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老鬼,你不相信?”
“吃屎的狗,不去茅坑,那只是痴人说梦!”
万事通深深一叹,道:
“半月前,神风教主率众到了弥山,不问青红皂白,一把火把咱们蛇谷烧了个精光,我万某人辛辛苦苦赚来的万贯家产也付之一炬,万某人深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直如浮云流水,于是就誓愿有生之年,重创一番事业,和神风教主肖云鹤周旋到底,见闻群豪齐聚少林寺,因而前来投奔。”
“原来如此,烧得好,烧得好,这一把火竟然把您烧得像个人了,呵呵”
黄子辰上前继续说道:
“万前辈,狮吼岗那次,我曾救你一命,当时你怎么说来着,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答应给黄少侠你黄金一百锭,另外返还一柄宝剑与二十颗明珠。”
“记得就好,快拿来吧!倘若反悔,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嘿嘿,不敢,不敢,岂想当时,火势一起!老夫万某人金不要,银不要,首先冒险抢出明珠与宝剑,所幸,托老天爷保佑, 才未遭那祝融之殃。”
他当即从包袱里取出明珠,背后拔下云蓬阁黄家的祖传宝剑,双手递了过去,又正色道:
“明珠二十颗,宝剑一柄在此,请少英雄查收!”
黄子辰将明珠收起,目光落在宝剑上,往事像电闪似的一幕幕从脑际掠过,两行滚滚热泪簌然滴落在剑锋之上。
看着云蓬阁黄家的祖传宝剑,他又想起了师祖翻云圣手蒲剑秋的断剑……”
随后,黄子辰将宝剑负在背后,转身对琴姑道:
“先师临终之时,交给小弟一把残琴,一柄断剑,我留着残琴,请琴姐收下这把断剑吧!”
琴姑望了母亲一眼,接过断剑,她对他爱苗深植,芳心久许,此刻感触良多,眼圈红红的,泪珠盈盈欲坠。
弥山主人虽是年近半百之人,但一想起亡夫,也是悲不自胜,转脸望着窗外茫茫夜空,强把满眶热泪忍住。
龙吟堡主百崇金道:
“当前寸阴寸金,时不可失,神算子来得正好,我方声威大增,敢请就此启程返回少林寺,跟那神风教一较长短如何?”
当下,少林掌门了禅大师,武当掌门一尘道长等一干群豪,早已等得不耐烦,闻言正中下怀,一一赞同。
于是,大家略一计议,一行三五人,或六七人,先后离开深山茅院,向少林寺的方向悄悄进发。
了禅大师当先,轻车熟路,不到一顿饭功夫,少林寺已近在眼前。
但见一片宏伟庙院中,火龙迎风呼啸,烟雾迷朦,天地间浑沌莫辨,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寺院附近,墙里墙外,遍地尸骸,惨不忍睹。
众人也是触目惊心,悲愤填膺,默默地翻过院墙,所过之处,血腥扑鼻,有的是被骷髅剑所杀,有的是被投入火海中活活烧死,神风教的人手段之残忍,罄竹难书。
火,依然熊熊燃烧着,房屋倒塌之声此起彼落。此外,偌大的一座古刹废墟上,已不见半点人影!
少林僧众,一齐跪在大雄宝殿前,默默祈祷,悄悄洒泪。
蓦然间,少林掌门人了禅大师举目整个寺庙后,忽地一抖大红袈裟,疾风般地往火海中奔去。
“当,当,当——”火海中的钟楼上响起一阵紧急而又有节奏的钟声。
片刻功夫,了禅大师匆匆返回,披肩袈裟上被火烧焦数处,全身上下遍是烟尘灰烬,狼狈不堪。
随之传来“轰!”的一声,钟楼终于被火龙吞没,全部倒塌了下去。
但,钟声余音荡漾,远山迥鸣,仍自嗡嗡不止。
钟声荡漾中,少林寺后山中箭似的射出数百条人影。
少林寺一些劫后余幸而逃得活命的门下弟子,纷纷赶了回来。在掌门人法谕下立即奋起救火。
群豪义气干云,奋不顾身,踊跃地争相扑救,约摸过了两个时辰,火势终于全部扑灭。
不幸,偌大的一座少林寺,已经毁去十之七八,重要的是几处宏伟建筑,全部变成废墟,只有几个偏院,幸而安然无恙。
众人齐聚在偏殿稍事歇息后,怪侠翁卜离说道:
“从眼前迹象看来,神风教恐怕已全部撤离。”
万事通霍然而起,正色说道:
“我万某人处世,一向存三分防人之心,我以为肖云鹤那厮在没有把少林寺彻底毁灭前,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亲手杀死,少林掌门人了禅大师以前,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此刻正隐藏在附近,待机而动!”
