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的第二天。
月疏桐被阿爹叫到了书房。
月长老和月公子正在梨木圆桌上饮酒,桌上摆着四个小菜。
“月儿,陪爹喝一杯?”月长老今晚特别高兴,喝得有点多。
月公子神色凝重:“爹,月儿不会饮酒。”
“月儿昨天及笄了,也该学着喝点了。以后嫁了人……嗯嗯,月儿,我觉得花家那混小子不错,虽然愚钝点,但忠厚老实。”
月长老仰头饮下一杯后,半眯着眼,看着身边花容月貌的女儿。
只见月疏桐咬着嘴唇,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地看着酒壶。
“哼,宫远徵那小子,目中无人,他居然也敢求娶……”月长老一拳打在桌子上,酒杯震落,掉到地上,碎成了几片。
“阿爹,你喝多了。”月公子去扶他。
月长老一个冷眼瞪过去:“臭小子,阿爹没醉,阿爹今晚高兴得很……来,月儿再给阿爹斟上。”说完拿过月公子面前的酒杯。
“张统帅的大公子也来提亲了……”月长老自顾自地说着。
月疏桐脸色沉了下去,提起酒壶,给月长老斟了满杯酒,突然“扑通”跪下:“爹,谢谢你这么多年将我含辛茹苦养大。”
她将酒恭恭敬敬地端过头顶。
“起……起来……”月长老始料不及,摇晃着身体去扶自己女儿。
月公子也去拉她,月疏桐甩过哥哥的手。强硬地跪着,一声不吭,眼角早已布了血丝。
她朝地上重重磕去,连续磕了三个头,额头上立刻磕出了一个大红包,眼泪簌簌落下。
月长老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女儿,心痛不已,急得红了眼眶:“月儿,你到底怎么了?”
“求爹爹成全!”月疏桐又使劲地往地上磕头。地上传来几声闷响。
“月儿!”花公子怒喝,想要制止她的鲁莽。只见她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血顺着眉眼流到脸上。
月疏桐抬头,决然地看向哥哥,又看向月长老。
“月儿……”月长老酒意完全散了,慌忙去拉自己女儿,“你起来,不管你要什么,阿爹答应就是。”
月疏桐仍然跪着,喃喃道:“阿爹,求你不要将我嫁出去。”
“你……你说啥胡话。”月长老先是一愣,紧接着悲从中来,“唉,都怪我平时将你宠得无法无天。”说完老泪纵横,一个踉跄,往后仰去。
“爹——”月公子一个剑步跨出,扶住了他。
“呜呜——阿爹,是月儿不孝,月儿不想嫁人,只想在月宫陪着你。”月疏桐终于忍不住抽泣哽咽。
“唉……你先下去吧。”月长老摆摆手,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佝偻苍老的背影。
月公子快步上前扶起月疏桐,将一块绸帕摁在她额头上。
月疏桐神情恍惚,任由自己哥哥将其架着出去。
过了好久,她终于平复了心情。
月公子将创伤膏抹上她的额头。一股刺痛,让她忍不住缩脖子。
“现在知道痛了,刚才不还英雄得很!”月公子又抹了一下。
“哥,痛!”月疏桐不满地叫了起来。
“活该!”月公子气恼地瞪着她。
见她一脸狼狈,满目哀伤,他于心不忍,叹口气道:“唉,傻丫头,你为他这么做值得吗。”
月疏桐心酸,又湿润了眼眶。眼里却透出异常坚定的目光:“哥,我不想遗憾终身。”
月公子沉默不语。
“遗、憾、终、身”四个字,深深刺进他的心。
雪宫。
寒冰池旁,木屋边。
雪重子站在走廊上,看着肆意狂狷的雪花失神。
雪公子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如同雪花般的华发。
“今天的雪可真大。”雪公子缓缓地说。
“再大的雪,终究会融化、消散……”雪重子喃喃道。
“其实我可以一人……”
雪公子心里凄然,却又于心不忍。
“只要你偶尔来看看我……”
雪重子微微皱眉:“说的什么混账话,以后不准再说。”
雪公子眼角湿润,静静地看着他,他看着天上的雪。
良久,雪重子转头对他说:“我出去一趟。”
话刚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狐狸毛大氅的衣角扫过雪公子的脚背。雪公子只觉得脚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觉。
“快去快回,我给你煮冰莲茶……”
细软的话被风雪吹散 。
雪重子骑着马去了雪爷爷的小木屋。
他答应过她,要去照顾出云重莲。哪怕他知道那里只是一池寒水。
站在池边,他静静地看着池水,池边堆了厚厚一层雪,池子像一个白玉碗,上面已经结冰。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的锦囊,那里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莲。锦囊绸布柔软细滑,如同她的细软白皙的面颊。
感觉寒意刺骨,他从怀里掏出一瓶白瓷酒壶,打开壶时,酒香扑鼻。他仰头饮下……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宫门不负卿……”
悲戚的声音在幽静的雪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