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便拍着「领导」的马屁道:「少将你记性真好,来过一次就记得这么清楚,那都十年前的事了吧?」
陆沉顿了顿,垂眼看着碗中的食物:「因为这地方的菜尝起来很不错。而我当年囊中羞涩,只点得起菜单上的一道,便想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赚得钱后便回这儿大快朵颐,一顿过瘾。」
顾遇愣了愣。
陆沉微带自嘲地唇角一弯:「后来竟渐渐成了执念,在战场上断粮苦守几月,只能啃树根时还常常想起这家的菜,边咽着口水边就着树根下肚。但回了首都星却再难想起,直到今天来国立竞技场这边,才记起还有这么个地方。」
顾遇压着喉中的苦涩,抬起脸,对着陆沉粲然一笑:「那少将怎么想起今天来这儿吃了?咱们是不是点少了,要不再点点儿?」
早知有这么一茬,他该把这家店里凡是陆沉可能喜欢的菜色统统点上来,管它吃不吃得完,放不放得下。
陆沉浅淡的眸与顾遇相视,注视着他的笑意,半晌,陆沉的眸中也随着窗外湖光漾起温柔的笑。
「我只是想带你来试试。」陆沉的嗓音在这温柔的夜色里很轻很轻,「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喜欢的。哪怕不喜欢,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我也心满意足。」
顾遇喉头一紧,很快垂下头,敛去眸中暗波涌动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陆沉总是这样……无限制地包容着自己,总是一副从不奢求他有什么回应的态度。
而顾遇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始终难以找到突破口——因为陆沉已经将所有的退路都替他想好。
「但,」陆沉很轻很轻的嗓音突然往下坠,重了起来,「遇遇,我不希望你也厌恶我所厌恶的。」
「别去理会外界的言论,别去想他们所想,做你想做的,肆无忌惮,无忧无虑,那才是我的遇遇。」
顾遇的心很难受,胸口跟压了块巨石般堵塞难言。他低着头,眸中有难以言喻的酸涩炙热在凝聚,渐渐发酵。
「少将……所以你才要瞒着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吗?」
骤然听到这话,陆沉平静如水的眸子终于激起惊波。
而顾遇尤低着头,兀自说话:「所以,你才想将我蒙在鼓里,孤身一虫去面对雄虫保护协会,甚至为我想好退路,打算把我推给其他雌虫,继续……」
「继续——做他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米虫?」
他的语调骤然提高,陆沉来不及惊诧,便见他陡然抬头,昔日慵懒淡漠的苍灰色宝石般的眸子,此刻眼角通红,布满血丝,泪水正大滴大滴地滚落,像断了线的珠子。
自认识顾遇以来,陆沉便从未见过他掉泪,哪怕是他雌父去世也未像今日这般眼泪横流,哭得不像话。
陆沉彻底慌了神,一瞬间忘记自己已瘫了双腿,竟想要站起抱住顾遇安抚,却最终跌回椅子里。他怔愣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操纵轮椅到顾遇身旁,递来纸巾,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哄慰。
陆沉此刻急得已经不像平日那个从容理智的自己,眸中尽是一心一眼的心疼,却开口笨拙,不懂如何哄慰兀自凄悽惨惨流泪的顾遇:
「遇遇,遇遇,不要哭,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瞒你,不该骗你,我不该把你推给别的虫,全部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不要哭……」
顾遇的哭是无声的,双眸布着通红的血丝,咬着牙死死盯着陆沉,似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似的,眼泪却在无声无息地从眼中大颗滚落,砸在陆沉惶惶然想要接住的手。
砸在陆沉冰作的心原里,溅开五湖四海、惊涛骇浪。
陆沉俊美的脸紧皱在一起,眼神悲怆地与他对视,惶然失措,急得也像快哭了似的。
他没有法子地抵着顾遇的额头,彼此相触,不断轻轻念道:「遇遇不要哭,不要哭,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哪里不痛快,告诉我好吗?我会改,我一定会改……」
顾遇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好不容易开口,声音都是抽噎的:「不,不要你改,一定要改的是我,你不能改,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陆沉看他哭心里痛楚得几乎难以喘息,尽量轻柔温和地问他:「遇遇觉得自己哪里没用,哪里需要改?告诉我好吗?」
顾遇盯着他,眼泪仍像把不住关似的,无声无息一滴滴滚落,落在陆沉小心翼翼想来擦拭的手心里。
顾遇整个虫生没有一次哭成这种丢虫的模样,但他已经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记不得去克制保留了,哭得像全世界丢了他一样:
「我以为我能改的,我以为我能让陆沉你觉得,我在像你爱我一样爱你……我以为我能让你慢慢相信我,抛去不安全感,无论发生什么都坚信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就跟你绝不会抛下我一样……」
「可是陆沉你不给我机会,你把什么退路都留给我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不要继续做他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米虫,我想保护你,我想为你也做些什么,为我们之间做些什么……可是我做不到吗?我折腾了这几个月,到头来还是在原地绕了个圈吗?」
陆沉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抵着他的额头愈发用力,将二虫都碰得发疼,却没有一方退让半分。
「陆沉,我参加启明星杯,是想像你一样赢得冠军,继承你的荣耀进入军部,成为一名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