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康一听,眼里的兴奋劲快要溢出来,一时间倒没了前几次见面的趾高气昂,连声赞道:
“四妹到底是去过不少地方演出的体面人!太谢谢了!走走,快进去喝汽水,我买了好几种口味,菠萝橘子橙子味,你喜欢喝哪个?”
走进俱乐部,周围摆了一圈长桌,同样放了一些汽水糖果。
听于锦康介绍,不是厂里出的,而是每个想来参加联谊会的人缴纳五毛钱,由两个厂的后勤部去采买。
目前还没进入色彩大爆发的八十年代,这会舞厅里的人,身上衣服款式单一,颜色不绚丽,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尤其是每个人的发型,女工辫子编得服服帖帖,男工似乎都是刚去理发店剪得头发,精神得很。
到了二楼休息房,除了上次在国营饭店见到的几个男工,还多了十来个人,里面有几个女工,车间主任的儿子,在厂里很受欢迎。
然而还是没见到白珍珠。
送出特别贵的烟灰缸,白志诚像是增添不少底气,挺起胸膛扬眉吐气,问道:“我三姐了?你不会没叫她吧?”
收到这么贵的礼物,于锦康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起码是对白志诚更包容了,好言好语道:
“怎么没叫,早就通知了,我昨晚还去大院一趟,她病刚好,估计要晚点到,反正也不急,没什么准点,我们先喝酒跳舞,等她到再切蛋糕。”
“态度还不错。”
两人坐下后,白志诚凑过来低声说,话里带着一些小得意。
白露珠观察到这间休息室似乎是小客厅,旁边都是睡房,剧情里白珍珠是收买了一个扫地的,将于锦康和纺织厂女工高芝娜叫到旁边空着的房间。
高芝娜对于锦康本来就有点意思,脑子里也似乎有过就这么睡一觉,闹出来就能嫁给车间主任的儿子,所以白珍珠抓现行的时候,两人姿势还挺暧昧。
参加舞会,抹点口红是很正常的事,一不小心蹭到脸上脖子上,就很难徒手抹干净,相反越抹面积越大,看起来越暧昧。
正是两人这份心虚,让白珍珠得逞敲诈,偷情丢的不但是工作,还有可能游街被丢石头。
虽说时局刚稳,但事关道德败坏,地方厂里怎么做,谁都不会管。
白露珠猜测,白珍珠肯定要卡着两人进入房间后出现,正好撞上这一幕,借机得逞。
又进来两个工人后,于锦康倒了一杯果酒端着,清了清嗓子发言:
“今天来的都是朋友,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好。”
白露珠拿了一瓶橘子汽水,站起来和大家碰个杯,说几句祝福语,又坐了回去。
没聊几句,一个个男工掏出烟来点燃,休息室里顿时烟雾弥漫,于锦康掏出两盒带过滤嘴的凤凰牌香烟,引起工友们嚎叫,一窝蜂拥上去。
抢完一支,舍不得灭掉刚点好的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当宝贝似的挂在耳朵上。
舞会不开,也不能干坐着聊天,有几个不知道白露珠是谁的,凑上来搭话,先是被白志诚挡回去,接着又被于锦康拉走,介绍道:
“这位可是我未来小姨子,大多数人应该认识吧,县里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之前来过咱厂慰问演出,早就订了亲,贺老爷子的小孙子!也是我未来连襟!”
话刚撂下,没得到想象中的追捧,因为楼下响起了悠扬婉转的圆舞曲,舞会开始了。
“小姨子可是专业的舞蹈演员,不下去来个高难度的探戈?”
于锦康一把推开凑过来的人,“滚一边去,小姨子也是你叫的!”
“你要不要下去跳舞?”白露珠问正在嗑瓜子的堂弟,干坐着非常无聊。
白志诚捧着瓜子,嗑得不停歇,“不去,他们都是相亲的,我都有看中的人了,还下去凑什么热闹。”
“你看中谁了?”
于锦康安排完工友下去,坐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白志诚扔掉瓜子壳,“一个农村姑娘,我父母不同意。”
“你父母...”于锦康吸了一口烟,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说剩下的话,就有人向他邀舞。
身材苗条的女工伸出手,“锦康同志,上次跟不上你高超的舞技,回去后狠狠苦练好一段时间,今天给个机会,让我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进步?”
“行啊。”于锦康摸了一把油头,神情里有点自得,“四妹,志诚,你们俩先坐着玩,我下去活动活动。”
白志诚一摔瓜子壳,“你都跟我三姐定亲了,还跑去跟别的女人跳舞?”
