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2005年5月11日
宁晋久久不能释怀,对申晴的复杂情感中又多了一份负罪感。
宁晋学着上海男人,在申晴复兴中路的家里拖地擦灰,拆装晾晒。
“侬勿要忙莱!”申晴坐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陪吾一道看看电视。”
“我把被子收回来就好,晚上睡的舒服……”
“侬真是太贴心了,假使啥人嫁拨侬,真个是运道好哦!”
“是哇?你不想运道好啊?”
“想,当然想额,假使吾廿六岁,就立刻嫁拨侬。”
“你的意思,我还要等八年?”
“侬介急做啥啦?反正吾现在么想过结婚个事体。”
宁晋心里轻叹一声,在申晴的爱情字典里,恋爱就是恋爱,结婚就是结婚,两者像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关联。而自己的想法与她截然不同,恋爱谈到一定时候,男婚女嫁是绕不过的话题,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到底不负责任的行为,还是本就不用背负什么压力的事情?
“我好了,”宁晋挨在申晴身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的事,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侬想让伊拉晓得啊?”
“什么意思啊?”
“让伊拉晓得,侬觉得侬还机会住在这里啊?”
“我……”
宁晋无言以对,自己到底需要长久而稳定的关系,还是图一时之快的爱情。自己有些怀疑,申晴早就认定自己只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过客,一切不做太高要求,太多指望。自己不止一次地问申晴,盛大家园到底该怎么装修?她只是笑笑,不是说没有发言权,就是说不懂装修,似乎这套房子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哪怕说一句,多用点实木吧,这样对未来的宝宝好点这样话,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她的建议。现在的自己对于她到底算什么?玩伴?情人?还是性伴侣?申晴问过自己一个私密而尴尬的问题,自己曾经到底有过几个女人?自己真不知道,自己有过的女人到底以什么为标准?如果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做标准,自己应该一个也没有,如果以发生关系为标准,倒是有三个。一个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在高三的暑假与她发生了几次关系,之后她去了北京念书,至今没有联系。还有两个是外校的大学生,她们是一对闺蜜,在大三寒假的一天夜里,自己与她们……自己不敢再想下去。而面对申晴的不断追问,自己只有对申晴含糊其辞,模棱两可,而申晴不仅不去过多深究,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真个要谢谢伊拉,帮吾培养出一个介结棍个男人。”随后便是将自己扑倒,像是在窃取前人的成果……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洛基亚手机特有的来电铃声响了,申晴拿起手机一看,赶紧对宁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喂,妈妈。”
“……”
“在侬屋里,一介头,么别个人。”
“……”
“啊?!侬看到啦?侬觉得写个哪能啊?”
“……”
“侬还是老早就晓得,就是勿帮吾讲啊?”
“……”
“侬勿帮吾讲,吾现在塞晓得了。”
“……”
“吾么啥?哭了半个钟头就么事体了,这种事体又么办法,这就是命啊!”
“……”
“宁晋啊!是吾一个朋友。”
“……”
“阿拉是偶遇。”
“……”
“侬就勿要问介些多了,伊在东政哲学系,伊个本事蛮大额,通过吾个大概情况,就猜到事体个八九不离十,之后又是问人,又是调档案,一定要帮吾了解清爽。”
“……”
“真个啊?啥辰光啊?”
“……”
“可以啊!那么吾问问伊。”
“……”
“妈妈,吾勿帮侬讲了,吾要做生活去了。”
“……”
“好,妈妈再会。”
申晴挂了电话,盯着宁晋看了半天。
“怎么啦?我脸上有字啊?”
“哎!还真有字……”申晴说着,在宁晋脸上写了起来。“左边是—……本……右边是正……经……哈哈……”
“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想让我妈妈知道你嘛?现在机会来了,我妈妈下周回上海,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真的啊?”
