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凌炫既然能说出这些,心中自是已有对策,就见他轻抬眼帘瞧了沐一一眼,眼中的淡定犹如一股清泉,极能安抚人心。
沐一瞧着,不由就松了口气,前倾的身子也慢慢的靠了回去,又成了那个四平八稳的侍卫总管。
但听沐凌炫不疾不徐的说道,“凡事都有一个轻急缓重,父亲到骞郡那边还得些时日,趁这个空儿,咱们先把哨所的事情给办妥了。”
“这次我带回来的亲卫营,全都是咱们白虎营的中坚力量,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信之人,他们都交给你来调配,半个月之内,一定要把这里的东西,全都运回咱们白虎营的营地,让一鸣和长俭两人接手,按着咱们分好的,将东西送到地头便可。”
“想必父亲那边也已经给西山大营去了密信,营里自会有人等着接收。”
“等你们回来后,咱们就直接去小清河和大军会和。”
沐凌炫在来路上又思量了一番,到底觉得还是不安心,他离去时和沐德邤约定的,是在晖呑所碰面,然后父子俩一起去骞郡。
但沐凌炫知道,自家那个二哥肯定在父亲身边买通了不少人,那么他赶往晖呑所会和的消息,有很大的可能都已经被人给传出去了,这样的话,不就是失了先机?
所以,为了弥补漏洞,将可能发生的危险降至最低,沐凌炫干脆决定来个出其不意,带着人马抄近道,赶在晖呑所前面两站的小清河截住大军,在那里就跟上队伍。
这样一来,就算某些人打着提前行动的主意,也会被沐凌炫这只奇兵,彻底打乱所有的计划。
当然,眼下这一切,还都只是沐凌炫的担心罢了,可是,沐逸山为了让他死,都敢和马贼,外敌私下勾结,那么,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沐凌炫从小大大吃过太多亏,有些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因此,他真没有胆子拿亲老子去冒险,眼下这个节骨眼里,西地绝对不能出大乱子,而镇守着边关和人心的沐德邤,更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和沐一商量妥当之后,沐凌炫万分放心的当了甩手掌柜,第二天,就带着蓝佳音一行往古田城而去。
宋巧芳也不过蓝佳音他们先进城几天,不过,这位管家很是在行,心中将蓝佳音的托付很当了一回事,那能敷衍了事?
住进将军府的第二天,就指挥着将军府里剩下的丫鬟仆从,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
蓝佳音和沐凌炫回到府里,事事都是妥帖的,吃穿住一概上佳,那细致劲儿,恐怕就是最挑剔的胡妈妈来了,也挑不出不好来。
住了许久简陋的哨所,如今的将军府舒适漂亮的就像仙境,蓝佳音一路瞧过来,忍不住连连感叹,宋巧芳这位千金小姐管起家来,可真是一把好手,可见宋夫人平日里教女儿,是花了大心思的。
古田城的将军府原本只是个三进的院子,后来沐逸山接手后,连年扩修,七八年的修整下来,占地面积可就十分可观了,蓝佳音觉着,怎么说也能顶得上大半个宣平侯府了。
说是五进的院子,但其实每一进的地界都顶得上旁人家的一进半,而且后面还带了个超大的花园,里面种植着各种美丽娇艳的花卉,假山层层叠叠犹如迷宫,竹林深深重重,仿佛没有边际的竹海。
按着锦纹的话来说,‘这气派劲儿,虽不如宣平侯府,但比咱们府衙后花园,可强过好些呢。’
竹林假山再好,蓝佳音见的多了,也不觉得稀罕,最让她感叹惊讶的,是沐逸山这财大气粗的货居然让人就地挖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
此刻正值初夏,满湖的翠绿莲叶,间或还有才露尖尖角的嫩红莲花,单看着这满眼的绿色,都觉得身边的温度降低了不少。
有这么一个美丽的人工湖,自是少不了建了个湖心岛,岛上极为打眼的立着一座双层七彩琉璃八角亭,两层亭顶皆是琉璃搭建,高高挑起的八道飞檐上,每一个檐角都挂着长长的如意云纹银铃,阳光照在琉璃顶上,光彩夺目,轻风吹动银铃,悦耳动听,真可谓是独具匠心,格外的别致漂亮。
岛上种着清一色的桃树,蓝佳音几乎可以想象,初春时节,这湖心岛的景致,又会是怎样的触动人心了。
如斯美景,端的让人看得是心旷神怡,这样费尽心思营建的府邸,如今却是归了沐凌炫!
