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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第 201 章

    周青阳此言一出,韦训脸色骤变,猛然站立起来,失声重复道:


    “什么?!”


    “凤凰胎也好,活珠子也罢……不管叫什么,这就是你的救命药。”她把锦盒往桌上一放,伸出一根指头,将药推了过来。


    韦训满脸狐疑,低头注视着盒里的蜜丸。那东西看起来与普通丹药并无二致,黑魆魆的一团,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他不由得疑窦丛生。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从没听说过师伯还有盗墓的爱好。”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从墓中来的,你被老东西骗了。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怨气戮尸的帮手罢了。至于此物为何在我手里,三年前我去往关中采药时,陈师古将凤凰胎的原料交给我,请我炼制成型。他原本打算死前告知你真相,让你来相州找我取药。结果你们六个大孝子,连师父的遗言都没耐心听完,就把他给埋了。”


    韦训早已猜到陈师古隐瞒事实,但仍存疑惑,追问道:“师伯又是怎么获知师父临终的事?”


    周青阳抱怨道:“我一直纳闷,你死期快到了,怎么还不来找我。直到两个月前,那个脸上有疤的高个儿打着‘探望师伯’的幌子来了一趟,简单说了说事情始末。那小鬼嘴很甜,谁想走的时候顺走我不少金疮药。”


    韦训明白周青阳口中的人正是霍七郎,之前宝珠雇佣她去往幽州送信,同样路过相州。


    “老七没说别的?师父死前留下一句奇怪的话,惹得整个江湖都对残阳院虎视眈眈。难道他的遗物就是这颗药丸?”


    接连被小辈盘问,周青阳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我们几个五十年前就分道扬镳了,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陈师古的破事我才懒得管。你到底吃不吃?”


    韦训盯着那颗可疑的丹药,回想陈师古一生喜怒无常、诡秘莫测的举止。他生怕又是圈套,不敢轻易服用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周青阳见状,露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冷笑一声:“我这辈子见过不听医嘱、自寻死路的蠢货数都数不清,多你一个不多。”


    说着,她伸手从丹药上揪下半块,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现在你还剩下六个月寿命。”


    周青阳以身试药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看着剩下那变形的半块丹药,韦训心中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


    面前此人可不是普通大夫。她是师祖赤足道人的首徒,面容虽年轻,其实早年逾古稀,武功天下第一的陈师古,在她面前也只是小师弟。倘若她存心下毒,那就不是内力可以压制的普通蒙汗药。


    可仔细想想,如果周青阳真想骗他,那就不该说出药力只有一年这种话,而是会用更具诱惑力的话术,或是更巧妙的施毒手法。


    韦训反复思量:吃下去,可能会再次落入陷阱;不吃,他撑不到幽州,无法继续护送宝珠。


    念及于此,韦训心一横,伸手拿起半块丹药,送入口中。


    那东西又苦又腥,比之胡椒更让人反胃,他强忍着本能的抗拒,勉强咽了下去,喉头泛起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盯住周青阳。


    周青阳知道他在等待药力发作,验证真伪,同时防备自己藏了解药另服,心中很不痛快。


    “小鬼,师伯今日教你一个乖。你知道陈师古为什么那么早就死了吗?”


    韦训双臂抱在胸前,谨慎地回答:“因病而亡。”


    “是,也不是。他是因心病作祟,自尽而亡的。”


    身为一生钻研医道的大国手,周青阳不禁流露出憾色:“那是最难缠的病,就算是我,也回天乏术。至于他自毁的途径,正是你刚刚犯下的错。”


    周青阳指着韦训,推测说:“瞧瞧你这张惨白似鬼的脸。陈师古嗜饮古墓中的老酒,你从小跟他下墓,想必也染上了这个恶习,以为师父能喝,酒就没问题,却不知这恰恰是把你送上鬼门关的诱因之一。”


    听闻此言,韦训心中顿时有些打鼓。但并非是因为吃下丹药有什么不适,相反,他觉得丹田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古时工匠锻造青铜器时,常混入铅与锡,用于调整硬度,方便器具塑形。铅不溶于水,可要是浸于酒中,则会缓慢释放毒性,常饮使人病魔缠身、乃至发疯。陈师古经年累月受墓中尸毒侵害,又大量饮用铅酒,就如同嗑食长生丹的蠢货一般,最终把自己毒死了。”


    看到韦训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周青阳忍不住大笑起来。


    韦训回忆自己开始饮用古酒的缘由,正是年少时寒痹之症逐渐显现,为了驱寒止痛,才模仿陈师古的举动。谁能料到,那是他自掘坟墓的疯狂之举?况且自己一向独来独往,从未跟人谈论过这个古怪爱好,直到遇见宝珠才停止。


    韦训提出质疑:“师父的功力远比我深厚,为什么他死了,我却还活着?”


    周青阳轻蔑地道:“人人症状一样,还要大夫干什么?生了同样的病,或深或浅,或急或慢,发作症状未必一致。你的病象是肤色苍白、手足麻木;玄英则是好斗易怒、谵妄癫狂。这世上,没人能凭武力杀掉他。他折腾了几十年,才终于把自己弄死了。”


    周青阳再次端详刚刚揪下的韦训的头发,说道:“你才喝了几年,危害尚浅,及时收手,对病情有些缓解作用。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有先天寒症病根,仍逃不掉宿命。”


    话说到此,如果刚才服下去的丹药有剧毒,这会儿也该开始发作了。


    韦训警惕地观察对方,只见周青阳谈笑自若,面色不改。而自己身处室内,却犹如被和煦阳光笼罩,虽无法融化坚冰,但那股暖流沿着任督二脉缓缓游走,凝滞多年的手少阴心经所在的小指突地一跳,好似春雷惊蛰。


    韦训连忙翻起袖口,发现即将蔓延到手背的青紫色脉络明显变浅了。他心中不禁大为惊愕:难道那腥苦丹药,竟真的是他多年苦苦寻觅的“凤凰胎”?!


