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您这次匆匆将舒妍妹妹封为贵妃,怕是有欠思虑,这后宫嫔妃皆道不公啊。”
王后率了后宫女子,跪于谦和殿中,大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谁言不公便站出来,来寻孤理论理论。”
洛靖看着奏折,舒妍则在一旁研磨,如同寻常人家夫妻,乍看起来,倒是很和睦,毫无违和感。
王后不依不挠,仗着律例开口:“王上,按后宫规矩,答应的上一个封号是睫妤,应当一个一个往上封号才是正理啊。”
“哦?规矩吗?”
舒妍不屑地勾了勾唇线,抢在洛靖之前开口,道:“这些年来姐姐苛扣我冷宫的吃穿用度,对冷宫的侍女大肆打骂,指桑骂槐,可想过‘规矩’二字?如今,你是来跟王上讲规矩,还真是有些好笑了。”
见王后的境地有些难堪,萧贵人不免恼羞成怒,提高了音调:“你闭嘴,王后和王上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侍妾之身,蒲柳之姿,有什么资格说话。”
“夏荷,掌嘴。”舒妍走到女子的面前,瞅着女子的穿着,嗤笑道,“区区一个贵人,竟敢要本贵妃闭嘴,你好大的胆子。”
王后喝止了要再次下手的夏荷:“够了,王上和本宫在这里,轮不到你动刑。”
“姐姐说得是,只不过妹妹平白受了怨,这心里头难免不痛快。”舒妍索性蹲在了王后面前,眸光千转,“姐姐,那发了霉的糕点和嗖了的汤水的味道,妹妹至今记得,姐姐倒是忘了么?”
王后柳眉拢了几分,面色有些发白,手脚凉了下去,转瞬间,恢复了端然神色:“王上,封妃一事还望您三思,臣妾言尽于此。”
“好了,这晚上就是庆功宴了,热热闹闹的好彩头,都起来吧,别哭丧着脸。”洛靖放下手中的玉笔,扶起王后,劝慰道,“离歌啊,你是后宫之主,更应该明白“母凭子贵”这回事,如今辰儿大功凯旋,舒贵妃又是他的生母,自然功不可没。”
“况且以后有妍儿帮着你打理后宫,我也更加放心些,不至于累坏了你。从今日起,后宫的账本由舒贵妃管理,各个宫的吃穿用度统一由她来分配,王后觉得如何?”
掌管后宫的账本?
洛靖的目的何在真是让人越发看不透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离歌自然也不能再自讨没趣,只能欠身道:“王上英明。”
洛靖拢了拢离歌,笑容满面:“妍儿,你可要看好孤的钱袋子,秉承一贯节俭的风气,记住了吗?”
“是,承蒙王上宠信,臣妾感激不尽,日后凡事定当以节俭为先。”
不知道洛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洛君辰已经许久未曾踏入这座王宫,记忆里的一些景致到底还是有了不少变化的。
比如小时候和洛君翊常待的梨树已经不在了,换上了一棵杏树,不高,不壮,尚且稚嫩。
大约过不了多久,这棵树也会长得巨大吧,凭着宫人们的细心照料。
洛君辰指着杏树,扭头问了一句:“那棵梨树呢?”
“那棵大梨树半个月前死了,王上让人给换了。”老妈子从小就照顾着洛君辰长大,多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七皇子让人送到锦程殿去了。”
“奶妈,我已经禀报过父王了,明日您就可以出宫了。”洛君辰依旧驻足在原地,“回去吧,您的孩儿们都成家了。”
夫人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首:“多谢六皇子,多谢六皇子!”
洛君辰侧身,不敢受礼:“快起来,奶妈,别这样。”
老妇人显然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出宫,看看我的孩子。”
“如果不是你,我和翊儿怕是活不到今天的。”
“您言重了。”老妇人抹了两把眼泪,往事历历在目,原本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光阴荏苒,人的容貌会改变,但是有些感情是变不了的,“以后,七皇子在宫里总算也有了依靠。”
“奶妈,您知道翊儿去哪里了吗?”
从回来到现在,他打听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
“七皇子啊......”
张佑之踩着小碎步急急地赶来,一脸焦灼:“六皇子,晚宴已经备好了,您赶紧去殿里叩谢吧。”
老妇人闻言,也帮着催促,推推洛君辰:“快去吧,快去吧,莫要让别人等久了。”
行完了叩谢礼,洛靖率众人进了大殿中,坐上主位:“众爱卿不必掬礼。”
“诸位能来参加今日的庆功宴,君辰深表感激。只是这几年来常在宫外,诸多朝纲里的事情皆不清楚,日后还望诸位多加关照才是,我先干为敬!”