蓝佳音大觉心里好不舒坦,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两道月牙儿,瞧着是无比的讨喜。
欣赏着翠珠儿一般的湖面,禁不住让人放松了身体,蓝佳音轻笑道:“沐家大爷果然不愧是守关大将,着实太会享受,芳姐姐,你说这湖只怕比侯府的也不遑多让了吧?”
她和宋巧芳走的累了,便在湖边的游廊上歇脚,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当季的新鲜水果,早上才做的美味点心,锦纹和灵姐两人,已经开始在一边烧水,准备沏茶了。
蓝佳音见状,伸手拈了一小块玫瑰花生酥,打算先垫垫肚子。
而宋巧芳却是两眼放空的瞧着远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对于蓝佳音的问话,她居然没有听见,也就没有搭腔。
一边伺候的灵姐脸上闪过一抹焦灼,赔笑对蓝佳音说,“可不是,婢子当日和我们家小姐瞧见,也是震惊的很,此湖名为滴翠,您看,是不是还算名副其实?”
说话间,就借着端茶走到自家主子身边,不留痕迹的拽了宋巧芳一下,总算是把失魂的某人给拉回了神。
宋巧芳不解的去看灵姐,又顺着灵姐的示意抬眼去看蓝佳音,就见身边的女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纳闷的盯着她看。
心中顿时就是一紧,很是尴尬的对蓝佳音一笑,“昨晚没睡好,刚才就有点跑神,妹妹可别介意,你刚才问我什么啦?”
“哎呀,闲话而已,没什么打紧的。”蓝佳音摆了摆手,放下手中的糕点,用帕子擦了手,坐的离宋巧芳近了些,拉着手关心的问:“怎么,姐姐是这几天打理府中琐事太辛苦,给累着了吗?”
宋巧芳抬手揉了揉额头,轻声道:“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那里就累着了呢?自打经历了哨所那晚以后,我就时不时的总爱做恶梦,昨晚上被惊醒后就再没能睡着,精神可不就差了点儿么?”
说着,她拽了拽蓝佳音,很是纳闷的问了句,“音妹妹,你精神看起来很好,心情也很是愉悦,那一晚哨所里里外外都血流成河,死了那么多的人,你......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血流成河,死人无数......
蓝佳音听了这几个字,顿时联想到了前世今生,她亲眼所见的残酷现实,那一次不是血流成河?那一次不是死人无数?
