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永恩算是为吴扎库氏守得够久了。
这么些年,他也是孤苦伶仃,折磨在那些痛苦里,就是一个落到尘泥中去的鳏夫。吴扎库氏和昭樾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受够了惩罚。
“大人续弦定的是哪家姑娘?”她甚至能好脾气地多客套这么一句。
永恩没想到纯懿会如此通情达理,他没有防备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是舒穆禄氏,绰尔多将军家的女儿。”
“是桩良配。舒穆禄氏的格格都是一等一的治家能手。我有一位堂嫂,便是舒穆禄氏,不知与你的继福晋是否是同族。不过,舒穆禄氏格格应当还很年轻,即便是同族,也该差了辈分。”
纯懿所说的堂嫂,是堂兄瞻岱的嫡福晋。
话已至此,能聊的都聊了,纯懿便在致意后转身离开,同时叮嘱前院的管家与嬷嬷要好生招待两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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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恩和库衮布多尔济也没有在大学士府邸停留太久。
这次来,本就是补全自己的一份心意。傅恒斯人已逝,他们对着傅恒的灵位也註定只能是相顾无言。
他们从大学士府邸出来,永恩坐上马车,库衮布多尔济则直接翻跃上马背。
“你还要去紫禁城里观礼吗?”永恩之所以这样问库衮布多尔济,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与今天这桩皇帝嫁女、满蒙联姻的大喜事有关。
库衮布多尔济,是超勇亲王策凌的第五子,札萨克和硕亲王成衮扎布的弟弟。今日固伦和静公主要下嫁的额驸拉旺多尔济,就是库衮布多尔济的家侄。
以他这样的身份,特意请旨暂离边营大防,陪同兄长与侄儿一道入京迎固伦和静公主为博尔济吉特氏的宗妇。那他必然应该出席紫禁城的正礼。
然而库衮布多尔济却否认了永恩的问题。
“我直接留在京城中,而不会亲至观礼。”
“为什么?”永恩显然不明白,库衮布多尔济都从喀尔喀蒙古跋涉千里来到京城了,怎么反而连婚礼都不参加。
库衮布多尔济解释道:“我今日来过傅恒大人的灵堂悼念,只怕是再去到新人的正礼上会有所冲撞,破坏风水。索性便等到兄长观礼结束后,我再去与他会合吧。”
“婚礼结束后,额驸拉旺多尔济是要随公主一道住在京城的宅邸吗?”永恩多问了一句。
库衮布多尔济称是:“满蒙联姻大多如此。待日后拉旺多尔济继承兄长传下的亲王爵位,估计却也不会常住喀尔喀蒙古。”
“喀尔喀蒙古的防线,以及塔米尔一地的大营,估计还是要由你们这些叔伯父以及他的兄弟手足们代他尽职尽责了。”永恩的话里也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库衮布多尔济浑不在意。
“回草原上去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婚礼完毕后,我就会随兄长一起赶回塔米尔。老友,我们又要长相分离了。祝你新婚快乐——我估计无法出席你的婚礼。”库衮布多尔济抱拳向永恩提前贺喜。
永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我,你不必这么客气。”
的确,永恩与库衮布多尔济是二三十年的交情了。虽然这些年,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喀尔喀蒙古,相距千里,各有职务在身,但这份友情却没有淡化过,仍然是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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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永恩后,意晚又登门来拜访纯懿,顺带还带着绵勤与刚刚只有八个月大的小格格俍瑛。
原本她以永瑆嫡福晋的身份,应当出席固伦和静公主的大婚正礼,不过也是因为在守父孝的缘故,因此不便出席,这才得了空闲能往纯懿这儿来。
母女二人各自落座,纯懿这才有闲情提起意晚和永瑆的事情。
“你如今与永瑆相处得怎样?”
意晚欲言又止,显然是相处得不怎么样。
“还算过得去吧。”
纯懿默然。她也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额娘呢?”意晚反过来问纯懿——这才是她今天探望额娘时想要问出口的问题,“阿玛去世后,额娘有什么打算?”
纯懿的视线略微涣散开一些。傅恒的头七刚过,这样的问题忽然间被摆在明面上要她立刻作答,她还真的有些哑口无言。
“我还没有来得及打算。可能得容我再思考一段时间吧。”纯懿还是有点儿阴郁,她还没有从傅恒的溘然长逝中缓过神来,这些天她觉得自己的思维都迟钝了许多,身体像是一下子老去了。
意晚应了一声,将目光移向正对着的门外的深深庭院。
“但无论如何,额娘应该都会留在京城吧。姨母们大多都在这里,玉浑黛姨母也在京郊,还有我们这些子女,您的交际圈子就扎根在这儿,您也是在这里出生并且长大的。”
意晚的话倒像是反向给纯懿提供了一条思路。
纯懿温和地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死:“或许也不一定吧。”
意晚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等待额娘的后文。
“至少,我肯定得再去额鲁特探望你的胜蕤姨母一趟。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回京城了。我与她是同胞姐妹的情分,如今年岁渐渐上去,往后就是见一面少一面——谁都不知道,当时别离时遥遥相望的那一眼,是否是此生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