宁晋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申晴总是会给自己不期而遇的惊喜。
二十四
2005年5月21日
申晴的母亲从台湾来到上海已经有了三天,宁晋天天都做好准备,随时接受接见。
这天下午,申晴的信息终于发来:“今晚六点,正大广场五楼,粤海汇。”
宁晋立刻找出最崭新的衬衫,最挺括的西裤,最锃亮的皮鞋,一起穿在身上。
宁晋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一米八的个头,六十八公斤的体重,22岁,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名牌大学本科学历,家庭背景优越,在沪一套住房,无不良嗜好……唯一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工作一栏未知。
宁晋不是没有在各类招聘关注过信息,也不是没有试着投送过简历,基本就没有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岗位,目前唯一收到面试邀请的是一家私立学校的行政助理,月薪3000元。宁晋去都没去,这工资水平也就是三流大学毕业生的预期收入。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宁晋在下午4点30分出门,4点50分在中山公园站坐上地铁2号线,5点10分在陆家嘴站下了地铁,5点20分到达正大广场门口。
宁晋拿出手机,给申晴发去一条消息:“我到了。”
宁晋站在陆家嘴标志性的环形天桥上,抬头仰视高大的东方明珠塔,到上海快有四年,自己一次也没上去过。自己一直在等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浦江两岸,万国建筑。而上海本地人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申晴讲,这有啥好看额啊?帮交怪外地人扎了一道,勿要钞票吾都勿会去。当时自己在想,难道自己不是外地人,还是申晴已经把自己当成上海人?这外地人、上海人的概念,在上海人心里就这么根深蒂固?不要说上海人对外地人有成见,就连本地的也有鄙视链——徐汇看不上虹口的,虹口看不上杨浦的,杨浦看不上宝山的,宝山看不上崇明的……
“阿拉马上就到。”
申晴的信息回了过来,宁晋下意识地整个整衣领,努力保持最佳状态。
五楼粤海汇,是一家高档的中餐厅,宁晋站在门口随便翻了一下菜单,上面的菜品真是价格不菲——
白切鸡78元/半只
脆皮乳鸽58元/只
清蒸石斑鱼258元/条
秘制鲍鱼(6头)358元/只
……
“hi,宁晋,”一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勿要侬买单,侬看个介起劲做啥?”
宁晋赶忙转身,就见申晴挽着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好,宁晋。”申晴妈妈笑着问好。
“你好,阿姨。”宁晋有些不自然地回礼。
“来,宁晋,我们进去,边吃边聊。”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宁晋就感觉到了申晴妈妈的独特气质,普通的学历,市井的经历,也改变不了她与身俱来的遗传基因。
这里的菜品已经定好,三人落座之后,宁晋刚刚所见的菜肴图片,全部成为了实物。宁晋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对于申晴妈妈的盛情款待,既没有显得大惊小怪,也没有装作不以为然。
“哪能啊?”申晴问:“这些菜还对侬胃口哇?”
“这么多好菜,真是个个对我胃口,我要好好感谢阿姨。”
“侬哪能勿感谢吾,这地方是吾选个好哇?”
“你嘛!自然也要感谢,让我今天能见到这么优雅的阿姨。”
“哎呦!侬个嘴巴真个是不得了。”
“宁晋,”申晴妈妈用带有台湾国语的音调问:“你的名字真有特点,是有什么含义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因为我一出生比较喜欢哭闹,所以爷爷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希望我安静安静,别影响大家休息。”
“哎……”
申晴欲言又止,宁晋赶紧给了她一个眼色。自己曾经对申晴讲过另外一个版本,这才是自己名字的真实含义。爷爷是山西人,早年参加八路军,从山西打到山东,又从山东打到南京,所以爷爷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不言而喻。不过,这话哪里能讲给申晴妈妈听?因为彼此两家背景,实际分属两个政治形态。
“嗯,”申晴妈妈点了点头,“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阿姨,”宁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征的您的同意,就贸然发表关于您家事的文章,您不会介意吧?”