“志诚,这我就得教育教育你的思想了。”于锦康摁灭手上的烟,“交谊舞是政府都会举办的正规舞会,我们都是正规的舞者,跳舞时心里想的都是锻炼舞技,你不会跳舞,你不懂这种感觉。”
女工笑道:“同志,思想不能肮脏,我们就是纯粹比舞。”
两人一唱一和,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
白志诚狐疑问:“真是这样?”
“要真喜欢跳舞,思想确实纯粹。”白露珠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下面舞步生硬,互相踩脚而后脸红的男女,补充道:“原始动机是相亲的,自然就不纯粹了。”
“那他们纯粹吗?”白志诚跟过来,看到已经进入舞厅的于锦康,两人舞步一致,协调流畅,明明搭着肩握着手,却看不出暧昧,默默嘀咕:“难道真是因为我不会跳舞,才不懂?”
不是不懂,而是脑子多少有点问题,高芝娜满脸含情脉脉,哪里像是没问题的,白露珠翻了一个白眼。
“休息室一股烟味,我们到旁边休息。”
白露珠率先往前走,今天俱乐部特意空出来给联谊会,不接待外人,房间全部都空着。
找到206房,摁下把手进入,白志诚小声嚷嚷着:“四姐,这能随便进吗?”
白露珠坐到椅子上,“可以,之前来演出过,累了就可以休息。”
接下来就坐等了。
一首婉转的圆舞曲结束,又响起节奏律动高的快三,等到第二首结束后,音乐停止,进入短暂休息时间。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脚步声,先是敲了敲门,还没等回应,来人就直接推开。
两眼对四眼,高芝娜的神情明显怔愣,而后忽然又沉下来,转身就走。
“什么人,就知道开门,不知道关门。”白志诚骂骂咧咧走过去将门关上。
没过多久,又传来敲门声。
白露珠压低声音说:“进来。”
门慢慢被打开,于锦康伸进来一个头,在见到她们俩后,露出和高芝娜一样的怔愣神情,而后瞪大双眼问:“怎么是你们!”
“你想是谁,是刚才跟你一起跳舞的女人?”白志诚一把将他薅进来,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他一拳。
“他妈的,还说我不懂,还说我思想肮脏!”对着右脸又锤了一拳,“到底谁思想肮脏!我今天非得锤爆你的头!”
于锦康刚才是懵了,才被白志诚连锤两次,反应过来后将他推开,揉着脸道:“谁他妈思想肮脏了,我听人说是珍珠在这等我。”
“珍珠?我三姐?”白志诚又冲上去勒住他的脖子,“放屁,我们一直待在这,我三姐根本没来,跟你跳舞的女人倒是来过,看见我们吓跑了,你还他妈狡辩!”
于锦康平时伙食好,个子比白志诚高半个头,力道也比他大,又一把将他推开,“我要说假话,天打雷劈行了吧!别跟我闹,我是不想揍你,否则早把你按趴下了!”
看白志诚的狠劲,于锦康也明白他不会说假话,平时在厂里,多少知道高芝娜对他有意思,脑袋转个弯就猜到怎么回事。
估计是刚才跳舞时高芝娜挑逗不成,将他骗到房间里来,结果正好挑中他未婚妻的弟妹待的房间,一下子吓跑了。
“你们别误会,今天之前,这亲事我本来是不怎么情愿,但我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弄到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我自己。”
“厂里是有几个对我有意思的女工,我没想到,真有看我定亲后不服气做这种大胆的事,今天就算没你们在,我要是见了房里的人不是珍珠,肯定掉头就走。”
对于这番话,白露珠嘲弄一笑,笑容稍纵即逝,佯装不解问:“你为什么不情愿跟我三姐订婚?”
于锦康双手捧着脸揉,“你大伯和大伯母,还有白志霆是什么人,你不比我清楚?刚定亲就狮子大开口,要五百块钱彩礼,要不是我爸提出革委会,暗示这是封建思想,他们才不会松口。”
“长辈思想老旧,关我三姐什么事。”白露珠极力忍住心中不适,继续道:“我三姐从小乖巧懂事,为人善良,街道里谁不夸她好,你上次发高烧,她跑到你家连夜照顾你,大冬天手泡在冷水里,给你整夜换冷毛巾,为你计算时间,喊你吃药。”
“你快别提我发烧的事了。”于锦康坐在床头,歪着嘴道:“我那时候差点被她照顾死,大冬天体温正在上升,浑身怵冷,她一直给我敷冷毛巾,害得我温度越来越高,本来37度6,她照顾完,直接飙升到39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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