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等不到明军异动的讯息,心中愈发不安,他几乎放弃了对兰州城内工商业发展的关注,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军队的扩编上。
五月中旬,沈道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没有废话,直接道:“沈道,今年扩编的新兵,操训到什么地步了?”
“回大都督,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沈道不及落座,忙道:“李绩的第四营、周宾的第五营,已经完成扩编,新兵操训已毕,开始与老兵混编,估计不到半月时间,就能形成战斗力!”
“半个月?”李自成琢磨着,现在看不到明军有西进的动向,半个月时间,应该没有问题,遂点点头,“其它两营呢?”
沈道并不明白李自成心思,但大都督这几个月对军事特别关注,他感到压力很大,忙道:“第三营秦大年部、第六营马有水部扩编的新兵,完成了步枪的初步操训,即将进入实战操训,但他们操训的步枪,基本上都是借用第四营的,操训速度很难再提高。”
李自成紧锁眉头。
步枪生产速度不足,不仅是人手问题,还有生铁、红铜的生产速度,没有充足的生铁、红铜,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便道:“四川还有库存的生铁吗?”
“有一批正在路上,大约八千斤,此外还有万斤留在剑州,汤先生说,要留着修路……”
“修路的事,缓一步再说,让汤先生的人,先修筑路基,以后再补给他们生铁!”李自成估计,四川与陇右之间的大道,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修筑完毕,先修筑路基,并不耽误修路的时间。
“属下明白,属下立即派出人手,将剑州的生铁运输过来,好歹先应付了火器局!”
李自成点点头,“弹药呢?弹药够吗?火器局储存了多少?”
沈道面色一变,道:“回大都督,火器局库存的子弹,还不到半个月的产量……”
李自成明白,这段时间,新兵都在操训,自然消耗了大量的子弹,子弹告馨,也是情理之中,老兵保持战斗力,新兵提升战斗力,都离不开操训,如果子弹不能保证,步枪连烧火棍都不如,一旦进入搏杀阶段,很容易折断。
无论如何,必须保证战略部署!他抬眼问道:“前线的三营,弹药补给充足吗?”
“西安所、固关、汉中三地,一个月前刚刚补充过一次,不仅有子弹,还有山地炮,这会应该刚到不久,弹药应该不缺!”
“给秦大年、马有水、宋文传讯,尽量节约子弹,另外,操训的时候,将弹壳收集起来,能收集多少是多少,”李自成道:“周宾、李绩两部如何,弹药充足吗?”
沈道点点头,道:“这两部已经进入老兵与新兵混编阶段,主要是战术操训,这是最后,也是成军最为关键的时刻,子弹绝对不能少,否则,便会降低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属下会保证供应!”
“看来缺乏弹药的,只是第三营秦大年部、第六营马有水部扩编的新兵,”李自成道:“这两个团快要进入战术操训阶段,同样需要大量的子弹……”
沈道低下脑袋,拱着手道:“属下无能……”
“这不怪你,没有红铜,巧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李自成绞尽脑汁,却是无法扩大红铜的产量,在天命都督府现在的属地上,根本没有大型铜矿,能利用的红铜,几乎都用上了,除了银行库存的铜钱……“对了,告诉文成,先将银行库存的铜钱顶上,无论多难,火器局的子弹,至少要保持一个半月的库存。”
“大都督……”沈道不解,“朝廷并没有西进的迹象,大都督为何如此……”
李自成摇了摇头,“如果你期待的暴风雨总是没来,那就说明,暴风雨快要来了……”
送走沈道,李自成一直在想着铁矿与铜矿的事,后世的记忆中,中央之国的土地上,似乎缺少铜矿,倒是蒙古国有不少优质铜矿……
铁矿他倒是有些印象,十大钢铁企业中,四川似乎就有一个:攀枝花!
不过,攀枝花市似乎在四川与云南的交界处,成昆铁路通行前,是一个交通极为闭塞的地方,具体是现在的什么地方,李自成实在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块山区,现在是不是在天命都督府的掌控之下,即便赵光瑞部已经掌控了这一地区,一时半会也无法开采出大量的生铁。
为今之计,只有加快、加大现有矿石的开采力度了,他立即给郭世俊传讯,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扩大四川属地上铜、铁矿的开采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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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一面积极准备西伐四川,一面等待辽东的来信,五月底,他再次收到方一藻的来信,皇太极对议和的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算命先生周元忠,不仅在沈阳得到皇太极的多次召见,他还感觉到,皇太极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就连重建广宁、然后在广宁互市的事,也是基本同意了。
杨嗣昌心中大喜,但他知道,议和是大事,由高起潜与方一藻主导,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周元忠并非朝廷的官员,由他出面与鞑子会谈,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周元忠可以做为沟通双方的桥梁,但不能做为正式的使者!
