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伪装,只是为求自保。”宁琇自嘲,“纳兰府于康熙朝达到鼎盛,往后自然要走下坡路,免得招惹无穷祸患,连累子孙后代。阿玛只恨自己没有早懂得这个道理,好在他激流勇退时还不算晚。”
“我也学他的模样,做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少爷,花上半生时间去怀念自己的额娘,留下一些勉强可入眼的诗作文章 ,又有什么不好?我还乐得清闲。”
“只是怕往后,皇上又要给叶赫那拉氏恩典,再不允准我这样了。不过,瞻岱堂兄争气得很,叶赫那拉氏的荣耀,往后就系在他的身上吧。”
锦绣前程、荣华富贵之于宁琇,真的像是避之不及的祸患。
纯懿:“我竟不知,兄长多年,怀揣的竟然是这么个想法。”
“事事若都让你探知,那你可不就是小人精了吗?”宁琇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纯懿提到的《枝荔年集安风俗总览》,递给了她,“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吧,就当兄长再给你添份嫁妆。”
“这本书,我已经读了太多年,心思里满满都浸着额娘当年流的泪。我已经回不去了。阿玛把这本书留给我,本意是好的,是要教我日后懂得尊重结发妻子,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过,我倒是看歪了。我把这本书转赠给你,希望你能与傅恒大人长厢厮守,白头偕老。”
“兄长——”
“纯懿啊,你就当今天没来过这儿,什么都不知道。往后,你安稳地作傅恒妻,事事以富察氏为先。别的事情,莫要再想,多思无益。”
“那兄长你呢?你还是要做那个无忧无虑、胸无大志的纳兰宁琇吗?”
“我一直都是无忧无虑、胸无大志的人呀。这就是纳兰宁琇,不是伪装。”宁琇笑得轻快恣意,眉眼间满溢着年轻人的阳光积极,仿佛刚才那个皱着眉头、冷峻严肃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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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出嫁的那一日,叶赫那拉氏在京城的宗族长辈都来了。
他们都知道她是高嫁了,于是都想来亲眼评估,这段姻亲关系能给叶赫那拉氏带去多少好处。
她穿着沉重的嫁衣,在正院拜别关氏,拜别伯父、阿玛与额娘的灵位。最后她再向宗族长辈行礼。
关氏全程一言不发,她该说的话,前一晚都说了。如今这个场景,若是还要她开口,只怕是要落泪失礼了。
纯懿在近处见她脸上涂了很厚重的粉,故而方才远远走过来时,只觉得她还是一副好气色。过去几年,纯懿陪着关氏将另外五个姐妹都送嫁出去,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关氏在这个特殊时刻内心的波澜起伏。
“伯母,纯懿就此拜别。”最后一拜,纯懿起身。
关氏将红盖头遮上纯懿的面容。
宁琇背纯懿出门,瞻岱扶她上车轿。
红盖头质地轻薄,并不遮挡她的视线。
上了马车后,她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纳兰府的大门。
关氏由苏嬷嬷搀着,扶着门框愣愣地看着她。美珊抱着平睦恩站在门后,平睦恩的眼睛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地方看,反正没在看她。美珊换了单手抱平睦恩,握着他的小肉手,朝她招了招。
真的是要出嫁了啊——
纯懿心中感慨万千,但不至于落泪。
傅恒走过来替她把门帘放下。
她听见傅恒说了一句:“没事,有我在。”
傅恒的声音隔着马车的门帘传进来,闷闷的,有些低沉,不是很有真实感。
纯懿低声应了:“嗯。”
她坐在轿子里,身旁有使女玲珑与四音伺候。她们都是关氏早几年从庄子上挑出来的,指派到纯懿身边要随她出嫁的。
玲珑人如其名,心思剔透,为人稳重;四音年纪稍小,性格活泼明朗,是个机灵的姑娘。
她们在纯懿身边已经待了大半年了,纯懿对她们二人印象都还不错。
随纯懿陪嫁的,还有两位嬷嬷,贺嬷嬷与李佳嬷嬷。这位李佳嬷嬷与美珊身边的那位李佳嬷嬷是堂姐妹,关氏对她很放心,就拨过来伺候纯懿。
“格格,到富察府了。”
马车缓缓停下,玲珑小声同纯懿说。
富察府离纳兰府有些距离,不过傅恒新建的那座府邸倒是离纳兰府很近。
一系列礼俗过去,傅恒挑了盖头。
他还未与纯懿说上话,就被女眷们推出去宴客了。
他出门时还无奈地看着纯懿笑了笑,欲开口说什么。
屋中一妇人朝他说:“小六,别看了,别看了,快出去吧。待你晚上回来,有的是时间能好好看呢。”
挤在新房中的女眷们全都闹笑起来,故意赶人,惹得傅恒只好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弟妹是生得好,换作我是小六,也要挪不看眼呢。”傅恒的二嫂笑着打趣道,随后她又自报家门,“弟妹不必紧张,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是春和的二嫂,娘家姓索绰罗。”
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也都分别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纯懿虽然记性好,入府前也在关氏那边大概了解了富察家这些媳妇们的娘家背景,可一时间要她把姓氏对上脸,不免也要头痛了。
“老八家的媳妇入府时,认全咱们这些脸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呢。九弟妹不必担心,慢慢来就是了。”三嫂兆佳氏同纯懿说,她慈眉善目,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这是我家格格明琅,今年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