洛君辰谦和有礼的一番话不乏拉拢人心之意,他洛君辰常年不在朝纲,过去所为他不计较,只看中各位将来所做的一切。
“好了,辰儿,你过来坐这里,舒妃坐这里。”
洛靖指了指手,将母子二人分别安排在了左右手边最靠近自己的地方,而王后和太子则被不合常理地安排在了下面,不免又引起了一阵非议。
张佑之贴着洛靖的耳朵脸上是浓重的焦急之色,道:“王上,七皇子回来了。”
“回来了便让他换了衣服过来,刚好赶上了庆功宴。”
洛靖不耐烦的瞪了张佑之一眼,这点小事莫非也要自己亲自下达口喻吗?
“王上,这恐怕不行啊。”张佑之为难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喝得还算尽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七皇子刚回到锦程殿便晕了过去,而且高烧不退。”
“既然还能自己回来,应该不是什么会死的病。”洛靖更加不耐,非要在这个时候出乱子,“由他去吧,待庆功宴后让御医过去看看便是了。”
“可是,王上,七皇子病得很厉害,怕是传染了瘟疫啊。”
张佑之心中一痛,如果没有请到王令,是叫不走来参加宴席的太医的。
“先封锁锦程殿,任何人不得入内,在太医确诊前不得有任何人接触,以防瘟疫扩散。”洛靖怒意横生,口气越发不好,“你也下去吧,文武百官都还在,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张佑之无奈,只得退下,按照洛靖的意思去传达旨意。
临走前,他不安地望了望床上面色惨白、呛咳不已的洛君翊,叹息了一声,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锦程殿的所有俾女奴才皆被派去其他院落暂住帮忙,门窗全部被封锁,灯光全无,仿佛那只是一座空荡荡的院落,从未有人在里面生活过,与此刻正是热闹的宫廷格格不入。
洛君翊浑身忽冷忽热,难受至极,而喉咙又因为咳嗽而干哑的厉害,无意识道:“小路子,水,咳咳咳,水......”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人出现,洛君翊只得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屋内一片昏暗,唯有窗外不时地出现几道闪电。
洛君翊扶着床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饮下,顿时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虽然混杂着丝丝血腥味儿,可是他却毫不在意。
费力地起身走到窗边,只是想打开窗子看看外头的情况,却发现窗子已被封锁,完全打不开。
洛君翊苦笑,了然于心。
张佑之一直没有离开,听到里面的声响后便立刻凑上去问候:“七皇子,你醒了吗?”
洛君翊靠着墙壁挪着步子到了门边:“咳咳咳......张公公你怎么没有走?”
张佑之把耳朵贴到门上,年龄有些大了,耳朵还真不如以前好使了:“七皇子,好些了没有?”
洛君翊捂着嘴,越是抑制、咳得越是厉害:“我没事,咳咳咳......”
张佑之听闻咳嗽如此的嘶声,心疼不已:“七皇子,你先去歇着吧,老奴就在外面。”
“好。”
洛君翊在门上靠了一会儿,缓过这一阵眩晕后才慢慢地走向床边。
突然,胸口再次传来了近几日来经常出现的刺痛感,洛君翊一个不慎便跌跪在了地上,愈演愈烈,刺痛感迅速蔓延了到了整个胸腔。
真气因为体虚难以汇聚,此刻所有的疼痛都接踵而来,全身所有的伤口也跟着肆虐叫嚣起来。
张佑之拍着门板,愈发不安:“七皇子,你怎么了?”
而后,便听到了清晰的身体落地之声,以及桌椅倒塌的声响,陶瓷碎裂的声音。
张佑之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担忧,拿出钥匙就要打开了房门。
一个女子站在张佑之身后,声音清甜:“如果不想让他死,就想办法叫个能管事的人过来。”
此刻的锦程殿空虚无人,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出现,张佑之深知这一点,故索性冷静地应对:“你是什么人?”
“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管去找人过来就是了。”女子夺过张佑之手中的钥匙,见他还杵在那里,怒道,“还不去!”
张佑之这才回过神来,直觉里这个女子不似恶人,于是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锦程殿。
女子打开门锁,点亮了一根蜡烛,只见洛君翊倒在地上,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胸口,身体蜷成一团。
女子跪在地上试图扶起洛君翊,却受到了他的反抗:“不要,痛,好痛......”
他的的声音虚弱空洞,甚至带着一些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哭腔与委屈。
女子束手无策,抬手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起身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光线啃食了黑暗,取而代之,似乎给了光明的同时,也给冷冰冰的屋子带去了一些温度。
女子本就是习武之人,但洛君翊毕竟比她高了不少,于是,在将他挪到榻边时一不留神,一起滚到了塌上。
“嘶~”女子吃痛地皱着眉,抱怨道,“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这么沉?”
拉上锦被,女子摘下斗笠,细细打量着洛君翊的睡颜:“长得还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