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钰咬了咬唇,说道:“她如今虽然是忠勇侯府一个不得宠的小妾,但终究是侯府的人,便是我如今的身份,想要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于你?”
丁睿黑黝黝的眸子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深潭望着她,说道:“只要你答应,我自有我的法子。”
甄钰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他对忠勇侯府亦浑然不惧,也难怪,他本来就是这般富贵不屈的性子!甄钰点头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以你的才华,问鼎三甲亦不是难事,你是想入朝为官后,再设法替我报仇是吗?”
丁睿笑笑,怅然道:“我的心思,极少有瞒得过你的时候。”
听到这话,甄钰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有些酸酸凉凉的,低声说道:“我曾经以为你和她同谋害我,如今知道不是,我心里亦安然了。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仕途不容易,还是算了吧!”
“我是真的想帮你,宝——甄,甄姑娘,”丁睿微微皱眉,说道:“她虽然依靠着侯府,可区区一个小妾的身份,还算不得什么,你如此顾虑,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甄钰沉默片刻,轻笑道:“便是我不说,你也能打听得出来!”甄钰说着,便将邵琬清冒名顶替回侯府,后来又如何败露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且直言不讳自己在这里头的作用。
丁睿听得目瞪口呆。震惊了半响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头竟还有这般曲折的过程,更没想到,郑宝儿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
丁睿蹙了蹙眉,搓着手半响不言。
甄钰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她先前的报复,完全不把侯府的脸面考虑在内。如今却又多了顾忌,令他一时猜不透她心中所忌究竟是什么。可是有些事,眼前她还不能告诉他,心底隐藏最深的那个秘密,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甄钰轻声说道:“我做这一切都有我的理由,只是现在却不方便说出来。我不想让你插手进来,也正是这个原因。”
丁睿立刻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至于这背后的原因,我不必知道。我只想为你做一点事,这是我应该的。就当,让我替屈死的宝儿伸冤吧。”
甄钰默默的望着他。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半响,轻轻说道:“丁睿,你不会后悔吗?”
丁睿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字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太疏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害得你这般下场,而我自己这些年,也不必天天生活在悔恨痛苦当中。”
良久。甄钰垂了眼眸道:“我相信你。你随时都可以退出,只要不将我的事说出去,我亦无所求。”
“放心!”丁睿定定的吐出这两个字。他曾经充当帮凶害过她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悔痛与无力回天之感令他一度生不如死,这一次有机会重来,他绝对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丁睿说着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告辞,一切等我中了状元再说吧!”
甄钰眼睛闪了闪,神思有些复杂。
丁睿笑道:“这一科的状元,我必定要中。”
听着他这宣誓般的话,甄钰心里涌过一阵感动,点点头笑道:“我亦相信你有此才。”
丁睿不再说什么,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那轻轻抖动的门帘,甄钰的目光益发沉静起来。从枫落湖畔的九首《采桑子》,到寿阳王府与邵琬清的相见,她总算看出了他对郑宝儿还有几分真心,选择对他和盘托出,亦是无奈之举。他总归是要入仕,且他的才华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与其让他被别人拉入阵营,倒不如先将他争取过来。
萱娘与谷郡王成亲之后,二人琴瑟和鸣,夫妻相敬如宾,加之萱娘本就是个婉约柔顺的大方品格,在寿阳太妃跟前伺候亦十分得体,寿阳太妃十分欣慰,对她的喜欢怜爱不免又多了几分。
三月二十六这日,寿阳太妃便在府中设宴,邀请了众多上京名流贵妇夫人小姐们赴宴,要将萱娘好好的介绍给众人。
一般而言,这种宴会既是将新媳妇隆重介绍给圈子内众人认识,也有让新媳妇跟着学习如何待人接物、礼尚周旋的意思。学习这些,无疑是为当家主持中馈做准备。
众夫人们接到寿阳太妃和谷郡王王妃联名发出的请帖,无不暗赞萱娘命好。
谷郡王除去腿脚略有不便,也不像外头人传说的那样孤僻古怪,成亲那日,他丰神俊朗的身姿和浅浅含笑的儒雅形象众人都是亲眼所见的。他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成亲当日皇帝就颁下圣旨册封新媳妇为郡王妃,可见圣眷依然隆重。那一份家私就不用说了,单看聘礼也看得出来!更重要的是,萱娘这才刚刚进门,寿阳太妃就有将主持中馈的管家权力交给她的意思,这是无数新媳妇为之奋斗多少年也未必能够达到的目标,怎么能不叫人眼热!