“这文章写得真是不错,”申晴妈妈的眼睛泛红起来,“真实、严谨、有情,我是读一次哭一次,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你站在客观角度,还原了历史。我今天请你来,一是看看小晴交的朋友,二是来谢谢你……”
“妈妈,”申晴拍了拍妈妈的肩,“侬又来了,这种事体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勿要多想了,来,阿拉以茶代酒,碰个杯……”
“宁晋,”申晴妈妈用口布擦了擦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阿姨,您说。”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是这样……”宁晋早有准备,“我今年就参加公务员考试,考中之后就进入体制内工作,之后在继续深造,考个在职研究生,这个学历对于体制内的升迁很重要。然后,再看申晴的意见,是不是愿意和我一直走下去?”
“考公务员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考不中怎么办?”
“那就继续考,或者考高等教师资格证,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和努力,一定能考中其中一个。”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国深造?”
“这……”
申晴妈妈的话,让自己真是始料未及,自己一直走在父母铺设的道路上,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想法,来冲破他们限定的范围。上小学,自己想上体校练足球,母亲说自己没有运动基因;上初中,自己想报考铁路学校,以后做一名火车司机,母亲说家里在铁路系统里又没关系,不要异想天开;上高中,自己想学理科,以后报考计算机专业,母亲说看看你的数学成绩,学理科怕以后大学都考不上。自己的一个个理想,被一次次的否定,直到自己不再与父母争执,一切服从。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想从得过且过的舒适区里走出来,从新来过。
“宁晋,小晴最新的未来打算,有没有跟你说过?”
“妈妈,”申晴显得有些意外,“吾还么来得及帮伊讲呢。”
“既然你已经规划好了,那宁晋迟早都要知道的。”
“那么……”宁晋心里突然一紧,“我来听听小晴对未来的规划。”
“小晴的规划很简单,也很实际,就是以花园酒店为跳板,三年之内去日本进修,然后就不回来了。”
“啊?!”宁晋大吃一惊之下,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宁晋,我能看出你很在乎小晴,其实,小晴也很在乎你,如果你们想一直在一起,就必须在未来保持同步。”
“嗯。”
“宁晋,阿姨我也不是什么教育方面的专家,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考虑,就算以后你不和小晴在一起,这条路对于你个人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阿姨您说。”
“日本东京大学的政治学和社会学都很有名,这些专业又和你在读的哲学相通,只要你克服了语言问题,凭你的聪明才智和家里的经济基础,考上基本没有问题。能在东京大学毕业,在当地入籍、工作、生活,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申晴妈妈的建议,可以说与自己一直的固有想法,是天翻地覆。她的话不可谓没有道理,但要让自己放弃这里的一切,哪能说放就放?
“阿姨,”宁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宁晋低头吃了一口菜,心情不知怎么形容今晚的一切,都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二十五
2005年5月23日
吴委员长抵惠灵顿开始对新西兰进行正式友好访问……
中美两国元首将于年内实现互访……
中国首座外海跨海大桥——东海大桥全线结构贯通……
周一一早,宁晋对着电脑怔怔发呆……
无论自己承认与否,申晴妈妈的话,已经对自己实际产生了影响。自己第一次对考公失去了动力,第一次对体制出现了排斥,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怀疑。怎么一切说变就变?
中午,宁晋来到盛大家园2603室,一进门,是眼前一亮。前几天还是满屋灰尘的房子,现在已是铺好了光亮的地板,安好了崭新的房门,贴好了规整的瓷砖……一切有了家的样子,有了家的感觉。
“东家,”一个师傅喊道,“灯可以买了,后天我们都走了。”
“这么快?”宁晋突然反应过来,“灯下午就去买。”
宁晋正准备下楼,申晴的电话来了。
“侬在做啥?”
“我准备去买灯。”
“侬要吾陪侬去吧?”
“你不上班啊?”
“吾今朝调休一天。”
“那你妈妈不用你陪了?”
