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以为，既然是军统湘城站招员，那他们应该是加入湘城站，为九战区服务。可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从孤鹰岭下来，军法处带他们去湘城和军统站交接了之后，马上就开过来了一辆军用卡车，把他们一车拉到了湘城军用机场。


    在那里，这帮土包子们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了自己的飞机，在黄昏的金色阳光中，那庞然大物奋力地旋转着鼻子上、翅膀上的螺旋桨。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让每一个人都心里发慌。和他们一起登上飞机的，还有六张生面孔。邹城猜测，那是从别的部队中招收的新丁，和他们一样，要接受军统的特训。


    荷枪实弹的哨兵封锁了整个机场，穿着中山装的军统人员一波一波地过来，确认人头，点名报数。军统湘城站的两位也干不了什么，他们来到这个机场，是为他们送行的。


    这十个人，将要乘坐飞机飞往另一座城市。


    上了飞机，平时话最多的张德贵没了声音，他战战兢兢地摸着屁股底下的铁座椅，满脸惶恐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不仅仅是他，大部分人都像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有生之年，谁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感受到飞机正在缓慢地掉头，然后滑行，邹城吞了一口唾沫，歪头看向了依然毫无表情的王小壮，“王瘸子，你怕吗！？”


    “怕什么！？”


    “你见过坠机吗？”


    “见过！在虔城机场，我们用重机枪捅下来了一架！”


    邹城点点头，“惨不惨？”


    “惨！人都被烧焦了！”王小壮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没人会打我们的，我们是飞往后方！”


    周亮坐在对面应和，“王育才说的没错，我觉得我们是要去重庆。“


    “屁的重庆！”周亮身边的一个上尉开了口，“我们是去云南，听说是芷江！”


    周亮没理他，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热情地伸手，“你好，我是281师497团的上尉副营长刘观海，这是我手底下的连长，钟友亮。”


    他指了指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一个中尉，那个叫钟友亮的很拘谨地朝几人点了点头。邹城作为老大，友好地介绍着自己这边的几个人，六人一回生二回熟，在机头抬起不久，便互相熟悉了。周亮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四个人，大部分都是军官，不是中尉就是少尉，上飞机前，听说他们四个是74军的，周亮观察了一会，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刘观海觉得在座的，只有邹城的军衔比他高，于是跟邹城更加熟络。但邹城一向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尤其对中央军不感冒，所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几茬之后，便假意犯困，闭着眼睛装睡。刘观海自觉无趣，又把话头转向了身边的周亮。


    “咦，我刚才就觉得你们的军装和我们的不一样？卡其布的？是美式的吗？”


    周亮摇摇头，“款式是一样的，但布料不同罢了，您眼神可真不错！”


    刘观海嘿嘿一笑，“还行，我这个人就是观察力好点而已！”


    “呕”


    张德贵晕机了，坐在周亮身边，扯着个呕吐袋正使劲地干呕，声音之大，差点盖过飞机的轰鸣声。刘观海眼神里流露着一丝厌恶，摆了摆手，驱散着空气中食物腐烂的味道。


    没有人算着时间，也不知道飞机飞了到底多久，在一片夜雾之中，飞机终于晃晃悠悠地开始盘旋下降。


    王小壮觉得耳朵堵得慌，感觉都快要聋了。


    “王育才，再给我个袋子！”张德贵胆汁都吐出来了，这档口已经吐满了整整六个呕吐袋。周亮寻思着，这时候要是有架日机飞过来扫一梭子，飞机来个大翻滚那就有热闹看了，就算不中枪，也绝壁会被张德贵的呕吐物糊一身。


    “到了还要什么呕吐袋！”邹城睁开眼睛，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有了变化，王小壮拿着呕吐袋回身望去，果然，一片灯光印过了机窗，射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是高射炮的探照灯，以及机场管控指示的地面灯光。


    为了运输安全，飞机特意挑选日机不会光临的夜间运输重要人员。飞行员看来轻车熟路，驾着飞机按照指示灯光一路压着机头缓缓地降落在了一处跑道上。


    剧烈的颠簸让所有人都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王小壮脸上没表情，可手底下却使命地拽着铁座椅，不让自己的屁股颠得生疼。


    飞机慢慢地滑跑着，然后轻轻地停了下来。


    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几束手电光射了进来，然后一个粗嗓门对着一飞机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到地方了！不下来等着再把你们运回去啊！？”


    邹城拉了一把两腿微颤的王小壮，后者压着脑袋上的军帽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在发抖，还全身无力。张德贵连滚带爬地下了飞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老子再也不坐飞机了！连特么去年的腊肉都吐掉了！”


    王小壮赶紧扶起了张德贵，邹城在张德贵的面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二啊！你们以为我晕了？我不是晕的，我是被特么震傻了！”张德贵大呼小叫地说，他的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啥也听不清。


    刘观海和钟友亮相视而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怂包，坐个飞机能吓成这样。


    周亮跟着几个74军的军官最后下了飞机，十个人一站定，这才发现除了机场的灯光，周围都是乌漆墨黑的一片呢。


    “这特么哪啊！？”有人问了一句，然后问话的这个人被人一枪托干倒在地。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射来，王小壮连忙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芒，指缝外的逆光中，似乎有一个人影背着手，看着这群刚下飞机的怂蛋子。


    “你们好！我叫李群。李世民的李，狼群的群。”


    “你们可以叫我李长官，可以叫我李教官，也可以直接叫我李群。没关系，叫什么都无所谓。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的真名。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


    “来了！就别想回去了。在这里，你可以死，可以伤，但是！不能逃！因为，我有一百几十条步枪、三十多条卡宾枪、十几挺机枪，还有二十四根高射炮管子，想怎么死，你们自己挑！”


    “还有，欢迎来到地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