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亡国之君
“皇上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让鞑子知道朝廷今非昔比。”赵良淳把李隽下达给郑静和的命令看了一遍,如是点评。
赵佥很是兴奋道:“皇上一向善于出奇兵,我们这次北上,鞑子肯定是想不到,打他个措手不及,打出军威!打出国威!此战以后,华夏老百姓必然是志气大长,无不是扬眉吐气。”
“二位说得很有道理。”郑静和话锋一转,道:“不过,郑某认为皇上的真正意图倒不是让鞑子知道朝廷的厉害,也不是让鞑子知道朝廷今非昔比。若皇上的意图仅止于此,就是图一时之快,非深谋远虑之道,谋国者一举一动必有深意。”
郑静和冷静沉着,料事如神,少有不中,很得赵良淳和赵佥的信任,闻言之下看着他,等他给出独特的见解。
郑静和接着道:“朝廷已经今非昔比,这事天下皆知,已经用不着如此张扬,要我们到鞑子的眼皮底下去大闹一通,那是因为……。”
“那么,郑将军以为皇上的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赵佥有点心急了,打断他的话头问道。
郑静和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道:“这是大都的门户,要是朝廷的大军出现在这里,对鞑子的震动将是非常巨大,用朝野震动一词已经不能说明其影响了。要是这事一旦传遍天下,对于鞑子的信心士气的打击非常之大,鞑子必然是震恐难安。”
他指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现在的天津。天津是北京的门户,对于北京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要是南宋大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对蒙古人的震动将是惊人的,这种震惊有多大,可能只有“天崩”二字能够表达了。
“对,很有道理。”赵良淳很是赞同,这是明摆着的事,谁也无法否认。
郑静和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接着发表看法,道:“这是对鞑子来说,是震惊、震恐,毁灭性的士气打击。影响的不仅仅是鞑子的军队,还有鞑子的民众,民心已恐,则军心不振。对于朝廷来说,意义也是非常之大,朝廷可以宣告天下,对于我们的士气、信心、民心的鼓舞具有非常神奇的作用。”
他这话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南宋可以借机大肆宣传,起到振奋人心士气,鼓励老百姓斗志的作用。军队与老百姓的关系非常密切,可以这样说:没有好的民众,则没有好的军队。
大都附近,蒙古驻有重兵,五卫禁军和怯薛兵团都在这附近,南宋军队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支小部队出现在这里,带来的震动都将是惊人的,李隽选中这里作为打击目标,实是明智之举。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良淳抚掌称善,道:“郑将军分析得入情入理,对赵良淳来说有醍醐灌顶的功效。这事很是重要,我们就多怕点军队去,动静闹大点。”
赵佥搓着双手,很是热切地道:“郑将军,这事少不了我的份,要是你不让我去,我和你急。”
郑静和微微一笑,道:“这事当然要劳动赵将军了。我想,大都就在眼前,我们总不能在忽必烈的眼前空放一枪吧?要来就来点实的,狠狠给忽必烈一个耳光,我们不仅仅要去天津闹,还要去大都闹。”
去天津闹已经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他的胆子更大,居然要去大都闹。拱卫大都的蒙古军队不下二十万这众,全是最精锐的蒙古军队,去大都这个蒙古人的心脏大闹一通,无异闯入龙潭虎穴,赵良淳和赵佥吓了一大跳,道:“这能行吗?”
“用兵之道千变万化,归根结底就在于一个奇字,只要我们用得好,不会有问题。”郑静和平静地道:“你们二位想不到,这就是好事。鞑子也会想不到,我们完全可以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当然,我们的目的不是去攻占大都,而是去炫耀,要见好就不收,不可恋战。”
他的语气很平静,赵良淳和赵佥却听得出他话里的不平静,那种胜券在握的信心已经自在其中了,二人不由得振奋道:“既是这样,就请郑将军运筹帏幄,我们愿听郑将军的调遣。”
“皇上,不是臣说你,你怎么老是对和尚这么重视?”段干木很是不满地嘀咕起来,道:“明霞大师勤于国事,海外奔走,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赚回来很多银子,礼遇他是应该的。可是,这个和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大理的一个老和尚吗?还用得着皇上亲自召见,随便派一个人去外理一下不就得了。”
李隽笑着道:“干木,这是国事,你不要多说。一切我自有主张,还轮不到来说长道短。”
段干木听得出,李隽这话表面上说得很重,其实并无怪罪自己的意思,忙分辩道:“皇上,不是,不是,臣不是擅议国事,是真的搞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对和尚就那么好呢?张珏他们也真是的,什么不送,偏偏要送一个秃驴来。”
“不许乱说。不是我要对他好,而是这个和尚非同一般,他大有来头。”李隽笑着给段干木解释。
段干木一下好奇了,问道:“皇上,他有什么来头?是不是三头六臂?”