“伊一大早回去了。”
“哦,那么你家里不要收拾收拾啊?”
“宁晋,侬到底要勿要吾陪啦?勿要个话,侬下趟买啥么子塞是侬自个去。”
“我要,我要,那么我们去哪个灯饰城?”
“侬哪能介老土个啦?还啥么子灯饰城?下半天到宜家。”
挂了电话,宁晋心情突然大好,自己深爱申晴的一大原因就是,每当自己情绪波动的时候,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身旁。
宁晋一见到申晴,真是辣到了眼睛,只见她上身一件白色无袖露脐装,下身一条低腰紧身牛仔裤,头戴一个低檐运动帽,斜挎一个粉红小包包。
“哪能?”申晴转了一圈,“好看哇?”
“嗯,好看,好看……”宁晋有些心口不一,“就是……”
“就是啥?”
“就是露的有点多。”
“多啥多啦?人家今朝专门拗个造型,就是着拨侬看额。”
“好吧,我来慢慢欣赏。”
申晴的确有露的资本,纤细而平坦的小腰,浑圆而饱满的屁股,宁晋和她手牵着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商场,过路的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投来不同含义的目光,有的是惊奇,有的是不怀好意,更多的是羡慕和妒忌。男人妒忌这个一本正经的男的,竟然寻到了介性感漂亮的小姑娘;女人妒忌这个穿着大胆的女的,竟然傍到了介帅气有型的小伙子。渐渐地,宁晋对这些目光已经见怪不怪,随之一种自豪感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宁晋第一次来宜家,以前谁会一个没家没口地来这里逛?现在由申晴陪着自己,感觉就是不同。和她走过一间间简约风、北欧风、复古风、乡村风的样板间,自己一时竟是有些恍惚,大家就像在定制两人未来的婚房。
“这送拨侬,伊帮侬长的介像哇?”
申晴拿起一个毛绒娃娃,递了过来,宁晋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只“多啦a梦”。
“它像我?哪里像了?”
“哪里都像,聪明、可爱、贴心,尤其是这里……”申晴伸手去摸宁晋的眼角,“你笑一笑……呵呵……三道线出来了,跟哆啦a梦的胡子一模一样……”
“呵呵……”宁晋的眼睛越笑越小,直到眯成了一条缝。
“真可爱,多啦a梦,以后我需要什么,你就给我变什么,听到了哇?”
“好哇!”宁晋看着儿童区域内的一张张小床,“你要不要一个小孩?我可以给你变一个。”
“一个哪够?我要两个,呵呵……”
“是吗?我的藏宝袋里面多着呢!你想要几个我都给你。”
“流氓!”
申晴一记小拳打来,打的宁晋又变成了多啦a梦……
到了一楼选购区域,宁晋一边看心里一边有了打算——再过几天,这套咖啡杯要买一组,这只香槟杯要买一对,这些碗盘要买一套……
来到床上用品区,宁晋已经迫不及待。
“小晴,既然来了,我们要不要把被子、枕头、床单、被套一起买了?”
“侬要买就买啊!侬想好买多少大个床了哇?”
“当然是越大越好,不瞒你说,我跟你睡一米二的床,几次都差点被你给挤掉下来。”
“呵呵……真个啊?侬也太弱不禁风了哇?”
“那是你的屁股太有力量了,练舞之人,就是不一样。”
“侬个意思,买张两米的床?”
“可以啊!就听你的。”
“侬个意思,这张床也要帮吾困一道?”
“当然了,要不然呢?”