到了这日,众人上得门来,看着萱娘的通身打扮愈加眼热:浅金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褙子,绯红绣牡丹百褶裙,翡翠落英缤纷的头面首饰,耳朵上坠着杏核大小的南珠坠子,泛着柔和温润的光芒,随着她走动微微轻颤,十分抢眼。
寿阳太妃笑吟吟的携着萱娘的手,将她一一介绍给来客,萱娘温柔的笑着上前一一见礼,端雅大方,一举一动透着从容。
众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萱娘,可这一次都觉得与以往不同。虽然萱娘依旧如以往那样温柔和顺,但以往却没有如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由内而外透出的光彩,因这层光彩,使她整个人都变得明媚鲜活起来,令众夫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
再看看寿阳太妃对她的态度,众夫人心中忍不住有些嫉妒懊悔,若早知如此,她们哪一家的女儿不能够嫁入寿阳王府?哪儿轮得到萱娘一个庶出嫡女来捡这个便宜!
宴席摆在花园中的木香棚里,众人围坐着说笑凑趣,一面赏花,一面品茗,萱娘在兰嬷嬷的指引提点下一一招呼着众人,安排着各项事宜,不时向甄钰的方向望过去一眼,二人相视一笑。萱娘一早想与甄钰好好说几句话,只可惜今日她是待客的主角,自宾客进门便不得停歇,更不用说抽空说话了。
计子茜见了这般心中十分不屑,原本听说萱娘嫁给了谷郡王她还幸灾乐祸呢,没想到事实与想象的差距竟是这么大。萱娘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王妃,又甚得太妃宠爱,她不敢招惹她,就越发的看甄钰不顺眼。
“我记得甄妹妹从前与福清公主、谷郡王妃还有邵琬清最是要好的,怎么如今也不见甄妹妹理一理邵琬清呢!光记得跟福清公主、谷郡王妃言笑晏晏,邵琬清倒是常常惦记着甄妹妹呢!可惜甄妹妹怕是早已不记得她了!” 计子茜微微冷笑,竟清亮亮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众人无不变色,一时间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个别胆小的,只管垂头欣赏自己手中的茶水,似要数清楚茶碗中有几根茶叶似的。
计子茜十分得意,嘴角轻扬微微低哼了一声。甄钰不是自来被人夸赞端庄聪慧吗?她倒要看看,被人当成趋炎附势的小人她会怎么想。
甄钰向她微微笑了一笑,目光中透出几丝怜悯,随后又垂下了头去并不言语。
计子茜被她的目光激得怒起来,双眸一瞪,没来得及开口桌案下的手便被身旁的母亲狠狠的捏住了。计子茜疼得闷哼一声,偏过脸不快的瞪着计夫人,对上计夫人凌厉的目光她突然有些心慌,似乎自己犯了大错。
计夫人刚刚压下女儿蠢蠢欲动的心思,正欲开口,只听得坐在上位的寿阳太妃轻轻咳了两声,不紧不慢的淡笑道:“邵琬清?计夫人,她在你们府上如今还好吧?前几日见着,气色倒还不错!”
空气中耸然聚起的凝重微微被撕开了一条细缝,众人绷紧的神经也不约而同松弛了下来。
计子茜脸色一白,随后“腾”的一下臊得发热。她原本只是想要刺甄钰的,不想无意中连寿阳太妃也刺了进去。
计子茜垂着头,不安的扭着手指,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计夫人慌忙起身陪笑道:“自然还好,再怎么说她也是世澜正经纳回来的良妾,又看在当初邵姑娘的份上,府中断断无人难为她的。不然,前几日妾身也不会带她前来赴宴了!”
计夫人说这话时,简直是吞了一肚子的苦水,她相信不到明天,她的好亲家一定会原封不动的知道她今日所说的这番话,到时候,又不知要费多少心思,下多大功夫才能解释清楚,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怎么敢不顺着寿阳太妃的意思?
“那就好。”寿阳太妃笑着点了点头,叹道:“我年纪大了,好多事也管不过来了,一阵想的起来临到要做却又忘了!不管怎么说,邵琬清也是邵心萍的嫡亲侄女,又与你们侯府是这样的关系,她年纪还小,难免一时想左或是被人鼓动做下什么错事,可到底心性不坏,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勾当,如今进了你们计家的门,倒要计夫人多多操心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