此话一出,大家都猛然一惊,以神风教主的作为推断,确实大有可能。
黄子辰谨慎道:
“现在姑且别管敌人远走,还是潜在附近?重要的是,在此死等,和他们决一死战吗?还是直捣揭阳岭,剿灭魔穴,然后再四处追杀?”
弥山主人一瞥龙吟堡主等人,道:
“辰儿之言极是,眼下不管敌情真相如何?即刻乘虚进入其总坛,据守天险,肖云鹤如率众而归,就一举将其歼灭,万一闻风逃遁,就把他的剿穴毁掉,使他失去栖身之地,因为老贼的功力实在高不可测,在此时此地和他决战,纵然小有所获,也必须会付出一定的牺牲,大伤元气,云雾谷势据天险,一旦纵虎归山,后患不堪设想。”
余音未落,众口赞同,群豪正待动身,倒塌的庙门口,忽然奔进一个人来。
来人肥胖如桶,满脸油滑,左手中是半只肥鸡,右手中是一把酒壶。
“怪侠一见是醉鬼司马毕,大声说道:
“呵呵呵,你这醉鬼,居然也来凑热闹啦!想必是被神风教一把火烧得无处睡觉,前来找个遮风挡雨之处?”
司马毕铜铃似的大环眼睛一瞪,口沫四溅地怒喝道:
“翁老鬼,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我老人家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一眼瞥见万事通也在群豪当中,不由一怔,嘿嘿冷笑道:
“嘿!你这个财迷鬼也在这里,真是新鲜事,大概是想浑水摸鱼,揽上一笔生意吧?”
万事通声色凛然道:
“醉鬼别狗眼看人低,我万事通卖艺算命的生意,已经洗手不干了,此来少林寺,是为了与武林同道共赴剿灭神风教,消弭一场浩劫,你在说什么酒话?”
醉鬼司马毕张咀咬了一口鸡腿,“咕咚”咽下一大口酒,龇牙咧咀地笑道:
“老小子,看不透从你口中,竟能说出这种义贯千秋的话来,失敬! 失敬!”
怪侠翁卜离“哼”了一声,道: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满口醉话,一嘴疯言,一百年也吐不出个象牙来。”
“翁老鬼,你自诩一向爱管江湖上闲事,可是,我老人家的事,最好别问。”
一面喝酒吃肉,一面大肚皮一挺一挺地,向黄子辰走去。
“老夫偏要问!”声如焦雷,冷若冰霜。
嗖,怪侠话落人起,挡在醉鬼面前。
醉鬼司马毕浓眉一耸,怒气横生,沉喝道:
“你不怕我生起气来,一酒壶打破你的脑袋!?
说干就干,酒壶高举过顶,掠步欺身扑去。
怪侠翁卜离见要打架,怎肯示弱?立时右臂一抖,挽起一缕掌风,疾迎而上。
蓦然间,残琴呜呜暴响,黄子辰大喝一声,傲立在二人中间。
顿时,情势紧张,群豪莫知所措。
山雨欲来,如箭在弦,恶战一触即发。
武林三怪,江湖上一向同称并论,望重天下,功力相去无几,偏偏生性又各走极端,大异常人,龙吟堡主百崇金一来怕二人意气用事,发生意外,二来很想拉醉鬼司马毕入盟相助,共挽狂澜,也急忙上前相劝。
“二位快请住手,且听老夫一言。”
醉鬼司马毕恨意未消,愤愤地说道:
“百兄有话快说,我醉老头子听得见。”
“司马兄,自那神风教猖獗江湖,肆虐武林,动辄杀人盈野,血腥遍地,在下之意,是想请司马兄鼎力相助,消弭一场武林浩劫。”
醉鬼听罢,霍然狂笑三声,大声说道:
“我司马毕啊!?素来天不管、地不管,天不怕、地不怕,我道你要请我醉鬼喝一杯,原来是想拉我打架,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逍遥剑百崇金闻言,满脸悻然之色,但他竟毕是修养极高,心中不快,淡淡一笑置之。
然而,一旁的黄子辰却再也按耐不住火性儿,倏地剑眉一挑,道:
“那么,尊驾此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好说,好说,蛇谷之内一片荒芜,我醉老头子闷得慌,想来看看热闹!”
