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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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氏坐在铜镜前,随意往发髻上簪了两支珠花。
纯懿站在她身后捧着篦子,看着那颜色显然不相称的两支珠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伯母,簪那支玉蝴蝶穿海棠的步摇吧。”
关氏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铜镜里自己模模糊糊的身形,还未发现发饰打扮上的不妥之处。
苏嬷嬷也一早就反应过来了,她连忙把手上捧着的盘子放在后头使女手上,自己上前将关氏头上一支宝蓝色的珠花拆下来,到宝石匣子里找出纯懿说的那支玉蝴蝶穿海棠步摇,簪进了关氏的发髻中:“格格说的是,这支步摇戴着好看。”
关氏轻轻偏过头,手指抚上步摇尾端垂下的珠串流苏,随口说:“是还不错。”
她扶着桌角起身,苏嬷嬷伺候她换上一身青褐色旗装。
“粿儿退下罢。”关氏对小使女吩咐道。
“是。”
待粿儿将房门掩上,关氏抬起茶盏,轻轻将杯盖从碗沿上拿开。她看着热气轻缓腾起延伸,就将杯盖凑近了些眼睛,慢悠悠地用花茶熏眼以明目。
“夫人,奴婢给您拿条热巾子来敷眼睛,可好?”
“待会儿罢。”关氏这几日要查手底下嫁妆铺子庄子的帐,眼睛用得有些伤,连给美珊腹中外孙准备的衣裳绣品都暂且搁下不做了,“格格寻我有什么事?”
纯懿开门见山:“姐姐们与纯懿发觉伯母这几日精神不似从前旺盛,想着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伯母不愿意同我们说,只能由我来问问您。”
“没什么,夏暑难消——”
“可是美霖姐姐寄回的信不妥?”
关氏与纯懿同时开口,话都撞到一起了。
关氏面色微僵,又连连摇头:“不是。不干美霖的事。”
“伯母您不与我们说,是为了让美珊姐姐安心养胎。可您的面色一日日苍白消瘦,精力也不大好,前几日为着查帐本的事儿,还传了两次医女。”
“您以为只派您院里负责洒扫的包衣丫头去唤医女,咱们几个姐妹就真的不知道了?美珊姐姐孕中本就多思,您又刻意遮掩隐瞒,更是让她疑心。如此种种,怎能让美珊姐姐真正放心呢?”
关氏难以启齿:“这事,我实在说不出口——”
“伯母只要回我,这事重不重要,处理起来麻烦不麻烦,便好。”
关氏:“说是不重要,可实在麻烦,于美霖也不是小事。”
纯懿不听,直接说道:“多罗愉郡王弘庆,他的阿玛——愉恪郡王允禑曾领皇上手谕代为巡视外藩蒙古科尔沁部六旗、巴林部二旗、乌珠穆沁部二旗。”
“当时弘庆年仅六岁,亦骑一匹蒙古马驹,与其阿玛同行。时人皆言‘愉郡王世子本事了得,有爱新觉罗氏英伟气象’。传闻弘庆那时与科尔沁部王帐下一格格玩得很投契,分别时二人还依依不捨——”
纯懿把自己从孝敏格格那里无意间听到的话转述与关氏听。
关氏藏不住事,闻言果然面色大变:“美霖说的,竟都是真的。”
纯懿反问:“多罗愉郡王果然于科尔沁部有一红颜知己?”
关氏颓然,不再强撑无事状:“是。美霖信中说,愉郡王与那博尔济吉特氏格格来往密切。格格时常过府交游,与愉郡王比武、赛马、出猎……美霖出嫁一年,于郡王府事事颇受冷遇。”
“据宫中格格说,当年愉恪郡王福晋瓜尔佳氏曾开口向太后请旨,使太后为弘庆及那科尔沁部格格博尔济吉特氏赐婚。然而太后以此事牵扯前朝政事、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拒绝了瓜尔佳氏的请求。随后干隆六年大选,太后将美霖姐姐赐婚与弘庆。”
“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弯绕……”关氏喃喃低语。
“是。”
背后牵扯出来的事情可深,纯懿不愿让关氏听后徒增烦恼,于是特意隐去了。
科尔沁部格格代表外藩蒙古,身份尊贵,意义重大,倘若不能为后宫嫔妃,也不可随意与宗室子弟赐作婚配。
这几年宫中并无博尔济吉特氏女子,且公主及宗室格格嫁去蒙古的也很少。
怕是皇上因为什么原因,而对于皇族中的满蒙联姻谨慎着,太后才会不顾愉恪郡王府脸面,断然拒绝福晋瓜尔佳氏。
“那可该怎么办啊?”关氏慌乱起来,骂不得赐下这桩婚事的皇帝与太后,只能说是自家女儿没有福气,摊上这么一件烦心事。
纯懿知道关氏此时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支柱,于是她言之凿凿:“弘庆已娶嫡福晋,婚事是皇太后金口玉言赐下的,怎可儿戏?”
“况且科尔沁部格格地位高贵,弘庆已有嫡福晋,那格格断然不可能受着委屈作侧福晋。”
“依纯懿看,弘庆与科尔沁部格格只是寻常友人交往,这情分待到格格出嫁为人妇后便也就慢慢淡了,实在不算什么难堪事。美霖姐姐温婉知礼、性情至柔,日子还长,她总会有办法让弘庆心意转圜。”
关氏:“可你分明刚才说了,那愉恪郡王福晋曾开口求太后为他们赐婚,怎会只是寻常友人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