“侬老是住在阿拉娘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我这么认为。”
“吾还么答应要住侬屋里,侬先勿要激动。”
“那么你的意思是……”
“住吾是不会住额,但是莱……偶尔困困,也不是不来噻。”
“天啦!这有什么区别?来,你看看,算是帮我参谋参谋……”
二十六
2005年5月31日
三个多月一晃而过,今天到了宁晋实习期的最后一天。
宁晋回顾这段三个多月的实习,个人环境可以说是相当轻松,没有一个人来为难自己,没有一个人说自己不好,自己偶尔迟到早退,请假外出,也没有人感觉不妥。自己虽然一节课没上,但学校还是让自己参与了几次课外活动,尤其是参观中共一大会址那次,让自己与申晴很快从相识走到相恋。除此以外,自己还结识了张老师,要不是经他几次点拨,自己的考公准备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中午,宁晋和张老师又一次来到桂林米粉店。
“张老师,”宁晋主动给张老师加了一点醋,“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张老师一脸疑惑,“有什么麻烦的?”
“您为了我有些愚钝的脑袋,真是费了不少口舌。”
“小宁啊!你就别来这套了,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
“张老师,我一直有个问题,始终不敢问您。”
“问。”
“张老师,您是不是在外面开培训班啊?”
“啊?!”张老师紧张地看看左右,“别胡说。”
“哦,那就不是培训班,是培训学校。”
“你有完没完?知道还不停地问,赶紧吃,吃完了我要回去睡一会儿。”
“我就知道嘛!那我能不能上您开办的学校啊?”
“你想上啊?”张老师抬起头,“五万一年,把钱拿来。”
“啊?!这么贵?”
“这还贵?只要你不是榆木脑袋,一年之后就回本了,下面净赚一辈子。”
“这么好?那您能不能看在我们师徒情义的份上,给我便宜一点啊?”
“你要便宜多少?”
“我想……我想便宜个一万两万的,行不行啊?”
“你真是有钞票。”
“张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吃完了,”张老师抽出两张餐巾纸,“你慢慢吃。”
“哎!”宁晋赶紧站起身,“张老师你别走啊?我话……我话还没说完呢?”
张老师飞快地走出门外,宁晋在后面一个劲地说:“我又不是不给钱,我们再谈谈嘛……张老师,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张老师……张老师……”
张老师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宁晋,你听好了,今天晚上,有人会加你一个qq,他会发来一个网址,一个账号,一个密码,你有兴趣,可以登陆进去,这里面也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但你记住,所有网站信息,包括资料内容,你都给我保管好。”
“我懂了,我懂了……”宁晋已是喜不自禁,“谢谢张老师,谢谢张老师。”
“宁晋啊!”张老师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你千万不要以为,有了这个网站,就万事大吉了,我相信你的笔试肯定能过,但真正的考验是面试,你现在还要做两手准备。”
“张老师,请您赐教。”
“千万不要在一个树上吊死,找工作也要同时进行,而且这也基本不耽误你考公务员。我最近得到一个信息,东海大桥年底就要通车,洋山港一期工程同时完工,上海洋山港务公司最近要大面积招人,有些岗位的专业要求会适当放宽,你这段时间多多关注一下,那里除了路程远,其他条件没的话说。”
下午,宁晋去校办拿实习鉴定,到曹校长办公室打声招呼,向年级组长交还办公室、橱柜、抽屉钥匙,最后收拾完个人物品,与各位老师一一道别。
宁晋一到宿舍,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刘!”
“老宁!”
“哈哈,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给你接风洗尘。”
“严重了,兄弟,我们谁跟谁啊?哪要搞这些虚头花脑的?”
宁晋有小半年没和刘晨见面,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宁晋说,自己谈了一个上海女朋友,就是在衡山路唱歌的那个;刚买了一套房,已经装修好了;在东政附中的实习期才结束,但一天课没上过;现在拼命备考公务员,行测模拟卷有时能做80分以上……刘晨说,他在南京一天班没上,是托人找个单位挂了一个名。也是准备考公,在家没日没夜的,到现在行测只能做个60分左右。现在对考公也渐渐不抱什么希望了,准备在上海碰碰运气,看看有什么工作,先干起来再说……
听刘晨这么一说,宁晋感觉自己好像是哪里说错话了。
“老宁啊!”刘晨神情有些落寞,“你是爱情、学业、事业,事事顺心,我是一事无成。”
“老刘,”宁晋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别这么说,你是机遇没到,到时机遇一来,挡都挡不住……哎?说了那么多,你吃了没?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要么先带我到你的豪宅去参观参观?”
