月白都要心疼哭了,只觉得陈知渊说得委屈又可怜。一时间脑子一热,高扬着头,倾着身子,朝着陈知渊的脸问道:「师尊,徒儿能抱抱你吗?」
月白没等他回复,伸开了胳膊毅然决然地拥了上去,紧紧抱住他,咧着嘴苦笑道:「虽然以后的事情说不定,但是最起码这个拥抱是独一无二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陈知渊被他抱得僵在那里,浸月竹那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个让人想要沉浸的梦,拢着陈知渊,诀别了一切的挣扎和烦躁。不太明白月白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激动,可内心却一点也不牴触月白近身,相反,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壤被突然降下了甘霖,让人深深眷恋。
陈知渊呆了一会儿才轻轻回搂住他,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紧皱的眉开始舒展,纤薄的嘴角噙着一抹月白没察觉的笑意。陈知渊将唇轻轻贴在月白的耳边,声音保持这方才的落寞,沉沉问道:「月白,你会这样抱杜衍吗?」
「那当然不会!」月白回答地斩钉截铁,生怕陈知渊再想什么,急忙补充道:「人形的,徒儿只抱过你。」
说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和杜衍哥俩好,向来都是和他勾肩搭背,哪里会如此扭扭捏捏,黏黏糊糊,丝毫不像正常的哥们儿情谊。
「那,本尊好像明白了。」陈知渊一扫心里的郁色,紧紧搂着月白,挑着眉道。
「您明白什么了?」月白将脸贴在他肩膀上呆呆问道。只觉得陈知渊突然就不丧了,刚想抬起头来看看他的脸色,却被陈知渊的手掌紧紧箍着,只听着头顶上的声音深沉又内敛。「没什么。」
「只是一个人过惯了孤冷凄清,现在抱着你,觉得这世界也不算是太过惨澹晦暗。」
「像是,在心田深处有了一束光,照亮了浑茫的世界,从此人生有了盼头。」
月白听到陈知渊的话,刚拱起的脑袋蓦地不动了,只乖乖被陈知渊抱着,像是在完成什么庄严任务一般,神色肃穆又庄重。
深寂的宫里没有一丝声音,月白连呼吸都清浅了。随着夜风吹动帷幔,捲起阵阵旖旎遐思。
杜衍小心捧着越安低头进了玉辰宫,来了太多次的那熟悉的大殿在黑夜里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哪怕眼睛闭着也能摸去月白的房间。
只黑色越发浓重,像是被人下了黑色罩子一般。坐在杜衍手上的越安转着不大的眼睛,在杜衍轻巧又利索的脚步声里,「唧」地叫了一声。
边叫着,边扑腾着翅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飞去。随后「嘭」地一声,像是撞到了墙一般,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