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辰突然遭到攻袭, 掠身避招, 耳畔忽闻衣袂声脆, 白琴姑斜刺里疾迎而上, 娇叱道:
“老道长年高望劭,宇内同钦,名头得来不易,请您尊重自己的清誉,别轻率地毁在后辈的手中。”
这话说得似乎很重, 四海散人暗将功力运足,声若洪钟地斥责道:
“女娃儿好大的口气,贫道愿亡命当场,也不能眼睁睁地望着你们毁掉百崇金大侠的一生英名。”
白琴姑玉面一寒, 道:
“先父和百大侠, 一无新仇,二无宿怨,他为何下得了那等毒手, 联手围攻他老人家?”
“那是因为鬼影白刃杀人如麻,血腥遍地,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老道长未免轻信欺人之谈,若非群豪欲夺《神风烈火秘录》,怎会有这般纠葛?”
四海散人欲答无言, 挟怒而上, 暴喝一声:“丫头无理!”
蓦地探臂进身, 五指箕张, 一掌斗转星移,呼啸而出。
他亲眼见到过白琴姑跟神风教主动手相搏的场景,便知晓她武功造诣极深, 怎么会敢掉以轻心,一掌发出,力愈千钧。
白琴姑轻振玉臂, 纤掌遥向而迎, 看似轻描淡写, 实则快如风驰电闪,“啪”的一声中,两掌接实。
当下,白琴姑娇躯摇晃,后退三步,面有惊容。
而四海散人连退七、八步,身姿踉跄不稳。
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力,使得在场目睹的人无不咋舌!
四海散人气得两眼发直,怪侠翁卜离倒跃跃然欲上前拼命。逍遥剑百崇金思忖良久后, 郑重地说道:
“当年老夫一时失察,冒犯白刃,今日毁掉一腿,似乎是罪有应得, 老道长和翁兄请别再为此多费口舌,百某决定自毁一腿, 以赎前愆。”
话音甫落,剑已举起, 眼看就要斩下来!
四海散人与怪侠翁卜离,都吃了一惊,要阻止时为时已晚,只得将眼一闭,不忍目睹惨状。
剑将落实,百崇金忽觉眼前一亮,不知何时,爱女百莺早已奔扑过来, 双手紧紧抓住父亲握剑的手腕。
此时,百莺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宫装,外罩披肩蓝纱,五彩缤纷的服饰上, 彩带飘舞,珠光宝气,夺目生辉。
百崇金见女儿抱着自己的手不放, 忙说道:
“孩子,现在一切准备就绪, 你马上就要做新娘了,怎可以随便抛头露面,快回房去吧。”
百莺望着父亲手中的的宝剑,说道:“爹,女儿听说辰哥哥此番重返龙吟堡, 根本没怀好意, 是要来??”
百崇金长叹一声,道:“孩子,别管这些,辰儿师命在身,不得不如此, 并非有意和咱父女过不去……”
百莺听完后,芳心欲碎,扭头狠狠地瞪了黄子辰一眼,气忿忿地道:
“你说,你来我们龙吟堡究竟为的是什么?家父对你恩深似海,别太没良心, 要知道百家的人, 也不是好欺负的!”
黄子辰此刻心乱如麻,既不忍伤害伊人芳心,更不愿改变既定主意,呆若木鸡般的怔在当场。
蓦然一瞥, 白琴姑面罩寒霜, 怒目而视, 眉宇间隐泛一股幽怨, 忽又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再三嘱托,当下神色肃重地说道:
“百姑娘请恕在下直言,我来这里主要为的是为师父复仇??”
见百莺姑娘双泪交流,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忽然, 香风一掠,百莺扑至身前,一字一顿地切齿道:“你??’要毁我爹的一条腿, 对不对!?”
“不错,我为了完成师父的恩仇,必须委屈令尊大人。”
余音未落, 百莺姑娘纤腕一扬,一巴掌直向黄子辰的右颊打了过去。
黄子辰本是性情中人,见她新装初换, 梳扮刚毕, 一心一意要做自己的妻子,想不到喜事一波三折??正犹豫间,“啪”的一声,一掌打个正着,黄子辰顿觉脸颊上热辣辣的,立时现出五条血红的手指印。
白琴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面上杀机陡现。
姑娘百莺生性温柔多情,对黄子辰更是一往情深, 早已芳心默许,一掌打实, 心内大伤,热泪夺眶而出, 放声大哭起来。
黄子辰挨了这一耳光,当场出丑,心火陡生,喝道:“你如此逞强:若不是我看在你们父女昔日对我的诸般好处,早就动手了,识相的最好早点离开,再敢动手动脚,我就……”
这话伤透了百莺姑娘的心,乍然骄叱一声,道:“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双掌一错, 暗力猛吐, 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逍遥剑百崇金见状,疾呼道:“莺儿,不可!”