“什么豪宅不豪宅的?你要先去那里也行,要么这么吧,我买点啤酒小菜,在我家吃,我新家的第一顿饭,就和兄弟你一起了。”
“可以啊!你家的第一次给了我,真是够兄弟。”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肉麻的?”
“哈哈……就是要肉麻一点,才算兄弟嘛!”
宁晋打开家门,按下总控开关,立刻,一个崭新的家呈现出来。
宁晋带着刘晨一间一间的参观,客厅黄色木纹地板,搭配灰色水泥墙壁,整体效果前卫而不失大气;房间米色双开窗帘,加上暖色鸟巢吊灯,充满温馨而浪漫;浴室toto高端洁具,配上无吊顶设计,显得别出心裁;厨房瓷砖台面,配上水池灶具,又是独具匠心……
“可以啊可以……”刘晨边走称赞,“你真是个设计天才。”
“瞎弄的,能住人就行。”
“不仅能住人,还能造人。”
“俗,真俗,俗不可耐。”
“哈哈……”
“来,刘兄不弃,我们把吃的喝的放在阳台的栏杆上,站着把酒言欢,纵览上海。”说着,宁晋拿出花生、熏鱼、猪蹄、牛肉、还有力波啤酒……
酒过三听,刘晨望着上海五光十色的夜景,不禁轻叹一声:“哎……上海那么大,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老吴读研,是板上钉钉的事,毕业以后就能留校,在上海教书育人……老徐人在苏州,但业务在上海,上海等于也是他的地盘……老宁你更不一样,上海的一套市区房子,说买就买,就算什么也不干,资产都每天地往上涨……这人与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长吁短叹了,搞得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叹世事无常。”
“你有资本可以这么说,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在哪个厅里局里上班,而我最终的工作可能就是一个销售员。那时,白天你在批阅文件的时候,我在跟客户讨价还价;晚上你在家里看报喝茶的时候,我在公司做投标文件;夜里……”
“哎!对了,差点都忘了……”宁晋心里终于一软,“我刚刚得到一个信息,上海洋山港务公司要招聘大量人才,而且会有和我们专业匹配的岗位。这个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是吗?!”刘晨脸上立刻多云转晴,“那太好了,好兄弟,我们把酒干了,来!”
二十六
2005年6月1日
周三到了,申晴却不能休息,因为装修改造好的居酒屋在今天全面开业。日本董事长亲身莅临,还带了一群在上海各界的日方人士。
申晴站在包间门口,用甜美的日语,标准的鞠躬,一一向众人问候: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
这是居酒屋最大的包间,可容纳二十余人,一共配备三名服务员进行服务,一人负责点歌,一人负责上酒,申晴负责协调各种事务。
如今的申晴,在花园酒店可是知名人物,上到董事长、总经理,下至服务员、清洁工,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qing,”董事长亲自用中文吩咐,“给山田会长点一首《故乡》。”
“是,董事长。”
申晴一个点头,便立刻安排,随后就静静在站在包房一角,一边始终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一边密切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歌唱正酣,有人轻轻松开了一下领带,申晴立刻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度。酒意正浓,有人夹了一块水淋淋的冰块,申晴立即安排人去拿来一个新的冰桶。
董事长似乎关注到了这一切,不时地微笑回应,暗暗点头。
音乐暂停,董事长站起身拍了拍手,接着用日文讲了一段话。
申晴借着学了快两个月的日文,听懂了——
“诸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qing……唱歌……诸位……表演……”
听着听着,申晴心里一阵慌乱,如果董事长提出让自己为难的要求,自己要不要拒绝?又该如何拒绝?自己对宁晋曾经信誓旦旦,绝不会在花园酒店里的ktv唱歌,但此刻董事长的面子又该如何回绝……
“qing。”董事长微笑着招了招手。