“看你说的,世上哪有三头六臂之人?”李隽笑着否决他的答案,道:“等会你就知道了。”话音一落,一个年老体衰的光头和尚在侍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贫衲一灯见过皇上。”老和尚向李隽行礼,声音慈祥柔和,让人听在耳里就会生起一种看透世情的感觉。这种参透世情,不是因为他具有大智慧,而是因为他有很多的无奈,正是这些无奈迫使他参透世情。
李隽把这个老和尚打量半饷,才道:“大师请免礼。大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不用拘这些俗礼了。来啊,给大师看座。”
段干木黑着一张脸给老和尚端来椅子,老和尚略一施礼坐了下来。段干木给李隽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不断打量这个老和尚,心想这老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得都快掉渣渣了,马上就要进土了,还能有什么来头?来头不可能有,大有奔头倒是不假,可以进土。
然而,段干木听了李隽接下来的话,大吃一惊,方才明白李隽为何对这个老和尚如此礼遇,李隽说的是:“大师本是大理国主,大理国虽败,大理臣民尚在,只要大师愿意,仍可奋发有为,大师缘何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心里想的是:“金大侠在他的武侠小说里把大理亡国之君段兴智塑造成绝顶高手,佛号一灯大师,真是有先见之明,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大理国主竟然应验了他的预言,真的出家为僧,还取了一灯的佛号,真是让人想不到。要是金大侠知道了,会做何感想呢?”
这个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大理的亡国之君段兴智,二十年前忽必烈远征大理时,他一开始表现得还是不错,拒绝投降,准备迎战。然而,大理的国力毕竟太弱,不是蒙古人的对手,很快就败于忽必烈之手,他也投降了蒙古人,带领两万大理军队为前导,把那些还在抵抗的大理军队或击败或招降,让蒙古人迅速控制了大理。
事后,蒙古人对他的回报就是把他押往大都,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就是成为阶下囚。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高祥设计把他救了出来,才能苟活至今。
世事变幻,让人捉摸不透,亡国之君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几经剧变,终于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出家为僧,以度余生。
一灯佛号顾名思义就是青灯古佛,孤灯只影伴于佛前,很有萧索之意。然而,在金大侠的笔下,那个绝顶高手纵横天下少有敌手,度化世人是何等的英风豪气,这个一灯却是苟延残喘,毫无英气可言,两者相差何其大也!由不得李隽不生出“此一灯非一灯”的感慨。
“皇上垂询,贫衲不敢不言。”一灯大师开场白一说完,道:“皇上所言不无道理,然大理国破,不少百姓仍在抵抗,老衲一时之误竟然没有和百姓站到一起,做了一些大不义之事,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百姓,无心王霸雄图,只想安度残生。”
他投靠了蒙古人,双手沾满了大理百姓的鲜血,使得他在大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大为降低,他就是想反抗已经不可得了。
这话表面上没什么问题,实质上是典型的不抵抗主义,李隽听在耳里,在心里很是不敢苟同,心里想道:“别的不说,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一个心性不坚这人,心性不坚则不堪为君,大理有你这样的国主不亡就没有天理了。”嘴上却安慰他道:“佛本无界,大师妙悟佛法,皈依佛祖,实是可喜可贺之事,还请大师多所努力,宏扬佛法,度化世人。”
李隽是个不信佛,不拜老子的无教派主义者,根本就不相信佛法真能救人之说,如此说只不过是客套话,宽慰一下段兴智而已。
段兴智为君时暗示不明,权臣当道,把持朝纲,投敌后屈膝苟活,出家后深山隐居,可以说命途多舛,无情的人生已经击垮了他最后一点信心,一副萧索之态,道:“劫后余生,不敢再有度化世人之念,贫衲别无所求,只求皇上看在贫衲曾经为君的份上,赏老衲一片净土,了此残生。”
这话说得让人听着就很刺耳,堂堂一国之主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才当得起那句老话“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如此低声下气地乞求休养之地,也只有他这种人才说得出口,要是换个人的话,即使是死也不会如此说。
“有为之君,观其行,多坚强事;察其言,振声掷地,铿锵有力!审其臣,多为奋发之士!你如此颓废,如此怕死,大理国有你这样的国主真是苍天无眼,让老百姓徒遭刀兵之灾,无辜送了性命。不过,这也好,我倒是省了不少手脚,免得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要求复国,有碍国家大一统大业。”李隽在心里对段兴智大加诽议,道:“大师心向佛祖,急于佛事,朕岂有不成全之理。栖霞寺主持明霞大师长年奔走在外,无暇主理寺中事务,就有劳大师了,大师就到栖霞寺做主持吧。”
段兴智的表现的确让人无语,李隽压根就看不起他,才用很少使用的“朕”字。
“栖霞名寺,贫衲本无奢望,既是皇上赐予,老衲不敢不受。”段兴智暗中松口气,不无喜色地谢恩,道:“谢皇上。”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先说“谢皇上”,再说后面的话,他颠倒过来,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个赐予,而是很在乎,心中一高兴就把话说颠倒了。
“在你无以为君之才以外还要加上贪生怕死四字评语。不过也好,你安安心心在栖霞寺度你的余生,就不会来添乱,免得到时我给你一刀,杀了你。”李隽在心里点评段兴智,问道:“大师以为朝廷对大理该当如何处理?”
