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到大中午,周辰瑜才揉着眼睛,晃晃悠悠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晏朝坐在餐厅里,看着他那一脸睡意朦胧的表情,就知道他八成如自己所料,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果然,周辰瑜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愣愣道:“我昨儿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晏朝长叹了一声,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粥:“趁热喝,免得胃疼。”
周辰瑜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没撒酒疯吧?”
晏朝没好气道:“那倒不至于,就是我胳膊都快给你拽断了。”
周辰瑜愣了愣:“不是吧,咱俩打架了?”
晏朝:“……你觉得咱俩要真打起来,你现在还能活着?”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说你小小年纪,能不能别老这么血腥暴力?”
晏朝哼了一声:“你这人倒真的挺欠揍。”
迟早有天把他弄到床上去打一架。
周辰瑜思索了一阵,依然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我以前喝多的时候虽然也经常断片儿,可一般都是倒头就睡,从来没有撒过酒疯啊。”
听了这话,晏朝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合着你酒量这么差还经常喝多?”
周辰瑜立马否认道:“也没有很经常,就那么六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八/九十次吧。”
晏朝:“……那你以往喝多了都是谁管你的?”
这才是他比较关注的重点问题。
周辰瑜说:“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我搭档了。”
晏朝的眸色瞬间沉了沉。
他当然知道贺辰烽和周辰瑜是从小到大的师兄弟情谊,后来那些两肋插刀的事,也足以证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因为这个,晏朝自己跟贺辰烽的关系也相处得不错。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地从内心里生出一阵微妙的情绪。
小时候同吃同住,一起练功学习,长大了分别唱楚霸王和虞姬,还要在一起说一辈子相声……
他怎么能不羡慕嫉妒呢。
都说相声界搭档如夫妻,这一点不是没有道理的。
相声搭档成角儿前可以经常换,这就好比在谈恋爱。但一旦成了角儿,一辈子便只认这一个人了,相当于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还是永远不能离的那种。
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搭档是利益与情感的双方面共同体,是比同事、战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所谓的“沉鱼落雁”,本质也只不过是为了综艺热度而存在的限定cp,时间一到,就不得不面临着解绑。
但贺辰烽和周辰瑜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捆绑”,而且一绑就是一辈子。
想到这,晏朝的心里就难免冒出一阵酸溜溜的情绪。
但很快,晏朝又觉得一阵好笑,自己之前吃周双双的醋就算了,怎么这会儿连贺辰烽都不放过了?
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周辰瑜逼成一只可以腌老坛酸菜的陈年醋缸。
然而眼前的小祖宗根本半点儿都不懂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见周辰瑜喝完了一碗粥,抬眸笑道:“熬的粥比馆子里的都好喝,你也太贤惠了吧。”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刚想怼回去,就听见周辰瑜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看到了关辰枫的名字。
周辰瑜已经接起了电话:“怎么啦?”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辰瑜的表情瞬间变得正色起来:“他来干什么?”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
自从《第二角色》圆满收官后,晏朝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夏清园儿了。
一晃眼儿,一个年就过完了,这还是夏清园儿年初开箱后,晏朝头一次来。
园子内部的设施依然没怎么变,让晏朝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和周辰瑜一起在这里说相声时的情形,一时间有些恍惚。
两人从地下车库直接上了剧院后台,只见关辰枫就守在门口,一看到他们,立马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我们正筹备下午场呢,不知道怎么的,魏师哥忽然就来了,我们说了你不在,可他非要见你。”
关辰枫口中的这位“魏师哥”,就是当初在周家遇到的那位,魏卯霖的儿子,冬凝园的台柱子魏辰轩。
老爹都那么阴阳怪气,儿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这会儿他突然造访,想来是没安什么好心。
周辰瑜倒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大约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点了点头:“那我就会会他。”
关辰枫又不放心地说:“前厅已经在检票了,再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场,他这会儿过来,真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园主大人既然都来了,怎么待在门口半天不进来呀?”
魏辰轩缓缓地走出了后台门,看到晏朝,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哟,小晏老师,节目都收官这么久了,您还来夏园儿听相声呐?”
他人长得尖嘴猴腮儿的,网上夸他看长相就机灵善逗,但这会儿看在晏朝的眼里,只觉得他贼眉鼠眼,一股扑面而来的猥琐之气。
晏朝虽然平时对人态度客气,但遇上对周辰瑜不好的人,他就一反常态地根本不想给半点儿好脸色。
他冷笑了一声:“您都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周辰瑜笑着问魏辰轩:“师哥这是来我们园子莅临指导啦?”
魏辰轩对于晏朝的反应似乎并不吃惊,趾高气扬地嗤笑了一声:“不敢不敢,交流学习而已,毕竟谁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角儿能受到寰宇卫视的青睐,又是上节目,又是外包合作的,风光无两嘛。”
他这话一出口,晏朝立马就明白他今天是为了什么来的了。
果然还是因为晏朝的那档新节目,以及寰宇卫视要和蓼风轩合作,冬凝园却死活不同意的那档子破事儿。
周辰瑜笑了笑:“关辰枫他们这几个小屁孩儿,什么时候面子都这么大了?”
魏辰轩摇了摇头:“当然轮不着他们,所以我才急着找园主您啊。”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师哥有什么吩咐?”
魏辰轩笑道:“哪儿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是想着您肯不肯赏个脸,咱俩说一出?”
晏朝下意识地看他,大概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必然是想借着说相声的机会,在台上狠狠地将周辰瑜讽刺挖苦一番,借此来敲打他,顺带也给他们冬园儿的带去乐子。
而下了台,他立马可以说,那都是台上演的戏,做不得真。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低端又无耻。
晏朝当然希望周辰瑜拒绝他,但这是不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魏辰轩是师兄,周辰瑜是师弟,在他们这样等级森严的师门里,即便内心再怎么不服气,表面上也绝对不能以下犯上。
更何况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若是迟迟不肯迎战,只会让冬凝园笑话他们怂。
毕竟这也不一定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口诛笔伐,因为毕竟周辰瑜也长着一张嘴,他不是不能反击。
因此,魏辰轩的这个要求,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说是一纸战书。
周辰瑜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更何况这种时候当缩头乌龟,也绝对不是他的性格。
就见周辰瑜莞尔一笑:“没问题,您想说什么?”
魏辰轩想了想,说:“来个咱俩都熟悉的,就《论捧逗》吧。”
晏朝的心又沉了沉。
《论捧逗》就是当初他和贺辰烽说的那出经典子母哏,主要讨论逗哏和捧哏的关系,但说到底,还是靠挖苦捧哏演员来取笑逗乐儿。
摆明了就是冲着周辰瑜这位“花瓶捧哏”来的。
不过这种没对过台本儿的相声,全靠临场发挥,周辰瑜要是足够机灵,说不好也能抓到魏辰轩一些语言上的破绽,把他撅回去,扳回一局。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绝对不能让观众看出来。
尽管从上回魏卯霖内涵周辰瑜,还有后来的春晚之争开始,不少活跃在前线的吃瓜群众就已经大致看出来了冬凝园和夏清园的矛盾,但为了蓼风轩的利益,更是为了周寅春老班主的颜面,他们在台上,当着观众的面儿,至少还得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谐。
更何况这还是在夏清园儿里,周辰瑜的地盘儿,一旦弄不好,他就会变成那个“破坏师兄弟感情”的罪魁祸首。
这一场唇枪舌战,于他而言并不容易。
晏朝不由自主地看向周辰瑜,就见对方也正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相接,晏朝下意识地就想移开视线,没想到周辰瑜的目光却愈发坚定。
他对晏朝做了个口型:“放心,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