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想,宁宁年纪还小,突然失去姐姐和母亲,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等在边塞吃了苦,她就晓得京城的好了。
回程漫漫,路途遥远。
离淮城越来越近,简大将军也眼见着几个孩子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尤其是二儿子,连大儿子的半分沉稳都没有,还敢带着妹妹出去跑马比赛了。
叫嚣着谁先快马抵达淮城城门,谁就赢走对方的糕点加餐,谁输了谁就饿肚子。
简大将军一边挥手赶紧让亲兵们骑马跟上去护着,一边下定了决心。
将军府一到,两个儿子各回各院,关门先洗风沙,再填肚子。
但后院里没了女主人,大将军便亲自领着小女儿进府。
却没有先给她安排院落房间。
哪里有什么热水澡,甜糕点,软床铺,什么好好放松好好休息。
当爹的从大儿子那里学招数,直接领着小女儿去了演武场。
他叫亲兵在梅花桩下面铺上褥子,把小女儿扔了上去,叫她蹲马步。
跟她说,要想留在边塞,就得吃苦。
吃不了这个苦,明年开春,就派人送她回京。
而且既然是她自己点头服的输,那回京后,就不准仗着武艺欺负后院的丫环嬷嬷,不准到处乱跑,以后老实备嫁,过平安日子。
两个哥哥泡完热水澡,洗去风尘泥沙,浑身舒坦,更衣束发,端着点心,满后院里找不着人。
问了一圈,才从父亲的亲兵那里知道,父女俩没吃没喝没洗漱,都在演武场里呢。
进去一看……父女俩对着犟。
经常遭受这磨鍊的二哥想给妹妹出馊主意,叫她先答应,反正她是女孩子,到明年开春要送走之前,再撒娇磨亲爹。
又或者半路跑回来呗,说话不算话又怎么啦?
但碍于父兄在场,他不能开口,只能疯狂甩眼色。
可他眼睛都翻得干涩了,也不见简淮宁吭气,只能感嘆这妹妹真是一根筋。
就连和父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古板大哥,也忍不住说:「爹……不至于吧?」
梅花桩上的妹妹,双手平举着竹竿,两腿半蹲着标准的马步,四肢已然累到发抖,汗如雨下。
她面色发白,嘴唇都用力咬得破皮了。
但她就是不开口,就是不认输。
简大将军也不捨得,但他硬撑着道:「你妹妹这样的性子,要不是她自己认的输,明年我叫亲兵把她送回京了,有机会她也得再跑。」
必须得一次磨服了。
她自己亲口应下了诺言,她才会约束她自己。
妹妹这样,他们也不好端着糕点在旁边大快朵颐,二哥心里犯小嘀咕,胃里犯大嘀咕,饿得抓心挠肝。
但他至少喝了水,洗澡前也填了两块白糖糕。
简淮宁可是什么都没吃,下了马,就上了桩。
偏她就是不服软。
直到她身形一晃,再站不稳,摔了下来,摔进了地上铺着的被褥里。
被褥软得很,亲爹叫亲兵垫了好几层,最上面一层铺的还是羊绒填充的。
一朝卸了力,躺在了软乎乎的羊绒里,但凡意志力薄弱一点,恐怕恨不得就此躺下睡过去。
但简淮宁她抱着梅花桩,往起爬,竟然还想站回去。
只是膝盖手肘都麻了,僵硬得打不了弯了,爬得不顺利。
简大将军深深地嘆了口气,走了过去,右手一伸,轻轻松松地从被褥里单臂将小女儿提熘了出来。
抱在怀里,伸手揉她摔疼的地方。
他无奈地试图和小孩子讲道理:「爹和你的兄长们,是为了什么在沙场拼命,除了为了报效朝廷,不也是为了让母亲、妻子、姐妹、女儿,在京城能好好活着吗?」
「你的两个哥哥,在这里每天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吃苦站桩练武,练不好他们还得挨家法。」
「京城里的花裙子,玉簪子,游园赏花,你不喜欢吗?」
「你非要留在西北,这里不比京城苦?」
爹总是说女儿留在京城好嫁人,可简淮宁想起了她去世的长姐。
阿姐十五及笄出嫁,成婚之后马上报喜有孕,人人都说是有福气。
只有她们的娘,忧心忡忡,常常躲在房里流泪,说阿姐还这么小,生孩子那是鬼门关。
到了阿姐快临盆之前,娘再也坐不住了,她顾不上合不合适,也顾不上风言风语,成日就想往亲家处跑。
还一坐坐一天不肯走,就怕姐姐发动。
然后娘抱着半大的小女儿,和她商量:「宁宁,娘没有法子,只能拿你当藉口。」
「到时候有人问你,你就说是你想姐姐想得不得了,缠着娘带你来看姐姐和要出生的小外甥,成吗?」
连续去了好几天,第五日上午,真就遇到了姐姐发作。
简淮宁听着还不满十六岁的阿姐,一声比一声叫得惨,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送。
刚开始只是痛嚎。
后来已经是一声又一声的「娘——娘救命——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直接哭得厥过去了。
稳婆束手无策,只能送参片进去叫含着,阿姐生生惨嚎了一天一夜,声音越叫越弱,最后丢了命。
一尸两命。
如今父亲想叫她服软认输,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叫她累了一路来练梅花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