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觉到月白走近了,陈知渊这才睁开眼睛,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珠,静静望着他。
「你已经看着本尊很久了。」陈知渊嘴角噙着笑意,声音清幽缓和,像一朵静待着开出的花,柔柔缓缓,不枝不蔓。
「嗯。」月白站在原地,望着陈知渊,不知道为何,心里一恸。却还是喃喃道。「他要飞升了。」
「是呀,飞升大道,从此抛却凡尘,真正做一个无欲无求的神。」榻上的陈知渊笑笑,一只手轻轻转着白珠,那笑容,月白总感觉带着些不可明言的苍寂与苦涩。
「听说尘海门门主杜衍、妖皇凌越、就连鬼王夜无渡都现身在他即将飞升之地,要亲自为他护法。」月白怜悯地望着陈知渊,明明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不知为何,还是动着嘴唇,正直道。
陈知渊听他说完,拨弄白珠的手却是一停。呆愣了好久,才望向一旁。
一旁的水月镜里,五彩华辉落在一人身上,金色光芒流转间,那人如梨花映雪的脸仍旧淡然。随后轻拂衣袖,连一个眼神都再没给这世间凡尘。
陈知渊突然笑了,只那笑意有如风雪压境,森凉至极。待到笑完才蹙起眉头,像是魔怔了般,紧紧盯着那水月镜,恍惚道:「果然如此。」
月白被陈知渊的反应吓得一愣,心里一阵慌乱,到底是迈了一步。望着那人恍恍惚惚的样子,苦涩道:「师尊?」
陈知渊却没理他。只怔怔望着水月镜,镜子里,楚宁的脸决然清艷,站在升天梯上,终于俯瞰了一眼众生,只那眼里再没了一丝起伏,好像自己早已经和这世间无关。
「师尊。」月白心里一紧,狠狠咬着唇,叫他道。「你又何苦执着于他?他不值得。」
陈知渊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慢慢的,眼角的墨点轻轻荡漾,像是一滴会流动的眼泪。
「师尊。是他先离开的。」
「师尊,这世间难道没有什么事情比他还重要吗?」
「师尊……」月白颤抖着肩膀,同情心泛滥到极致,悽苦地望着陈知渊。
「师尊……」
「师尊……」
月白痴痴叫着,可怜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陈知渊白皙淡润的脸上没了一丝笑容,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却在下一刻袖子一掸,破天剑随之而出,划破苍穹。
「师尊。」月白再也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慢慢垂下头,眼里氤氲出一片茫茫的水雾。咬着的淡色唇已经殷出了血色。到底是狠狠闭了眼睛,哽着声音吼道:「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可惜,躺着的陈知渊好似听不到。只眼望着天边破天剑越来越大,直直戳向千里之外的升仙梯。
随着破天剑划过,天边出现一条茫茫的黑线,像是月白心里无限发酵的绝望。
那黑暗迅速晕染开来,无情地吞没所遇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个青影快速从眼前闪过,像是一阵风,迎着光,带着破天剑的剑意,直直扑向榻上的人。
在月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衣和青衣相叠,突如其来的陈知渊带着凌厉的气势,毫不犹疑地一剑捣进榻上陈知渊的心窝。
「你的心魔是这?」陈知渊果断地拔回破天剑。丝毫不在意溅出来的血洒在他青色衣摆上,再渐渐消失。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即将奔袭而来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四周景物随着榻上另一个陈知渊的尸体一起湮没不见。
月白瘫坐在地上。望向方才幻境里的陈知渊消失的方向却眼神涣散,喘着粗气,等着那真切感受到的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消失。
…………
听雨峰上,杜衍眼睁睁地看着陈知渊带着月白消失。那场景,无异于一只大灰狼带着小白兔回家吃晚饭。
仓皇过后,杜衍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方才月白递给自己的储物戒。
彷徨的心里突然一明,利索从储物戒里找出另一件飞行法宝,迟疑了一瞬,还是先往玄冥峰的方向而去。
…………
「所以其实那只是我的心魔幻境。」月白还是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饶是被陈知渊拉起来后,仍是立在原地有些恍惚。
方才的幻境,真切到令人绝望。
明明现在觉得陈知渊因为一人而摧毁一方世界这件事情简直可悲还夹杂着一丝搞笑。可身临其境的时候,月白就是忍不住心里溢满绝望。那绝望甚至还差点将他吞没,若是陈知渊晚来一步,只怕自己就会从此沉沦在这心魔幻境里,再也醒不来。
「正是,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你心里的恐惧。」陈知渊温声道。收了破天剑,还不忘从容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
月白有些发怔,垂着眸,听着陈知渊的解释,心虚地眨了眨眼。
既然这方书中世界存在地如此真实,那方才的那个结局,便不能算是他的臆想。
这个幻境,与其说是自己的臆想,不如称之为记忆。而这段记忆的悲剧,正是眼前这位引起的。
月白深深嘆了口气,虽然陈知渊是悲剧的始作俑者,可他也得承认,是陈知渊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破了幻境,从那逐渐蔓延加深的恐惧中救了自己一命。
月白只得不情不愿地转过去,冲着陈知渊道:「多谢师尊。」
「那倒是不必。」陈知渊笑点点头。一只手顺遂拍了拍他的头,才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