此外,议和的事,需要大明朝廷去执行,迟早要上台面,皇上必须下旨,正式任命使者,才有可能让双方深入交换意见,鞑子已经立国,至少在名义上与大明平起平坐……
如果不能正视现实,总是让高起潜、方一藻去“斟酌”行事,根本无法达成有效的合约,即便达成合约,将来也无法执行。
他一连两次求见朱由检,但朱由检唯恐群臣反对,一直犹豫不决。
杨嗣昌急了,便一日一封奏章,奏章上只有一件事:奏请皇上任命正式的使臣,代表朝廷出使大清,并与大清签订合约!
朱由检不胜其烦,恰好首辅温体仁被罢爵,内阁空虚,便让杨嗣昌以东阁大学士的身份,与户部尚书程国祥、礼部侍郎方逢年、工部侍郎蔡国用、大理少卿范复粹共同入阁,新的内阁,以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次之。
杨嗣昌哭笑不得,入阁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但在与大清议和一事上,皇上却是推诿搪塞,既不能痛下决心面对朝臣,又让高起潜、方一藻便宜行事。
如此下去,何日才是头?杨嗣昌感觉,他的伟大计划,正一步步付诸东流……
杨嗣昌并非不领皇上的情,但是给皇的折子,却是照上不误,而且在用语上越来越不耐烦,连“迟疑不决”、“优柔寡断”都用上了。
朱由检的确犹豫不决,他既希望方一藻能与皇太极谈出有利的结果,又不愿背上“议和”的骂名,黑锅还是让臣子们去背,所以杨嗣昌所有的折子,他都留中不发,既不反对,也不鼓励。
时间久了,朝廷正在与大清议和一事,逐渐在朝堂公开化,一时群情激奋,纷纷弹劾杨嗣昌,反应最为的激烈的,当属少詹事府詹事黄道周,他不仅弹劾辽东巡抚方一藻,更是弹劾杨嗣昌“夺情入阁”。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黄道周弹劾杨嗣昌,实际上是反对杨嗣昌主导的与鞑子的议和。
当王承恩送上言官们弹劾杨嗣昌的奏章时,朱由检只是随手翻了几分,便仍在一边,不觉长叹一声。
王承恩忙低垂着脑袋道:“皇上……”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办事的人,自从文弱担任兵部尚书,流寇几乎绝迹,可是这些言官们……他们只会防空炮,可曾想出一样法子?”朱由检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实在弄不清,当年太祖为何养了这些言官,什么事都不做,只会疯狗似的,专咬办事的人……
王承恩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散乱的奏章收拾齐整。
朱由检生了一会气,便又翻看言官们的奏章,最上面的,恰好是黄道周的奏章,尚未看完,不仅大怒:“这个黄道周,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才回京不久,竟敢上疏胡言,阻挠大计,博取清直敢言之名,殊为可恶!”
他没有批语,也没有心情再看别的奏章,起身来回走动,脚步异常沉重,忽然,他忍不住叹口气,“朕之为国苦心,黄道周这班人何曾知道?夺情,夺情,如果文弱在家守孝三年,你黄道周会督师吗?”
然而,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杨嗣昌听不到,黄道周更听不到!
朱由检迫于群臣的压力,七月五日,他在建极殿的平台召集群臣,亲自担任仲裁,让杨嗣昌与黄道周在御前辩论。
杨嗣昌虽然虽然于军事上很有一手,但在黄道周的道学面前,却是一败涂地……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一脚将面前的木椅踢翻,“气死朕了,这个黄道周,真是迂腐之极,只知论道,却不懂大明时下的局势,难怪文弱说,言官空谈误国……‘夺情视事’或‘夺情起复’的例子,历朝皆有,为何揪住文弱不放?他明明就是冲着朕来的……”
张彝宪将身子拱了九十度,忙道:“皇上,不要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保重龙体要紧……”
朱由检一愣,随即道:“对,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朕不想再见到此人,彝宪,拟旨,黄道周朝内结党,谋害忠良,无君无父,着贬为江西按察司照磨!”
“是……”张彝宪忙道:“皇上,黄道周从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贬为江西按察司照磨……连贬六级,大臣们恐怕……”
朱由检沉声道:“拟旨!”
“奴婢遵旨!”张彝宪吓得一缩脖子,皇上正在气头上,他如何赶劝?忙小跑着拟旨去了。
朱由检重重处罚了黄道周,算是解了气,但朝廷与大清第一次议和的事,也就此无限制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