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壮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日本人确定是给行动队下了一个死套，他们似乎早就得知了军统要干什么。他们的军警从四面八方朝菜市场扑过来，无声无息。


    这样一来，行动队的行动位置尴尬无比。前有宪兵队，后有驻军。看上去，小日本子要捏死这几个人，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关键时刻，王小壮识破了他们的局。他看见了想从军营后门悄悄绕到菜市场的日本军队，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开了第一枪。


    不过鬼知道这一枪打中了谁，对面马上陷入了一片不小的混乱，使得日本人惊诧不已。背后射来的子弹吸引了日军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们刚把机枪调过头来，王小壮紧接着第二枪又打死了一个站着往这边看的日本人。


    双方就这样展开了枪战，隔着苏州河对射。王小壮寡不敌众，在打死一个机枪手之后，自己也被乱枪打中，肩膀上和肚子上分别中了一枪，他爬起来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把树林子外路过的人吓了一跳。


    “要死勒！快跑啊！”河这边被日本人的火力无差别覆盖，几个路人被流弹扫倒。王小壮提着枪踉踉跄跄地回到巷子里，子弹在他身边呼啸乱窜。


    “小伙子，到这里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迎面了跑来，紧张地道：“不要再去前面了，那边有日本人！”


    王小壮不辩东南西北，似乎也听见了纷杂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跟着老人家进了巷子里的一扇门。老人家赶紧把门掩上。拉着王小壮的手一颤，小声问道：“你啊中枪了？”


    王小壮点点头，肩膀上的那一枪好像是打中了老伤口，肚子上的伤势不清楚，因为穿的衣服太厚了。


    老人家赶紧挪过来一辆车，挡在了门口，然后把王小壮带进了里屋，“快躺下，我看看你的伤。”


    屋里还有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见男主人带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来，两个女人都害怕地不行，老太婆说什么也不肯放王小壮进来，老人家就在那大声地骂道：“你个死老婆子，这是抗日的英雄，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滚得去烧水。”


    老太婆被男主人骂得没了声音，一溜小跑地去了厨房。


    厚厚的棉衣被掀了起来，老人家手脚麻利地操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地把王小壮里面的衣服剪烂，汩汩流淌的鲜血立刻染红了他躺着的床单。


    一边掌着灯的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见了鲜血，脸色顿时煞白。老人家在王小壮的肚子上摁了几下，道：“算你运气好，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小囡，家里的纱布放在哪里了，快去拿过来。”


    小女孩赶紧把灯放下，拿过来一卷纱布，老头子也取过了一坛烧酒，郑重道：“小伙子，这一下会很疼，你忍着点，别叫出声来，外面有日本人。”


    王小壮感觉自己都快要归天了，连喘气的力气都用不上，他点点头，道：“大爷，你尽管来吧。”


    老人家含了一口烧酒，“噗”地一下喷在了王小壮肚子的伤口上，王小壮刚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就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突然一下戳进了抢眼，他疼痛难忍，张着嘴下意识地想大声地喊叫，突然想起了他目前所处的环境，连忙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臂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住。


    来人家一根手指撑开王小壮的伤口，马上又插进去一根手指，两指并用，蜻蜓点水一般立时就取出了一颗变了形的子弹。


    小女孩目不斜视地看着差点痛晕了过去的王小壮。


    老头子从床底下拿出一只坛子，一边把坛子里的粉撒在伤口上，一边说：“这颗是流弹，看上去是打穿了土层之后再打进了你的肚子里，力道已经没有了。”


    “你是大夫？”王小壮有气无力地问道。


    老头子摇摇头，道“以前在吴佩孚的手底下干过一段时间，后来跟了冯国璋。这一辈子就是在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跟着别人学了一点皮毛本事，大夫算不上。”


    伤口的鲜血因为药粉的缘故，慢慢地凝结，老太婆烧来了热水，小囡按照老头子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些将干未干混着药粉的血渍。临了，老头子又撒了一些药粉，然后用绷带在他肚子上绕了三四层，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边洗手，一边赞叹道：“小伙子不错，这样的枪伤都能不吭不哈。”


    “我是没力气了。”王小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肚子上的痛苦比刚才减轻了很多，绷带的压迫让他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挣扎了几下，想爬起床来，老头子把他摁了下去，道：“你现在不能动，要静养几天。还有你肩膀上的伤，虽然是贯通伤，但还是需要上药的。”


    “不行！”王小壮摇头道：“我没有时间，我还有同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小囡轻轻地劝道：“可是你这样出去，跑不了多远。”


    王小壮看着那张清秀的面孔，更加打定了要走的主意，“日本人不用多久就会到这里来搜查，我的伤口留下了血迹，他们追踪血迹而来，你们谁都活不了的。”


    “来不及了！”老头子忽然道。


    王小壮闻言吃了一惊，因为他也听见了门外有大队人马呼喝的声音。关着的门很快响起了重重的拍门声，有日本人在外面大声吼叫，然后又是撞门声。


    “快，带他从后窗走。”老头子推了一把小囡，小姑娘扶着站起来的王小壮，“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老太婆跺脚道：“该死的老头子，这下好了，全家都要死特了。”


    老人家骂骂咧咧地推搡着王小壮，“赶紧滚，带着小囡走。不要回来！”


    王小壮还想去拿枪反抗，却被老头子一把夺了过去，“我虽然在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但从来都没有开过一枪，如果真的要我开枪，我就开枪打小日本子。”


    老头子一拉枪栓，对着关闭的木门“当”地一声扣动了扳机，门外叫嚷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一会，门外一阵“乒铃乓啷”的枪声响起，日本人的子弹打穿了木门，把站在门口的老太婆打倒在地，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流淌在了泥地上。


    “阿婆！”小囡撕心裂肺地叫着，老头子不紧不慢地重新把子弹推上膛，打完第二枪，叫道：“还不快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