黄子辰勃然大怒道:
“司马毕,你别再无理取闹,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留此听命差遣,一条是抱头滚蛋,若再疯言疯语,当心你的脑袋!”
醉鬼见黄子辰声色俱厉,不禁怒气横生, 喝道:
“好小子,数月不见,你竟敢教训我老人家来了,看打!”
“呼!”半只肢离破碎的肥鸡抖手劈面打出。
黄子辰闪身避过,伸出三个手指,一晃道:“打得好,我在弥山时,平白无故地被你敲诈三个响头,今日定要你加倍奉还!”
话出口,招出手,“呜”的一声,残琴横扫而出。
醉鬼司马毕武功不醉,动作不慢,当群豪欲出手阻拦时,二人已动手相搏起来。
司马毕左掌暗力猛吐,右手破酒壶劈头打下,横眉怒目道:
“小子好大的口气,只要你有本事,要命就拿去,区区三个响头算得了什么! 我老人家一旦服输之后,随便你怎么发落都可以!”
“好!咱们一言为定,你接着!”
呜!残琴啸声划破长空,突闻“啪”的一声,酒壶碰在残琴上,立变成一个铜饼,脱手飞出十多丈开外。
酒壶一破,残酒横飞,醉鬼满头满脸酒雨淋漓,狼狈不堪。
可叹他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竟连人家用的是什么招路,都未看清。
当下黄子辰掠身疾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掌横扫,劲力排山倒海而出。
“彭!醉鬼司马毕闷哼一声,蹬,蹬,蹬,向后退了三大步,肥胖如桶的身子一阵摇晃不已。
“扑哧”地一下,摔个四脚朝天。
司马毕一向冲南闯北,傲视江湖,而今出手三五招,就败下阵来,而且败得这么惨,不仅他自己想不到,就是群豪也大感意外,暗暗吃惊不已。
黄子辰虽然不满司马毕的狂傲,但彼此之间并无什么宿怨,故出手极有分寸,暗力一触即收,并未伤及要害,当下司马毕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霍然又挺身站起。
“怎么样?你服不服气?”黄子辰声音冷冷的。
“好吧,技不如人,佩服!佩服!”
当场群豪谁也想不到,狂傲大半辈子的醉鬼,竟会说出服气的话来,而且肃容满面,郑重至极。
黄子辰道:“阁下既已服输认败,那就……”
话还没有说完,但闻“扑通”一声,司马毕双膝跪地,叩起头来。
此事来得太突然,匪夷所思,众人俱为之一怔。
黄子辰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搀起,道:
“司马前辈快请起,我适才只不过说句玩笑罢了。”
岂料,司马毕却古怪得很,闻言直着嗓门大声说道:
“我醉老头子生来一副怪脾气,跑遍江湖,从来没有服过谁,但今日在你黄少侠手下,三五招落败倒地,却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蛇谷里收下你三个响头,今日加倍奉还,你要是不答应,我醉鬼就跟你拼命!”
果真,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一个,一个地叩起响头来。
众人见此情景,真是啼笑皆非。心中大感欣慰,却也不好意思上前劝阻。
醉鬼言出如山,恭恭敬敬叩了六个响头,爬起来说道:
“黄少侠,从今日今时起,我司马毕的一条命交给你了,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纵然上刀山,下火海,人头落地,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哪里哪里,司马前辈请别客气,目下情势紧迫,危如燃眉,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冒犯尊驾,失礼之处尚望海涵一二。”
醉鬼司马毕立即正色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从今往后,跟定黄少侠干一番正义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无量佛。善哉,善哉!”四海散人道:
“司马毕越大力相助,实为武林大幸,事不宜迟,大家照计划即刻动身,直捣神风教!”
醉鬼司马毕闻言紧走几步,挡在门口,拦住群豪去路,道:
“且慢!”
群豪纷纷急欲动身,一时被堵在偏殿,相顾懵懂莫名。
但闻司马毕一句一字说道:
“老夫此来途中,曾眼见神风教的人,在距此十里外的山中出没,似是另有阴谋,以我之见,要想乘机进入揭阳岭,最好绕道而行,而且动作要快,不能让他们拦截,更不能让他们抢在前头!”
龙吟堡主百崇金沉吟片刻,道:
“司马大侠之言,极有道理,料那肖云鹤没有走远,必有更毒辣的阴谋,即刻绕道而行,实为上策。”
群雄闻言,一致点头称善,了禅大师当即对门下众弟子作了安排,然后亲自带路,翻山越岭;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