“是。”申晴立刻小跑过来,低下了头。
“qing,大家很想听见你的歌声,你能不能为大家唱首那个《一个人的精彩》……”
盛大家园一片静寂,2603室里的一盏小灯下,宁晋打开了手提电脑。宁晋完全习惯了独处和二人世界之间的定时切换,已经不适应有第三个人占据自己的空间。
为了维持自己原本的生活状态,今天特意添置些了简单家具,自己要在新的环境下,继续自己的独处时间。
宁晋打开qq,复制下了一个对话框中的网址,自己接着打开浏览器,将网址粘贴在了上面。自己打了一个回车,接着弹出一个登陆界面。自己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立即一个网站如芝麻开门般地被打开,自己仿佛进去到一个新的世界。
宁晋随便打开一个子目录,看了也就七八分钟,心里是暗暗心惊。原来试题还能这么做?原来考试还能这么考?看来张老师还真是煞费苦心,如果没有之前打下的基础,自己绝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到如此的精妙之处。
宁晋试着按照网站上的方法做了十道题目,原本需要十几分钟才完成的试题,现在仅仅用时五分钟,而且正确率只高不低,太神奇了,简直是完全颠覆了自己固有认知。自己心里一阵连着一阵的激动,已经停不下探索奥秘的脚步,开始贪婪地吸收网站里的所有精华,就像四十大盗竭尽可能地带有藏宝洞里的一切财富。
夜已深,宁晋伸了一个懒腰,慢慢走到阳台。今夜天空格外明朗,宁晋的目光渐渐锁定到数公里外的一个地方。花园酒店依然灯火通明,而此刻的申晴也不知忙的怎样?大概是日资酒店的缘故,自己一直对花园酒店不太感冒。自己生在一个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庭,受传统教育影响,对日本这个国家比较排斥,而自己又生在南京这座城市,又对日本增加了一层痛恨。
当听到申晴妈妈让自己去日本留学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有抵触心理,再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自己已经基本排除去日本的可能,自己也会让申晴彻底断了去日本的念头。
现在的中国,早已今非昔比,进入了经济飞速发展的快车道,2004年gdp全球排名已经来到了第六,赶超法、英、德指日可待,以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超越日本也用不了几年。自己和申晴又何必舍近求远,在异国他乡度过余生。
宁晋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刚到午夜十二点,按照与申晴的约定,大家无论如何要在快乐周三见上一面。
凌晨快两点,申晴姗姗来迟,一脸的疲倦。
“怎么啦?宝贝。”
“吃力死了。”申晴有气无力地回道。
“哎!真不忍心让你再做这行。”
“不做这行做什么?你来养我啊?”
“我养你又……咦?!你……你喝酒了?”
“……”
一股申晴身上从来没有过的气味,一丝一丝地传来,见到申晴低头不答,宁晋知道自己一直担心最怕发生的事情,今天最终在她身上发生了。
“你真的喝酒了……说啊……说啊……”宁晋渐渐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申晴说完,便丢下宁晋迈开脚步。
“你喝的什么酒?”宁晋紧紧跟在申晴身边。
“ウィスキー。”
“ウィスキー?!是什么酒?”
“威士忌。”
“威士忌?!那你喝了多少?”
“一杯。”
“大杯还是小杯?”
“小杯。”
“不像啊?”
“怎么不像?”
“你干嘛要喝酒?”
“工作需要。”
“啊?!你……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工作?”
“宁晋,”申晴突然停下脚步,“你的问题太多了。”
“多吗?这都不是关心你吗?你要不是我什么人,我才懒得问……”
“擦头!”申晴突然一伸手,“停停……”
就见一辆飞驰的出租车,突然在申晴身边停了下来。申晴一抬手,拉开后座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小晴你……”
“师傅,去浦东。”
申晴对司机一声吩咐,汽车立刻启动、加速,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