说句不好听,有好多次她经历的事情,都要比哨所的厮杀来的惨烈的多。
许是经历的多了,她还真是没有感觉到怕,要知道,早在前世,石绒县被戎狄一队人马误闯的时候,为了保住性命,保住遮风挡雨的茅屋,蓝佳音就已经拿着打猎的弓箭,杀过人了。
她和宋巧芳的区别是本质上的,但宋巧芳所言,蓝佳音也完全能够理解,她眨了眨眼睛,蔚然轻叹道:“我们一家人当初从京城一路西行,路上可也不太平,许是运气不好吧,大的战斗就遭遇了两次,其中一次实在太过危机,为了保护娘亲家人,我也得亲自上阵。”
“也许是经历过了血腥的厮杀,该见的不该见的全都见过了,所以这次还真没啥太大的感觉。”
“姐姐你和我不同,这次可是你第一次身临其境,亲眼看着人满身鲜血,看着他们死去,这种冲击不可谓不大,现在会有这样的不安也是正常的,我觉得,你入睡前不如喝点安神汤,睡得熟了,想必就不会做恶梦了。”
宋巧芳看了蓝佳音许久,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多半,剩下被她藏起来的那一小半实情,实在是太难于启齿。
尤其关联到的人,还和蓝佳音是那样尴尬的关系,想了又想,宋巧芳都觉得难以启齿,到底还是把自己梦中,总有某人身影出现的事情,给咽回肚子里了。
舒舒服服的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期间,沐凌炫按着自家老子的吩咐,作为宣平侯府的代表,亲自去看望李维臻了好几次。
后来,等蓝佳音的身体好转后,还带着她和宋巧芳一起去探望了次,这一次,明显是做给李维臻身边那些随行官员看的,省的有人说,未来宣平侯世子夫人,是个不知感恩的凉薄之人。
就在这一次短暂的探视中,蓝佳音却敏锐的发觉到了宋巧芳的不对劲儿,这位平时落落大方,最会交际应酬,见人总是未语先笑的宋小姐,在李维臻跟前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不但连头都没怎么抬过,甚至都没有一次正视过李维臻。
木纳的厉害,连往日的一分伶俐劲儿都没有!
这可太不对劲儿啦,想想看,蓝佳音和李维臻之间的纠葛甚深,她心中对这人的感情也挺复杂,但每次说话的时候,还是会有眼神的交流,这根本就避免不了,是谈话时正常的情形,也是最基本的礼貌。
而宋巧芳对李维臻的各种回避,说明了什么问题?
经过这一次同甘苦,共患难的出行,蓝佳音对宋巧芳的感情,无疑是大不一样,两人间亲近了不少,虽然和胡清惠,柳红珊之流到不了一个阶层,但是比之旁人,却真是亲热的多。
眼见这位新朋友身上出现了问题,蓝佳音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不管怎么说,也得问个究竟才成。
思付再三,蓝佳音选了个天气凉爽的日子,让锦纹带人将湖心岛收拾出来,邀请宋巧芳去琉璃亭中散心。
在两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的时候,蓝佳音装作无意闲谈,就将当今圣上给李维臻赐婚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果然,宋巧芳面上原本欢喜的神色,顿时就变了,眼中隐见悲切,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她瞧着蓝佳音似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终没有把话说出口,很突兀的,宋巧芳谎称身子不适,提前离去,带着灵姐一起匆匆回房了。
这下子,不光锦纹这个心细的姑娘觉得有问题,就连粗心的喜月也看出了不对,这丫头如今早不像刚进府时拘谨了,她瞧着宋巧芳的背影,小声的埋怨,“那位李大人可真真是个大麻烦,瞧他长成那样,那个小姐见了他能不多想?”
“宋小姐这样好的人,这次也为了他伤心,真是老天不开眼。”
的确,这是宋巧芳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悲伤的难以控制,先前她父母有心想和蓝家结亲,以至于有段时间两家往来的特别勤,后来胡清惠摇身一变,从客居的朋友之女成了蓝宏森的未婚妻,宋家却是落了个空。
宋夫人的心中很是失望,来府衙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可宋巧芳却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天天过来和蓝佳音,胡清惠混在一起消磨时间,而且,还和胡清惠更亲近了。
两厢一比较,不难看出,当初宋巧芳一切如常,是因为在她心里,蓝宏森是一个合适的成亲对象,但却没有真正的动心。
而李维臻就不一样了,不要忘记,这俩人在哨所相处了好几天,直到李维臻完全清醒,这才换成他的小厮伺候,四五天的时间里,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的。
‘芳姐姐定是对李维臻动了心!’蓝佳音此刻已经可以完全肯定。
可惜啊,李大人太过出色,从来都是无比的抢手,在和蓝家取消婚约后,恢复自由身的他更是成了京城大家贵秀嫁人的第一人选。
但正因为李维臻太出色了,所以一般人只能是默默地在心中肖想,而无法与其成就好事,只能说,要是没有强大的靠山,那你是没有可能站在人家身边的......