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太阳伞来到学校门口,稍微抬伞往外看去。
接着,林幽的目光顿住,心跳在一瞬间加快。
她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可偏巧有几个学生很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林幽苦笑着朝她们挥手,门外的男人这时也将目光移过来。
四目相对。
掉头就走是不可能了,林幽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
许温雅目光不移地看着她。他额头上布满汗珠,应该是刚下夜班,他眼里布满血丝。
「你怎么来了?」林幽好像忍不了亲眼看到这个男人的狼狈,说话的语气不觉缓了些,「不回去补觉吗?」
许温雅唇角很刻意地勾起,对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有点勉强,带着苦涩,「我怕补完觉就晚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他整个人一样狼狈,他掩唇咳了一声,嗓音恢复了一丝清润,「我后来才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小心,」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是故意删的对吗?」
林幽低着头没有回应,却是默认。
许温雅又笑了一声,声音再度变得低哑,「我惹你生气了吗?」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前几天的相处,怎么也想不出差错在哪里。
「没有,」林幽抬起头,「你没做错什么。」
是我自己,没办法再一次忍受被选择和被评判。
「那为什么?」许温雅有些急,他的声音刻意地压低,更显沙哑,「你告诉我好吗,我……」他看着她,「我会改。」
林幽轻轻摇头,「不,你不用改,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我不够好。
「你和那个女孩很配,」林幽微笑着说,「你不该再来找我。」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不再是那个,被选择的一方。
许温雅的脸上一片茫然,他皱着眉头问,「什么女孩?」
他在脑子里快速检索,把最近见过的人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瞬间愣住,接着恍然大悟。
许温雅大步跨进她的伞下,双手猛地握住女人握伞柄的右手,「星期天下午我去送我堂妹,你是不是看到了?」
林幽看着男人瞬间放大的脸,错愕地张开了嘴巴,她赶紧看看伞外,已经有人驻足围观了。
「你先松手!」男人力气很大,林幽使了使劲也没把手抽出来,她恼火道,「你再这样我扇你巴掌了!」
两人同时愣住,林幽有些尴尬地看向一边,她居然能对他说出这种暴躁又幼稚的话。
许温雅垂眸,看到她生气,他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男人声音平稳了些,继续解释,「我没有见别的女人,那是我堂妹,」他知道她在听,接着说,「我爷爷突然摔断了腿,星期天我把他从乡下接来医院了,所以没办法去见你。那天下午是我堂妹,她看完爷爷去我家坐了坐……」
他的眼中情绪翻涌,再度开口,低沉的声音里是笃定和坦然,「林幽,我不信你不懂我的心。」
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和任何人……
林幽静静地听着,心里一团乱麻被男人轻易地解开,原来一切只是阴错阳差。
但她不能怪罪这阴错阳差,问题全然出在她身上。
是她,动了心,于是所有的风吹草动都成了草木皆兵。
许温雅不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安静地等着她的判决,他的底牌已全部亮出,而她怎样出牌,他全然不知。
许温雅心里很慌,手微微颤抖。
林幽看着男人手上泛白的骨节,轻声说,「我的手有点疼。」
许温雅迟疑一瞬,手松开一些,却还是握着。
林幽嘆了口气,她明白,这次虽然是误会,但问题依然存在,他们如果在一起,就总会有面对他父母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她不被接受,他该怎么办?
像沈家明一样直接放手?还是与家里抗争,两人得以继续风花雪月,直到有一天激情退却相看两厌?然后,他会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与家人的对峙和决裂是一件多么幼稚的事?他会不会觉得为她做出的牺牲当真不值?
与其这样不堪,何必开始?
所以,林幽决定暂停,不,是终止。
然而,她没办法说出那些真实的想法,没法说出那些让自己低入尘埃、卑微至极的话。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只剩下这么多了。
所以,她只能选择欺骗。
心动而已,很快会被时间抹去,不留涟漪。好感而已,感觉是最会骗人的,多骗骗自己,自然就信了。
我没心动过,我对你……没有感觉。
把这句话说出来,就会结束了吧。
林幽抬起眼眸,看着他,认真地、专注地看着他。他们自认识以来,也曾无意间深深对视,可是这样直白地、沉默地相看,是第一次。
也许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这样看着这个男人了。
林幽仰起头细细地看去,男人的眉毛浓黑,眉眼距离很近,以至她很快就被那双眼睛吸住目光。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好看,现在才发现他是窄窄的双眼皮,直至眼尾处才些微变宽,他的瞳孔很黑,似漆似墨,眼神深邃而专注。
林幽目光下移,看他高挺的鼻子,看他紧紧抿住的嘴唇,看他下巴中间那一道浅浅的沟壑,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
林幽不敢再看,她狼狈地垂下眼,说出了已然在心里想好的话,「对不起」,她说,「我对你……」隔了很久,林幽声音颤抖着说,「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