    周青阳观察韦训的气色,知道他已经感受到裨益,说道:“这枚活珠子能保你一时平安。倘若想继续活下去,得按时服药。至于丹方和原料……”


    韦训打断她,声明:“送她去幽州是最优先的,你有什么条件,等我回来再说。”


    周青阳大怒,扬手一巴掌抽过去,韦训轻轻一闪,没碰到他半根毫毛。


    她清楚自己抓不住这小鬼,沉着脸威胁:“这事花不了你半日功夫,也不需要绕道。你敢跟那个疤脸一样,吃了霸王餐抬脚就走,我自有办法收拾得你们连人带驴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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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在外面左等右等,屋里看诊的人始终不见出来。刚才周青阳不知跟韦训说了些什么道上切口,她一句都听不懂,不由得百爪挠心。询问十三郎,他一脸茫然,同样摸不着头脑。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韦训打开门,从室内走出来。


    宝珠近来总是格外留意他的状态,一眼便看出他气色有所好转,不由得大喜过望。


    再看周青阳,她背着个大包袱,并几个大小不一的葫芦,一并系在青驴背上,随后翻身骑了上去,看起来要出远门。


    韦训走到宝珠身边,道:“幸得师伯赐药,我觉得好多了。不过,得帮她办两件事作为报偿。”


    宝珠一听,立刻说:“怎么,要与人打架?需不需要我掠阵?”


    周青阳啧了一声:“黄口小儿,怎么如此好斗?我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可不会干那些穷凶极恶、伤天害理之事。”


    十三郎见师兄得到医治,亦是欢喜非常,仰着头问:“师伯想做什么?咱们一起去。”


    周青阳骑在驴上,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去拆一座庙。”


    杨行简听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心中犯嘀咕,这砸庙毁佛的事,难道还不算穷凶极恶?整个师门从上到下都不像是正经好人。


    韦训等人以为周青阳是与哪家寺庙道观结了仇,要打上门去泄愤。既然白驼寺三长老联手都没能制服青衫客,左右不过是对付一二十个和尚道士,不在话下。


    当下由周青阳带路,一行人顺着小河前行。没走多远,便在一株大柳树旁看到一座破房子。那屋子不大,仅有三间三架,房顶荒草丛生,门破窗漏,看起来像是一座荒废多年的祠堂。


    众人走近一看,屋内既没有和尚,也没有道士。脱落的门匾横在二尺高的荒草中,仔细辨认才看得出“四侠庙”几个字。看来这个叫做四侠店的村子,名字就是从这间破祠堂来的。


    杨行简往里瞅了一眼,小声说道:“这房子还用拆吗?眼看就要塌了。”


    韦训、宝珠和十三郎满心好奇,走进祠堂内。只见四座真人大小的泥塑人像一字排开,或坐或站,随着岁月流逝,人像面目模糊,破败不堪。祠堂正中原本放置香炉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不知有多少年没人来祭拜过了。


    左边的两座塑像勉强能看得出是两名青年女子,一名作女冠打扮,身披青绿鹤氅,神采奕奕;另一名女子穿红衣劲装,英气勃勃。右手边是一名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子,穿白麻短褐。末尾那座像不知被谁踹塌了,土块散落一地,仅留下一个黑色底座。


    宝珠凝神端详,觉得为首那绿衣女子的面容,竟与周青阳有几分相似。只是头发乌黑,且以真武坐姿端坐,一腿盘在裳内,看不出是否有残疾,工匠设计甚是巧妙。


    杨行简见祠堂早已无人打理,想来就算砸了,也不会引起乡民敌视,暂且松了口气。


    周青阳从青驴上下来,走进室内,望着那些塑像怔怔地愣了会神,然后在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面前撮土为香,低声念叨了两句。接着,转头催促韦训: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要不是天干物燥,放火会殃及村落,我哪儿用得着求别人。”


    十三郎忍不住问道:“这个穿绿衣服的女冠是师伯您吗?”


    周青阳并没有否认,而是不耐烦地说:“多嘴多舌,不关你们小孩子的事。”


    韦训指着末座坍塌的人像,问道:“这底座上原来是师父?看来他提前动手了。”


    周青阳点头:“玄英向来性子急,等不得。谁能想到这破房子竟能撑上五十多年不倒。”


    宝珠问道:“玄英又是谁?难道就是陈师古?”


    周青阳说:“那是师父起的道号,他似乎更喜欢用朋友取的名字。”


    宝珠大为惊奇:“陈师古那样杀人不眨眼的邪道宗师,年轻时居然也能被人称作侠客,还有生祠纪念他?”


    周青阳自嘲地笑了一声:“谁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除非早早夭折了。”


    即使是韦训和十三郎,也是头一次听说陈师古还有其他同辈同门。原来这座破败不堪的四侠庙,就是供奉赤足道人四名弟子的生祠。


    宝珠再向那空空的底座望了两眼,不知令江湖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年少时是什么模样?


    十三郎忙道:“祠堂是百姓为了祭祀有德的恩人而立的,师伯们当年一定是行侠仗义、铲奸除暴,深受百姓崇拜敬仰,那可是大功德啊,真的要拆吗?”


    周青阳笑了笑:“记得当年事的人早就在天宝之乱时死光啦,现在的村民都是之后搬来的,没人记得我们,这鸟不拉屎的破庙早就没有香火了。四个人只剩一个活着,如今我也要退隐了,留着这么个丢人显眼的地方没什么意思,倒像是年轻时的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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