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也看出父亲近来迅速地衰老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常常请医生看病,而最近,似乎三十年生活的疲劳一齐涌了出来一样。因而,被父亲这样当面一说,她心里就像刀扎一样难受。
但是,自己也不能这样就应允父亲的劝告。这不仅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轻率答应,对通口也没有好处。悦子感到似乎什么地方会有这样一个人——虽然自己不能像对“他”那样怀着那种深情对待这个人,但至少自己愿意接近,并愿意同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爸爸,你的话我明白了。”悦子终于下了决心道:“您能不能给我三个月时间呢?我还不能抱着一结婚就自然产生爱情的那种想法来决定自己的一生……”
“对,你说得对。”卓藏的表情缓和了。
“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和通口接触三个月,然后才明确答覆……”
“不是这样。”——悦子没有勇气这样回答父亲。如果在这里说出绝对不想和法律家结婚的话,那么就要认真考虑父亲的血压了……她清楚地记得。当哥哥和明说出不参加司法考试时父亲的沮丧样子……悦子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通口虽然经常来家里,但你们俩单独接触的机会还很少罗……看来,你的话对,爸爸可能操之过急了吧。”
抱着得救和卸去重压的心情,悦子走出了父亲的书斋。
对于通口,不喜欢也不讨厌,这是灵魂的真言。不可思议的是,似乎自己心里的天平倾向于讨厌那一边。
总而言之,尽管不愿意,也得答应通口哲也的约会。
如果三个月的接触中,能达到完全忘记“他”的程度,喜欢上通口哲也……
这是自己希望而又似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从前,自己和通口虽然常见面,但对他却是如同陌路相逢。对这样一个人,难道会突然产生爱情吗?
其实,在悦子心里,现在没有一个自己所愿意与他同心相结的男人。在此以前,只有在独身法律家以及法律家的成年子弟们所组织的“木芽会”1的时候,悦子才有和异性接触的机会。而且她发誓不和法律家结婚。因此,出席这种酒会的所有男人当然都在选择之外了。
对悦子来说,三个月时间,完全不能指望有什么结果。
这是两天以后的事。
“尾形小姐,有您的包裹。”
听到邮递员的声音,悦子走到门口。她看着象是装着书的小包裹,不由得侧着头思索。家里经常会收到寄给父亲的邮包,那都是法律家们寄给父亲的新的着作。奇怪的是,这次的收件人写的却是自己的名字。寄件人是冢本义宏——这个名字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时却又记不起来。
悦子疑惑地将包裹拿回自己的房间。她当然预想不到,这个小包裹在后来会使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书,标题是《经营学入门·各论篇》,是一本五位作者的合着。
目录当然有送主的名字:工业经营学,冢本义宏(千代田大学副教授)。开始时,悦子感到莫名其妙,但当她看到千代田大学五个字时,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这是一个半月前的事:
从东京车站送走朋友回家的路上,悦子口渴,走进地下名街中的吃茶店。店很挤,只好坐双席。当时,坐同一桌子的就是这个冢本义宏。
年纪大约三十上下,他好象根本不注意自己,专心地看着书,过了好一阵子才扫了一眼手錶,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之后,悦子马上注意到桌子上遗忘着一个小布包袱,肯定是这个人的。悦子赶快拿起那个包袱,算完帐,去赶那个人,对方却已经淹没在东京车站的茫茫人海中,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回到吃茶店等失主去而复还呢?还是将包袱送到车站遗失物保管处?悦子踌躇了。她又一次端详着包袱。打开一看,她发现里面有一个大信封,上面印着“千代田大学经济系研究室”横首用粗体签字笔写着“冢本义宏”四个字。
刚好,悦子有事要去千代田大学附近。与其将包袱交给车站服务员,倒不如顺便送还失主,更为周到。信封上既然写着的是研究室,对方一定是教师,或至少是助教,到办公室一问,马上就会知道的。
当悦子将包袱送去时,冢本义宏喜出望外,高兴极了。
“谢谢,实在麻烦您了!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在店里想问题想入神了,将这些东西忘在那里。要是失去它们,可了不得呢!总之,里面放着一些用钱也买不到的贵重资料……”
连贵重物品也会遗忘的迂阔性,这是作为学者性格的一个表现,反而博得了说子的好感。在这种充分表观失而复得的激情的谢辞中,使人觉得他好象是个大孩子……
“说实在的,因为不知道忘在什么地方,感到特别担心。想打电话问那个吃茶店,又想不起店的名字,想追回去寻找,又有怎么也不能脱身的会议……”
重复完长长的、郑重的感激的话语之后,冢本说,最近自己的书将要出版,为了表示谢忱,想送一本给悦子。拒绝他反而感到失礼,只好将自己的住址和名字告诉了他。这件事,悦子本来已经忘得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