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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傅恒去世的半年之后,纯懿才再次踏入京郊别苑的门。
“我还以为我等不来你了。”玉浑黛站在尚不在花期的桃花树下,轻柔温和地对着纯懿遥遥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们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纯懿抚着离她最近的亭阁的廊柱,仰头带着回忆环顾四周。
“不是我不想过来探望你,是这里实在浸润着太多的回忆。在我作好心理准备之前,我不想贸然踏入伤心地。”她的理由很简单,也让人心疼。
傅恒人生最后的那段时间,就是在京郊别府度过的。
他最初和纯懿搬过来的时候,他的病情还没有发展得太严重,所以他们得以度过一段平和宁静的田园生活。但是后来,他的状况急转直下,几乎整夜都会因脏腑疼痛而难以入睡。纯懿陪他煎熬着,她也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下去。这段回忆,就算不上有多美好了。
所以,纯懿一直都不忍重临故地,惹起汪洋伤心泪。
“现在呢,好些了吗?”玉浑黛柔声问她,同时缓缓朝她走过来。
纯懿挂着浅笑摇摇头:“还没有。一草一木,仍然叫我触目惊心。”
玉浑黛嘆息。
“你与傅恒大人,情深至此,必然很难走出来。像我,我去给我从前那位治丧的时候,我与他其实都早就和离多年,但我依然也会心痛。女人大多是感性的,为情所困是常事,所以才容易在感情里处于劣势地位。”
纯懿则言简意赅:“相处过,就会有情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纯懿的这句话引发了玉浑黛的认同:“是啊。你说得没错。相处过,就会有情分。”
“不说这些了。我来是想要特意拜访你,与你商量一件事情。”纯懿感觉到心脏在隐隐作痛,于是移开了话题,绕回到她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上。
“你说。”
纯懿:“等到开春,我有意往草原上去走一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玉浑黛一惊:“草原?怎么好端端的,你忽然要出京城往草原去?”
“我有几桩事情需要去做。首先是往叶赫部的故地走一趟,从前宁琇去过一趟,我这次去,是把后面这些年族谱上的变动更新一下。”
“随后,我要一路向西北去,我的姐姐胜蕤跟随丈夫在额鲁特八旗,上次见面,我与她不算是以愉快收尾。但总是血浓于水的姐妹,趁着如今还能走动,我想再见她一面。说实话,都这样的年纪了,见一面就是少一面。我不想有遗憾。”
玉浑黛没有听明白:“这些都是你的家事,恐怕没有多少我能够帮得上你的地方。你是纯粹想要找一个互相扶持的旅伴吗?”
纯懿摇头:“不是。这两件事情,都不是最要紧的。最后一桩才是。我想一路往西北,考察在关外兴办女子学堂的可能性有多大。”
“女子学堂?”玉浑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是的,女子学堂。我也是受你的启发。李氏从前来京城之前,并不识得几个字,也没有机会念书受教育。但你这几年教她认字、写字、读书,我看她长进得很快,现在也早就有模有样了。”
“如今各地由世家及富商出资,兴办的各式学堂也不少,但一方面都只是面向男书生开放,另一方面则是都位于关内。”
“关内的女子学堂兴建,难度一定比在关外小,所以暂时还不用太担心前景的问题。但是关外的事情,我了解得也不多,所以可行性几何还有待验证。我打算从关外开始,从最困难的地方开始,建成有效果后,再慢慢发展到关内。”
玉浑黛也意识到推行此事的困难程度有多大。
“资金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担心。女子学堂的建立,本就不是花销很大的事业。而我出嫁时,家族给我置办了很丰厚的嫁妆。这些年,我把我的嫁妆打理经营得很好,几乎是赚了许多。每年光是铺子盈利及田庄屋舍收租所得,我想应该就能涵盖往后投入女子学堂的开支。”
“最难的事情,是改变人心与观念、传统与限制。女子也要读书,不仅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要识字念书,穷苦人家的姑娘也应该有条件去识字念书。这样她们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周围人口口相传的那样。”
玉浑黛很支持纯懿,这其实也是她这些年来都想要从事的事业。
“阿玛当年作为大儒,游历海内传播学说。我那时候就想日后像他那样。我不想只讲给那些男人听,我也想讲给女人听,我还要和她们一起探讨,一起进步。但我知道,这桩事业,推进起来是很困难的。恐怕到我们黄土盖身的那天,可能都收效甚微。但是如果因为畏惧困难而没有人选择开始,那么永远都不会开始的。”
纯懿与玉浑黛相视一笑。
她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要我认定了这件事情有未来,那么我只管去躬行,而不顾那些冷言冷语。”
第123章 释然
纯懿没有想到, 在她动身去见胜蕤之前,反而是胜蕤自己从额鲁特八旗来到了京城,她带着她的两个女儿, 入住了她陪嫁里那间三进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