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至求学的今天，环境和乾嘉学派创立的时期当然毫无可比性，不过学风已经养成，只不过如今的谨慎不是出于对政治环境的担忧，而是担心内容出现错误，送给观书者错误的信息。


    其实周至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做学问本身就应该没有门户之见，兼收并蓄，闻过则喜，所谓切磋琢磨，不痛就不能成器。


    不经过反复争诘辩难，修填添补，最后形成的结论，本身是很难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因此完全可以先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丢出去，引发讨论这事儿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儿，所谓“功成不必在我，成功必定有我”，这样就够了。


    “你倒还挺豁达。”老妈有点好笑又有点愤愤不平：“干嘛功成不必在我？现在那啥大字库用得这么好，铺天盖地的宣传里边都没有你这首先建议的人的名字，你感觉还挺好是吧？”


    “我一直就认为首先建议的人不见得有什么功劳。”周至开解老妈：“所谓的首先建议，往往就只是灵光一现，然后张嘴一说而已。真正将之化作成果的，是后来的论证者，实践者，他们完成的，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工作。”


    “可就算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里边，也有不少是你干的呀！”老妈说道。


    “我干的就不值一提了，”周至不以为然：“我就是个大监工而已，不过也监出了经验和成果。要不然也拿不到老爸局里的工程不是？”


    “也对！”老妈这才转怒为喜，然后又开始把话题朝歪了带：“你看当年我就说还是选理科好吧？要是肘子选理科就学计算机，再把写书学古文当做兴趣爱好，该多让人省心啊……肘子你现在还可以转专业不？”


    “你去和辜老说？”周至就开始怂恿老妈：“我文转理不就是你找胡老师说的？要不你再去跟辜老说说，让我转计算机系去，麦主任那里，我相信就和当年老徐一样，肯定会同意的。”


    老妈也不傻，伸手就给周至一筷子头：“又想坑你妈！”


    周至对学问人的尊重，其实也是受家里风气的影响，老妈能够在胡老师那里发挥正常，可是在见到四表舅的时候，就不免会拘束。


    像辜老这种国家级的大学者，老妈见到他，只怕会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扯什么劝他放周至转系的话了。


    “以前让肘子读理科，其实主要还是从将来就业的角度考虑的。”老爸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现在看来不管文科理科，对于肘子来说找个工作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也没有必要再强求了……”


    “可是……”


    “可是呢肘子你也要想好自己的将来怎么安排。”老爸打断了老妈的话：“时代已经大进步了，我们当父母的建议，可能真的仅仅就只能起参考作用，具体如何，还是需要你们自己来做决定。”


    “不管将来做什么吧，塌实，认真，负责，这几条起码都要做到，这方面，你多和杨和学习。”


    “那是，杨和、雪珊跟舒意，一直都是我学习和做人做事的榜样。”周至赶紧附和道：“来，趁老爸舍得拿出好酒，我们老同学一起喝一个！”


    吃过饭，大家商量着去哪儿玩，周至提议去唱歌，他也有一个月时间没唱过歌了，而且现在苏芳离开了和平鸽，关婷婷也有了名气，估计夜总会已经不再是适合练胆的平台了。


    那自己的歌唱挣钱大业，就此夭折了？


    “挺好，我们去唱歌！”冯雪珊附和道：“杨和发了笔横财，不请客说不过去！”


    等到周至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了，老妈才跟老爸说道：“那事儿真的就不跟肘子提提了？人家吕局很看重他，而且这机会多好啊？”


    “要换到几年前，我肯定拿棍子抽着他去。”老爸和老妈一起收拾桌子：“上次处理小娟儿和省局的行政纠纷那案子，吕局就对肘子很有意思，事后和我提了一下，说是等肘子毕业，可以考虑到省局去工作。”


    “以他的能力和水平，当局助，当秘书，当技术科长，都没问题。”


    “吕局答应进去就做科长啊？”老妈感觉心尖子都在打颤：“你之前没跟我说过啊。”


    “那怎么可能？”老爸说道：“不过走技术路子提升快得很，你看我们单位技术科的小李就知道了。”


    “要是这样的话干几年提正科，再放出来锻炼一下，不都跟你平起平坐了？”老妈想着都觉得美得慌：“几年就能走完你几十年的路，要不等孩子回来你再跟他说说？”


    “还说什么呀。”老爸给老妈闹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都不是之前的想法吗？现在瀚文大字库已经做出来了，这可是863计划的大项目，还给微软都采用了，听说二期三期，就连岛国和高丽都闹着要参与进来。”


    “肘子现在哪里还是一个局助和技术科长的格局？我单位这个系统好歹也是两百万的项目了，在他眼里是啥你这几天没看出来？我猜要不是因为我是他爹，他都不肯接这活。”


    “那他还跑去夜总会唱歌？还给小娟儿找模特队？听辛夷说他还鼓捣了啥收音机让大家帮着卖，难道不是为了钱？”


    “可能……还真不是。”老爸想着安盛基金这个老窖酒厂最大的列席股东就不由得头皮发麻，不过也没打算将自己所知的部分真相告诉老妈，免得她夜里睡不着：“话说回来了，肘子将来就算在蜀都开歌厅，给小娟儿当业务代表，也饿不着是吧？挣得可比体制内多太多了。”


    “他敢！就算不进体制，最少也得给我待在学校里好好做学问，当当辅导员儿什么的。”老妈态度坚决：“敢不务正业，收拾不死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你还不如肘子呢。”外婆打断道：“这还没出大年呢，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没点儿平仄。”


    “是是是，妈你今天也累着了，我推你进屋早点休息……”


    “你觉得我们养条小狗怎么样？婷婷养的那汤圆怪喜人的。”外婆问道：“现在肘子回来得少，院子又大，养条狗也热闹些。”


    “这事儿要找余大爷，他淘弄这些是行家。”老妈也觉得大家去上班了外婆一个人在院儿里挺冷清：“等出了大年我们去找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