黄子辰飘退一步,沉声道:“我本无杀人之心,这完全是你自己找的。”话落招出,一招琴音贯顶,抡琴拦头打了下来。
残琴三绝独步武林,琴音贯顶,更是招无虚发,要是一招击中了少女百莺,感问性命何在?四海散人与百,翁二人, 急忙飞身扑救。
别说三人鞭长莫及,就是近在眼前,黄子辰要杀百莺,也是易如反掌, 所幸,他本就是宅心仁厚之人,就在琴绕芳魂的一瞬间,他蓦地打个旋身,后退三步, 把力道全部卸去。
他不忍心杀百莺, 白琴姑心中却泛起一阵醋意风波,酸溜溜地说道:
“你舍不得杀这个贱婢, 我可以为你代劳,先父的血海深仇今日一定要报。”
玉臂一振,掌出如电,翻腕一掌, 把少女百莺击得飞了起来。
当下,百崇金忽地纵身跃起, 把女儿救落实地时,百莺已经昏迷不醒。
百崇金眼见爱女身受内伤,心中大恸,本想挺身而出,跟白琴姑决一生死, 但细一思忖, 又忍了下来, 兀自让两行老泪滚滚而落。
他对黄子辰溺爱至深,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不愿斤斤计较。而四海散人和怪侠翁卜离却耐不住,分别向白琴姑与黄子辰扑去。
翁卜离脸色铁青, 怒火满腔,奔至身前, 一言不发,扬掌直取黄子辰周身要害, 连攻三招。
黄子辰怒道:“我早有话在先,前辈要是再打一拳一掌,就别怪我不讲情义!”
“你小子有本事就把我这条老命拿去,我翁某羞于和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多磨口舌!
你既然死意已决,子辰就不再顾忌什么了,前辈接招吧!!”
刹时间,只见黄子辰抡起残琴,发出一缕刺耳的呜呜之声,把翁卜离围绕起来。
残琴三绝,果真不同凡响,周而复始, 仅用九招,便将一代怪侠硬生生震得昏厥过去。
在场诸人之间,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且还是恩情两重, 但不幸的是, 造化作弄和情牵恨连,好事难偕,情人变仇人,化友为敌, 怎不叫人怆然涕下,为之慨然长叹。
黄子辰环目四顾,心中感触良久,特别是面对倒地的怪侠翁卜离,更是心痛欲碎, 欲语无言,欲哭无泪。
白琴姑道:“那叛徒肖云鹤老谋深算,此番铩羽而遁,绝对不会罢休, 随时都可能去而复返,咱们快点办完正事,才好去狮吼岗找西门巨霸索债要紧, 只要咱们的功力一旦大成,重振昆仑派声威并非难事。”
逍遥剑百崇金听在耳中,仰天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为了成全辰儿的一片报师之心,老夫决定成全于他,谁叫老夫当初一念糊涂, 不察是非,实在是怪不得别人!”
百崇金心转意决, 银虹划空,“刷,的一剑准备拦腿斩下。
黄子辰一愣, 急道: “前辈且慢!”
百崇金住手凝视,话还没说出口来, 白琴姑冷若冰霜似的质问道:“子辰,你要干什么!?”
黄子辰胸有成竹, 肃容说道:
“昔日,百前辈剥下先师腿上一块皮肉,腿骨未断,一报还一报, 你老人家只要把膝盖以下的皮肉削去,此事就算彻底了断了!”
逍遥剑百崇金一生豪侠仗义,对黄子辰溺爱至深,尤其是未能收徒授艺之事,一直耿耿怀于心,引罪自责,闻言马上说道:
“使得,使得,你怎么说,老夫都依你,但愿你日后能善待莺儿。”
说罢,卷起裤管,用剑一块一块将右腿上的皮肉削了下来。
百崇金腿上血肉模糊,鲜血滚滚如泼,他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更没有丝毫恼恨黄子辰之意, 一直低头行事, 不哼一声。
黄子辰见此情景, 心中悲痛欲绝, 热泪簌簌地淌下,似乎想说点啥, 却又不知说什么为好。
白琴姑此时,眼圈已红,珠泪盈眶,心中也不胜伤感之至。
逍遥剑百崇金从容不迫, 一剑一剑地割着, 皮肉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
不大工夫, 龙吟堡主百崇金右腿膝盖以下的皮肉已经削去一大半, 一支右腿下端的森森白骨,已经裸露出来。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但是, 他却仍然默默无语地,一丝不苟地继续割着,一点恨意也没有。
霍然,黄子辰三步两步的扑倒在百崇金面前,热泪满面地说道:“百前辈,您老人家对我的恩情子辰没齿难忘,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前辈您老人家怎么不说话?”