段兴智一听这话原本的高兴之情一下子全没了,差点摔倒在地上,急急忙忙地道:“大理本是华夏之地,朝廷收复,理应归朝廷所有。段氏本是华夏子民,虽镇大理百年,无大功于大理百姓,实是惭愧,不敢再窃取神器。”
李隽问他本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他曾是大理国主,对大理的了解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上的,特别是那些大理的秘辛之事恐怕当世已无人能比他知道得更多了,没想到他竟是理解成李隽在探他的口风,在试探他有没有异心,有没有复国的打算,马上撇清。
段兴智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为了自保,居然把祖宗都搭上了,把祖宗的功劳都抹煞了,实是出人意外,要不是李隽亲耳听见,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段氏治理大理百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岂容一言抹煞?
“三国时的阿斗复现于今日!朝廷大军云集大理,你就是想复国也没门,知机识趣倒不失自全之道。要是你真想复国的话,说不得了,只好杀了你。并不是我好杀,只是捍卫国家领土完整是每一个华夏子民应有的职责,我绝对不会容忍分裂国家的行为,对于分裂份子只好不客气了。”李隽在心里对他的表现评价很低,笑道:“大师多虑了,大师曾为大理国主,知道很多大理国的秘闻,要是能得大师建言,对朝廷治理大理不无裨益,还请大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兴智迟疑了一下,右手颤抖着伸进怀里,过了半天才从怀里抽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卷轴,双手呈上,道:“皇上,这是大理历代先主收藏的金银珍宝,藏于大理一个隐秘地方,请皇上派人去发掘,以资军用。”
“怪不得你如此迟疑,如此舍不得,敢情你还是一个贪财之人。”李隽在心里又给段兴智多加了一个缺点,道:“既是大理国历代先主收藏之物,自是归大师所有,朝廷不宜插手此事,大师还是收回吧。”
南宋现在很需要银子,从心理说李隽是很想一把抢过来,马上派人去发掘宝藏,但是作为皇帝,绝不能贪财,更不能做如此之事,至少还得表现一下大国气派嘛,才婉拒。
李隽说的本是真心话,段兴智听在耳里,却惊在心头,以为李隽不受他的礼是要不利于他,忙解释道:“皇上,大理历代先主考虑到大理偏小,地处边陲之地,国力弱小,才存此金银珠宝,以备不时之需。皇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财宝本是来自于老百姓,用于老百姓正是最好的途径,还请皇上收下。”惊恐的脸上还有一副不真实的诚恳之态。
李隽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大理历代先主藏有财宝的消息泄露出去,高祥才设计救你出来?”
“皇上圣明!”段兴智直言道:“高祥一心打这财宝的主意,贫衲洞悉他的奸谋,一直没有告诉他。”
“高祥本变就是一个奸邪权臣,你当时不察,事后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事后诸葛亮!好在高祥已经给张珏他们以祸乱大理罪名杀了,再也不能祸乱世间了。杀他那天,万民空巷,大理百姓无不是大快人心,杀一高祥,收大理民心不失为一条高明计策!”李隽在心里如此赞赏张珏他们的所作所为,道:“大师有此诚意,朕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