说到这里, 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百崇金喟然长叹一声,伸手硬把他拉了起来 ,肃容沉声道:
“辰儿,武林中人最重师道, 你做得很对, 老夫为什么要骂你? 老夫一生以行侠仗义自诩, 从来俯仰无愧, 唯有对令师白大侠的这件事实感万分愧疚, 虽死难赎。”
说话中, 仍自一剑一剑地削个不停。
黄子辰睹状,越发痛不欲生,哽咽着说道:“百前辈快住手, 您老人家难道一点也不疼吗?”
“白大侠当初也同样受尽了痛苦的煎熬,老夫受点苦楚,实在是罪有应得, 这条右小腿上有一皮一肉存在,实在无颜见白刃大侠于九泉之下。”
他越是这样克己恕人,引罪自咎,黄子辰心里越发疚愧难当,好似刀绞油煎,恨不得眼前这位老人,能够挟愤振剑给他一剑。
站在一旁的白琴姑,这时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难受,声泪俱下地说道:
“百前辈请住手,先父如果知道您老人家是这样光明磊落,肝胆照人, 他老人家泉下有知, 也会感到不安的。”
话音一落,急忙上前阻拦。
逍遥剑百崇金见二人如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缕释然的笑意, 此时他右腿膝盖以下的皮肉削割已净,欣然说道:
“难得你们有这样一份心意,老夫实感安慰,但愿你们精习武功, 造福天下武林才好。”
黄子辰和白琴姑此时已被百大侠慷慨悲壮的行为所感动,闻言自然同声应诺。
逍遥剑百崇金微微一笑,然后一步一跛地向静室走去。
削皮割肉之伤岂可等闲视之,没走三步, 一个踉跄, 几乎倒了下去。
黄子辰和白琴姑一惊,忙双双上前扶住,同声道:“您老人家千万要保重身体。”
金百重凄然四顾, 目光掠到怪侠翁卜离和爱女百莺倒地之处,语重心长地说道:
“此处是非繁多, 二位不可久留,应即刻离开才是,要是他们一旦醒来,可能会生麻烦之事,说不定弄得最后,会不欢而散,老夫也要回房去包扎休息一下了。”
黄子辰闻言思忖,觉得言之有理, 久留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当下道:“百前辈之言,在下遵命,不过,您老人家的腿伤过重,让晚辈扶您回房去。”
“老夫练武有年,自信潜力尚深,右腿虽残,但并未全废,还可以支撑得住,你们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刻, 昏倒的怪侠翁卜离等人,已相继苏醒过来。
百莺姑娘一见父亲血肉模糊的右腿,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倏得扑过去, 抱住父亲痛哭起来。
百莺声声断肠,泪如泉涌, 哭成了个泪人儿。
黄子辰和白琴姑睹景,也忍不住落下几滴伤心泪来。
“爹,你这是何苦?黄子辰既然认贼作师,咱们和他恩情早断,任凭他武功多高,合咱们父女之力,跟他一死相拼,即或不能把他杀掉,您老人家也不会落得这个结局!”
百崇金闻言,厉声道:“莺儿,你一个女孩子家懂得什么,快回房去吧, 别在这儿胡言乱语!”
微微一阵喘息,又怆然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此事也丝毫怪不得辰儿, 全是为父当年一念铸错??”
“不!”
百莺疾呼道: “除非爹爹把女儿一掌劈死, 不然,我今天一定要和他拼个死活!”
玉臂一探,趁父亲不备之际,伸手夺过宝剑,就要去跟黄子辰拼命。
龙吟堡主百崇金,见爱女振剑扑了过来,盛怒之下, 一记劈空掌就把她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
黄子辰见情势如此,自知久留易生是非,一拉白琴姑,对百崇金前辈说道:
“百前辈,在下尚有要事待理,就此告辞,今日冒犯之罪,日后定有赎报!”
深深一礼揖别后,黄子辰和白琴姑并肩联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